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心机
想到柳万,他忽然就明白了,因为柳万不是一个人,而是身边跟着那个人,对,只有那个人,只能是那个人,是哑姑,一定是她的主意,才办起了这颇有另一个世界现代风格理念的养生馆。
再看里里外外的纯色布置,再看店伙计整齐划一的衣着,训练有素的待客动作,肯定是哑姑的杰作。
“他们,在哪里?”白子琪嘴角噙着笑,忽然问。
柳颜一愣,她本来以为这忽然冒出来的白表哥会更关心自己呢,想不到他开口就问的是他们。
他们,是那个傻子柳万呢,还是那个女子?
柳颜脸上露出很深的遗憾来,“表哥真遗憾啊,他们已经回灵州府去了。你知道的,他们一个有病,一个是童养媳,所以不宜在外面久待,爹爹放他们小夫妻出来也只是叫透透气,日子长了爹爹怎么放心。”
白子琪瞅着柳颜那洁白如玉的少女脸庞,他忽然有些恍惚,怎么觉得这张脸蛋和这个人说话的口气,那种感觉,是不怎么匹配的。
好像,哪里出了差错。
哪里会有什么差错呢?他无声地摇摇头,自己越来越敏感了。
柳颜甜甜笑着,请他去里面待茶,又说中午请他去梁州最好的食肆吃饭。
白子琪摇头拒绝,带着失落离开了万记。
身后,柳颜把一抹淡笑保持到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柳颜转身,对着无人处咧了咧嘴。
白子琪慢慢走过梁州街头。
想不到这么快就回去了,既然出来了,为什么不多玩几天呢?
“快走,总是这么磨磨蹭蹭的,回头你干不完活儿被罚饿饭,还得老身也跟着饿肚子!”身后一个婆子恶狠狠骂道。
回头看,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木盆,身后的竹筐里塞着满满一兜子脏衣服。姑娘负重,走得踉踉跄跄,那婆子却空手而行,一脸横肉,正对这姑娘大骂。
“请问大娘,这姑娘犯了什么过错要这样?”白子琪堵住婆子去路,作揖问道。
婆子冷不丁被堵,待看清楚是个白衣少年,又长得那么细皮嫩肉,顿时不生气了,笑呵呵回答:“没犯错没犯错,她是个童养媳,娘家穷就卖给人家做童养媳,你知道的,这样的女子,婆家根本不拿她当人看,她婆婆吝啬,舍不得花钱雇人做粗活儿,就死命地使唤她,这不,我得监督她去河边洗衣裳——”
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个人一步步走远了。
白子琪傻傻站着。
童养媳……他喃喃回味着这个词。
不错,童养媳,就是很小便被卖到婆家做媳妇的女子。
那个哑姑,她也是童养媳。
就算他已经判断出她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但是她运气不好,不像他穿到了一个富家公子哥身上,她只是个倒霉的小哑巴童养媳。虽然上次在梁州街头再见,她已经恢复了说话功能,可是作为一个童养媳,她的身份一开始就将她完全束缚住了,就算她是个穿越者,她身怀妇产科大夫的本事,但是童养媳的身份限制,她肯定不能像别的妇女一样拥有更多自由,要不她就不会时刻和柳万相伴出现了,说明她只是个早晚伺候富家公子的小小童养媳。
现在怎么办?
冲动之下没想后果就跑出来了,那时候心里只想着要马上见到她,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却忘了她的身份,现在难道能跑到灵州府去,告诉姨夫家的儿媳妇,自己爱她,想和她恋爱,愿意娶她?
可能吗?
柳家会不会立马变脸,把自己赶出门,大骂是疯子。
世人也都会纷纷指责,大骂自己和她是一对奸夫****,不知死活的狗男女。
可是,难道就这么回去?任由爷爷和父母安排,随便娶一个女子进门跟自己过一辈子?
白子琪慢腾腾走在街头。
他第一次发现人活着,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
“白表哥?你可是白家的表哥?”
有人在身后喊。
难道是柳颜表妹?
不,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柳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相见,似乎这次别后重逢,从前对她的那些好感淡了许多,是不是因为爷爷说过要娶她给自己,所以有了先入为主的反感?
白子琪不回头,梗着脖子快步走,想快快没入人流把自己藏起来。
身后喊声终于被甩掉了。
白子琪舒一口气,施施然慢慢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今晚住这里,明早就走,先回家再说。
“白表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一个身影却劈头撞来,从正面拦住了他。
白子琪只能含笑相迎,表妹是不是有预感啊,知道自己要娶她了,所以追着不放?
对面站着的却不是柳颜。
一件灰塌塌的粗布衣衫裹着一个瘦弱的身子,一张发丝凌乱的小脸正殷切地望着自己。
这是?
有些熟悉。
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曾经伺候过自己的某个丫环,后来犯错被母亲发卖了?
那她应该喊自己少爷啊,为什么是白表哥呢?
“果然是你——”少女身子靠住路边一棵树,喘着气,喘匀了才露出一点笑,“奴婢老远看着像白表哥的身影嘛,您为什么还在这里?上次见面您还是那个样子,怎么这会儿又变了?”边说,边用目光上上下下扫着白子琪。
白子琪好奇,“我们上次见过?就在这梁州府?”
“是啊,白表哥好忘性,这才隔了没多久呢你就忘了,那次奴婢还在小奶奶身边伺候——”
一语未了白子琪的手已经抓住了少女的胳膊。
疼得她吸凉气,脸色却大喜,“您已经记起来了是不是?奴婢就是小奶奶身边伺候的丫环深儿啊——”
白子琪点头,可是又疑惑,“上次见面,说实话我都没有注意到你们小奶奶身边都是谁伺候,可是我好像又在哪里见过你啊,就是你这身打扮——”
深儿抹一把泪,“奴婢被赶出来了,本来四小姐打算卖了奴婢,奴婢听到消息赶紧逃走,走得匆忙,身上没几个钱,所以这一出来就身无分文,为了积攒路费去找小奶奶她们,奴婢只能沿街乞讨——”
白子琪一拍自己额头,“对了,你是那个小乞丐!”
深儿脸色羞赧,恨不能钻进地底下去,什么时候自己在白表哥眼里成了乞丐,这不是给小奶奶丢人吗。(未完待续。)
287 不平
西南兵营。
白狼关。
“秀才,今天还是我们当值啊?”晨起,一个中年胖兵士懒洋洋穿起盔甲,问身边的年轻同伴。
“刚才我去看了夏季当值表,五月起到七月份,整三个月都是我们甲子队的轮流站岗。”年轻的瘦兵士一边回答,一边费劲地搔着胳膊上昨夜被虫子叮出的大红肿包。
问话的胖子脸色一变,有了愤色,但是他忍着,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
“等到八月份开始,会进行轮换,那时候就轮到乙丑队当值了。”
年轻的兵士愣愣听着,一时间没明白胖子的意思。
“又是那姓罗的做的安排,就知道这样的‘美差’肯定会落在我们头上,这样的偏心不是一遭两遭了,现在他们乙丑队的大爷们一个个成日家好久好肉地吃着喝着,在被窝里睡着,我们却天天在大太阳下烤着——哼,**十月最是凉爽的时候他们抢去了,等到了寒冬腊月又轮到我们这帮倒霉蛋了——炎热的时候暑热加虫咬,寒冬时候冰天雪地的,我们这些人就是铁打的!”
年轻的脸上显出天真的疑惑,“大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甲子队的的兵士要受这样的待遇,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欺负人?仅仅是欺负还是轻的呢,以后你就知道了,这是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事,我们就在日常伙食和值岗、训练上吃亏,月月被无故克扣军饷也是常事。我们也都忍了,这要是真正有了战乱啊,到时候打头阵做炮灰的肯定是我们这些人。”
年轻兵士还是不明白。
胖兵士干脆拉他一把,两个人出了军寨门一直往西边走,此刻换岗要紧。幸好他们俩今儿岗位紧挨着,所以等换完岗,他们之间只相隔了十步距离,各自站在城墙头上,胖兵士扯着嗓子继续给年轻的同伴发牢骚。
“我们是没娘的孩子,后娘当家,我们不受欺负谁受欺负?”胖兵士扯着脖子吼。
年轻的兵士愣愣站着,心里的沮丧浮现到脸上,整个人都霜打了一样蔫蔫地站着。
他本来是个落第秀才,两次科考未中干脆放弃了梦想来当兵,家里人也一心盼着他能出人头地,想不到军营里比官场上还黑。
时间在站立中静静流逝。
秀才兵眯着眼望对面,过了眼前这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的地平线,就是邻国地界了。
近年来两国相安无事,但是互相之间的戒备和警惕却还是一直保持着。
他看到邻国的大旗在风里慢悠悠地飘荡。
好男儿,当马革裹尸为国效劳,想不到自己生在了和平年代,读书无路,来这里当兵,一进兵营迎来的不是热火朝天的训练,而是草草站了站队形,宣布了每个人所属的队部,接着就是这没完没了枯燥无味的当值站岗。
这样的日子甚至要比十年寒窗苦读还枯燥。
“秀才不是我说你啊,你们读书人就是死脑筋,进兵营前为什么不打探打探呢,人家都进了乙丑队,偏偏你个呆子跑这甲子队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被称作秀才的瘦兵士苦恼地摇头,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分队的时候一个个和他一起入营的同伴都分到了乙丑队,独独自己到了甲子队。
“因为你和我当初一个样,没有花钱。”胖子摇着头,随着太阳高声,气温正在上升,他胖,所以要比瘦子早一点感到了酷热的侵袭。
秀才苦恼,“小生家里贫寒,为了供出一个读书人,爹娘省吃俭用花尽了积蓄,还哪里有钱给那些军爷们送礼呀?再说,进兵营就是为国效劳建功立业,我东凉国需要好男儿来保家卫国,我就进来了,难道抛头颅洒热血还需要送钱来换?”
