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自灭倾向 (6400)
虚幻的世界环绕着两位合道强者,就如同尘埃环绕星球一般,无穷无尽的尘埃中两者大道对撞的余波中溢出,却化作一条璀璨绚烂的星环,在弘始和苏昼的周身旋转。
虚空是寂静的,虽然说时空乱流在一部分超凡者的口中是宛如接连不断地雷鸣,足以堵塞一切感官的巨大冲击,但实际上,那只是一种错觉,是太过庞大的世界级信息掠过人类感官时产生的错误讯号,只有抵达地仙一级,才能超越这种错觉,进而享受虚空的宁静。
而现在,寂静开始发芽。
随着苏昼和弘始的论道,那些随之而出的大道虚界在两位合道强者的光辉照耀下,开始逐渐变得充实起来,就像是一幅简笔画,一张素描图,被无形的画笔逐渐填满了细节,又涂抹上色彩。
最初只是灰色的虚影,紧接着,就像是种子突破泥土,以弘始和苏昼的光为源头,最简单的红蓝黄绿出现了,世界中色彩互相叠加,化作了黑与白,这些色彩本身就像是一种生命,宛如膨胀的棉絮,蠕动的海绵一般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攀爬。
红色冲动,蓝色冷静,黄色跃跃欲试,绿色谨慎沉稳,这些颜色本身好像就化作生命,它们互相之间交错,又衍生出大量颜色,它们汇聚为群落,占据着世界的角落,随着光的传播而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为一个又一个朦胧的虚界涂抹上色彩,令它们变得更加栩栩如生。
真假虚实,皆在一念之间,这自虚空中造物创造洞天世界的神通,倘若是一般合道强者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办到,甚至算不上难。
无论是太一天凤还是玄仞子麾下都有诸多这样的有限小世界,但那些曾经令祂们自傲的造物如今已经羞于被祂们提起,因祂们看见,随着虚空中的色彩蔓延,就在苏昼提问,而弘始大帝沉默之后,有千千万万原本还是虚无的世界,齐齐展开了自虚无化作存在的过程。
这仅仅是余波——两位巅峰合道强者意志对撞的余波。
这些世界,就是他们大道的衍生,从虚空中那无穷澎湃能量中自我汲取,以诸多世界的残骸和无垠灵气为食,从这看似一片虚无中被赋予了真实的本质,进而开始繁衍成长的群落……
名为‘世界群’的种子!
倘若,祂们两人就待在原地,任由世界之种蔓延滋生,成长壮大,那么数百上千万年后,这里或许就会化作一片浩浩荡荡的中小型世界群吧。
【为何需要救……】
弘始大帝伸出手,一个小小的世界在其指尖旋转,男人凝视着这个小小的灰色圆球在其指尖被侵染上颜色,其中浮现的泡沫虚影也逐渐变得丰富多彩,似乎快要稳定下来,在漫长时光后生根发芽,汲取物质能量,进而化作一个真实不虚的世界。
苏昼的言语令祂沉默,并不是说青年能这么简单的说服祂。
而是弘始自己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
是啊,烛昼说的的确也算不上错,自己难道不就是那样的孩子吗?
最初只是想要追随老师,然后是为老师复仇,在征伐天下统御人间的时候,逐渐有了更大的愿望。
复仇,沉重又简单,困难又轻飘的事情。复仇是最简单的报复,只要有刀,有力量,谁都能去做……但是在复仇的途中,自己看见了更庞大更沉重的悲苦,就如同饥荒,天灾,民乱一般,宛如一条黑水构成的长河奔腾在大地之上,复杂的根本无从入手。
自己那微小的复仇,在那涛涛中不过是不起眼的一点,只是将一滴水净化澄澈,不多时肯定又要污浊吧,弘始从那时起就改变了自己的愿望,他觉得与其报复这个世界,倒不如为了消灭所有会缔造悲剧的社会这一伟大事业而献身。
这是祂的选择。
弘始沉默地引动了一丝力量,将指尖的半成型世界化作实在存在,一个成熟的半位面。
祂轻声自语:【为何不需要?】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没有谁能救我的话,我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烛昼,如若我不是感同身受的话,我又如何坚持这漫长时光的拯救?】
【这个多元宇宙中,到处都是无能为力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决心和勇气去打破黑暗,祂们只能祈求,只能等待,只能流泪……而我恰好能听见,我也只是恰好能解决自己遭遇的问题……假如我不行呢?我只是想象一下,我的心就在颤抖,战栗,而和我一样的人,整个多元宇宙究竟有多少?】
祂说:【因为我也想要被救】
【所以我就要去救】
弘始抬起头,用前所未有认真的目光看向烛昼。
弘始之前从未见过烛昼,但现在,祂察觉,苏昼身上有一种异常的美,危险,就像是火焰一般明明会灼伤人,但无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都会久久注视一团旺盛燃烧的火,这也正是烛昼之道给予祂危险感的缘由。
平心而论,无论是大道还是容貌,苏昼都有着极其罕见的美,但与其说那种美源自于**的容貌,倒不如说一种太过独特,一种极其危险的吸引力。
那就像是站在高楼的栏杆旁,悬崖的边缘上,有一种不由自主想要向前倾倒拜服的冲动。弘始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跟在老师身后见过种种天灾,无论是火山爆发还是龙卷风,是崩塌的雪山亦或是沙漠沙暴。
极致的破坏力被光明正大的展现,反而会令人心生感慨和震撼,足以摧垮一切的毁灭因为太过庞大,故而宏伟,所以微渺的人凝视喷发的火山,以及天上云层中纵横的闪电时,都能感应到那类似的魅力。
飞蛾扑火。
是啊,就是飞蛾扑火,明知会死,却仍然蜂拥而上。弘始想,这世间究竟有多少不自量力的人会自认为自己配得上革新,配得上这烛昼之道的瑰丽到妖艳的美?
烛昼的光辉太过炫目美丽,以至于所有人都会忽视那可怖的破坏力,那是足以打碎所有平静世界,将所有秩序搅碎的一塌糊涂的破灭。
“真伟大。”
另一侧,烛昼也在发言:“但弘始,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力量是有穷尽的?”
“多元宇宙虚空是如此庞大无垠,我等并非无限,就靠你一个人去救,又能救多少?”
“一个一个地解放世界,一个一个地把人从泥潭中捞出,送入你的保护区……你的世界的确太平安康,最多就是发展有点缓慢,未来也不能说是出不了强者……但这也太慢了,按照我的推算,你那世界起码三亿年才能出一个合道,这对于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宇宙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
弘始认真地聆听烛昼对自己想法的反驳。正如同烛昼一直都在认同自己那样,弘始其实也一直都在认同烛昼。
对方说的的确不错,在自己限制灵气和大道,一步步通过考核才开放灵气道韵给麾下修行者修行的制度下,想要出现和自己一样的合道强者是极其艰难的。
与此同时,这意味着对方必须也得是个皇帝,起码是个王侯,自己的权威会被削弱,自己的律法将无法完全约束对方,倘若对方要作恶,哪怕自己能阻止,也会有无辜的人受伤。
三亿年……算了,起码有可能,这就算不上大错。
弘始此刻想着,而另一侧的烛昼仍在叙说:“我的大道,并不需要那么耗费力量,我只需要付出我的传承,为他们指引道路,那么想要走下去的人就能走下去……他们可能会输,但不要紧,我还能多赐福几次,只要不一直输就行,如此一来,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我们自己花费诸多力量救赎,他们自己就可以改变自己所在的世界!”
如此说着,在弘始的注视中,烛昼仿佛正在发光——这光芒是如此明亮纯粹,定然会有无数人向往这样炽烈纯净的光,所以狂热地扑入其中吧。
有些理想化了。弘始想。哪怕是革新了,也不一定能救到所有人,甚至可能会先死很大一批人,而那些人原本都不必要死,只要并入祂的弘始仙朝宇宙群中,将那些错误的社会制度和文化根源抹消,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救赎,到时候该判刑就判刑,该生活就生活,可以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而烛昼的祝福,成功了也会死人,甚至会死很多,而失败了更是会死更多的人,就像是昔日的自己,为了给老师复仇那样,一朝拔剑而起,苍生由此受劫。
那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情,是自己弱小时不得已犯下的错误——明明自己已经变得强大到宇宙也只能听从号令,那为什么自己还要犯错?
弘始张开嘴,祂想要反驳,但祂又一次听见了苏昼的话。
“但即便如此,弘始,你的道也是正确的——我也不否认,我的道只有那些有着勃勃野心,愿意努力拼搏向上的人才会行走,多元宇宙中,想要安宁生活,并不愿意为了太过宏大叙事付出自己力量的人并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绝大多数。”
“固然,这个多元宇宙相当危险,但是这里又没有什么到处乱飘的永恒邪神,也没有什么摧毁一切的怪物雏形,总体来说想当太平,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是太困难,生命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崇高的意愿和**,更不需要每个人都胸有大志,心怀宇宙苍生——他们只是想要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们,这些人,的确需要拯救,需要你的道。弘始,你可比我善良多了,自助者天助,我只是秉持这一原则,而你无论是谁,无论自己挣扎不挣扎,你都会将他们捞出水中。”
如此说道,弘始听见,那位散发着光芒的烛昼再一次微笑着对自己伸出手:“所以为什么咱们不联手呢?求同存异不是吗?我去催化祝福那些原本就想要攀登向上,根本不需要浪费你力气去救的野心家,你去庇护那些无力的普通人,双赢!”
