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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全文阅读

作者:淇泮     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txt下载     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96、仗剑天涯9

    春江水暖,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太湖重新热闹起来。

    水寨的兄弟们摩拳擦掌, 迫不及待地想去“营业”,松松躺了一个冬天的筋骨。

    寄雪这几个月, 时不时就在罗秀才耳边念叨:“定波镖局没了, 咱们为何不能取而代之,水寨的兄弟比镖局那些人本事大多了!”

    “一辈子当水寇是不是太危险了, 官府和武林门派对咱们虎视眈眈,要是我们也能像那些大门派一样, 守护一方平安从中收取保护费,那该多好啊……”

    罗秀才起初不在意,后来听多了就听出味来了:“丫头,你在给你爹敲什么边鼓呢!”

    寄雪抱住他的手臂撒娇:“没有啊,我就是觉得咱们太吃亏了, 明明大家都在收保护费, 凭什么我们就是盗贼,他们就是名门正派?”

    “名门正派?谁封的?在皇帝老儿眼里,全都是贼寇!”罗秀才不屑地哼笑。

    “额……”没看出来,她爹看的非常透彻啊, “可是北武当南凌云,还有那国寺少林……人家和官府关系好着呢,只有我们在谁眼里都是贼寇吧……”

    罗秀才狐疑地看着自己女儿:“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了?”

    寄雪嘿嘿傻笑:“这不是外头消息听得多了吗?我觉得对我们来说太不公平啦,爹啊,你和魏伯伯从没考虑过弃黑从白吗?”

    罗秀才皱了眉:“能光明正大收钱谁不愿意,但这事不容易。且不说其中艰难, 如今所谓正派都要加入那武林盟,规矩繁多还有人老是插手管这管那,别说你魏伯伯,水寨的兄弟也不乐意。”

    这倒也是,只是寄雪还是担心,一旦那些武林高手把目光对准了水寨,要替天行道行侠仗义,水寨的兄弟们加在一起也敌不过,就如前世苏沐率人生闯水寨那样。

    罗秀才打击了女儿,到了晚上,却散着步去了大当家的家里。

    水寨开山立派洗黑为白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如今寄雪都提起来了,罗秀才心里越发在意。

    于是等到太湖船只增多,兄弟们磨刀练枪准备大干一番来个开门红,魏大当家安排了一系列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一是查探来往船队,确定目标;二是把目标消息散步给太湖周边的小水寨,让这些水寇蠢蠢欲动;当兄弟们郁闷嘴边的肥肉眼睁睁要被别人叼走时,大当家安排先锋探查消息,在别的水寇拦截船队,凿破船只开始抢劫后,他们架着大小船只四面包抄,赶走了水寇救了船队,更离奇的是,魏大当家上船与主事之人一番谈话后,主动借他们船只送他们通过太湖水域。

    向来做强盗的人去做了一回行侠仗义的好事,兄弟们又是郁闷又是不自在,被救的船队战战兢兢,他们也黑着脸吓得人避退三米。

    护送船队最后一天,他们终于到了码头,兄弟们嘴里含着草根,满脸不耐等着卸货,那商家一箱箱东西往下搬,最后却留了两小船的东西不搬了。

    原本以为白出力气干了一件沽名钓誉的傻事,谁知道不但得了金银还被对方连连感激?

    他们回来的时候寄雪跑去聚义厅看热闹,大厅正中央放着两箱银子,几箱绸缎,这比他们打劫的收获少一些,但兄弟们情绪激昂,出门的几位身边都围满了人,一个个大声说着那船队的主事对他们如何感恩戴德。

    他们倒不是高兴做了好人,纯粹笑对方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然后对魏大当家的计谋佩服不已。

    寄雪笑着从人群中退了下来,知道她爹和魏大当家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洗白走“正道”了。

    现在只是开始,做好事收点报酬,尽量改善水寨的名声。等到以后,水寨依靠在太湖得天独厚的条件,联通各个势力,完全可以建造一个专有的太湖水运网络,成为太湖的“大门派”。

    寄雪安了心,再次沉浸在自己的医毒武功世界。

    当魏俊上山时,寄雪正向出门的朋友打听他的消息,依旧毫无音讯。她心里添了许多担忧,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魏俊这张脸在外走了半年多竟然无人认出。

    活阎王见她担忧,忍不住就说罗秀才:“那小子长得好人活络,丫头花这么大力气救下的人,留下当个压寨相公多好?”

    自从寄雪师从活阎王,她对这位老人便万分孝敬,这妥帖周到的孝顺连罗秀才这个亲爹都看得发酸,对活阎王这个抢女儿的老头子十分看不上,听到他这话,立刻回怼:“说得容易,他要是定了亲成了婚,让我女儿做小?”

    “怕什么?把人留在水寨不就成了?命都是丫头救的,没我们他早死了,还能有什么定亲什么原配?你就是死脑筋。”

    罗秀才冷哼:“你以为我不想?”

    活阎王一愣,看向耍鞭子的寄雪,大大叹气:“这丫头啊,太良善了!”

    哦,我不同意我是死脑筋,小雪不同意,就是良善了?罗秀才真想把这小老头从家里赶走。

    因为真的开始担心魏俊的处境,寄雪打听消息越发勤快,甚至亲自去拜托出门的兄弟,帮她打听谁家儿子死而复生回了家的消息。

    这次得到消息非常快,半月后,二十来个兄弟去护卫一家商行的船队,回来说,凌云山庄的少庄主欧阳明回来了。

    寄雪的心终于落了地。

    大家见她这样还笑:“是巧合吧,魏俊那小子怎么可能是欧阳明?小雪你放心,下次出去我们再帮你打听。”

    寄雪笑着道谢,心里却彻底安稳了。只要他没出事就行。

    心头的心事去了,寄雪又过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每日认药配药,照顾爹和师傅,偶尔去湖边抓鱼玩耍,日子过得自在又快乐。

    水寨的气氛也很好,自从做起了护镖的生意,水寨兄弟出事的少了,家家户户送丈夫儿子出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有去无回。因为太湖最大的水寇就是他们,他们做起了正经生意,别的小水寇轻易不敢对他们动手。

    这是借了苏家的光,虽然很难听,但是客观事实便是,苏家没了,水寨发展的空间更大了。

    水寨有一条规矩是,水寇身份不见光,出门闭口不提水寇之事,谁若提了出了事,水寨视情况而定,一般就此了了,不会替你报仇。

    这是人人知道的规矩,而且性命攸关,很少有人敢多嘴自找麻烦。但是随着水寨金盆洗手,兄弟们听惯了来往商家的吹捧感激,出门也开始管不住嘴。

    过了年第一次,水寨里一下子死了三个人。

    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汉子。

    三人去梁溪采购久去不回,第二日天一亮,大当家就派人出船去梁溪找人,谁知,竟是在城外乱葬岗翻到的三人尸体。

    “是苏沐!冲子带着两个小的在饭馆吃饭,嘴不严说出了水寨的事,碰巧被苏沐那个女人听到了!她扬言咱们水寨是作恶多端的贼寇,冲子三人与她争执了几句,谁知道她一言不合就把他们都杀了!”去找人的兄弟跪在三人尸体边哭得悲愤不已。

    “饭馆老板不敢提昨日的事,我们威逼利诱才知道真相……什么名门正派,冲子他们什么都没做,三条命就这么没了!苏沐才是妖女,怪不得苏家全家被灭了门!都是活该!”

    三家妇孺围着三人的尸体哭得几乎要晕厥,魏大当家脸沉如水,魏清拳头捏得紧紧的,手上青筋暴起。他们又恨又愤,恨苏沐无辜杀人,愤苏沐破坏他们的心血。

    魏大当家和罗秀才费尽心思让大家接受水寨洗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今天这件事,让整个水寨都对名门正派起了敌对之心。

    “大当家,你要给我们冲子报仇啊!”冲子的妻子哭嚎。

    “报仇!”

    “必须给冲子他们报仇!”

    “让他们知道我们水寨不是好惹的!”

    “对!凭什么他们杀人如麻却是好人,我们什么都没做却被杀了也不能吭声!”

    群情激愤,魏大当家的拳头也慢慢捏了起来。纵然水寨规矩在前,但这次出事与从前不同。他们想让水寨堂堂正正地立起来,不再过从前背地里的阴暗日子,但是如果连水寨的兄弟死了大当家都不能替他们出头,这样的组织门派,谈何堂堂正正,又有谁愿意留下效忠?

    但是报仇又如何容易?苏沐的功夫如今在武林前列,整个水寨挑不出能及她一半的人。

    魏大当家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话,一个清亮的声音插|入进来。

    “大当家,我愿意替三位兄弟去报仇!”寄雪从人群后踏出来,不顾她爹瞪圆了的眼。

    “苏沐武功高强,我们虽然万分悲愤,但是无人是她对手。所谓兄弟情深,为了报仇我们当然可以不顾一切,但是在场各位都是有家有室的,谁家也少不了你们任何一人。大当家一心走正道不就是为了让大家从此不用提着脑袋过日子吗?”

    寄雪看向在场义愤填膺的众人,见他们平静了许多这才继续说:“大家的安危不能忽视,但是这个仇也不能不报。所以我说,由我去。”

    “小雪你去不也一样吗?”

    “对啊,你一个姑娘家,二当家也少不了你啊!”

    大家反而劝起她来。

    寄雪心里挺温暖的,至少这些人,没有为了报仇而抛弃一切该有的良知和温情。

    “我和活爷爷学了毒,而且你们看,我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贼寇,苏沐对我没有防备之心。报仇不一定要面对面打斗,我下药也可以报仇!你们不要小看了我!”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用毒是个好办法,但是小雪可以吗?大家并不放心。

    罗秀才沉声:“小雪,不要胡闹!你那点三脚猫的毒术,江湖人见得多了!”

    活阎王不乐意了,他刚检查完三人的伤口,听了立刻喊:“你这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你女儿,小雪本事大着呢!”

    罗秀才恨不得让活阎王真的去见阎王。

    魏大当家见状,歉疚地看了一眼罗秀才,开口:“那就让小雪去吧,找几个人陪她一起,路上好相互照应。报仇虽要紧,但活人更重要,活着才能报仇,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猴子、大头几人听了,立刻积极响应,站到寄雪身边表示自己陪她去。

    罗秀才闭了闭眼睛,再不说话。

    这边,水寨风云变幻,那边,青云峰上,魏俊艰难适应凌云山庄的生活。

    起初,他日子是过得很自在的。因为他娘亲失而复得了儿子,对他那是关怀备至百依百顺,而他爹呢,虽然板着脸但是一日两回来见他,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不断回忆过去的事情。

    到后来,欧阳庄主开始不满意他身上的散漫和痞气,开始出言纠正。并且为了让他恢复武功,每日清晨拉着他练武。魏俊开始活在训斥之中……

    再后来,最可怕的来了。

    离开凌云山庄的苏沐又回来了,带着一帮他曾经的江湖挚友,想要让他见见老朋友,帮他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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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7、仗剑天涯10

    魏俊前几天被他爹管得心烦, 跑上青云峰峰顶, 独自看了一次日落日出,在山顶冻成了冰棍, 第二天瑟瑟缩缩地回山庄。

    刚进山庄, 就见他娘又是担忧又是欢喜地跑过来,把他全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受伤这才放过。而他爹, 黑着脸训斥他“出门不告父母”,说他不敬父母, 害父母担忧,把他关了禁闭,罚抄弟子规百遍。

    魏俊如今只隐隐约约记得一些知识,写字也歪歪扭扭,哪怕弟子规, 他抄写起来也吃力极了, 但是惹了父母忧心是事实,他暗地里做着鬼脸点头应了。

    苏沐带着他从前好友进山庄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喝着他娘偷偷给他送来的美酒,嘴里哼着太湖渔歌, 胸口抱着那只再朴素不过的大瓷碗。书桌上,凌乱的纸张写着歪歪扭扭的大字,离百遍还有很长的距离。

    虽然对苏沐有了隔阂,但是欧阳夫人见她把儿子曾经的朋友请了过来,的确是对儿子恢复记忆有好处的,便忍下了心头的刺, 派弟子引他们去见儿子。

    苏沐请来了五位当初欧阳明的至交好友,一个是他的师弟宋青云,一年多来一直在外替欧阳庄主办事并寻找他;一个是姑苏富商之子楼方,此人家财万贯仗义疏财,江湖朋友众多;一个是太湖剑庄少庄主陆无剑,两人都是练剑之人,曾经剑逢对手;另外两人,是欧阳家世交柳家的兄弟,柳英、柳杰,柳家书香世家,兄弟二人从文,不算江湖人。

    从这些好友涵盖范围之广,可看出当初的欧阳明人缘之好,所猎之广。

    五个青年激动不已地来到魏俊的房间,还没进院子就喊着:“欧阳,我们来看你啦!”

    谁知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响动。

    他们走到房门前,伸手敲门,咔哒一下,门就自动开了。

    年纪最小最急性子的柳杰推开门,高声:“欧阳大哥,我们来了,你快出来!”

    魏俊喝得微醺,听到了几人的动静,心想这又是谁来了?只是酒后脑子迟钝,反应了半天,还没起身,就见几个人哗啦啦进了门。

    他傻愣愣地瞧着二郎腿躺在床头,看着进门的几人。

    而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的几人冲进来后也傻眼了。这……这坐没坐相躺没躺相的人,是那个板板正正一丝不苟,连身处深山老林都端正打坐的欧阳明吗?

    魏俊放好了胸口的碗,眯着眼睛做起身,迷迷糊糊地问:“你们谁啊?”

    “欧阳兄,你果然不认得我们了?”陆无剑出声问。

    魏俊皱了皱眉头,仔细一一看过去,摇头:“不认得,你们走吧,老头子关我紧闭呢,谁也不见!”

    说完,仰身一躺,侧向床内睡过去了。

    “这……”五人面面相觑。

    苏沐等在院子外,看到五人这么快回来,而且表情奇怪,忍不住追问:“怎么了?欧阳有想起什么吗?”

    宋青云向她摇了摇头。

    楼方摇着折扇,微微笑着:“情有可原,我们如今于欧阳兄而言只是陌生人,他又醉了酒,有什么话也不好说。大家安心,且等他醒来再说。”

    其他人纷纷带念头,苏沐神色一黯,只能如此。

    宋青云与她、欧阳明一起长大,对她最为熟悉,见她这样好声安慰:“师姐,没事的,我相信师兄肯定会想起来的。”

    被他们议论的魏俊躺在床上,眼里哪有半点醉意。他听着外边的动静,头疼地重重叹气。

    这些日子天天被他爹娘以及庄里的师兄弟们抓着回忆过去已经很痛苦了,现在又多了五个“好兄弟”。

    于他本心而言,他一点都不想回忆过去。按照他爹现在对他的种种看不上,以及众人言语中的欧阳明,他觉得从前的日子难过极了。一举一动都在武林俊杰的框架里,什么事情都上纲上线,他一点都不想过这种日子,只想搞清楚身世然后回太湖打渔喝酒吹牛。

    “如今可怎么回去啊!”魏俊翻了一个身,抚摸着瓷碗边沿的青花,忧愁不已。

    无论魏俊多么不愿意,在欧阳夫妇看来,苏沐和这五位朋友都是欧阳明人生中最大的参与者,几乎占据了他情感和人生的三分之二,于是不管他们对苏沐什么态度,为了儿子恢复记忆,他们最终让苏沐留下来了。

    欧阳庄主解除了魏俊的禁闭,允许他跟着六人出去“寻找记忆”。

    欧阳明的前十五年,参与最多的人是苏沐和宋青云。于是两人带着魏俊去他们从小玩耍练武的地方,去他们记忆里的“秘密基地”,回忆那些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童年。

    而此时,寄雪正在被她爹训斥。

    “水寨有规矩,出门暴露身份被仇人杀害,水寨不出头报仇。苏家和水寨向来是宿敌,苏沐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冲子几人暴露身份在前,遭遇不测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你从没出水寨一步,今日却如此冲动鲁莽,你……你……真是不要命了!”

    罗秀才气得脸色铁青,骂,舍不得骂,打,舍不得打,最后只能暴粗口:“气死老子了!”

    寄雪:“爹啊,你也别骗我,规矩是有,但是这次不一样,否则大当家何必左右为难呢?你和魏伯伯想要带领水寨走光明大道,但外有江湖眼光内有兄弟们情绪,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今你们左右为难,我身为女儿,怎么能不站出来呢?”

    罗秀才横她一眼,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好久以后才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就你聪明吗?就你能去?你做什么出头椽子!”

    寄雪知道她爹说的是魏清大哥,但是他是少当家,很多事情都要他这个未来的主事者去做,这种找高手报仇虚无缥缈的事,时间可能长可能短,他哪里耽误得起?

    罗秀才当然知道,但是他就一个女儿,全水寨完了他都想要女儿好好的!

    寄雪:“爹啊,你真的别小瞧了我,我的毒术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我,而且我会带着大头他们一起,咱们假装外出游玩的少年少女,谁会找我们麻烦呢?”

    活阎王拎着一个大包袱走进来:“就是,现在生气有什么用,等丫头走了,有你后悔的。”

    “你还敢进门!”罗秀才抡起门边的扫帚就要赶他,“要不是你火上浇油,小雪也不会被逼出去!”

    活阎王一边躲闪一边往罗秀才身上一挥手,嘴里哇哇乱骂。

    还在气愤不已的罗秀才突然手软脚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死老头,你竟然对我用毒!”

    寄雪连忙扶住她爹,嗅了嗅他领口的白色粉末,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爹,你快对着瓶口吸气,不是什么害人的毒,没事的没事的。”

    罗秀才照做,猛吸了好几口清凉刺鼻的气体,手脚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活阎王在边上幸灾乐祸:“看看,你现在还不放心小雪吗?”

    罗秀才脸色青得发黑,再不理会这个疯老头。

    活阎王占了便宜不计较他的态度,摊开包袱把里头的瓶瓶罐罐拿出来:“丫头啊,这些东西知道你惦记着,老头子也不让你主动开口,都给你拿过来了!”

    他递过去:“现在是考你的时候了,把这些药分清楚了就都送你。”

    寄雪走过去,拿起其中的瓷瓶一一查看辨别。

    “活血散……止血贴……金钱毒……迷|药……接骨膏……□□……腐骨丹……合欢散……百蛇膏……鬼面灵……”

    罗秀才听得廉价抽搐,寄雪还在不停地辨认,三分伤药七分毒药,还是听着就毛骨悚然的毒药。

    当寄雪念到:“阳痿散……”罗秀才不忍直视,出声不让她再念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本事大了,赶紧收拾东西去!”

    寄雪收起了所有东西,嘻嘻一笑,冲着活阎王眨了眨眼睛,蹦跳着跑回了屋。

    再出来时,她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向两位长辈拜别。

    罗秀才满脸不舍:“出去万事小心,保重自己是第一,报仇不报仇都不重要,我们总有一天能报仇的。”

    寄雪点头,一一应下。

    活阎王最后笑说:“出去找魏俊小子去,那苏沐是他未婚妻,让他赶紧退亲这女魔头。”

    “活爷爷,你也相信他是欧阳明?”

    “小雪信了,我也信啊!”活阎王笑。

    寄雪不知道活阎王到底真信还是玩笑,这小老头有时候心思深得很,不过这也不重要,她拜别了两位,往码头走去。

    码头上,大头、大眼、猴子已经等在那了,还有其他五六个年轻人,他们都收拾了行李,决定和她一起去。

    魏清也站在那。

    寄雪只挑了大头他们三人,让其他兄弟留在水寨:“人太多容易引人注目,我们四人差不多了。”

    魏清一切都顺着她的意,帮她说服了还想要同去的年轻人。等到她们要出发时,他摸了摸她的头,小声叮嘱:“小雪,带着大头他们平安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寄雪笑着点头。

    魏清说:“就当出去玩一趟,不要有负担。”

    这几乎是让她不要找苏沐报仇了。于魏清而言,寄雪几个活人的安危,比已逝之人更重要。

    寄雪继续点头:“师兄,我知道,你和魏伯伯放心,我不会做以卵击石之事。我离开的日子,烦请师兄多多照顾我爹和活爷爷。”

    魏清应下:“一路小心。”

    寄雪上了船,冲着魏清几人挥手,随着船只开动,水寨慢慢变小,她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离开了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岛。

    大头三人对梁溪十分熟悉,四人上了岸,寄雪不用操心住宿吃饭问题,那三人熟门熟路就找好了地方。

    于是寄雪一心打听苏沐如今在什么地方。

    凌云山庄,魏俊又一次被苏沐六人邀请去后山回忆过去。

    这次的“主讲人”是苏沐。她带着众人去了后山的一个平地,那里长满了蒲公英。

    苏沐让魏俊站在蒲公英丛中,她举起未出鞘的剑朝着大片的蒲公英轻轻一挥,剑风引起蒲公英剧烈晃动,漫天飞絮将所有人都萦绕其中。

    她隔着漫天飞絮望着他:“小时候我们学世说新语,我喜欢书里说的雪,想看‘柳絮因风起’的雪,但是江南的冬天,雪太少了,碰巧好几年,冬天只有冰粒没有雪。那一年十岁,腊月好不容易下了小雪,可是我生病风寒,被我娘拘在家里不许出去,错过了看雪的机会。我闷闷不乐一个冬天,到了第二年春,你带我来了这里,让我站在这片草丛中。当时的我懵懂疑惑,你就像我刚才那样,人为煽起风让蒲公英飘了起来,你对我说:沐儿,下雪就是这样的,你瞧,好不好看?”

    苏沐慢慢哽咽。

    魏俊仰头看着漫天的蒲公英,心想,真的好像雪花,而且没有雪天的冰冷难熬,十多岁的欧阳明,对苏沐可能是要星星都会摘下来吧……独自想了好久以后,才看向期待看着他的众人。

    “我对你那么好,你想报仇时不还是要杀了我?”

    其他五人脸上齐齐变色。

    苏沐摇摇欲坠:“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我也不求原谅……我只想弥补过错让你恢复记忆……只是……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魏俊摇摇头。

    苏沐满脸失望。

    宋青云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七人气氛冷淡时,山庄的一个小弟子过来了。

    “苏小姐,有四个太湖水寨的人说要找您,庄主让您过去一趟。”

    苏沐脸上闪过厌恶愤恨:“太湖水寨?”她想起自己在寻找几位师兄好友的途中,曾经遇到过几个水寨的贼寇,对方不仅不知悔改还侮辱她苏家,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难不成,这些贼寇同伙还敢找上门来报仇?

