女皇20
皇甫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太后一直没有插手,甚至还默默在她身后支持她,直到如今,一切似乎已经稳定了,皇帝却没打算选皇夫。
太后心中忍不住就琢磨开了,是不是女儿当初真的对柳延芳动了情,否则,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三年了还不选夫?皇帝马上就22岁生日了,民间这样大的姑娘早就都嫁人生子,孩子都能启蒙了。
这一日,太后忍不住,特意来长宁殿找女儿。
“皇儿,宗正此次递上来的名单还是不妥吗?”太后试探地问。
皇甫楹立刻就明白了太后的心思,笑了:“虽然没有一一核查,不过整体来看肯定比上回严谨,母后不必担心,我没打算不纳皇夫!”
她主动和太后说起了杨锏,从那次上香和杨钺的相遇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们最后在京城分别。
皇甫楹说得很客观,没什么怀春少女的甜蜜,太后看得出来,此时的女儿只是觉得这个人很不错,处处满意,所以想要试一试。
但是……“他已经是副将了,前途不可限量又是国之栋梁,若你真的选他为皇夫……”
“这也是我顾虑的。我愿意支持他婚后继续在军营或者兵部,但是也要看他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样。不过母后,您不用担心,皇夫的名单我收下了,也没有打算完全置之不理,我只是答应了他,所以得等他。他此时正在剿匪呢,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食言辜负他。”
太后点点头,是这个理,她一脸感慨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皇儿长大了,母后越来越不用为你操心了,如今母后啊,就等着你选一个如意郎君,亲眼看着你结婚生子,以后去了地下,也能一一告诉你父皇,告诉他咱们女儿过得很好。”
皇甫楹眼睛一热,靠进太后怀里:“母后还要长长久久陪着我,以后我有了孩子,母后还要帮我呢,我什么都不懂。”
太后想到了软乎乎的小娃娃,眼里满是笑意和憧憬。
杨锏并不知道京城的皇甫楹压下了选皇夫事宜专门等着他,他心中的希望几乎已经灭绝了,边城后方的杨城瘟疫盛行,边城将士为了边城军营安稳,不让骚乱蔓延至边境,前来支援当地官府剿匪、维护秩序,为了防止疫情扩散,瘟疫不结束,他们这些人都无法离开。
然而这种大规模疫情,哪里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进来后他就知道自己没法出去了,等他出去都几个月后了,恐怕她新的皇夫都选好了吧?
杨锏如今知道,女皇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婚事更不是只凭她一人就能决定,所以他根本没抱什么希望,虽然很苦涩,但强压了下去,一心剿匪救治百姓。
皇甫楹以北方疫情为由,把选皇夫之事推迟了。几个月过去,疫区的好消息一个又一个传过来,朝廷上下多云转晴,宗正更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陛下,选皇夫之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皇甫楹这次很好说话:“首辅前两天刚和朕说,北边逐渐安稳,无论对戎人的战争还是此次支援疫区,边防将士功劳甚大,万寿节国宴,首辅打算办得盛大一些,邀请多年苦寒的边关有功将士进京,也打算广邀天下名士,彰显朝廷海纳百川之心,那时名单上的候选人估计都会出席,朕会好好查看,再给宗正回复的。”
终于有了明确的回复,宗正满足了。
“万寿节又要好一阵忙活,宗正府到时肯定脚不沾地,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辛苦宗正了,皇夫之事朕会放在心上,等万寿节之后给宗正回复。“
说的都是道理,而且处处为宗正府考虑,宗正心中感动,一片满足地走了。
杨锏从经历无数生离死别的疫区出来,整个人愈发沉稳,回到边城,第一时间查看了所有的邸报,竟然没看到女皇选定皇夫的消息,相反,他被通知,万寿节回京参加女皇芳辰宴。
将军把他留下单独谈话,话语间,有鼓动他趁此机会多走动关系,争取留在京城的意思。
杨锏离开主将营帐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自从他越级晋升副将后,将军对他的态度就慢慢发生了改变,这次去疫区剿匪,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军中副将不止一个,别人还在找理由推脱,只有他直接被派了出去。当然,他不是不愿意去,但是他和他的兵士吃了好大一番苦头,甚至不少人因此负伤甚至死去,而回到军营,这里的将士们一片和谐。
如果仅此而已那他也不过是心中难受,但是将军这次一番谈话,让他心中彻底明白,将军不希望他回来,不希望他留在这边关军营。
诚然,如将军所说,留在这他的仕途也就如此了,副将上面是将军,但如今的将军熟悉边关又是壮年,不可能轻易退伍或者调任。除非战时,一将挂帅各将听令,在和平时,一个小小的边城,一个将军足够了。他留在这,顶了天就是个副将。
他本人也一心想回去,京城有他此生最重要的亲人和心念之人,可走到这一步,杨锏伤感不已。
杨锏自从参军入伍,当士兵时杀敌勇猛;做将领,带兵有方;生擒敌人亲王,怒怼外交使节,支援疫区平定匪寇……只要是交到他手上的任务,无一不出色完成,这样的人是个武将奇才,但也给年长者带来太多威胁和压力。
杨锏突然对边关心冷了,最后几天,只和自己手下的士兵好好相处,到了启程回京的时候,收拾了所有重要东西毫不留恋地走了。
不管她有没有等他,他都想在京城谋职,他的根在京城。
万寿节临近,京城大街小巷到处是节日的气氛,足可以和春节的热闹程度相媲美。
杨锏和其他一同进京的将士再次住进了专门招待他们的驿馆,一切安顿好后,第一时间请假去看了自己的弟弟。
转眼离京又是三年,杨钺长高了,长大了,从前只在他腰间,如今快和他一样高了。当初的小男孩如今沉稳了,义学院长把他教导得很好,举止得体,彬彬有礼。
哦,这孩子如今已经是秀才,正打算明年考举人。
兄弟两人久别重逢好一番亲香,天南地北说了很多自己近三年的事情,许多事儿信上早就说过了,但是此时面对面相见,双方都不介意再听一遍。
叙完了旧,杨锏期期艾艾,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在弟弟好奇的目光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那个,你姐姐最近有消息吗?”
“姐姐?”杨钺先是一愣,又恍然,“啊!对了,我差点忘了,姐姐早就知道大哥要进京的事儿呢!还特意派人通知了我,她还说,等大哥来了,让你去一趟宗正府!”
宗正府?杨锏虽然不明白,但是女皇没选皇夫的消息让他心底蠢蠢欲动,来不及等第二日,当天他就去了宗正府。
边关杨副将求见宗正,忙晕了的宗正一头雾水,狐疑地让人请进来。
杨锏也不知道她让他来宗正府是做什么,在等候的时候心里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心中一横,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自荐候选皇夫?!”宗正被茶水呛得一阵猛咳,看怪物一样看着杨锏,“杨将军,你说你要参加皇夫候选?”
杨锏坚定地点头。
宗正满脑袋问号,虽然这位杨将军出身一般,但是祖父是著名殉城将领,自己年纪轻轻已经是副将,功成名就富贵美人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去做皇夫进皇宫?世人皆知,皇家可没实权,皇夫如同后妃,不是没有更好的新选择,谁愿意报名呢?
杨锏一双虎目盯着宗正:“宗正大人,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当时告知天下时,卑职刚好被调去疫区,所以来不及提交自荐信。”
“额……您容我考虑考虑,这名单……呵呵……名单毕竟已经递上去了。”
“那麻烦您和陛下通通气,只要和她说一声就好,如果她不同意,卑职就死了心了。”
“好!好!杨将军放心,本官肯定会帮忙传达的。”
宗正应诺后又忍不住好奇:“杨将军对女皇……”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上赶着当皇夫啊!
一直严肃着脸一身硬汉气质的杨锏默默红了脸:“卑职……心仪陛下……”
“额——”宗正哽住,想起这人当年参加过封赏大典,又几次参加国宴,还真是见过陛下。女皇虽然如今年龄偏大了,但是长相身段、性情修养都是一等一,这边关呆久了的糙汉子还真可能动心……
宗正觉得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告诉女皇一声很方便,杨锏本身挺不错的,是佳婿人选,于是十分诚恳地应下。现在的这位宗正想得特别开,什么皇夫权力啊、背景啊,那是内阁操心的事情,他一个大管家,皇家人,只要操心未来的皇夫能不能和女皇夫妻和谐就行了。
于是,几日后,宗正向女皇禀报完国宴相关流程和安排,正想要退下时,又想起了杨锏。
他低着头,余光关注着女皇的表情,慢吞吞说了杨锏的意思。
皇甫楹没想到杨锏如此直接,第一天就找上了宗正府,她以为,至少要确认留在京城,谋到了职位再行动吧?但是这也让她知道了他的迫切之心。
宗正只听到女皇轻轻笑了一声:“这样吗?那宗正觉得这位杨将军如何?”
“一身正气目无邪念,家中没什么拖累自己本事不小,而且他直言对陛下……倘若是臣选婿,对于这样的后生臣已经足够满意了。”
“那就添加上吧。”皇甫楹顺口说。
宗正弯腰应诺,这次真的退了下去。
皇甫楹看着宗正离开的背影,想到那人进京第一天就冲进宗正府自荐选皇夫,忍不住失笑。
“以前也没见这么冒失啊,难道当兵当惯了,成了直肠子了?”自言自语念了一句,想想又想笑。
杨锏很快收到了宗正派人递来的回复,得到满意答复的杨锏兴奋不已,因为这意味着,她记得他们的约定,她真的还在等他!
隔了几天,不放心的皇甫楹传信出来,让杨钺转告他:“若想留在京城,抓住机会谋求调动。”
杨锏想到未来皇夫可能受到的待遇,了然。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先坐上了京官的座,他日想把他拉下马也得花点功夫。
这么忙忙碌碌的,皇甫楹生辰的正日子终于到了。
早上,她站上了城楼诵读诏天下书,除了通篇感恩之类的官话,颁布了几条施恩的政令。一是北边的疫区减免两年税赋,二是提高边关将士军饷,三广纳奇人异士,能创造出织女机那样发明的,皆有重赏。
这是朝廷的政令,但是她是女皇,所以名义上这个好人由她做了。
城楼庆典后是国宴。
这样的国宴无比盛大,皇甫楹和太后坐在上首,下面一排的臣子、名士,末席的人们只能看到女皇明黄的身影,是胖是瘦都看得模模糊糊。
杨锏坐在中等偏上的位子,下边还有很多比他官小甚至以没有品级的人,他隐隐听了一耳朵,里头不少人是皇夫候选人。
杨锏顿时开启了警戒模式,注视着场上的每个动静。
太后坐在皇甫楹身边,看着下面一大群人,悄声问她:“哪个是杨锏?”
皇甫楹自己都看不太清,哪里能指出来?
太后想了想,朗声说:“哀家听说当年杨将军的长孙如今也成了杀戎人的大英雄大功臣,当年得知杨将军壮举哀家还在闺阁之中,想不到如今杨家孙儿也长成了……哪位是杨小将军,上前来让哀家见见。杨家果然是虎将世家,一脉相承啊!”
杨锏正审视着下边那些年轻人,突然看到一个宫人走到自己面前,说太后召见,请他上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环视满场情敌的杨锏:这几个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油头粉面娘兮兮;这个眼神乱飘心术不一定正;这个,小身板又瘦又小没安全感……
宫女:杨将军,太后召您上前说话。
杨锏:?太后?=未来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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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21
杨锏跟着宫女,在满场的注目下心怀忐忑地走到了太后太后、女皇面前。路不长,他想了很多。
太后为什么单独叫了他,是她和太后说了什么吗?她对太后怎么说的?太后会是什么态度?如果太后不同意,待会儿要刁难他……
在场众人包括太后并没有看出杨锏有如此多的胡思乱想。从战场回来的武将,哪怕跟着宫人低头前行,依旧可见军人意气,随着他越走越近,刚强沉稳之气迎面而来,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太后就下意识觉得这孩子靠谱。
杨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太后叫起,十分和善地问他家里情况。
这也是常见的事情,太后嘛,后宫中人,看到一个杰出的小辈,肯定是问问家里几口人,都在做什么,然后再听他说说自己的事情。
套路都一样,但是这次太后听得格外仔细。
杨锏老老实实说了家中情况——父母早亡,自己还有一个小了七岁的弟弟,这些年他在边关参军,弟弟拜了皇家义学的院长为师,受院长照顾教导,如今已经是个秀才。
这些事太后早就从皇甫楹口中听说了,只是如今听杨锏再说一遍,心中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这两兄弟真的是处处都和皇家有关联,难道这就是缘分?
太后笑问:“弟弟年纪还小吧?可怜见的,哥哥不在身边孤身一人在京城,小小孩子生活不易还能如此发奋,你们兄弟都是好样的,不愧是杨将军的子孙血脉。”
客观上来说,杨锏兄弟的确是励志典范。一个年纪轻轻从小兵一路拼到副将,一个小小年纪寄宿义学,十多岁就成了秀才,即便是朝中大臣也要赞一声,感叹家中儿孙不如他们。
杨锏不怕别的,就怕被人夸,还是当众被夸,小麦色的皮肤上出现了一点红晕,连忙说太后过奖。
太后又说:“你弟弟一人在京城,这次进京,是打算留下了吗?”
杨锏不好回答了,他想留下,但是还没找到机会呢!
朝中大臣尤其是内阁,也都敏感地看向太后。
太后似乎意识到自己问得过界了,不等他回答就笑着说:“哀家多言了,杨小将军这样将才,在哪都是朝廷栋梁。”
皇甫楹这时笑着说:“母后如今就是喜欢别人家的好孩子,看到喜欢的年轻人,看不得他们受半点苦,孰不知‘保剑锋从磨砺出’,母后您呀,少操一点心,多心疼心疼朕,朕都要吃醋了。”
太后哈哈笑了,拉了她的手:“好好好,以后只关心我皇儿一人。”
这番觐见在皇甫楹的插科打诨中结束了,杨锏含笑听着她在上头说笑,随后跟着宫女退了下去。
之后的国宴不再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一切都安安稳稳进行。
国宴之后就是烟火大会,他们这些国宴的嘉宾可以站在城楼上——整个京城最佳的观赏地点,欣赏烟火。
这天,杨锏很满足,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太后稍稍安心,觉得这个出身贫寒的年轻人的确如女儿所说,是个不错的男人;皇甫楹作为这一天的主角,累了一些,但是也很愉快。
只有杨钺不太开心。
“大哥,你是不是和姐姐都在城楼上看的烟火?”
杨锏想到最中央的女皇,点点头。
杨钺沮丧:“只有我不在。”下一刻又充满了斗志,“我一定要考上状元当上大官,以后也和你们一起在城楼上看烟火!”
杨锏笑了,拍着弟弟的肩:“好,我等你。”
万寿节后。
杨锏趁着大家还没离开京城,抓紧时间谋求京官。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但是很幸运,因为太后的召见大家都知道了杨锏的背景,他祖父当年殉城的事迹刻在无数人心上,尤其是武将们,对这样的将领充满了敬佩;杨锏因此得到了一些照顾和认可,在了解他从军六年的经历后,他本人的能力也被承认。
在所有受邀进京的人员陆陆续续开始离开京城时,马上就该启程回边关的杨锏接到了兵部的调任书。
京城凤山大营神机营武官,品级较副将低了一级,但是神机营是京城禁卫军,这是明降暗升。这样好的位子当然不会平白给杨锏这么一个草根。神机营是禁卫军几大营里最鸡肋的营,此时火器发展缓慢有非常多的缺陷,还不如提着大刀直接上。神机营的士兵是其他营的取笑对象,都说等你调理好了你的□□,老子敌人都杀完了!
因此这么多年了,神机营的枪炮几乎没能派上用场。
杨锏当然知道这个官不好做,但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回去边关形势可能更复杂,他是打定主意留在京城。
文武百官的任命除了内阁首辅盖章还要皇帝签章,双重任命之下才是真的生效。
皇甫楹看到杨锏的名字,又看到了神机营,笑了。
玉玺一起一落,杨家大郎终于留在了京城。
任命生效几天后,等不及的宗正又来隐晦催促选夫之事。
皇甫楹拿出名单看了一圈:“和上回一样,朕挑几个先去见见。”
一回生二回熟,上一任都同意的事情,这任宗正当然表示没问题。
皇甫楹仔细看着名单,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宗正:“对了,上次不是说有个自荐的么?朕依稀记得……是国宴上太后喊来的杨小将军吗?”
宗正点头:“是这位杨小将军。”
“将门之后啊,太后也很喜欢……”皇甫楹斟酌了一下,“要不,宗正先帮朕安排这位杨小将军?”
没问题啊!安排谁都没有安排这位容易,又是自荐又没有家庭背景,直接通知就可以了。
“还是观云亭吗?”宗正小心翼翼地问。
皇甫楹沉默了一下:“换个地方吧,就去……朕和太后经常上香的沐恩寺。哦还有一个,不必驱散百姓,朕就如同往常出宫一样单独去,你通知杨将军一声就行。”
“陛下,寺中人多眼杂,那位杨将军为人也不甚了解,不如……再带几个人?”
皇甫楹没反对:“执书跟着朕,再派两个侍卫就行。”
宗正应下,出宫去找杨锏了。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杨锏和女皇相亲的消息,因为他想到了前一位准皇夫柳延芳。杨锏半路插进来,他刚好忙得脚不沾地一时疏漏,忘记对他做身体检查了。
这位宗正非常小心谨慎,绝对不能重蹈前一任的覆辙,立刻带着三个太医,敲开了杨家的门。
杨锏还没当上皇夫,就遇到了第一份尴尬。
太医十分有礼温和地询问了许多**之事,把他问得尴尬不已。还对他三轮把脉,三个老太医眼睛像能穿透似的,恨不得把他从头到脚看个透,以确认他身体无疾。
如果不是选皇夫,应该没有一个男人会遇到这样的检查,尤其那些**问题,杨锏出来见宗正时还脸红红的。
宗正观察着这位武将,品级不低又是战场杀敌之人,他以为杨锏会恼羞成怒,就算不发作也绝对会气怒。但是观察了半天,他意外发现,这人竟然真的没有恼怒,除了尴尬窘迫,大概剩余的都是不好意思?
杨锏当然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男女都一样,女人被选秀检查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是愉快的。但是他想到了柳延芳的事,他知道,这个流程是必须的,否则,受伤害的是她。想到她,杨锏什么不愉快都没了,一切都心甘情愿。
宗正打心眼里觉得杨锏这人不错了,要知道其他的人选,检查出来都是红着脸,但不是不好意思红了脸,是气的,甚至好几位,就因为这个问话和检查,直接放弃不参选了!
觉得满意的宗正把相亲的事情告诉了杨锏,时间地点都有,杨锏听得眼睛放光。
宗正真的是感慨极了,果然是有情饮水饱、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位杨将军表现太不一般了。也因为满心感慨,他忘了杨锏这个临时加上的候选人,并没有过内阁审核。
预定的时间很快到来,杨锏提前了一个时辰等在沐恩寺后山,来的路上他经过山下集市,想起了当年在这里见到的背影,心里又多了几分柔情。
皇甫楹让随从等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独自进了亭子。
背着手看着山景的杨锏警觉地回头,下一刻喜上眉梢。
“你来了!”
皇甫楹点点头,笑着坐下:“等了很久吗?”
杨锏跟着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容颜,三年没见了……
“你在看什么?”皇甫楹见他不回答只痴痴看着她,伸手在他眼前挥动。
杨锏回神,惊讶自己竟然当着她的面看她看呆了,神色一窘:“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皇甫楹摇摇头:“没什么。”本就是打招呼的话,重复也没什么意思了。
两人一人一句“没什么”,突然就没了话题,相对无话。
杨锏见状收敛了心神,主动说起自己的情况:“我再过三天要去凤山神机营上任了。”
皇甫楹说:“神机营是个好去处,不要被周围的声音影响,未来我国的武力发展希望就在神机营。”
杨锏惊讶,神机营?
皇甫楹没有多说,转而又说:“目前来说,你倘若成了皇夫,神机营的官职更不容易丢,内阁如今对这块不怎么上心,争取一下还是能继续任职的。”
杨锏眼睛一亮:“你同意嫁给我了吗!”
皇甫楹对他抓重点的能力非常佩服,瞪了他一眼:“倘若!成不成,看你自己!”
杨锏激动地握拳:“你有什么要求?”
皇甫楹好奇地看着他:“你应当可以感知到,我对你没有太深厚的男女之情。”
杨锏眼神一黯,脸上神色不变:“我知道。”他说的语速变慢了,“万事都有先来后到,柳公子和你感情在前,我取代不了他,但是你对我也有一点好感吧,在所有的候选人里,你和我至少相熟相知,只要我们多相处,我相信慢慢都会好的。”
皇甫楹摇摇头:“和柳延芳无关的。”
杨锏不太信。
“以后你便知道了。”柳延芳的事情,不到最后事成定局,皇甫楹不会轻易透露,她跳过这个,坦诚,“你的直觉很敏感,没错,我对你有好感。”
二十二岁的皇甫楹,经历了三年政事磨砺越来越理智冷静,坦诚自己的好感时没有三年前在杨家的娇羞。但是在杨锏如鹰一般的激动目光下,她最后还是避开了眼神,脸颊微热。
“今天来,是最后的确认,”皇甫楹看着他身侧的一棵绿植,“三年过去,你依旧坚定要做我的皇夫吗?一个女皇身边的花瓶,一只装着宝物的匣子?”