【合作】
一时间,弘始也闭上眼,思索着这一切的可能性。
不。
祂否定。
这个烛昼,真是乐观,太理想化了——听上去挺好,两个人合作,似乎的确就能覆盖多元宇宙几乎所有需要被拯救,想要自我拯救的人了。
但是,凭什么?祂凭什么要坐视烛昼去诱导那些明明没有能力,却仍然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的需拯救者?而烛昼又凭什么坐视祂收纳那些在他看来还有自我拯救希望的有潜力者?
智慧生命从来不是单独的个体,永远是一个整体,一个革新的履行者需要一整个世界作为燃料升华,他们要将整个世界变得更好,需要不断地杀戮,破坏,就像是从腐烂的躯体上割下腐肉,这样才能重新变得健全。
而祂的拯救就连燃料都不愿意舍弃,会花费莫大力气,比重新长出一块血肉还要费劲十倍百倍的力气将腐肉也变得正常,置于自己的保护下。
这两者看似互补,实际上是从最根源处就有着永恒不息的矛盾。
同样能听见泪水的人,正是因为心怀怜悯,所以才不会对对方宽容。
弘始睁开了眼,祂的目光变得沉重:【不可能】
祂道:【至高无上的王座只有一个,没有那个王座,世界之王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附和其他人的大道?烛昼,你肯定能明白,你我之间倘若不分出胜负,这样的论道将会永无终期,就在你我对峙的这段时间,亦有无穷无尽的人正在受苦,我无法忍耐这点】
【烛昼,你太耀眼了,你的存在,会让那些平凡的人产生错觉,让他们觉得,自己真的能改变世界,然后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被你的光燃尽,被现实绞磨成泥】
【这话很难听】
祂残酷地说出了所有有着超凡力量,有着超凡强者的多元宇宙中的真理:【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人,只有强者,亦或是强者的种子】
【只有我们而已】
叹息着说出这些话,弘始大帝将托举着高塔的右手高高抬起。
登时,这座上抵九天,下至九幽的无垠高塔便开始震荡,在烛昼突变的面色,以及‘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啊?!’的惊呼声后,多元宇宙虚空,几近于无限的力量开始疯狂地朝着这尊几近于自成宇宙的高塔中汇聚,令它变得愈发庞大,愈发庄严伟岸。
一张网。
一只蜘蛛在这里。
它正在等待收网,捕食周边的草蝇蚊子,还有其他昆虫。
一个人凝视着网,祂知道,蜘蛛就是会捕食其他昆虫,这是它们的天性,存在就会伤害其他生命。蜘蛛是强者。
所以祂选择将网拆掉,将蜘蛛杀死,将其他还没来得及吃其他昆虫的小蜘蛛改造成只吃花粉的蜜蜂,将这些蜜蜂塞进自己的大蜂巢中,蜂巢周边繁花似锦,太平安乐。
但蜜蜂始终是蜜蜂,蜜蜂也只会有一个女皇,一个核心。
只有一个王。
而另一个人同样知晓这些,他知晓蜘蛛吃昆虫,还知道蜘蛛之所以吃昆虫,是因为其他昆虫弱小,实际上所有昆虫都可以不吃昆虫。所以他给予几个被捕食的昆虫更锋锐的针刺和獠牙,并告诉它们长出针刺和獠牙的办法。
很快,所有昆虫都有了针刺和獠牙,它们互相厮杀,正如同以往一样,只是大家都很危险的话,厮杀毫无意义,那样就不得不改变生态了,在全新的平衡下,原本的蜘蛛变幻形态,变成了吃草的山羊,而其他昆虫也都变成了兔子,麋鹿和牛,大家虽然会互相竞争,但也不至于到互相为食的地步。
大家都是王,大家都互相畏惧,虽然可能爆发一场摧毁一切的战争,但是在战争开始之前,大家都只吃草。
一方想要将所有人都变成无害,协作,维持庞大社会的蜜蜂;一方只是想要让弱肉强食的宇宙,变成同一生态位下的竞争竞跑。
一方每一个都想救,一方则只是祝福。
【想活的,就算是洪流来,我也不会让他死在我之前】
高举高塔,弘始轻声说道:【想死的,不用其他人动手,我亲自送他入轮回】
而后,祂骤然大声呵斥,带着怒火:【烛昼,你怎么可能不知晓?生命就想要互相残杀,压迫他人本就是生命的本性,这劣等的本质,正是众生的愿望!】
【烛昼!你的祝福,让那些人去复仇和改变,不过就是让他们更快地互相残杀,互相压迫,等到他们都恐惧了才停手,不得不改变,不得不缔造一个全新的,更好的‘平衡’——这以血铸就的革新,以苦难缔造的和平,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救?!】
【你的光辉,正是这个多元宇宙中最大的邪恶!!】
话音未落,吞吐着周边多元宇宙虚空中的无穷灵气,甚至汲取着塔内诸多合道强者力量的弘始镇道塔,便在太一天凤和玄仞子痛苦的声音中绽放神光,贯穿无尽时空乱流——一时间,谁都能看见,那无尽的高塔中,赫然囚禁了不止两尊合道强者,在天凤和玄仞之前,亦有其他合道被弘始镇压!
没有丝毫犹豫迟疑,弘始大道的化身,名为‘拯救之道’的无穷神威在虚空中拉扯出不可计算的光流,宛如贯日长虹,朝着露出痛苦表情的烛昼横压而去!
“不是吧,居然有人比我还没耐心?!”
弘始能听见烛昼的抱怨,但祂并不在意,只见庞然的镇道之塔倏忽而至——这高塔何等巍峨宏大,于虚空中,足以以自身的能力和大小作为一方世界群的引路坐标,它已经如同一整个宇宙那般,朝着对方当头砸落!
轰!
高塔塔底轰鸣炸响,无穷无尽的愿力灵能浩荡垂流,一个个小世界刚刚诞生就又破灭,哪怕是刚刚走出虚空的普通文明,也能用自己的观测仪器看见,整个虚空周边的世界排列结构,都因为这一击而扭曲!
面对弘始认真的全力出手,寻常合道的大道在这样的震荡下瞬间就会被镇压封印,所有的超凡力量都会因此失效,毫无还手之力!
“你这个人是有自灭倾向吗?!哪有上来就用这种大招的?!”
弘始能看见,烛昼一边骂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自己的神刀,那神刀流转温润晶莹,天演革新之意随之而动,赫然也是合道级的法宝武装。
他奋力挥刀,朝着自己斩来。
自灭……对,就是这个。
看见对方也开始战斗,弘始露出了笑容。果然,有些时候只有其他人才能看清自己,只有足够强大的敌人才能看清自己,自己永远是无法搞清楚自己的错误究竟在哪里的。
自灭,说的太对了,就是这个,因为祂一心所求的就是这种自毁自灭的本能,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地去做那些从未有人想要去做的事情,所以才会违背生命的渴求将自己驱赶至一处又一处险地。
生物的本能不是让生命去拯救的,而是让生命自我安慰的。
遇到危险,本能会让人缩在被窝中瑟瑟发抖,他们聪明,所以不会去做傻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住,多元宇宙的困难和灾厄那么多,强者也数之不尽,根本不缺祂一个合道去拯救。
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也有那些隐藏在多元宇宙至深处,直至如今祂也没有半点头绪,但却又的确存在的庞然伟大之存在们会出手啊!
【我原本就是普通人,不过是咬牙坚持到现在,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那些远比我强大无限倍的存在只要心怀善意,我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虚无,而倘若祂们心怀恶意,我所作的一切也毫无意义,就像是祂们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挪动整个多元宇宙中的所有世界排列组合那样——我们这些‘强者’所作的一切,其实都毫无意义】
高塔与神刀相交,发出了震荡宇宙的轰鸣,其互相撞击产生的大道冲击席卷万界,没有丝毫衰减地扩散,就如同弘始与烛昼之心那般永恒无休,诸多世界的强者都察觉到了这一击,祂们纷纷意图抵抗,各自的世界中亮起璀璨光辉。
但是,全部都熄灭了,除却一部分有着合道强者庇护的世界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撑过了余波外,其他所有的世界都被强制沉默。
而就在这沉默的寂静中,弘始继续着自己的攻击:【我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拯救是对的,也无法像是你一样履行自己的大道就感觉到快乐和满足,甚至是逍遥那样,我只是听见那些泪水流下声音后始终于心不忍,哪怕是毫无意义,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所以必须要去救】
祂说:【所以,不得不去做】
【这大概就是,属于我的自灭倾向吧】
“胡说八道!”
而即便是被对方攻击,苏昼依然睁大眼睛:“你把勇气和责任扔到哪里去了?你都说了能改变世界的只有我们这些强者——虽然我不是很苟同,但你这不是说的很好吗?”
“因为我们能改变,所以就去改变——这和自灭倾向有什么关系?”
他带着怒意斥责,然后挥刀,将镇道塔斩开:“明明知晓一切都可能是无意义,但仍然坚持……这分明就是——”
“英雄啊!”