胖子笑得肚皮上的软肉在颤抖。
“傻秀才,装了一肚皮死书——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可爱,也是怀着一腔热血来投军的,结果呢,不死不活地混到了今天,军功没立半件,钱财没捞到一点,还是个站岗受欺负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胖子叹气,“能怎么办?继续混呗——后来我才知道,进兵营前要花钱走军老爷的后门,这样才能分进乙丑队。谁不知道我们东凉国如今的西南兵营,名义上还沿用当年常胜将军白将军时代的建制,其实早就暗地里瓜分各异,分成了几路势力。
这其中最庞大的一支势力就是姓罗的将官,他其实也是白将军麾下出来的人,可以说是白将军当年一手培养起来的,但他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等到真正的羽翼丰满的时候,开始严重反噬白将军留下的旧部势力,他把自己的势力一步步全部调进乙丑队,所以在我们这西南兵营,乙丑队这股势力占绝对优势,谁都不敢惹。
而甲子队里慢慢地只剩下白将军当年留下的一帮老人儿,我们没有机会立功,也不能回家种地,只能这么慢慢熬着——唉,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就是这样,不平处处存在,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只有熬日子混口饭吃——”胖子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进了嘴巴。
哦,原来是这样啊——秀才听得出神,想不到自己原来糊里糊涂一头就扎进了一个出不去的黑洞。
他同情地望着胖子,真想替胖子擦一把脸上源源不断涌流的汗水啊,可是他也不能动,只能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把身姿站得直挺挺的。
烈日落下,五彩的光线在起伏的山巅之间回落,像无形的丝绸被拉来,射散出迷人的光线。
秀才微微眯着眼静静看着远处,世界真如胖子说的,要一直一直和平下去吗,难道自己真的要这么一直站下去?
忽然,他感觉眼前的山头在颤动。
山包上枯瘦的树木似乎也在动。
地平线在动。
出现幻觉了吧——他苦笑着摇摇头,在这穷山恶水之际站久了,视野枯燥,有时候心头会把一棵树幻想成一位美丽无比的女子,把一朵云幻想成一位缥缥缈缈的仙子,把一块黑黑的石头看成一顶新科状元崭新的帽子……
又出现幻觉了——他苦笑。
可是等他再次睁开眼,眼前的山包和树木都在动,幅度比刚才更明显了。
“哎,胖哥,你看看那里,为什么会动?”
胖子微微甩头,把眼前的汗水甩开,这才懒洋洋地看。
“哎呀——不好了——”刚才还懒洋洋的胖子已经绷直了身子,肥大的身子瞬间像一张绷紧的弓,“还愣着干什么啊,有情况——敌军来犯了——快,挥枪,告诉烽火台,快关城门,快燃狼烟啊——”
秀才傻了片刻才彻底反应过来,他有些笨拙地举起了手里的长枪,枪尖的红缨在热风里跳着舞挥动起来。
远处,山头和树木在波浪一般地涌动。(未完待续。)
288 风云
九茅山中,日子缓慢,岁月无尽。
一个小小的身影赤脚爬上一棵老柿子树,扯着脖子一个劲儿往西南方远眺。
树下的山洼上,一个小小烟囱里一缕白烟袅袅攀升。
小少年仰头望着高处树叶下那小小的青柿子一个个数,数一会儿累了,干脆不数了,仰着头望炊烟。
“灵儿你快下来,要吃饭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
“爷爷爷爷,你说那白烟最后飘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跑到大哥哥的清州府去了?”孩子歪着头问,一脸天真和无赖。
“你呀,又想他了是不是?爷爷告诉你多少遍了,你得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才能去找他。”
“可是爷爷,我都等着雪消了,草绿了,花开了,柿子都挂果儿了,灵儿自己也长了一大截呢,大哥哥为什么还不来?难道他把我们忘了?”
祖孙俩一个屋里一个树上,扯着嗓子的对话,被树下一个青色布衫的身影一字不落听进耳里。
青衣人抬头望望孩子,再看看身后天色将晚,干脆不走了,在门口的大青石上落下身子歇息。
烟囱里烟雾熄灭了,爷爷舀好饭,搓着手出来喊孙子。
一抬头,他愣住了,门口多出来一个人。
看树上,小灵子把自己倒挂在那里打秋千呢。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都看呆了。
灵儿爷爷最先反应过来,他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和自己一般苍老的老头子,所以顿时就没了警惕性,“迷路了是吧,这山又深又大,不熟悉的人闯进来还真会迷路——要不嫌弃在我这里住一夜,明早一大早再赶路——”
“老黑——真的是你啊?你虽然老了,但变化不大,你还是你——”云岭颤抖着嗓子喊。
对面的老人连连后退,瞪着眼瞅着来人,一对本来慈祥和蔼的眼里霎那间布满了警惕和防备。
“老伙计,是我啊——你难道不认识了?老云啊——”云岭踏进一步。
“老云?云岭?风云二将中的云岭?”黑鹤喃喃的,问对方,也问自己,身子固定住了,一把白胡须在风里颤抖,霎那间眼里泪如泉涌,忽然就扑了上来。
两具苍老的身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灵儿被惊动了,吃惊地附身望着树下,爷爷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又多出来一个老爷爷?
“你还活着啊——”云岭一扬脖子,把一大粗碗果酒灌进喉咙,抹着嘴感慨。
空气里已经浓浓地飘扬着一股家酿果酒的香味。
“你也活着,真是叫人高兴啊——”黑鹤豪迈地大口啜泣完碗底的深红色酒液,笑得老泪纵横,一对手从进屋就没有停止颤抖。
灵儿傻乎乎在一边瞅着,这一对老人真是奇怪,尤其一向板着脸很少高兴的爷爷,为什么忽然就这么激动呢,对着那个青衣的老爷爷一碗接一碗地劝酒,眼看屋角去年秋天采集的浆果酿造的几坛子果酒就要被喝完了。
对饮还在继续,浑浑的酒液顺着彼此的胡须淅淅沥沥往下滴落,落在胸口,落在衣襟上,他们浑不在意,只管面对面喝个不停。
“将军,他好吗?”终于,黑鹤在灌下不知道多少碗之后,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不好——”云岭摇摇头,但是他似乎很不愿意多提半句,歪歪斜斜端着碗,一个劲儿挥手,“真是好酒——为咱风云二将的重逢干了——不要提他,我不想提那个人。”
黑鹤又灌下一碗,其实已经有了深深地醉意,一碗酒有大半碗歪歪斜斜洒在了衣领里。
他梗着脖子红着脸,哗啦丢了碗,一把抓住云岭袖子,“说,将军他究竟如何不好?”
“你真的想知道?”云岭斜着眼扫过来,“你不是一直恨他吗,所以当年才负气出走,隐世这么多年,甚至发誓此生和他活着不复相见,他的事已经和你无关,你还是别问了,他的生死也和我无关,我们喝酒,喝酒——”
云岭的舌头好像肿胀出整整一大圈儿,随着酒味吐出的话语也歪歪扭扭含糊不清。
“老云——”随着一声叹息,一碗酒劈头泼向云岭,对面的黑鹤一手把空碗压在粗糙的白木桌上,手心不动,呼吸停止,只听到嘎巴巴一阵响,灵儿惊得站起身看,只见那个大碗在爷爷的手心下一点点化作无数碎片。
爷爷眼里似乎要喷火,眼仁都红透了,他恶狠狠盯着对面的客人,“肯定有事,没事你不会千里迢迢寻来这里——快说究竟什么事,你知道我这人肠子直,不听到确切消息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对面的客人却不怕爷爷的目光,他忽然呵呵大笑,伸手拍着爷爷的手背,“老黑啊老黑,这么些年过去,你那又急又躁的臭脾气还是没改掉几分啊——我这就说这就说还不好吗——将军确实不好,我们都不好,当年的弟兄们都盼着你回去呢——”
石台上的火把渐渐暗下去。
不等爷爷吩咐,灵儿已经很麻利地换上了一把更大的新火把。
崭新的火光沿着山洞的石壁跳荡。
灵儿抱个小板凳坐在一边,胖乎乎的手心托着下巴,凝望着灯火下这一对又哭又笑的奇怪爷爷夜谈。
他们的谈话又长又难懂,灵儿听着听着就来了睡意,就听那个自称老云的爷爷说什么奸贼当道啊,忠良遭殃啊,圣听被蒙蔽啊,人才凋零啊,又感叹说什么太平只是表象,这层表象下正在酝酿着内忧外患,如果继续下去,天下堪忧,苍生不幸……
灵儿听着听着终于瞌睡了,就算山里日子寂寞,忽然来一个人很让他高兴,可是他们一直说些他听得糊里糊涂的话,他终于倦了,脑袋靠住墙慢慢睡去,朦胧中依稀看到爷爷也在跟着感慨,两个老头子一边感慨无端地摇头,一边哭着抹泪。
人老了真是奇怪啊——灵儿迷迷糊糊想,好好的男人,怎么一变老就那么爱哭了呢,跟小姑娘似的,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永远年轻不能变老,更不能老得跟女人一样动不动哭鼻子。(未完待续。)
289 种菜
一抹淡淡的白云悠悠漂浮在深蓝的天空,那云彩似乎留恋那座拨地而起的高塔,始终不肯散去,围绕着白塔一会儿在前面漂浮,过一会儿又转悠到后面去了。
“难道那就是小奶奶要找的忘世塔?白云绕着白塔转,好美哦——”少女嘴角擒着一抹惊喜的笑,远望那高高耸立的塔身,眼里腾起一层泪雾,小奶奶,奴婢终于找来了,就要见到你们了。
白子琪勒住马缰,也抬头看。
果然好环境,远看四面全是庄稼地,真是麦苗吐穗豆子开花的季节,但见都是碧莹莹的绿意和细细碎碎的花开。
绿色环绕中,一座白白的高塔拔地而起,塔下来,一圈儿青砖墙面围起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
挺会生活啊——白子琪悄悄在心里笑,这地方有山有水有庄稼,与世隔绝又环境优美,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她为什么要带着一干人来这里躲起来?
难道真是来这里过小日子?
不可能,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光,对人生充满好奇的年纪,谁愿意躲起来心如止水地打发日子?
难道是另有打算?
深儿已经告诉过他,她家小奶奶来这里是为了替久病缠身的万哥儿祈福,这理由白子琪自然不会相信,他觉得这也不是哑姑心里真正的理由,那么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肯定心里还有另外的大事。
不然肯定不会跑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寻一座塔。
“你们找谁?”大院外有个小院,简易的一圈墙看样子刚刚砌成没几天,砖头上还渗出一片片的潮痕,院子里走出几个男子,警觉地堵住了白子琪。
白子琪有些愕然,这里还有别的男子?