杨锏郑重地说:“我愿意!不仅如此,我会用自己的努力,让自己不做花瓶,让你获得更多自由和快乐!”
皇甫楹唇角露出真心的笑意,重新看向他的眼睛:“那,等我的消息吧。”
杨锏眉眼舒展开来,欢喜几乎要溢出他的眼眸。
两人后来走出亭子,在山上山下走了一圈,游玩尽兴后,皇甫楹与他告别。
之后的几天,皇甫楹一个接一个地见候选人。
这些候选人质量比第一次高了很多,宗正的确花了最大的努力挑出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不会再有第二个惊才绝艳的柳延芳,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坚定站在她的立场愿陪她抵抗一切的杨锏。
皇甫楹正式下笔,圈中了杨锏。
宗正拿着名单,决定草拟圣旨,同时通知内阁。
内阁一看怒了,这个杨锏根本不在皇夫候选名单上!一个五品武将,屡次立功的年轻将领,被女皇选去做皇夫?
兵部、武将全都不答应。
宗正尴尬了,他现在说自己忘记这回事了你们信不信?
信你个大头鬼!皇室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前在杨家是初试情,那这回就是再问心,几遍确认,杨家大哥坚定不移,成功上位~
然后——
号外号外,内阁和宗正府掐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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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22
宗正被指责得十分郁闷,他真的是忘记上报内阁了,杨锏是半路窜出来的啊!被骂着骂着,他索性破罐破摔:“事成定局,神机营也不是什么关键地方,那就让杨将军继续做着嘛!反正皇夫未来也要担任各种名誉长官,如今才五品小官而已。”
内阁脸色很不好看,五品小官?你再给我找一个如此年纪立下头等功的五品小官看看!皇家不能对政权伸手知不知道?
之前内阁甩锅宗正的事情历历在目,虽然受害者是前一任宗正,但是现在这位对内阁还是没什么好声气,我们皇家要一个优秀的男子做皇夫都不行?这么小个神机营就是政权啦?女皇如此尊贵,难道配不上杨锏?内阁是什么意思?拣不要的塞进皇宫?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了半天,宗正府说,杨锏肯定要被选作皇夫,你们不同意,就把人撸下来呗!
内阁想,撸就撸!看杨锏被撤了官还乐不乐意去当皇夫!
兵部苦恼了,把他撤了,谁去神机营?火器威力不小但不够实用,有本事的人想往更高处去,上一任武官就是;没本事的人,不放心用……吏部更苦恼,他们好不容易把官员任职梳理好了,其他备选人也纷纷去别的地方走马上任,难道又要重新挑选考核?
内阁咬咬牙能发狠,那是因为干活的不是他们自己!
一连几天,里里外外都在争吵。
皇甫楹见状,退了一步提议:“先让杨锏继续任职,等到未来正式成为皇夫,吏部也有了新的人选,再考虑卸任或者调动之事。”
木已成舟的事情,内阁除非找到更好的人选,否则你情我愿没法反对,如今有了一个台阶下,哼哼唧唧答应了。
几日后,太后懿旨,内阁、宗正府联合发布,招杨家大郎杨锏为皇夫,将门之子,国之栋梁,与女皇良缘天定、龙凤和鸣。
杨锏在家中接旨,握着圣旨仿佛握着接下来的一生,激动忐忑又兴奋。
杨钺懵了:“大哥,你怎么成皇夫了?”
杨锏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同弟弟说过皇甫楹是女皇的事情。
杨钺呆呆地听大哥给自己讲姐姐的真实身份,姐姐是女皇,不是女官,大哥喜欢姐姐,也就是女皇,然后他们要成亲了?
“大哥,我好像有点耳鸣,去躺一躺静一静……”杨钺直着眼睛望房间走。
杨锏理解,让他独自去消化了,自己低头看着懿旨傻笑。
女皇二十二岁,成婚之事不能再等了,旨意一下,杨锏隔日就被召进宫开始皇夫的培训。
首先是宫规学习,其次是皇家礼仪、国宴礼节、大小庆典规制区别,还有做为皇夫的责任、义务、文化素养……
杨锏小时候读过几年书,父母双亡后不得不辍学养家,日日苦练一身武艺但的确没有太多的文化素养,对皇家、贵族的礼仪规矩更是半点不懂。
他就像一个平民进了皇宫,什么都要学,什么都得从头培养。
杨锏进宫学习的第九天,皇甫楹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想起了他,带了执书往他们所在的体德殿而去。
杨锏正在背宫规,一本能当凶器用的书,从皇家的饮食起居到夫妻子女、宗亲君臣关系处理,涵盖了他未来生活的方方面面,他被要求全部熟记背下,并且未来要严格遵守。
皇甫楹进来时,教导的师傅手拿着戒尺正在拷问功课,错三次师傅行个礼表示对皇夫的尊敬,然后毫不留情地打一下。
看到她进来,本来皮糙肉厚不介意被打的杨锏顿时不好意思了,羞愧得恨不得时光倒流或者抹去她脑中的记忆。
师傅见女皇来了,结束了功课检查:“先休息一刻钟。”然后识趣退下。
皇甫楹走到低着头满脸通红的杨锏身边,拉起他的手。
“没事,对我来说没什么感觉。”杨锏立刻缩回手。
皇甫楹笑着坐下:“宫规的确又枯燥又麻烦,我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背这些东西。”
杨锏发烫的脸皮微微凉了一点,好奇地看过来:“你也要背吗?”
“要啊,皇宫的宫规就像世家的家规,皇家子弟从启蒙的时候开始学习,要背得滚瓜烂熟才行。”
杨锏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努力学,就是太久没念书了,总是背了这里忘了那里,我脑子太笨了。”
“怎么会?”皇甫楹掏出一个小方盒,“这是御医调制的提神药,小时候我念书犯困,父皇就把这个抹在我的太阳穴,人就立刻精神了。”
杨锏接过,看了看她,在她鼓励的眼神下,打开盒子用指腹沾了一点,慢慢抹在自己太阳穴上。只觉得被涂抹的地方一阵清凉,人顿时清醒了许多,而且这药膏还有特殊的植物香味,清新舒适。
“怎么样?”皇甫楹看着他。
杨锏笑着点头:“很好用。”
皇甫楹满意地笑。
杨锏心里暖暖的,这些日子学习的压力和烦恼立刻散光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翻找自己的书袋。
皇甫楹好奇地看。
一小包纸包的东西,看不出里头是什么,杨锏一脸献宝地递过来。
“给我的?”
杨锏点头。
皇甫楹接过,打开。是一包果脯,光肉眼看看就有五种口味,数量不多,但种类丰富。
杨锏不太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你吃没吃过,这是京城有名的果脯铺卖的,我挑了店家说卖的最好的几种,你先吃吃看,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带来。”
皇甫楹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问完又觉得他肯定不知道,“你每天都带着这个?等我来?”
杨锏看着她:“我本以为进了宫肯定能看到你,谁知道来了八天,一次都没见上,上课的师傅也不让我问你在哪,只好守株待兔了。”
皇甫楹意外,又替他心酸:“我本该第一天就来的,只是刚好遇上了一些事要处理,每次忙着忙着,你就下学出宫了。”
杨锏摇摇头:“其实我这边课业也很紧,没什么休息的时候。”
“是不是太辛苦了?”
“怎么会?我本就离你很远,现在有机会一点点追上你,我愿意付出所有努力,争取用最快的速度和你并肩。”
“宫规也好,以后的其他课程也好,你还有很多很多日子可以实践学习,不用立刻都学会的,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杨锏点头:“我知道——你快试试这梅子,好吃下次我再多带点。”
“嗯好!”皇甫楹捻了一粒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让人口齿生津,“很好吃!”她眯上了眼睛,一脸满足。
杨锏见她这样,开心地笑了。
皇甫楹又挑了一粒,递过去:“你也吃。”
杨锏低头看看,在她的坚持下,直接张嘴从她手中叼走了梅子。
牙齿碰到指腹的触感一瞬即逝,皇甫楹却震惊极了,她没想到这人直接上嘴,还以为他会用手拿的……
杨锏嚼着口中的梅子,看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人笑。
“登徒子!”
杨锏凑过来,轻声说:“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语气里还有些小庆幸小得意。
皇甫楹没好气地用那只手指用力戳他腮帮鼓出来的梅子轮廓:“那也是未!婚!夫妻!离我远点!”
杨锏脑袋配合着歪了歪,低笑了一下,不但不离远还更加凑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小楹,今天看到你真开心!”
“哼!”皇甫楹粉了脸,仰着身子往后退,“再不要脸下次就不来了!”
“别,我明天再带宫外的东西来,你不来我怎么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去买。”
“不用……”
“那我就看着买了。”
“你每日起早贪黑上课,哪有时间买?”
“我赶得及就自己买,赶不及就让杨钺买。”
“哦——使唤自己弟弟?你好意思吗?”
“是他想要孝敬未来大嫂。”
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坐姿奇怪地你来我往对话,在外人眼里亲密极了。
“咳咳——陛下,杨公子,该上课了。”教课的女官师傅板着脸站在门口。
杨锏依依不舍地坐正了身子,看着她。
皇甫楹收好了果脯,也看向他:“朕走了,你继续学习。”
杨锏点头:“顾着自己身子,再忙也不要累着了。”
皇甫楹嘴角带了笑:“你也是,学这些东西不急在一时。”
“咳咳——陛下!”
皇甫楹背着女官吐了吐舌头,起身往外走。
杨锏看到她调皮的模样,闷咳一声,忍住笑,见她快走出去了连忙叫住:“刚才和你说的那个……”他指了指她藏果脯的袖子,他明天带来的东西还得送出去呢。
皇甫楹了然:“朕知道了。”
杨锏放心,目送他离开,女官行礼恭送。
皇甫楹往外走了一段路,沿着走廊正好绕到他们对面的窗边,远远的,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师傅在教训他:“杨公子和陛下未婚,太过亲近有违礼教宫规,而且陛下是君,您是臣,陛下驾到或者移驾,您都要恭敬地起身行礼,这些第一天都教过,今日杨公子一个没做到。另外,今天检查功课,公子错了七处,下课回去后,公子就把这些错处相关的规条抄写二十遍。”
杨锏挺胸抬头立正,大声地应了一个:“是!师傅!”跟军营里似的,斩钉截铁一身煞气。
皇甫楹扭头从窗口看过去,只见识过文文气气贵族子弟的女官被惊得后退了一步,脸上的严肃散了大半。她看得好笑,捂着嘴笑起来。
不止皇甫楹,执书都跟着低头忍笑。走远了,她和皇甫楹说:“想不到那些凶神恶煞的礼仪师傅也有被克的一天,准皇夫可真是厉害。”
皇甫楹点头:“看来他应付得来,用不着咱们帮忙。”皇宫规矩不可废,毕竟有那么多宫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这些教导规矩的女官是有存在必要的,皇甫楹限制了她们一部分权力,但没有完全剥夺。这次皇夫婚前学习,女官们难得有用武之地,说不定又会犯老毛病,所以她这次来,是想看看杨锏的情况,有问题便制止。只是现在看来,不需要她担心什么。
杨锏的确能应付这些自矜骄傲的女官,三个错误打一次手心,对他来说挠痒痒一样;罚抄书也不怕,抄不完女官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有时候他释放出自己的威势吓一吓,对方立刻气势弱了,不敢多管。别看他寻常一身正气,到了女皇面前又傻憨憨的,该“耍心眼”的时候他耍得溜溜的,要不然,当初姜戎氏的亲王怎么被他活捉的?
但是对女官的苛刻刁难应付自如是一回事,学习压力还是很大的,皇甫楹的出现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他顿时又充满了动力。
第二天,执书等在体德殿门口,接过了杨锏手中的小玩意儿,又笑着给他递上一盒点心。
杨锏午间休息打开,是精致的宫中糕点,造型漂亮口感细腻,早上失落女皇不来的心情立刻被治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杨家大郎的皇家生活了。
一个上过战场杀过敌,坚定女皇立场不动摇,外能强硬内能服软,选择性学习宫规擅长打游击的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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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23
杨锏已经走马上任神机营武官,虽然宫中希望他加班加点学习培训,但是神机营的事情不可耽搁,所以在宫规学了七七八八后,杨锏表示,要回大营履职了。
教习女官并不太满意,禀报上级如何处理,着重点明未来皇夫在后宫规矩上学得很是差劲。
宗正府层层上报,宗正一看,后宫规矩?反正是自己人才能看到的,那就慢慢学,神机营不能出岔子,不然内阁那群老头子又要闹翻天了。
于是,杨锏轻松脱身,憋了近一个月的精力,冲到神机营对着手下的兵一通发泄。
神机营的士兵都在猜测这位主动去参选皇夫的上官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有个“媚上”的印象在,大多觉得杨锏没什么本事,从前那些功劳不知怎么得的呢!
结果,一个月不见,杨长官一回来就拉了人一通操练,把一群人练得哭爹喊娘,全程一起参加的杨锏却只出了一身汗不见疲惫……
“火|枪|手呢?来来来,让我看看我们火|枪的威力!”杨锏兴致勃勃。
一通猛练后的火|枪|手:……拿枪的手都在抖,动不了了……
给神机营布置了每日训练任务,说好下次查阅的时间,杨锏又默默进了宫,继续培训去了……
女官说女皇爱丝竹,于是教杨锏弹琴。
杨锏满手都是拿刀磨出的厚茧子,对着极细的琴弦,那是根本掌控不了力度,女官说“轻勾”,他“轻轻”一勾,弦断了……
连续坏了几把琴,女官放弃,转而拿出玉箫:“杨公子,咱们先学这玉箫吧,女皇善琴,以后您和陛下琴箫和鸣,也是一桩佳事。”
杨锏想想,是挺不错的,印象里人家说起柳公子,也都说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总不能一样都赶不上前一位吧?
杨锏认认真真学箫,吹得体德殿方圆百米无人愿意接近,连鸟都扑楞楞飞走,箫声不停绝不回来。
女官从满脸严肃到面无表情。
皇甫楹从宫人处听说了杨锏学乐器的事情,心中好奇,学完了自己的课程后特意挑了一个空闲的时间去看他。
此时在上课的杨锏,再一次尝试吹奏女官教授的曲谱,但是曲子一出来,他自己都清楚,太难听了!
女官脸色努力保持平静,但是最终没控制住,露出了朽木不可雕的嫌弃。
杨锏停下吹奏,握紧了手中的箫。他真的是认认真真在学,但是也许天赋如此,不管他如何努力,吹出的箫声依旧不堪入耳,女官教导的话他听着都懂,但是手指就是听不了使唤。这些礼乐女官努力掩藏的轻视他不是看不见,但是想证明自己也得自己能做到才行。
女官看他脸上隐隐露出怒气,吓了一跳,想到这位是杀过人的武官,连忙收回了所有神色。
杨锏握着箫大步走出门,走到了庭院里,对着里头一脸惊惶的女官喊:“你弹琴,就弹上次你教我的那首!”
女官狐疑地看着他,不动。
杨锏虎了脸:“没听到吗?”
“是!”那女官连忙答应,碎步走到琴边坐下。
琴声起,杨锏以箫为剑起势舞动。琴声快则剑花纷飞,琴声慢则剑招飘渺,手上虽然是箫,但招式利落、气势泠冽,让人如入战场。
这不是宫中舞姬跳的美感有余气势不足的剑舞,这是实打实能杀敌对阵的剑招,但是杨锏很聪明,招式随着音乐流利变幻,气势之外又多了一点艺术之美。
琴声停,杨锏收箫立定。
“啪啪啪——”鼓掌声从门外响起。
惊呆了的女官和气喘吁吁的杨锏一齐往外看去。
皇甫楹站在门外,一脸赞叹地看着场中的杨锏。
“小楹!”杨锏惊喜。
女官震惊地看着杨锏,不明白礼仪官之前教导了一个月,怎么没告诉他皇夫与女皇的尊卑之别。
她连忙跑出来跪地行礼。
杨锏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
皇甫楹没有在意杨锏的纠结,她挥手让女官退下。
杨锏看着她:“我是不是也要给你行礼?”
皇甫楹一边笑一边走进来:“你现在才发现吗?那你愿不愿意行礼?”
杨锏直挺挺站在那,语气轻松:“作为杨锏,我愿意行礼,但是如果是作为你的皇夫,你的丈夫,我不太愿意。”
“哦?为什么?”皇甫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丈夫就不愿意对我低头了吗?”
“不是,我不怕低头甚至下跪,但是,”杨锏不避不让回视,眼中还带着笑意,“作为你的丈夫,你在我眼里不是女皇,只是皇甫楹。在我们私下里,我想对你做很多事,不只是君臣之礼……总觉得跪来跪去,都不像我们自己了。”
对她做很多事?皇甫楹差点被口水呛到,转开视线哼了一声:“我有让你行礼下跪过吗?真不真心可不体现在礼节上,你以为我这么肤浅?”
杨锏笑:“我知道你不会生气,但是宫里这些人老盯着我,我这不是怕你真的误会我不尊重你。礼节是小事,你气恼不开心是大事。”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屋,看似老实回答,其实都是花言巧语,皇甫楹嘴角带了点笑,面上故意一脸不屑。
两人虽然都在开玩笑,但是有些事也的确存在,杨锏这段时间肯定不好过,人人都在他耳边念叨妻尊己卑,难免会让人心生动摇。这也是她经常过来看他和他相处的缘故。
她看了看屋里的乐器,又看向他手里的箫:“最近学乐器?怎么学着学着跑出去舞剑了?”
杨锏举起手里的箫看了看,重重叹了一口气:“她们说你喜欢这些东西,为了以后能陪你一起,我也努力学着,只是好像我天生不是这块料,读书可以,乐器怎么学也学不会,笨得跟什么似的。这箫学了好几天了,吹出来我自己都听不下去,我心想,你弹琴我不能吹箫,但是可以舞剑啊,文人的东西做不来,我也不是文人,东施效颦反而丑陋,还不如你弹琴我舞剑,和琴箫相和比,又不差什么!”
说这番话的杨锏,没有半点被女官嫌弃轻视的自卑,没有学不会文人雅事的难堪,反而自信坚定,浑身散发着豁达自信的光芒。
皇甫楹看着他,笑意越来越浓。
“你说的对,这些不过是闲暇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和喜好,不必为了我委屈你自己。就像你说的,我弹琴你可以舞剑,你练武我可以在边上看书,谁说夫妻就要同步同调,我们和而不同,你带我见识你武将的世界,我带你看这皇宫的世界,这样也很好啊!”
一番话说到了杨锏心里去,他望着她眼睛发亮。
皇甫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抽出了箫,摊开他的手掌。那上面不仅有厚厚的茧子,还有刀剑留下的疤痕。
皇甫楹指尖抚过这些不太好看的疤痕,轻声说:“学不好也不怪你,演奏乐器的人,最贵重的就是一双手,你的手弹不了琴,但是能保家卫国,这双手比弹琴的手珍贵多了。”
杨锏心口一热,被她抚过的地方热热麻麻痒痒的,好像这手不是抚在手上,而是在他心头。
“我没让她们取消这门课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生活,至于你学不学得会,都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我做过什么就可以了。”
杨锏反手握住她的手,大大的手整个包住了她的小手,很硬很有安全感。
“我知道,所以虽然学得很差但是我都有认真学。”
皇甫楹任他握着,又说:“那些女官是不是让你很生气?”
杨锏看着她不语,他知道,她下面还有话。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这个朝廷,尤其是这安逸惯了的宫里,大家都重文轻武,日日享受、舞文弄墨的贵族子弟他们觉得是文人雅士,但是你们这些战场浴血之人,他们一边敬佩一边害怕一边鄙夷。不久后你就会住进这宫里,这些宫人你会天天面对,如何让下人尊你敬你,这是你成为皇夫真正的第一课。”
“我可以为你解决眼前繁复的培训学习,但是以后很多很多年,你还会遇上更多的情况。”
杨锏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抬起揉了揉她的头:“小小年纪,怎么操心这么多呢?”