第三十五章 谁更正确 (7600)
英雄。
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相信努力就会有成果,相信邪不胜正,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有意义,杀死魔王和平就会复还,相信自己死后可以进入天堂——怀着这样的心,去成为英雄并不困难。
但倘若活着本身就痛苦无比,阶级永恒存在,努力没有结果,善恶只是人与人自己弄出来的的房规,生命的存在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魔王并不存在,亦或是说魔王就是整个世界包括自己在内的众生,更没有一个天堂,未来和臭狗屎一样臭不可闻……
倘若有人这么认为。
倘若,真的有人在知晓这些,仍然坚信,仍然去为众生付出,仍然去做那些本质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样的人,就是毫无疑问的英雄。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前者是从一些早已固定的正确中汲取力量,就如同伟大存在的眷属那般,行走在已经被确定了的道路上,自然昂首挺胸,自信安然。
但后者,且是从虚无中创造自己的伟大。
如若没有超乎寻常的爱,是绝无可能坚持一直当‘英雄’的。
此刻,苏昼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
灭度之刃的炽热升腾,光芒照耀虚空,这柄刀早已被他的大道改造升华,化作‘焚烧旧有一切,革鼎万物之始’的代表,以‘灭度’行‘涅槃’的生死之刀。
它的热量真实不虚,源自于合道强者的大道本质,是足以斩开宇宙的神兵。
而在他的面前,亦有一座宏伟高塔镇压而来,无穷无尽的黑暗就像是日蚀遮蔽太阳,将灭度之刃以及苏昼的光辉完全笼罩,可怖的威压倾倒般降临。
这是超越时空的压制和封锁,仅仅是阴影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刹那,苏昼对周边多元宇宙虚空的感应就变得晦涩起来,他如今仿佛一个普通人突然被堵塞了双耳,遮住了眼睛,盖住了嘴巴那般,无法辨别四方上下,也无法回忆过去,想象未来。
在弘始镇道塔镇压而来的刹那,苏昼脑袋里面就连‘思考’和‘想象’的概念都被压制了,他一时间只能怔怔地凝视着高塔落下,身躯一动不动。
一切行动起始于思考和本能。而当本能与思考都被封锁,即便是合道,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这就是黑暗,也是绝对的镇压,在弘始镇道塔那璀璨的光辉下,只有弘始一个人具备‘思考’的权利,只有祂可以想象,可以具备力量,可以施行审判。
只有,祂才是‘大帝’,而所有臣民,都应当听从祂的智慧,顺应祂指出的那条道路向前奔走。
万事万物,都不再会双标了,他们再也没办法对其他人严厉,对自己宽容放纵了——因为这天之下的万物,只能遵从一个标准。
那就是弘始。
弘始镇道塔垂落煌煌圣光,如流星陨落,这就是弘始大帝镇压诸多世界的大道,以镇压之行,施行拯救之心的本命法宝!
【这种压制?!】
【……咳,这就是弘始的力量?!】
但于苏昼之前,率先出声的,却是太一天凤和玄仞子两位合道。
弘始镇道塔内,镇压有弘始证道以来,战胜的所有天仙级以及以上的强者,祂们大多都是冷漠无情,无恶不作,符合绝大部分故事传说中那种最典型的反派形象——滥杀无辜,随心所欲,视凡人为食粮,乃至于将整个文明都视作自己的私人所有物。
当然,有一小部分可能会稍微好一点,最多就是有些三观不正,譬如说玄仞子,祂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邪恶的事情,最多就是不太想让自己的宇宙中出现第二个合道而已……而其他的绝大部分存在,都比人类所能想象的邪恶都要更加邪恶。
因为祂们是仙神,是合道,哪怕仅仅是玩笑,也可以摧毁数以亿万计的凡人家庭,乃至于摧毁千千万万个文明与国度。
但是现在,塔内所有被镇压的囚徒,正在哀嚎惨叫。
因为弘始的力量率先施加在祂们身上,剥夺了他们所有的力量,以及对大道的联系——弘始镇道塔几近于一个完整的小宇宙,在合道神力的加持下,对大道的封锁胜过一个拒绝合道者大道的宇宙数十倍,这足以将所有被祂击败的强者化作凡人。
这对祂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折磨。
譬如天凤和玄仞子。
太一者,原初之始,中央唯一也!
原本在自己的宇宙,被尊为至高之还的天凤,此刻失去了所有权利,无论是臣子子民,妻妾子女,亦或是一切祂原本随手可得的权势与权威,全部都丧尽了。
在弘始镇道塔最新一层中,祂就像是一条被割喉拔毛放血的公鸡,颓废地匍匐在地上,原本光鲜的羽毛全部污浊跌落,丧失了全部的志气和原本的意气风发。
而玄仞子稍微好一点,这位老道士仍然盘膝坐在塔底,祂闭着眼,能感应到,自己的大道,还有天凤的大道,乃至于所有被弘始击败的强者,祂们大道都被镇道塔牵引,化作其雄浑无比的伟力,攻伐其敌。
祂失去了变得更强的权利,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所有能被称之为‘逍遥’的神通和修为,如若说这个多元宇宙中有什么事情是祂最讨厌的,那么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如此。
祂宁肯死,也不愿意被封印在此处。
【而这就是弘始的目的】
睁开眼,玄仞长叹一口气,祂苦笑道:【这就是弘始对我们的惩戒——因为我们对自己宇宙中的众生不闻不问,坐视他们的苦难发生,陷入最绝望的境地,所以祂也让我们陷入最绝望的境地,直面那些凡人曾经直面过的黑暗与恐怖】
【祂飞了!】而天凤尖啸道:【那些凡人关我们什么事情?他们自己就喜欢自相残杀,我哪里管得过来,我还巴不得他们都遵纪守法都乖一点呢,就是不听!】
说到这里,感应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被抽取,用于镇压那位‘烛昼’,这天凤愤恨道:【祂自己发疯,凭什么要求我们一起疯?!我成道前的因果都还清了,所有帮助我的人都得到了回馈,剩下来的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管他们生死,对这些屁事负责?!】
【唉】
而玄仞子叹息:【只是我们败了】
这就比一切道理都来的实在。
正如同现在。
即便是得到了宇宙终结酒馆中,数万合道强者传承灌顶,底蕴远比绝大部分合道强者深厚的苏昼,此刻在面对弘始这融汇了自己过去一切敌人大道神力的镇压时,也被压制住。
在高亢的轰鸣与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苏昼的身躯直接被撞飞,持刀的右手不规则地断裂,青紫色的血液遍洒虚空,而他本人更是宛如一颗逆飞的流星,沿途撞碎了一个又一个虚幻的大道虚界和漂流的世界残骸。
沿途之地,血液化作雾气,弥漫于虚空,大片大片的世界之尘飘散,在虚空中划出了一条显眼无比的直线。
而所有被这血沾染到的诸多大道虚界,获得了自己最需要的能量和物质,然后便开始逐渐发光,由虚化实。
一击击实,弘始大帝的面色却并不好看,男人面色凝重,品红色的双眸凝视着苏昼倒飞而去的方向。
——祂原本想的是将这烛昼镇压,而不是将其击飞……明明刚才这原初烛昼都被祂镇压了思维和想象力,为何还能出刀反抗?
虽然思索了一瞬,但是下一刹那,祂便纵身而起,化作神光,以比苏昼倒飞速度更快的神速追上,然后再一次一塔镇来!
【不清楚,就再试一次】
轰隆隆!
镇道塔直落而下,但就在这时,原本双目怔然的苏昼目光恢复了灵动,他再次以扭曲的手挥刀,决绝地斩在镇道塔上!
刀光横空,在周边虚空带起一道足以纵横数千世界的光弧,它荡开了镇道塔,锋锐的刀刃似乎还要将塔壁斩开,就像是劈开一整个宇宙的屏障。
但是伴随着塔内再一次响起的哀鸣,天凤和玄仞子身上浮现出一道道刀痕血花,鲜血流淌,却并不致命。
整个镇道塔内,所有的强者都分摊了这一击的力量,天凤和玄仞子现在能叫出来,是因为才刚刚进去,而其他被关押的,早就习惯了。
“好!”
挣脱了镇道塔的镇压,苏昼退开漫长距离,叫好道:“好神通!”
“说是镇道,封印我的‘想象’‘思考’和‘回忆’,听上去是蛮力镇压和封印……一般合道,的确会被误导。”如此说着,苏昼看向弘始大帝,在对方沉默的对视中,目光灼灼道:“实际上,这根本不是攻击——弘始,这是‘同理心’!一种奇特的分享和祝福!”
“你只是用拯救之道,将你曾经亲身体验过的那些‘黑暗’与‘绝望’,分享,共情给了我!”
【不愧是原初烛昼,多元宇宙中奇迹般腾起,最强的合道者之一】
弘始没有隐瞒,祂点点头:【因为辛劳地在田地中工作,所以就连回忆过去,展望未来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日复一日地锄地施肥,祈祷不要有大旱蝗灾,暴雪洪涝】
【因为谋杀而失去一切,进而绝望,所以就连想象希望,想象未来都办不到,只能跪在家人的血泊中哀嚎,等待着死亡降临】
【因为工作太久太过疲惫,太过茫然,所以就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只能怔然地坐在办公椅上,看着进入待机的屏幕】
诉说着这些,祂握紧手中的镇道塔,淡淡道:【合道强者,早就遗忘了这些没有流出的泪水,而我只是将这些无能为力的绝望分享给祂们——天凤和玄仞子在瞬间就被击溃,祂们被自己想象的,最深沉的黑暗击垮】
【祂们丧失了自己的权势和逍遥,只能呆在塔中反思,直至祂们下定决心,‘拯救’绝望的自己,才能从塔中出来】
祂道:【我很好奇,原初烛昼,你究竟是怎么挣脱的?你能感应到的,是你最为恐惧,能想象到最深沉的绝望黑暗,你为何能这么快就挣脱?】
“其实很难,我用了很长时间。”
苏昼道:“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将过去的自己杀死,不再恐惧和绝望。”
在弘始皱起眉头时,苏昼竖起了自己身前的刀。
灭度之刃燃烧,但却并没有耗费什么,与之相反,这把炽热神刀释放的光辉,满溢着‘存在之力’,那是太初神君的道,而苏昼吸纳了祂的力量,化作己用。
存在之力照耀虚空,映照于苏昼的脸庞上,庄严而平静。
究竟什么才是绝对的黑暗?又有什么是多元宇宙众生一直认为的,最难以接受,最令心智绝望的未来?