    那可真是来得正好,自投罗网,看她不灭了这个太湖毒瘤!

    魏俊眼睛一亮,从蒲公英丛中跳了出来,喜笑颜开:“你说错了吧,他们是来找我的!”说着,脚下步影虚幻,眨眼人就跑出了百米。

    苏沐心中一惊,急忙忙追过去。

    楼方摇着折扇奇怪地说:“欧阳兄不是忘了武功吗?这轻功看上去半点不差啊!”

    陆无剑没理会,冷着脸运起轻功追了过去,宋青云楼方紧跟而上。

    留下不会武功的柳英柳杰面面相觑,这帮武林人士真是一言不合就飞来飞去,半点不考虑他们普通人,两人叹着气同小弟子一起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魏俊:兄弟们来看我啦!寄雪来找我啦!

    寄雪:你先往边上站站,我有正事。

    魏俊: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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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仗剑天涯11

    寄雪带着大头几人上了凌云峰, 求见的是武林盟副盟主、凌云山庄欧阳庄主。

    对方虽然是个大人物, 但听说是太湖水寨来人,又与苏沐有关, 便正经接待了。

    大头几人很是不安地坐在凌云山庄会客厅, 偷偷观察四周,再时不时听寄雪和威严的欧阳庄主对话。

    寄雪说:“欧阳盟主, 我们这次来是想向苏家大小姐您未来的儿媳讨一个说法。因您是武林盟副盟主,凌云山庄也是咱们江南最大的门派, 小女相信您不会偏帮自己人,故也想请您为我们主持公道。”

    欧阳庄主看着眼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见她年纪小小举止得体,虽然出身水寨,但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水寇的影子, 反而像哪个名门高徒。

    他点点头, 没有一口应下,而是问她:“我那侄女做了何事与贵寨起了干戈?”

    水寨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就是宵小匪类,但是欧阳庄主态度很是客气,没有露出半点不以为然甚至轻蔑的神态语气。然而他严肃强大的气场, 已经让原本义愤填膺的大头三人不敢说话。

    寄雪说:“前段时间,我们寨里的冲叔带着两位小兄弟出门采买,谁知往日清早走傍晚回,这一次却一夜未归。第二日水寨派人去寻,却在乱葬岗找到了暴尸荒野的三人。当日三人吃饭的饭馆老板说,是苏女侠杀害了冲叔他们, 只因为他们聊天时说出了自己来自水寨,被苏女侠认定是奸贼。”

    欧阳庄主微微皱起了眉。

    寄雪直视他,语气平和却有力:“欧阳盟主,其一,从去年秋天开始,我们水寨再没有做过劫船劫财之事,如今还庇护来往船只帮他们抵御太湖其他水寇,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怎成了放下屠刀任人鱼肉?如此一来,谁敢轻易放下屠刀?”

    “再者,即便我们还是世人眼中的水寇,苏女侠此举是否也十分不妥?冲叔三十多岁,上有老母下有稚子,他在水寨只负责采买,从没参与那些事更没害过人,另两位更是才二十来岁,因为身体弱被我们大当家安排跟着冲叔做采买事务,他们手上比这江湖上百分之**十的人都干净,苏女侠却不问缘由直接把人杀了,那是三条人命,背后是日日啼哭的三个家庭,所谓正义之士便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吗?”

    寄雪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欧阳庄主身在高位,很多观点都没法反驳,否则传出去无法令各方服气。便说:“事情经由你我都不完全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待我先问过苏沐。正好,她今日也在山庄,我让弟子去唤她前来,你们之间若有误会也好当面解开。”

    寄雪没有反对。

    魏俊运起平时完全想不起的轻功,一眨眼就从后山跑了回来,他问了守门的弟子,得知水寨的人进了会客厅,便脚不停蹄地冲了过来。

    他从没想过寄雪会离开水寨,所以一路奔来,心里想的都是“大头来看我了?还是他们三人都来啦?亦或者寄雪担心我,派人送了信过来?”

    等到了会客厅大门,寄雪坐在最里面,大头三人一次坐在外头,最外面的是最好动的猴子。魏俊第一眼就看到了眼睛骨碌碌转,屁股底下仿佛有钉子坐也坐不稳的猴子。他欢喜地大叫一声,直接冲进了大门。

    “猴子!真的是你!”

    猴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刚好魏俊扑过来,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魏俊整个人架在猴子身上,口中欢呼:“好兄弟,我就猜到是你!我可想死你了!”

    猴子也哈哈笑着,用力拍着魏俊的后背,两个人像傻子一样在大厅里转圈圈:“魏俊!我也想死了你了!还以为你小子又没命了呢!——哎呦我去,你小子吃了什么了重了这么多,快从老子身上下来,重死老子了!”

    “魏俊!”大头、大眼几人眼中射出惊喜的光芒,一齐跑了过去。

    魏俊哈哈笑着,从猴子身上跳下来,握住大头和大眼的手,眼含泪光:“好兄弟,你们都来看我啦!”

    “额……”大头几人脸上的惊喜顿了顿,大眼挠挠头:“不是啊,我们不知道你在这儿啊,要是知道你在,我们就直接找你啦!这一路可把我们吓坏了!”

    魏俊面露疑惑,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一个对他来说仿佛做梦般的天籁之音。

    “魏俊,好久不见呀!”

    “寄雪!”魏俊一把推开大头和大眼,就见到两人的身后,寄雪站在那对他盈盈笑着,那神情那笑容同他日日念想的一模一样。

    “看来你最近过得很好,当日一语成谶,你果真就是欧阳明吗?”寄雪笑说。

    魏俊傻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脸上带着无比的喜悦,放柔了语调说:“是啊,原来我就是那……那……”

    想起当日所说无知之言,两人相视而笑。

    魏俊激动了许久,有许多话想同她说,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先说什么为好,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寄雪,你也出来啦!”

    “嗯!”寄雪笑着点头。

    “我……”魏俊还想说什么,大家又听到一个女声响起。

    “欧阳!”

    众人扭头看向大厅外,不知何时,苏沐已经站在那了。她没看别人,只朝着魏俊走来,问他:“你怎么跑这么快?我差点没追上你。”

    寄雪似笑非笑:“这位就是苏家大小姐,苏沐苏女侠吧!”

    苏沐看向寄雪,见对方和她年纪相仿,容貌只及她七八分,但气质娇俏,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灵气。此刻,这双大眼睛正说不出意味地看着她。

    她的直觉立刻告诉她:来者不善。

    “是我,你又是谁?”

    陆无剑、楼方、宋青云相继赶到,三人向欧阳庄主打了招呼,站到边上安静旁观。

    欧阳庄主打断了苏沐与寄雪的对峙,让各方人都坐下。

    “贤侄女,这次唤你来,是太湖水寨的人说,你杀了他们的人。”

    “什么?”未等欧阳庄主说完,魏俊先跳了起来,“寄雪,谁出事了?”

    大眼红着眼睛说:“冲叔和淘儿他们死啦!”

    “啊?”魏俊吃了一惊,他离开那次,还是坐了冲叔的船呢!而且以前在水寨,大家最喜欢在冲叔淘儿他们采买回来后去找他们顽,冲叔每次出去都会带东西回来,小孩子喜欢的糖,他们喜欢的酒,印象里,那几人都是特别和善的人。

    记忆里还那么鲜活的人,竟然已经死了,魏俊怔在原地,好久没缓过神来。

    苏沐见他这样,知道这些人必然有什么联系,忍不住出言解释:“他们是太湖水寨的水寇!十几年来盘踞太湖为非作歹,多少次我们苏家的师兄弟和镖师被他们所伤甚至被害,那三人恬不知耻,还洋洋自得自己的盗贼功绩,说什么没了苏家他们就是太湖第一!欧阳,过去那些年,我们家因为这帮水寇吃过多少亏你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吗?我父母惨死,这帮人却幸灾乐祸,出言不逊,他们不该死吗?”

    说到后来,过去的记忆此时的悲愤涌上心头,苏沐言辞激烈起来。

    大头气得大着嗓门喊:“他们只是采买,什么坏事都没做,你仗着自己武功高就随便杀人,什么女侠,呸!”

    苏沐眼神一厉,看向大头,大头吓得躲在了魏俊身后。

    苏沐不屑,扫了一眼其余几人,最后定在寄雪身上:“别说什么没做过坏事的话,你们水寨有人打家劫舍,得来的钱财不是所有人一起享用吗?你们整个寨子,有谁没用过那些黑钱?有谁能说自己是无辜的?”

    魏俊一跨步挡在寄雪面前:“对,我们都用了黑钱,我这条命也是他们这帮水寇用黑钱养着救活的,我爹娘也靠他们这帮黑心贼寇才没失去儿子,我们上上下下都受了黑钱的益,我们都是恶人,你是好人,你不是喜欢杀人吗?那你把我们都杀了!”

    苏沐惊得往后一退:“你……你说什么?”

    欧阳庄主也站起了身,看着与苏沐对峙的儿子:“明儿,你把话说清楚。”

    魏俊转身,拉住了寄雪的手臂将她带到他爹面前:“爹!我从这里一路被水冲到太湖,胸口有剑窟窿、腿上骨折,脑袋开了花,就差一口气去见阎王了!是寄雪把我救回了水寨,在所有人劝她放弃的时候费尽心思照顾我,让我一点一点好起来。等我康复以后,也是她给我准备了盘缠、良药,送我出水寨来找家人,没有她,我早就死在苏沐手里,没有她,我找你们的路上就病死了!”

    欧阳庄主惊讶地看向寄雪,又扫向那三个神色不平的青年。

    “我不知道水寨有多坏,我看到的人都是热情又和善,而且自力更生,种地打渔,很多人和我们山下的百姓没有任何差别。怎么能因为他们来自水寨,就个个都该死呢?”

    第一次,苏沐眼睁睁看着欧阳明没看到她的难过她的感情,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她心里又痛又涩,眼里慢慢涌满了眼泪。

    欧阳庄主说:“就事论事,苏沐,你将当日情景如实说来。”虽然说就事论事,但是此前欧阳庄主一直没有表态,可能在他眼里,水寨与苏家是仇敌,行事又一向不尊礼法规矩,他内心自然偏帮苏家;但是魏俊说出了寄雪救他的事,欧阳庄主去除了陈年偏见,那一丁点偏心,立刻没了。

    苏沐只得将当日自己听到三人如何提起水寨,如何感叹苏家挡路,如何吹嘘水寨成为太湖第一的话一一说了出来,当时她听到三人说起苏家嘴里阴阳怪气就已经不忿,等她跳出来与他们对峙,那三人中年纪最小那个竟然骂得更加厉害,说他们苏家沽名钓誉专门帮贪官黑心商,死有余辜!苏沐气极,一剑下去,那三人竟没有半点功夫,不曾躲闪便直接死了。

    “他们辱骂我父母先人在先,技不如人在后,死有余辜!”

    大头三人气得眼睛通红,偏偏是在别人的地盘,不敢妄动。

    “苏女侠,你自己的功夫有多高你应当心中有数吧?而武功到了您这个份上,对方是普通人还是习武之人,你真的半点都看不出吗?”寄雪问。

    苏沐:“恶人便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又如何杀不得?”

    寄雪轻笑了一声,点着头:“行,说来说去,苏女侠就是觉得,我们水寨都是恶人,全寨上上下下,无论八十老太还是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是什么好人,都该死。”

    苏沐哼笑:“莫小看稚子老人,贼窝里稚子也能杀人。”

    魏俊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苏沐口中的水寨,同他所见的水寨是同一个吗?

    远处几位好友一直默默旁观,此时听到苏沐如此说,楼方率先摇了头,只以几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能救下欧阳兄,还主动送他盘缠助他寻亲,欧阳兄也曾在其中生活数月与他们感情深厚,这足以说明水寨不是穷凶极恶之地,苏姑娘这话不合适,落了下风。”

    楼方话刚落,几人就听寄雪的声音响起,“哪里的贼窝稚子能杀人,苏女侠见多识广可能见过,世界之大也的确会有,但是,我们水寨却不可能有。苏女侠杀人杀得问心无愧,一剑三命,害了三个家庭,让老父母没了儿子,稚子没了父亲,心里却没有半点愧疚。我知道,你是觉得自己杀了坏人,是对的。那么,我想问一问欧阳盟主,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寄雪的脸上已经有了怒意,她的眼睛因为怒火晶亮,虽然态度依旧克制,但言辞却锋利了许多。

    欧阳庄主没有立刻回答。

    江湖之上,两派敌对,互相杀了对方小卒甚至弟子是常见的事情,今日欧阳庄主也不过起个中间调和的作用。太湖水寨那么大,里头的人如寄雪所说,有普通人也有水寇,不可能真的剿灭;而苏沐,她是苏家孤女武功高强,在场众人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更不会因为此事就身败名裂。武林盟主,寻常时候就是个和事佬。

    但是此时,欧阳庄主看出了寄雪的机敏与理智,心中还颇有些期待,她接下来想说些什么,如何洗白他们水寨抢劫的事实?

    一个不打算回答,一个也不打算等到答案。寄雪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被称作好人的人,是不是一辈子都是好人;而被认为是坏人的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做坏人?”

    苏沐不耐:“你不用巧言令色,你们水寨抢了多少船队,害了多少人,你们心中有数!”

    寄雪无视,只继续对着欧阳庄主说:“欧阳盟主,您可听过这件事:己亥年,南边大水,朝廷派钦差赈灾,钦差大臣乃三年前抄家的贾冠,这位贾大人乃是天下第一黑心贪官,连赈灾粮都要贪一半。当年,赈灾的粮食一路南下,进入太湖后,贾贪官把灾粮一分为二,一份官兵护送快马加鞭南下,一份交由声名赫赫的镖局护镖。朝廷赈灾粮有限,全都送给灾民尚可能不够,何况只有一半?南方灾民还在稽首以盼,而这家天下第一的好镖局却正要护送这些救命粮进贪官的老巢。当时太湖另一帮派得知消息,连夜劫镖,死了十几个兄弟湖水染红半片,这才将粮食拦下。那帮派一粒米没拿,全都送去了南方……小女请问各位大侠,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寄雪出门是做过功课的,倘若水寨真的是无恶不作的寇贼,她当然不会一味护短,但水寨不是,魏大当家是个有血有肉的真汉子,只是他们这些普通底层百姓,入不了官府、武林名门的眼。

    苏沐捏紧了拳头:“我爹也是被狗官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来吵架怎么能不做功课?

    魏俊:别怕,我一定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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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仗剑天涯12

    苏家是不是被骗这只有当时的主事之人, 苏沐她爹知道。寄雪愿意相信当今武林正道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但是,这事情可不只如此而已。

    寄雪讽笑:“是, 苏家都是正气凌然的大侠, 帮贪官贪污赈灾粮你爹不会故意做,那么后续呢?水寨连夜把粮食送往南边, 当时南边的百姓都知道,是太湖送来了粮食。可失了兄弟身心俱疲的水寨兄弟, 回来后听到的是什么?苏家镖局护镖有功,赈灾粮如数被送往灾区?苏家因此名声大噪,贾冠这个狗官受皇帝褒奖,我们太湖水寨!死了十几位兄弟,拼死护下粮食, 救了数万百姓!却被你们戳着脊梁骨骂恶贼!那一年, 水寨几次被官府围剿,跳进黄河洗不清,多少人因此血洒太湖?时至今日,我们水寨的兄弟, 骂一句苏家,骂你们是奸贼,难道骂不得吗?”

    寄雪一步步逼近:“你们为虎作伥,事败后顶了我们兄弟血肉换来的名声,用我们的血擦亮你们镖局的门楣,我问你, 我们凭什么骂不得!你爹娘死了,我们兄弟就没死吗!凭什么骂不得!有何骂不得!”

    苏沐被她突然爆发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她忘记了自己的功夫,在寄雪的气势下努力回忆当年父母的情形,想要反驳她的污蔑。

    寄雪描述的事情让在场之人全都惊讶不已。

    旁观的楼方等人全都皱起了眉。

    陆无剑冷然:“倘若这是真的,苏家也不过如此。”

    宋青云默默,他心疼从小长大的师姐,可这事太颠覆他的三观了,一时之间对自己从小所见都有了不确定。

    楼方脸上的微笑已经没了,合起了折扇微微蹙眉,看着场中的两个姑娘。

    柳英柳杰过来不久,刚好听到了两人的对峙,柳英很中肯地说:“这是贾冠能干出来的事,三年前查处罪证,我爹还说他算是有点良知,什么都贪了,唯独己亥年的灾粮没贪,如今看来,他是没贪成,顺势抢了水寨的功劳。”

    柳杰:“仗义每多屠狗辈。”

    苏沐只知道当年她爹受狗官蒙骗,从此此事成了他心病,门下弟子一旦说起镖局功勋,旁的可以,但是己亥年赈灾之事谁都不许说。如今寄雪说出如此详细的前因后果,她联想往日,顿时没了底气。

    但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心黑奸恶之人,不然他怎么会十多年后还耿耿于怀呢?她爹是被逼的,是狗官害了她爹。

    “我爹从没认下这个名声,一直以来也严令家中师兄弟不得以此标榜,狗官势大,他是被逼无奈的。”说着,她看向欧阳庄主,“欧阳伯伯,你是我爹的好友,你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欧阳庄主神色严肃,听到这,沉吟了一番开口:“苏兄的品性的确不会为虎作伥,当年这事,我曾经的确听到过苏家失镖的消息,后来反转,我还以为是自己听信了谣言。后来和苏兄谈起,他面色郁郁不像人逢喜事,反倒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如今看来,便是应在这里。”

    苏沐点头:“我爹从不曾要你们名头,也为此余生都在自责内疚。”

    寄雪哈了一声,声音中十具讽刺:“说什么故意不故意,内疚不内疚,最后的结果,不是你们苏家因此得利吗?你们苏家上上下下,没享受到其中的好处吗?你们苏家,有谁没占到一份便宜能大声说一句,我是无辜的?”

    魏俊听得差点跳起来鼓掌叫好!

    楼方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姑娘好生了得。”

    陆无剑道:“她们说的都没错,水寨不是什么好人,苏家也不是。”

    楼方笑问:“那陆兄,你觉得什么是好人?谁是好人?”

    陆无剑一时无话。

    宋青云第一次出声:“这世上少有真正的好人,也少有彻彻底底的坏人。”

    楼方打开折扇摇了摇:“是了。”

    柳英道:“所以朝廷才有律法,罪责轻重各有刑罚,不一概而论也不凭心而断。”

    说起朝廷,江湖人都无话了,重新看向场中。

    场中,苏沐被寄雪一句句逼到死角,再无可辩驳。

    欧阳庄主长叹了一口气,开口:“罗姑娘,这日这事,的确是我这世侄女莽撞冲动害了贵寨三位兄弟,只是她性格如此,过于嫉恶如仇,不瞒你说,犬子累你所救,也是因她冲动所为,如今既然真相已明,咱们化干戈为玉帛,让我这世侄女上门道歉,向三位兄弟家属奉上赔偿,尽力抚慰三家伤痛。你看如此可好?”

    “欧阳伯伯——”苏沐不敢相信,欧阳庄主竟然让她去水寨道歉。水寨和苏家为敌多年,她怎么可能去仇人家中道歉!

    寄雪嘲讽地看了苏沐一眼:“欧阳盟主,道歉不必了。我也知道,苏沐武功高强,我们平头百姓惹不起。我一个弱女子带着几个好友第一次从水寨出来,不是为了追求什么正义,世间黑白正邪,我们水寨早就看透了。只是因为,我们如今与世无争,苏女侠却还是纠缠不休,兄弟们的愤怒难以平息,眼看着又要起干戈……我们当家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我想欧阳盟主也不愿意看到。”

    欧阳庄主赞许点头。

    “所以我来了。没有打算向苏沐报仇,只是找欧阳盟主讲个道理。既然道理讲明了,我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欧阳盟主前头说的补偿,希望苏沐诚意足够,冲叔一位老母一位遗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是家中顶梁柱;淘儿二人家中贫困,父母兄弟都是不会武的普通人,既然要赔偿,需赔偿足够了才可以;我说的情况对与不对,欧阳明都可证明。”

    魏俊立刻点头:“寄雪说的不错,他们三人家中的确如此,而且普通人家中没了年轻壮力,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寄雪又说:“二,我要苏沐发誓保证,从此遇见我们水寨兄弟,不得伤害任何一人。我们两家是有仇,但到底谁欠了谁,这事情可不好细细说,水寨的确劫过苏家许多镖,但苏家也对水寨手下不留情。故人已逝,我们不愿意把陈年旧事翻出来,也不打算用过去的事情扬名立万,咱们彼此相安无事,各自安好便罢了。”

    寄雪说得很大方,而且的确没有站了道德高地就咄咄逼人,她的要求不高,一要赔偿,二要保证以后水寨不受苏沐威胁。

    欧阳庄主点头,看向苏沐。

    苏沐不是完全偏执不讲道理,她不能接受向水寨低头,但是想起当年之事,的确是自己家占了便宜,而且死的三人,她平静下来想想也的确罪不致死,便忍下了不甘愿意赔偿。但是对于发誓保证:“这不可能,我可以答应不轻易伤害你们的人,但是如果你们有人作奸犯科,难道我还不能出手惩戒了?”

    “他们做错了事,有的是人惩戒,我们水寨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其次没有江湖侠士还有官府衙门,至于你?我不信你,你还是少管这一桩闲事,出门左拐找个官差也比你动手好。”

    苏沐被她说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外边看戏的几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家兄弟却觉得寄雪说得对极了,有事找捕快呀!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欧阳庄主面露无奈,好不容易严肃了神色要求苏沐照做。

    在场众人无人帮她说话,苏沐满是屈辱地举起手。

    “且慢。”寄雪又说。

    “你又想怎么样?”苏沐瞪眼。

    “苏家先人我不打扰,你就以自己作为苏家人作保,如果违抗今日誓言,你苏沐就从此自除苏家族谱,不算苏家人。”

    苏沐大怒:“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不违抗誓言,你怕什么!”猴子跳出来指责。

    苏沐握紧了拳头。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背信弃义违背誓言,苏家这么大名鼎鼎有你这个不肖子孙多闹心啊!”大头嬉笑。

    苏沐红了眼眶,气得牙齿打颤。

    宋青云想站出去让他们不要逼人太过,楼方拦住了他:“你想想死去的三人,想想你师兄。”

    师兄竟然也是被苏沐所伤,这是他们所有人没想到的,宋青云脸色一黯,不再动了。

    苏沐看着魏俊,魏俊眼里却只有气势正盛的寄雪。

    苏沐泪水滴落,深吸了一口气,依言举手发誓。

    苏沐发誓完,寄雪就收起了所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脸上挂上了笑容。

    “多谢欧阳盟主秉正主持公道,小女代水寨上下向您道谢!”说完,抱拳一揖。

    大头三人连忙跟着照做。

    欧阳庄主感叹不已,此女不凡,苏沐远不及矣!