“我找我们家小奶奶——麻烦大哥给通报一声——”深儿款款行礼。
卫士对男子警惕,一看这女子和善,顿时面色一松,扣门通报。
门开了,却只开了一道小缝,门缝里探出一颗梳着双髻的脑袋,眼珠子咕噜噜,“谁呀——呀,是你?深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深儿浅儿相见,两个人都高兴得忘了深浅,就在门口大喊大叫着抱在一起狂喜。
“这死姑娘,越来越没规矩了,臭媳妇你不知道我每晚跟她睡我多遭罪呢,她臭脚,她磨牙,还说梦话——”柳万听到门口浅儿大呼小叫,马上凑近哑姑告状。他本来在菜田外面站着,这一来就跑进整好的菜畦里了。
哑姑用小铲子一下一下铲着泥土,昨天用大锄头挖过又浇了水的泥土松软极了,她挖开一铲子,往小坑里丢一颗种子,再挖,再丢。那些萝卜籽儿白菜籽儿葱籽儿菜豆籽儿轮流被埋进了土里。然后又很耐心地把地面刨平。
柳万嘟着嘴等媳妇替他伸冤。
没想到媳妇的铲子直接向着他脚面铲来。
慌得柳万跳着脚逃,逃出菜畦,拍着脚面上的泥土,大喊:“快来人啊,臭婆娘要谋杀亲夫!”
浅儿拉着深儿喜滋滋跑进来:“小奶奶,快瞧瞧谁来了——”
白子琪也跟着过来了。
他看到这座塔后的空地已经被整理出一片片的松软土地,那个女子正附身蹲在一片地里一铲一铲挖着泥土,不抬头,嘴里淡淡的应声:“告诉你多少回了,不管天大的事情发生都不能慌张,能有谁来呢叫你这么兴奋——”说着慢慢抬起了头。
白子琪呆呆看着。
粉嫩的面上,一对亮晶晶的眼眸里闪出深邃的光泽,眉毛淡淡,唇边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
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急不躁,在她眼里世界,永远是云淡风轻。
粗布白衫的下摆打了几个褶子,沾了泥土,发丝也有些凌乱。
但是神情永远都静如止水。
看身形,似乎是长高了,也圆润了。
“小奶奶——”深儿打破了沉静,她兜头扑过去跪在地上,磕头,大哭。
“你轻声点,屋子里还有病人呢——”哑姑微微地皱眉。
目光只是淡淡扫了一圈婢女,看到后面来了,白子琪的身子忽然有些僵直,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但是白子琪发现自己的紧张是那么多余,因为她已经望着自己淡淡地笑,眼神里霎那间闪过一丝惊诧,却只是一闪而过,她含笑说道:“来了啊——还好吧?”
淡淡的笑,淡淡的口气。算是在招呼了。
这问候是那么随意,却充满了家常的味道,似乎,他们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熟人,所以他们之间根本用不着客套。
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放松下来了,也含笑,也淡淡地回答:“还好,顺路,进来看看。”
有从梁州跑到山茅子这偏僻小地方的顺路吗?
幸好没人揭破他的随口谎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临时找个借口来为自己搪塞。
什么时候,骄傲的白家大少爷开始在女孩子面前学会紧张了啊。
“种点草,栽点花,再种点山里采集不到的药材——我喜欢有花有草的生活,花开了,菜蔬绿油油长着,可以现拔现吃——再养几只鸡,一对鹅,一只羊,一条狗,一只猫——”哑姑慢悠悠说着,同时伸手指着她的菜地。
“我还要养一只牛——到时候挤奶喝——”柳万忽然冒出头来喊。
“你最好再养只乌龟吧,它驮着你满世界转悠——”哑姑望着柳万说,那黑亮亮的眼里闪出戏谑而疼爱的光。
白子琪抓住了那眼神,他忽然心里有点酸,赶紧悄悄咽下一口口水。
“到时候你们都来,我们屋子很多,可以随便住,深儿既然回来了也住下来吧。”哑姑的目光从白子琪脸上滑到深儿脸儿。
深儿已经哭诉完了自己的这一路遭遇。
其实这过程白子琪已经在一起来的路上就听她说过了。
苦心经营起来的店铺被轻而易举夺走了,自己安排的人也被赶出来了,想不到她骤然听闻这些的时候还能保持一脸平静。
这个女子,真的是内心无比安静呢,还是已经修炼到了宠辱不惊风云不动的自我控制能力?(未完待续。)
290 家常
浅儿已经哭成了泪人,拉着长安的手一边比划着告诉她怎么回事,一边大哭不止,不敢骂那狠心的柳颜,毕竟人家是柳万的亲姐姐,但是她真的很气愤。
“哭什么,来了好,我们正好凑在一起过过清净日子。”哑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铲子,慢慢地拉起深儿,目光却也看着浅儿和长安,“我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你们遇上一点点事就慌得没了分寸,尤其深儿你,那和人争强好胜的心怎么就不改呢,记着,流水和石头,一个坚硬一个软弱,但是最后流水川流不息,石头却不是沉入河底就是被推上了河岸搁浅,我只要你们好好地干自己喜欢的事儿,不要因为和人争强斗胜而失去更多。”
深儿轻轻嘀咕:“奴婢没争,是她——”
“既然没争那还苦恼什么,你急什么,叫她拿去好了,她只是暂时替我们看着罢了。”
这话有些难解,难道被夺去了还能再送回来?
深儿抹着泪抬头看她的小奶奶。
小奶奶似乎终于烦恼起来,轻轻叹一口气,“你们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呢——有一天——”
却又不说了。
有一天怎么样?白子琪听在耳内,不由得好奇,想问,又忍住了。
他看到几个丫环也和自己一样,都傻傻地望着中间的白衣女子。
只有柳万压根就没细听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他笑嘻嘻粘着哑姑,“媳妇我说的是真的,浅儿她真的脚臭,还打嗝磨牙,最要命的放屁——”
羞得浅儿一张粉面红透了,恨不能找个窟窿钻进去。
“那有什么?”想不到哑姑接了口,“磨牙、打嗝都正常,放屁更常见,我们每天三顿吃五谷杂粮,食物在肚子里分解出气体,还有我们吞咽的时候更有空气被咽进了消化道,肚子里的气体只有变作屁才能排出来啊,所以放屁很正常,不放屁才不正常呢——”目光炯炯瞅着柳万,“难道你不放屁?你从小到大就没有放过一个屁?”
“这个——”柳万就算是个小无赖,可也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绯红,扭着屁股支支吾吾:“这个,这个,人家是男子嘛,跟女子不一样嘛——”
浅儿深儿早已羞得小脸儿通红,低头不敢看白子琪,恨不能马上拉了小奶奶的胳膊劝她不要再在这里议论什么放屁不放屁了,要知道这放屁可是羞死人的事情啊,她们从小就被娘亲教导说女孩子家不能当众放屁,就是放屁也要悄悄地躲起来无声地放,更不要当着外面男子的面堂而皇之的探讨什么屁啊空气啊之类的词儿,多不文雅啊,有违女儿的妇德啊,尤其当着白表哥这样翩翩佳公子的面儿,这要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会拿屁股笑话啊——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哑姑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盯住了柳万不放,“真是奇怪,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吃五谷长大的人,为什么你们能堂堂正正放屁,而我们小女子就得偷偷摸摸了?”
“这个,这个,这个就是不一样嘛——为什么不一样我哪里知道——”柳万结结巴巴辩解,忽然一把拉住了白子琪衣袖,“表哥表哥你快来告诉她啊,这臭婆娘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三从四德,你快拿圣贤书里的道理跟她理论理论!”
白子琪被陡然推到前面来,差点撞到哑姑身上,哑姑却不躲,目光淡淡地看着这面目俊朗身子提拔的男子,柔软轻薄的丝绸衣衫穿在他伟岸的身躯上,线条流畅,从男儿刚刚发育成型的的肩膀上一路向下,胸*脯阔大,腰腹细长,大腿修长,按比例去算的话,身体各部分的比例绝对算得上黄金比例,好一个美男子。
哑姑在心里骂了一声女色*狼。
好*色之心,不光男人有,其实女人有时候也会有,只不过更隐秘藏得更深罢了。
哑姑嘴角浮上一抹笑。
忽然看向柳万,“想不想吃万紫千红?想吃的话我做给你。”
柳万一听有吃的,顿时不再紧抓别的不放,“万紫千红?那是什么?好吃吗?”
哑姑面色平静,“我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是我曾经做给一个人吃,吃了以后他就爱上我了,发誓非我不娶,要吃一辈子我做的万紫千红。”
“既然这样,那一定很好吃了,媳妇儿你快做给我吃呀——”柳万已经垂涎三尺了。
浅儿和深儿挤着眼偷笑,什么万紫千红呀,一定是小奶奶编出来哄万哥儿的,小奶奶这么小就进了柳府门做了童养媳,她哪里有机会给什么人做万紫千红吃呀,又何来的吃了就爱上了,就发誓要娶,不是玩笑还能是什么。
谁都没有发现,白子琪的面色变了。他痴痴盯着哑姑看,悄悄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心,好像要死死地攥紧什么不愿意松开。
哑姑几乎是被柳万拉着拖进屋的,柳万嘴里只剩下一个词儿,就是万紫千红,他要吃,要吃,立刻、现在、马上就吃,一刻都等不及。
“可是我们缺食材啊——”哑姑摊开手,“需要派人去集市采办一回。”
说着列了一道单子,白子琪已经站起来接了过去,神色淡淡,“我是这里最大的男子,我去完成这个任务吧。”
哑姑又派了两个卫士跟着帮忙。
三个时辰后,马车返回来了,柳万飞一般本出门去迎接,为了吃什么万紫千红,他等得涎水恨不能流成一道河。
深儿浅儿长安还有张紫蓝的伺候婆子和秧儿,一大群人跑出来帮东西。
柳万站在一边看。
“咦,羊肉,一大块羊肉——还有牛肉——还有整只的鸡——还有鱼——还有蘑菇,还有豆腐,还有面皮,还有粉条,还有土豆,还有红薯,还有白菜菠菜韭菜,还有……哎呀媳妇儿,你是不是要做大锅烩呀?”