这个其实是没有一个标准答案的,毕竟万物众生实在是种类繁多,不一而同,对于人类而言,没有光的宇宙就是绝对的黑暗,但是对于魔力生物,亦或是说熵影这种纯熵宇宙来说,光不光都没什么所谓,祂们没有光明的概念。
人类难以理解祂们的标准,反过来也是一样。
甚至,就连人类内部,不同阶级间的黑暗也是不同的——有权者害怕丧失权利,有资产者畏惧丧失资产,有地者恐惧丧失土地,有武力者憎恨自己的无力……
他们心中的光都并不相同,故而黑暗的阴影也不一样。
唯独一点。
唯独一无所有者所恐惧的,亦是所有人类都空恐惧的。
那就是没有未来。
死亡?死亡只是消失,值得恐惧和抗争,但并不值得去永恒无休绝望……所谓的绝望,正是明明知晓有希望的可能,却更清楚自己绝无可能摸到。
在弘始的镇压到来之前,苏昼感应到的,不是什么丧失力量,丧失权势,丧失逍遥。没有力量就重新修,没有权势和逍遥就没有,他的绝望不是这些。
苏昼的绝望,最不愿意看见的黑暗,是凝固的世界,是万物众生一代又一代,循环往复地度过一样的日子,他们永远都要辛劳,都要被压迫蹂躏,他们永远不得温饱幸福,也不可能太平安心。
没有希望,也无法改变命运和阶层,卑贱的就只能卑贱,只能生生世世永恒如此,而自己的孩子,自己子孙也要重新走一遍自己已经看见尽头的老路,所有人都看不见任何向上的光辉,活着只是活着,只有一片死水一般的黯淡。
置身于其中,苏昼感觉到了宛如要死亡一般的窒息,他感觉到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恐惧和战栗——他怔然地呆在原地,因弘始为他展现的绝望而动弹不得。
所以。
“就一定要行动起来,一定要去改变。”
向前迈步,抽刀,青年道:“恐惧?恐惧就对了——我正是为了照耀这黑暗而生。”
“而你的光辉。”
苏昼凝聚力量,他轻声道:“在我眼中,其实也很邪恶。”
“但你又比绝大部分人都正确……的确,你说的没错,弘始,我们现在的确不太可能联合,不让你知晓自己的错误后并改正,我看见你后也会忍不住想要出手。”
话毕,便有刀鸣响起。
铿锵!
火光灼世,刀裂长空。
苏昼早就在交流时便已经在积蓄力量,此刻他爆发,身躯背后都浮现出庞大的烛昼虚影,隐约间,可见多元宇宙万界中皆有神力汇聚,凝聚在其身。
他认真了起来。
弘始见到这一幕,也目光一凝,不过面色却舒缓了不少。
【就该这样】
这位合道没有闪避,祂迎面而上,每迈出一步,周身光芒就璀璨一分,更是庞大一分,直至十步后,祂已化作可以将一尊将寻常世界捏在手中的巨神:【来战斗吧——】
回应弘始的,是璀璨的刀光,还有无数烛昼虚影发出的吐息和攻击。
虚空之中,钢铁的利刃,纯粹的光流,以及丛生的神木根须枝叶在瞬间凭空而生,于苏昼身后浮现的千千万万烛昼之影在虚始之间转换,祂们在虚无中蔓延扩大,互相撕扯攻击,就像是一个时时刻刻不断自我批判的人一般,从撕裂的血肉下浮现出更加坚固的壳。
烛昼的攻击在瞬间就覆盖了弘始,但是下一瞬,伴随着一道灰褐色的河流宛如火山般爆发,将所有刀光吐息都震开撕碎,大帝手持高塔,庄严地令一切攻击退散。
但这并不是结束,龙爪,枝干纠缠,巨尾的绞杀和利齿的撕扯在被击退后又再次蜂拥而上,化作一道青紫色的大江,而灰褐色的长河与之纠缠于一齐,就像是龙蛇之间的厮杀那样,贴身较力。
两道光芒中不断地衍生出种种足以杀死仙神,摧毁世界的攻击,他们正在这场贴身的中施展自己的全力,以战斗和厮杀作为交流的渠道,向对方提问并回答问题,他们身上脱落剥落的残骸和鳞片正在虚空中流淌,形成了宛如漩涡一般的结构,而漩涡中,沸腾的热气正在卷动,有新生的大道衍生之物从残骸与碎片中孕育而出,然后开始追随着自己的本体,继续和敌人的碎片衍生战斗。
因为都认可对方是正确,所以根本不需要交流。
因为都知晓对方不会被说服,所以根本不需要去引导。
因为都清楚‘错误的怪物’,在面对正确时只会一触即溃,正如同那些面对两人时被瞬间击败的合道那样,只有正确才可以与正确角力。
所以,烛昼和弘始,因为认可对方的正确。
故而一定要将对方击败,然后实行‘拯救’或‘革新’!
【烛昼,你根本没有见过那些苦难——你太年轻了,所以才能妄想】
弘始此刻倒提自己的镇道塔——这登时便令宝相庄严的大道法宝变成了最简单的狼牙棒,祂向前突进,避开苏昼斜斩一刀的同时,也将其撞的身形一顿,弘始挥动高塔,砸在苏昼的肩膀上,登时青年筋骨寸断,手中的灭度之刃亦已脱离。
但苏昼却没有迟疑,合道强者的**损伤毫无意义,不摧毁祂们各自烙印大道的宇宙,最多只能镇压封印,他那被砸断的手臂在呼吸间就化作了无骨的龙尾触须,上面竖起的鳞片每一个都是小型的灭度之刃,他全力抽打在弘始的脸上,刃片一般的鳞将对方的五官连带血肉全部都削飞。
可同样的,这不过是吹口气就能好的伤势,弘始长叹一声,祂忽视自己的伤,而是高举右手,将手中高塔举起,登时,宏大古老的气息铺天盖般涌出,宛如漩涡一般旋转。
【妄想是无法成为现实的】
在弘始手中,镇道塔乃至于周围的虚空与时空乱流都开始卷曲变形,化作一根长矛,大帝将其全力挥出,贯穿了苏昼的胸膛,硬生生地将其定死在虚空中。
但与之相对的,苏昼也竖起一根手指,灭度之刃登时碎裂绽放,宛如一朵绽放在虚空中的钢铁之花,蕴含着千千万万种不同刀意的神刀甚至凝结成了一条翻涌的刀刃长河,聚散分合间就像是活物一般灵动,他根本没有管自己的伤势,而是操控灭度之刃化作的刀河冲击失去镇道塔庇护的弘始巨神,将其凝聚的坚固防御如同牙签戳破塑料膜一般轻松突破。
“而你在恐惧。”
苏昼忍耐着家常便饭一般的痛苦,他一只手握在镇道塔化作的长矛上,然后用力将其拔出——长矛末端有着诸多倒刺,将其抽出就等同于将自己的内脏彻底掀飞切碎,还要带出一大块血肉,但这一切的痛苦远不如青年看见一个女孩因为失去了母亲而哭泣时,心中涌现的情感。
他将镇道塔化作的长矛随手扔到一旁,苏昼根本不在乎弘始将自己的法宝回收:“你因为恐惧,所以和我战斗。”
被灭度刀河剐去了半身血肉的弘始自然也是一样,祂将被自己震飞的灭度刀刃甩到一旁,两人对视,所能看见的,只有坚定到令对方都感觉宛如磐石钢铁般的信念。
【我当然恐惧】
有这样的意念传来,缥缈却又真实:【我恐怕无法战胜你,我恐怕已经不能战胜你】
【烛昼,你的坚信和坚定简直不可思议,只有相信妄想的人才会如此,现在不和你战斗,一年后,我就会像是我镇压天凤和玄仞那样被你镇压,两年后恐怕会被直接碾碎,而三年后,你或许就能成就洪流】
【那时,我就必败无疑,当然恐惧】祂道:【但即便如此,我也要与你战斗,因为你错了】
“你也一样。”苏昼坦率地承认这一切的猜测,他反问道:“但我会改,而你呢?”