    “罗姑娘不必如此,这都是老夫职责之内。今日方知原来是姑娘救了犬子,还请在寒舍多住几日,让我们夫妻好好款待犬子恩人。”

    魏俊跟着劝说:“是呀,寄雪,你住一段时间再走吧,我好想你……们。”

    寄雪含笑看了他和大头他们一眼,见四个男人全都期盼的模样,便笑着点头应了。

    魏俊高兴得原地一蹦。

    欧阳庄主黑了脸:“明儿,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可喜怒无状!”

    魏俊低头,吐了吐舌头,正经了语气说:“孩儿明白。”

    欧阳庄主哼声:“你又在吐舌头?”

    魏俊抬头嬉皮笑脸:“爹啊,你怎么这么英明呢!我下次绝不会了!”

    欧阳庄主:“这话你自己说说,保证了多少次了?”

    魏俊继续拍马屁:“爹你记性可真好,我都忘记啦,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不会忘。”

    寄雪噗嗤笑了出来,这家伙,拍马屁的功夫还是一点没落下!

    她一笑,憋红了脸的猴子他们也忍不住相继“噗嗤”。

    欧阳庄主很想板着脸继续教训,但是看他谄媚的脸,加上寄雪几人相继失笑,实在没法严肃了,摇头无奈轻笑:“越活越回去了!”

    他们这里其乐融融,苏沐如同外人一般,她再忍不住难过委屈,捂着脸跑了出去。

    寄雪四人受到了山庄的热情招待,作为救了欧阳明的恩人,整个凌云山庄对他们都是无比尊重。

    大头几人暗地里嘀咕:这辈子头一次这么风光。

    寄雪见到了传说中的欧阳夫人,是一个十分和善的妇人。对方向她询问了许多魏俊在水寨的事情,听到魏俊受伤严重多日昏迷不清就泪眼迷蒙,听到他清醒后越来越活络会拍马屁就忍俊不禁,只觉得儿子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只是这次,一手把他照顾好的人,成了眼前的姑娘。

    她拉着寄雪的手感激不已:“罗姑娘,大恩不言谢,真的,谢谢你,谢谢!”

    寄雪微笑:“欧阳夫人言重,这是换了谁都会做的事情,寄雪也只是尽心而为罢了。”

    欧阳夫人回去便对丈夫赞不绝口,觉得草莽出英雄,寄雪虽然出身微末,却心善人正,玲珑剔透,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欧阳庄主默默听着,心想这女子的不凡他早就见识过了。从今以后,太湖水寨可就是舍身救百姓的义士,多年黑锅轻松卸下,一切却在罗寄雪三言两语之中。

    过了几日,离开的苏沐派人送来了银票,数额很大。她不缺钱,也对钱财不上心,因为被寄雪指责苏家抢了水寨名声之事,她赌气拿出了许多银子,想着我们苏家不会欠你。

    寄雪没有收这么多,每家三百两银子,多余的都退了回去。三百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几代的巨款,已经足够多了。水寨对遗孀本就有照顾,三户人家温饱没有问题,寄雪送去三百两,足够他们过得日子轻松,这便够了。再多,钱帛动人心,是害不是益。

    寄雪的举动又刷新了外人的眼光,对她越发有了敬重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魏俊:寄雪,你吵架的样子也好漂亮!

    寄雪:记忆没恢复,彩虹屁功力倒是十级了。

    今天休息终于可以早点发啦~最近都不敢预测了,每次都赶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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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仗剑天涯13

    江南进入了梅雨季, 细雨绵连不断, 凌云峰上总是云雾缠绕。

    寄雪写了一封信,将信和九百两银子放在一起, 委托魏俊派人将东西送到梁溪水寨的联络点, 而自己和大头几人暂时留在了山庄。

    自从魏俊离开,几人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 五个年轻人坐在一起说着分开的种种,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日, 魏俊又拿了好酒来客院找大头几人,酒坛子一打开,馋得大头几人屁股粘在椅子上动都动不了。

    寄雪端着清茶过来,见这几人大白天又要喝酒,忍不住就摇头。

    “你爹娘都不管管你么?怎么出来了越来越嗜酒如命了?”

    魏俊仰脖喝了一杯, 享受得眼睛眯了起来, 听到寄雪的话笑:“大丈夫就是要好酒好肉好义气!他们管归管,让我不喝我可受不了。”

    大头几人拍着桌子叫好。

    寄雪瞪了三人一眼:“都是你们,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把他都教成什么样了?好的不学,油嘴滑舌、好酒吹牛都跟着学了!”

    猴子嗷嗷叫屈:“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能带坏吗?小雪你真是太偏心了!”

    魏俊拉着寄雪坐下:“我们这是潇洒不羁, 逍遥江湖!”

    “对对对!做人就是要这样自由自在!”

    寄雪笑了一声:“听你们胡说!”

    几人正哈哈笑得厉害,另一行人拐过院门走了进来。

    “老远就听到你们这里说得热闹,我们也来瞧瞧。”正是楼方一行人。

    魏俊见状,起身与各位做介绍。

    都是年轻人,互相认识了一遍,大家又重新坐下。因为那五人看着都是人中之杰, 刚才还嬉笑怒骂的大头几人不由自主地怂了,不敢再高声胡说。

    楼方见状,笑着说:“几位不要在意我们,刚才听你们说得有趣,我们心中实在好奇就忍不住过来了,你们继续说,让我们也听一听欧阳兄在水寨的日子。”

    楼方平易近人,不仅没有鄙夷还对他们十分好奇喜欢的模样,没有心眼的猴子一乐,忍不住就说起了他们同魏俊相识相交的过程。

    魏俊重伤时,他们一起帮寄雪照顾他,教他日常常识,讲外头的趣事给他解闷;魏俊康复后,他们带他学习凫水打渔,教他唱渔歌撑小船,一起纵情太湖……都是普通渔民的日子,但是单纯又快乐。

    就连总是面无表情的陆无剑,听着听着,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猴子几人没什么文化,不懂高深武功,但是他们有水寨年轻人的乐观自由,讲起故事来诙谐逗人,三两句就让人忍俊不禁。

    楼方是几人中最擅长交际的,很快就和水寨的几人打成了一片。

    寄雪一直默默听着,待他们说得差不多了,她看向魏俊:“最近身体还好吗?记忆恢复了多少?”

    魏俊拍拍胸脯:“没事,我身板好着呢!反正我找到了家,那些记忆也没什么要紧。”

    寄雪:“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去年冬天病了一场?”

    魏俊想起那时病中孤寂难过,自己还哭了一场,忍不住红了脸:“没有……没有的事,只是一点风寒。”

    寄雪摊开手:“伸手让我瞧瞧。”

    魏俊疑惑:“瞧什么?”

    大眼十分自豪地说:“你走了不知道,小雪和活爷爷学医了!她本事可大了!”

    才学了不到一年,能学到什么?包括魏俊在内的其他人都觉得寄雪只是略学得皮毛,最多会把个脉罢了。

    寄雪也不在意他们想法,见魏俊伸出了手,便凝神切脉,切脉后,又仔细看他脸色,问他近日身体可有什么异状,最后还按着他的脑袋,仔细看了那个旧伤口。

    她架势十足,除了魏俊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其他人都忍不住面带期待地看着她,尤其是曾经的那些故友。

    寄雪坐回座位沉吟了许久,这才开口:“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断断续续出现过去的片段,而且越来越密集?”

    魏俊说:“是啊,寄雪你医术好生厉害,连这都能看出来啦!”

    寄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拍了一下他的手:“停止你的马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魏俊悻悻,“哦”了一声。

    宋青云和楼方面露惊奇,头回看到欧阳明这幅模样。

    “这些片段你能记下多少?都是关于什么人的?”

    “记不得了,总是时不时跳出来,一出现我就胸闷,我也不想去想了。”

    宋青云问:“大师兄,你不是说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魏俊无所谓地说:“想起来就忘,那不就是没想起来吗?”

    几人沉默。

    寄雪看着他的眼睛:“那些记忆让你很难过吗?你不想回忆起来?”

    楼方惊讶:“罗姑娘你的意思是,欧阳兄自己不想恢复记忆?”

    寄雪说:“不是,人的大脑很复杂,记忆更是难以测量,我只是想到一个可能而已。”但是结合前世,她觉得,魏俊很大可能就是主观不想记起。

    魏俊面上露出了烦躁:“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呢?寄雪你让我出来找家人,怕我家中有父母妻儿,我找到了,知道了自己是谁;那不就可以了吗?过去的那些,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拉着我想起来?我现在很开心,我不想每天都去寻找过去,我是魏俊的欧阳明,不是以前的欧阳明!”

    楼方几人全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特地帮他恢复记忆,而实际上,他对这些天的种种都心存厌烦。

    大头搂住魏俊的肩膀:“你就是我们认识的魏俊啊,想不起来有什么关系,我看欧阳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眼和猴子跟着应和:“就是,你当不了欧阳明就回去和我们打渔嘛!哈哈哈!”

    魏俊一时忍不住说了真心话,说完,眼神觑着寄雪,怕她心里对他有什么意见。

    寄雪几乎可以断定,魏俊就是不想回忆过去了,人的主观可以抑制多少记忆她不确定,但是魏俊如果配合,肯定不会仅是如今这样。

    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魏俊喜欢做魏俊,不喜欢做欧阳明,她有什么理由阻止?

    所以看到他小心看她脸色时,她神情软了下来,脸上挂上了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欧阳庄主觉得你这个儿子太没用,那你就来太湖打渔,我们水寨的大门随时为你开!”

    魏俊一听,以前寄雪一直都让他不要回去了,这次却说大门为他常开,这就是接受他了!不再把他当外人了!脸上顿时欢喜无限。

    楼方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现在这般。

    宋青云问:“大师兄,你真的不打算想起过去了吗?你以前武功高强,剑法精妙,师傅一直想把山庄交给你继承;还有苏沐师姐,你们原本在她出孝后要成亲……”

    “我和她的婚约已经取消了。”魏俊说,“她以为我爹是幕后凶手想要报仇,我阻止她时被她打伤跌落水中性命难保,我回来时,我爹得知此事就取消了我们的毁约。”

    “什么?”众人惊呼。

    楼方几人虽早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还是十分震惊。

    魏俊耸了耸肩:“事实就是这样,我为此吃了许多苦头,对于和她那些过去没太大兴趣。”

    大眼嘀咕:“连亲未婚夫都杀啊……看来冲叔他们死得也不冤了……”

    大头一拍他脑袋:“你胡说什么!”

    楼方看了一眼寄雪,说:“这消息我们都不知道,江湖人人皆知苏家欧阳家的姻亲关系,如今苏家只剩下苏沐一人,你失踪一年回来后却要取消婚约,这事情传出去恐怕对欧阳家对你不利。”

    魏俊叹气:“这道理我自然知道,但是世间规矩烦得很,我家看上去势大,她之前又情深意重的模样,我们现在说什么都会被人揣测,大多人都偏心弱者,哪知道我的苦楚。”

    这话说得楼方几人也心虚起来。前几日,他们不也这般想吗?所以总帮苏沐接近欧阳兄,还拉着他和苏沐回忆过去。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几人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有说话。

    魏俊率先笑了一声:“哎呀,不管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们怎么说呢!我们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啦!天天在意外人眼光,这日子可怎么过哟!”说完,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其他人见状,情绪重新振奋起来,纷纷倒酒举杯。

    寄雪见了摇摇头,不参与一群男人的聊天,独自走进边上的竹林,看着水雾迷漫中的青竹绿茵,呼吸着山野中独有的清新空气。

    沿着小径走了几步,后头传来略重的脚步声。

    她回头,魏俊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怎么不同他们一起喝酒了?”

    “我怕你一人无聊。”

    寄雪回身慢慢往前走着:“这里风景挺好的,我到处走走看看别有趣味。”

    “我们好久没见啦。”魏俊跟上。

    “半年多了。”

    “寄雪,我……我好生想你……”

    “我也挺挂念你的。”寄雪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

    “是吗!”魏俊的声音里带着雀跃,他往前快走了两步,在狭窄的小径上挤着寄雪和她并肩,偷偷查看她的脸色神情,“我没有婚约了。”

    两人并肩实在不好走,寄雪慢了一步想往后退,被他拉住手臂一起往前:“这里路滑,你小心一点。”

    “你可有想过,欧阳明为了苏沐可以放弃性命,有朝一日记忆回来,你是否会后悔取消婚约伤害她如此之深呢?”

    寄雪的话让魏俊握着她手臂的手突然收紧了一下,下一秒他就立刻放开垂下。他神色郁郁:“寄雪,你总是说这些扫兴的话。”

    寄雪沉默了一下,笑说:“我怕你留有遗憾。”

    魏俊不再说话了,两人保持着挤挤挨挨的姿势,沿着青石板的小径一路在竹林里绕了一圈,最后又走了出来,快到出口时,魏俊开口:“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去想起来的。男子汉大丈夫,连过去都不能面对,算得上什么好汉呢!”

    口气很是豪气,颇有些英勇就义的姿态。

    寄雪噗嗤笑了:“有你如今的态度,什么困难都不是问题。而且,无论遇到什么,我……我们都会陪你的。”

    魏俊眼睛一亮:“你不回去了么?”

    寄雪笑盈盈地问:“你想让我回去了吗?”

    魏俊立刻摇头:“不急不急,再多玩一段时间嘛!太湖外头也有很多好风光,我带你去玩呀!”

    寄雪笑着点头:“那麻烦欧阳大侠了?”

    魏俊挺挺胸膛:“包在本大侠身上!”

    寄雪清脆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欧阳庄主是不是对你特别头疼呀?”

    魏俊先是皱巴了脸,下一瞬又展开一幅嬉皮笑脸刀枪不入的模样:“没事,我脸皮厚,不怕他念叨!我爹其实很疼我,不舍得真的罚我。我知道怎么对付他!”

    寄雪咯咯直笑,几乎能想象出来严肃威严的欧阳庄主对这个转了性子的儿子有多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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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仗剑天涯14

    寄雪独自一人时也曾犹豫, 她看出了魏俊不想回忆过去, 他也说了想起过去就觉得胸闷难过,但是她为了原主的执念, 又不得不让他恢复记忆。

    就如魏俊所控诉的:你们都想让我想起过去, 却没人问我喜不喜欢,想不想找到过去。

    因为心中有愧, 她对魏俊多了耐心与体贴,比在水寨时还好些。

    魏俊明显感受到了寄雪对自己的改变, 心里越发甜滋滋欢喜,从前陪着几人回忆过去总是很难熬,如今再这样做,却觉得也还好了。

    不过魏俊当日真心话在前,柳家兄弟见他一切无恙便提前告辞了。

    “家中父亲还安排了许多功课, 欧阳兄一切安好我们便放心了, 秋闱在即,我们先回家准备科考,以后欧阳兄有需要我们兄弟之处,我们必定前来。”

    魏俊知道这些人都是真心为自己好的, 虽然他有过不喜欢,但是却真心感激他们的仗义与友情,他向两人抱拳:“这几日麻烦两位柳兄,两位真情欧阳明铭记于心,在此祝你们金榜题名,到时候兄弟我提着状元红去给你们庆祝去!”

    柳家兄弟见他没有因为这几日他们的“瞎帮忙”心中不快, 话中是将他们认作好友的意思,一颗心定了下来,脸上多了许多轻松与笑意。

    柳家兄弟离开,宋青云被他师傅欧阳庄主派遣了新的任务,最后留下的只有喜欢结交朋友爱好热闹的楼方以及性情执拗寡言的陆无剑。

    楼方同大头他们相处得极好,他出身富豪,从小见过多少好玩有趣的东西,一开口就把大头三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恨不得立刻让他带三人去见识见识。

    别说大头三人,如今见识同大头他们一般的魏俊也心动不已。

    楼方也不是什么古板正经人,见状嘿嘿一笑,拉着人与欧阳庄主去告辞,说要去边上的苏杭走走玩玩,带欧阳兄去散散心,也带水寨兄弟们去玩一玩,尽尽地主之谊。

    欧阳庄主没有否决的理由,只叮嘱儿子:“出去后不可胡闹,照顾好几位恩人。”

    心底雀跃的魏俊脸上一本正经:“是!儿子知道了。”

    于是,少年少女一行7人就这么出了欧阳山庄。

    刚走出山庄大门,魏俊俯瞰山下郁郁葱葱,就对着下边“哈哈哈”大笑了三声。笑得一直安静跟着的陆无剑吓了一跳,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还没等别人说什么,大头他们几人紧跟而上,全跟傻子似的对着山下哈哈笑,嘴里还喊着:“我们来也!”

    楼方和陆无剑无语地对视一眼,总觉得欧阳兄不仅没了记忆好像也摔坏了脑子。

    寄雪翻着白眼一人轻轻一脚:“鬼吼鬼叫什么,没出过门吗?”

    大头三人捂着被踢的屁股敢怒不敢言,魏俊却只摸着头看着她傻笑:“我高兴呀!第一次和寄雪出去玩!”

    寄雪勾了勾嘴角又压下:“你别学他们那傻样,一排站开像四个二愣子。”

    大头不服气:“我们打渔时就是这么玩的,现在就不可以了?哪里傻了!”

    魏俊赶紧说:“你不知道我爹娘管我有多紧,好不容易跟着你们出来,我真的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寄雪拍拍脑门,头疼,挥了挥手:“算了算了,随你们去吧,反正这山上也没人看到你们丢人。”

    楼方、陆无剑:……

    大头嘿嘿一笑,不管麻烦的女孩子,拉着大眼、猴子欢呼着往下跑,一路嗷嗷嗷乱叫,惊起飞鸟一片。

    魏俊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扭头看向寄雪:“闯荡江湖嘛,当然要这样豪放自在,想笑就笑,走,我们也一起!”

    寄雪还不曾说话,腰上环上一只手,身子紧跟着腾空而起,一路往山下飘去。

    她震惊地看向魏俊。

    魏俊迎着风满脸笑意,大声说:“咱们追他们去!肯定比他们快!”

    “你会武功啦?”她大声问他。

    “轻功可以经常用,别的还有些记不清——别问这么多啦,快看这山下的景!”

    寄雪扭头往下看,只见山中青雾朦胧如坠仙境,山下的河流如同一条白练若隐若现,三四点草舍点缀两岸,宁静又悠然。

    山上,楼方听着山间的鬼哭狼嚎,从最初的错愕慢慢转为笑意,那几个少年的欢乐仿佛顺着声音传了过来,他收起折扇,轻笑了一声,同样大叫着追了上去:“欧阳兄,等等我——”

    陆无剑受了好大惊吓,愣愣看着跟着“疯”了的楼方……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他抬头,对着苍茫的山间张了张嘴,最后紧紧闭上,运起轻功快速追了上去。

    最先跑下山的大头三人是最后到的,刚才还兴奋不已的人,下了山累得气喘吁吁。

    魏俊依依不舍地把手从寄雪身上拿开,在人群中和寄雪并肩往扬州而去。

    扬州是楼方的本家,楼家在当地赫赫有名,富到民间都说,楼家少爷闭着眼睛在城里走一圈,进哪哪都是楼家店铺。

    一行人晃晃荡荡进了城,楼方带着几人住进了城里最好的客栈,当然这也是他家开的。

    “晚上带你们去喝扬州城最好的酒!”

    别说魏俊几人,寄雪都好奇起来,这最好的酒能有多好喝?

    到了晚上,楼方看着兴致勃勃跟下来的寄雪犯了难,他戳戳陆无剑的手臂:“无剑,要不你带罗姑娘去河坊街逛逛?”

    陆无剑抱剑拒绝:“我要喝酒。”

    魏俊拉住了寄雪:“寄雪为何不能去?”

    楼方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不方便。”

    寄雪没多想,遗憾地问:“我不合适去嘛?那要不你帮我带些酒来?”她同魏俊说。

    魏俊不肯:“她不去我们也不去了。”

    楼方纠结了一下,重新摇起扇子,笑得特别温厚纯良:“没事没事,大家一起去吧。”

    等众人到了地方,这才知道为什么起初不让寄雪来。

    这哪里是什么酒楼,这是扬州城最热闹的画舫,最大的妓院!

    一路穿花拂柳,走进包厢时,大头、大眼、猴子三人脸全都红成了猴屁股。这三人虽然经常出水寨,但从没被带去花街,这还是头一次来了这种地方。

    楼方笑得特别温和,眼里嘴角全是满满的笑意。他看完大头几人的局促,又看向最冰冷的陆无剑,见他气场更加冷凝,无趣地撇撇嘴,看向魏俊。

    魏俊此时同样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他不像从前来这里,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反而朝着来往的姑娘们看了好几眼,楼方忍了笑,又看向寄雪。

    原本以为一个大姑娘进了这里必然会恼羞窘迫,看到魏俊几人被勾引了心神至少也得喝喝干醋生几口气,大出楼方所料的是,寄雪既没有害羞窘迫,也没有生气,她跟着那几个男人一样伸长了脖子看着外头巧笑倩兮的女子。

    “这里就是花楼?”看完了,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楼方。

    楼方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回答:“是,不过放心,没人会来打扰我们,这里的酒的确全城最好。”

    寄雪“哦——”了一声:“原来那些找不着媳妇儿的叔伯,出了水寨逛花街就是来的这种地方啊!”

    大头几人凑在一起,已经在评论谁好看谁勾人了……

    魏俊挪了挪身子微微歪到寄雪这边,小声说:“她们都不好看。”

    寄雪惊讶地回看他:“这样的还不好看?”城里最大的花楼,里头的姑娘都是顶级的,她一个女的都觉得身材真好,长得各有千秋。

    魏俊特别真诚地点头,眼睛亮亮的:“容貌是好,就是俗了,没有仙女好看。”

    寄雪立刻想起了水寨那时候,这人一口一个仙女喊她,脸一热,环视四周,就见楼方举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她脸哄地就烧了起来,推开魏俊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干。

    醇厚的酒水顺着食管而下,寄雪呛了一口,回味却香醇浓郁,让人欲罢不能。

    果然是好酒!