一心想要告诉他自己用意的皇甫楹愣住。
杨锏拇指轻轻揉着她的鬓角:“不用解释这许多,这些小问题对我都不是大事,你不用担心、不用操心,只要在你的皇座上等着,等着我一步步走到你身边,陪你一起面对天下。”
皇甫楹愣愣地看着他。
杨锏的手一点点往后,轻轻压住了她的背把她拥进怀里:“你比我还小呢,该由我照顾你才是。空了闲了来找我玩,喜欢宫外的什么告诉我,或者好好休息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这里的事我都可以处理好。”
他低头,下巴和唇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的额头:“傻姑娘,我比你想得更坚强,我清楚自己的目标,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这路上一切的冷眼、挫折、诋毁,都不能动摇我走向你的心。不要害怕。”
皇甫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脸窝进他的胸前。
杨锏收紧了手,一边高兴她终于卸下心防一边心疼她长久以来的小心翼翼。
这一天以后,皇甫楹闲了就过来陪他学习,看他学得满脸苦恼眉头揪成一团也不着急不帮忙,反而在边上哈哈笑着,一副没心没肺不是亲未婚妻的模样。
杨锏常常会气恼地背着女官揪她袖子、冲她龇牙,但是看她笑得这么开心,纠结的眉头不知不觉就散去了。
杨锏去军营的时候,皇甫楹就出宫去玩,玩着玩着就去了杨家,遇上杨钺了就和还在梦游不敢相信现实的可怜孩子说说话,有时会等来回家的杨锏,那时候,他就陪她到处逛京城,有他在,她能玩到天黑被他安全送回宫。
杨锏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点点脱离了曾经面对她的患得患失,学习皇家礼仪、处理官场事宜、整理皇族关系……他一条一条独立做下来,让她省下许多精力。当然,面对她的时候,也越来越放开、放肆,越来越具有侵略性了。
认真的男人最具有魅力,认真又强大的男人更具有魅力。皇甫楹看着杨锏从学习到掌握,慢慢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得心应手,还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处处照顾她哄着她,不知不觉中,就陷进了有杨锏的生活里,一日不曾见他,就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未婚的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过着,转眼又是一年春节,辞了旧年迎来新年。
二月龙抬头,女皇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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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24
女皇大婚的仪式与寻常百姓有所不同。
迎亲队会在吉时将皇夫从宫外迎进皇宫,在正和殿大殿举行祭告天地的大礼。从宫外到正和殿,皇夫要骑马过万安街,再过金水桥,一路到正和殿下马,走下层台阶21阶,中层台阶9阶,上层台阶9阶,直到走到前来“迎亲”的女皇面前。
在此期间,礼乐齐鸣,天地间一片喜乐之声。
皇甫楹上前一步,扶住向她行礼的杨锏。
今天的杨锏,一身描龙画凤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容光焕发,行礼时一丝不苟无可挑剔,起身站立时又如松柏坚韧直立天地之间,他转身同女皇并肩而立,气势半分不减。
皇甫楹在看杨锏,杨锏也在看皇甫楹。今天的皇甫楹盛装打扮,柳眉如黛,杏眼含星,额间一朵红金色的花钿,让半掩在旒后的容颜比花还艳。
“告天地——”司仪的声音惊醒了互相对视的两人。
杨锏轻轻牵住了皇甫楹的手,朝向早已设立的祭坛。
一告天地祖宗,二拜高堂父母,三敬夫妻双方。
面对面缓缓行礼、起身,相对而立的两人撞进对方的眼里,一个含羞低眉,一个眼含深情。
太后在上座看得眼中含泪,满是欣慰。
女皇的婚礼,无人敢闹洞房,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举行仪式后直接送入洞房。
太后目送皇儿和女婿远去,笑呵呵地领着一帮宗亲大臣,在正和殿参加婚宴。
洞房内,皇家充满寓意的礼仪还在一项一项举行。
喜娘拿起喜剪,小心从两人发间各剪下一缕青丝,一分为二,取了红绳小心系上装入香囊,将它们一人一个系上腰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陛下和皇夫从此永结同心——”
两人低头去看香囊,眼前又被递上了一对酒杯:“请陛下、皇夫喝交杯酒。”
皇甫楹抬手,不曾伸手至托盘,杨锏便取了酒杯递到她手间,她轻握住,目光看向他,正好对上一双炽热的眼睛。
皇甫楹仿佛被烫了一下,立刻别开视线。
杨锏嘴角带了笑,看着她粉红的耳朵,慢慢伸手勾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念:“陛下——”
皇甫楹鼻尖出了一滴汗,只觉得身旁那人像个大火炉,源源不断的热量烧过来。她低垂着眼睛,勾住了他的手臂,小小饮了一口。
两人把酒杯递给喜娘。
喜娘将两杯酒倒入一个小盅内,轻轻摇匀,均匀倒入两个杯子中,再次递给夫妻二人。
“共劳而食,合卺而酳,从此夫妻一体,同心同德也。”
杨锏再次将酒杯递到皇甫楹手中。
这杯酒,一半是对方喝过的,酒到嘴边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两人举着酒杯交缠对视,杨锏率先抬手,皇甫楹闭了眼紧跟着一饮而尽。
喜房内,所有宫人一齐下跪恭贺:“祝陛下皇夫从此乾坤和乐、瓜瓞延绵,琴瑟在御、白头偕老!陛下大喜!”
皇甫楹喊起。
众人起身,有条不紊地往门外退去。
门“卡”的一声被关上了,喜房里静悄悄的。
皇甫楹有点受不了边上的大火炉,不着痕迹地往边上动了一动,才动了一下,肩头被摁住。她吓得立刻挺直了背侧开身,瞪大眼睛看着那人。
杨锏一脸好笑:“我帮你取下冕冠,这么戴着不累吗?”
皇甫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微微弯了背,有些不好意思。
杨锏嘴角挂着笑,将手伸到她下巴那,解开冕冠的丝带,指尖偶尔蹭到她颈间的皮肤,皇甫楹绷紧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杨锏没有别的心思,很快就帮她取下冕冠,又支起身研究她的发髻,帮她拆了下来。
皇甫楹头皮绷了一天,到此刻终于放松下来。
偷偷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下一秒手又被牵上了,她反射性缩回手,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
“你……你……”
杨锏好笑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揶揄:“我什么?陛下——”他这一声尊称没有尊敬反而都是暧昧,“你这小脑瓜子都在想什么?嗯?”
皇甫楹脸爆红,什么叫她在想什么?是他拉着她的手想干什么才对吧!
杨锏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控诉,拉着人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前:“你也一天没吃东西吧,我是想让你来吃点东西。”
额……皇甫楹的脸更红了。
杨锏握拳在唇边掩住笑意,怕有人还没开始洞房先把自己蒸熟了,按着人坐下:“快吃。”
皇甫楹的确饿了,不理会这人的戏弄,挑着能吃的小口吃了起来。
杨锏比她豪放多了,她不吃的,都被他几口扫进嘴里,三两下就解决完了。
皇甫楹见状,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急什么!”
杨锏拿茶漱了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当然急啊——”
“哄——”的一下,皇甫楹彻底烧红了脸,想骂他,又怕他张口就是正人君子之言,反倒她又掉进了坑里,被他笑话。
杨锏见她这回不入套,只低着头不理人,又看了看她吃的东西,估摸着差不多了,伸手一把抱住了人。
皇甫楹被他打横抱起,惊得揪住了他的领子:“你……你……你干什么!”
杨锏低头对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做你刚才脑子里想的事!”
“我什么都没想!”皇甫楹脱口而出。
杨锏把她放到床上,俯身撑在她身上:“嗯,你没想,是我想了。”
皇甫楹推他:“我才刚吃了饭,还没洗漱。”
杨锏不动:“那先散步再洗漱?”
皇甫楹点头。
“洗漱完再赏赏月?”
皇甫楹狐疑地看着他,不信他这么“大方”。
杨锏哼笑一声:“陛下,**一刻值千金,这些事,咱们来日方长。”
“唔——”唇上被覆盖着,火烫的温度在她唇边巡回然后直入……
皇甫楹揪着他衣领的手不断握紧,然后又慢慢松开,环住了他的脖颈。
烛光中,皇甫楹抖着手解开他的衣襟,本慌张不已的人,在看到衣襟中一道道暗沉的痕迹,愣在了那里。
这些——是伤疤吧……怎么会这么多……
杨锏低头,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狰狞,连忙合住衣衫:“你……是不是害怕?我去吹灯……”
说着,连忙要下床。
皇甫楹拉住一只脚已经下地的人:“今天是洞房夜,喜烛要燃一夜不能吹灭。”
杨锏身上的火烫慢慢冷却,握住了她的手:“没事,那我们休息吧。”
皇甫楹看着他,看他满头大汗快速整理了衣衫,扯开床被真的打算就这么睡了。
她伸手勾住他的衣带:“再让我看看。”
“嗯?”杨锏一时没明白。
她拉着那根系紧了的衣带往自己这边带:“再让我看看。”
杨锏有些不太确定,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那上面纵横交错,有好几道疤痕:“你要看这个?”
皇甫楹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点头。
杨锏全身又开始发烫,是被心爱之人接受的激动。他一点点拉开衣襟,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
皇甫楹扯下他犹豫不敢松开的上衣,看到了他前胸后背的所有伤痕。
比她想象得还多。不仅有刀伤,还有箭伤,有的年月久了,变成暗沉狰狞的疤痕,有的可能时间不久,颜色浅一些,但是伤口的痕迹也更清楚。
“这六年多,受了这么多伤吗?”她指尖抚过那些疤痕,难以想象受伤时有多痛。
杨锏身子颤了颤,握住她的手:“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我还活着,还能回到京城,还能和你成婚,这些算什么呢?只要你不害怕不嫌弃,都只是过去的一点小问题而已。”
皇甫楹靠过去,唇落在他肩头的箭伤疤痕上:“不嫌弃,那证明,我的夫君是个英雄啊!”
杨锏心口一热,抱紧了她:“陛下……小楹……”
“嗯。”皇甫楹轻声应。
杨锏一下一下地亲着她的唇,手再次握上了她腰间的衣带……
第二日,皇甫楹在执书的催促中艰难醒来。
“陛下,今日还要同皇夫向太后请安,该起了。”
皇甫楹揉了揉眼睛,一动不想动。
腰间还横跨着一只大手,她立刻清醒了一些,扭头看向身后。
杨锏眼神清亮、嘴角带笑地看着她。
“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叫我!”皇甫楹彻底清醒。
杨锏凑过来,对着她的唇好一阵亲吻,直到她不满了才松开:“你昨天累了,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皇甫楹脑子里又出现一堆有的没的,但是她不会再上当了!她要是真的这么以为了,这家伙肯定说他的意思是婚礼太累!
“起来吧,你这个新女婿还要去见母后呢!”
杨锏见她没有上当,有些失落,害羞的女皇比任何一个姑娘都可爱,但是太聪明了,一个招数不能使第三次。
杨锏哀叹,完了正经起来,朗声让宫女进来。
虽然已经上个很多培训课,但是杨锏还是被伺候女皇的一连串人给惊讶到了。一个个跟流水似的,动作又快又安静,他和皇甫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当个摆设让她们动手操作就行。
从来没被人伺候过的杨锏整个人都不好了,对习惯了亲力亲为的他来说,这么周全的伺候不是享受,是遭罪。
而且,自从这些人进门,他想象中新婚第一天的亲密旖旎全都没了,他和皇甫楹就坐在一起,却连一个亲密动作都不好做。
当着一群公事公办的宫女面,什么兴致都没了。
皇甫楹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杨锏苦笑,但终于得到了些许安慰。
终于,最后一个宫女离开两人,皇甫楹拉住他的手:“走吧,去母后的泰安宫。”
杨锏点头,握着她的手在一群宫人的齐声恭送中,登上了车辇。
一直到坐进车中,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以前学习是一回事,自己真的身临其境是另一回事,被这么一大群人事无巨细地伺候着,还真不一定是享受。
皇甫楹笑着瞥了他一眼,悄声说:“慢慢就习惯了。”
杨锏想了想,每天和她起床,还没温存够就要面临十来个人的围观……真的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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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25
太后一早就等在了泰安宫,虽然贵为一国太后,但是等着见皇夫的心情,和每一位岳母见女婿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欣慰、喜悦、担忧……在看到新人夫妻后最终化为满心欢喜。
“儿臣参见母后。”皇甫楹和杨锏齐向太后请安。
太后身子前倾,伸着手立刻叫起:“快起来!快起来!”
“谢母后!”小夫妻同言同行默契非常,太后看得满心欢喜。
皇甫楹朝着太后走去,刚走到她身边就立刻被她拉着坐下,又招呼杨锏一同入座。
杨锏看着无比和蔼的太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她对皇甫楹浓浓的母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母亲,原来,高高在上的太后,和每个母亲都一样……杨锏心头的拘谨散去了许多。
太后是个非常平和的人,和先帝夫妻多年,她一边被先帝只此一人地宠着敬着爱着,一边被先帝平静的性情感染着,多年下来,她没有沾染太多皇家的复杂,反倒像个寻常的贤妻良母。如今对于女儿的夫婿,她不打算维持太后的威严,也没有当“婆婆”的谱,只盼望在这皇宫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过下去。
所以她对杨锏非常好,话里话间,将他视为亲子。
杨锏是个很刚强的人,但内心又非常柔软,太后的和善让他立刻心存感激,觉得她老人家只是一个惟有女儿依靠、满心慈爱的母亲,暗下决定以后要好好孝顺太后。
皇甫楹一直在观察杨锏。曾经,苏墨也被太后如此善待,太后觉得自己对皇夫视若己出,皇夫就会对皇家更有归属感,会对女皇更加用心。起初苏墨的确因此少了初入宫的忐忑,但是后来,这些和善,让他的放肆没了顾忌。
今天的杨锏同样因太后而自在许多,但与苏墨不同的是,三人用膳时,杨锏开始主动和太后沟通,并琢磨着太后爱听的话哄她开心。
皇甫楹想起杨锏当日对她的恩情念念不忘,就觉得这些都在情理之中了。
陪着太后用了早膳,太后被杨锏“巴结”得特别舒心。膳后她找了一个理由,拉着皇甫楹进了内殿,再三确认昨日两人一切顺利,满心欢喜地把他们赶走了。
杨锏跟着皇甫楹上了车辇,一头雾水:“你惹母后生气了?”
皇甫楹笑得无奈:“母后越来越幼稚,你别理会。”
杨锏不太相信,狐疑地看着她。
皇甫楹只好说:“母后对你满意得很,所以想让我们多相处培养感情!”
杨锏一呆又一乐,回过头目视前方,隔了一会儿又压着嘴角偷看她一眼。
看了好几次,皇甫楹恼了:“你看什么?”
杨锏忍着笑意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听从长辈的嘱咐?”
皇甫楹睨了他一眼,看他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样就想打击他:“是啊,但是寻常长宁殿随侍宫女至少五个,你以后也会有一个常随,四个侍从以及若干宫人。哦,你忘了吧,你的寝宫是翊宁宫,今日还要去那边整顿入住呢!”
杨锏脸上的笑顿时冰冻,僵硬地看着她。
车辇正好停在了长宁殿,皇甫楹轻笑一声,扶着宫人的手下了马车。
杨锏急了,掀开帘子一跃而下,把伸手打算扶皇夫的宫人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注意,大步追赶摇摇离去的皇甫楹。
“小楹!”
所有的宫人抬头盯着他。
杨锏意识到了,咳了一声,低了声音:“陛下……你等等我……”语气莫名带了委屈。
皇甫楹走进屋坐在窗边的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了?”
杨锏大步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放低了声音:“小楹,我晚上又得过来睡,这多麻烦,你看……”
皇甫楹一脸惊奇:“你怎么知道我晚上会召你呢?皇夫莫不是忘了婚前学的宫规?”
杨锏气得咬牙,手伸到她腰间挠她:“才新婚一日,你就不要我了?”
皇甫楹痒得东倒西歪哈哈大笑,脸如红霞,宫女们见状连忙低下头。
杨锏环住她挡住了外人的视线,手压在她腰间威胁:“陛下,您晚上当真不召见臣吗?”
皇甫楹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眼睛水汪汪地瞪着他:“你欺负我!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原来都是骗我的!”
杨锏低头,和她近在咫尺,声音低低地带着磁性传进她耳朵:“从前也想啊,想了六年,想得抓心挠肺。”
皇甫楹心中被触动,软下了气势:“你放开我,宫女们还在呢!”
杨锏一听,手劲松了,这些宫女真的是太过讨厌了。
皇甫楹连忙推开他,坐远了一些整理衣衫。
杨锏委屈地看着她。
皇甫楹匀了呼吸,对上他委屈巴巴的眼神好笑:“不闹了,翊宁宫肯定得去,你的侍从都在那等你呢!”
“那晚上……”
皇甫楹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杨锏立刻笑开,拉着她一起去他的寝宫。
对于新分配给自己的宫人,杨锏并没有像皇甫楹以为的那样管理生疏。她坐在里间,听着他一一了解众人信息,然后条理清晰地分派任务,定下赏罚规则,有功则赏有错则罚,干脆利落。
她这时才想起,这人不是当日的小捕快了,他是统领过成千上万人的副将,这么小一个宫殿,怎么可能管不好呢?
只是这人在她面前背后总是两幅面孔,让她下意识误会他人畜无害。
分了红包训了宫人,对翊宁宫十分嫌弃的杨锏又拉着皇甫楹回了长宁殿。今日是新婚头一天,无人打扰的新婚夫妻最终赶走了宫女,单独在殿中窝了一日。
第二日,百官朝见新皇夫。
从前杨锏只听说过却没资格见的大官一个个拜倒在他脚下,他站在上方,望着一大片矮下去的身影有点眩晕。
原来这就是万人之上的感觉啊——
他愣愣地想。
纵然他曾经活捉姜戎亲王,屡立战功,京城这些官员们对他都是言语赞许,态度疏远,如今他成了皇夫,前来拜见交际的官员个个言辞恳切、满腔敬仰。六年流血流汗换不来认可,搭上皇家一切唾手可得。
从没经历中心官场的杨锏有些回不过神,被一群老狐狸灌了满脑子迷|魂|汤。
这一日回到寝宫,杨锏都晕乎乎的。
皇甫楹看在眼里,暂时没有动作。
第三日,归宁日。
皇夫可以接见家中亲人。
杨锏只有亲弟弟一人,所以这一日本该只召见杨钺一人。但是当他和皇甫楹坐在大殿准备见杨钺时,宫门口有人通报:“有自称杨家姑奶奶的一家人在宫门口求见。”
“姑奶奶?”杨锏意外。
皇甫楹想起来:“当日你北上参军,不是把杨钺托给了同在京城的姑奶奶吗?”
杨锏点点头:“只是我回来后听杨钺说,这六年姑奶奶家一次都没关心过他,他逢年过节去拜访,还被当成打秋风,一餐饭都不留。我当日离开时将三分之一积蓄托付给姑奶奶,希望杨钺遇到困难有个退路,杨钺却从未在他们那听过见过,有一次心中不忿提起,还被他们冷嘲热讽赶了出来。”
皇甫楹从未听过这些事:“从前你们两家关系不好吗?为何从不曾听杨钺提起?”
“我家穷,上门去难免有闲话,除了大节拜访姑奶奶很少去他们家,大家一直客客气气的。后来我当捕快时帮过姑奶奶的长孙几次,他们也对我挺客气,我便想着到底是亲人有几分情谊在,我们又不是占便宜,只是托长辈暂存一点钱财,就我那点家底,总不至于被他们贪了吧!”
“至于杨钺,”杨锏愧疚地叹气,“是我的错,这六年他一人在京城,变得太过懂事了,如果不是我提起去取回那笔钱财,他连我都不曾说。”
皇甫楹听得心酸,杨锏又哪里有错,他当时才二十不到,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他想了最好的办法,把一切都留给了弟弟,哪里知道,虎狼亲戚连无父无母兄弟的钱财都要贪呢?
杨锏沉了脸对等着回复的侍从说:“我除了杨钺没有其他亲戚,若有人一定要冒领,一切按律法处置。”
侍从默默听完了女皇和皇夫的对话,对那群势力亲戚心存鄙夷,也对皇夫的态度了然于心,立刻领命退下。
皇甫楹对此没有插手,杨锏此举有利有弊,但对她个人来说,相比爱惜羽毛,她更喜欢爱憎分明。
许久以后,杨钺被人领着进来。
到底还没历练过,虽然极力掩饰,但脸上依旧难掩怒气。
他走到大殿中央,按照礼仪官教导的,恭敬地向女皇姐姐和皇夫大哥请安。
皇甫楹叫起,挥退宫人。
杨钺余光看到一群人有序又安静地撤退,严肃的气氛让他越发拘谨忐忑,垂首恭敬地站在殿中,不敢乱动。
直到上首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小杨钺,快过来。”
他抬头,看到姐姐和大哥满面笑意地看着他。
姐姐变了,一身精致明黄的龙袍,比他见过的贵族小姐还要尊贵;大哥更是让他认不出来,夹衣破了都要补一补再穿几年的大哥,此刻身穿锦衣头戴玉冠,好像内阁大臣家的公子哥。
杨锏起身去拉弟弟:“傻愣愣地发什么呆?早上没睡醒?”
杨钺下意识说:“大哥我都不认得你了!”
杨锏一个脑嘣敲过去:“才两日不见,连亲大哥都忘了?”
杨钺吃疼,摸着脑门傻笑:“这回认得了!”
皇甫楹被这孩子傻样逗得笑出了声:“咱们杨小秀才怎么突然傻了?”
“姐姐——”杨钺脸红。
“叫嫂子。”杨锏在边上更正。
杨钺看了看大哥,又看向皇甫楹,突然坏笑:“姐夫!”
杨锏呆住,回过味来揪着弟弟的耳朵咬牙:“果然不认大哥了是吧!”
杨钺哎呦一声捂着耳朵向皇甫楹求饶:“姐姐快救我!大哥明明就是嫁出去了,还不承认呢!”
皇甫楹比杨锏还震惊,这话谁都不敢在杨锏面前提,杨钺这个亲弟弟竟然直接开玩笑,她看向杨锏。
她下意识这一看,把玩笑差点变成了正经,气氛顿时要僵硬了。皇甫楹立刻意识到了,抓着杨锏的手,把杨钺从他魔爪下救了出来,揉着他的耳朵:“就是,都是我的人了,叫姐夫没错!”
杨锏本来被她那一眼看得挺伤心的,但是一句“我的人”又让他高兴起来,对付不了皇甫楹还吃不定亲弟弟?他抱臂威胁地看着杨钺:“叫我们什么?”
杨钺嘿嘿笑着,看向皇甫楹,红着脸叫了一声“嫂子!”又跑向杨锏,一脸依恋地靠在他身边:“大哥!大哥我好想你!”