没有回应。
两位合道者仍在纠缠厮杀,祂们的战场发生在数以亿万计算的战线上,祂们飘落的一丝血肉鳞片,呼出一口气乃至于散发的一丝情绪,都能在虚空中具象化为实体,苏昼向前伸出手,便有一个虚幻的世界浮现,然后在其掌心化作真实,紧接着扭曲重塑成一柄战斧,被他扔出。
而弘始只是看向那战斧一眼,祂的目光在虚空中实质化,进而化作了两道奔腾长吟的神龙,这两条神龙缠绕在战斧之上,自己被切碎的同时,也将战斧扭断咬碎。
但这并不是结束,神龙的尸骸和战斧的碎片仍在不断地活化,有细微的真菌在神龙的尸体上滋生,扩散和蔓延,最终化作了一团在虚空中漂浮的水母,抽打着剧毒的鞭刺而来,而战斧上,腐朽的铁锈正在不断地扩散,有猩红的锈蛾从中跃出,与那水母战斗。
水母破碎,飞蛾消散,又有新生,轮转轮回,永无止境——合道强者不仅仅是自己不朽,就连祂们的力量,祂们的神通术法,乃至于一道目光都可以不朽,永恒无休地战斗下去,以苏昼和弘始两人为核心,已经有宽广无垠的虚空被他们衍生的诸多大道衍生物占据,绝大部分衍生物都会在两人的战斗结束后消散,但倘若有一些能够留存下来,保留自我意志,那么或许就是有一批诞生的仙神。
不,普通的合道者根本不可能像是这两人一眼精密地操控自己的力量,也绝没有这样永恒无休的战意和意志力。祂们扭曲虚空和世界,以万物的根基和自然的铁律为材料,锻造出各自的武器和爪牙。
【啊啊啊——为什么啊!?!】
而被肆意攻击,也被肆意璀璨抛开的镇道塔中,天凤再一次承受了苏昼的攻击,祂此刻除却极致的痛苦外,也感觉到了最为浓郁莫名其妙:【祂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里杀来杀去,我根本就不理解!】
【什么正确什么道理,什么狗屎拯救和革新,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正因为知晓自己已经被镇压,所以反而能愤怒地呵斥,天凤振动自己的羽毛却无法起飞,活像是一只羽毛凌乱的五彩鸡:【我们合道强者需要找这么多条条框框束缚自己吗?!】
【只要保证宇宙里面有生命不断繁衍壮大,没有灭绝正在发展就行,发展太好也没有意义,只要不出现第二个合道者,凡人过的再好也没用】
合道假如能批量培养,早就全都是合道了。
合道的力量庞大,足以无限地堆积资源,但这并不能让天尊尽头的强者突破至掌控大道的地步。
所以,几乎所有合道们,追求的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免得让自己化道而去,祂们各扫门前雪就行。
正因为这些缘由,无论是天凤还是玄仞子,都对苏昼和弘始之间的战斗,感觉到费解:【过去我们的三界战斗,本质上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但是,现在……看这势头】
玄仞子喃喃道:【他们,是真的】
【想要杀掉对方啊】
的确如此。
在今天之前,弘始从未想过自己会应对如此难缠的敌人,同样,在今天之前,苏昼从未想象过居然有可以与自己正面交战,甚至隐隐压制自己的强敌。
双方的灵魂都在熊熊燃烧,在这片多元宇宙时空中,只有祂们可以互相抵御对方。
自然,也只有对方才能对对方造成伤害,乃至于杀死。
弘始大帝此刻清晰地理解到一件事——原初烛昼半点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有错误,与之相反,他以绝对的喜悦和幸福迎接自己的受创,因为每一次失败,都证明他的不足,他沸腾自己的灵魂和意志,开怀大笑地吞下所有绝望和痛苦。
而与之相同的,自己完全能理解这份喜悦,那是自己大道的呼啸,只有这样,倒不如说必须是这样的存在才值得拯救——错误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唯独明明也是正确的人,将其救赎,将自己的道分享,那才是真正的意义!
这是正确和正确之间的厮杀和战斗。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谁更正确——
第三十六章 无聊的游戏 (5600)
咚——
咚——
清脆的钟鸣于晨曦破晓时响彻全城,深沉的夜幕被照亮,在逐渐高升的大日照耀下,一座古老的城市正在苏醒。
人群行走在高大古朴的建筑间,被一圈石柱环绕的广场被石板覆盖,上面有年轻的武者正于武馆教习的引导下锻炼,他们的家长旁观着,目光怀有期待。
钟声洪亮,传遍全城,武者的呼喝之声亦震荡天地,隐约间可以看见,天地灵气在广场的正上方旋转,化作漩涡,而宛如龙卷般的灵气流垂落,在城市大阵的引导下汇入全城。
紫光城是川阙界最古老的城市,也是武道传承最为悠久的城池之一,这里是昔日武祖证道,向天下诸国传武之地,乃是此界一圣三教,九派七家中,最为尊崇的‘一圣地’。
在阵法的庇护下,整个紫光城都被浓郁的灵气萦绕,在太阳光辉照射时,遥遥望去便可看见一片紫气升腾,在周边山脉河川的对比下,简直宛若云中仙境。
川阙界如今有武者十三万,先天武者数千,入玄境亦有近百,哪怕是昔日武祖开辟而出的‘天地熔炉境’亦有十二人之多,这对于一方小世界来说,已经算是不可思议,毕竟仅仅只是一颗星球左右大小的大陆世界,能有十二位霸主地仙,完全可以说是繁荣鼎盛。
但是,十二位熔炉境齐聚的‘天下会’中,却是一片阴郁沉默,堪称愁云惨淡。
已有不朽神通之能,可以化己躯为天地熔炉,与天地同在的祂们,早就开始尝试探寻世界之外的虚空,就在最近,祂们联手进行的研究有了巨大的突破。
祂们看见,在世界之外,的确并不仅仅是一片虚无,还有浩荡的时空乱流,以及在时空乱流中沉浮的一个个世界,一个个光辉的星辰。
倘若仅仅是如此,祂们是绝不会沉默的……真正令祂们沉默的,是祂们在虚空中看见的其他东西。
那是一只手。
一只向上抬起,但掌心指缝间全部都是闪烁星光的遮天巨手,在那巨手内,无尽光辉闪烁,全都是像祂们所在的世界那般,一个个微渺又生机勃勃的时空泡!
广阔的天地,不过是一只虚空巨手中堆积垂落的砂砾……这样的事实,又怎么可能不令这些自以为走到极限,正意气风发的强者们沉默,乃至于抑郁茫然?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令人痛苦的吗?
当然有。
那就是,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川阙界的众生虽然是真实的,但祂们引以为豪的一切,无论是文明还是历史,是武道还是信念,其本质上,都是虚假的。
因为,川阙界整个世界,都是在数秒前,由‘大道虚界’转换成‘真实世界’的诸多世界之一。
由大道虚界化作真实的刹那,才是川阙界实诞生的瞬间,可是在虚幻的记忆中,在所有人的意识中,他们的文明已经绵延了数千年,而他们世界的历史更是有数千万乃至于数亿年之久,所有考古和实验都能证明这点。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川阙界的众生全部都是同时诞生的同龄人,但是在记忆中,在世界虚假的记录中,他们仍然有一套完善的历史,自认为真实不虚的记忆和人际关系,传承有序。
历史,记忆,时光,过去,以及从这些中衍生而出的未来,全部都是虚假的,也全部都是真实的。
就好比如川阙界中,那些正在抑郁的熔炉强者,祂们自以为自己已经对诸天虚海进行了长达数百年的观测和研究,但实际上,祂们一秒也没研究过,只是脑海中有相关的记忆和错觉罢了……但因为祂们已经化作了真实,所以这样虚假的起源,对于其他世界中的其他人而言,也是真实。
真实和虚假,本来就是错觉,正如同时间和空间那样。
对于逐渐迈向极限的合道强者而言,梦和现实,时空与质能,都只是可以随意扭曲,反掌间就篡改的事物。
“先休战吧。”
【暂且停手吧】
虚空中,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长河停止了流淌,在同一时间,苏昼与弘始都不再攻击——祂们也信任对方也同样会停手。
苏昼后退一步,他抬起手,青年垂下眸光,在其手掌间,有着一团砂砾,宛如星光尘埃般堆积的砂砾从他的指缝间漏出,然后顺着时空乱流朝着多元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中飘去,就像是被风吹拂那样。
但这些世界,每一个都是一个真实不虚的宇宙,它们因为合道强者的大道撞击而衍生于世,又因为合道强者的力量以上被赋予真实的质能,进而得到了通向未来的可能性。
苏昼凝视着自己掌心的砂之世界随着风飘散,记住了每一粒砂飘去的方向,他轻声叹息,又像是再笑:“这是意外,也是必然,它们因我们而生,我们就要对它们负责。”
【这就是你的负责吗?】
而弘始的语气平静,带着一丝漠然,大帝的掌心同样有砂,但祂双手捧着,宛如捧着珍宝,没有让任何一颗砂砾随着时空乱流飘散。
将这些砂之世界纳入自己的大道支配范围,弘始抬起头,看向苏昼,祂的表情透露出显而易见的困惑:【你只是单纯的将它们抛弃,放任自由——这有什么称得上是负责的?】
“瞧你说的。”苏昼微微摇头:“我不是给了它们祝福吗?起码时空乱流和虚空灾难无法影响他们,里面亦有我和你的传承,这已经足够。”
“即便是父母也要学会放手,没有任何孩子想要被这样管。”
【那都是细枝末节】弘始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既然他们已经是真实,并且想要活着,我们就得让他们活着,这就是我们的义务】
“你说的对。”
苏昼从未否认过弘始说的话:“但他们也想自由,他们可能会喜欢有个强者庇护,但绝对不会喜欢有个强者强行规定他们应该怎么活——弘始,为什么不学学我呢?我们是合道,只要出现问题,我们就能化身降临,等到他们主动许愿,想要我们过来保护仲裁时再出现,这不也挺好?”