很多东西,虽然每一样的量都不多,但是数目却多达几十种,柳万数来数去记不清楚,干脆不急了,只催着媳妇快点做出来他吃。(未完待续。)
291 美食
“要吃美食简单,但是都得遵循我的要求,就是每个人都动手来帮忙——”哑姑笑呵呵说。
柳万只能洗了手也来择菜。却笨手笨脚的,把嫩叶子摘掉,把烂叶子混进好菜里。浅儿跟在他身后,默默将他择完的再拾掇一次。
哑姑身后系了条黑布围裙,为了够到锅台不断地踮着脚尖,把一碗芝麻炒熟了,又放进捣药的石臼里慢慢地捣碎成末。
别人需要哑姑吩咐才知道该作什么,怎么做才好,奇怪的是白子琪不等吩咐已经自己动手做了,默默地摘下一串干辣椒用热锅烤干,又用擀杖碾成粉末,又把盐巴碾碎成末,又把芥末碾碎,又把大香、茴香等大颗粒的调味品一一碾碎分类装进小碗,又开始剥蒜捣蒜泥。
深儿悄悄捣一下浅儿,“你瞧那白表哥,怎么在我们小奶奶面前跟个孩子一样听话呢,这些卑贱的粗活儿他干起来多顺手呐,也不等吩咐就一一干好了,好像他知道我们小奶奶心里怎么想的,所以他都能全部给做好。”
浅儿一愣,仔细偷看,发现还真是的,那个白衣男子就站在白衣布裙的小奶奶身边,正在和小奶奶并肩而立,各忙各的,锅碗瓢盆的叮叮当当声在耳边回旋,那场景配合得那么默契。
浅儿瞅着看,不禁看呆了。
“发什么呆呢?”深儿轻轻踩她一脚。
浅儿摇摇头,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从侧影看过去,男子长身如玉,女子清雅秀美,多么像一对璧人,可惜……
这念头简直就是罪过,浅儿赶忙把自己的心思压下去,怎么敢有这大不敬的想法呢,小奶奶是万哥儿的媳妇,是有夫之妇,怎么能再跟白表哥放一起乱想呢,自己这是怎么了啊——
芝麻炒熟顿时有一股香味满屋子窜,等捣碎成泥,又烧了香油倒进去,顿时香味更浓了,顺着门窗飘出去。
隔壁屋里的张紫蓝闻到了,“秧儿,什么这么香?”
院外的卫士们也闻到了,一个个扯着脖子嗅,“什么东西,这么香?”
所有的食材都择得干干净净,洗得清清白白,放在案板上控水。
锅里再烧半锅水。
柳万眼巴巴瞅着看,越看越奇怪,臭媳妇怎么不切菜呢,怎么不炒肉呢,怎么不蒸不炸呢,难道半锅水就能做出美味的万紫千红?
水开了,一排小瓷碗里各自放好了适量的芝麻泥糊,再浇一些开水进去。
白子琪带头拿起一双筷子在小碗里搅动。
柳万好奇,“为什么要这样?看着黏糊糊的,是不是很难吃?”
“必须乘热搅,搅匀了才好蘸着吃。”白子琪边说边指点柳万。
哑姑本来正往锅里下菜,听了这话忽然就愣住了,回过头来打量白子琪,怔怔问道:“蘸着吃,吃什么呢?”
白子琪顺口就说:“吃烫菜呀,还有煮好的肉片——”
“你怎么知道?”
白子琪忽然冷在原地。
眼前那对眸子正在定定望着自己,眼眸不大,但是神采清澈,黑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一道白子琪缩小的影子。
白子琪低下了头,不敢和这样的目光对视,他很快压住了心跳,“我只是猜测呢,难道我猜对了吗?”
哦,原来只是猜测。
白子琪已经抬起了头,眼神安静,坚毅,满眼无辜,“表弟妹,难道我猜对了吗?我小时候猜谜语可是很厉害的,每次都百发百中。”
他叫她表弟妹,这是第一次,以前他都是不用任何称呼就跟她说话的,今日却忽然叫了表弟妹,这是从柳万这儿论起来的身份。表弟的媳妇,可不正是表弟妹。
哑姑的眼睛挪开了,转身往开水里下菜。
一张简易小桌子摆在地上,小瓷碗一字儿排开,数十个小瓷碟子也摆好了,里面依次是辣椒油、盐粉、调味粉,还有哑姑熬制的几样酱汁。
菜一样一样进锅,烫熟了捞出来,大瓷碟子一碟一碟的端上来,碧绿的菜叶,粉红的羊肉,炫白的山菇,薄薄的薯片……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柳万早就等不及了,笨拙地夹一筷子羊肉塞进了嘴里,烫得他又吐出来,一个劲儿擦眼泪,却舍不得丢筷子。
浅儿深儿长安也都被安排在桌子前坐了,不许帮忙,小奶奶说了,今日没有主仆,大家都是食客,她来掌厨。
秧儿婆子也搀扶着张紫蓝过来了。
“你有病在身,可以少吃点解解馋,回头主食我给你煮点稀烂好消化的吃。”哑姑笑吟吟招呼。
张紫蓝第一次见白子琪,低着头不敢看,羞羞答答只看着自己的脚面。
白子琪似乎没心思多看她,张紫蓝这才慢慢恢复了自如。
白子琪慢悠悠夹起一片熟透的牛肉,在自己面前的小碗里轻轻一蘸,然后送进了口里。
柳万这回看清楚了,也学着样子蘸一片送进嘴里。
“呜,好吃——好吃极了——呜,太好吃了——”他大口吃,大声赞叹。
浅儿深儿也都学着样子吃。
只有哑姑在身后静静看着,那目光不由自主就被白子琪的吃相吸引了过去。
“他们在吃什么,这么香?”院外,一个年轻的卫士扒着门缝偷窥。
“馋不死你——快去烧火做饭,我们也到吃饭时候了——”同伴踢着他屁股命令。
门忽然开了,院子里摆了一个大白木桌子,浅儿端着热气腾腾的一个盘子,深儿端着几个小碗,“给你们的,快进来乘热吃——”
菜源源不断从屋子里端出来,几个卫士吃得满头大汗,他们爱吃辣椒,这红艳艳的油辣椒狠狠地调进去,自然香得他们一个劲儿吸凉气。
“这就是万紫千红?”柳万小脸儿也在冒汗,目光瞅着眼前瓷盘子里红的白的青的绿的紫的蓝的,忽然笑了,“媳妇儿我明白了,这真的是万紫千红,好多颜色搭配在一起,不是万紫千红是什么?肯定是万紫千红。”
“万紫千红?”院外的卫士们一边大吃,一边感叹,“谁发明的这吃法,又简单,又好吃,又解馋——叫万紫千红不为过——嗯,就该叫万紫千红!”(未完待续。)
292 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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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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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时局
是尹相国,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念着。
“好——”龙袍袖子里伸出一只白腻的男子手,狠狠拍一下手边繁复的雕花龙头扶手,略显疲惫的面色顿时聚起一团喜悦,“罗都监果然好男儿,镇守一方,稳定团结,寡人深感放心。”
“这样的奏折前段日子不刚刚上过吗,怎么隔三差五地上,好像不表表功别人就会忘了他。”袁涣云的身子缩在宽大的官袍里,这时候独自低声嘀咕。只有他敢当着尹相国和皇帝的面这样口吐不逊。身后同僚不敢接茬,但是有人悄悄呲了呲牙。
“千穿百穿,马匹不穿——一帮马屁精——”袁涣云继续压着嗓子说。
“不知南边可有奏章报来?”皇帝忽然问,同时目光抬了起来,炯炯地望向袁相国。袁相国在这目光下慢慢低下了头,很惭愧,南边没有消息。
皇帝的目光抬高,看向目力范围内的每一个人。
“南边一向不大安稳,戎贼时常骚扰边境,既然没有消息报来,那就说明还是老样子,说明那里一切正常,依旧安稳如初,所以主上大可安心。”
一个老臣站出来打破了略有尴尬的气氛。
这时候负责联络东边、北边边境的大臣感觉自己不好再等皇帝问到头上才出声回答,便站出来一一讲述了最近的各自情况。
皇帝耐心听完,那张冷峻的面上终于有了欢实的笑容,“概略说来,我东凉国时局尚好,边境小打小闹是有一些,不能一时彻底消灭,总体来说还算安稳,举国一片国泰民安的好景象,尤其各地上报说今朝各地降水均匀,庄稼均长势不错,料想又是一个丰年。百姓吃得饱肚子穿得缓和,寡人和诸位也能太太平平地过一个安心年呐——”
“回禀主上,京中大营都监李度念奏请面圣——带来急报,边境有急报——”黄门官拖得长长的公鸭嗓声打破了大殿里的沉静,将皇帝从自我陶醉里拽了回来。
“传——”
“传——”
长长的声音,穿透了黄瓦红墙的深宫大院,在深深的青石巷道里回旋。
李度念坐轿而来,四抬大轿一路小跑带着风穿过长长的巷道。
巷道尽头,李度念下轿,身后跟着爬下白狼关而来的秀才兵,事情紧急,他一身灰尘来不及换洗就被带来面圣。
面对眼前鳞次栉比的高大殿宇和一重重台阶,他忽然胆怯,双腿发软,“大人,小的也进去吗?”
“你得面圣——”李度念面无表情,声音里含着沉重。
他只能跌跌撞撞迈步跟上,踏上了一级一级的青石台阶。
皇宫的台阶好高啊,又高又多,需要他极力地抬高步子才不至于一脚踩空一头栽倒。
每每边境有急报,都是传千里奔来的信兵直接觐见,这是东凉立国之初一朝皇帝立下的规矩。最底层的声音,只有天子当面亲耳听到,才不至于中间遗漏或者被别人掺杂、裁剪了什么。
所以当白狼关的秀才刚刚昏死在大营门口,医官抢救过来,他睁开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你们都监。
恰好李都监在大帐议事,马上传唤带人来见。
秀才兵一路奔波疲累过度,思维和口齿却还保持着清醒,等看清楚李度念身上的穿着打扮,觉得他和自己曾经远远看到的罗简都监一个模样,这才放心说出来意。
李度念觉得事情紧急,不敢拖延,马上带他来见皇上。
朝堂内,两班文武肃立无声,但是每个人的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波浪起伏。
李度念求见?边境急报?究竟哪里出了什么事,李度念会亲自出面直接把信使送到圣上面前来?可见情况确实非同一般。
正常情况下,边境急报从驿路奔来,一路换马不换人,进京直奔兵部,如果不是大事记事,自会有人安排逐级上报,如果确实紧急,自有兵部尚书面呈圣上,一般轮不到李度念一个都监亲自带人来见皇帝,除非皇帝自己要求召见。
皇帝今天说了要召见李度念吗?