杨锏柔软了神情,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大哥会经常去看你的,不会像从前那样丢下你了。”
杨钺摇摇头:“我长大了,读书也很忙,大哥不用挂念我。”
皇甫楹说:“再忙还不见亲哥哥了?我们有空了就出宫去看你,你有空了就进宫来看我们,我不是给你一块木牌吗?拿着它,随时可以进宫来。”
杨钺掏出随身携带的木牌:“这个么?”
皇甫楹点头:“没错,以后你拿着它就能进宫。”
杨钺拿着木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倏尔一笑:“原来,大哥和嫂子的姻缘早就注定了,我这个小叔子进宫的牌子这么早就拿到手了!”
皇甫楹和杨钺相视一眼,发现还真是,兜兜转转,当时谁都不曾想到今日,却偏偏好像一切在冥冥中已被安排。
夫妻二人带着杨钺一起逛了皇宫,其实这也是杨锏第一次逛皇宫,宫女侍从远远地坠在他们身后,尽量不打扰陛下和皇夫的兴致。但即便如此,不曾习惯的杨家兄弟还是略有收敛拘谨。
晚间,杨钺跟着二人去泰安宫吃了晚膳,拿着太后赏赐的一堆礼物开开心心出了宫。
他早已长大不是孩子了,今日皇宫一日行,让他开心的是太后和女皇对哥哥都真心实意,哥哥在宫中过得很好很开心,如此他便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钺小弟:大哥嫁进了宫,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老成叹气】,如今看他深得陛下宠爱太后欢心,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女皇26
婚假眨眼过去,杨锏要回神机营。
皇宫在内城,神机营在郊外,途径闹市不能跑马,杨锏从皇宫到军营,要近一个时辰。所有大营都要天不亮训练,各营的武官、士兵吃住训练在大营,轮休了才能回家。杨锏虽然是皇夫,但只要不想混吃等死,那他也得留在大营日日训练。
如此一来,新婚七日,他就要和妻子分居两地。
杨锏夜里万分不舍,缠着人不肯放开。到了凌晨,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百般嘱咐。
“不要忙得错过了用膳的时辰,对身子不好;天暗了就不要看书了,哪怕点了灯对眼睛也不好;想出宫可以,记得带侍卫,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坏人还是有的;杨钺那边不要再给他钱了,我都有准备,你要是想他了把他召进宫,还是少出宫吧,等我回来了再陪你去……”
皇甫楹闭着眼睛不想睁开,耳朵听到他碎碎念的声音,抬手摸索着捂住他的嘴,捂进枕头里继续睡去。
杨锏还想叮嘱的话全被堵进了嘴,他“呜呜——”几声,柔和了眉眼,握住她的手亲吻。
皇甫楹手心发痒,挣扎着藏进被子里:“嗯——我还想睡,你别吵我——”
杨锏无声地笑,抱住了人,耳朵、头发、脸颊追着不停藏进枕头的人亲了好几下:“好好好,不闹你了,你继续睡,我走了。”
皇甫楹一动不动,似乎又睡着了。
杨锏低头挤进枕头间,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一口:“我真的起床走了。”
皇甫楹昨晚睡得太晚,始作俑者就是这个说了几十遍走了走了却还不走的人。她眯着眼睛微微从枕头里移出脸,回亲一下他的唇:“早点回来……”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又陷入瞌睡中。
杨锏心软成一汪水,恨不得继续躺下陪她睡觉,咬了咬牙,这才掀开被子下床出去。
他一下床时刻等候的宫女就想进门伺候,杨锏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自己简单穿了夹衣,往外走去,让众人在外间伺候他更衣洗漱,免得打扰了渴睡不已的某人。
皇甫楹醒来时,杨锏早就走了很久了,估计已经到大营。她迷迷糊糊记得他好像临走说了很多话,她这个好不容易获得出宫自由的女皇,还被他百般叮嘱轻易别出宫,简直成了第二个宗正。不过这位的左不许右不许,皇甫楹听得很开心,一点都不讨厌。
神机营武官每六日休沐一日,于是每隔六天,京城守门士兵总能看到带着皇家标志的马匹在城门关上前最后一刻,飞奔入城,隔一日清晨,又看到同一匹马和马背上的人,天不亮出城。
人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新婚加上小别,大婚后几个月,皇甫楹和杨锏过得越来越如胶似漆,每次相处都像泡在蜜罐里,除了甜蜜还是甜蜜。
几个月后,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皇宫又有许多繁杂的礼俗,杨锏作为第一次在宫里过端午的皇夫,必须回宫准备过节。
他虽然不明白端午节而已,为什么要提前那么久回宫,但还是听皇甫楹的安排,提前半月请假回来。
皇宫的端午节,每年都要准备大量宫廷御粽赏赐宗亲百官,还要挑选新颖精致的香囊、五色丝线、长命缕或者宫廷御酒由女皇单独赏赐某些官员及其亲眷,这对被赏赐的人来说是莫大荣誉。而皇宫内,每年都要举行跳钟馗的仪式,皇帝皇夫太后都要参加。
皇家赏赐,似乎怎么赏都随皇帝心意,然而实际情况并不是如此。皇甫楹提前一个月就在总结近一年朝中变化,琢磨今年的赏赐该如何来定。
杨锏回来时,宫里已经有了忙碌的氛围,皇甫楹每天都在翻阅百官资料。
他从来不知道,只是赏赐一些香包、丝线,竟然如此隆重谨慎?
皇甫楹拉着他一起看卷宗,一边给他解释:“别看御膳房的粽子三品大员家家都有,实际上不同品级粽子都是不同的,另外你换位思考,如果你是大臣,全家爱吃甜口的粽子,一个皇帝赏赐给你和所有人一样的咸味粽子,一个皇帝略略照顾你的口味,礼盒中都是甜口又精致的粽子,你偏心哪个?”
杨锏明白:“自然是后者。上位者对下要怀柔,这是很好的怀柔机会。”
皇甫楹点头:“是了,即便人人有份也要让收拢人心的效果最大化。。”
杨锏翻了翻这些卷宗,道理能懂却觉得太心累了:“每个三品以上大臣你都了解他们的口味?”
皇甫楹笑了:“这些小事当然不需要我了解,宗正府这么大,自然是要做事的。”
杨锏不明白,既然宗正府会把这些事情做了,那她看这些官员履历做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要再花心思去做呢?
“做事的是他们,决定权在你,我们心中透亮了,下面才不会欺上瞒下,有问题我们也能及时发现,不然不就成了瞎子聋子只听下面摆布的傻子?”
杨锏觉得有道理,联想自己在军中的管理,不断点头。
“至于我看这些卷宗……”皇甫楹看向杨锏,“你知道皇家对政事没有决定权,但是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对这个国家的发展要起积极的引导作用。”
“端午节礼,除了人人有份的赏赐,还有对单独官员额外的赏赐,这些赏赐,是我作为皇帝的个人偏向。”
杨锏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懂了。
“上行下效,皇帝的偏好影响官员的努力方向,所以你查阅卷宗,寻找你想鼓励的人和事并赏赐之,以便鼓励未来更多的人去效仿。”
皇甫楹赞许地点头:“你都明白了。”
杨锏不仅明白了还看到了皇甫楹这个举动的局限之处:“但皇家无实权,这个影响力在百官中可能还不如内阁各官员……”
“是,所以我挑选的人或者事要恰到好处。”
杨锏理解了皇甫楹的用意,她想要用自己有限的影响力,让这个国家某一点或者某一处变得更好。
可能效果不大,但是身为皇帝,有责任去做。
杨锏看着皇甫楹的目光变了。
他用了七天,和皇甫楹一起看完过去一年发生的种种事情,官员迁谪、各地灾害祥瑞以及各州府上报的府志州志。看得卷宗多了,他发现真的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很多于他来说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在同一片天地间真实上演。
七天后,皇甫楹挑出了九个外地官员或者平民,赏赐了端午节礼。
有一个,杨锏心存担忧,怕她遭受外界攻讦。
那个接受赏赐的人是个工匠,本朝各行各业有卑贱之分,士农工商,工匠和商人在底层,他们不仅社会地位低,在吃穿用度上都有明文限制。
“那些读书人和工匠一起接受赏赐,可能会觉得受到了皇家轻视。”
杨锏想得不错,读书人本就是社会阶层的最上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客观条件已是如此,稍有文才的读书人更是主观自命清高,不屑干苦力的工匠也不屑满身铜臭的商人,被皇家和这些人摆在一起,迂腐之人还真可能闹起来。当事人不闹,旁观文人也会闹,文人笔如刀,轻易无人敢得罪。
皇甫楹的注意点却在:“你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能力可真强。”
杨锏看到她惊喜佩服的眼神,忍不住低声笑,要不是宫女们一个个杵在眼前,他想亲她。
皇甫楹点了点卷宗中的一张图纸:“你看看这个,你觉得该赏吗?”
满脑子旖旎不得的杨锏看过来,见到图纸以及边上说明的数据,所有的暧昧想法瞬间消失无踪,他连忙拿过卷宗,仔细查看这些数据和说明。
“真有这里说的这么神?要是真的可以,那火|枪不稳定的毛病至少七成能解决了!”
“这里记载有,当地巡抚派人试过,不仅如此,这位张巡抚已经给自己的亲卫配了这种火|枪。”皇甫楹葱白的手指点上一处文字,说,“这样自己琢磨研究或者改进现有技术的匠人应该大力鼓励,光靠文人,尤其是迂腐的文人,容易让整个国家重文轻武而且丧失发展动力。”
杨锏大力点头,他在神机营待了几个月,早就明白武将们鄙视的火|枪有多不稳定了,威力大但是运气成分太重,不适合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作为主力武器攻打敌人。但是如果真的能被改进成卷宗内所说程度,那火|枪的毛病减了大半!
这种工匠绝对得赏赐!
大大的赏赐!
工匠这个新发明让杨锏精神振奋,也彻底明白了这个“引导”的范围可以有多广阔。在讨论京城官员的特赏时,他主动建议增加武官比例,皇甫楹放开了手让他自己挑选人选,他又独自琢磨了很久,翻了许多资料,把名单拟了出来。
皇甫楹没有改动,全都同意了。
端午那日,宫里的赏赐纷纷到了各家手中,杨锏以为朝中会有许多声音,尤其是贱籍的工匠都得到了赏赐,但是并没有。大家都高高兴兴过端午,无人多言。
皇甫楹见他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疑惑,笑:“因为无论哪一位皇帝,在位时都赏赐过各种人,就连优伶都有,皇家的赏赐就是这样,好像充满了尊贵庄重又好像只是个彩头玩笑。”
杨锏的奶奶是得到过很多类似赏赐的,但是当他出生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也没听说过哪个平民得到过皇家赏赐,所以对这些弯弯绕绕完全陌生。这个端午节,皇甫楹领着他,初窥政治场内皇家的复杂。
皇家生活是生活,也是政治。分不清扯不开,只有聪明人游刃有余才会享受红利。
然而本以为真的一片平静过了节,他们花了半个月斟酌的特赏没有半点水花,在杨锏离开皇宫去军营前,皇甫楹收到了一本谢恩折。
往年不曾被关注的底层军官家眷,此次在杨锏的安排下都收到了皇家的慰问,这些人联合写了谢恩的折子,由抚北将军遗孀一品将军夫人牛氏递了上来。这位牛老夫人本人一直在做抚慰底层将士家眷的事情,包括杨锏家也曾在杨母病重时得到过帮助。
谢恩折子字字都是真情实感,句句充满了女皇陛下端午之日挂念他们这些普通妇孺的感恩之情,皇甫楹看了都觉得心中有愧。
这件事还远不止如此,皇家开始重视底层士兵让无数默默当兵的人心头火热,民间反响极其高,一月后声音大到了倒逼内阁重新审视如今底层武官、士兵的军饷和抚恤。
而内阁不得不将此事提上议程后,皇甫楹的声望再次蹿高了一层。
这是皇甫楹最受之有愧的一次,她本着锻炼杨锏的初衷,放手让他做这件不会出乱子的事,没想到最后收到了如此积极又意想不到的成果,功劳还都被她占了。
节后至少三个月,走到哪大家都在谈论此事,尤其是杨锏所处的军营,九成都是利益相关者,他不仅能听到大家对内阁变革的期盼,也能听到大家对女皇的感恩和敬仰。
没有人知道,这所有的成果是眼前的皇夫翻阅了几日卷宗,小心斟酌、挑选赏赐对象才得来的。心情大好的大家看到杨锏,最大的感谢便是:“多亏了皇夫是咱们武官,从今以后,武将在女皇那的地位一定会比那群酸臭文人强!”
还有关系亲近的其他武官,拉着他喝酒玩笑:“杨锏啊,人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这帮兄弟这回是跟着你升天了!想不到你小子看着一本正经的,哄女人的本事不小嘛!”
杨锏苦笑,大家都以为是他哄了女皇开心,让女皇对武将的印象好了,开始关注这群穷当兵的。以为他和女皇在一起,是伴君如伴虎。从没想过,这些决定是他做的,是他从底层而来太懂底层士兵全家的心酸,所以才想给大家争取权益。而他根本不需要对小楹做什么谄媚之举,她善解人意,懂他支持他。
然而这些是无法解释的,一个后宫的皇夫,随时可以被解任的武官,不对女皇伏低作小,难不成还敢甩脸子做大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 同僚:天下第一气管炎肯定是皇夫啊!他敢不气管炎吗?
杨锏:……我不是气管炎……
同僚:女皇往东你敢往西?
杨锏:我愿意陪她往东,但我不是怕她……(我是让她高兴,而且她回头也会陪我)
同僚:对对对,你不是怕她,你是记错了其实你也想往东。
杨锏:我……
同僚:懂,咱男人懂你!
杨锏:不是……
同僚:不说了不说了,都在酒里!宫里女皇不给你喝酒吧?好了好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杨锏:……
女皇27
转眼又到休沐,杨锏照例快马加鞭赶在最后一刻进城。
守城侍卫意料之中看到了皇家标志的马匹,等他走后慢慢关闭了城门。
“皇夫也不好当啊,难得有个放风的日子过一夜都不行,必须得当天回去。”
“你以为女皇是你家里的婆娘?男人去胡同睡一夜她也不敢多嘴。”
“咱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在外头当孙子回家能做主,那位不定怎么花心思讨好女人呢!”
“说不定人家天赋异禀,人女皇就是缺不了他,这不连夜就把人叫回去了……”
“嘿嘿——”
话题拐入到某颜色领域,两人回味着几日前去胡同撒钱的滋味,慢慢上了城楼。
杨锏并不知道自己过了一趟城门,被人臆想出多少剧情,他这六天在军营过得无奈极了,只想快点回去见见娘子,安抚安抚自己的心灵。
皇甫楹此时刚从太后那回来,太后是特意叫她过去的,为的是她“抢了”杨锏功劳的事情。
“男人都有很强的自尊心,现在朝廷内外把所有功劳都归到你头上,虽然你是皇帝当之无愧,但你也说了,这事都是皇夫出的力气,辛苦干了一件大事,功劳名声和自己半点没沾边,难保他心里没疙瘩。今晚他回来,你好好和他相处,要是他有什么不开心的,多体谅体谅他。”
太后苦口婆心,希望做皇帝的女儿在自己小家中能夫妻和谐,怕她皇帝做久了,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不会维护和皇夫的感情。
皇甫楹的确有担忧,担忧皇帝和皇夫待遇差异太大,杨锏心理失衡。
执书陪着她回了长宁殿,因为听到了太后和陛下的对话,主动请示晚膳是否让御膳房精心准备一番?
皇甫楹望着门口想了想,摇头:“每次他回来,都是专门做他爱吃的膳食,既然如此,不必再去强调了。”
执书见女皇有自己的主意,退到边上不再多言。
天色渐渐暗下去,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杨锏大步朝内殿走去,宫女眼疾手快打起帘子,他微微低头跨进门,对上看出来的视线。
皇甫楹穿着宽松的常服,头发松松挽着,见他回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莞尔一笑:“回来了?”
杨锏一边摘掉披风一边往里走,宫女亦步亦趋跟着伺候被他挥挥手全都赶了出去,一直走到她面前,将人一把抱住。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人,头靠在她颈间,浓浓的思念散发出来。
皇甫楹伸手回抱,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抱了好久,杨锏微微退开想去亲她,被她挡住:“待会儿又要没完没了了,先去吃饭。”
杨锏一脸遗憾失落:“就一下!”
皇甫楹坚定拒绝:“我饿了。”
平时她早就用完膳了,唯独这一天的晚膳,为了等他所以特特推迟。
杨锏后面的耍赖全用不上,怎么样也不能把人饿着了,乖乖松开人牵住了她的手,两人并肩往外走,走到门帘处,在宫女打起帘子前,杨锏飞快低头,在她唇上嘬了一下。
皇甫楹惊愣一瞬,恼羞着轻掐他手臂。
杨锏眉眼之间都是笑,把近年来越发硬朗的五官冲成了少年模样,心满意足地牵着人上了餐桌。
饭后,两人一起在宫道上散步,回来就看到敬事司的宫人捧着册子站在门外,等着女皇决定今夜是否召见皇夫——哪怕皇夫一直陪着女皇。
杨锏脑中闪过同僚们的好奇和调侃,有人喝高了曾悄悄问他,和女皇办房事是不是一切决定在女皇,如同他们练兵,令行禁止;还有人问他,陛下不召见,他是不是只能在自己寝宫念心经?
军中的大老粗们是最直接的大老爷们,没有文人的温和婉转,私下聊开了,男女之事荤素不忌,但是自从有了他这个异类,任何此类话题,讨论完后都会拉出沉默的他单独询问一番。
如果他说没有他们猜测的那些乱七八糟,大家面上点头应和,眼睛透露出“我们懂,你不好说嘛!”如果他说有……本来就没有怎么能说有?
杨锏陷入回忆的时候,皇甫楹已经打发了敬事司,原先敬事司的规定更加变态,对于她和皇夫行房的具体时间都要侯在门外记录,皇甫楹发作了一次,如今只流于形式了。
等杨锏回过神,宫人们都退下了,皇甫楹独自坐在镜子前梳头发。
他连忙过去帮忙:“我来,别又扯痛了自己。”
皇甫楹的头发很长,从来都是宫女打理,自从婚后两人需要独处,她有时就自己梳头卸妆,好几次因为不熟练就扯痛了头皮。
杨锏终于回了神要帮忙,皇甫楹没犹豫直接递上了梳子,从镜子里看着专心为她梳发的人:“刚才想什么?发了好久的呆。”
杨锏手顿了一下,摇摇头:“没事。”
皇甫楹以为他果然受了影响,打着腹稿斟酌怎么沟通合适。她不希望遇上这样的情况每次都以她的示软弥补他的心理落差,人是很容易习惯并得寸进尺的,示弱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反而容易让对方以为错的都是她,是她亏欠了他,进而将她的好视作理所当然。
但是不示弱,怎么才能打开话题,让他不用憋在心里呢?
杨锏发现,自己刚回神,马上又换她出神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他,思绪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把长发拢在手心,弯腰越过她的肩头去亲:“我给你梳头,你却在想谁呢?嗯?”
皇甫楹回神,不曾解释就被他一个长吻封住了口。等到重获自由时,身子却软在他怀里了。
她抓着他的衣襟,呼出的热气隔着春衫喷在他的胸口,杨锏扔下梳子,一把将人抱起往龙床而去。
皇甫楹没抗拒,直到关键时候,抓着人让他说出刚才到底在发什么呆。
杨锏又惊讶又好笑,没想到她竟然对他的出神如此介意,很不想将那些粗俗的事情说给她听,只是现在主动权在她那,他可没发坚持,只好在她耳边把军营里那些颜色八卦挑着告诉了她。
皇甫楹震惊:“他们直接和你谈这种私密之事?”
杨锏笑:“都是男人,聊得高兴了尤其喝多了,什么都说。”
皇甫楹涨红了脸,揪着他的肉:“你都和他们说了?”
杨锏当然没有:“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怎么会当众谈论你?”
“那他们会放过你?”
杨锏俯下身亲她:“他们谅解我啊,女皇嘛,我这个小皇夫哪敢呀。”
皇甫楹仔细看他表情,不知道他玩笑只是真心话。
杨锏不顾她的思虑,趁着她分神,拉着人先完成皇家子嗣绵延大计。
洗漱后两人躺在床上,杨锏主动说:“最近我心情的确挺低落的。”
皇甫楹仰头看他。
杨锏将唇印在她额间,停留好久后离开:“以前下决心做你这个宝贝的匣子,但只是心里预设。这次我是第一次真实体会到,什么是匣子,做匣子是什么滋味。”
皇甫楹伸手环住他的腰。
杨锏揽住她的肩,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什么功劳名声我真的不太在意,这次这事能做成,我是有花功夫,但实际上,关键的还是皇室、皇帝的影响力。所以我起初一点都不觉得失落。”
“但时日久了吧,身边的所有人都看男宠一样地看着我,我解释他们不信,我不解释他们觉得我有苦难言,我想要掰正这些成见和歧视,可几个月下来徒劳无功。”
杨锏侧身和她对视,看到她眼中的关心和在意心口回暖:“因为对这些成见太无奈太无力,所以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皇甫楹望着他:“对立面是整个天下的成见和舆论,这个敌人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
杨锏勾起嘴角:“是,冲上了一线才发现,这个敌人远超出我想象。但是杨家儿郎没有逃兵,再强大的敌人,我也要让他有来无回!”