【他们并不成熟】
弘始转过头,看向苏昼‘放生’的那诸多砂砾世界,这位合道强者伸出手,想要将那些离散的世界重新聚拢收回自己的掌心。
祂平静道:【小孩子总是会有许多妄想,总是会狂妄自大,他们不撞南墙不回头,总是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暂时学会一点点道理——然后又忘记】
【他们自以为好的东西太多,他们都觉得自己可以解决那些麻烦,而实际上,他们大多都解决不了,要死上许多许多人后才会后悔,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们都需要去救】
但是,就在男人伸手的刹那,苏昼竖起食指,指向弘始的手。
于是,那只似乎要伸向多元宇宙虚空深处的巨手便停滞在原地,有无形的力量阻止它。
弘始缓缓转过头,祂漠然冰冷地看向苏昼:【不要拦我,烛昼,不然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会阻拦你。”而苏昼坚定道:“不是因为我要将我的意志强行施加在你身上,正如同你将你的意志强行施加在凡人身上。”
“弘始,我只是想要问一下,你就这样拯救那些世界,一直到永远吗?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将整个多元宇宙都置入你的保护之下,将绝对的和平与太平,带给万物众生吗?”
【当然】弘始缓缓回答道:【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他们的可能性呢?”
此时,弘始已经再次与苏昼开始暗中的角力,只是为了避免波及那些小世界,双方都没有将力量显化在外界。
一时间,双方的躯体都开始燃烧,发光,澎湃的热量释放,双方的须发都开始扬起,就像是在海中飘荡的长藻。
多元宇宙的角落,一块显眼的亮斑出现,诸多能观测虚空的文明察觉到了它的存在,然后便都面色大变,急忙将自己的仪器阵法,所有的观测设施都全部挪开。
有些东西,就连注视都不能注视!
【为什么要相信凡人】
弘始的意志无声地传来,带着最纯粹的疑惑:【虽然你很年轻,年轻的过分,但假如是人类的话,二十多岁也应该有子嗣】
【你的孩子哭闹着想要一个玩具,不给就撒泼尖叫,你是会嫌他麻烦,买个玩具给他了事,还是耐心把他带回家?】
【你会怎么做,我不知道,而我会教会他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事都会如他所愿,不是他哭闹一下就能改变的】
这才是正确。祂的意志虽然没有传递信息,但苏昼知晓弘始的意思。
——在祂的眼中,凡人对自由的渴望,就是一个孩子哭闹着向父母要求玩具,他们其实并不需要玩具,只是想要而已,就算是真的获得了玩具,想要正常健康的长大,依然需要托庇于祂的庇护下,他们未必会玩几次说不定就会厌倦。
苏昼并不否认。事实的确如此,人类之所以称颂自由,仅仅就是因为他们是真的不需要自由,没有足够的力量,自由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绝大部分人与其说是渴望自由,倒不如说是渴望能带来自由的力量,渴望力量能带来的权势和享受。
所以,苏昼其实也没有真的放手,他在每一个世界内都留下烙印,只要有人呼唤,他的合道化身就会降临。
非要说,弘始是将自己视作某种标准,那么苏昼就是将自己视作某种保底。
“但是。”
即便是无比认可弘始所说的话,但苏昼仍然没有放开压制弘始那只手的力量。
他向前踏出一步,手臂肌肉隆起,强行将弘始的那只手压下。
在对方冰冷的注视中,青年肃然道:“生命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弘始,父母的责任除却让孩子能安然长大外,还有指引他们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之奋斗,坚定自己的心。”
【都是漂亮话】男人淡淡道:【活不下来,什么意义都是虚无】
“也对。”
苏昼微微皱眉,但还是叹气:“的确都是漂亮话。”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为了活着而活着也是虚无’这种话,他自己可以这么认为,但他不能将自己的意志覆盖到其他普通人身上——不然的话,就如同弘始所说的那样,他和对方又有什么区别。
放开手,苏昼站在一旁,注视着弘始将因祂们战斗而诞生的诸多砂砾世界收纳入手。
川阙界和其他世界都被纳入掌中,那些正在观测虚空的熔炉境强者看见,自己的世界被一团灼目的光华笼罩,所有时空乱流都消失,一切都平定,融入了一只巨手的庇护中。
“这样的保护和拯救。”
他看着弘始将这些世界投向远方,也即是弘始上界周边的世界群中,青年缓缓道:“实在是太安逸和平了,你甚至不让他们观测虚空。”
“我敢说,你甚至会制止那些世界中的所有纷争,强制绝对的和平。”
【不然呢?人世间的许多纷争都毫无意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天然的错误——观测虚空太过危险,有些事物仅仅是看见就会造成不可预料的毁灭】
而在苏昼放手后,弘始的面色就好看不少,甚至对青年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但现在,听见苏昼的话后,祂还是忍不住嗤笑道:【和平是必然的,不然的话,让他们去互相战争吗?去互相压制经济吗?】
【让他们去花费三年的时间通过一条歧视法案,让他们去为了一点点毫无意义的金钱,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贵金属,就让他们互相封闭海关,抬高关税,阻碍货物流通,令一群人挨饿,令一群人用不上廉价的商品吗?】
合道强者没有看向苏昼,祂抬起手,凝视着自己掌心中仍然存在的一捧沙尘世界。
弘始喃喃自语:【你瞧,这个世界,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天下暗流涌动,诸国矛盾重重,随时可能步入自灭】
【你要我坐视不理,让他们互相暗杀重要的科学家和修行者,让他们互不分享重要的科研资料,让他们因为世界大战纪元之争,毁灭数千数万年,乃至于百万千万年的技术积累,回到石器时代重新开始?】
大帝托举高塔的手握紧,就像是想要握紧拳头:【原初烛昼,你所说的那些,我昔日都做过,任何智慧生命都不会吸取任何教训,他们一定会因为贪婪去阻碍其他人获得幸福,一定会为了优越感去打压其他人的成就】
【告诉他们平等,就一定会有人比其他人更平等;告诉他们携手合作,他们就一定会搞出内部小山头;无论怎么强调不应该‘贪婪’,也一定会有人去渴望‘自己一辈子都花不掉用不出,和废物没有任何区别的纸张和数字’】
【告诉他们一切‘正确’,他们也一定会‘犯错’】
——是的,我知道,只有犯错才会进步,我理解你,‘革新’,你的所思所想也很正确,你希望众生变得更好。
青紫色的眸子,与品红色的双瞳对视,苏昼此刻才发现,在弘始大帝那看似年轻的外表下,是一个已经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经历了无数世界的轮回,无数灭亡与重生,创造与毁灭的古老者。
祂见证过一切兴衰起落,一切破灭和复兴——与祂曾经历过的一切相比,自己三十年不到的人生,短的就像是一声短促地叹息。
——犯错了,支付代价,自我改正,然后进步,革新就是如此?
从那双疲惫又坚定,绝无可能放弃的双眸中,苏昼窥探出了一个反问。
这反问简单无比,就像是阐述真理。
——问题是,原初烛昼,谁愿意成为‘革新’必然要支付的代价呢?
【没有谁应该成为成功的代价】
“即便是自愿?”
【为什么非要让人自愿去死?他明明可以得救,谁都不应该死,一个都不应该】
短促的对答间,苏昼一瞬就想到了好几个答案,譬如说谁令错误发生,谁就作为代价;自己代替众生支付代价,亦或是使用烛昼之梦作为预示,提前告诉他们犯错的结果。
但很快,他就将自己的这些构想批判。
谁都不愿意成为代价。
哪怕是那些主导了犯罪的人,也同样不愿意。
弘始就连那些理论上会犯错的人都不愿意放弃,都想要拯救——只要在祂的秩序中,祂的引导下,就不会有人犯错,也就没有人需要成为被支付的代价。
而自己代替众生支付代价,本质上和弘始并没有区别,没有痛苦,有人兜底,众生只会越来越猖狂地去犯错。
反倒是烛昼之梦算是一点可能性,但归根结底,梦不可能完善地应对所有情况,明正德重生三万次都找不到破局方法,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天知道需要重生多少次才能完成计划,其他事情也是一样,梦也不可能解决所有情况。
——回去后应该将烛昼之梦再调整一下了。苏昼思索着,那才是他大道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预兆错误,避免代价,在黑暗中寻觅出一条梦之路。
【如何,原初烛昼?】
凝视着沉默思索的苏昼,弘始大帝平静道:【我会继续与你战斗——反倒是你,你还想要与我战斗吗?】
“当然。”
抬起头,苏昼目光仍然明亮,他与弘始对视:“你说的都很对,但仍然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刻意忽视,亦或是遗忘了。”
如此说着,青年侧过头,看向遥远虚空彼端,‘弘始上界’所在的方向:“你的正确前提,就是在你的秩序下,众生的确不会犯错——无论如何都不会犯错。”
“而且,他们也必须百分之百地坚信,坚信你的大道是正确的。”
“弘始,如果说,在你的秩序下,众生仍然会犯错……”
苏昼的话语没有说完。
因为弘始突然面色一沉,祂转过头,看向了弘始上界,自己老家所在的方向。
苏昼也同样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弘始上界。
“是叛乱。”
他看见了自己猜测的缺漏,但是苏昼并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目露忧愁。
青年摇头,将手负于身后:“弘始,现在我不和你打。”
“比起我们之间无聊的正确游戏,只是自我执念的斗争与比试,还是众生的安危更加重要。”
【……谢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弘始闭上眼,悠悠叹息:【唯独这点,我们的看法都一样……正确之间的争斗,就是这个多元宇宙中最无聊,最无意义的游戏】
“生命也没有意义。”青年道:“但大家都还活着,有些事情总是要去做。”
【是】
微微点头,然后男人步履沉重地迈步:【有些事情,总是要去做】
第三十七章 狗与人 (小章)
【我们都是狗】
弘始上界,在结束了一天的加班后,名为吕苍远的男人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冲动。
他想要将手中的工作板和文稿全部都在领导的面前一寸一寸地撕碎,然后将其塞进对方的耳朵鼻孔和嘴巴里,紧接着点上一把火,把那张扑克脸烧的面目全非。
他很想干,非常想干。早就在二十五年前他刚刚来到这个部门时,他就觉得自己这个一直都不给自己评优的领导在针对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此。
最初几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确做得不够好,但是之后竭尽全力令自己完美无瑕的吕苍远才发现,自己只是单纯的不被领导喜欢而已。
公平公正,当然。弘始上界永远都是公平公正,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随心打压任何的情况,但规则实行的始终是人,他们总是可以找到漏洞。
亦或是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公正。
毕竟,评优的名额就那么多,没有一个人可以完美无瑕,只需要随便想个吕苍远做的不够好,而其他人做的更好的方面作为考察重点,那么谁都可以得到‘优’的评价,得到加薪补助,甚至得到升级的绩效,而吕苍远就只能遗憾落败。
而这一切的缘由,在吕苍远看来,无非就是自己在考取上等书院时,将这位领导孩子的名额挤掉了而已……老套,但也的确是绝大部分敌视的源头。
吕苍远并不是一直都没有拿到过优,毕竟哪怕是傻子,也肯定知道避嫌,更何况这已经足够。
评价是一个公司员工得到修行灵气的指标,也是最重要的指标之一,而男人所能得到的灵气是一般同事的十分之一。
二十五年过去,他的工资和修为都远远比不上同期的朋友,更是没有升职的可能,哪怕是他的天赋远超那些庸庸碌碌的同辈,远超这个大部门所有的人。
但他得不到灵气,所以就只能对所有人屈膝。
这一切,都拜那位记仇了天知道多久,恐怕都已经将打压自己化作习惯的领导所赐。
吕苍远真的很想很想去攻击那位领导,将对方生吞活剥,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样的想法过于残暴,但那可是二十五年不见天日,始终只能蹉跎在原地的绝望,他甚至无法去举报对方滥用职权,因为在弘始上界,所有人做的都很好,所有人都遵纪守法,遵守规章制度,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本就没有和其他人决定性的差距,又怎么可能傲慢地认为,自己没有得到‘优’,便是顶头上司的打压?