尹相国疑惑的目光投向右边人群里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也正在忐忑不安地到处睃视,迎上尹相国目光,他赶紧轻轻摇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难道是李度念负责的京中大营出了什么事?是敌人来犯?
开什么玩笑,京中位居东凉国最中间黄金位置,如果敌人一举直捣京中,那岂不是四面边境已经被铁骑踏平再无阻拦?
不管众人心中算盘如何运转,李度念确实已经踏进大殿朱红的大门来了。
身后的秀才兵这时候忽然收住脚步,他有意识地抬起头,费劲地撑着困倦的脖子,本来这一路战战兢兢地害怕着,但是当真正要踏进这盛大的皇宫大殿时,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怕了,心里有一股力量赫然支撑起了他发软的后脊背,他在心里说值了值了,这辈子就算立刻死了也值了,我一个落第秀才落魄边关小兵这辈子有机会能亲自踏进皇宫还能面圣,我就是为这事儿死了也值了……胖子大哥你在地下看到这一刻也会高兴吧……
秀才的目光看到了巨大的匾额上面的巨大草书金字,看到了金色丝绸装饰的大殿,看到了巍峨的桌椅,看到了金碧辉煌的陈设,看到了密密麻麻一屋子人头……
“李都监,究竟什么事?”皇帝单刀直入。
“为了稳妥起见,臣斗胆把这个人带来了。”李度念磕完头,一指秀才兵。
秀才兵学着李度念的样子也跪着磕头,磕完了站起来,却不十分紧张,清清嗓子,“小人西南大营辖下白狼关守关小兵,温清秀。”
一个小兵?守关的无名小卒?从西南边境白狼关而来?
一殿的君臣顿时目光诧异,几乎层层跌下来把这单瘦的秀才兵给活活压死。
“西南大营的兵卒,”皇帝抖动着手里一本洒金素笺的奏折,那是尹相国之前呈上来的来自西南大营的罗简都监之手的奏折。
西南诸事平安。奏折上写得分明。
尹相国的眼皮在突突暴跳,西南大营,刚才皇帝还夸了罗简,难道这就有人要捅娄子?
西南大营的小卒冒死进京觐见,肯定不是好事,是有人撑腰要利用这小卒攻击罗简?
罗简啊罗简,你小子是不是又沉溺酒色,竟然连一个无名小卒都管不牢叫他溜进京都来了。
温清秀忽然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大哭,“主上,西南的烽火已经连着烧了七天七夜,白狼关青龙关德胜关清涧关都已经落入敌手,那还是小人一路逃来看到的,身后又有多少关隘被夺有多少黎民被杀多少粮食田地被抢被毁,小人不知道……但情势肯定不好!”
满朝文武顿时哑声。
“主上,既然边关告急,狼烟自会千里传送,还有大营会第一时间送来八百里加急,为什么都不见这些,而是由一个无名小卒不带一信一纸跑进京中送信?这无凭无据的,岂不是有些蹊跷?”
尹相国首先发难质问。
“臣怀疑,是有人刻意背后安排,要置西南大营诸官兵与不利。”
同时,目光狠狠地盯着李度念。
好你个李度念,前面好不容易把你搬下去,想不到你运气好最近又升迁做了京中大营都监,现在我还没对你下手呢,你倒是先从背后给我整出这事儿来了,这法子也太拙劣了——
李度念岿然不动立在那里。
温清秀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掠过大殿,最后扫过殿前一名护卫腰间的大刀,“圣上,小人以性命担保,如果小人所言有半句虚假,圣上请直接叫人用大刀腰斩小人。”
一个文弱秀才,一身褴褛狼狈,这句话说来却句句铁骨,毫无惧意。
“速速派人去西南打探——”皇帝的声音和他此刻的面色一样暗沉如水。(未完待续。)
295 出山
虽然早已是五月,但山中的凌晨空气还是有一丝丝寒凉。
灵儿摸着哭红的眼睛瞅着爷爷忙碌。
所有的生活用具都被爷爷搬进山洞里,然后一把石锁把屋门紧紧锁闭。
门都锁了,才发现外面墙上还挂着一串去年的红辣椒忘了摘进去。
爷爷摇摇头,带着慷慨笑了,“算了吧,叫山风吹化算了——”
云爷爷一直笑眯眯在身后站着看,这时忽然开口:“要我说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何苦留下呢,舍不得还是干啥?”
爷爷笑了,“不能烧,万一出去混不下去,哪天又得逃回来,到时候正好遮风挡雨。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十年呐——真是舍不得了——”
灵儿忽然跳着脚冲出去,“阿淘,阿淘回来了——”已经抱起从荆棘丛里扑出来的小狗,一张肉肉的小嘴狠狠地亲着小狗黑黑的嘴唇。
云岭看得大笑。
“爷爷,我们还是把阿淘带上吧,我保证它不淘气,好好听话,乖乖不乱跑。”灵儿圆溜溜的眼里满是祈求,抱着阿淘不舍。“再说它的断腿还没好利索,我们走后它一个人捕食多辛苦呢,万一遇上大兽肯定逃不脱会被吃掉的。”
“老黑带上吧,这狗机灵,万一有用呢。”云岭忍不住开口。
“那就带上吧,只是一路带只狗麻烦不少。”
“爷爷答应了哦——谢谢爷爷,谢谢云爷爷——”小灵子高兴得直蹦,拉着阿淘的爪子叫它给云爷爷作揖道谢。
那阿淘果然机灵,前爪对在一起对着云岭有模有样地作了个长长的揖。
爷爷的事情还没完,他临走搬几块石头摆在门口略略挡住了石门,免得有野兽闯进去毁坏,又取下高处的鸽子笼打开,里面马上扑棱棱飞出一对鸽子,“去吧,从此你们自由了。”随着语声,鸽子哗啦啦飞向高空,很快消失不见。
转过门前一棵大柿子树,爷爷忽然指着树头,“灵儿你记着,这一带有棵几十年的老柿子树,万一哪天爷爷不能活着回来,你一定要把爷爷遗骨带回这里,就埋在柿子树下吧,爷爷爱吃柿子,叫年年的柿子落下来砸在坟头也算爷爷在下面亲口吃到了。”
他一脸肃穆,毫无玩笑之意。
灵儿也板着小脸儿一脸严肃,“爷爷放心,灵儿记住了。”
云岭哑然失笑,“老黑你个老东西胡说什么啊,弄得悲悲切切的,好像真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云岭轻轻一哂,却不解释,几个人甩开步子向山下走去。
这一路云岭身上带着足够的银票,自然不像上次白子琪离开时候那么拮据,一到山下集市上就买了新衣新帽,换掉了灵儿祖孙俩在山中那野人一样的打扮,然后雇了轻便马车即刻上路。
这日几个人刚在路边小店草草吃过继续赶路,上车前黑鹤忽然皱眉,“老云你发现没,我怎么感觉这一带好像忽然多出来好些赶路的人,一个个穿戴普通,风尘仆仆,好像有什么急事。难道我是在山中隐居太久,已经不适应山外的繁华世界了?”
云岭扫一眼长路,不大在意,“每年都这样子吧,现在是夏季,也是端午节刚过,有回家过完节又出去做活儿的人吧,也有好些商旅之辈,估计是新茶上市,他们开始南北奔忙了。”
灵儿一路无比兴奋,一对明亮的眼睛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给装进心里去。怀里的阿淘也扭着头和他一起看沿途的风景。
这天过了梁州地界拐上清州府地面,黑鹤忍不住再次提出疑问,“我怎么觉得赶路的人不见减少,还越来越多了呢,你看看,一个个神色惶急,分明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云岭这才停车堵住路人打听。
“你们不知道吗?西南起战事了,打起来了,死了好多人啊,我们听到风声早早逃出来了,我们就说嘛,西南大营那些官老爷是不能相信的,但有好些人还是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能保家卫国把敌人敢跑,结果呢,结果他们现在身陷战区,逃不出来了,肯定都死了——”
几个路人乱纷纷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愤恨。
对于战争,普通百姓自然只有惊惧,而对于那些消极应付不作抵抗的官老爷,他们说起来就愤恨无比。
“西南乱了?”车里,黑鹤和云岭对坐,两个人同时呐呐念叨,“这时候西南乱起来了,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时局大乱,老将出山,奸臣当道,这人生的大戏会如何演绎,请大家继续支持。)(未完待续。)
296 旧部
“好事还是坏事?不,不能以我们的利益得失来权衡好坏啊——”白峰捋着颔下白胡子,面色深带隐忧,“当然,从我们的角度出发去看,确实是好事,他们正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全部灭掉,但是战事一起,又到了我们这些人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所以我们乘机翻身的时机来了——
可是,对于我们东凉国,对于普天下的百姓黎民来说,没有战事算得上是好事,到时候铁骑踏过,生灵涂炭,百业凋敝,血流成河,唉,是不幸,大不幸啊——”
云岭跟着摇头叹息。
黑鹤不语,只是沉默。
只有灵儿刚从山里出来,一下子踏进这白家的高门大户,真是开了眼界,觉得看啥都新鲜,看啥都好奇,他像猴子一样这里蹦蹦,那里窜窜,摸摸黄花梨的八仙桌,瞅瞅紫檀木的案几,绕着博古架望高处摆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儿,又围着博山炉闻香烟味儿,整个人兴奋坏了。
“既然战事已起,已经不再和我们的好恶无关,我们得及早做准备啊——一旦朝廷决定,我那些当年的旧部,不知道还能不能召集汇聚得起来,再说,就算我们出面强行召集,人心还会是当年一样整齐划一吗,世道变幻,只怕有些人已非昨昔——”
白峰皱着眉头慢慢沉吟。
“刻不容缓,我和老云这就出面去联络吧,能联系多少算多少,反正我们不能坐着等死,更不能眼巴巴看着大好的江山被蚕食侵吞,全国黎民流离失所。”黑鹤终于抬起头,很沉稳地说出了这番话。
很明显,这是白峰一直在等待的话。
“好——有兄弟这句话,有你们风云二将重新出面,我想号召力不会太弱,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只是,你们要尽可能地秘密而为,不要叫外界察觉,万一传了出去,只需一个‘召集旧部意图谋反’的罪名就足以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
“这是我整理的最新名单——”老云递上一张纸,“当日我们旧部,如今活着并且还在仕途上干事儿的,算起来李度念和罗简职位最高,李度念本来一直受排挤,近来却忽然被任为京中大营都监,我们猜度一来是主上要平衡左右相的势力,二来可能是袁涣云极力推荐支持的缘故,不然那京中大营都监的肥缺怎么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第二个就是秦简了,他是我们所留旧部中算得上这些年仕途顺畅的人,三年前就提了西南大营都监一职,只是这个人的面目我们很早就开始看不清了,都说他走的是尹国相门路,这一点我们不敢确定,但是他确确实实和我们十分疏远,渐渐地连基本的来往都断了,尤其可气的是,他一到西南大营竟会带头打压欺凌甲子队,谁不知道那正是老将军你当年留下的最强军力。所以从诸多因素判断,这罗简目前是敌是友难以预料,所以还是先不要贸然去联络为好。
杨凌本性圆滑,早年时候就极会做人做官,经过这些年的官场磨砺,不知道变得如何,只有亲自去见了面才能摸得出来。
张逸云为人厚道豁达,曾听得他和上司、同僚不和,为着袒护当年白将军属下兵丁,被人参过数本,如今混得十分不如意。
还有邓来、王衡阳、刘大年、张九冬等人,各人情况各异,我们只有一一去走动拜访才能知道实况。”
看来在请黑鹤出山前,老云就已经做足了功夫,把当年旧部全部捋了一遍。
“等找到大家,活着的,我们当面见一见,愿意出山的我们请来,不愿意的,也可以当面表达一下老将军的问候挂念心意,至于那些负伤的重病的,我们送点银子接济一把,已经死去的,我们正好去坟上祭奠祭奠。”
黑鹤提议。
“这主意好,看看伤病,祭奠死者,正是我这些年内心所想的心事,这是年事已迈无力亲自去完成,你们两个到了弟兄们的坟头替我也敬上一杯,告诉他们,白峰对不起大家,白峰在这里赔罪了——”
白峰说到这里十分动情,声音哽咽难言,怆然泪下。
云岭悄悄抹一把眼睛。
黑鹤黑着脸未动声色。
“情况复杂,你们此去要十分注意安全,我这里也要演一出戏来遥遥地配合你们,好叫那些时刻惦记我们之人暂时放下心来不要盯得太死。”
小灵子跑过来,“爷爷,刚来又要离开吗?我怎么办?我喜欢这里,我想在这里多玩几天。”
“留下他,这孩子身体壮实,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料,我来调教调教。”白峰笑呵呵说,目光望向灵儿,“我教你骑马奔驰,拉弓射箭,还有长枪短矛,你可愿意?”