    好酒配好菜,七人关在房里不顾外头喧闹,聊天喝酒正酣之时,突然听到外头吵嚷起来。

    这包厢隔音很不错,屋里能听到吵嚷声,说明外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几人停下动作一齐看向楼方。

    楼方面色不变:“没事,他们会解决的,咱们就当在酒楼吃饭,无须理会。”

    他经常来这里喝酒,从不管外头的事情。花楼里喝酒闹事、争风吃醋都是常有的事,楼里自有办法解决。

    原本以为这一回也是一样,楼方举起筷子招呼大家继续用餐,还没说完一句话,只听砰地一声,一个口吐血沫的高瘦男人砸开门跌倒在地。

    门外,一个男人手握长剑,满身杀气地盯着掉到他们屋内的男子:“东西在哪?”

    高瘦男子捂着胸口几次想爬起来却最终无能为力,嘴唇不停抖动,瞳孔几次涣散又凝聚,气若悬丝地说了一句:“枣……枣树……”

    话未完,男人头一垂,没了声息。

    门外男人看也不看,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陆无剑抓起剑从窗口飞了出去。

    寄雪绕过桌子跑到门口,结实的四扇木门被震得四分五裂,男子口边血沫一大摊,甚至还有些碎末,她皱紧了眉去探他的脉搏。

    “死了,内脏俱碎。”

    楼方走到门口让人把管事妈妈喊来。

    出事的男子应该是在他们隔壁的隔壁,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边更加凌乱的场景,几个丫头扶着衣衫不整的女人从房中出来,那女人哭成一团,腿软得连步子都迈不稳。

    “怎么回事?”他问匆匆赶来的中年女人。

    “小少爷哟!”老鸨整张脸皱在了一起,“估计是来寻仇的,红袖说那人进来就抓着客人打,还逼问什么东西在哪儿,打着打着,客人跑出来惊扰到了您。真的是倒了血霉,几百年遇不上一次啊!”

    楼方皱眉回屋,见寄雪正在检查,询问:“有什么发现吗?”

    寄雪摇头:“死者是背后受了一掌,五脏六腑被震碎。伤势上除了能看出对方内力深厚,没什么别的特征。”

    魏俊看着那片血迹,只觉得脑后勺闷闷地发痛,他捂着头哼了一声。

    寄雪听到了,大步迈到他身边:“怎么了?”

    魏俊甩了甩脑袋,笑说:“没事,看到那些血有些难受。”

    寄雪伸手按了按他脑后的穴位给他放松:“别紧张,就当是鱼血。难受了及时告诉我。”

    鱼血?大头几人听了,伸头去看了一眼,“呕”的一声,立刻缩了回去。

    楼方也听得嘴角直抽抽。

    他弯腰跟着检查了一遍,和寄雪的判断没什么两样:“你还要看‘死鱼’吗?不看我让人叫衙门官差过来了。”

    寄雪回来,绕着横躺的尸体走了一圈,刚想放弃,突然蹲下身拉开男人捂住胸口的手。

    楼方魏俊跟着蹲下来。

    “五脏六腑都碎了,他唯独捂着胸口……”寄雪伸手要去扯他胸口的衣服,魏俊忍着恶心伸手接过。

    “撕拉”一声,外衣被扯了下来,但是什么都没有。

    楼方见魏俊忍得难受,让他边上看着,自己动手解开了死者所有的衣裳。死者被追杀时正好拉着楼里的红袖要办事,衣服穿得很乱而且松垮垮的,楼方在每件衣服的胸口摸了几下,最终在他发黄的中衣上发现了异样。

    “好厚的中衣。”他一用力,将明显两层的衣服撕开。

    一张薄薄泛黄的纸张从中掉了出来。估计死者随时贴身保护着,也不知多久没洗衣服了,上面满是黄色的汗渍和异味,楼方夹出那张纸,魏俊和寄雪连退了两步。

    楼方两指夹着纸张幽幽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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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仗剑天涯15

    楼方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明明是欧阳明不舍得寄雪动手, 而他又见欧阳明强自忍耐恶心, 于是好心帮他去检查,如今倒好, 这两人齐齐嫌弃他?躲这么远!

    寄雪哈哈笑着让他把纸张摊开看看是什么, 边说边走了回去。

    魏俊也好奇地跟过来,臭是臭了点, 不过还是勉强可以忍受的,就是下意识的反应伤害了楼大侠。

    楼方把那张黄扑扑的纸甩在桌面上, 魏俊拿了一双没用过的筷子,小心把它摊开。

    所有人都好奇地围过来,想看看这被死者拼死保护的是什么东西。

    这似乎是从某个书页上撕下来的纸张,上面写了一段话,周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大头他们不识字, 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反而被上面的污渍给恶心了;楼方和魏俊从头读下来,还没开口说自己的想法,就听寄雪说:“是一段内功心法?”

    楼方以扇击掌, 赞:“罗姑娘聪明!的确是内功心法,而且是非常不错的内功心法。”

    寄雪又指向那些小字:“这些可是注释?看意思,这内功心法应该配有相应的武功招式。”

    楼方说:“大多武功内修外练,内功心法和外家招式都缺一不可,同样的招式配上好的心法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而上好的心法, 没有合适的招式也会大打折扣。”

    “对方目标如此明确,看来这本秘籍的后半部分已经被他得手了。”寄雪猜测。

    “也不一定,万一死者是偷了人家的心法被追杀呢?”魏俊觉得不可断言。

    楼方小心翼翼收起心法将它装进一个空信封:“查查不就知道了?正好我们闲来无事,看看最近江湖上又闹起了什么幺蛾子。”

    寄雪觉得挺蹊跷:“苏家因为家传心法被灭门,今日又有这一出心法争夺,是巧合么?”

    魏俊皱眉,楼方也思索起来。

    老鸨报官带来了官差,楼方便带着几人先回了客栈。

    只是刚见证一次杀人事件,大家都睡不着,一起坐在屋里等陆无剑回来。

    陆无剑回来得挺快,他推门进房,就见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向他,震得他差点往后退出房门。

    “怎么样?枣树在哪?里头有东西吗?”楼方拉着人坐下,问。

    陆无剑抱着剑坐得板板正正,面无表情地说:“枣树在城南一个院子里,那人应该知道这个地方,没有犹豫直接奔着这个方向去。但是树下只埋了一盒碎银子,对方显然不是要钱,意识到被骗后砸了银子走了。

    猴子问:“银子多么?”

    陆无剑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猴子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这家伙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魏俊拍了拍猴子的肩:“猴子问得也有理,如果银子数量不少他还能随手扔了,由此也可推测,凶手不缺钱,至少目前一点都不缺钱。”又问,“里头的人家呢?”

    陆无剑:“银子不多。我一路尾随,这人砸了银子后往城外去,我跟到城门口再返回,那户人家空荡荡的,没有人迹。”

    楼方:“这个我可以去查,明日一早就可以有结果。”

    他又把那张纸拿出来给陆无剑看,陆无剑的结论也和他们一样,心法不错,但显然后面还有招式。

    别的再讨论不出来,众人散去,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楼方把陆无剑画出的地图传到家中,非常快速确定了枣树那户人家的身份。听到消息时,大家刚刚起床下楼吃早饭。

    “寄雪,有蟹粉汤包哦,快来!”魏俊在一群大胃口的男人手底下抢了三只小笼包,夹到身边空位的碗里,招呼最后过来的寄雪。

    寄雪一身红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条鞭子,脸上红扑扑的冒着汗珠,显然刚练功回来。

    她小跑了两步快速在空位坐下,夹起一只汤包咬开皮,咸、甜、鲜!

    魏俊又给她盛粥。

    楼方看着这几日看惯了但依旧觉得陌生的一幕,暗暗咂嘴。

    “罗姑娘,这个心法给你吧,你现在的鞭法招式多变但内力不足,遇上一般人还好,遇到高手过不了三招。”

    寄雪看着楼方递过来的信封:“这是否不太好,还不知是谁家的心法……”

    楼方觉得真有意思,一个水寨二当家的女儿,竟然如此遵纪守法?

    “练了便练了,不过一个二流功法而已。”一直低头吃包子的陆无剑开口。

    这个内功心法虽好,但在座的,除了寄雪几人,大家都看不上眼,也不适合。

    寄雪摇摇头:“算了,我的鞭法不在于内力,还是搞清楚这件事再说吧。万一这东西麻烦很大我岂不是吃了大亏?”她不知道楼方是真心还是有什么想法,但她是真的不需要。

    见她言笑晏晏,果然毫不在意放在眼前的秘籍心法,楼方只好收回手,心里却又多了许多好感。

    他说起昨晚的事情。

    “那个院子主人家姓曹,说起来也算武林世家,只不过这两代都没落了。死者是曹家如今的当家人,文不成武不就,靠家里的祖产过日子。曹某的祖父曾有过苏淮第一掌的名头,只是,从曹某的父亲开始,都不是习武的料子而且也不热衷学武,父子两代都是眠花宿柳的浪荡子,门下师兄弟失望后相继离开,曹家在江湖上随着曹家祖父去世慢慢没了名气,成了扬州城的普通人家。”

    “那心法果然是死者的?”

    楼方见大家基本吃完了早餐,带着几人重新上楼,关上门,他掏出那张依旧残留异味的纸张。

    “你们看这些注释,”他指着略微模糊了的小字部分,“如果后面的招式都是掌法,这些笔记基本都说得通。”

    陆无剑只懂剑不懂别的招式武功,他没有多大兴趣。

    魏俊盯着那一篇心法,一遍遍念诵,然后又照着那注释比划,直觉觉得倘若使掌法时配合此内功,打起来十分顺畅。

    寄雪想起昨天死者的伤:“一个以掌法出名的世家,最后继承人死在敌人的掌法之下,有可能那掌法还是他们曹家的……”

    魏俊从研究心法中回过神,摸着下巴猜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或者组织,在到处收集武功秘籍呢?”

    楼方沉吟着点头:“江湖争夺秘籍是常见之事,也许是巧合,当然也不排除你说的这个可能。”

    大头听了一圈,有些丧气地坐下:“说来说去,岂不是什么可能都有?那死去的曹某家里人呢?不是说后半部分被抢走了吗?他家里人总该知道吧?”

    楼方摇头:“半个月前,曹家就举家搬走了,本就人口不多,只有曹某母亲和他妹妹并几家下人。曹某单独留下处理房产,今日约了中人见面。”

    大眼听得有些心慌:“是不是他们早就知道有危险了?妈呀,这外面的江湖怎么动不动就是杀人死全家啊……”

    陆无剑抬起眼皮:“只要你足够强,就无所畏惧。”

    猴子说:“算了吧,苏家那老头武功挺强啊,还不是全家都死了。”

    “他还不够强,不过二流而已。”

    大头说:“得了吧,人都是有弱点的,你能保证自己武功高强,但不能保证你的妻子孩子都和你一样啊,最后还不是会被人抓住弱点,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有千日做贼的。”

    陆无剑噎住。

    魏俊听得若有所思。

    楼方拉回话题:“目前还可以知道的一点是——曹家母女的去向。当地人对外来人戒备心很强,遇到打听邻居消息的都说不知道,但是我府上有小厮家在那,打听到的消息说,曹母曾说过要投奔兄弟家。她有个弟弟,家在保定。”

    猴子看看沉默不语的几人,问:“我们要去保定吗?那是哪儿?”

    楼方说:“离京城不远,我们要往北走。”

    大眼有些不舍:“不去苏州杭州了?我们还没看西湖呢……”

    魏俊托着腮帮子歪在桌上:“那就去保定呗!西湖就在那,等我们回来再去看也一样。咱们先去看看京城是啥样!”

    楼方问:“欧阳兄想继续查下去吗?”

    魏俊倒了一杯白开水嘬着:“那能怎么办呢?拿了这烫手山芋迟早要被人追过来,还是赶紧把东西给人送回去为好。”

    楼方微微一笑,他终于对现在的欧阳兄有了熟悉感,不管性格怎么变,这人胸中的正义从没有散去过。

    别看他说得不情不愿,但是想摆脱这张纸的麻烦办法多得是,完全不需要千里迢迢送去给原主,反而增加了路上的风险。想这么做的理由,除了坚持物归原主,恐怕也是担心曹家人的安危。

    魏俊想要把秘籍送回曹家,其他人可有可无,于是一行人改变了行程,开始往北走。

    出发前,寄雪找大头他们谈话:“外面太乱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你们武功不好要不先回水寨吧,等我们回来,再找你们一起去西湖。”

    大头:“小雪,你这是嫌弃我们功夫差?”

    寄雪当然不是:“我怕你们有危险,我还想和你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大眼:“那我们更不能走了,除非你同魏俊和我们一起回去,不然我们怎么放心让你们独自冒险呢?”

    猴子紧跟着:“就是!魏俊不留下,你至少得留下,不然我们哪里放心!”

    寄雪心中感动:“你们真的不想回去吗?我怕以后会遇到越来越多的麻烦,我有毒药护身,魏俊那些朋友都有武功,只有你们……”

    大头说:“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拖后腿,我们一定跟着你,我们四人一起出来,也要一起回去!”

    大眼和猴子异口同声:“对!我们一起出来也要一起回去!”

    猴子又说:“你一个人,万一他们欺负你呢?我们在还能帮你撑腰。”

    寄雪胸口一震,没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掏出几个小瓷瓶递给三人:“那你们收好这个,一个是解药一个是毒药,只要有人要伤害你们,就用它保护自己。有毒的是药粉,往空中一撒,中毒的人就会使不了内功四肢无力。”

    大头三人接过小心收下。

    寄雪没能劝走三个小伙伴,心里多了一桩事,开始琢磨怎么配置方便使用的防身毒药,好让这三人带着随时使用。她有种预感,以后的麻烦事会越来越多。

    保定路远,楼方特意为几人准备了良马,方便大家赶路。谁知,除了他和陆无剑,竟然没人会骑……

    “欧阳兄,你连骑马都忘了吗?”楼方震惊。

    魏俊反问:“我以前会骑马?”

    楼、陆两人默默点头。

    “那出了城我试试?现在你先给我们准备马车吧。”

    好吧……楼方只能委屈了他的好马,让它们拉起马车赶路……

    于是,七人或骑马或坐车,开始尽快往北赶。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担心魏俊的猜测成真,曹家母女会遭遇不测。

    作者有话要说:  魏俊:小伙伴们,我会保护寄雪哒~

    小伙伴:防的就是你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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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仗剑天涯16

    往北去的路上, 魏俊在行人不多的道上试着骑马。起初歪歪扭扭大呼小叫, 骑了几里路,慢慢熟练起来, 再走了小半天, 他连跑马都不是问题了。

    魏俊驾马跑出去老远,又扭头回来, 坐在大马上和马车里的寄雪说话:“寄雪!骑马可爽了,你要不要学, 我带你去骑!”

    寄雪还没说话,坐在马车外的猴子就叫起来:“魏俊,我要去!我要去!你教我!”

    魏俊似乎没听到,只看着寄雪。

    寄雪看了一眼毛发黑亮的马儿,心里跃跃欲试, 不过还是说:“这次算了, 我们急着赶路,下次你教我!”

    魏俊心里有些失落,但又一想,以后教也好, 这说明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不理会咋呼的猴子,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边:“寄雪说得对,先不学了,下次我再一起教你们!”

    猴子撇了撇嘴,郁闷地“哦”了一声。

    大头和大眼捂着嘴噗嗤噗嗤笑。

    一行人就这么说说笑笑赶了好几天路。这一日, 由于半路遇上突如其来的大雨,几人耽误了行程,傍晚天快黑时,他们还在郊外野林,离下一个小镇村落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夏日傍晚,雨过天晴,夕阳西下,晚霞挂满了山头,一道七色彩虹横跨天际。

    楼方下了马:“今日计划有误,得委屈各位在山野里露宿了。”

    寄雪从马车里出来,魏俊立刻下马去接,她笑了笑,虽然不需要但还是撑着他的手臂轻松跳下:“楼大哥不要这么说,这几日全赖你安排食宿计划行程,半路下雨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再说,偶尔露宿看看这夕阳美景也是难得的经历。”

    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山林间的空气更是清新怡人,其他人跟着寄雪应和,对晚上的露营没有半点不满。

    正说着话,突然边上的林子一阵响动,乌压压的鸟儿腾空而起。

    众人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都是麻雀。

    大头惊呼:“怎么这么多麻雀!”

    楼方也很震惊,不过他见多识广,说:“听说这附近麻雀成灾,如今果然大开眼界。只是这么多麻雀,对农家人来说的确是灾害了。”

    大眼心有戚戚:“农民不好当啊,一会儿大水,一会儿蝗虫,一会儿干旱,一会儿麻雀,风调雨顺还要被地主剥削。”他家没入水寨时,就是太湖附近的农家,被地主绅豪逼得差点家破人亡。

    寄雪“诶~”了一声打破了低迷的气氛:“这么多麻雀,我们的晚餐可不有着落了?”

    几人眼睛一亮。

    魏俊心痒痒,足尖一点就往林中飞去,只见他在树冠间来回移动,张开双手捕捉麻雀,引得林中骚动更大。

    大家等了小半刻功夫,只见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却只抓着一只断了气的麻雀。

    “太难抓了,看着密密麻麻很多,但是天生会飞的比我们速度快多了,我飞到这它早就飞到了那,好半天才抓到这一个。”

    楼方笑了:“欧阳兄你要是恢复了武功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你的剑,可是比滴水还快,这区区麻雀何足话下?”

    魏俊惊讶:“比滴水还快?”

    楼方:“檐上滴水,你十米远一剑刺来,还能于半空接住滴落的水珠。”

    寄雪几人惊得合不拢嘴,十米远接住滴落的水珠,这是什么样的速度和准度?

    “你们不信——”楼方搂上陆无剑的肩,“陆兄,咱们露一手?帮忙抓几只麻雀?”

    陆无剑无动于衷:“我的剑不玩笑。”

    楼方拉长了声调:“陆兄——这怎能算是玩笑?这关系今晚我们七人能否饱腹,民以食为天!更何况,还有欧阳兄呢,他看你使剑,说不定能恢复几分记忆?”

    魏俊接到楼方递来的眼神,嘻嘻一笑:“陆兄,咱不出剑,就使几招,把麻雀敲晕了就成!”

    陆无剑面无表情地看了楼方和魏俊一眼,后两人摸着肚子唉声叹气。

    陆无剑嘴角一抽,甩开两人往林中飞去。

    楼方没了支撑往前一扑,及时稳住身子后,扭身看着剑法泠冽的陆无剑,“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摇啊摇,嘴角挂着腹黑的笑。

    陆无剑的剑是真的快,他的剑都没有出鞘,众人只看到他人影和剑影化为一体,上下翻飞中,一只又一只黑影扑簌簌地掉下来——全是不知被打死还是打晕了的麻雀。

    寄雪第一次看到高手出招,惊为天人,忍不住鼓掌赞叹:“陆大侠好厉害!”

    魏俊同样看得惊叹不已,他自己去抓过,知道其中的不容易,如今陆无剑出手轻而易举,让他不得不心生佩服。只是正惊叹着,耳边传来寄雪钦佩的声音,一扭头,就见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空中的陆无剑,顿时,心口涌出一口酸泉。

    他必须想起从前的功夫!

    陆无剑打下几十只麻雀,大头带着另外两人跑去捡来收拾,楼方打扫露宿的空地,魏俊生火,陆无剑查看地形,寄雪从马车内拿出干粮餐具,准备晚餐。

    天色慢慢黑下来,当麻雀的香味一点点飘起,天空已经星光闪烁,边上的草丛中虫鸣阵阵。

    麻雀很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串放在火上烧烤,只是一样的火一样的调料,七只麻雀却大不相同。

    楼方的麻雀彻底糊了,黑漆漆的看不出原形;陆无剑还不错,只是他吃了一口又重新放了回来,估计是不熟。烤得成功的要数出自水寨的几人,这些都是从小烤鱼烤田鸡长大的,小小麻雀完全不在话下。

    出门来头一回,楼方看着大头他们手里的东西眼馋。

    大头几人很是义气,见楼方陆无剑这么惨,纷纷把烤好的先给他们,楼方满脸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却没推辞;陆无剑盯着自己的麻雀纠结了一会儿,果断扔掉接过猴子递来的。

    寄雪自己吃了一个,第二个时,魏俊接了过去,把他烤好的递了过来。

    “你还没吃呢,我已经吃过一个了。”寄雪没接。

    “你一半我一半,你帮我分,我替你烤着。”魏俊塞过来,不等她推辞,又说,“还记得我离开前一晚吗?那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一年后我们还能一起烤麻雀!”

    火光映着魏俊的笑脸,寄雪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抿唇笑起来,接过他的麻雀扯了一半,将肉条撕下递到他嘴边,魏俊看了看,一口咬住。麻雀什么滋味他半点没尝出来,满脑子都是一年前后的对比。

    一年前,她也给他剥了虾,但是都放在叶子上,碰都没有碰他一下,今天,她喂他了!她喂他了!

    嘴里的肉什么味都没了,只剩下散不去的甜。

    寄雪帮他撕了一只麻雀的肉,让他垫一垫空腹的胃,第二只他还想这么做,被她瞪了一眼:“自己吃自己烤!”

    魏俊虽然有些失落意犹未尽,但到底还是快活比失落多,一整晚都开开心心的。

    这边的动静很小,当时大家都是忙着吃第一只麻雀的时候,注意到的人很少,有人看到了,很快撇开目光没有打扰他们。

    山间夜里冷,楼方几个习武之人不怕,打坐一晚也就过去了。马车里的厚毯子都给了大头三人,而作为唯一的女孩子,寄雪直接睡在了马车里,魏俊守在门外。

    篝火的光微弱了很多,大家安静下来各自休息。临睡前,车辕上的魏俊微微拉开马车门,透过缝隙对她说:“寄雪,这次回去,不管我有没有想起来,我都回水寨好不好?”

    寄雪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爹娘还在凌云峰呢,回水寨干嘛?”

    魏俊说:“那你陪我住凌云峰好不好?或者咱们一个地方住半年?不管住哪,咱们都不分开。”

    寄雪在马车中垂首听着,她明白他的意思,却对风波不断的未来没法承诺。她拉上门,凶巴巴地说:“睡觉!”