或许,真的只是他做的不够好。
【我是一只狗,一只聪明的狗】
所以,冲动就只是冲动,吕苍远沉默地收拾东西,没有和领导以及周围的同事说话,他在公司门口驭起一道灵光,回到家中。
没有人知晓吕苍远正在想什么,没有人知晓吕苍远好不容易将自己心中涌起的疯狂按捺下去,他们只是觉得吕苍远一如既往,默不作声,是个脾气温和又有些倒霉的好人。
聪明的狗知道什么时候叫,什么时候咬人,现在不是咬人的时候,或许未来永远都等不到咬人的时候。
吕苍远觉得自己额外地擅长忍耐,倘若他不擅长的话,恐怕早已疯掉,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接受自己是一条狗的事实,或者说,绝大部分人愚蠢到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狗。
他们觉得自己是人,就像是绝大部分普通人那样,自己以为自己有着自由。
包括自己的家人朋友,妻子儿女在内,在吕苍远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意识到了自己只是条不能咬人,甚至就连大喊大叫都会被禁止的狗,
他的主人为他圈定了行动范围,被告知,‘你只能到这,不可越过’,而只有最愚蠢的狗才会越过主人规定的边界,然后被惩戒。
吕苍远很聪明,所以他永远不会犯罪,不会违背任何戒律。
他就这样沉默地回到家中,而妻子也恰好下班回家,并将看上去气鼓鼓的儿子和一脸魂不守舍的女儿也带了回来。
“回来了啊,亲爱的……”吕苍远想要打个招呼,他对孩子们露出微笑。
“砰!”
但是妻子却用力地关上大门,她的表情难看,就像是沉闷的暴风雨,男人理智地没有触对方眉头,而是招呼着孩子们回各自的房间。
“哼……无聊。”
但结果孩子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十几岁的大儿子皱着眉头回到房间中,一言一行充满了叛逆和冒险精神,这也是这个年龄的常态,他给了自己气管炎的父亲一个白眼,然后将自己的门关上。
“别吵架啦,爸爸妈妈~”
略小一点的女儿则是傻笑着回到自己房间,一看就知道是在学校谈了对象,现在正美滋滋地回忆自己的浪漫回忆,父母间的情绪并不能影响她的喜悦。
而等到男人和自己的妻子独处时,迎来的便是一次习以为常地爆发。
吕苍远并不受重视,实力也并不强。就连吕苍远的妻子儿女都知晓这一点。
他的确毕业于最精英的修行者学院,妻子曾经因为这个原因嫁给吕苍远,也因为这个原因而愤怒,她想要嫁入的是一个野心勃勃想要向上爬的精英人士,而不是一直都在摆烂,没有半点上进心,只会带着儿女得过且过的废物。
——看看隔壁老赵!我真的是嫁给了一只臭虫!
在孩子不在身侧时,妻子总是会恨铁不成钢地批评老吕,她会啰嗦地阐述许多家庭的男主人虽然同样辛苦,但仍然没有放弃,努力修行后得到上司认可,进而升职加薪的故事。
她也会讲述那些幸运儿突然一步登天,得到上面大人物的赏识的美谈,幻想那些人就是自己的感觉。
她希望自己的伴侣也能够像是故事中那样改变自己,和自己一同努力,改变命运。
这位女人相信这些传闻。
而吕苍远知晓,这一切都不可能。
因为他就不是那样的人,他没办法奉承其他人,也学不会如何说些互相糊弄面子上过得去的好话。
归根结底,吕苍远就是这样的人——既不受领导喜欢,又被老婆鄙夷,儿子看不起还觉得老朽,女儿甚至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靠询问父亲,来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
他就是这样一个深受中年危机之苦,上升无门,度日如年,仅仅是活着就非常痛苦,根本看不见日子盼头的男人。
“这不应该是我的结局。”
吕苍远如此想到:“凭什么我就得这样活着?”
男人太聪明了,他不应该是听从别人制定的律法生活的狗,他本可以无拘无束,做自己想要的事情——他并不邪恶,当然,也称不上善良,吕苍远仅仅只是只是憎恨自己现在的生活。
他五十五岁,修为才刚刚抵达统领人仙,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心态理应非常年轻,但实际上,吕苍远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大半的人生,剩下来的无非就是过去二十五年简单的重复。
但不应该如此,吕苍远实际上非常聪明,他的修行天赋也极高,他能战胜一众同届的修行者进入最高等的超凡学府,倘若能自由汲取灵气,恐怕早就迈步地仙的门槛,成为不朽仙神的一员。
但问题就在这里。
弘始上界并不能自由汲取灵气,每个人的修行都需要持之以恒,要经历过种种考核,得到周围人的认可肯定,要被所有人允许承认后,才能够撬动天地间的灵机,化作自己的力量。
吕苍远做不到。他没有那样讨人喜欢的天赋,他可能的确可以做一个好人,但没办法让其他人都喜欢自己。
他尝试去当一条汪汪叫,温和又讨人喜欢的狗,但没有柔软的皮毛,没有嘹亮的嗓音,更没有适宜年龄的他即便立刻卖乖蹭脚,也不会有人在乎那微不足道的示好。
所以,空具天赋,他一直都无法尽情修行。
【我是狗,但我不应该是狗】
吕苍远憎恨整个世界的秩序——在弘始上界,其他人的认可,才能解锁修行所需的灵力,倘若不是得到许多人的认可,受众人喜爱,哪怕是天赋绝伦,也不可能成为强者仙神。
所有强者,都是一心为公,真心为众生施行的大善人,自然也不会贪污**,处理问题时糊弄群中,更不会打官腔,也不会弄虚作假,偏袒某一方。
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弘始上界,确实比周边多元宇宙虚空中的所有世界都要安全,得不到众生认可的人根本得不到力量,恶人就连作恶都办不到,只能乖乖地顺从弘始上界的律法。
所以,弘始上界,绝大部分时间就连犯罪都不存在——所有恶意,从最初始的源头处就被斩断了根基。
因为不仅仅是‘恶’没有成长的突然,就连‘不爱’都会被人排斥。
但是……
——难道,一个人活着,就非要讨人喜欢吗?
——难道,一个人活着,就非要迎合其他人的目光吗?
——难道,一个人活着,就非要一心一地爱众生吗?
人不是为了讨好其他人而生的。
起码,不仅仅只是为了讨好其他人而生的。
吕苍远始终这么认为,这就是他思考的结果。
他不是不愿意做好事,也不是不愿意为了妻子儿女,为了那些关照过自己的家人亲朋付出,但是自己愿意,和被强制‘有所贡献’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非常厌恶那种‘不得不做’的感觉。
尤其是,在弘始上界,他只有一个选择。
吕苍远的悲剧,就在这里。
他就聪明到了这个地步——他聪明地可以意识到,哪怕是自己讨厌,弘始上界的秩序,就的确对众生更好。
他自己,也是这秩序的受益者——他的诞生,成长,乃至于现在被上司敌视,却仍然可以安定的生活,全部都仰赖于那些一心一意为众生服务的强者。
哪怕是龙王,倘若在降雨的时候不小心淋湿了一个孩子,也要遭受责罚,削减修为。
而倘若日夜游神没有察觉到自己辖区范围内的申诉,更是可能会被剥夺力量,撤职查看。
吕苍远在小的时候曾经被日游神救过一命,他在学习术法时一不小心点燃了自己的衣服,灵火难以熄灭,是一位日游神在第一时间赶到,救下了惊恐哭泣,玩火**的他,并安抚孩子那脆弱的心,没有让吕苍远对法术生出畏惧和阴影。
直至今日,男人仍在感谢那位日游神。
吕苍远知道,这个世界,这个秩序,就是对所有普通人都有益的,他享受着弘始秩序的福利,根本没有反抗的理由。
对,自己的那位领导凭借弘始的秩序来打压自己——但那又如何?自己最多就是蹉跎了十几年的时光,但倘若没有弘始大帝的秩序,自己凭什么可以安稳长大,并且在公平的竞争下,得到最良好教育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他起码能活着。
而倘若离开弘始的庇护,吕苍远也很清楚地知晓,以自己如今的功夫,在多元宇宙虚空中真的只是蝼蚁。
更何况,脱离的弘始的秩序,难道不一样有其他的合道强者吗?