皇甫楹被他的决心和气势安抚,弯了眉眼靠进他怀里,许久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杨锏轻抚着她的脊背,心里突然有了愧疚。当初他多么意志坚定踌躇满志,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外人的眼光而动摇,如今虽然不曾动摇,却把不好的情绪带了回来,让她跟着不开心了。
第二日休沐,皇甫楹陪他,停掉了所有的日程安排。
两人进了御书房,杨锏练字,皇甫楹看闲书消磨时光,杨锏写一篇大字,就让皇甫楹这个师傅帮忙评判圈点。
写着写着,昨夜没睡好的皇甫楹枕着书睡着了。
杨锏写好一篇大字抬头,看到她正睡得酣然。他失笑,轻手轻脚把人放平在榻上,又盖了一层薄毯。
字写得久了脖子酸累,他转着脖子走到西面博古架上,发现上头除了古玩书画,还有很多有趣的小东西,大多都是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杨锏顿时感觉自己在看一个小女孩的收藏。
带着对心上人从前的“窥探”,他一个个看过去,一边看一边想象她为什么喜欢这样东西,嘴角不知不觉就挂满了笑意,直到来到了几只泛黄的草编前。
没想到这样的小东西,她竟然没有转身扔掉,而是放在了价值千金的博古架上。
什么时候编的呢?好像是考捕快那年。他花了大功夫准备这场考试,辞掉了原先的活计,家里彻底没了收入来源。临到考试的时候,最后一个铜板花完了,粮食只能维持十天。
弟弟想要去找活赚钱,才十岁的孩子,他怎么能同意呢?只好拿出小时候哄他的草编小玩意儿,哄着他说能卖钱,弟弟对他信任万分,拉着他编了好多,兴冲冲要去摆摊。他知道沐恩寺的庙会都是厚道的熟人,就让他去那“卖”。
一天两天三天,弟弟每天都空手而回,但还好他马上要考试了,等他考完不管成不成都能重新去赚钱。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直到出现了一个买了所有草编还赠银的姑娘……
杨锏拿起一只兔子放在眼前,看着看着,眼中溢满了柔情。
皇甫楹睡了好久终于惬意醒来,睁开眼环顾四周,视线被桌上的一排小动物吸引。
五颜六色的小动物,活灵活现跟活的似的,她伸手去拿,被一只大手阻止了:“颜料还没干,再等等。”
是杨锏。
她回头看向他。
杨锏握着她的手坐到她身边,先对着她的唇亲了一下,又让她看桌上的草编:“你这儿颜料齐全,上了色是不是更好看了?”
皇甫楹凑近了一个个细看,都是用草编的,和她之前买下的那些一样,只是杨锏对色彩的把握非常精准,和现实里的动物几乎没差,乍一看仿佛都是活的。
“真可爱!”她由衷说。
杨锏笑望着她:“喜欢吗?”
皇甫楹点头。
杨锏把几只旧的草编摆上去,放在鲜艳的新草编边上,两者立刻显示出鲜明对比。他侧头与她对视:“虽然旧的特别粗糙,新的又太新,但不管新的旧的,芯子都是草编,一模一样,从未变过。”
皇甫楹回视他,和他默默对视了几个呼吸,笑着低头看向桌上:“旧的自有野趣,新的……新东西颜料未干可以理解,这么可爱的小动物,我愿意等,等他颜料干了,等他变得更好。”
杨锏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皇甫楹对杨锏很意外也很感动。她以为他会失落会不满,会产生消极的情绪,如果情况很差的话,也许会对她有怨言。但是他完全没有。失落的心情不是因为妻子抢了自己的功劳,而是因为外界的成见。
面对成见曲解心情不好十分正常,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不把外面的情绪带到家里来。杨锏却为此反省了。
皇甫楹环住他结实的腰,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是呀,新草编的颜料还未干,一切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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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 28
几个草编化解了两人心中的波澜,无论那些消极的情绪因何而起,最终都在这些憨态可掬的小玩意儿里烟消云散。
杨锏回到神机营,将身边的所有杂音屏蔽,每日找营中熟悉火器的士兵、匠人了解琢磨火器大|炮,上次皇甫楹赏赐的那位改良火|枪的匠人被他从当地挖了过来,除了他还有其他对此有研究的人员,只要有所长都被他用尽手段请到了神机营。
少一些闲聊扯淡,多花时间做一些正事,那些有的没的自然而然没了传入耳朵的机会,杨锏心无旁骛又耳根清净,前段时间浮躁的心重新回归了宁静。
六天又六天,杨锏的生日到了。
皇夫生辰,该大办。
杨锏在生辰前半月又被拉回了皇宫。
这次急吼吼要他回来的是宗正府。皇夫生辰宴将和宗亲、百官同庆,当日的礼服流程、皇夫的礼仪言行,宗正府都要同杨锏一一核对培训。
杨锏仿佛回到了婚前的培训,婚后早就被他丢在脑后的礼仪再次被女官板着脸一一指正教训,又是尴尬又是头大。
不过好在,这次皇甫楹也要和他一起。
当独自一人学习时,学渣并没有学渣的自我认识,但身边多了一个学伴,这个学伴还是个学霸,杨锏突然发现,自己的礼仪有多么粗糙,学习进度又有多么缓慢。
对皇甫楹来说,所有的礼仪都刻在了骨子里——即便如此,女官还要对此铁面无私地纠正细节,而杨锏……
杨锏突然发奋图强,前所未有地刻苦学习皇家礼仪。
他要配得上她呀,要不然两人一起出席,她端庄大方,他却像个唱戏的……
“最近辛苦了。”晚上回去,皇甫楹趴在他肩头,笑着给他捏肩。
杨锏握住了她的手把人拉到胸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儿吧,怎么读书怎么学规矩,我想知道。”
皇甫楹找了一个舒服的位子靠好,回忆起从前的记忆:“我启蒙是在三周岁,但是因为从小跟从父皇出席国宴,所以每次国宴前我都会被宗正府突击培训,第一次大概二岁左右吧,只有一两个片段的印象了……”
杨锏静静听着,听着一个话都说不全的姑娘,如何一点一点长成现在这个一举一动恰到好处,随时随地自成风景的女皇。听先帝对她的谆谆教导,听帝后对女儿的种种呵护。
听着听着,对她又敬又爱。
“你太优秀了,”他由衷说,“从见到你开始,你总是不停地改变我脑海中的印象,当我以为你已经做到了最好,天下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像你这般,下一次,你还能表现出更好的一面。”
皇甫楹环上他的肩:“那你觉得这样好吗?”
“好!”杨锏重重点头,特别真心实意,“我特别骄傲,为了配上你不给你变心的机会,我也想变得更好!”
皇甫楹被他的理由逗笑:“你怕我变心?”
杨锏酸溜溜:“最是易变帝王心,等我人老珠黄了,下一个俊才少杰说不定就来了。”
皇甫楹哈哈大笑:“这么一说,朕突然发现,朕还有一大片森林,人生可真美好啊!”
杨锏瞪眼:“你还真想!”他抓着人打了一下屁股,“休想!我老了死也要比你死得晚,不给你一刻变心的机会!”
皇甫楹恼羞,抓着他和他“打”在一起,打着打着,两人滚到了一处。
杨锏越来越放得开了,他慢慢见识到了皇家种种,慢慢发现帝王生活远远超乎他想象,也慢慢了解了皇甫楹不只是他曾经看到的皇甫楹。
但是没有关系,他调整着自己,用最平和的心态一点一点地接受了对他来说完全崭新又陌生的世界。
皇夫的生辰宴盛大极了,但是杨锏一点都不轻松愉快。
这一天晚上,他满脑子都是宴前宗正府对他的培训和叮嘱,包括在宴会上,他要对哪位宗亲官员要有什么态度,他要主动同谁喝酒交谈、时机选在宴会开始或者宴会中还是放在快结束时……每一个举动都有不同的政治意义,想单纯庆生?不可能的。
想起从前在宫外,听说百官去参加皇家宴会,吃不好穿不好的他心底免不了一丝羡慕,想着皇宫啊,多少山珍海味可以吃到,这些当官的又可以享受了。
身处其中才知道,享受根本没有,一场宴会,吃喝反而成了最末枝的事情,几乎没人真的在国宴上大吃大喝。
枯燥、乏味、无趣、虚伪……一个晚上,杨锏脑中闪过许多词汇来形容这场晚宴,每一个词都是贬义。
宴会结束,在百官宗亲的恭送中,他和皇甫楹含笑缓步登上了回宫的车辇。
这一晚因为他生辰,敬事司虽然照例等在门口,但没有破坏气氛再问上一句,提笔记了几行字,默默退下。
杨锏和皇甫楹进了内殿,宫女们围上来帮他们更衣。
去掉厚重的礼服,两人松了一口气,既是身上轻松了,也是完成了庆生宴这个大任务,心头放松。
杨锏捏着皇甫楹的肩膀,推着她往浴池走,想洗洗歇息了;皇甫楹转了个身,拉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
“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杨锏脸上露出了疲惫,劝她。
皇甫楹抿着唇摇头:“不行,这个事必须今天做。”
杨锏见状,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陪她走出去。
走出寝殿,杨锏被皇甫楹拉着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执书。
执书领会,朝着门口喊了一声:“上膳!”几个宫人手中端着托盘有序进来。
一碗长寿面三个寿桃,卖相一般,与宫廷出品搭不上边。
杨锏心头一动,期待地看着皇甫楹。
皇甫楹将筷子递过去:“今日是你生辰,外头那些繁文缛节你肯定觉得不开心,这是我单独为你过的庆生宴。”
杨锏慢慢接过筷子,试探地说:“这些……是你吩咐御膳房做的吗?”
皇甫楹看到了他眼中暗藏的期待,轻笑:“不是,御膳房哪里能做得这么难看?是我做的。”
杨锏眼睛一亮又是不敢相信又是惊喜:“你……亲手?”
“是!啊呀,别说了,快吃,不好吃也不许抱怨!”
杨锏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整晚的疲惫烟消云散,立刻低头尝面,吃了几口,又满是期待地夹了一个寿桃塞进嘴里,一口大半个。
嘴里满满当当都是吃的,皇甫楹连忙让他慢慢吃,杨锏鼓着腮帮子竖大拇指,含糊地说:“好吃!”
皇甫楹一边笑一说数落:“傻不傻?谁会和你抢?”
杨锏埋头苦吃,来不及说话。吃到一半,又挑了面条喂到她嘴边,你一口我一口,将剩下的面条和寿桃全都吃光了。
“下次我生日,你能再给我做吗?”消食的时候,他期待地问。
“看我心情!”皇甫楹没有立刻答应。
杨锏眼神失落了一下,点点头:“也是,太累了,偶尔一次惊喜最好了。”
皇甫楹看他掩不住的失落笑了:“看我心情再决定是给你做长寿面还是给你准备别的生辰礼物。”
杨锏咧开嘴,又硬生生憋住,吭哧吭哧地说:“别累到你自己。”却舍不得说不要。
皇甫楹笑倒在他身上,这人口是心非的模样怎么这么有趣呢!
杨锏知道她在笑自己,脸颊热了热,最终宠溺地看着笑个不停的她:“不瞒你,这是我十多年第一次收到生辰礼。”所以很开心,很幸福,很希望以后还能有。
皇甫楹慢慢收住了笑,对上他还未收回的宠溺视线,好久后装作惊讶的模样说:“你怎么知道我还会送你生辰礼?”
杨锏没听懂。
她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帕子塞到他手上:“呐,生辰礼。”
杨锏就着宫灯打开手帕,不是宫里常用的上好锦帕,只是一块寻常的棉帕子,上头绣了常青松柏,落款“楹”字。
“在外头可以常用。”皇甫楹解释了一句。
杨锏明白她的用意,这块帕子不仅是她新手所绣还考虑到他在军营锦帕不实用,特意选了普通的棉帕,虽然他们训练时连棉帕都不会用,可她在其中种种用心,让他心头暖极了。
杨锏看了又看,最后依依不舍地小心折叠好,塞进胸口:“我会日日带在身边的。”
皇甫楹故作满意地点头表示赞许。
从来不过生辰的杨锏,在这一年,体会到了皇家虚假的仪式也体会到了心爱之人带给自己的温暖,他对皇家的仪式心生抗拒,但是越来越沉溺仪式背后皇甫楹带给他的温暖小家。
他好像找到了皇家生活的平衡,真的开始适应了。
秋。
天公作美,女皇大婚这一年风调雨顺,民间大丰收。
杨锏在神机营呆了近一年,终于也到了丰收的时候。
神机营将近来武器改良和训练新成果写成了奏折上报兵部,兵部看完奏折,立刻递交给内阁。
内阁震动。
只被大家记住皇夫身份的杨锏,再次以一个武官的身份出现在朝廷上。
神机营攻克了火|枪最大的弊端,并将火|枪中队训练有成,扬言可以以一敌三,步兵骑兵都不是问题。
如果这是真的并且可以扩展到全军,我朝的军事力量就可以暴涨三倍!
杨锏半个月没回宫,和内阁派来的大臣在神机营呆了十几天,用事实向对方证明,奏折所言半点不虚,甚至还偏保守了!
太好了!天佑我朝啊!
内阁欢喜疯了。
在他们任期有这么大的成就,这一届的内阁可以洗去之前所有过错,并且青史留名!
神机营在很多人还没得到消息时,突然在上流官员间成了香饽饽。
皇甫楹早就得到了消息,并且为杨锏骄傲,他用自己的努力证明,不管身处何地,他都能创造历史!
太后隐隐约约听到了消息,叫来皇帝询问后老怀甚慰:“皇夫果然是我朝栋梁!皇儿有眼力,杨锏是个能人!”
这样一个能人,还有人敢限制他,把他赶回后宫吗?
当然有。
反而因为他太能了,有人想让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杨锏还没回宫,皇甫楹先听闻了朝中某些声音。
杨锏作为皇夫,虽然此次立下大功,但有人认为这功劳主要在神机营众人尤其是那些匠人,杨锏身为皇夫,虽然有功,但是难免主次不分,忘记自己的责任是绵延皇室辅佐女皇,反而日日呆在军营不务正业,将女皇抛在脑后。
有人弹劾他了。
内阁对此不予置评,原模原样将弹劾的奏章转交给皇甫楹,冠冕堂皇“不插手皇家家事。”
皇甫楹对这些看似义正严辞的“谏言”嗤之以鼻。
然而不仅仅是内阁,宗正府也受到了压力,皇室宗亲听闻后,有人开始指责宗正府失职,帝后大婚半年多,皇夫大半时间不在皇宫,宗正府早该提出问题并限制,却至今什么都没做。这样下去,女皇还能延育下一代吗?
对于皇甫楹的肚子,这些人似乎比他们夫妻、比太后还着急。
杨锏兴致勃勃地从神机营回来,想要和皇甫楹分享自己的成就,进了宫,却发现后院早有人给他挖好了坑,正想拖着他将他彻底埋了。
满心满眼都是建功立业成就感的人,瞬间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滋味。
皇甫楹压住了他想细看的奏折:“都是些蠢话,没什么好看的。他们欺负我们,我们欺负回去就是!”
杨锏惊讶地看着她,头回在她身上看到攻击性。
他问:“你想怎么欺负回去?”
皇甫楹反问:“你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身契!”
出奇一致的声音,音一落,他们相视而笑,笑中是同款腹黑。
作者有话要说: 在八月十五最后一刻祝大家中秋快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有没有地方中秋是过十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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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29
在当下,工匠这类下九流的行业一般都有主家,也就是说,这些人一般都会卖身。越是大户人家,越会养卖身的匠人,对长工短工不信任。
在杨锏全国网罗擅长火器研究的人才时,皇甫楹帮了很大的忙,而她帮忙后就曾提出,让这些人签下皇家的身契。当时她没有说原因是什么,但心里已经预测到了有人会过河拆桥。
这些事都是无声无息进行的,匠人们对成为皇家家奴没有任何不满,相反,这是所有下九流行当从业者最高的成就。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卖身给朝廷,朝廷因为是一个大集体,利益纠纷非常复杂,他们这些为朝廷做事又没法当官的蝼蚁,无论银钱还是地位都朝不保夕,只能看着上头的脸色做事,今日需要你了特别重视你,他日换个当官的,可能就被赶出衙门,不像皇家或者大户人家,家财万贯,大多为了名声不会做出苛待下人的事情,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
要不怎么说,宁做皇庄庄头不做七品穷县令?
这些事情主办人都是杨锏,出主意的是皇甫楹,别说朝上那些人,就连神机营的官员对此都全不知情。
面对某些人妄想的过河拆桥,皇甫楹和杨锏态度一致,他们不打算迂回协商,而是要重重打上一巴掌,让这些狂妄无知的人醒醒,不是什么果实你都能独吞的,皇家也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同时,借着这个机会,皇甫楹开始给杨锏普及朝廷政治。
自皇家放权以来,朝中就渐渐形成两个派系,一派是保皇党,认为如今内阁的权利是皇帝赐予的,皇帝随时都有插手朝政甚至收回皇权的权利;另一派是抑皇党,他们认为皇帝过多插手朝政违背基本制度,皇权会导致朝廷决策出现问题,要抑制皇家的权利。
皇甫楹把这个局面一一讲解给杨锏听,然后说:“我们要做的不是支持保皇党。”
杨锏略一思索,接上:“是要平衡?”
皇甫楹赞许点头。
杨锏敛眉思索其中的道理,静坐在一旁很久,皇甫楹没有打扰他,只默默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杨锏试探地问:“你不想要更多的权利,是觉得皇家放权是正确的,是吗?”
皇甫楹点头,她起身去书架上找来一本厚厚的史记:“你可以先看看这个,从皇家的角度去看。”
杨锏接过,翻了翻,看到里头有很多小字标注。
“这是先帝和我先后完看标记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标记也可以和我讨论,不管是对史记还是对我们的标注。”
杨锏收下。
“那这次这件事,我教训了这些人后,如果拿回神机营的掌兵权利,你觉得妥善吗?”
“当然妥善,为什么不妥?”皇甫楹理所当然地说,“皇帝不会扩张权利重回一言九鼎,但是皇家人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我支持你!”
杨锏懂了,这就是皇甫楹心中的平衡,皇家不能被打压得死死的成为一群木偶,但是也不能重回集权巅峰。
有了皇甫楹做后盾,杨锏一肚子坏水就肆无忌惮地往外放。
首先,他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问题,的确,我作为皇夫,太忽视我们女皇了,所以为了改正错误,从今以后,我要经常留在皇宫,少去外头“不务正业”。
杨锏在大家意外的眼神中,特别不留恋地从神机营撤离,真的进了宫每日陪女皇去了。
“难得每日都能和你在一起,其实这样真的很好!”杨锏和皇甫楹一起坐在某个宫殿的院子里赏菊,几年前皇甫楹折腾皇宫时,这里被改成了菊园。一到秋日就是满园珍品菊花。
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壶酒几只螃蟹,把宫女侍从赶到门外,杨锏一边帮她剥螃蟹,一边自己大口喝酒。
皇甫楹专门挑着蟹黄吃,看着蓝天红墙菊花,惬意极了。
“那你就留下日日陪我吧,过了这个新鲜劲儿也不许抱怨想出去。”
杨锏嘿嘿笑:“人不就是这样,有时想无,无时想有。”他看她吃得满嘴膏油,忍不住凑过去重重亲一口,“嗯,蟹黄真香!”
皇甫楹热了脸颊,扔过去一块蟹壳:“这么多不够你吃?”
杨锏喉间溢出一声笑,眼睛灼灼地看着她:“这里的好吃。”
皇甫楹斜睨他一眼,无语。
杨锏倒一杯酒,凑到她嘴边:“螃蟹性寒,喝一口去去寒。”
皇甫楹皱着眉躲开:“不好喝,吃这么点没事。”
杨锏见她露出孩子模样,任性撒娇耍赖的小样儿让人心都化了,语气软了八度:“好喝的,你看我都喝了这么多,就这一小杯,不然你月事疼了下次就不能吃螃蟹了。”
皇甫楹在他耐心哄劝下不自觉越发小性儿了,撇嘴嘟囔:“我月事不会疼,倒是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嗯?!”
杨锏笑:“你来那个了,我问医女的呀,我还能上哪知道这种事?不喝我就亲自喂了哦!”
皇甫楹心想你不是已经在喂了,你还想怎么着?但是抬眼和他目光对视,看到他一副跃跃欲试不怀好意的模样,一激灵,连忙拿过酒杯仰头喝了!
杨锏一脸失落:“我还想喂你呢,你坚持坚持多好。”
皇甫楹桌底下踹了他一脚:“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脸!”
杨锏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了然:“你想到哪了,怎么就光天化日就不要脸了?”
皇甫楹脸粉红一片,哼了一声,起身去赏菊,不理会这个流氓了。
杨锏在她身后哈哈大笑,擦了手跟着追了出来。
小夫妻两人享受着难得的闲适和甜蜜,神机营却乱了套了。
杨锏离开后,他的职位成为香饽饽,一群有背景后台的人盯着这块肥肉抢得不亦乐乎,普通没后台的,除了眼馋边都挨不上。
好一阵各方博弈利益争夺后,定国公之子张恒远成功上位,在各方复杂的目光中踌躇满志地去了神机营。
头一天到神机营,很会做人的张武官大方宴请众位同僚,从几个同僚上司口中大概了解了大营当前的情况,也从几位在宴上的表现中清楚了各人关系。
第二日,打听到杨锏过去在神机营日常行事的张恒远,敏锐觉得,和杨锏相处最久的工匠必然是关键。一早醒酒后,他就晃荡晃荡进了工械所。
一进门,地方挺大,人没几个?