    魏俊有些丧气,但是想想她今晚的举动,又想她这一路无怨无悔地跟随,这也是一种态度不是吗?

    “寄雪。”

    “寄雪……”

    “干嘛?”

    “今晚的星星好漂亮。”

    “……”

    魏俊抬头看着星空,整个人裹在毯子里,嘴角勾起一个笑。等到车里的气息平稳下来,他这才坐正了身子试着打坐。

    夏日的清晨,天光大亮。

    地上的篝火只剩下几缕青烟,陆无剑守着众人,楼方去山里摘野果,等到大头几人醒来,鲜翠欲滴的果子摊在地上,几位大侠已经洗漱完了。

    寄雪洗了脸回来,见三个小伙伴也醒了,指引他们去溪边洗漱,自己弯腰捡起毯子,折叠好放进马车。

    魏俊拿了两颗果子,走过来帮她忙。

    正当她在马车里叠放毛毯时,车外的马儿突然嘶鸣了一声,马车剧烈晃动。

    寄雪立刻放下毛毯,靠近车窗往外看,手紧紧按在腰间的鞭子上。

    马车外,四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了楼方、陆无剑,另有两人往马车这边来。

    魏俊一把关上车门叮嘱:“别出来,我们会解决!”说着,转身和靠近的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寄雪握紧了鞭子,刚想跳出马车,就见车外一个人影缓缓靠近……她屏息凝神,心跳加速,握着鞭子的手心有了湿意。

    “砰”地一声,马车门四分五裂。魏俊激战中着急看去,只看到不知何时过去的黑衣人惨叫着滚落车边。

    寄雪举着鞭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他一笑,专心和黑衣人斗在一处。

    寄雪见他犹有余力,便转身冲进楼方两人的圈子,这边二打五,楼方两人已开始吃力。

    楼方知道寄雪没多少内力,但不知道她内力这么差!起初她跳进来黑衣人还心有戒备,但是被她的鞭子击打了几下,除了破皮没多少伤害,那几人哼笑了一声,彻底不将她放在眼里,一心攻击陆、楼两人。

    楼方一边保护寄雪,一边对敌:“姑奶奶,你没武功跑进来干啥!”

    寄雪在他的保护下依旧不忘抽鞭子,她鞭法凌厉,如果敌人不是武林高手,没几下就会痛彻心扉,但这些人都有内功护体,她简直就是在挠痒痒。专心对战的黑衣人宁可被她抽也要疯狂攻击楼方。

    楼方郁闷得想吐血,刚想伸手把寄雪扔出去,突然间,几个黑衣人手中武器一松,纷纷倒了下去。

    陆无剑趁着对方因同伴出事分神,将黑衣人一剑毙命。

    楼方看着横七竖八的人震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向身后的寄雪:“你干的?”

    寄雪甩了甩鞭子,笑:“我说啦,我的鞭子不在于内力。”

    楼方恍然:“毒!”

    楼、陆两人看着寄雪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果然,水寨出来的,可不是真的小白兔。

    几人正放松了心神,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魏俊“啊呀”一声。

    原来,刚才打着打着,大家已经偏离了原来的露营地,三人放下话头,快速向声源赶去。

    魏俊还在马车边上,但是不知何时,黑衣人又多了一批,他以一敌众,武功又没有恢复,已经中了好几刀,马上要撑不住了。

    “欧阳兄!”楼、陆两人飞身进入打斗中心。

    寄雪摸了摸腰间的绣花针,正要紧跟而上,就见魏俊被其中一人踢中了胸腹,整个人砸进了马车。本就躁动不安的马匹疯狂嘶鸣,彻底冲破了拴马绳,冲着山上跑去。

    “魏俊!”寄雪眼看着马车冲着这边跑来。

    “小雪!”边上的草丛里,大头三人突然跑出来,“小雪!小心!”

    原来这三人洗脸回来见到了打斗,三人没有武功不敢瞎掺和,远远地躲在草丛里不敢出声,直到寄雪遇到危险,三人顾不得一切,一起跑了出来。

    寄雪来不及多想,手中握紧了鞭子,喊了一句:“躲着!遇到危险用我的药!”下一秒,甩出鞭子勾住了冲到眼前的马车车架,借着冲力上了马车。

    “欧阳兄!”

    “小雪!”

    马车后众人的呼叫声不断,但寄雪没法顾及,她只瞟到魏俊倒在马车里半昏迷,嘴角溢出鲜血。

    “让你多管闲事!”她心中气恼又心疼,掏出所有沾了毒药的绣花针向疯马刺去。

    然而山路颠簸,她没有内力只能被震得七歪八倒,连基本的平衡都保持不住,扔出去的毒针不知中了几针,对体积庞大陷入癫狂的马匹似乎没什么效果,疯马依旧不停往前跑……

    寄雪只好又用鞭子,颠簸之中,不知抽了多少下,又中了几次,她不停地抽着抽着,仿佛只剩下机械运动,不知过了多久,马匹一个趔趄,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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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仗剑天涯17

    马车在不可控的速度中突然失去了牵引, 瞬间向着地面俯冲。寄雪半个身子扑出车辕, 用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勉强稳住。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身后突然一个大力撞来, 眼前世界几番颠倒, 整个人滚下了马车。

    马车停下的位置在一个斜坡上,寄雪被撞下马车, 再也无法维持平衡,骨碌碌滚了下去。

    而她身后, 正是昏昏沉沉的魏俊。他原本在马车里头,因为马匹倒下车子俯冲,失去意识的人顺着车板滑了下来,直直撞上了刚稳住身形的寄雪。

    寄雪意识清醒,一路下滑一路寻找减速的办法, 顾不得枝桠划伤身体, 借着树根石块的阻挡一点点止住了下滑。

    魏俊却不是,他意识不清全身无力,翻滚下来没有任何主动的自我保护,几次撞上石块荆棘。

    寄雪靠在较大的石块上, 来不及站起身,就见他滚了下来,她张开手想要接住他。

    魏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满是紧张地在下方伸手接他,他怕自己撞疼了她,用尽全力抓住手边的草根, 想减缓冲势。

    昨天大雨,雨后泥土松软,被掐成一团的草根从泥土中飞出,顺带出几点黄泥,魏俊“砰”地一下滚进了寄雪的怀里。

    寄雪闷哼了一声,魏俊四肢无力,气息微弱:“你还好吗?”

    寄雪想笑,笑意还未上嘴角,整个人僵住了,下一秒,“啊——”的一声,两人随着石块往下坠去。

    昨天白天的大雨让山里部分地方塌陷,寄雪倚靠的石头看似坚固庞大,实际底下松动另一边空空如也,她一人的冲力勉强撑住了,加上魏俊再次冲击,石块再也坚持不住,冲着塌方滚了下去。

    魏俊前一刻还四肢无力,掉下去的瞬间,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了寄雪,一个翻身将自己置于下方,两人直直往下坠。

    石块咕噜噜地滚走,魏俊和寄雪两人重重砸在地上,魏俊忍了又忍,没忍住,侧脸吐出一口鲜血。

    寄雪立刻挣开他的双臂,也不知道下坠时他哪来的力气她几次挣扎都没有挣扎开,如今,只轻轻一动,那双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她心慌又害怕,眼里起了雾:“魏俊!魏俊你别昏过去!”

    “你和我说话,听到没有?”寄雪一边抓起他的手臂把脉,一边不停同他说话,只是他这次再也没有回应。

    这是一个很小的山谷,因为昨天的塌方,山谷里一半都是泥石,周围一片寂静,除了掉入其中的两人没有其他声音。

    寄雪强忍着哭意检查魏俊的伤势,发现他内伤不轻,失血严重,头上又有撞击伤害,常人此时早就该昏迷不醒,他刚才能清醒着保护她已是不可思议。

    她拉着他的手臂再也忍不住泪水,哭了几声又想,自己再哭也无济于事,还是救他要紧。于是咬着牙忍着抽噎,把身上所有的药拿了出来。

    活阎王给的很多药都在马车上,寄雪身上只有一些小瓶的急救药。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一个非常非常小的水流,从山上顺着山石流下,心中一喜,草草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快速跑去。只是水流虽小却也没有盛用的容器,寄雪看了一圈四周,最后摘了一片比较大的叶子,洗干净后接了水,一趟趟来回给魏俊清洗伤口。

    魏俊身上被黑衣人砍了两刀,伤口较深,她撕了最干净的里衣,用了所有的金创药,小心敷上;又掏出活爷爷给的内伤圣药,扶着人用溪水喂下。最后是让她忧心忡忡的脑袋伤口。

    旧伤附近又添了一个新伤,还见了血,寄雪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只能先抹了止血药止血。

    “如果正好撞回记忆也就好了,千万不要狗血地失明、瘫痪……我宁可你去找苏沐,也不想你变残废……”。寄雪抱着他的脑袋,看着被擦净了脸安静闭着眼睛的人喃喃,念叨完了,确定脑后药水干了,又放下他,开始给他全身的刮伤上药。

    日头一点点升起来,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寄雪拖着魏俊挪到了树荫底下,接了最后的溪水自己喝了几口又喂给他。山谷虽然不高,但是土质松软,她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大男人,只能坐等其他人找过来。

    昨夜只吃了麻雀,早上连一颗果子都没吃就遇上了黑衣人,到了正午,寄雪饥肠辘辘,身边还躺着昏迷不清的人,心中升起许多迷茫无助。

    “还是要练内功,在这个世界,没有高强的武功还是不行。”她想着出了水寨发生的种种,看着地上的光影喃喃自语。

    原本以为陆无剑武功高强,楼方也同样不弱,两人必定能从黑衣人手中脱险一路顺着马车的痕迹找来,谁知,眼看着太阳高晒,又眼看着夕阳西下,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声都没听见。

    寄雪有些慌张起来,她可以饿一两天,但是魏俊受了重伤,不能不吃不喝啊!临近傍晚时,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决定主动出击。

    她把魏俊安置在一个阴凉的开阔地,周围撒了一圈防虫粉,自己一瘸一拐地探索整个山谷。

    山谷的确如她最初一眼所看那样,很小,半边还是山上的塌方,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角角落落都走了一圈,终于挖到几把娇嫩的野菜。

    天色越来越暗,寄雪拾了柴火点了火堆,架上薄石板勉强炒了炒菜,等菜熟了,也不管有没有滋味味道好不好,努力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捣成了汁,灌进魏俊嘴里,聊胜于无。

    山间的温度再次慢慢降下来,魏俊却因为刀伤开始发烧。寄雪顾不得避忌,紧紧抱住了他,给他降温,也给自己取暖。

    “魏俊,你快点醒吧,有个人和我说说话也好啊……其实我很害怕……”

    又圆又亮的月亮慢慢爬上树梢,寄雪眼角挂着泪,瑟缩着身子在魏俊怀里睡着了。昏迷了一天的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清晨第一声鸟叫时,寄雪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清冷的空气吸进胸腔,冷得她一个颤栗剧烈咳嗽起来。

    连续不断的咳嗽声打破了山谷的寂静,寄雪咳得脸颊通红,突然听到另一个粗重的咳嗽声。她快速扭头。

    魏俊闷闷地咳嗽着,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魏俊!”寄雪激动地扑过去,满脸惊喜,眼里却快速蓄满了水。

    魏俊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刺眼的天光,又看看上方的人,脑中闪过昨日种种画面,他用手挡住眼睛。

    寄雪第一时间检查他伤势:“你眼睛怎么样,视觉清晰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魏俊缓缓放下手,感受了一下身体,除了伤口很痛,内伤严重,别的没什么异常,他微弱地摇摇头。

    寄雪放下了心,一连串的大变耗费她太多心神,此时没注意到他格外的安静,含着泪笑:“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怕你接二连三砸到头,真的会出什么问题。”

    她笑着笑着,捂住了脸。

    魏俊见她衣衫褴褛,全都是被勾破撕裂的口子,露出肌肤之处已经结了血痂,脸上也好几道细小伤口,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勉力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掌。

    寄雪擦了眼泪看向他。

    魏俊轻轻蹭着她脸上的泥巴血丝,眼里的柔情一点点溢上来:“别哭,我没事。”

    寄雪勾起嘴角点头:“嗯嗯,没事的,活爷爷的药很好用,你的伤不是大问题。”

    魏俊说了几句话又没了力气,他闭着眼躺在原处休息。

    寄雪怕今天还是没人来,又去山谷里转悠,想着找点水或者吃的。

    魏俊躺在她画下的“安全圈”里,视线跟着她一瘸一拐的身影移动。

    这一次寄雪没再找到什么东西,还是只有昨日的野菜。

    “别急,他们会来的。”魏俊安慰她。

    还在搭石块准备继续炒菜的寄雪手一松,石块砸在了柴火堆里,她慢慢扭头,对上他清明的眼神。

    “你想起来了。”

    总是逼他去找回记忆,逼他面对过去承担过去的责任,当这一天来临,寄雪却发现,自己的心口仿佛被石块重重砸了一下,痛得她那个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欧阳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对视着她的眼睛,慢慢点了头。过去的魏俊太自由太快乐了,他很怕,欧阳明的沉闷和内敛让她无法接受。

    寄雪快速回过了头,几次想重新搭灶却使不上力气,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欧阳明的心却因为她快速扭头而往下沉,他胸口闷闷地痛,沉默了好久,喊她:“寄雪……”

    “寄雪……”

    寄雪抓着石板不敢动,她不知道欧阳明想说什么。

    “嘶——”欧阳明倒吸冷气。

    “怎么了?”寄雪连忙转身,以为他伤口出了问题。

    欧阳明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走,却看到她满脸的眼泪:“你……”

    寄雪意识到这人竟然是骗她!

    “你装的?”

    欧阳明脸上有了笑意,语气委屈:“不装你不理我。”

    寄雪气恼:“你怎么和魏俊一样厚脸皮!”

    欧阳明认真说:“我就是魏俊,魏俊就是我。”

    寄雪愣住,停下挣扎问:“你什么意思 ?”

    欧阳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和小心翼翼,心里突然有了底气和肯定,他脸上露出笑容,眼睛也活了起来:“小仙女,你又救了我一次。这一次,小生不以身相报难还此大恩。”

    寄雪仿佛又看到了痞里痞气的魏俊,停下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魏俊——”她扑到他身上泣不成声。

    欧阳明搂紧了她,眼里突然也湿润了,只是声音依旧带着笑意,从前的浪荡气中多了三份稳重:“别哭别哭,虽然寄雪哭得很好看,但还是笑起来最美。”

    寄雪哭得更加不能自已。那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原主的,原主无穷无尽的执念,在那瞬间,化作眼泪消散了大半。

    欧阳明垂眼,看着怀中梨花带雨的脸,慢慢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寄雪瞬时坐直了身子,捂着脸指着他:“你——”

    欧阳明握住了她的手指,拉开拳头牵住,轻轻地喊她的名字:“寄雪……”

    寄雪红着脸别开了头。

    手拉了一会儿,寄雪神色回复正常,问他:“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你的伤感觉怎么样?”

    欧阳明说:“掉下来那瞬间,我好像回到了第一次掉落水中的场景,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只是那些记忆还是窜出来了,今天醒来前,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了很多事,连幼时的记忆也有了。”

    他伸手让寄雪扶他:“我试试打坐运行内功,好尽快恢复内伤。”

    寄雪连忙扶住人,又掏出药瓶:“今天内伤的药还没吃,你先吃了。”

    欧阳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又看看她,突然发现,自己大大小小伤口都被处理了,可是她却连脸上的伤都没上过药。

    “我没事,你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别留下疤痕。”

    寄雪摇摇头:“药用完啦,只有这个内伤丹药药效强,服用剂量小,还剩下几颗。”

    欧阳明心疼:“你怎么不给自己上药?我一个大男人这点皮肉伤有什么关系?”

    寄雪白了他一眼:“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你现在嘴唇还白着呢!当时那情况,我哪顾得上自己,当然先救你了,恨不得让你所有的伤口都止了血才好。”

    寄雪说得轻松,可自己同样受伤的情况下把仅有的药都给了对方,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欧阳明突然喉间被堵住了一般,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情绪闭目打坐,运行功法前暗暗告诉自己,这样对你情深意重的人,欧阳明,你这辈子都不能辜负她。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明:【捂脸】魏俊怎么这么不要脸,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一本正经哄不来媳妇后:

    欧阳明:有时候还是要开开玩笑的。嗯!我就是魏俊,魏俊就是我!

    ……

    今天是个神奇的日子,咱们魏俊同志也想起过去可以毫无负担追小仙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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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仗剑天涯18

    欧阳明开始打坐, 寄雪又没人说话了, 她点了火,重新“炒”那把野菜。

    蔬菜的香味飘出来后, 欧阳明睁开了眼睛, 他探过头,看了一眼火堆。

    寄雪立刻发现了, 有些欣喜地扭头:“你运功结束了?怎么样,都能想起来吗?有用吗?”

    欧阳明微笑着点头:“想起来了, 虽然效果微弱,但我在梳理经脉,配合你的内伤药双管齐下,很快就会康复的。”

    欧阳明的态度很熟稔,语气也像是对亲近的人, 但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他变得克制了许多,同样的微笑,他弧度小一点,魏俊大一点;同样的赞同与欣喜, 他表达得浅一些,魏俊夸张一些;这些细节很小,却让寄雪仿佛看到了真正的凌云山庄少庄主——那是楼方陆无剑身上才有的气质,寄雪从前从未见过。

    她心里有些难过,垂了垂眼又笑起来:“那就太好啦!——我没找到吃的,只有这些野菜, 你吃一点垫垫肚子吧,说不定楼大哥他们很快就来了。”

    欧阳明点头,吃力地挪过来,和她并肩坐在一起,你一棵我一棵地吃着微涩无味的野菜。

    下午,欧阳明又再次打坐运功,寄雪身上的伤隐隐发疼,靠在石块边合着眼睛休息。

    “欧阳兄—— 罗姑娘——”

    “小雪——”

    “魏俊——”

    迷迷朦朦时,山谷上传来几个响声,寄雪想睁眼回应,却发现自己嗓子疼得厉害,手脚沉重。

    她叫欧阳明:“欧阳明……欧阳明……”

    欧阳明睁眼,见她两颊发红眼睛无神,伸手一摸她额头,火烫!

    “你发烧了!”

    寄雪拉下他的手:“你听外头……是不是有人找我们了?”

    欧阳明凝神细听。

    “欧阳兄——”

    “小雪——”

    他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是楼三哥!还有大头!”

    寄雪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头重脚轻站不起身,暗恨这病来得太快,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出去了!

    欧阳明见她挣扎着想起身,连忙按住她:“你身上的伤口没处理又在山里露宿一夜,已经开始发高烧了。你别再动,我来想办法。”

    他自己也身负重伤身体虚弱,寄雪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

    欧阳明见她好奇地看着他,目光专注,忍不住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学着曾经猴子教他的办法,用手捏住下嘴唇,用力吹口哨。他记得猴子说过,这样吹口哨声音又尖又亮。

    寄雪只听到一个响亮的口哨声响起,透过头顶的树荫传到山谷上空。

    “你们听!”大头拉住两个小伙伴。

    “口哨!”

    “是魏俊!”猴子和大眼不约而同。

    三人对视一眼,仔细分辨方位,喊了楼方一齐朝着声源找去。

    欧阳明因为内伤,吹了一会儿气息接不上,咳嗽了几声停下来。

    寄雪看着他的后背问:“你还会吹这个?”

    欧阳明不好意思地说:“猴子教我的,我们在湖上打鱼会比谁吹得好。”

    “你为什么背对着我?”

    “咳……”欧阳明扭过头来,“那……什么……那个姿势不太雅……”

    寄雪语气稀奇:“你还考虑这个么……”尾音未落,想起他如今是欧阳明,所有的调侃都吞进了肚子里。

    欧阳明偷偷瞟她,见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顾及自己刚才做了那个不太雅观的事情,还处于羞涩中,没有立刻同她说话。

    楼方从滑坡下来时,就看到两人靠坐在树底下,身上伤痕累累。

    “欧阳兄!”

    “楼三哥!”

    “你想起来了!”楼方大喜。

    欧阳明笑着点头:“是!这段时间多谢三哥一路陪伴相助!”

    “你我兄弟何必这么客气!”楼方欣喜地拍着他的手臂。

    “小雪!”大头三人歪歪扭扭地惨叫着滑下来,到了谷底,看到狼狈不堪的寄雪立刻冲过来。

    “你怎么受伤了!我们回去可怎么和二当家交代呀!”

    寄雪轻笑:“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欧阳明拉住楼方的手:“楼三哥,寄雪发烧了,麻烦你尽快送她出去。”

    楼方看了看他的表情,见他眼中满是急切,心下一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带你们出去。”

    楼方几人昨天就来找过一圈,但因为陆无剑受了重伤,耽误不得,他们就先赶去了附近的小镇,安排好了陆无剑,今天又赶了回来。

    “猜到你们会挨饿受伤,我带了干粮和伤药,上去就有。我们先出去。”楼方背起欧阳明,在山坡上几个纵身,转眼离开了谷底。

    大头他们扶起寄雪。

    没等多久,楼方重新下来,说了一声:“冒犯。”用同样的方式把寄雪背了上去。

    大头三人跟在后面扯着下来时的绳子手脚并用往上爬。

    上了马车,寄雪心神彻底松下,很快就昏睡过去。

    欧阳明拧了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小心地给她擦洗手脸,擦净后,又拿了伤药给那些裸露的伤口上药。

    楼方看了一会儿,慢慢扭开了头。

    “陆兄怎么样了?”安顿好了寄雪,欧阳明放下手里的药膏,开口问。

    “他为了给我解围偷袭,自己被黑衣人从背后刺了一剑,伤了左肩。我暂时把他安顿在前方的小镇,想着把你们找到了再去大城市找好大夫。”

    欧阳明皱眉担忧,又问:“那些黑衣人?”

    楼方说起这个突然失笑,摇着头感叹:“你万万想不到最后这些人是怎么被解决的。”

    欧阳明:“哦?”了一声。

    楼方指指车辕上唉声叹气的大头三人:“是他们救了我和无剑。”

    欧阳明轻笑:“怎么救的?”

    楼方问:“你不意外?”