“愿意,很愿意——”灵儿乐坏了。
第二天,白玉麟还搂着小妾在被窝里做热梦,云岭黑鹤已经悄悄离开了白府,骑马出门,踏上通往全东凉国的路途。
灵儿顶着清晨的凉气跟在白峰身后踏进了白家的练武场。
“呀——”迎面看到兵器架上那十八般武艺涉及的兵器应有尽有,灵儿高兴得直跳,奔过去摸摸这个,掂掂那个,恨不能马上都拿来练一练。
“我们先骑马。”白峰挥手示意马夫牵马来。
“是您的大青吗?”马夫说着就要走向一扇另外设置的马棚,那里单独养着老爷的坐骑。
“不要大青,这孩子刚开始学骑马,大青最近暴躁,你找一匹未十分驯化的生马来我正好调治调治。”
马夫一听大喜,赶紧拉出一片全身雪青的瘦马,眼里闪着警觉的神色,“这是半月前买进来的,脾气倔得很,小人调治多次都被摔下来了,那天本来也拉出去卖掉,您老见了说先养着,调治好了会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可是小的实在拿它买办法,一走近就犯脾气,估计它挨打多了现在恨上小人了。”
白峰浑不在意,“你先把这孩子拉开,我来试试——”说着从马夫手里接过马鞭就要往上爬。
“老爷您小心啊——”
马夫刚喊出来,白峰已经两腿一夹,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臀上,一道雪青色身影顿时闪电一般在眼前划过——
老将军出马,就是厉害,瞧这马多乖,原来这畜生也懂得识人,知道我没有将军厉害所以一个劲儿欺负我,不知道摔下来多少次呢——
马夫正在乱想,灵儿忽然大叫起来,同时甩开他的手向前奔去。
“爷爷——白爷爷——白爷爷掉下来了——”(未完待续。)
297 铁骨
白峰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白玉麟被人从香艳的睡梦里喊醒,一骨碌爬起来直奔练武场,同时嘴里咕咕哝哝数落着,说老爷子真是不知道深浅,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青壮年呢,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习练个啥,一把老骨头了竟然还骑马,真是自己找罪受,这回习练出好结果来了吧——
白玉麟马上请了郎中来。
那郎中刚进门一瞧,说性命无虞,只是摔断了右胳膊,静养一段日子就好了。至于全身多处冒血的地方,那只是擦伤了皮肉,抹点膏药就好了。
可是郎中细细一捏,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至是骨头断了,是一大截骨头全部碎了,这可就没法治了,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复活,只怕也有些困难。”
“你用最好的药,只要能治好我爹——花多少银子我们都不怕!”白玉麟急红了眼。
郎中摇摇头,“碎得太多,实在是没法拼对续接了,不是老夫不尽力,实在是小人医术有限回天乏力。”
郎中稍微做了固定、开了一大包草药就吩咐需要静养,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白峰这一来下不了炕,只能成天躺着,自己连筷子都抓不起来,吃饭更需要人喂。
等人都出去了,灵儿走近炕前,眼珠子骨碌碌望着白峰,“爷爷,疼不疼?”
白峰故意拧着眉头,“疼,眼泪都要出来了。”
“敢不敢叫灵儿给你把断骨接上?”
白峰哈哈大笑,他已经知道当日白子琪的短腿就是这孩子歪打正着给接好的。
“敢,有何不敢?”
灵儿还没见过这样听话配合的好病人,当时就眉开眼笑,只是刚笑了几声就皱起眉头。
“怎么,听说你连小狗的断腿都能给接好,难道还怕接不好我这老头子?放心,就算接不好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就大胆试试吧。”
灵儿还是犹豫,“没有止痛和止血的药剂啊,那些药粉都在爷爷身上。我又不知道是什么药配起来的。”
白峰点头,“这个倒是没错,当年军营里你爷爷的止痛麻药汤确实是一绝。不过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你叫下人准备了来也可以止痛麻醉的。至于止血药粉嘛,我有上好的白玉止血膏,你只管用就是。”
灵儿大喜,当下白峰口述,灵儿喊人来写,好半天总算是凑出一个方子。药很快配来熬好了,灵儿灌白峰喝下,然后从里面关了门,开始接骨。
阿淘也被赶出门外了,小东西不知道里面要发生什么,急得拿爪子一个劲儿扣门。
灵儿捏着白峰早年用过的一把小匕首,匕首是精钢锻造,十分小巧锋利。
寒光闪闪,逼近枕边。
灵儿却忽然迟疑了,“究竟你那麻药汤有用吗?我告诉你这刀子下去可是很疼的,是要把肉割开,再把里面的碎骨头渣子一点点拼接起来,到时候你疼起来万一挨不住——”
白峰用左手慢慢褪下自己的裤子,露出一截大腿,“孩子那你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你可认得?”
灵儿看一眼就捂住自己的眼睛,“都是伤口啊,白爷爷你哪里落下这么多旧伤?比我的阿淘还伤多,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像阿淘一样淘气,天天爬树跳墙不听你爹娘的话?”
白峰把积满刀枪剑痕的腿掩起来,望着这天真淳朴的孩子笑了,“所以我比你的阿淘还结实还不怕疼呢,你就赶紧动动刀子吧,我相信你的接骨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
灵儿舔着嘴唇甜甜地笑了,“那是,这个我要比爷爷还厉害呢。每次阿淘断腿都是我给接骨呢。”
阿淘拍门的声音更响亮了。
灵儿板着小脸儿真的用匕首划开了白峰的胳膊。
白峰嘴里咬着一根筷子,目光望着墙上高处悬挂的一把大弓,那是黑鹤的弓,白子琪从九茅山里带出来,他就挂起来了,现在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它。
刚开始不怎么疼,毕竟皮肉松弛,可是匕首碰触到骨头茬子的时候,疼痛尖锐明显起来,白峰悄悄咬紧了嘴里的筷子。
“白爷爷你疼不疼?”灵儿一面擦着自己额头的汗,一面问。
白峰闭上眼睛摇头,不疼。
好像有十万把细碎的箭簇在骨头深处搅动。
疼痛像一万只蚂蚁在全身啃噬。
钻心疼痛不过如此,洗筋伐髓也不过如此。
筷子发出嘎巴巴的声音。
“白爷爷你很疼吧?”
“不——疼——”含混的声音从白峰齿缝间挤出。
灵儿颤抖着手快快地对接着那些细碎的骨茬。
“白爷爷你要是疼就哭出来吧——刚开始接骨的时候阿淘就一个劲儿汪汪哭呢——”
白峰却闭着眼睛静静地睡着了。
“咦,原来白爷爷的麻醉汤远比爷爷的厉害,能把人直接给麻得睡着了。可见白爷爷是一点都不疼痛的。”
灵儿高兴,又放慢了速度,像姑娘绣花一样精心的续接着。
白峰心头的蚂蚁变成了十万只,一百万只,无数无数,在爬,在蠕动,在啃咬,在咋吮,在蚀骨,疼啊,痛啊——无数星星在眼前晃动,铺天火光在眼前燃烧,烙铁在心上烫过……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飞起来……
白玉麟被狗叫声吸引,跑过来张望,试着推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白爷爷在歇息——”灵儿喊道。
“那你瞎叫什么?是不是饿了想吃肉?”白玉麟抱起狗去喂肉。
“好了——一切顺利,白爷爷的白玉止血膏果然厉害,只流了很少一点血——”灵儿欢快地拍手,已经用木板和白布捆扎好了整条胳膊。
“白爷爷你该醒醒了——”
白峰睁开了眼。
灵儿是孩子,哪里能发现白峰眼里的疲惫和瞬间的苍老,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不上七天保证可以抽掉外面的线,有半个月就能活动了——不过你是老人,你应该要比阿淘好得慢点,那你就一个月开始活动吧。”
“孩子,你知道刮骨疗毒的故事吗?”白峰忽然问。
“知道啊,那是关云长的故事,关羽真是厉害,难道不怕疼吗?”