挑了几人和善地同他们聊天,半个上午过去,张恒远这才知道:“你的意思是杨锏把这边大半人都带走了?凭什么?”
和杨锏感情更深的工匠懒懒地翻了翻眼皮,一副“你不知道吗?你是接替他的武官你问我?”的表情。
张恒远一口气堵在喉间,亏他以为这些人是关键人物,自降身份和他们聊得口干舌燥!
张恒远气冲冲地走了,回到衙所就愤怒地写了一篇弹劾皇夫杨锏的奏折,身为皇夫表面以女皇为重实际暗藏私心,将于国有益的人才直接带走,看似淡泊名利实际暗藏心机,根本没有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把公家的东西当成了自己争权夺利的手段!
内阁没想到,小小的神机营竟然还如此复杂?没了这些匠人神机营就不行了?
检阅了整个大营的张恒远表示,不行!除非你就满足现状,不打算再有新的改良!否则还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再次找到这么一群能人?凑齐人后又再花多少时间,在现有基础上进行改良?明明人就在杨锏手里,一切唾手可得,他凭什么使手段把人偷走?
不打算再得罪皇室的内阁一看,那是等不了!他们最多三年就要换届了啊!总不能他们栽树,让下一届乘凉吧?
内阁首辅诚惶诚恐地前来求见女皇,希望女皇能劝说皇夫以大局为重,将神机营的匠人归还回去。
在内殿等皇甫楹回来一起玩手摇剥皮器的杨锏听到了,拿着剥皮器走了出来。
“首辅大人是否有什么误会?我离开神机营时,没有带走一分一毫不属于我的东西。”
背后说人被人听见,首辅微微尴尬,但是这件事于他们来说十分重大,不得不厚着脸皮和被他们赶下马的皇夫继续掰扯:“张武官进大营后发现所有有功于火|枪改造的匠人全都不见了,皇夫,您看这……火器是国之重器马虎不得,纵有个人私情也请殿下宽宏大量暂且放下,一切以国事为重。”
杨锏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首辅:“您的意思是,我不做武官了,就什么都不能带回来?”
首辅见他承认了,谴责地看着他,皇甫楹在他开口前先批评皇夫了:“皇夫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既然辞去武官之职,就只能把自己私人的东西带回来,怎么可以把神机营的匠人直接带走?你这么做不是让人误会你存心为难新上任的张武官吗?还不快把人送回去!”
杨锏神色紧绷,显然是生气了,一脸受伤地看着女皇:“陛下就是这么想我的?”
首辅见状在中间做老好人,劝和:“殿下只要让匠人回去就好了,只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陛下息怒,为个小误会让二位不快老臣惶恐。”
皇甫楹板着脸说:“私自带了神机营的人回来这本就是他的不是!是错就该认!”
“我没有!”杨锏大声反对,“你问都不问我就听信外人的话,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将手里的铁皮小东西重重放到皇甫楹的桌案上:“我再说一遍,我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神机营的人和物,我一样都没拿走!”
他的声音大得殿外都能听到,但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见心虚。
皇甫楹狐疑地看向首辅,首辅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冲动而遗漏了什么。
杨锏却不管他们的神色,一副受到了极大冤屈受伤不已的模样:“那些人都是我的人!哪条律法规定,私人的家奴也要上供朝廷了!就因为我是皇夫,自己的人还不能带走了?”
他拿起那个串着橙子的铁皮架子:“这是他们新做出来的东西,本来今天是让你玩玩的,现在看来,陛下大公无私得很,什么东西都能献给朝廷,只是——”他冷笑了一声,“想要别人的东西也得客客气气说话,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想抢,我毁了他也不让你拿到!”
说着,将那东西砸到了地上,大步走了。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首辅头几乎低到了地下,皇甫楹慢慢红了眼睛,看着下面的首辅:“首辅可调查过皇夫当真带走了神机营的人?”
“臣——”首辅语塞。
“呵呵——”皇甫楹轻笑起来,“朕听信了你们的话才是真的蠢,好了,如今你们满意了,朕当了你们手里的刀,砍了自己的皇夫。”
她声音冷冷的,尾音却难掩颤抖,说完,她起身离开,把首辅丢在了大殿。
宫人们陆续跟着皇帝离开,首辅冷汗如豆,一时之间站不起身,只觉得眼前发黑。前一任首辅的遭遇就在眼前,他几乎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不经考证就跑来向女皇告状了?倘若帝后因此不和,传出去他就是天下罪人!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看到了火器改良背后的巨大利益,全都冲昏了脑子,丧失基本的底线了吗?
皇甫楹回到长宁殿,看到杨锏一脸忐忑地坐在寝殿里。
见她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刚才是不是过了?会不会有损你作为皇帝的威严?”
皇甫楹捂嘴压下了笑意免得外头听到,悄悄坐到了他身边:“你刚才可真凶。”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众:打起来!打起来!
杨锏抱住女皇: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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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 30
见皇甫楹眼睛微红说他刚才真凶,杨锏有些紧张:“演得太过了吗?”
他想想也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吵架,想着砸个东西气势强一点,诶,还把那个剥皮器砸了,我们才试了一半呢!”
皇甫楹神奇地看着他,见他真情实感可惜剥皮器,忍不住捂着嘴大笑起来。
杨锏一呆。
皇甫楹忍了笑,揶揄:“那你晚点趁着没人偷偷去大殿拿回来。”
杨锏当真了,问:“可以吗?会不会宫人看到了传出去?”
皇甫楹再忍不住,倒在榻上笑得肚子疼。
杨锏终于知道她是逗他玩呢,气恼地抓住人压下去:“好啊,你是在笑话我呢!”
皇甫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想的没错,剥皮器可真是浪费了。噗——”
“还笑我!”
“不笑了不笑了!”
首辅灰头土脸地出宫,这对夫妻却在宫里闹成了一团。
闹完了,杨锏真心求教:“我刚才这样,当真没事吗?”
“当然会有事,身为皇夫以下犯上,对着朕大呼小叫,还敢在首辅和朕面前摔东西说什么宁可毁了也不让朕得到……”
杨锏脸色僵硬了:“临时说的吵架,我没准备好。我只在幼时见过爹娘吵架,我爹气大了就摔东西,我就依样画葫芦了,不然演着演着我觉得生气没有就是委屈得很,重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哎,下次还是别演戏了,这种事情我干不出来也演不了!”
皇甫楹捧住他的脸:“你在大营里也这么好脾气?”
杨锏说:“这怎么能一样?对着士兵我能黑脸,对着你我根本冷不下脸。”
皇甫楹嘴角上扬,揉了揉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逗你的,虽然特别粗鲁理,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皇夫行伍出身,本就不会文人那一套,虽然话糙了一些道理却是这个道理,私人的东西,凭什么义正严辞地来抢呢?”
杨锏放下心:“对你没影响就好。”
皇甫楹惬意地靠在他身上:“女皇第一时间信任了内阁,结果引得夫妻不合,内阁不好好回去调查反思,还怪我管教皇夫不力不成?”
杨锏勾住了她的小指:“女皇陛下已经把臣管教得死心塌地,还能如何管教?”
皇甫楹斜睨他:“油嘴滑舌!”
杨锏抱住她低头亲呢:“天大的冤枉,每回说真心话都被你当口花花,我恨不得掏出心让你看。”
皇甫楹笑着没再应声,也没抗拒他的亲呢。
宫外,内阁首辅一回到衙门就立刻让人去调查杨锏带走的匠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然而不等手下人将调查结果递上来,皇宫来人了。
女皇派人把皇夫名下的所有农户、匠人甚至一个戏班子的身契全都送了过来,让首辅派人查验,如有不在此名单上的,女皇表示会让皇夫如数归还。
但是在名单上的,首辅大人就亲自去同皇夫商量吧,朕已无力周旋。
内阁让张恒远把被带走的工匠名单列上来,一一比对,最后尴尬地发现,这些人的确都是皇夫的。
而且皇夫大婚一年不到,名下产业实在少得可怜,他这几个月,除了收到皇帝太后赏赐的一个皇庄一个园林,就自己买了这些工匠和一个戏班子,戏班子是给女皇解闷的,工匠是自己用来琢磨新鲜东西的,除了改良火|枪,也有发明殿上那个剥皮器类似的小玩意儿。
神机营的人被询问这些匠人的来源,所有人都说,不知道哪里来的,反正都是皇夫杨锏带来的,以杨锏皇夫亲卫的名义走了入营的程序,而他们的军饷皇家会发不走大营的帐,他们也从不离开工械所,所以大营没有在意多出几口人。
能如此宽松,也是因为神机营当时冷得无人关注,人别走光不错了,哪里会在意多了几个人?
内阁首辅气得要吐血,张恒远这个蠢货!急吼吼告状的时候能不能把情况调查清楚了一并上报!不发军饷,入营都是以皇夫亲卫的身份,知道这件事还有脸大声嚷嚷要杨锏交出人吗?他要是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以这样的态度去见女皇!
本可以让杨锏大局为重,朝廷出钱弥补皇夫损失而皇夫“让”出人才,只要“国事为重”的大帽子扣下去,谅杨锏不敢不从。如今好了,他们蠢得巴巴送上把柄,给了皇家不放人的理由,现在再去要人,难上加难!
有人说,想要挽回局面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首辅诚恳请罪,为冤枉皇夫诚心道歉,皇夫不会不给首辅面子。而只要皇夫表示原谅,那他们就有得谈了。
所有人看着首辅,首辅脸色铁青。
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一把年纪大权在握,却要低三下气对二十来岁谄媚迎上的皇夫道歉,去做这件事的人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没问题!
首辅被猪队友坑得陷入了两难的僵局,杨锏却和皇甫楹玩“我们内里和但是装着内里不和表面和”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两人吵架的风声传出去,太后也好宗正也好,全都来关心了。太后得知真相后装作年纪大精力不济,轻轻放过;宗正苦口婆心劝说女皇、严词厉色教训皇夫,最后要求两人必须保持夫妻恩爱,不可因为一时小性损害了皇家颜面,“陛下皇夫凡事请以皇室为重!”
这一切都在皇甫楹的预料之中,前世就是这样,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前世的宗正更加冷酷,对女皇没有怜惜之情,他直接要求原主维持好夫妻感情,反思自己是否有不妥之处。对皇夫苏墨更是不留情面,几乎把女子的三从四德都套到了苏墨身上,要求他做好皇夫的本分。
这无疑加剧了一对夫妻的矛盾和情感破裂。
听完宗正谈话回来的杨锏对皇甫楹说:“我以后一定不和你吵架。”
皇甫楹开玩笑:“被宗正谈话是不是特别恐怖?”
杨锏神色认真,抬手轻抚她脸庞:“寻常夫妻吵架,女子能回娘家哭委屈,再不济也能关了院门不理会男人,你却连委屈都不能露,还要被他们要求维持表面恩爱。如果我不是个良人,你该受多少委屈,吞下多少苦水?”
皇甫楹定定地看着他,泪水一点点溢上来,溢出眼眶,她觉得心头又酸又软又委屈又高兴,那不只是她自己的情绪,是原主苦了一辈子被他戳中了最酸最痛的地方。
杨锏是从小在父母感情不合中长大的,他见到过娘亲向祖母哭诉,带着他跑回娘家哭诉,或者最恨的时候,藏了所有钱财关了院门不让他爹进来。后来左邻右舍都知道他爹不是人,对娘亲心存怜惜,能帮一把是一把。
夫妻吵架后,他娘经常一个月不理他爹,吃的用的只准备自己和他们兄弟的,他爹是个厚颜的赖皮,但是遇到他娘亲铁了心的冷脸也会知道收敛。
杨锏没法想象,一对夫妻,如果女子受了委屈,不能哭诉不能争吵,为了维持恩爱表面还要处处给丈夫面子,那她过得该多苦?明明皇甫楹是女皇啊!难道连他娘亲都不如?
杨锏可以说是长于市井,他见到的夫妻都是打打闹闹,一个胡同谁家打架隔壁都能听到,没见过世家贵族甚至皇家这种高墙内的夫妻,纵然同床异梦表面也要夫妻和谐。
女皇比世家更惨,世家媳妇,也能跑回娘家,也能“吃斋念佛”远离自己厌恶的男人,女皇却不行,不到死,永远要和皇夫绑在一起。
杨锏把自己替换成他爹那样的男人,前一晚在胡同眠花宿柳,第二天皇甫楹要恩爱地和他一起去参加国宴,他想想就心疼皇甫楹!
要是他娘,不把他爹赶出门也把他当死人,同桌吃饭都没他爹的份。
杨锏抱紧了不停流泪的人:“放心,以后绝对绝对不和你吵架,不让你受委屈。”
皇甫楹声音哽咽:“吵啊,怎么不吵,我们就要吵得天下皆知!”
杨锏惊讶地看着她。
皇甫楹抹了眼泪,声音依旧哑哑的:“我能找到良人,我们的儿子女儿能吗?孙子孙女能吗?皇帝也是人,皇家夫妻也只是普通男女,为什么不能吵架?吵架了为什么不能和离?我们会吵架也会和好,是吵是和看我们感情,皇家颜面算什么,管得着吗?”
杨锏心头一亮,是了!他被宗正带进坑里了,凭什么一定要维持恩爱的表象呢?夫妻间的事情,我们爱怎样怎样!
皇甫楹见他明白了,顺势而为,拿起桌案上的杯子,想了想放下,拿了一只大苹果用力砸向门外:“杨锏,你给朕滚出去!”
杨锏直了眼:“还要演戏吵吗?”
“首辅那只老狐狸马上就会来认罪求情,不吵得凶一点你想原谅他乖乖交出人?宗正背后是整个皇室的压力,他不一定真心为难我们,但皇室之中也是利益纠结,有的是人想让我们做傀儡。”
杨锏听了,提高了嗓门:“女皇了不起吗?丫头片子一个还敢命令我,老子杀敌人眼都不眨,怕你一个小丫头!”
吼完了,他愁眉苦脸:“那我晚上还能回来睡吗?”既然打算吵开了,那连“假装维持表面恩爱”的理由也没了,他岂不是要去睡单独的寝宫?
皇甫楹偷笑,尖声让他滚:“欺君犯上!粗鄙不堪!朕不想看到你!滚出去!”
杨锏抓起苹果丢在窗上,发出巨大的震动声,眼睛却可怜兮兮地看着皇甫楹。
“你以为我想呆!女人的三从四德全都套到老子身上!谁要受你这窝囊气谁来!老子不干了!”
皇甫楹眼里都是笑意,语气却气得发抖,拿了美人锤不停砸桌子:“朕瞎了眼才选你为后,朕要休夫!”
杨锏一把捂住她的嘴瞪她。
皇甫楹拉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杨锏还没回过神就被她一把推开,外面呼啦啦进来一群人。
“陛下息怒!”
“殿下息怒!”
听到休夫二字,外头的宫人再也呆不住了,跑进来跪在地上不停求两位息怒,面上如丧考妣。
杨锏心头苦逼,面上气愤,重重踢了一脚柜子:“你考虑过我吗?内阁随便一个人都比我重要!反对一声就让宗正府来压我!你是皇帝,你地位高,做你的男人就要像个奴才一样听你使唤!你说什么是什么!那好!走就走!”
说着,摔了门帘大步走了。
还在磕头的侍从脸色发白地跟上去。
皇甫楹捂了脸呜呜哭起来“母后——”,下一刻一路哭着跑向了泰安宫。
女皇和皇夫争吵,一个舞剑砍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个哭得水漫泰安宫,太后气得怒骂首辅和宗正。嗯,确认没有骂皇夫。
隔日,被太后拉去泰安宫“聊聊”的宗正分身乏术,一时没关注流言,整个京城都知道女皇和皇夫吵架了,原因是朝廷要白抢皇夫的家奴,女皇迫于首辅同意了,皇夫不同意,宗正又瞎劝架压着皇夫低头,偏偏皇夫是个行伍出身的真汉子,觉得受了侮辱越发气愤,两人吵得天翻地覆。
“朝廷为什么要抢皇夫的人?这事情朝廷本身就不对啊!”
“皇夫虽然小气了一些,但不同意也有道理,哪有你想要人我就送出去的道理,那皇家不成了内阁的后花园?”
“上门女婿难当啊,皇帝的上门女婿也一样,人家想要你低头你就得低头。”
“那皇帝也没见得好当了,还不是听内阁的话?最后自己夫妻不和半点好处没捞到。”
朝中知情人士尴尬了,万万没想到,这事情一步步下去,怎么就到了皇帝夫妻不和的结局?不应该是皇夫大公无私提供相关人员支持我朝军队吗?
做足了心理准备,迫于内阁压力打算去宫中请罪的内阁首辅也愣了,又吵架了?那这个匠人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年度最佳演技奖:皇甫楹x杨锏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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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31
皇甫楹在太后宫里住了好几日,谁都不见。
宗正被太后拉着聊家常,太后用通俗的比喻让宗正明白:咱们这宫里啊,和大人府里的小家是一样的,女皇年纪小,也是宗正的小辈,宗正你处理女皇和皇夫的感□□时,不能如此照本宣科,一味打压皇夫,人家皇夫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能让人家学三从四德?宗正你自己受的了吗?你会让自己的女婿这么干吗?
小夫妻嘛,吵吵架没关系,皇帝都说了,两人本快要和好了,好嘛,你不分青红皂白拉着人一通教训,把皇夫教训得满肚子冤枉委屈,皇夫能不生气嘛?弄到最后,皇帝也满肚子冤枉委屈,夫妻两人都觉得自己吃亏了。
咱们宗正府做事是不是要通点情理?了解前因后果再“断案”,在夫妻关系上,不能偏帮皇帝也不能任由皇夫欺负女皇,一切都要讲道理。
宗正承认,太后说得有理,可是,这种事情外人最容易里外不是人,本就很难办啊!这不,如今他成了最大的恶人!
太后黑脸,你们是宗正府,难办就可以一刀切胡乱来了?你们和皇夫说了什么,让皇夫觉得自己是女皇的奴才?有你们这么劝架的吗?
宗正理亏,无奈只好低声应下。
太后见状,态度好了,拿出了事前和女儿商量好的东西。
“堂叔公啊,哀家也不是难为你,哀家知道你们是为皇帝好,怕皇夫欺负皇帝所以对皇夫要求甚严,但是夫妻之间很多事情不能这么办,您是过来人又是男人,比谁都清楚皇夫会有什么反应,皇家开枝散叶很重要,皇帝的幸福也重要!不能牺牲我们皇家人去维持一个表面的安好吧?”
她把那张纸递过去:“这是哀家这次事件后想了很久暂且想到的点,宗正也可以查漏补缺。哀家想着,除了这纸上的几种情况,咱们外人啊,还是对皇帝夫妻少插手,可以上折子谏言,但别直接插手,这样一来,宗正也好做人,皇帝夫妻也可以自己处理感□□,免得人家床头吵架床尾和,咱们做了恶人。”
宗正总觉得,太后又想出什么新规矩了,双手接过那张纸忐忑地看起来。
纸上列举了几种夫妻不和的情况,如帝后中有一方殴打对方成性、帝后中有一方心生二意、帝后感情不合难以弥补、皇帝被后宫挟制等等,倘若帝后有此类情况,宗正府需第一时间介入调和,无法挽回时同意皇帝废后休夫或者和离。
宗正看到最后一句话想到女皇喊的那句休夫,连忙摇头:“万万不可!皇家没有和离的前例,废后休夫也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
太后笑着安抚宗正:“只是预想最最坏的情况,哀家就是举个例子,宗正放心,皇帝不会休夫和离的。”
宗正将信将疑,不敢彻底放下心。
太后又说:“这个条子目的不在此处,这是哀家的一点妇人之见,您觉得——宗正府以后处理皇帝家事比着这个标准来,如何?”
宗正对着这几条看了又看,没有一口应下,只说回去考虑考虑,一定尽量改进如今的不足。
太后没有逼着人应下,不至于。见宗正态度软化了,便让他走了,这事本就应徐徐图之,不急。
只是回去见到躺在榻上吃着果子看着闲书的女儿,太后气恼地走过去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倒是没心没肺!休夫这种事也能喊出来?演什么不好,偏要演吵架!也就皇夫事事依着你。”
皇甫楹刚让宫女剥了两个大石榴,一粒粒晶莹鲜艳的石榴装在玉盘里漂亮极了,她舀了一勺塞进嘴里,果汁四溢!
直到吐出了石榴籽,她才懒洋洋地回复太后:“那帮子人,我不闹得大一点,他们根本不把我当回事。”
太后心疼了一下,又教训女儿:“那你放心把皇夫扔在翊宁宫?一连几天晾着他?”
皇甫楹专心吃石榴,空闲了才回一句:“正好找点距离,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嘛!最近天天呆一起,太腻歪了!”
太后无语,点着女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皇甫楹嘿嘿笑了一声,蹭着太后:“母后你别操心,我们好着呢!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她说着,摸了摸自己一点没变化的小腹,“最近本就要远着他。”
太后先是不可置信,继而大喜,拉住了女儿的手:“你多久没来月事了?”