    欧阳明摇头,目光柔和地看向寄雪:“我知道她肯定教他们保命的办法了。”

    楼方咂咂嘴,没发表意见,只说那天的情形:“这三人为了追赶你们从藏身之处跑出来,起初黑衣人被我们牵制无法对他们动手,后来无剑受伤,他们有了余力,就分头行动,开始攻击大头三人。谁知道,最软的柿子却不是最好捏的,这三人不知做了什么,我们一扭头,过去的两个黑衣人全都倒下了。”

    想起那个情形楼方就想笑:“不光我们,连黑衣人都惊呆了,那三人却士气大涨,嗷嗷叫着冲过来,往黑衣人身上撒不知名的粉末,连我和无剑也中招了。多亏及时给了我们解药,否则我们俩都得倒下。”

    听到里头对话的大头他们哈哈笑起来:“那是寄雪给我们的!要不是她,我们几条小命可真的要没了。”

    楼方叹了一声,看着高烧烧得脸通红的寄雪:“欧阳兄,连我也欠了罗姑娘一条命了。”

    欧阳明替寄雪擦脸降温:“楼三哥不用客气,我们之间谈什么欠不欠的。”

    他说的是欠罗姑娘,如何成了“我们”呢?楼方心底越发肯定了一件事,看着脸色苍白的欧阳明,再忍不住心中冲动:“你……”但话到了嘴边,见他神色憔悴虚弱,到底又咽了回去。

    寄雪出门带了非常充足的伤药,楼方和大头他们找人时发现了散架的马车,找到了他们的行李,和陆无剑汇合后,略懂医理的楼方打开了寄雪的包裹,按照瓶子上细致的签子,找到了救急的药物,一一给三个病号服下。

    不过是送一张小小的心法,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会伤了三人,黑衣人的功夫远超过楼方等人预期。既然对方已经发现心法在他们手上,几人也不急着赶路了,正好来到济南,七人就租了一个小院,耐心养伤。

    寄雪在济南城外就醒了,只是不知为何,醒来后发现,一行人的气氛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此前他们七人同行,全程热热闹闹咋咋呼呼,欢快极了。这次醒来,不知是因为大家遇袭受伤还是怎么回事,整个队伍安静了很多。

    只有楼方偶尔和队伍里的大家说说话。陆无剑本来就沉默寡言如今又伤口感染发烧;欧阳明也受了伤,而且恢复记忆后性格沉稳了很多,少有跳脱的表现;大头三人蔫蔫的,不再打闹。于是,整个队伍都安静了。

    到了济南城,楼方很快就解决了大家的住宿问题。

    大头他们拿了银子要去采购,三人勾肩搭背说着济南哪里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最重要的是,济南有什么出名的好酒!

    猴子暗暗撞欧阳明一下:“小雪不给你喝酒,我们要不要偷偷给你留一点?”

    欧阳明心底的馋虫被勾了出来,手指动了动,最后笑着摇摇头:“不用,你们路上小心,别迷了路。”

    猴子兴致淡了一点,大头拉着他走:“放心吧,我们长了三张嘴不知道就问嘛!”

    “嘴甜多夸人,保管人家把我们送到家门口!”大眼嘿嘿笑着,跟着走了出去。

    欧阳明在三人身后轻笑,“嘴甜多夸人”这不就是他们教“魏俊”的嘛,只是他从前都用到了寄雪身上。

    出了门,大头三人走了一段路,突然情绪都低落起来。三人没去喝酒,买了大家都需要的吃的用的,很快就回了家。

    寄雪基本已经退烧,在三个小伙伴出门后,带着纱布和伤药进了陆无剑的房间。

    他的左肩几乎被击穿,又没有第一时间止血治疗,天气炎热伤口有了感染,恢复极慢。

    楼方当她的助手帮忙清理了伤口,陆无剑大汗淋漓地靠在床头,见她进来上药轻声说了一句:“多谢。”

    寄雪笑着摇摇头:“我们都是朋友,哪来这么多客气?陆大侠,你的剑法很好,以后会更加好的。”

    她是告诉他,这次的伤不会影响他以后练剑练武。

    陆无剑勾起嘴角,这次是真的笑了。

    走出陆无剑的房间,经过其他几人的门前,寄雪看到大头三人蔫头耷脑一排坐在石阶上。

    她走过去:“你们不是出去买东西去了吗?怎么逛了街反而不高兴了?”

    三人抬头看她,又一齐低头叹气。

    寄雪跟着坐下,问:“怎么啦?”

    大眼说:“小雪,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恢复了记忆魏俊就变了。”

    寄雪微微惊讶,继而沉默。

    猴子:“现在他像欧阳明,不像魏俊了,我都不敢和他开玩笑,也不好意思拉着他一起玩。”

    大头下巴支在膝头,神色郁郁:“我好想魏俊啊……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句话引得寄雪眼睛猛地发红。

    她压下酸涩:“欧阳明对你们不好吗?”

    大眼别扭地说:“好是好的,他的确把我们当兄弟。”

    猴子:“可是不一样你知道吗?我喜欢魏俊……”

    大头:“对……不一样。小雪你不觉得吗?”

    寄雪低头拔着脚边的青草没有说话。

    猴子说:“魏俊喜欢你,只要你在,眼珠子就跟着你转,我们全都成了可有可无的。”

    寄雪红了脸:“你别瞎说!”

    大头起哄:“才没有!你不在我们是兄弟,你一在,我们都成了碍事的。”

    大眼也说:“以前我们哄抢什么东西,只要一说寄雪来了,他抢到手的任何东西都能扔了扭头去看你。”

    猴子语气发酸:“现在……现在他对楼大侠他们更热情。”

    大头问:“寄雪,你喜欢以前的魏俊还是现在的?”

    寄雪脚边的草都秃了,她拿起石头划着地,很久没说话,回过神,却看到地上写了一个“魏”字。

    “我喜欢以前的魏俊。”她小声说。

    离她最近的大头听到了,立刻说:“就是嘛!以前他开心难过都那么明显,现在却总是笑眯眯的一副表情,说话还文邹邹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甚至都不敢靠近。”

    这话说到了大家心里,几人又一起重重叹了一口气。

    前来看望陆无剑顺便找寄雪的欧阳明站在院子门口,不知站了多久,在众人叹气后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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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仗剑天涯19

    四人一字排开, 坐在石阶上沉默了很久, 曾经没心没肺的少年们心头都有了愁绪。

    寄雪突然扔掉石头直起身,看向三个小伙伴:“我觉得, 魏俊变了也很正常。”

    三人抬头看过来。

    寄雪说:“以前的欧阳明是少侠, 是端着的正派人士,他肯定要压抑自己, 说话做事规规矩矩,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魏俊只是短短一年的记忆, 欧阳明却是二十年,现在他刚恢复记忆,二十年压倒一年不是很正常嘛?”

    “但是他对我们的感情没有变不是吗?他还是把你们当成好兄弟,这是最重要的。至于他现在的性格……”寄雪坏笑,“我就不信, 魏俊的种种本性和欧阳明没有半点关系!欧阳明不好酒, 魏俊会突然喜欢喝酒?欧阳明本性不皮魏俊会突然变成个皮小子?难不成,真的都是你们教坏的?”

    大头三人立刻齐齐摇头,肯定是他自己本性不好!

    寄雪噗嗤笑:“他现在喜欢憋着,你们就去引诱他!看他会不会破功!”

    三人眼睛一亮, 一拍大腿:“对!都是一个人,又不是又失忆不记得这一年的事了,就不信他能端得住!”

    想到看似一本正经的欧阳明实际就是魏俊,三人都觉得轻松起来,又觉得很好笑,就好像看魏俊端着架子演戏一样, 三人心里充满了整蛊的情绪,摩拳擦掌想让欧阳明本性暴露。

    寄雪见他们又恢复了活力,笑着回了自己院子。独自一人时,脸上的笑慢慢退了下去。

    她对自己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他想不起来的时候,你希望他想起一切,确定是百分百爱你;他现在想起来了,也对你有了表态,你又觉得他变了……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恢复记忆就要承担记忆带来的副作用,人应该知足一点,不能得了一样又想要另一样。哪里就有十全十美呢?

    她劝大头三人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话。欧阳明内敛自持,但为了引起她注意还是会骗她哄她,魏俊从没离开。恢复记忆,考验的何尝是魏俊一人,同时还有她呀!

    想起过去,你还会喜欢罗寄雪吗?

    恢复记忆,你还会喜欢被欧阳明影响的魏俊吗?

    夜色慢慢降临,小院的房间里,有人聚在一起出歪点子,有人静静休息养伤,有人独坐想心事,有人借酒消愁。

    “我以为你今天拒绝了猴子,是真的记忆恢复自制力都回来了。”楼方跨进欧阳明的房间,见他拿着酒壶灌酒,皱了皱眉。

    欧阳明抹了一把下巴扭头,笑:“三哥来了?坐,一起喝。”

    楼方坐下,接过他倒好的酒,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酒,味道怎么怪怪的。”楼方第一次喝到这么难喝的酒。

    欧阳明自顾自倒酒喝酒,听他嘀咕,笑说:“我厨房顺来的,你这张吃惯山珍海味的嘴的确喝不惯这个。”

    楼方咂咂嘴,一边摇头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怎么了?伤还没好,还偷酒喝?”

    欧阳明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握着手里的酒杯看了半晌,似乎在想什么。

    楼方也不催,抿着不太好喝的酒安静等着。

    “三哥,”欧阳明好久后终于开口,“你觉得魏俊怎么样?”

    楼方挑了挑眉,低头笑了笑说:“挺好的。”

    欧阳明看过去:“你也觉得魏俊更好吗?”

    楼方了然看过来:“罗姑娘更喜欢魏俊时期的你?”

    欧阳明喝酒没回答。

    楼方:“说实话,第一次看到失忆后的你,我很震惊,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欧阳明一杯接一杯喝着酒,耳朵却听楼方说着。

    “吊儿郎当,直来直去,一副散漫不羁的浪子模样。这几乎和我印象里周正端方的君子欧阳明完全不同。在最初,我们一度想要‘拯救’你,想让你回到曾经优秀的样子。欧阳伯父和伯母想必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聚在一起设置种种场景,想让你想起过去。”

    “转折发生在罗姑娘出现后。你看到大头他们的惊喜,看到罗姑娘时的忐忑与欢欣,你在他们面前笑啊恼啊,所有的表情都发自内心,是我和你相识多年从未见过的模样。再加上你终于告诉我们,你不喜欢过去,不想想起曾经,我们于是都懂了,也觉得失忆后的你其实挺好的。欧阳明君子端方,魏俊潇洒不羁;欧阳明自慎守礼,魏俊不拘小节;但是你们都重兄弟情义,你们都满腔正义……欧阳明也好,魏俊也好,你们只是外在表达变了,真正的灵魂从未变过。”

    欧阳明先是听得若有所思,后来微微动容,他握住楼方的手:“三哥——”

    楼方拍拍他的手臂:“我们是兄弟。”

    欧阳明点头,眼睛微热。

    楼方拿走了酒壶:“少喝点,你伤还没好。”

    不等欧阳明说话,又说:“明天罗姑娘做菜,要是发现酒都没了……”

    欧阳明慢慢收回抢酒壶的手。

    楼方轻笑,笑完想起什么,又严肃了表情。

    “欧阳,苏沐和罗姑娘……你……想好了?”

    听到那个名字,欧阳明的神色也沉重起来。

    两人再次静默相对。

    “那晚去见她,我做好了死的准备,也没打算怪她。”欧阳明缓缓开口,“她太痛苦了,抓到了一点线索再也放不下,从那以后所有积极的努力都因为有报仇才撑下来。我也很不孝,发现她的怀疑后,甚至一度受到影响真的开始怀疑我父亲。”

    那段记忆对欧阳明来说非常黑暗,他说一说停一停,眉间满是郁愁。

    “但是我很快就清醒过来,相信我爹不可能做这种事。因为苏沐内功增长极速,而我爹的情况,更像是突破了瓶颈。可我没法阻止了,眼看着未婚妻上山杀我爹,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我代我爹死,如果她对我还有感情,也许会停下脚步,相信我临死之前所说的话。成功了,死的是我,失败,也不过是我们全家一起冤枉死。”

    “去见她时想好了种种,掉下水时看到她震惊的表情也觉得抱歉心疼……如果我当时就回来了,可能还是不会怪她……”

    楼方插嘴问:“如果没有失忆,你会继续娶她?”

    欧阳明想象了半天,摇摇头:“不知道,我只能说不怪。婚约之事,我爹娘应该不会再同意了。”

    “那你自己呢?”

    “我?”

    欧阳明说:“我成为魏俊后才想明白一件事,我是会伤心的。在她怀疑我和我爹并且想杀了我们时,我其实很受伤,只是当时只想着她的苦衷和难过,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楼方满脸感慨,对苏沐曾经的糊涂摇头,仇恨和冲动不仅没有报仇,反而伤害了世上最后的亲人和爱人。

    “我……”欧阳明正要继续说,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了。

    “罗姑娘很好。”楼方考虑到他的伤势,没有继续谈下去,他真心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罗姑娘;作为你的兄弟,看到你选择她,我很放心。”

    欧阳明抿唇笑了,似乎想起了寄雪,脸上多了许多欢喜,同刚才说苏沐全然不同。

    楼方看了,微微一笑。

    欧阳明笑完又黯然起来,只是为什么黯然,他没再说出口。

    楼方收走了酒,拍拍他的肩:“早点休息,她可是大夫,要是被她发现你伤害身体,你就完了。”

    欧阳明缩了缩脖子,继而反应过来,立刻坐正了身子,不好意思地看向楼方。

    楼方笑:“你那点底子我如今全都见过,在我面前装什么?欧阳啊欧阳,没想到你从前那端方君子都是装的,如今我可全都看穿咯!”

    欧阳明脸颊微红,挥手赶他走:“早点休息!”

    楼方笑着哼着歌抱着酒壶走出门。

    欧阳明关上门,不好意思了半天,想起明天寄雪要来检查伤口,又立刻跳上床,临睡前心想,明天要和她好好说说,他怎么就不招她喜欢了?

    各自歇下的楼方和欧阳明不知道,有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二日,寄雪清早起来先去做了早饭,三个小伙伴烧火淘米纷纷帮忙,除了两个病号,昨夜晚睡的楼方醒来就闻到了米香。

    楼方一脸不好意思:“我来端我来端,小雪你身上还有伤,坐边上指挥就好了。”

    寄雪松手让他把早点送去两个病号房中,又让三个小伙伴把剩下的都端去餐厅,四人加上回来的楼方,一起舒舒服服地吃了一个早餐。

    “小雪你今天打算配药吗?我略懂一二可以给你打下手。”楼方边吃边说。

    以前他都喊她罗姑娘,今天却随了小伙伴们的叫法,寄雪虽不知道其中缘故,但也猜到和欧阳明有些关系,这让昨天下了决心的她心中更有了底气。“好啊,我先去给欧阳换药,收拾好了你和大头他们一起来。”

    楼方对她眨眨眼睛:“欧阳的伤你可要好好看看。”

    寄雪莫名:“怎么了?”

    楼方咳嗽了一声,看着房梁:“那什么,厨房的料酒买了多少来着?”

    寄雪了然,“哦——”

    大头三人各自递眼色。

    ——魏俊这小子果然是装的!

    ——臭小子对我们装模作样,看我们不收拾他!

    ——对!收拾他!

    寄雪和楼方对视一眼:“多谢楼大哥提醒,我一定好好检查。”

    楼方笑得纯良:“我也是关心我欧阳兄弟。”

    “我真替他感动,楼大哥这个兄弟真感情!”寄雪心照不宣。

    寄雪进欧阳明房间时他刚吃完了饭。

    “身上有什么不适吗?伤口有没有发疼?”她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问。

    欧阳明心里有昨天那个坎,虽然理智让他决定要找她好好谈谈,但感情还是让他有了负气情绪,她越喜欢魏俊,他态度就越端正规矩。

    “没有,都挺好的。”语气克制,甚至没有太多亲呢。

    寄雪看了他一眼,这种客气的语气让习惯了魏俊亲呢的人的确很容易失落和难过,但是她已经想通,便没有放任自己过于敏感。

    “我看看。”她扯开他衣襟去看伤口,态度语气公事公办。

    欧阳明见她脱他衣服的动作这么顺手,脸蹭地红了,低头去观察她表情,却见她神色专注,所有心神都在他的伤口上,根本没在意旁的。然而正是这样,让他觉得此刻胸前的人好看极了,他盯着她专注上药的脸颊,移不开目光。

    呆呆看着她时,突然听到她问:“厨房的料酒好喝吗?和水寨的酒相比怎么样?”

    他下意识回答:“那肯定没法比,就是没得喝了没办——嗷——”他捂住被绷带用力一扎突然刺痛的伤口,下一秒懊恼地捂住嘴。

    寄雪笑眯眯地看着他:“欧阳少侠,你还会偷酒喝了?”

    欧阳明脸上发烧——羞惭的,张张嘴,解释:“没有喝很多。”

    寄雪用鼻子哼了一声:“半夜不睡觉养伤,还偷料酒喝?你前二十年的自制力呢?失忆一回都被大水冲走了?还是——以前就是装的!”

    欧阳明看着她嗔怒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脸上染着一层薄怒,没多少威慑力,反而多了几分生机;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眼里还有一分识破他的自得。

    欧阳明握住指向自己的手指,握在手心。

    “你不是喜欢魏俊吗,那我偷酒喝你为什么生气?”出口的话却带着赌气。他想严肃认真地谈一谈的,但是两人一碰面一说话,属于欧阳明的理智在一点点退散。

    寄雪怔然,下意识说:“谁说我……”说了一半意识过来,“你昨天……听见我们说话了?”

    欧阳明撇开头。

    寄雪慌乱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反而觉得这样挺好的,正好可以大家说开。

    “那么,你是魏俊还是欧阳明?”

    欧阳明突然生气起来,他回头瞪她:“我不想恢复记忆,是你让我恢复的!现在那二十年的记忆让我有了改变,你又不喜欢了!你这女人……你这女人朝三暮四!”

    “所以你还是魏俊呗,那你喝酒我怎么就不能生气了!”寄雪空着的那只手一扭他手臂上的软肉,“偷听听一半,还敢偷喝酒,要不是我喜欢你,我才懒得管你!活爷爷说得对,救人没必要,尤其爱作死的,成全他才好!”

    欧阳明眼睛一亮,熟悉的痞气又冒了出来:“你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

    寄雪呵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起身要走。

    欧阳明眼疾手快抱住人不让她走,沉了声音说:“你再说一遍!”语气里本该让人陌生的三分稳重此时却让人心跳飞快。

    寄雪脸若红霞,被他困在半裸的怀里又羞又怒,瞪着他的大眼睛亮得摄人心魂,她顾及他的伤口,不敢挣扎太过,却让欧阳明越发乱了心神。

    欧阳明看着她许久,再忍不住心底的冲动,低头去亲她……

    “欧阳!欧阳,你恢复……”一个激动的女声远远传来,从远及近不过眨眼功夫,最后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亲没亲到呢,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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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仗剑天涯20

    苏沐离开凌云山庄后一直在追查黑衣人线索, 当楼方带着大家落脚济南城的时候, 听说了曹家之事的苏沐也沿路追了过来,两边前后脚进了城。

    苏沐进城后打听消息, 当听说有一队一女六男的江湖人进城还租房子定居, 便觉得有些奇怪,一路打听了方位前来探查虚实。一看, 却是老熟人老朋友。

    楼方是第一个见到苏沐的,他心里大叹, 面上不露声色。因知道寄雪刚去了欧阳明的房间,便主动提起陆无剑受伤之事,引了苏沐前去陆无剑处。

    苏沐听说陆无剑受伤果然很担忧,没多想便跟着楼方前去探望。

    只是陆无剑是个十分耿直又没太多心思的人,三人坐在一起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便十分自然地提起了欧阳明恢复记忆之事。

    苏沐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看着两位朋友:“你们说他恢复记忆了?”

    楼方无奈地看了陆无剑一眼,默默点头。

    苏沐什么话都没说,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陆无剑问楼方:“你看我的眼神什么意思?”

    楼方说:“小雪在欧阳房间。”

    陆无剑反映了一会才明白楼方说的小雪是谁,一脸不解:“那又怎么了?”

    楼方看着他真心迷茫的模样郁结, 强调:“小雪!欧阳!现在再去一个苏沐!你说呢?”

    陆无剑反而对他无语:“欧阳喜欢罗姑娘,罗姑娘也喜欢欧阳,而欧阳和苏沐已经没了婚约没了关系,他们三人有什么问题?”

    楼方一口气被堵在喉头,竟然没法解释。陆无剑的思维就和他的剑一样,直指要害, 没有任何迟疑拐弯。

    “和你也说不通,欧阳自求多保吧!”

    陆无剑还不想理会事多的楼方呢,躺下床闭上了眼睛。

    楼方郁闷极了,找大头他们去散心。

    大头却遭遇了好大惊吓,好好在家里走着,突然飞来一个白衣美女,定睛一看竟然是苏沐那个女煞神,对方一脸急切地拉着他的领子问他欧阳明在哪,大头被高手的威压震摄得腿软,哆哆嗦嗦指了方位,待人飞走后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气得骂骂咧咧。

    租来的小院并不大,苏沐得知欧阳明房间后,前一声“欧阳”刚出口,下一秒人就到了房间外,她激动不已地踏入房间,整个人却怔在了原地。

    房内床上,欧阳明衣衫半解,露出半片胸膛,对面坐着一个红衣劲装的女子。此时,他双臂紧紧抱着对面的姑娘……

    寄雪很傻眼,她撑着两臂想挣开欧阳明的禁锢,因为几次碰到他□□的胸膛两颊越来越红,她正想训斥这个耍流氓的家伙,一抬眼,却眼前一黑,唇上温温软软……

    “欧阳——”外面传来陌生的声音,寄雪一惊,伸手想推开他,手碰到他的绷带又缩了回去。

    脑子里轰隆隆响着,所有心神都在怀里的人,欧阳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听到了自己心跳剧烈,只感受到了唇上软软的让他不可自拔的触感,他收紧了手臂,闭着眼试探地舔了舔。

    寄雪整个人炸了,顾不得什么伤口不伤口,一把推开人:“欧阳明!你这个臭流氓!”整张脸灿若红霞,眼里水光盈盈。

    欧阳明胸口伤口被扯到,猛地一痛,但是他的手却捂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她。他的脸颊同样通红,看着娇羞的寄雪只觉得唇间都是甜意,心底好像盛开了一朵大大的花。

    一个傻笑、一个恼羞,两人互相瞪着(看着)对方,完全忘了外边的动静。

    “欧……欧阳……”一个强忍哭意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两人一起转头,被忽略的苏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这个因为暧昧不断而快速升温的空间,房内的温度瞬时降了下来。

    欧阳明愣了一下,脸上的羞涩淡下,轻声说:“小……苏沐……”

    从小到大,他一直喊的是“小沐”,只有失忆后才喊她苏沐,那时候她安慰自己不用难过,他只是失忆了。可今天,他冲口而出的称呼,最终还是改了,苏沐听到他称呼转变,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眼泪刷地掉下来。

    欧阳明神色有了一丝歉疚。

    寄雪脸上的绯红早已消失,她看了看欧阳明又看了看苏沐,第一个出声打破了屋里奇怪的气氛:“你们聊,我去配药。”说着收拾了药箱,留下一瓶药,“先把这个内伤丹吃了。”

    欧阳明看着她的动作,小声喊她:“寄雪……”

    寄雪安抚地对他笑笑:“我就在隔壁。”

    欧阳明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真的走出房间再也看不见。

    这期间,苏沐把一切看在眼里,泪水止也止不住,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彻心扉。一个人是否在意另一个人,从他的眼神他的关注都能看出来,从前她掉一滴眼泪都会心疼的欧阳,如今任她伤心欲绝,眼里都只有另一个人。

    寄雪走了以后,房间里一度沉默。

    欧阳明先拿起寄雪留下的内伤丹按照她的叮嘱服下,又微微侧身收拾好了身上的衣裳,这才动作缓慢地下床往桌边走。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他扶着桌子坐下,倒了两杯茶。

    苏沐看着他一个个动作,出口却哽咽:“你记忆恢复了?所有都想起来了?”