白峰摇头,“从前我一直对这件事不以为然,不就是刮刮骨头吗,一个大男人家咬咬牙就过去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白爷爷你明白什么了?你是遗憾他那时候没有你这样的麻醉汤是不是?”
白峰深吸一口气,“是啊,我、我那麻醉汤,确——实——好——”(未完待续。)
298 暗惊
“媳妇你干什么去?”
柳万赶在哑姑脚后跟上。
哑姑胳膊上垮一个篮子,“蔬菜冒出小苗来了,野草也冒出来了,乘早锄锄。”
“这么快就出来了?这才几天呀?我来的时候你才种呢。”白子琪从旁边过来,也笑着搭腔。
清风里,少女扬起了瓷白的脸,轻轻地笑着,“雨水足,土地肥沃,所以种子埋下去就抢着发芽,看这样子,不上半个月我们就能吃到新鲜菜蔬了,自己种的吃起来才有味儿呢。”
“是啊,”白子琪不自觉地接过来,“一没有用化肥,二没有打农药,纯天然绿色菜蔬。”
说完看哑姑,她正望着高处的塔体愣愣走神。
白子琪悄悄擦一把冷汗,自己刚才失言用到了那个世界的词儿,幸好她没注意,不然自己这穿越者的身份岂不是就暴露了。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将自己的身份先隐瞒着。
柳万伸手在哑姑面前晃动,“媳妇儿你又发什么傻呢?”
哑姑思绪被扰乱了,不好意思地冲白子琪笑笑,“我在犯愁,里面的塔梯,什么时候才能修起来呢?”
白子琪赶紧把心里一直藏着的好奇问出来:“为什么你们非得修塔梯呢,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我也进去看了,楼梯修到中途也可以啊,为什么非得要爬到高处去?”
哑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似乎要回答这个问题有困难。
柳万望着高处,“是不是媳妇儿想爬到塔顶上去?去干什么呢,看风景吗?嘻嘻,半空中的风景一定很好看,到时候我第一个爬上去。”
哑姑却忽然转换了话题,看向白子琪的眼睛,“你也觉得自己种菜吃是好事吗?浅儿万哥儿还一个劲儿笑话我呢,说附近农家种的随便买来就是,何必亲自下田劳累,我觉得享受的不是吃到多少菜,而是这个过程,看着泥土被自己挖松,埋下种子,再看着种子发芽出苗,这个过程能让人明白很多和生命和成长有关的事情。”
白子琪赶紧点头笑,“是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劳动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呢。”
“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不也来帮帮呢,那块地还等着挖呢。”
哑姑很爽朗地笑着,丢过来一把短锄。
浅儿深儿惊诧地跑出来看,这个小奶奶呀,来这里吃好喝好过好日子就是了,还要自己亲自种菜,不许别人动手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又使唤上人家大少爷了?这可使不得呀——
浅儿赶紧从白子琪手里去夺锄头。
“大家要求我们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就也要男子上马能打仗下马读书卷,肩能挑手能提,自然也能下田开荒种菜了。浅儿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劳动面前人人平等。”
劳动面前人人平等?白子琪悄悄笑了,果然是个穿越者,有些词儿她自己不知觉就从嘴里跑出来了。
几个人挖累了,出汗了,回到屋子里梳洗了,白子琪拿来纸笔,“表弟妹的字体我一直很喜欢,想多学学,所以请你再写一张。”
哑姑也不推辞,捏笔写了,她的毛笔字实在没大进步,歪歪扭扭的,很快写出一张来。
白子琪望着这字迹看,看着看着渐渐傻眼了。
依稀记得跟她从前手谈的时候那种字体很特异,但是白子琪留下的记忆很稀薄,只记得那好像是简体字,所以他的用意是当面看她写出来,如果真是简体字,就能断定她是穿越者的身份。
可是看到一个个汉字从她手底下写出来,他惊呆了,这字体,这一笔一划落在纸上的顺序,这间架结构,这汉字的模样,他竟然十分熟悉。
有多熟悉呢,就算是把它们放在无数人的字体当中,他也能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笔体,因为这字体曾给他写过情书,那时候他们在大学里,还没钱买手机,没钱上网发邮件,宿舍楼下的公共电话总是被爱煲电话粥的恋爱狂霸着,所以他们选择写信,这有些古老的通信方式,给恋爱中的小情侣带来了一股全新的体验,他们甜蜜地趴在灯下写,写完了投进信箱,然后彼此开心地等待着那张心爱的纸笺飞到彼此面前去。
她的笔体算不上多好看,但是不潦草,一笔一划总是很认真。
后来有了手机,联络方便了,再也不写信了,那几封珍贵的信,他一直珍藏着。
她的笔体,他再熟悉不过。
为什么?
为什么哑姑,眼前这个小女子的手心里竟然写出了王亚楠的字迹?
难道……
白子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把一声巨大的惊讶深深捂进胸腔。
这奇怪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关注,大家正好奇地瞅着他。
他赶忙顺势松开嘴巴,两手捂住了肚子,慢慢地蹲下去,“我、我肚子疼——忽然肚子疼——”
“嘻嘻,是不是早饭贪吃,吃多了想拉臭臭——”柳万笑。
白子琪装作脸红,赶紧猫着腰跑了出去。
“粗俗的家伙,拉臭臭这话也能随便说?”哑姑抬手来打柳万额头,可是手里拿着笔,只能在他前额狠狠地画了一毛笔。
柳万跑出门,嘴里很不服气:“为什么我肚子一疼你就骂我去拉臭臭,白表哥想拉臭臭你不要我说?难道他有什么特殊?”
惹得大家在身后笑。
白子琪在茅厕里逗留了好长时间不出来。
急得柳万在外面团团转,也捂住了小肚子,“我要尿尿——夹不住了——”
“深儿过去扒下他裤子,叫他就在我们面前尿——我就不信了,这会儿你会夹不住——”哑姑板着脸吓唬。
柳万跳着脚不捂肚子了,踮着脚想看茅厕的里面,“表哥为什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掉茅坑了?”
气得浅儿直翻白眼,真拿他没办法。
白子琪在墙上慢慢地画着三个字。
黄土垒砌的墙面正好写字,指甲划过,一个个字体很醒目。
“王——亚——楠——”
阳光从东边照过来,照亮了这三个字。
白子琪瞅着它们看,将它们反反复复地看。
(亲们,因为种种原因,哑姑玉经几乎没给推荐,现在看来这本书已经扑了,说实话我无比遗憾,毕竟自己把将近一年的心血投进去了,常常熬夜,常常花心思构思,只想写得好一点,不要和别人雷同,写得精彩。但是没办法,成绩惨淡。我决定开始准备下一本,争取将遗憾在下一本里补回来。现在开始哑姑玉经只能一天一更,赶年终写完就是。然后新年开始发新作。不过大家放心,哑姑玉经我已经有了完整的大纲,故事发展脉络已经理得很通顺,所以绝不太监决不放弃。忠心谢谢一路跟读下来的童鞋,要不是你们的不离不弃我可能真的会草草收场,所以,谢谢你们。含泪鞠躬。请你们理解一个无名作者的无奈吧。)(未完待续。)
299 送钱
忽然他笑了,眼里含着泪光,低低地呼唤:“亚楠,亚楠,真是巧,我们竟然都活着,都到了这里,而且还能再次遇上,我们的缘分真是三生注定,那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这辈子就让我好好补偿你——我一定好好地好好地补给你——”
“啪——”一个大土块从头顶上飞过来,落在白子琪头上开了花,黄土沫子刷拉拉乱飞。
白子琪浑然不觉,慢腾腾提起裤子走出来,痴痴地望着哑姑看。
“瞧你,太淘气了——”浅儿赶紧拿把扫帚要给白子琪刷去尘土。
白子琪却冲着哑姑直愣愣说:“你等着,我会把一切处理好就来找你,你一定得等着我——”说完不再解释,忽然就进屋拿起自己的外衫就要走。
柳万怎么肯答应,胶皮糖一样粘着:“白表哥再多留些日子嘛,这样我们大家每天在一起种菜说话做好吃的,多好,急着离开做什么?”柳万拉着白子琪胳膊,一个劲儿挽留。
白子琪摇摇头,“离开好多天了,家里爷爷会惦记的,再说我昨夜梦到了爷爷——”嘴里这么说,目光不看柳万,看向哑姑的脸。
哑姑似乎也沉静在什么心事里,慢腾腾的,“万哥儿不懂事,白表哥不要在意。”
柳万委屈,只是挽留他多待些日子嘛,为什么我就不懂事,嘴巴吊起来,“白表哥在的日子大家都快乐,臭媳妇你也快乐,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抿着嘴笑呢,还变得喜欢打扮了呢,可你跟我说话就知道呵斥我不懂事——”
一句话把白子琪和哑姑都给说愣了。
白子琪抬头看过来,发现哑姑也正在愣愣发傻。
你有吗?我在你真的快乐一些?
我有吗?他在我怎么就开心了?难道我一直不开心?
“我一定会让你快乐的——”白子琪说完就拉开门跑出去了。
一道白色身影在门口一闪,等浅儿深儿柳万等追出去,他已经跑远了。
“小奶奶,他那些话什么意思呀?奴婢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
深儿返回来,想了想,忍不住问哑姑。
哑姑怔怔瞅着大门口,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就是从那里消失不见的。
哑姑摇摇头,忽然笑了,“谁知道呢,神经兮兮的——管他呢,我们得尽快准备修理塔内楼梯的事情。”
有人拍门,浅儿拉开,一个梁州府的护卫,“我们有事情见女神医。”
“银子来了——”匆忙中浅儿听到小奶奶轻轻笑着说。
护卫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封信,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哑姑当下就拆了,里面两封信,是张知州写给哑姑的,另外一封是给她女儿的。哑姑扫一眼看到“蓝儿吾儿”的字样,就马上折起来叫人送给张紫蓝去。
张知州信中的措辞很客气,说感谢哑姑对女儿的照顾和医治,希望能彻底治好早日归来。另外,梁州府决定拨付资金壹万零,用于整理忘世塔未完成的工程,把忘世塔打造成当地著名风景胜地,造福百姓,云云。都是官话了,哑姑淡淡扫一眼就丢开。手颤抖着打开了信封里随信笺带来的一沓银票。
“哇——一千两,哇好多——”柳万在边上兴奋得直跳。
“我摸摸——摸摸嘛——”
哑姑真的把银票递到他手里,柳万小心翼翼捧着摸了,看了,又递回来,“媳妇你真棒,果然赚钱了,晚上我们吃什么?要不要美美犒劳一顿?”