皇甫楹说:“就这个月一直没来。”
太后惊喜不已:“**不离十了……你怎么不早说?请御医来确诊啊!”
皇甫楹拉住太后:“母后,时间还早着呢,万一只是月事晚了呢?再说——”她低头看看肚子,“多好的和好理由,要放到最合适的时间用!”
太后看着这样处处算计的女儿,突然心酸不已。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为皇位所累,笑啊哭啊都不是自己的,喜欢不喜欢都不能轻易表现,丈夫这样过了一辈子,女儿还要这样过……
宫外。
杨钺在义学听闻了女皇与皇夫不和的消息,他起初以为是谣言,因为无论哪一个版本的传言,都不像他哥嫂能做出来的事。
但是后来这个消息愈演愈烈,皇家辟谣更是绵软无力,他心里忐忑了,下了学,拿着牌子急匆匆跑去皇宫。
算好了要冷战的皇甫楹和杨锏,没算到杨钺这孩子,皇甫楹虽然想见他,但做戏做到底,直接让人带他去了杨锏处。
杨钺更害怕了,姐姐都不见他了……
杨锏看到弟弟更是一拍脑门,羞愧得很,他们这哥嫂闹的,还要弟弟担心。
杨钺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是他家大哥的确话里有话,暗示他和嫂子没闹矛盾?他确认般盯着大哥的眼睛。
杨锏给了他一个确认的眼神,嘴里说:“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管,好好读书,别像你哥这样窝囊。”
杨钺明知道是假的,却听得差点哭出来,又是放心又是担心,红着眼睛出宫去了。
杨钺这一进一出,人人都看着呢,见他进去忧心忡忡,出来眼睛通红,希望女皇和皇夫和好的大臣心都沉下去了。
这可怎么收场?匠人这事还悬而未决,两人闹成这样,他们怎么好意思没眼色去要人?
杨锏心情很“不好”,大半个月依旧没和女皇和好,一人在宫里待着又憋屈,他叫了原先大营里处得好的几个同僚,打猎去!
同僚们不敢和杨锏提女皇——那也不是他们能提的人,一门心思陪着皇夫打猎让他释放心中烦闷。
只是,在追一只跑得飞快的鹿时,杨锏突然掏出了一个小型的火|枪,只听“嘭”的一声,速度飞快的公鹿僵住了身子轰然倒下。
都是武将,看到这么厉害的武器,大家根本没心思管鹿不鹿的,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杨锏:“殿下,这是火|枪?”
时下的□□比较笨拙,需要事先固定再瞄准,杨锏手里的却小巧易携带,以至于之前他们都没发现。最最重要的是,还能在行动中直接射击!
杨锏骄傲地看了看手里还在冒烟的火|枪:“手下新研究出来的,我今天拿来试试。”
又有新的成果了!如果神机营人人都有这样一件武器——
这些武将眼睛都直了,腆着脸:“殿下,能否让我等试试?”
杨锏为人素来大方随和,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教几人怎么射击怎么防止后坐力。
但是只有一把枪,一人才试了一回就轮到下个人了,还没找到准头呢,没了!打猎回去,这些人一个个心痒极了,想那把枪想得夜不能寐,第二天出操,看到代替杨锏的张恒远,那个讨厌啊!
不是这人,杨锏还在神机营,杨锏在神机营,这个新火|枪他们都能有!
张恒远突然发现,自己莫名被排挤了。
他还没找到原因,内阁被“有心人”告知杨锏又发明了新式火|枪!
工匠卖身主家,那么一切的成果都归主家所有,所以杨锏发明新式火|枪没有毛病。
前文内阁首辅上位时提过,他是偏向于保皇阵营的,虽然当了首辅必然更想巩固自身权利,但自己这一方拿不到好处后,他第一个选择就是皇家。
所以,当所有人对一枪打死公鹿的武器垂涎欲滴时,内阁首辅尝试提出了让杨锏重回神机营的提议。
这是最轻松的解决办法,神机营这个大果实一般人根本吃不下,哪怕逼着杨锏交出人,焉知他会不会留一手?极端点,他直接把匠人处置了两败俱伤,谁都得不着好处。
反而杨锏回来,他身为皇家人天然中立,还能源源不断有新的产出让各方从中获利。
朝中各派又争执了很久,最终妥协——谁让他们短期内做不到杨锏这种程度呢?
可怜不得不出头的内阁首辅,又一脸惭愧地进宫请罪去了。
皇甫楹出面见了他,但是因为夫妻不和,对杨锏的事情兴致缺缺,明显还在赌气。听完内阁首辅的话,她气恼地让他直接去找杨锏:“正着说是你们,反着说也是你们,和着朕就是那个恶人!行行行,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朕一不敢管内阁,二不敢管皇夫,你们自己说去!”
内阁首辅惶恐地请罪。
皇甫楹气得甩袖走了。
有宫人主动领着首辅去找杨锏。
杨锏对首辅面上倒是客客气气,可态度比皇帝还冷,话里话外是怪上了内阁和宗正府,怪他们挑唆他们夫妻,至于恢复旧职?他言语感激态度坚决——不去!
内阁首辅吃了两个闭门羹。
看着首辅郁郁的背影,杨锏心头的气恼半点没下去,一个多月了!他一个多月没和娘子同床共枕了!就连偶尔见一面,都跟做贼一样!要是知道这场吵架会持续这么久,他当时绝对不同意!
什么办法不能想,非要这么自虐!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太不划算!
此后几天,内阁、宗正、神机营同僚……各方代表纷纷前来劝杨锏,希望他忘掉不愉快重新回神机营。
杨锏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一概以考虑考虑推脱,那把传说中的新火|枪更是无人再见过。
就在大家猜测皇夫是否介意女皇当初的“休夫”之言,寻思着如何让两人和好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了出来!
女皇身体不适叫了御医,查出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杨锏听到消息的下一秒就飞一般冲向泰安宫。
泰安宫的宫人只看到一个青影带着风飘过,连一声请安都来不及请,皇夫就跑进去了。
太后满脸笑意,看到皇夫来了主动带人离开留下小夫妻二人。
杨锏喘着粗气站在门口,看看皇甫楹,又看看她的肚子:“真的有了?还是为了和好你找了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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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32
杨锏想信又不敢信,站在门口,连走过来都不敢,仿佛多走一步,惊动了肚子里的娃娃,下一刻他就飞走了。
皇甫楹看得好笑不已,摸着自己的小腹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说呢?”
杨锏眼睛发亮,更确信了:“真的有了?”
皇甫楹含笑点头。
杨锏“嗷——”的一声欢呼,立刻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太好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皇甫楹被他吓了一跳:“快放我下来!”
“对对对!不能把孩子吓着了,你现在不能大幅动作。”
杨锏下一刻立刻安静,小心翼翼把她放到软垫上,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满脸紧张。
皇甫楹捂脸,头一回当爹会变得神经质吗?
杨锏见状紧张:“怎么了,不舒服吗?”
皇甫楹松开手摇头,拉着他坐下:“你正常点好不好?”
杨锏从善如流,点头:“好好好,我刚才太激动了,你放宽心。”
嘴里说着好好好,态度还是那副又紧张又激动的态度,皇甫楹又想捂脸了。
杨锏眼睛看向她的小腹,伸出手特别特别慢地覆盖上去:“几个月了?我们一个多月没相处,那岂不是至少近两个月了?”
皇甫楹盖上他的手,按到自己小腹上:“快三个月了。”
“这么久?”杨锏手心触碰到了她的小腹,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感受里面的小生命。
皇甫楹笑:“还小呢,什么变化都没有,再大些,你就能感受到他了。”
杨锏点头,依旧舍不得松开手,那里有他的孩子呀!
足足激动了一盏茶的时间,杨锏才终于平静大半,剩下的激动藏进了心底。
他见皇甫楹正在吃橘子,伸手拿了一个帮她剥皮:“咱们能和好了吧?内阁找了我好几次,神机营那边基本没问题了。你正好怀孕,不能再像前头那样分房不见面。”
皇甫楹伸手想接过他剥好的橘子,被他躲开掰了几瓣,递到她嘴边。
她张嘴吃了。
咽下橘子,她看向他:“和好倒是没问题,你这一路跑来肯定宫内宫外都传遍了。不过分房这事嘛——”
杨锏紧张地看着她:“这事怎么了?”
“你不马上要去神机营了?六天回来一次,和如今也差不多嘛!”
杨锏立刻说:“你都怀孕了我哪里能去神机营!”
“嗯?”皇甫楹惊讶,“你不去了?”那他们这些日子折腾来折腾去为的什么?
“去还是要去的,但是得等你生产后。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会解决的。”杨锏见她咽下了口中的橘子,又喂过来一瓣。
皇甫楹如今爱吃酸,看到嘴边的橘子顾不得心中疑虑,先张口吃了,吃完才问:“你什么打算?”
杨锏又紧接着喂上一瓣,怕她吃多了上火,自己把剩下的吃了,一口下去,妈呀,酸得牙都倒了!
皇甫楹亲眼看到他从神色正常到龇牙咧嘴,挣扎了很久才把那口橘子咽下去。她含着嘴里的橘子笑得不行。
杨锏伸手到她嘴边:“这么酸你怎么吃下去的!快吐出来!”
皇甫楹躲开:“我现在爱吃酸的,这是母后特意给我备的。”
杨锏将信将疑:“爱吃酸的?”
皇甫楹指指肚子:“还不是这个小家伙闹的!”
杨锏想起小时候在市井偶尔听到的交谈,勉强信了,心里打算着什么时候去一套太医院,问问精于此的御医。
龙胎的出现让女皇夫妻感情恢复。无论皇室还是内阁,不管是高兴皇家后继有人还是高兴某些不可说的心思,总之难得一次,朝廷内外出奇一致地喜气洋洋。
内阁大臣们再次递上了请皇夫担任神机营武官的奏折。
杨锏这次态度缓和了,召见了几位大臣,在众人以为他拿乔结束终于要答应时,说出要陪女皇安胎生产的打算。
大臣们惊呆了。
皇夫啊皇夫,为什么大家觉得你有出息的时候你却一个劲媚上,大家觉得你就是个附庸媚上的花瓶,你又搞出一件件大事?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会陪家里的女人安胎生产十个月不干活!
杨锏说得特理所当然,仿佛没看到这群人眼里透露的无语:“我知道,你们想要那款新火|枪。”
我们更想要人……
“之前没拿出图纸量产是因为还有很多问题,这段时间我和手底下的人琢磨尝试了多次,终于有了新的改良,过几日定稿出了,我找个时日让工械所那边量产。”
大臣们脸上微微有了喜色,如果皇夫不任实职,只负责提供新研发的武器图纸……
杨锏看他们那表情,心里冷哼,嘴里说:“当然,量产之前,你们提议恢复原职之事我觉得很不妥,得先处理好。原来那职位已经有了张爱卿,他上任不到百日,难道无缘无故把人撸了?我们皇家不能做这种抢人官爵的事情。再者,此时我进神机营,让张爱卿如何自处?诸位此前说得也有道理,我毕竟还有皇夫这一重身份,无论照顾女皇还是与同僚相处,总有不便缺失之处,正好,我陪女皇这段时间,这些问题可以慢慢解决。”
杨锏说得特别有理有据,但是大家都是千年妖精,谁都知道只听表面意思才是傻的。对于杨锏这番话中的种种暗示,各人各有考量。
杨锏表达了态度,接下来就等这些人表态了。他没空跟他们打太极,让他们回去慢慢考虑,自己跑回长宁殿看娘子儿子去了!
皇甫楹这几日对他旁敲侧击,大概猜出他想要的远不止于官复原职,虽然对此有些惊讶,但更多是赞赏。杨锏本就是个有企图心的人,后宫没有困住他、扭曲他,这是一件好事。
很多人一辈子忙忙碌碌,不明确自己要的是什么,日复一日做着无用功最终浪费了大半人生。杨锏是个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坚定去做的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有主见。
在皇甫楹怀孕后,杨锏知道对自己来说更重要的是她和孩子,所以他调整了后期所有计划,把未来一年时间都交给了皇甫楹。
照顾妻子之余,剩余的时间才用来处理官场事宜。
这是皇甫楹一世又一世,过得最舒服的孕期了。
杨锏专门向太医学习孕期的相关医理,一手包办了皇甫楹的孕期调养,比执书这个贴身宫女还要了解皇甫楹的身体状况。他还听从了皇甫楹的“理论”,每日同孩子说话聊天、念书舞剑,让皇儿从小知道他这个爹的存在。
等皇甫楹睡了,他就去安置工匠的西三所,同他们一起研究各种机械设备。从火|枪改良开始,他越来越热衷于招揽此类人才,签下的工匠越来越多,还另外认识了几位精于此道的读书人。
西三所是皇甫楹见状专门划给他的,这里彻底成了整个国家的“发明圣地”。
神机营那边,经过内阁一次次讨论,兵部、吏部几次联合会议,朝廷咬咬牙,将左路大营交到了杨锏手中。这个大营原本的长官是个年近五十的副将,照理快要乞老辞官也就是退休,和张恒远是一个阵营,如今张恒远占了一个位子,自然有人逼着他们吐出一个位子来。
整个左路大营的一把手、再次回到当年在边关的副将之职,升官了!而且因为位高,不必像从前那样日日和士兵呆在一起训练。
杨锏欣然从命,接过了这个职位,并且上任第一件事——量产新式火|枪,他手下的兵人手一把!
陪产、搞研发、带兵,杨锏像个睡醒了的猛虎,展现了他惊人的能力和旺盛的精力,把所有事都做得有条不紊,人心所向。
皇甫楹真的没有料到,这个出身乡野的男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这样的人放在朝廷,未来进内阁可期。
他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一点点褪去遮掩的尘土,开始绽放自己的光芒。
不止皇甫楹,内阁都没想到,半年后,神机营左路大营会彻底被三天陪女皇两天进军营的杨锏收入囊中。
而当大臣们还没意识到杨锏真正的本事,只是略有所觉时,杨家小弟开始了新一年的春闱。
此时皇甫楹肚子挺得很高了,里头的冤家是个调皮的,动不动就踹她,踹得她有时候喘不过气来。下肢浮肿严重,杨锏的手轻轻一戳,就是一个坑。
她装了一个开过光的状元结、几样考场能用的生活用品,放进一个盒子里,让杨锏送去给弟弟。
“要是学堂太吵闹,可以接他进宫住几日,我那些先生都是大儒。”
杨锏应下,出宫去看望弟弟。
杨钺把东西收下了,却没同意进宫:“书院的先生很好,师傅也会单独指导我,大哥和嫂子就放心吧!我会靠自己考中状元的!”
杨锏摸着弟弟的头没有坚持,他明白弟弟的想法,年轻人总怕自己被人误会走捷径走后门,想要单独拼搏证明自己能行。
“不要太苛刻自己,咱们家现在日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抠抠索索的。”可能从小生活养成的习惯,杨钺有点“抠门”,轻易不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用的,每回都是杨锏看不下去买了给他。
杨钺低头摸着盒子的边缘,脑中是大哥在自己这个年纪时吃过的种种苦头,他觉得现在比那时候好多了,并不觉得自己在吃苦,但是大哥和女皇嫂子都是为了他好,他知道,所以不出口反对,全都嗯嗯应下。
“嫂子和小宝宝最近好吗?嫂子还会吐吗?”他换了一个话题,问起宫里的姐姐。
杨锏便把皇甫楹和胎儿的近况细细告诉弟弟,说孩子多调皮,皇甫楹多辛苦,听得杨钺一会儿惊奇地笑,一会儿皱了脸心疼。
时间不早,杨锏该回去了。
杨钺送大哥出门,分别时踌躇满志地望着兄长:“大哥,你在宫里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一定考个状元给侄儿当满月礼!”
杨锏失笑,握拳撞了弟弟胸口一下大声道:“好!我和你嫂子侄儿等你!”
四月春闱,杨钺小弟进了考场。
皇甫楹被孕期种种不适折腾得分不出心去担忧忐忑。
她身上起疹子了,引爆了孕期反复的脾气,心中总是好像憋着一种情绪,不发出来就难受不已。
有时候忍不住大哭,有时候无比想要一个东西,有时候厌恶满身的红点,不肯让杨锏靠近,有时候为自己此前的无理取闹自责抑郁……
杨锏急得好几次红了眼睛,在外手段强硬的人到了她面前简直柔成一滩水。
傍晚,皇甫楹突然想要去洗澡,一刻都忍不了。杨锏陪她一起下水,小心翼翼扶着她帮她换衣服,皇甫楹看到自己渐渐露出来的身体,长满了红疹子,丑陋不堪……心情再次不受控制地抑郁。
杨锏几乎第一时间就感知了她的情绪,抬起她的手对着那些红点亲了又亲:“肤如凝脂。”
皇甫楹抽回手不让他碰:“长斑的凝脂吗?”
杨锏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那些红点上继续亲,不见半份嫌弃:“哪有,明明很好看,就是只能看好难过!”声音委屈极了。
皇甫楹回头想去看他表情,杨锏立刻凑了上来,贴上她的唇久久不放。
皇甫楹满肚子的难过抑郁被他亲得全都忘到爪哇国了。
杨锏拉着他的手贴在胸口,“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看,真心话。”
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发自内心地告诉她:不要难过,真的不丑,我觉得你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皇甫楹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拉着她的手不断往下。
她气得一捧水泼过去。
杨锏嘻嘻哈哈笑起来:“这回信了吧!”
皇甫楹脸颊通红,哼了一声背过身不理他,心情却彻底好了。
整个孕期,杨锏就这样花招百出地哄着她逗她开心,长宁殿的宫女都没他这么百依百顺、细心体贴。
哪怕经历百世,女子的孕期还是太难了,皇甫楹很感谢杨锏这份耐心和陪伴。
“你是我亲自求来的,我当然要好好对你了,要把你捧在手心里,比先帝对你还好,让你这辈子都不后悔当初选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明白亲一下为啥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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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 33
春闱放榜,皇甫楹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杨钺的名次。
虽然不是头名,但名列前茅,是所有中举书生中年纪最小的。
皇甫楹和杨锏都非常欢喜满意,甚至为他自豪,反而杨钺自己小小失落,看榜后再次回到书院发奋图强,誓必要考中状元。
一边是忘我读书的弟弟,一边是进入孕后期的妻子,还有西三所、神机营要他管理,杨锏成了最忙的一个人,像个陀螺一样,在这几者间团团转。
皇甫楹有一天迷蒙中醒来,脑中断片了几秒钟,看到陪在边上的杨锏,突然发现,这人怎么瘦了这么多?
被腹中胎儿分散了太多注意力,皇甫楹在这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很久没关心过杨锏了。
这天之后,皇甫楹特地让御医给杨锏请平安脉,督促杨锏和她一起吃补药,也开始主动关心他的三餐冷暖关心他的出入安排。
杨锏虽然嘴上说不用操心,你什么都不用管,但是心里跟泡了蜜一样,连笑容都带了甜。这段时间隐隐有些疲惫的人再次容光焕发精力无限。
皇甫楹大着肚子熬过了最热的时候,七月流火,长宁殿布置好了产房、月子房、婴儿房,就等着迎接小皇子到来。
第一次做爹,杨锏对生产之事紧张又恐惧,因为御医对他说了太多危险和糟糕的后果,让他听得冷汗淋漓。女子生产真的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任何一种不好的可能他都无法接受。
皇甫楹肚里这个真的是冤家,平日里活泼得过分,经常闹腾得皇甫楹连连吸冷气,该出生时,却拖了一天又一天,一直拖到七月走了,八月来了。
八月初,严重迟到的冤家终于想起来该出生了,皇甫楹睡梦中突然剧痛破了羊水。
从六月开始就浅眠的杨锏,听到皇甫楹第一声呼痛就立刻惊醒,黑暗中摸上她的手,关切问:“肚子痛吗?是不是要生了?”
一波剧痛袭来,皇甫楹抓紧了他的手,吸着冷气点头,说不出话来。
杨锏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对账外大吼了一声:“陛下要生了,备好产房、叫御医产婆!”下一刻,一把抱起皇甫楹,快步往产房冲。
皇甫楹手抓着他的衣襟,不可控制地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也许是害怕生产的不可预测,也许是害怕孩子会有什么问题……在这件事上,她太无能为力了。
杨锏把她放到产床,低头瞥到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额头鼻尖都是汗。
他放轻了动作给她擦汗:“没事的,咬咬牙就过去了,别怕。”
皇甫楹想点头,更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啊——”地惨叫了一声。
杨锏的脸色比她还白了,反握住她扭头催促宫人:“御医呢!产婆呢!快把人叫来!”
产婆就在长宁殿,一脚跨进产房就听到皇夫的大吼,连忙快步跑了过来。
“别行礼了!赶紧助陛下生产!”
几个产婆一叠声“是”,快步走到产床前查看女皇情况。
“殿下,女皇刚破羊水,离生产还有段时间,您先移步偏殿等候吧!”为首的产婆确认女皇没问题后,劝说一动不动的杨锏。
杨锏低头看向皇甫楹,此时的她可怜极了,眼睛红红的,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抓着他的手没有多少温度,还在轻轻颤抖,看一眼,他就走不了了,狠不下心这么扔下她自己离开。
“我就在边上陪着,不出声不打扰你们,你们自顾自就行!”
“这……”产婆们面面相觑,皇夫不是武将吗?上战场的人可最忌讳产房血腥啊!