    欧阳明让她坐,见她没有动作也没勉强,微微笑了一下,点头:“是,都想起来了。”

    苏沐眼泪流得更急,向前走了两步,带着哭音喊她:“欧阳哥哥……”

    那是幼时她喊他的称呼,后来年纪渐渐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她不再喊他哥哥,而是直接喊“欧阳”,两人也开始有了真正的男女之情。记忆深处的称呼突然出来,欧阳明怔忡了几秒,“哎”了一声。

    这一声回应,让苏沐再也克制不住,冲过去抱住他伏在他腿上大哭起来。

    “欧阳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得无助又可怜,几度哽咽失声。

    欧阳明叹了一口气,像小时候安慰摔疼了的苏沐妹妹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了,过去的事不提了。”

    苏沐哭得更加难过内疚,她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被仇恨冲昏了头,伤害了最爱自己的欧阳,她竟然会想让他死……

    “对不起……对不起……”

    欧阳明没说话,一直安慰地拍着她的肩,直到她慢慢停止了哭泣。

    苏沐哭得两眼红肿,抬头看他:“你真的不怪我吗?”

    欧阳明摇了摇头:“我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没怪你,我知道你遭遇这样的惨事受到的打击有多大,我理解你的苦衷。”

    苏沐又掉落眼泪,她抬手擦了,慢慢坐到桌边,欧阳明把水递过去。

    她握着水杯怔怔地看着里头的水:“我刺到你的时候就后悔了,我找了你很久……我……”

    欧阳明插话:“我都知道。”

    苏沐微微意外,抬头。

    欧阳明说:“我记得失忆后的所有事情,你说的我都知道。那时候因为失去了记忆,没有体谅你的难过和痛苦,说了许多指责你的话,我很抱歉。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真的从不怪你。”

    苏沐眼中亮起光芒,带着隐隐的期待看着他:“你是说……你是说……”

    欧阳明笑着说:“苏沐,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凌云山庄永远是你的亲人。”

    苏沐眼中的光瞬时熄灭,她整个人都惨淡起来,似哭似笑:“你还是没法原谅我了是不是?”

    欧阳明见她这样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轻声安慰:“我从没怪你,又何来原谅不原谅?”

    苏沐语气微微激动:“可是你不爱我了!你在意我犯下的大错,你不用为了让我好受哄我,我知道你们都没法原谅我了!你不爱我了,欧阳伯伯取消了婚约,你们其实都恨我……”

    欧阳明收起了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

    苏沐见他这样,心中忐忑不敢再出声。

    好久以后,欧阳明叹了一口气:“小沐,我是会难过的。从小我就被教导要爱护弱小,要疼爱师弟师妹,尤其是未婚妻的你。我一直这么努力做着,但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永远识大体呢?很多时候我都会难过会无措,但只敢跑到我娘面前伤心。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找娘亲了,我所有的情绪都独自消化。还记得吗,有一次你特别特别想要养凌云峰上的绿莺,但是绿莺的窝在凌云峰北面,那里很陡很高。我那时还小,武艺不精,费了好大力气才捉来一对小雏鸟。”

    苏沐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件事,但立刻点头,拿出一块玉佩,带着哭腔说:“后来小鸟死了,我哭得伤心,你就雕了一对玉佩。我一直带着,你说的,这是给我定终生的信物……你不在的时候,我只有它……”

    欧阳明看着那块玉佩没有去接:“我当时其实从山上摔了下去,左手臂受伤脱臼,在家养了好久才康复,给你送小鸟时,其实这事情过了很多天。但是我怕你担心难过,一直没告诉你。——至于这玉佩,出事后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水冲走了。”

    苏沐握紧了玉佩,心揪成一团:“这事你从来没说过……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舍得我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我娘……我娘常说,我是几辈子的福气才今世修到你……”

    “这件事,我至今记得摔下山的恐慌和害怕,反而那两只鸟我几乎忘记了,当时你的反应和开心我也记不太清了。”

    苏沐第一次知道他这样的心情,不安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不然我就不收了……我以为你很容易就抓到了……”

    欧阳明摇摇头:“你别在意,这事你的确不知情,很多很多事情,我都是这样独自承担了,不想让你知道,让你难过,过去二十年,我一直都这样做。”

    苏沐无措地看着他。

    欧阳明说:“可我到底是个人,虽然我理智上一切都很明白,但感情上却不是的。亲手为你捉鸟,看见你开心我也开心,可更记忆深刻的是受伤的痛苦,被爹训斥的委屈,以及看着你寄来的信件想念你的孤独;阻止不了你报仇,亲手把命送到你手上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可是等到你真的毫不留情地下手,我摔下去的那刻,心很痛很冷。从小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以为我会宠你一辈子,直到你想要我的命,我也送上了……你情我愿,你没错,但我……对不起苏沐,我只能做到这了。”

    “要说怪,也许那瞬间是有的,怪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怪你出剑的时候忘记了我二十年的好,怪你为什么认定了我爹是凶手呢?但如今真的不怪,置身处地,怀疑我和我爹是凶手的你,恐怕更加痛苦难过吧。”

    苏沐脸色苍白,欧阳明的话让她无地自容。

    “我下一刻就后悔了,我到处找你……如果我当时第一时间找到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欧阳明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当时真的要死了,送到谁手里都救不活。只有一个人能救我,但是他从不救人。”

    苏沐脑中闪过一个人,又觉得不可能。

    欧阳明点头:“活阎王。寄雪求他救的我。”

    “所以苏沐,除了寄雪,谁也救不了我。欧阳明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魏俊。”

    如果因为他失忆苏沐心中还留存一丝希望的话,此刻全都粉碎了,她指尖冰凉,握着那块玉佩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欧阳明突然开朗地笑了笑:“这一年我过得从未有过的快乐,过去的记忆反而成为了负担。以前的欧阳明是凌云山庄的、是欧阳家的、是苏沐的,现在这条命,是罗寄雪的。”

    太过痛苦反而脑子清晰起来,苏沐脸上慢慢恢复了镇定,点着头说:“我明白了。那……你好好休息……”

    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心死了,彻底麻木了。

    欧阳明心疼苏沐此刻的模样,但是这只是对二十年妹妹的心疼,他不能多做什么,一时的心软,对苏沐、对寄雪、对他自己都不好。只能收起了所有情绪,看着她一步一顿地走了出去。

    楼方撞上游魂一样的苏沐吓了一跳,赶紧把人带到屋里让她歇息。

    “没事的,这世上没什么事大不了的,苏沐啊,你别想不开,啊!”

    苏沐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伏在桌上悲声大哭。

    楼方看着心里不落忍,暗自叹了一口气,关上门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表现打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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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仗剑天涯21

    寄雪带着小伙伴和楼方配药, 楼方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听那边的动静, 因为她太沉静,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事实上, 寄雪只是在认真做事, 把另外四人的眼神交流摈弃在外不去理会这群多想的人。

    苏沐恍恍惚惚出来的时候,楼方出去了。寄雪做完了手头的事, 才叮嘱大头几人:“你们继续弄,我去看看欧阳明。”

    大头立刻挥手让她去:“别怂!魏俊可是我们水寨的压寨相公!”

    寄雪瞪了他一眼:“再胡说让你生吃黄连!”

    大头在猴子两人没良心的哈哈声中抿紧了嘴巴。

    寄雪进门的时候就见到欧阳明坐在桌边出神, 对面放着一杯满满的水杯。

    她走过去:“楼大哥让她留下了,你别担心。”

    欧阳明回神抬头,反应了几秒才知道她说的是苏沐。他拉住她的手:“我没有想这个,我刚才在想,寄雪, 我为你做的太少了。”

    寄雪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疑惑地看着他。

    欧阳明□□着她的手指,低着眉眼说:“我们相识一年多了,你救了我的性命,让我结交许多好友, 送我盘缠让我回家,这次又一路陪我闯荡江湖,我能有今天都是你助我的,而我……我好像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无名氏的时候没能力,找回身份又没立场,好不容易什么隐患都没了, 又受了伤要让你照顾,头上还悬着黑衣人这把随时掉下的剑……”

    寄雪轻轻回捏他的手指:“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没要求你有什么回报。更何况,你哪里什么都没做,你在水寨陪我顽逗我笑帮我家干活打渔,在凌云山庄给我撑腰,摔下山崖你把自己垫在底下免我受伤……你怎么胡思乱想呢?”

    欧阳明说:“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推己及人,怕有一天,你也会伤心失望最后对我再没有感情。”

    “嗯?”寄雪对这个“推己及人”字好奇。

    他没有多谈,只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珍惜你每一份付出,不让你伤心难过。”

    寄雪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但有些话她也说在前头:“所有的心意能被人珍视我当然开心,只是,你倘若因此觉得欠了我所以对我好,日后又觉得欠了另一人又去弥补,那我宁可你忘记过去种种,干脆利落地做决定。”

    欧阳明立刻说:“当然不会!”他露出委屈的神色,“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已经和苏沐说明白了,从此以后,她只是苏伯父的女儿,我的师妹。我这条命是你的,只属于你一人。坦白说,我刚才看她哭得这么难过,心里的确不忍,但是我想了一下,任何一个人这样哭我都会不忍心,可要是换成你,只怕你刚哭我就什么都答应了。你和她不一样,我分得清!”

    寄雪心头一动,看着他专注的眼睛,许久后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他诚挚的眉眼,温柔地笑起来:“不要说你的命是我的,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我喜欢魏俊,因为他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喜欢的毫不掩饰,讨厌的大声说不,我不用猜他是不是生气了难过了,不用为这些猜测费心伤神、小心翼翼。以后也努力像过去那年一样吧,别在意那些条条框框,哪怕做个浪荡子。遵从你的本心,只做欧阳明,我喜欢你回归自我的样子。”

    欧阳明眼睛一热,倾身抱住她。

    “嗯,我知道了。没有歉疚没有勉强,我选你只是因为我的心。”

    寄雪靠在他的胸前,听到他有力快速的心跳,心底的束缚与压抑仿佛长了翅膀,缓缓飞出体内,一点点消散。

    久久缠绵心底的难过心酸、忐忑怀疑全都消失了。

    消散着消散着,她发现自己的灵魂也在慢慢轻盈飘起,她连忙看向身边的欧阳明,他正紧紧抱着她,微红的眼里都是对她的感动与爱意。

    这是个幻境,但是她想要有始有终!

    寄雪闭着眼努力稳定灵魂,和那个力量抵抗了很久,终于让飘飘荡荡即将离开的魂魄重新回了身体,她惊出一身冷汗。

    欧阳明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寄雪唇色微微发白,脸上的血色也没有完全恢复,她安抚地笑笑:“突然心悸了,没事,现在不难受了。”

    欧阳明紧张不已:“你脸都青白色了,你是不是上次掉下山的伤都没好好治疗?我就说,医者不自医,你给自己看病怎么看呢!还是赶紧让楼三哥请个大夫吧!”

    寄雪握住他慌张的手:“没事,我真的没事。”

    欧阳明抱住她,脸颊紧紧贴着她的头顶:“寄雪,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别忽视你自己。”

    寄雪心中一动,抬眼看向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哈,我出了意外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欧阳明定定地看着她,有些惊心。

    寄雪回视不动。

    他说:“你爹不就在眼前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语气理所当然,不假思索。

    寄雪突然哽咽。来之前,往生录里欧阳明寂寥的余生一幕幕展现在眼前,真正的罗寄雪,想来你要的答案都已经得到了吧……

    欧阳明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

    “我一定好好的,我们解决了事,一起回家。”她说。

    “好。”欧阳明微笑着应。

    突然之间,什么都不重要了,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两人自此彻底心意互通。

    傍晚,大家一起在院子里乘凉吃饭,欧阳明黏着寄雪,不想一人在房中,也跟了出来。

    楼方看了两人一眼,说:“我刚才去看了看苏沐,她说她在追查黑衣人,一路过来遇到了咱们,我们目的一致……以后要不要和她一起?欧阳你和无剑都受了伤,有苏沐在我们遇上黑衣人胜面大点。”

    大头三人立刻面露不愿。

    “她太凶了,和她在一起我们会被欺负的!”

    楼方调解:“她不是发过誓了,不会再伤害你们水寨的人了吗?她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大头气哼哼的:“她今天才揪了我领子威胁我!”

    大眼拉开大头的衣领给大家看:“你们看,都红了!”

    楼方看了一眼,没什么异样,寄雪也看了,红印早就退下了。她猜测大头说的是真话,但苏沐不敢对他做什么,所以只受了气。

    欧阳明说:“寄雪已经在配药了,一般人近不得我们身,三哥你不用担心。”

    他也不赞同。

    楼方犹豫:“毒药有限,用一次少一次,而无剑的伤不是一时半儿能好的,我们弱的弱伤的伤,真的不把苏沐留下吗?”

    欧阳明摇头:“不是一路人勉强不来。”苏沐在,寄雪和大头他们都不会开心,苏沐和寄雪,他当然选寄雪。

    楼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决断的话,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寄雪。

    寄雪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对上,苦笑了一声:“楼大哥,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们和她有不可化解的仇,但你们又是朋友。我们当然不喜欢她出现在眼前,但也不能自私陷大家于险境……你是给我难题啊……”

    楼方也苦笑:“我知道,你们都是我朋友,我也很苦恼。但真心话,我是真的担心黑衣人再来偷袭,我们抵挡不住。”

    欧阳明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寄雪的手:“抱歉三哥,是我们连累你了。只是苏沐仇恨太湖水寨,我真的不放心她和我们同行。”

    楼方不快:“欧阳,你说这话不是不把我当兄弟吗?苏沐和你,孰轻孰重我会分不清?只是这些黑衣人藏头藏尾的,功夫却都很高,苏家的心法诡异,能让苏沐这样有天赋的人一日千里,万一黑衣人中也有这样的习武之才,我们恐怕很难对付。现在我们团结在一起,赢的机会才更大。黑衣人最近的行事十分危险,早点解决才能让江湖早日安稳。”

    欧阳明不说话了。楼方被牵扯其中,陆无剑受了重伤,他对不起这两个兄弟,没有立场为了自己的私情拉着人冒险。而且楼方说得有理,早日解决问题才是根本。

    席间沉默了很久,欧阳明打算开口时,楼方先叹了一口气:“我说话重了,你别在意。其实你们说得也有道理,人心不齐,勉强凑在一起指不定还有什么意外……算了,我们还是按老计划来吧。”说着又看向寄雪:“小雪,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你和欧阳一样,叫我楼三哥吧。要不然,下次见到了真正的楼大哥,可不知道该喊什么了。”

    楼家只有楼方行走江湖,会喊他楼三的人都是特别亲密的好友,因为一般人也见不到楼家其他人。他是彻底认同了寄雪和欧阳明的关系,把她划进自己的圈子了。

    寄雪明白其中区别,大方叫了一声“楼三哥”,大头他们见了,不懂其中弯弯绕绕,跟着喊起“楼三”,楼方哈哈笑着应下,拍着他们肩膀叫着好兄弟。

    席上的气氛重新升温,楼方放下了自己的提议,嘻嘻哈哈和大头开玩笑,笑他被苏沐吓破了胆,拉着他习武练功。大头三人来了兴趣,你一句我一句问个不停,期间笑料百出。

    欧阳明发现,大头他们特别能感染人,从前记忆里的楼方那是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如今却和大头几人勾肩搭背,那把折扇也好久没见了。

    可能就是因为三人纯粹的性格吧,没有心眼,心性淳朴,但又重义气,最重要的是,性格都很好玩。

    心里刚夸完大头几人,吃了饭,大头三人就偷偷摸摸进了他房间。

    他好奇地看着他们。

    大头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酒坛,啵的一声拔出塞子:“你闻闻,香不香?我们背着小雪买的好酒!”

    欧阳明鼻子动了动,口中的馋虫一下子冒了出来。但是他极力克制,一本正经地说:“寄雪不让我喝,你们自己喝吧。”

    大头斜眼看他:“你真的不要?”说着,举着酒坛,又往他鼻子下转了一圈。

    欧阳明端坐着摇头:“我不能喝,你们自己喝。”

    大头拉着大眼、猴子坐下:“那我们就自己喝了啊!”说着,拿了三个杯子,一一倒上。

    酒香随着酒水从坛口飘散开来,眨眼间就弥漫了整个屋子。大头三人一起举杯,当着欧阳明的面一饮而尽,然后纷纷发出赞叹的声音:“好酒!”

    欧阳明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嘴里说:“你们回去喝。”

    三人当作没听到,继续在他眼皮子底下喝,你一杯我一杯,嘴里满是赞叹。

    不一会儿,酒坛里的酒所剩不多。

    欧阳明盯着最后一杯酒,看着大头咕噜咕噜把酒倒出来,在他眼下转悠了一圈,不等大眼猴子抢,一口闷进了嘴里。

    猴子和大眼嗷嗷叫,怨他吃独食。

    欧阳明闻着酒香,郁闷地赶斗嘴的三人走。

    大头三人离开他的房间,立刻对视一眼噗嗤笑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对着渔歌回了屋。

    这三人戏弄了欧阳明一番心里满是愉悦,欧阳明却难受死了,一整晚,屋子里都是酒香,馋得他挠心挠肺,一整晚都没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容我不厚道地笑一下,男主被骂得好惨……真的要把脚剁了?

    想为前世的两人说说,前世罗寄雪和欧阳明是非常艰难的,两人都是受害者。外面有个为你清冷独守多年的未婚妻,你却要和新人拜堂成亲。欧阳明一边是喜欢的人,一边是自己的确辜负的未婚妻,他除了配合大家尽快找回记忆没有别的办法。原主觉得欧阳明是为了救苏沐不顾一切,实际于他来说,只是去救队友没有发现危机。

    前世不像这一次,婚约没了,真相早早出来,欧阳明不用背负负心人的名声,寄雪也没有第三者的嫌疑。

    所以,失忆的人不能随便捡啊,不搞清楚情况,谁知道他有没有妻儿,是好是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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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仗剑天涯22

    第二天, 抓心挠肺一晚上的欧阳明再也忍不住背了寄雪偷偷拉了猴子:“你们昨天在哪买的酒?”

    猴子斜眼:“你想干嘛?”

    欧阳明咳了一声:“我给楼三哥买一坛。”

    猴子心底大笑, 嘴里说:“那我自己去和楼三哥说。”

    欧阳明连忙拉住人:“我买给他,先别告诉他。”

    猴子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买酒给他?”

    欧阳明支吾, 他现在不太好意思睁眼说瞎话了, 一时没答上来。

    猴子说:“你是不是自己想喝酒?你想喝就告诉我嘛!我肯定不告诉小雪!”

    欧阳明干笑着没否认,问他:“你帮我买一坛?”

    猴子抬起了头抖着脚:“叫哥。”

    欧阳明僵了脸:“啊?”

    猴子余光瞟了他一眼, 指指自己:“叫哥,哥给你去买。”

    欧阳明才不肯, 用手肘夹住他脖子:“臭小子,你比我小让我叫你哥!”

    猴子啊呀啊呀叫起来:“魏俊!让你装模作样!不叫哥哥就馋死你!”

    欧阳明有求于人没法太硬气,只能夹着他脖子威胁:“买不买?不买我就告诉寄雪你们昨天偷喝酒,还引诱我一起喝!”

    “魏俊你不要脸!”猴子气得骂骂咧咧,“臭小子你果然没变, 还越来越阴险了!”

    欧阳明松开他一脸笑, 揽着他的肩:“猴子,我们是兄弟嘛,你帮我买一坛,我喝一口, 其余都给你们。”

    猴子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欧阳明惬意地躺回了床,想着昨天的好酒马上就能喝到,忍不住就翘起二郎腿哼起了歌。歌声刚出口,他就僵硬了一下,看看自己的姿势,犹豫了片刻, 忽而想到寄雪昨日的话,嘴角一勾,放松下来继续哼歌。

    猴子回头看了一眼,捂着嘴跑出了门,门外大头大眼等在那。

    猴子活灵活现地讲欧阳明的“不要脸”,三人心里都放了心,这就是魏俊,错不了!这家伙就是装的。寄雪说得没错,欧阳明本性就是魏俊,恢复记忆只是装得更人模人样而已!

    欧阳明等了没多久,猴子就捧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酒回来了,他不情不愿地放下酒,嘱咐了一句:“不许动,我去叫他们。”就走了。

    欧阳明馋虫上来,打开酒坛来不及细品,立刻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一口进去,哪有昨天的酒香,满嘴又酸又涩说不出的滋味,“噗”的一声,嘴里喷出一道彩虹。

    “猴子!看老子不宰了你!”欧阳明气得跳脚,举着酒坛冲出去追人。

    “宰了谁?”寄雪笑眯眯地进来。

    欧阳明一愣,立刻把酒坛背到身后。

    “没什么,我和猴子闹着玩呢!”