哑姑看着柳万的小脸,想捏一把脸骂他就知道吃,就是个酒囊饭袋,可话到嘴边忽然想到现在银子难题解决了,塔梯自然很快就会修起来,那时候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都要离开永远不见了,这段日子就好好宠爱一下这孩子吧——手指软软地摸着柳万的脸蛋,妩媚地一笑,“好,想吃啥尽管要。”
柳万顺杆子就爬,“哦,媳妇答应了,我可以吃自己喜欢的吃好吃的了——我要吃红烧五彩凤、干锅八味丸、凉拌三彩丝、干锅软包!”
深儿在身后只翻白眼,还这么贪吃啊,当日在梅家镇子,就是他一个劲儿撺掇着要吃好的,加上自己心里有气,就大手大脚花完了积蓄才被柳颜卖掉了。
浅儿耐心地笑着,“万哥儿,你要的都是咱灵州府的名吃嘛,现在我们在山茅子,自然吃不到你要的。”
“那我吃白玉点骨——”柳万瞪着眼,滋着牙,一副馋相。
“白玉点骨?”哑姑喃喃,神色肃穆,眼前蓦然显出那副结实的身板,那张高傲的面孔,那最后变得热情的笑脸。
鱼王,他,他们,现在还好吗?
这时候门口又传来拍门声。
哑姑皱眉,她早就告诉过住在大门外的卫士,没大事儿尽量不要来打扰,张小姐需要清净地养着。
深儿开了门,却不放人进来,只把脑袋探出去,门口一张笑吟吟的男子脸。
“说是找女神医的,又说是什么自家人,我们实在拦不住。”张家的护卫一脸为难。
深儿揉揉眼睛,哗啦开大了门,嘴里惊喜得大喊:“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的人是和老钟一起留在灵易的车夫,果然是从柳家出来的人,后来老钟留下他们在万记做伙计。
这伙计身上早就没有一点车夫的样子,收拾得干练利索,穿戴也气派,神态显得落落大方,看来万记的日子真是锻炼人。
“钟掌柜派我来的,我一路循着打听一个叫忘世塔的地方,费了些周折,总算是见到你们了——”伙计欢快地笑着,“我要见小少爷和小奶奶。”
张家的护卫本来要阻拦,说实话那天白子琪来他们就很不乐意放进门去,他们表面上装作张家的下人,其实身上担负着护卫小姐安全的重责,但是看到白子琪和哑姑他们十分熟悉,进去了也就白天在里面,夜晚还是出来到外面和护卫们一起睡,张家的护卫这才放了心。现在又来了一个男子要进去。要不要阻拦呢,这样人来人往的,又是年轻的男子,万一对知州小姐清誉有损呢?这些普通的下层女子倒是没什么,知州大人的女儿可是千金小姐呐。(未完待续。)
300 红利
但是柳万和哑姑都已经过来了,哑姑含笑和来人说话,很自然地让人进门,护卫们知道这女神医正在设法医治自家小姐,连张知州老爷都对她敬让三分,所以不敢干涉,便暂时退了开去。
伙计一进门就整理一下衣衫,跪下去对着柳万和哑姑磕头,“见过大东家,见过小奶奶,小的代钟掌柜问小奶奶好。”
柳万笑得合不拢嘴,“我果然是大东家啦?我的权力很大是不是?是不是万记的伙计见了我都得磕头问安?”
伙计瞅着他看了看,显得有些吃惊,“小少爷似乎比前段日子更好了一些,气色不错啊。”
哑姑含笑淡淡点头,“还可以吧,刚来忘世塔效果还不明显,需要再住些日子才知道呢。你告诉老钟叔叫他不要挂心,替我们往府里送个信儿,就说一切都好。”
伙计又抬头瞅瞅柳万,柳万有些得意地挺起小胸膛,心里说你想看就一次看个够吧,反正我脸上又没有绣花儿。
伙计却不看了,从怀里捧出一封信。
柳万一瞅见那厚厚的信封就跳了起来,“哇,今儿什么日子,好运连连来,又是一个送钱的。”
伙计不解地抬头,心里说他怎么知道我是来送钱的,难道已经有人在我前头送过钱了?
“这是钟掌柜叫我送来的,说是这几个月的红利。”伙计把银票递上。
哑姑细看银票,“看来买卖还不错,回去告诉钟掌柜,你们辛苦了。”
浅儿早就备好了茶点,伙计简单吃了就启程离开了。
“以后每隔半年结算一次红利吧,这一趟来来去去的太远,太辛苦了。告诉钟掌柜,也不用巴巴地跑来送了,以后你们的大东家自然会去万记巡视的,那时候你们再确定一个结账的办法。”
哑姑慢慢说。
伙计回头,小奶奶的声音淡淡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他望着那张熟悉的小脸,心里觉得暖烘烘的,不由得喃喃念道:“我们都很感谢小奶奶,常常在一起念叨呢。”
哑姑还是淡淡地笑着,“为什么要感谢我?你们自己下苦自己挣钱吃饭,我又没做什么。”
伙计想说,可是一肚子话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浅儿已经打开了大门,等着相送,他只能告别出门。
走出去老远了,心头还清晰地印出那张脸。
说实话从前的时候他对这位小奶奶没怎么在意,觉得她就是个穷佃户家的小丫头,自从柳家出来,一路跟下来,他亲眼看到那么多事情在她手里发生,她却一路从容不迫地迎接了下来,还做出了很多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开在灵易的万记,现在钟掌柜可是常常念叨着这位小女子的好呢,夸她的才智性情胜过一般女子。
正因为有了小奶奶的万记,他这个柳府里最不起眼的车夫也过上了好日子,如今每月挣的银子远比做车夫多了好几番,干的事情还体面得多。
辞别了众人,伙计走出老远,又喝住马匹停车,回头遥遥地望着高处那座塔默默祈祷了几句,祈祷它能保佑小奶奶事事顺心,早日达成心愿。
小奶奶有什么心愿呢,一个女子的心愿,无非就是自己的丈夫和公婆,那么他希望小奶奶能早日替柳万治好怪病,并早日返回柳家,并从此得到柳丁卯夫妇的器重,做一个富门大户里真正的少奶奶。
院子里,塔下,哑姑送完伙计离开,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怔怔地抬头望着高塔。
清风吹,风铃在八面檐角铮铮然作响,声音动人心魄。
浅儿发现她的小奶奶出现了一瞬间的走神。
“小奶奶,想不到我们的万记真的能挣钱了。”
浅儿的喜悦藏不住,都在眼睛里了。
哑姑望着那欢喜的小脸,浅浅地叹一口气,“以后挣大钱的日子长着呢,有你大把花钱的时候。”
这话什么意思呢?
浅儿不明白,想问,但是小奶奶的神色已经变得懒懒的,似乎心里有事,就不敢问,只能把这句话闷在心里慢慢地回味。
“浅儿,其实在这里生活,每月有人送银子花,有你们相伴,还能开荒种菜,养鸡养鸭,每天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样的活法挺好的是不是?”
浅儿眼里显出讶然,小奶奶这话是又是什么意思?她发现小奶奶近来总爱说些古里古怪的话,可惜兰草姐姐不在身边,她是最懂小奶奶的,她在也许能明白一二分。
“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啊——”浅儿听到小奶奶低低地感叹,“还是归去来吧——”
随着感叹结束,她慢慢地回屋去了。
浅儿苦笑着摇摇头,心里似懂非懂,是不是小奶奶在这山茅子小地方已经待腻了,想回灵州府去?
梅家镇子,药堂改成的万记,后堂里,曹掌柜在拨拉算盘,噼里啪啦响了好一会儿,从一堆账簿前抬起一张汗津津的肥脸,笑得咧开了花。
伙计一看掌柜这样,顿时也高兴,“大掌柜,是不是挣了银子?”
“何止是挣了,挣了不少呢,比我们开药铺足足地多出来好几番的利润呢。”曹掌柜眉开眼笑,“准备一下下月的货,还有给大家涨工钱,我说到做到,只要大家好好卖力干。”
伙计高兴得直点头。
“那么,这利润,我们要不要给她们分呢?徐郎中那天临走可是丢下话的。”伙计忽然想起来,试着提醒曹掌柜。
曹掌柜肥肥的眼窝里一对黄眼珠子狠狠瞪一眼伙计。
“凭什么给她们分?徐郎中她可曾来这里坐诊看病?那个小女子她可曾来这里走走看看?她们想不劳而获,从我们身上白白地捞银子,我们不能便宜她们。万一徐郎中哪天来了,我们把这本账册给她看就是,这上面我们亏得一塌糊涂,简直要揭不开锅了。”
伙计看到掌柜果然另外备了一份账。
伙计眼里闪出一丝疑惑,曹掌柜怎么能这么做呢,明明徐郎中也做了贡献的,万记这些药方子都是人家一味一味地配好,做出样品,才叫曹掌柜照样子大量去做的,据说那方子也是来自那个小女子之手呢。如今挣钱了怎么就没有她们的份儿呢?
“鞭长莫及,她们不在眼前,怎么能知道我们的买卖是好还是亏呢。”曹掌柜追加一句,似乎在为自己的贪心辩解。
梁州府万记,账房先生把上月的账目结算清楚交给柳颜。
“怎么就赚了这么点银子?买卖不是很好吗?每天都大把进银子呢,怎么最后几乎不赚钱?”
柳颜瞪着好看的杏核眼。
账房先生早就有答案了:“东家你有所不知,我们店是从马家饭店接收过来的,虽然不收房租,但是马家那些老伙计我们都养着了,人手多,开销就大。而且我们开给大家的月钱要比一般的店铺都高。”
“那从这个月起裁人吧,马家饭铺那些伙计只要上了四十岁就全部裁掉一个不留,还有,大家的工钱也得减少,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不能倒贴钱养着无关的人。”
这话声音不低,身后几个伙计听得清清楚楚。
裁人减钱的话很快就传开了,万记顿时弥漫在一片沉默古怪的气氛里。
(亲爱的们,300章了,谢谢你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