杨锏没理会这几人的脸色,只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陛下接生!”
几人连忙收了神色,不敢对此多言,配合默契地开始引导皇甫楹生产。
生一个孩子太难、太辛苦了。杨锏手心手背都被皇甫楹抓烂了,剧痛的时候她根本顾不上,手里被递上什么她就拼命抓住了,杨锏一边主动被她抓着,一边看到她咬着白布声嘶力竭,捂着脸哭了。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太后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然后又沉静。为了保证产房的卫生,中途是不能进人的,太后只能等在外头。
天光越来越亮,太阳升了起来……当正午的阳光洒到了窗柩上,一个扯着嗓子的大哭声终于在凝重的产房中响起。
“哇——哇——”
“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
产婆们欢天喜地,有人熟练地照顾孩子,有人熟练地收拾残局,门外,太后欢喜的声音清晰传过来:“生了!皇帝怎么样?”
皇甫楹疲惫地抬了抬眼皮,看到远处哪个红彤彤的小肉球,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视线微微一转,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小楹……”杨锏轻轻叫了一声。
皇甫楹对他虚弱地笑了笑:“嗯,我好累,先睡一会儿。”
杨锏心肝颤儿,害怕她出什么事又害怕累到了她,忍着恐惧艰难地“嗯”了一声,看着她快速就陷入了昏睡。
产婆把哇哇大哭的婴儿递到杨锏面前,杨锏看了一眼,连忙让她们查看女皇的情况。
医女进来把脉,几次检查确认陛下一切安好,杨锏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让产婆把孩子抱低一点,对这个红通通的小婴儿看了又看,又是喜欢孩子又是心疼妻子,哪怕他现在张着小嘴只知道哭,他却怎么都看不够。
太后在外头急得不停催促,似乎马上要冲进来了。
他让他们把孩子抱出去给太后看。
一屋子的人都欢天喜地出去给太后道喜去了,杨锏扭头看向沉睡的皇甫楹,慢慢凑过去在她额间轻吻。
“啪嗒——”泪水砸在了皇甫楹的脸上。
杨锏连忙帮她擦去,身子一歪坐倒在床边的地上,后怕地无声落泪。
给皇甫楹接生的产婆专门伺候皇室孕妇,许许多多的皇室后代都是她们接生的,但是像杨锏这样的夫君,绝对是凤毛麟角。
皇甫楹再次醒来就在布置整洁的月子房了,孩子放在她的枕边,杨锏坐在床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终于醒了!”看到她醒来,他如释重负。
皇甫楹睡了一觉有了精神,想到最后闭眼前他可怜的模样:“你被吓到了?我生产的时候你该出去的。”
杨锏摇摇头,低下身轻轻抱住她,脸蹭着她的脸颊:“真的吓到了,但是我不后悔。没有亲眼所见,我真的无法想象所谓生产艰难到底有多难。”
皇甫楹抬手摸着他还带着红的眼眶:“没事的,天下女人不都是这样生产的?”
杨锏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心情到现在依旧无法恢复,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只能用亲吻表达他的情绪。
唇从她指尖离开,一下一下地触碰着她的唇瓣。
皇甫楹感受到他吻中的情感,所有想安慰的话都咽了下去。
夫妻两人的温存最终被儿子突然爆发的大哭声打断,杨锏吓懵了,又紧张又害怕,不知所措地看着小小一团却哭得惊天动地的儿子。
皇甫楹头回见到他这幅表情,笑了一声把孩子抱进怀里。
下一刻门外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太后、奶娘、宫女……看到皇帝醒了高兴不已,看到小皇子哭了又好一番紧张。
皇甫楹想说自己给孩子喂奶……话未出口,太后就把孩子抱过去递给了奶娘。
然后自己被一大群人围着嘘寒问暖,太后和杨锏还再三强调不让她月子期间抱孩子。
“伤身体的,想看孩子了让奶娘抱给你。”
皇甫楹身体虚弱一张嘴敌不过两张嘴,只好乖乖答应。
小皇子洗三,整个京城同庆。
他的小叔叔特意进宫,给他送了洗三礼,被他撒了一泡童子尿。
一个月后,皇甫楹出月子,小皇子满月,全国各地的举人正好齐聚京城准备会试。这个月,京城张灯结彩热闹极了。
杨锏正式进入了奶爹的生活,照顾妻子照顾儿子,把妻儿的一日三餐各种习惯摸得透透的。付出真心必有回报,儿子对这个爹亲得不得了,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乐得手舞足蹈。
皇甫楹说:“看来这孩子像你,这蛮劲儿,我们家可没有这个性格脾气。”
杨锏抱着儿子乐得不行:“爹以后带着你上战场杀敌!”
太后表示这很不可以,皇夫啊,知道你是开玩笑,但是小孩子也听得懂的,不要对他随便说话。
杨锏无辜脸,我没有开玩笑啊……
太后不听,抱着孙子乐呵呵:咱们皇孙以后也像母亲祖父一样,做个才华横溢的好皇帝。
杨锏看向皇甫楹。
皇甫楹别开头,您二位能再幼稚点吗?孩子才满月,你们就想着十多年后的事了?
想这么远,不如想想孩子以后怎么称呼你我。
是啊,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那称呼父皇母后没有问题,现在他们反了一下,孩子以后怎么称呼呢?母皇,父后?
杨锏表情僵硬,母皇也就算了,父后?
关于这个问题,宗正府也正在发愁,未来皇子皇女的日常教育他们要负责,但是这第一句对父母的称呼,他们就遇上了难题。
该不该称呼皇夫为父后?
皇夫要是个依附女皇的人也就罢了,他是掌管神机营左营,手握重量级火|枪机密的将军啊!要是他们这么提出了,会不会被他公报私仇?
所以说,自己的本事大了,地位提升了,别人自然而然忌惮你,尊重你,不敢忽视你的意愿。
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难题,最后还是皇甫楹拍板的。本就是一家人,谈什么尊卑?孩子在家就叫爹娘,在外就同大家一样叫尊称。
杨锏擦了一把冷汗,他真怕以后在孩子心里分不清自己这个爹的性别。
定下了称呼,杨锏开始每天对着儿子叫“爹”,不对,是教儿子喊爹,只不过孩子才满月不久,谁叫谁爹,那就旁观偷笑者清了。
又过了半月,会试结束放榜,杨钺再次中了进士,几日后参加殿试。
杨钺出身朝廷大力推广的义学,当内阁考官看到前三甲的文章,了解了这三人背景后,十分自然地点了年纪轻轻出身义学的杨钺为状元。
新晋状元跨马游街,喜气洋洋地参加琼林宴,宴上,女皇和皇夫一同出席,对众位天子门生发表励志的演讲,兄嫂二人站在台上,望着下面为首的弟弟,三人脸上都是笑意。
姐姐,你看,我真的考上状元了!杨钺正了正衣襟,挺胸抬头看着上面的女皇和大哥,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
杨锏看着这样的弟弟,又是欣慰又是骄傲。
年底的时候,新晋状元是皇夫亲弟的消息传遍了朝堂内外,有不了解科举的普通人难免开始有了联想和臆测,这是杨钺科举从仕后,遇到的第一个挫折。
而朝廷内,有人也想拿此做点文章,但是还没行动,就被一个发现惊住了。
年底考评结束,各部门人员有了轻微变动,封笔前,有心人突然发现,嗯?杨锏的神机营左营怎么什么消息都出不来了?
众人悚然而惊,天天女皇皇子热炕头的杨锏,竟然不声不响就掌控了整个左营?不仅如此,右营也明显在向他靠拢!
杨钺这条小鱼早就被人忘了,朝廷按规矩任命他进翰林院就没人理会了。
所有人都想查探神机营在这些他们忽略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得到的消息虚虚假假,谁都说不清。
一年后,,小皇子周岁,神机营主将晋升兵部,杨锏在神机营将士众望所归中,成为了整个大营的主将。
沉敛很多的杨钺给小侄子送了一块羊脂玉、一套亲手画的启蒙书,参加完小侄子的周岁宴后,上书请求外放为官。
一年的时间,孩子从小小一团到能坐能爬,还有了自己的情绪和主意;杨锏从没有根基的副将成了大权在握的大将军;杨钺经历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也经历了因大哥身份带来的便利、诱惑以及坎坷,最终选择远离京城。
只有皇甫楹好像什么都没变,之前为之抑郁的身材恢复了,疹子留下了一点点疤痕,但是丈夫半点不嫌弃还特别喜欢亲它们,惹得她久而久之也觉得它们挺可爱的;养孩子很累,但有奶娘喂养,有杨锏又抱又哄,还有太后帮忙看护,她远没到疲累的程度……日子似乎更热闹更安逸了。
当杨锏的话语权越来越高时,皇甫楹争取皇室自由的阻碍也越来越小,夫妻二人双剑合璧,把皇室打造得铜墙铁壁,谁都不能插手他们的生活,谁也不能轻易命令他们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的婚后生活有日常琐事有人生大事也有皇室官场的筹谋斗争,稍微详细一点就得篇幅很长了,为了避免超过预期篇幅太多,决定对后面简要一些。明天应该差不多最后一章了,就是这个章节数让我真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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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34
杨钺离开京城前,皇甫楹和杨锏这对兄嫂帮他完成了婚姻大事。
新娘是杨钺中状元后定下的,工部侍郎之女,姑娘的人品、家教都经皇甫楹亲自考察,而工部侍郎的家风也被杨锏暗暗调查过,最后描述给杨钺,在他点头后两家定下了亲事。
杨钺离开京城,杨锏空了一些,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公事上,公事之余就围着皇甫楹和儿子打转。
皇甫楹每日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两夫妻商量好了,一个办公时另一个照顾儿子,两人轮换着来。
一日,夫妻二人正好都有空,带着儿子在御花园晒太阳赏花,杨锏哄着儿子突然状若随口地说:“去年你刚好怀孕没去给他扫墓,今年我陪你去吧。”
皇甫楹短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需要定期扫墓的人?先帝?那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杨锏看她脸上都是迷茫,嘴角便往上扬,下面的话更加轻松了:“柳公子的忌日不是快到了吗?你不去祭拜了?”
皇甫楹恍然,是了,柳延芳的忌日又到了。
和杨锏成婚后,柳延芳似乎成了两人的禁忌,杨锏避而不谈,她不主动说起,两人一直没好好谈谈之前那段订婚。
她不说,是因为当时不确定杨锏是否能托付一生,怕消息终有一天走漏;而杨锏避而不谈……如今确认了他的感情,皇甫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心疼又充满好感了。
她看向扑腾着小手辣手摧花的儿子,笑了:“去!”
两日后,杨锏准备了祭拜的用品,带着皇甫楹一起出宫。
“你怎么知道我每年回来看他?”皇甫楹看着一路的景色,问他。
杨锏看着她的背影,倾身覆上,和她一起看着窗外:“我记得他的忌日,问了执书。”
皇甫楹惊讶地看着他:“你连这个都记着?”
杨锏握紧了她的手:“我不排斥你记得他,只要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现在你心里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杨锏对柳延芳,有对他和皇甫楹那段感情的羡慕;有他最终离世让自己有了机会的感激;也有因为心底阴暗心理而产生的愧疚。他会酸吗?当然会,但是他不会和一个已逝之人较劲,也不打算强硬逼着皇甫楹放下,因为他相信自己。
皇甫楹感动地回握住他的手,为他在误会情况下的这片心。
“我和他……”她想说什么,但是马车停了。
杨锏松开她率先下了马车,又转身小心扶他下来。
和往年一样,柳延芳的墓前早就有了祭品,他的娘亲每次都一早来,哭一遭儿子,继续回别院为儿子诵经。
至于柳家?仿佛当日享受皇夫荣光的不是他们,早就忘记了这个早逝的嫡子。
皇甫楹将祭品摆放在墓前,杨锏每年给父母扫墓,非常熟练地拿出经书纸钱,点了香和蜡烛。
皇甫楹站在目前看着墓碑上的柳延芳三字,好久之后笑了一声:“我找到一生的良人了,你在那边还好吗?这辈子这么苦,转世应该能有个好人家了吧。”
杨锏站在她身边陪着她,听到“一生的良人”心脏快速跳动。
皇甫楹停留的时间很短,当烧纸钱的火熄灭,她让人灭了蜡烛走了。
杨锏有些不习惯:“走了?”
皇甫楹上了马车笑他:“你还想和他谈谈心?”
杨锏立刻摇头:“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怕是我站在边上让你没法说。”
皇甫楹捏住他的下巴转到自己这边:“哟,醋了?”
杨锏第一次被她用上这么调戏的动作,脸刷地红了:“没……当然没有!”
皇甫楹揉了揉他的脸:“害羞了?”
杨锏颇觉没脸,难得没有粘着她,坐在一边假装看风景。
皇甫楹支着下巴望着他:“我和柳延芳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杨锏耳朵一竖。
“这事情说来话挺长……”
杨锏立刻回头说:“那你慢慢说。”
皇甫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他不好意思了咳了几声挽尊:“你想说就说。”
皇甫楹没打算真的捉弄他,一边笑一边从两人相亲开始说起。
从京郊说到了长宁殿,杨锏听完整个故事,又是惊喜又是感慨。
“所以,你只心悦我一人,是吧?”杨锏目露期盼地问。
“是!”皇甫楹大方笑答。
杨锏听得灵魂仿佛飞上了天,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欣喜,一把抱紧了人,恨不得跑上几圈。
皇甫楹拍着他的后背:“冷静!冷静!都当爹了,稳重些。”
杨锏尝试冷静,然而失败了。他微微松开了她,下一秒就凑到她的唇边,从克制谨慎到狂风暴雨。
虽然一再说不介意,但是着前后对比还是说明了他不是真的不介意。只是设身处地多为皇甫楹着想罢了。
“我很感激柳公子。”事后,杨锏真心实意地说,“没有他,我们不可能有今天。”
皇甫楹点头:“是,他帮我良多,真论起来,我没给他什么,他却帮了我很多。”
杨锏心想,柳延芳真的不喜欢小楹吗?他不相信,这样好的姑娘,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喜欢上呢?但不管喜不喜欢,斯人已逝,一切都随风飘去了,他得知真相已是意外之喜,对柳延芳只剩下无尽的感激。
杨锏心底的遗憾彻底消失了,互通心意的良人感情越发好,比新婚时更添默契和甜蜜。
年复一年,很多大臣一度对这个掌握军权的皇夫心存忌惮,每年关于皇室重夺政权的揣测从来没停止过,阻止皇夫再晋升甚至进入内阁的动作更是接二连三,甚至皇甫楹隔段时间就会收到弹劾皇甫的奏折。
但是杨锏并不打算再往上升。最初的时候,皇甫楹手把手教他皇室朝廷的关系,教他整个政治中心的生存法则,她一早就明确表示过,皇室不会影响内阁的权力,皇室不会夺权。
所以,在皇甫楹的赞同下,他只守着神机营主将的职位,哪怕后来西三所发明越来越多的东西,他名下不仅有了工匠还有许多幕僚,他都没有往外伸过一次手。
虽然好像没有了危害,但是他越来越雄厚的资本让所有人不敢轻易得罪他。西三所改良发明的火器和火|炮让他手下的神机营成了威力最大的军队;匠人们发明的生活用品被皇室量产售卖,他和皇甫楹赚得盆满钵满。
皇家越来越有底气,宗正府各司为了得到更多好处,开始巴结主子而不是对主子们居高临下规束管教。内阁为了和杨锏搞好关系,对皇家越发尊敬,许多关乎皇家的大事开始有商有量而不是直接做决定。
皇甫楹这个镇国之宝还是到处展览的宝贝,但是盛放它的匣子已成了精美绝**能齐全的匣子。需要展览的时候匣子依旧只是陪衬,但是更多时候,它出现在众人眼前,结结实实保护着怀里的宝贝。
成婚七年,大皇子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但是女皇却再未有孕。
皇甫楹和杨锏头一次真切闹了不愉快。
因为她发现,这一切的根源是杨锏。杨锏瞒着所有人偷偷服用男子的避孕药。
无论女子服用还是男子服用,这些不够先进的药物都对人体有伤害。皇甫楹气他擅自做主这么伤害自己,杨锏却以为她想要孩子自己的行为让她气愤。
杨锏亲眼看过皇甫楹生产,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从前也曾想过生几个孩子,那一遭后不敢想了,他承担不起这个风险。但是这样的想法和整个社会格格不入,更何况是皇家。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皇甫楹不会同意,于是偷偷自己服药。
皇甫楹当然有气愤他擅自做主决定不生孩子,但是更生气他不在乎自己身体。
两人有了分歧,头一回冷战。
皇甫楹第一次,在敬事司询问时,盯着杨锏说:“不召见!”
杨锏被赶去了翊宁宫。
当夜后半夜,辗转反侧的杨锏还是偷偷摸进了长宁殿的寝殿,紧紧抱着皇甫楹不松手。
黑暗中,他彻底抛掉了遮掩,告诉她自己这些年的担忧,当时亲眼目睹生产的害怕,最后说到动情处甚至滴了眼泪,他希望她愿意接受他的想法,不要再生孩子了。
皇甫楹久远的记忆里听说过男子进产房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但没想到对杨锏的阴影这么大,明明是杀敌人不眨眼的武将,却怕成了这个样子。
冷战被皇夫擅自爬龙床给结束了,夫妻两人在黑暗里互相说出了自己在意的点,最终发现,对方对自己有误会,但是都是为彼此好。
杨锏同意断了那药,皇甫楹也同意使用别的手段尽量避孕。
七年婚姻,一次小小的争吵平稳过去,两人不见情淡反而随着日子逝去愈加浓厚,然后又是七年。
大皇子十多岁了,跟着父亲见识了很多公事,跟着母亲学习如何做一个皇帝并小有风范。
然后,皇甫楹突然怀孕了。
杨锏听到消息不但没有开心,还吓出一身冷汗。
“早知如此,我宁可你早几年生!”如今年纪都大了!儿子都快要定亲了!
杨锏悔断了肠子,皇甫楹教训他不许对孩子偏心!他心知道理,只好打起精神,加倍细心照顾妻子和腹中那颗小豆苗。
大皇子惊讶地看着娘亲的肚子,还没从有弟弟妹妹的特殊感情里回过神,被他爹安排了一大堆事务,美其名曰练手锻炼。
杨钺在外面历练了十几年,一步步成为一方大吏,皇甫楹生产二胎时,他举家进京——他升为京官了。
杨钺全家和杨锏皇甫楹的感情不算亲密,唯独杨钺和他们独处时,还带着年幼时的亲近。
杨钺不愿妻子和后代因皇家有什么捷径便利,杨锏夫妻尊重他的选择。
正月初五,皇甫楹生了皇女,从此儿女双全。
当初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的杨锏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嫌弃,彻底成了女儿奴。
皇甫楹对儿子说:“皇儿啊,你想知道自己幼时什么模样吗?多看看你爹和妹妹。”
大皇子正在发育期,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看到他爹对妹妹各种幼稚语气表情,而且把屎把尿毫不嫌弃,顿时尴尬地红了脸,心底却又暖融融的,莫名开心。
皇女生在正月初五,和财神爷一个生日,果然是个小财女。多年后,大皇子为帝精明能干,大皇女接手皇家皇商司,从此花销巨大的皇室财源滚滚。
杨钺进京十几年,历任六部尚书,终于进入内阁;因为皇夫这个大哥的关系,他在内阁被压制了多年,最终能压制他的人全都走了,名正言顺成为内阁首辅。
杨家两兄弟,一个是手掌天下大权首辅,一个是手握军权身份尊贵的皇夫,齐齐站在了整个国家的顶端。
有杨钺这个内阁首辅在,虽然因为立场原因总会有某些不得已,但是皇室和内阁的关系越发融洽了,当皇甫楹把皇位交给儿子时,新帝完全没法想象,几十年前,自己的母亲连多睡一刻钟都会被管教,终身大事只能任人阉割安排。
提前卸任的皇甫楹和杨锏出了宫,一起去行宫安度晚年。行宫是杨锏设计修建的,太上皇和皇夫只有一个宫殿,召见制度、皇夫宫殿统统撤去!
让他耿耿于怀一辈子的“分房”制度终于被他从夫妻生活里一举消灭,乐得他胆子都大了不少,——不怕被赶出去了呀!
皇甫楹呵呵,傻老头,不知道还有睡书房的操作吗?
他们所处时代是一个好时代,整个社会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由于皇甫楹给杨锏的启发,这些变化三分之一被沉迷研究的杨锏及名下匠人、幕僚所创造,杨锏这个皇夫,以自己出色的能力,成了第一个离开皇帝单独被记入史册的“后宫”。在他之后,他们子孙辈的皇后、皇夫,渐渐也有人能力出色并担任要职。
皇甫楹几十年在位,女子的社会地位快速提高,在她有意引导下,民间女子出来上学、做工渐渐成为寻常,女子主动和离也会得到官府认同。
而对皇室成员来说,尤其是皇室的女子,最大的受惠还是来自女皇。因为她在位期间,宗正府总是插手她和皇夫的婚姻,每每以皇家颜面为由委屈女皇和皇夫,甚至引得两人不合,她用十年时间推行了一条新规。从此以后,皇室子女尤其是皇帝,可以在合理情况下和离,宗室、宗正府不得因皇家颜面而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噜~
女主一生斗争为的就是最后这一条,皇帝应该有和离的自由,原主一生的悲剧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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