    寄雪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地上的水,又看向他嘴角的水,欧阳明立刻用袖子抹嘴。

    “喝水呛到了。”他特真诚地解释。

    “是喝水呛到了?不是喝了又苦又酸的水?”寄雪笑眯眯反问。

    欧阳明恍然,心底把猴子三人骂了几百遍,脸上却露出讨好的表情,老实交出身后的酒坛子:“昨天他们引诱我,我坚持住了,今天实在忍不了了,没继续坚持……我错了,以后一定不破戒。”

    寄雪拿过那个酒坛,板着脸进了屋。

    欧阳明心虚地跟过去:“寄雪,你怎么没去配药?是不是累了?今天我陪你出去走走?”

    “就你这病怏怏的,能去哪里?”

    “我伤好多了,陪你去逛街完全没问题!再说,和你在一起,干什么都不会累!”如果有尾巴,欧阳明肯定摇得飞快。

    “觉得自己好多了你就想喝酒了?”寄雪不为所动,反而脸色更黑。

    欧阳明脸一僵,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心虚,最后因为是在她面前,彻底扔掉了伪装,一脸无赖地坐下:“我的确想喝酒了,没酒喝我抓心挠肺地难受。寄雪~你就给我一口酒吧!”

    寄雪见他彻底不要脸了,还厚着脸撒起了娇,再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被逗笑,欧阳明更加理直气壮了:“没酒喝我难受得要死,比伤口痛还难受,我宁可好得慢一点,也得让我先喝舒服了!人生短暂,要及时行乐啊!”

    寄雪“嗯——”地拖长了音,欧阳明两眼期待地看着她。

    她走出房间,很快拿了一坛酒过来,这次和昨天那坛是真的一模一样如假包换了。但是,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大头三人。

    寄雪把酒放在桌上:“这五天内,你们四人只能喝这一坛酒,怎么分你们自己决定,谁敢背着我偷喝,谁就加七天不能喝!举报的人则有奖。”

    四人“啊”地惨叫起来。

    寄雪笑眯眯地走出房间。

    屋里,四个兄弟对视了一眼,立刻伸手去抢酒坛,很快四人就“老子”“你哥哥”“臭小子”地骂成了一团,围着酒展开了肉搏战。

    欧阳明最不要脸,仗着武功高趁他们不注意点了他们穴,让他们三人姿势诡异地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翘着二郎腿喝酒,那酒香在他们鼻尖绕啊绕啊,气得三人又开始骂人。

    欧阳明不理会,眯着眼睛惬意极了,一边喝酒一边舒服地叹气:“你们啊,这叫报应,让你们昨天来引诱我。”

    骂累了正在歇息的三人,一听气得又开始骂。要不是你装模作样变了个人,他们会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吗?没义气没良心的混球!

    寄雪以为有大头三人抢,欧阳明最多喝上几口,也算给他解解馋了,谁知道,欧阳明竟然直接点了三人穴!一人喝了一坛酒!

    虽然坛子小,但也把寄雪气到了,心想,你爱喝是吧?那就多喝几口药吧!

    于是,欧阳明的苦日子来了,他发现他的药丸变成了汤药,而且那药汁子苦得哟——

    寄雪来换药时,欧阳明抱着她的腰求饶:“寄雪,好寄雪,我错了,我伤好之前再也不喝酒了,你把药丸给我换回来吧!”

    寄雪笑眯眯,还带着一点诧异:“这和你喝酒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伤好了许多吗?我这是换了疗程,不同时期用不同的药,你在水寨时活爷爷不也是这样做的?”

    活爷爷是这样做的,但是你肯定就是报复我!欧阳明苦着脸挤出两滴眼泪,抱着她的腰死死不松手:“你就给我换了,太苦了,苦得我味觉都快没了,吃什么都是苦的。好寄雪——你忍心我受了伤还吃不好吗?”

    寄雪捏了捏他的脸皮:“欧阳少侠,你这么撒娇耍赖不要脸,你怎么好意思的?”

    欧阳明哼哼:“在你面前没事,出去了我再做少侠。”

    行吧,当日一句话,让他彻底摆脱了身上那脆弱的枷锁,放飞自我不要脸了。

    欧阳明的气息跟着衣衫吹进小腹,寄雪微微不自在,拉他的手臂:“你松开。”

    “不松!你答应我就松!”

    “你不要脸!”

    “就不要脸!”

    “噗——”一个喷笑声响起。

    欧阳明僵住了全身,木着脸往寄雪身后看去;寄雪也刷地红了脸,扭头。

    楼方手里又拿上了折扇,此时正好用它挡着半张脸,但是他笑眯了的眼睛还是让人发现了他此时的表情。

    对于他的喷笑,欧阳明和寄雪都尴尬了一瞬便抛在脑后了,因为他们看到了楼方身后的苏沐。

    苏沐跟在楼方身后,脸上青青白白的,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坐在床上,手还抱着寄雪腰的欧阳明。

    她从来没见过欧阳明这幅模样,哪怕是不被她认可的魏俊,也没有。

    寄雪扯开了腰上松了力道的双手,似笑非笑地看向楼方:“每次换药都有事,真是巧了。”

    楼方收了笑,不好意思地拱手:“真的意外。”

    苏沐看向身边的楼方,她心里又意外又冰凉,楼方对罗寄雪的态度大不一样,竟然会向她道歉,这明显是认可了她和欧阳的关系。她有种感觉,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罗寄雪拉了过去,自己越来越孤立无援。

    楼方侧身让出苏沐,解释说:“苏沐在隔壁租了房子,她刚才找我商议,想与我们一同追查黑衣人。”

    寄雪低头和欧阳明对视。

    欧阳明苦笑,真是这边按下了那边又起来,万万没想到,苏沐会主动想要过来。

    苏沐见两人均是不太乐意的模样,上前一步板着脸说:“我只想追查仇人,别的你们不用多想。等到报了仇,我自会离开。”

    寄雪笑了一声:“我们又不打算给你报仇。”她不是完全排斥苏沐,争风吃醋没必要,他们三人关键全在欧阳明,她犯不着和苏沐斗成乌眼鸡。但是她讨厌她一张别人欠了她八百万的脸,更讨厌她自私的性格,所以心里不爽不打算憋着。

    苏沐呼吸一滞,想生气又下意识看向欧阳明。

    欧阳明正盯着床栏研究雕花,仿佛没听到罗寄雪对她言语犀利。

    楼方打圆场:“苏沐也是担心无剑和……无剑的伤,多一个高手多一份保障。”

    欧阳明看了寄雪一眼,见她没有出声,却也不再争锋相对,显然是没真的想让苏沐走。想来她也担心大家的安危,所以看似嘴硬实际还是委屈了自己。欧阳明心头一软,在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寄雪挑眉看过来,欧阳明轻轻动了动,让她开口。

    寄雪臭着脸,被他挠了好几下手心后,才僵着声音开口:“人家武功高强,想来想走我们能决定吗?没事赶紧走,我要换药了。”

    全程,欧阳明都没往苏沐那看一眼。

    楼方见最关键的人没反对,放了心,拉着苏沐走出了房门。

    人走了,寄雪瞪欧阳明:“你想让人留下你就说啊,干嘛让我开口!”

    欧阳明拉着她坐在身边,好脾气地笑:“先斩后奏的事,就像你说的,我们同不同意她都会跟着,我们同意了,楼三哥和无剑心里才会安稳,既然如此,何不点个头,别让他们为难。”

    “那你怎么不说?一定让我说,我多没面子!”

    欧阳明噗嗤笑了,看着头回对他闹小脾气的人,只觉得可爱极了。

    “我这么优秀出色,她肯定对我恋恋不忘;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我却开口答应,这不是给她不必要的希望吗?这事情只有你能做,你答应是你大方识大体,你不答应,也情有可原。”

    寄雪惊讶地看着他,这人其实心里都明白着吧!就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那你自己真心是怎么想的?”她强调,“说真心话!”

    欧阳明收了笑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苏家的仇,欧阳家肯定要帮忙报的,一是我爹乃武林盟副盟主,铲除邪魔歪道是我爹的职责,我身为儿子不能视而不见;二是苏家伯父伯母从小对我关爱有加,是我非常亲近的亲人,他们遇难,我也有责任替他们报仇;但是和苏沐这样相处我是真的不愿意。我不理会她,似乎太冷漠不近人情,她像今日这样面露悲色,楼三哥和无剑夹在中间必定不自在;我看在往日情谊照顾一二,又怕她多想,更怕你会心里伤心,以为我对她还有旧情……当然,如今局面已是这样,我自然更加在乎你的心情,只是以后咱们大家聚在一起可能就没那么自在了,猴子他们也不乐意……”

    欧阳明叹气连连,他肯定不会让寄雪和小伙伴们受委屈的,四人第一次离开水寨,为了他担惊受怕风餐露宿一路相随,如果他不帮他们,还有谁能站在他们这边?苏沐的出现真的让他措手不及,也头疼万分。

    “我原本是想着,过去的恩恩怨怨一笔划过,只当作是普通世交的师妹,点头之交友好相处,什么仇啊爱啊就都算了,不提了……”欧阳明软骨头般趴在了寄雪的肩头:“如今看来……难啊……”

    寄雪侧头摸摸他的脸:“你想得还挺开。”

    欧阳明抓住她的手捂在脸上:“我只想你和泛舟太湖,过普通渔民的日子,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委屈你了,说要带你去西湖,结果反而发生了这些不开心的事。”

    “能让我委屈的,只有你。我不是脆弱的人,再大的挫折,跨过去也不过如此。唯独你——”

    “我不会的!要真让你受了委屈,你就同我说,我随你惩罚保证再也不犯。”

    “那——养伤期间,把酒戒了。”

    “啊?”欧阳明弹起身子僵硬地看着她,不可置信。

    寄雪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不养好伤人家就担心你来保护你,你说我什么滋味?”

    欧阳明无法反驳,郁郁地点头:“伤好之前再不喝了,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寄雪勾了勾嘴角,打开药箱给他换药。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这么没脸没皮,肯定是魏俊!没变!

    寄雪:嗯,时而不要脸时而厚脸皮,也只有魏俊能干得出来。

    欧阳明:我永远是你的魏俊~

    小伙伴们、寄雪:噫——

    ………………

    讨厌苏沐的别着急,从前的欧阳明苏家人没教的,以后现实会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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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23

    苏沐住在隔壁,并不每日过来,但是出现的次数还是很频繁。听楼方说,她不在的时候都是去打听消息去了。

    大头他们听说苏沐从此要和他们一起,脸都绿了,但又想到不管这女人武功多高,都不能伤害他们,心里又得意起来,想着她全家都死了,的确挺惨,就当同情她带她一起玩吧!

    自我安慰想开了的三人又恢复了自在,而苏沐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否则恐怕又要闹起来。

    欧阳明外伤好得挺快,很快就能行动自如,只是内伤未愈,不能动武。

    这日他清早醒来,听到院子里寄雪练武的声音,走出房门在边上默默旁观。无声看完了寄雪练完一套鞭法,他又转身回屋。

    早饭后,欧阳明递给寄雪一张纸。

    寄雪读完微讶:“这是谁家的内功心法?”

    欧阳明说:“你照着这个练,你的鞭法已经到了现今能力的极致,想要更快杀伤力更大,要辅以内功。”

    寄雪扬了扬手里的心法:“可是这个心法……”

    欧阳明十分随意地说:“我无意中得到的,正好适合你,放心去练,不会有问题的。”

    寄雪自然相信欧阳明,毕竟此人不是以前多少有点不靠谱的魏俊,见他这么说便感激收下。

    “你知道如何练习内功吗?可要我帮你?”欧阳明又问。

    “那就拜托你了!”寄雪一点都不客气。

    她一点不见外欧阳明反而很开心,自此,每日抽出一二时辰,陪着寄雪研习内功。

    寄雪原本还想叫上大头三人,可惜这三人没什么天赋又散漫惯了,一听那拗口的心法,就赶紧摇头。

    寄雪的日子突然无比充实,上午练功两个时辰,练完准备做饭,饭后给陆无剑换药,下午带着大家一起配药,无论伤药还是毒药,她都配了一大堆,以备不时之需。

    寄雪彻底学会了欧阳明交给她的心法时,出了一次远门的苏沐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曹家母女,半个月前已经遇害,死因是出门遭强盗劫杀。

    不知情的人当然不会怀疑,但是他们却觉得太巧了一些,怎么偏偏就这个时间遇到强盗了?

    苏沐全身气息冰冷,重重将剑拍在桌子上,恨恨地说:“必定是黑衣人干的!”

    大家都没说话,的确,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楼方问:“有关于黑衣人身份的线索吗?”

    苏沐面露挫败,摇头:“我家、曹家、还有南边的陈家,现在已经三家遇害了,只能确定,他们抢的都是武功秘籍。”

    “陈家?”谁都不出声,楼方只好继续问。

    苏沐点头:“陈家在南边,说不上什么大门派,不过陈家拳法十分出名。黑衣人一样灭了陈家全家,什么钱财都没要,只丢了拳谱。”

    寄雪出声:“受害的也不是什么大门派,但偏偏十八般武艺各不相同,对方似乎在收集各种类型的秘籍。”

    苏沐脸色不太好看,陈家曹家纵然不出名,但是他们苏家却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自从苏家出事后,苏家人就成了她的逆鳞,谁都说不得;而且,此刻说此话的又是寄雪,这个她心中排斥的人。

    但是,在座的人都没觉得寄雪的分析有何不妥,苏沐心中不虞,终究忍了下去没出声。

    陆无剑如今也恢复了行动,只是左上半身还不能动,更不能用剑,他难得开口:“那日在妓院,那人没有伪装。”

    欧阳明:“曹家不是直接被灭门的,起初似乎只想取得秘籍,但曹家子孙虽不肖却难得硬气一回,也因这一次的硬气,全家遭难。”

    这样说的话,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灭门,大家又没了头绪。

    寄雪说:“曹家特殊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家已经无人习武了呢?夺了秘籍,想要只用在本门本派,那对方不死绝,如何名正言顺?”

    苏沐冷哼:“苏家的功夫天下皆知,哪怕苏家消失了,这江湖还在,这么多江湖人士还看不出来?”

    大头“切”了一声:“现在大家是知道,他们的儿子呢?他们的孙子呢?他们孙子的儿子呢?他们孙子的孙子呢?”

    寄雪:“苏家功夫有什么?没有你如今这么高调,谁知道苏家内功是这样的?据我所知,令尊的功夫一般吧?你却能练得这么成功,看来是天赋问题。那么,背后之人倘若也和你一样有天赋,到时候谁能把一个武林高手和一个二流的苏家家主联系在一起?”

    苏沐捏紧了拳头,猛地要起身:“我爹功夫怎么样——”

    寄雪挑眉,视线分毫不让。

    楼方摁住苏沐的肩:“苏沐!你忘了答应我的?”

    苏沐唇抿得紧紧的,满脸怒容坐下。但是心底却觉得委屈极了,下意识看向从前处处维护她的欧阳明。

    欧阳明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带着点无奈地拍拍寄雪的脑袋,那点无奈不是不满,反而更像是宠溺。

    苏沐咬紧了牙关。

    陆无剑无视几人之间的风起云涌,一心分析:“照你这么说,这帮人更像是抢秘籍开山立派,而且上次那批人,功夫并不弱,如果只是建个小门派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几人就足够了。”

    欧阳明:“谁说一定是新起的势力,这些黑衣人数量不少武功不低,新兴门派怎么会这么成熟?”

    楼方神色严肃:“当今武林魔教邪派不是没有,如果是他们干的尚好,倘若是哪个名门正派……”

    “名门正派怎么会做这种恶事,必然是那些邪门歪道!这些没有道德礼教的魔教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人,人人得而诛之!”

    水寨的三个小伙伴涨红了脸,他们觉得苏沐是在指桑骂槐。

    寄雪不屑地笑了一声:“所谓的正义之士也没见个个是好人,苏姑娘,你忘了自家的教训了?”

    苏沐张嘴要说话,寄雪没给她机会,直接跳过了这个正邪的争执:“现在可以查探关注的点有两点,一个是这一年多功夫突飞猛进的人,如果这人和苏沐相似,现在恐怕已经是高手了,倘若他本身武功不差,那更不可想象;第二是妓院那天的凶手。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见到的面孔,楼三哥,你家生意遍布全国,能入手查这个人吗?”

    楼方击掌:“小雪机智!我这就画了画像让家中暗地打探消息!”

    离开前他回头:“既然曹家已经遇难,我们又暂时断了线索,无剑和欧阳你们就好好养伤,小雪,要麻烦你继续配药,你上次说的陷阱挺好的,尽快布置上,曹家人都死了,黑衣人很可能又会找上我们抢夺剩下的心法。”

    寄雪之前提过,在房间前后布置毒药陷阱,擅闯的不死也伤,避免大家遭遇偷袭。

    她做了一个手势:“没问题。”

    楼方匆匆走了,陆无剑见没事了慢悠悠走回了屋。他练不了剑,就每日在屋里练内功。

    大头三人还在生气,怂怂地偷偷瞪苏沐。寄雪看得好笑又好气:“三个怂包!”她一人头上一拍,“我们水寨是侠肝义胆的大帮派,你们一副对号入座的模样干什么?气也就算了,还不敢还嘴!”

    大头三人捂头。

    寄雪赶他们回屋:“回去念三百遍‘我们水寨是名门正派,我们兄弟都是好汉侠士’!念不完别出来,念完了也少出门,黑衣人说不定就来了。”

    大头三人弱弱地“哦”了一声,应完又看向她:“黑衣人真的会来吗?那小雪你也要小心啊,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又出事。”

    寄雪让他们放心:“我知道,一定不会。你们回去吧。”

    三人微微安心,看了边上的苏沐一眼,齐齐挺起胸膛,跟三个地主家儿子似的,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嘴里还果然念起“太湖水寨乃名门正派,我们兄弟都是大好汉!”

    欧阳明憋笑憋到他们走出门,“噗”地一声,哈哈大笑起来:“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们这么傻憨!”

    苏沐还在为寄雪对苏家言语不逊生气,却见欧阳明还笑得如此开心,显然完全不在意刚才寄雪的那番话,她心中又气又委屈,抓着剑扭身气冲冲出了门。

    欧阳明收了笑,莫名地看向寄雪。

    寄雪耸了耸肩:“练功去!”

    欧阳明立刻站起身跟上:“来嘞!”

    寄雪走在前头笑了出来,不用看他动作神情,光听这声音就满是狗腿。

    寄雪几人正在小心提防黑衣人偷袭,半旬后,外头却传来了湘江落英派,大弟子叛出师门偷盗师门秘籍之事。

    落英派是女子帮派,开派祖师的宗旨是帮扶世间苦命女子。因此落英派弟子武功低微的很多,真正算内门弟子有继承权的,只有掌门的亲传弟子。这些亲传弟子功夫都不弱,以落英剑闻名,剑法飘逸、变幻莫测,在江湖武功之中有一席之地。

    “很难不让人想到黑衣人。”大家听完这事心生怀疑。

    “姑娘家练的剑法,黑衣人也要抢?”不太懂江湖事的大眼奇怪地问,“黑衣人还有女人?”

    “不对啊,他们有这么高武功了,还抢秘籍干嘛?还是姑娘家练的秘籍。”猴子也不明白其中逻辑。

    这一次,二人问的问题大家也说不上来了。

    “去湘江看看。”陆无剑说。

    楼方想说他的伤,陆无剑抢先说:“我的伤没事,我用剑的是右手。”

    寄雪立刻看过来:“陆大哥,你练剑了?”

    陆无剑面无表情,但是眼睛只看着楼方:“练了几次,没问题。”

    寄雪眯了眯眼睛,陆无剑根本不会撒谎,摆明了一副心虚的模样。

    欧阳明给陆无剑打掩护,拉了寄雪问:“我们现在出发会不会有问题?”

    寄雪瞪了他一眼,这时候倒是兄弟一条心了,嘴里说:“没问题,我配的药放平常都能用一年了。”

    楼方现在十分相信寄雪的医术,听了便同意去湘江。落英派是唯一没有遇上灭门之灾的,如果都是同一帮人所为,也许还会有些线索。

    在济南城住了近两个月,大家行李多了许多,楼方给伤患和寄雪安排了马车,附带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开始往湘江走。

    苏沐觉得马车太慢,恨不得立刻赶去落英派,但是有伤患在,她没法多说,只能忍下心中焦急。只是这一路却不能同之前北上那样舒适了,因为她的急切,大家经常没能及时在到达的城镇落脚,最后露宿山林。

    正是盛夏最热的时候,正午炎炎烈日实在没法赶路,连续走了三天的众人已经疲惫不堪。

    欧阳明掀开车帘同楼方说:“三哥,这里正好有阴凉地,我们歇一歇,躲了这正午日头再走吧。”

    楼方嘴唇干涩,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擦汗:“好,我去同苏沐说,我们原地休息。”

    苏沐那边显然没有立刻同意。

    寄雪见坐在外头驾车的大头背后衣服全都湿了,不顾前头什么决定,率先让大家停下:“中暑了得不偿失,咱们下车去树下休息!”

    大路边上是窄窄的一片树林,大家快速下了车,躲进阴凉许多的树林里,寄雪铺了一块方布,周围撒了点防虫药,这才让欧阳明他们坐下。

    弄完这一切,苏沐和楼方才面色不太好地过来。

    从前楼方可怜苏沐遭遇,对她多有包容,从没因欧阳明那事就断了和苏沐的交往。但是一遭又一遭,尤其这段时间一同出行,苏沐的偏执自我他深刻领会到了,那万年好脾气在炎炎盛夏里也要破功。

    到了树下,他径直坐下,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大眼和猴子精力旺盛,两人歇了一会儿,开始在林子里走,想找找有没有水源,洗个脸喝口凉水也是好的。

    苏沐还在赌气,并没有坐下,抱剑站了一会儿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没过多久,大眼和猴子激动地跑过来:“小雪!魏俊!那边有好大一片西瓜地!好多大西瓜!”

    所有人眼睛一亮,不说西瓜还好,一说西瓜,渴得不得了。

    寄雪见了,让他们带自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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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华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地府十八部之一的主事,穿越一个个世界代替那些人过好一生,消除她们的执念。指南:1、各类故事都会涉猎,欢迎留言想看的故事2、一个世界一生,可当做单独的故事来看。3、感谢每个进来看的小可爱(づ ̄ 3 ̄)づ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