天凤的秩序,玄仞子的秩序,难道就会比弘始的秩序更好吗?与那些显然不怎么正经的合道强者相比,弘始大帝虽然严厉,但起码的确怀有真实不虚的爱。
吕苍远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没有力量反抗这个世界,没有机会逃离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他其实还有最后一种选择。
那就是选择接受这个世界。
但他太聪明,太自我了,所以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世界。
吕苍远不想当狗,他不想只有一种选择。
故而痛苦,并且格格不入。
倘若,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如此,那么恐怕直到吕苍远死去,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做出任何大事,只能作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男人,逐渐变老,死在逐渐安稳平和的的妻子,以及愈发懂事的孩子们的环绕中。
这或许也算是某种幸福,也算是安定的太平——起码他们活着,活到了自然死去,而不至于被强者的战斗波及,死的虚无缥缈,就像是一团烟雾云气。
他们没有被其他强者抽魂炼魄,也没有成为强者,将其他人抽魂炼魄。
倘若就这样下去的话,吕苍远直到死亡,都不会成为一个对世界有害的人。
但是,今天。
就在弘始大帝离开王座,离开了弘始上界世界群,前往多元宇宙虚空,与其他合道强者战的时候。
沉默地,日复一日度过每一天,卑微又弱小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突然可以汲取天地间的一点点自由灵气。
真的只有一点点——一开始,吕苍远还认为这是错觉,亦或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得到了某些人的认同故而获取奖赏。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的确确可以汲取那本应该无穷无尽,但却因为弘始大道而对自己封闭的天地灵气!
仅仅,就是这么一丝微不足道的漏洞,一丝理论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的小破绽。
难辨好坏善恶的无尽可能性,便由此舒展根须,开始生根发芽。
第三十八章 顺从自己的心 (5200)
虽然已成就人仙,但吕苍远仍然会做梦。
那时,他漫步于云层之后上,阳光自天外而降,宛如金色的薄纱覆盖整个世界,足下的云层闪动着雷鸣,勃发拂晓,高空的狂风澎湃,卷起衣襟长发。
在云之上,乃是高天,而天之上,就是无尽的群星与虚空。已经不再年轻的吕苍远衣襟已黄,但他仍梦见自己在这天地之间漫步。
他想要腾起,前往天穹的顶端,但他却始终无法向上哪怕是一步,一层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的去路。
云端漫步……此地虽美,但却不是自己的归宿。
吕苍远总是会做这样的梦,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绝不是在地上庸碌的芸芸众生,他的天赋,他的智慧,他的坚韧都足以证明他的未来完全可以更高——他早就可以更高。
如果自己不是诞生在弘始世界,自己固然可能会遭遇危险,没来得及长大成为强者就横遭死劫,但最起码,他有着向上攀登的可能性。
最起码,他可以不用仰望,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前往天之上。
就像是现在这样。
深夜,吕苍远漫步于云层之上,光芒从天上垂落,月光如洗,照亮云端,蔓延至大地,群山与世界的尽头。
此时的中年男人,双目中潜伏的那一丝苦苦忍耐的疯狂,已经皆数散去,他对着朝着自己吹来的狂风展开双臂,认真地呼吸。
灵气,澎湃的灵气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伴随着足下云层骤然炸响的雷鸣,吕苍远周身亮起了一团灼目的闪光。
轰隆!
高天的白云被澎湃的灵气浪潮卷动,化作一层漩涡,而雷霆与暴雨刷一声落下,这是早已预定好的降雨,吕苍远早就知晓,他借助这天势汲取灵力修行,男人吐出一口气,便有白色的激波卷动四方,在云层上方激起近千米高的滔天云山,而他吸气,更是仿佛吞天噬地,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灵气就像是被黑洞吞噬一般消失不见。
吕苍远虔诚地呼吸着,就像是初生婴儿一般,仿佛头一次真正地见证这个世界的一切光彩,而他的实力也宛如飞一般急速攀登,简直就像是幻觉。
可这却又是真的。
自从察觉到,自己可以越过弘始世界的大道封锁,自由地汲取一丝天地灵气以来,吕苍远就从未停止过修行。
一开始,这个男人在短暂地兴奋后,就察觉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能够接触到的自由灵气,真的只有丝丝缕缕,虽然累计起来绝对算不上是小数目,但对于一位人仙而言,汲取这样的灵气,恐怕要几年时间才能追上那群本该早就被自己甩下的同僚。
至于凭此突破地仙?那想的可就有些远了。
但吕苍远何等聪慧,他早就有了进阶的资格,只是没有进阶的灵气,但他察觉到,自己之所以只能牵引一缕灵气,是因为自己的灵气构成了一个整体。
只需要分化出一千缕半自主的灵气结构,那么他就能同时牵引一千缕灵气。
所以,第二天,吕苍远就制造出了四十万缕半自主灵气结构,以堪称恐怖的速度,汲取天地之间的游离灵气,补齐自己的力量。
男人汲取灵气的态度堪称虔诚,在灵气只有由上赐予才能获得的情况下,汲取自由的灵气这点本身就堪称作弊,再加上吕苍远的境界早就够了,只是无法控制属于自己的超凡力量,所以才显得碌碌无为。
但如今,他已经重新取回了自己的力量。
“这才是……修行!”
睁开眼,此时此刻,吕苍远的容貌复归年轻,他双目灼灼,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中蕴含的力量堪称磅礴无比,沛不可挡,倘若是昨天这时候的自己,恐怕一只手就可以轻松镇压,乃至于消灭。
这就是一个超凡者应得的力量。
天际的雷鸣响亮的有些出乎预料,负责半夜降雨的龙王心惊胆战,但凡是有一个人举报祂雷声过大,祂就要被削减修为,更何况龙王原本就不愿意惊扰至其他人,毕竟能成为龙王,谁会不爱护,呵护众生呢。
祂甚至已经开始疑惑,自己等人是否搞错了雷鸣的大小参数,因为这雷音太过浩荡威严,仿佛一位男人的狂放大笑。
第二天。
既然已经出现,那么就难以寂静。
弘始界,危险超凡物品与生物管理部,地方危机应对分局,局长罗久突然抬起头,这位还未退休的百岁老人眯起眼睛,看透看向自己办公室的窗外。
“吕苍远?”
他似乎有些感觉到不可思议:“你是来报复我的?”
“是的。”
而窗外,骤然响起铿锵雷鸣:“我就是来找你的。”
“不要伤害其他人。”这位老者起身,他似乎想要走到窗边,让自己被局外骤然升腾起的狂风并入其中,然后化作血肉的颜色——这样也就不会波及无辜。
“自然不会。”
但与之相对的,吕苍远反而减少了罗久周边风暴的大小,在一团朦胧的灵雾中,已经成为强者的吕苍远,以自己的力量环绕整个应对局,自己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我真的不是坏人,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坏人。”
他平静道:“我只是想要询问,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间,你是否刻意刁难我,令我得不到优的评价。”
“有。”
老人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不过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不给评优,不是因为你抢了我孙子的名额。吕苍远,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根本不会去爱众生,你为了自己的目的和力量,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你是一个纯粹的恶人,就不应该掌握太大的力量。”
他如是道:“就像是现在这样。所以我的确有针对你,堂堂正正。”
“你说的没错。”
吕苍远的声音平静且冰冷,伴随着一声雷鸣,无形的力量施加在老人身上——他登时就肢体扭曲,神魂破碎,当场死去。
“假如你不打压我。”
吕苍远凝视着老领导的尸体,他轻声道:“你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不是坏人,但我真的无法忍受你。”
“你错了……小吕。”而罗久的神魂碎片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声音:“正是因为……你有极大的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我们才不会愿意给你力量。”
碎片被再一次急促起来的狂风雷霆撕碎。
人仙巅峰的罗久,就这样被吕苍远捏死,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因为没有犯过的错,就因为可能性,便针对自己?哪有这样狗屁不通的事情!
但这就是弘始上界,因为有合道强者存在,能够清晰看见未来可能性的大帝,就可以断言一个人的未来,然后为了守护更多人的未来,将那种可能性扼死在摇篮中。
弘始所求的,永远都不是什么‘强大’和‘更好’,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拯救’——其他人不再会有被害的可能性,而害人者也将无法害人,能够正常的生活,度过平凡的一生。
所有人都活下来了,这才是弘始想要的结局。
吕苍远宁肯死,也不要这样的解救,正如同有些人宁肯死,也无法接受自己的一生平平无奇,泯然众生。
既然罗久的确刻意针对,那么吕苍远要做的很简单了,那就是顺从过去二十五年的所有幻想——杀死他。
他是个纯粹的恶人?笑话!他们甚至都不给他机会去做选择,那现在他有了力量,自然就会选择当恶人!
“反正,你们不是已经因为我可能为恶就惩罚过我了吗?”
“我都受罚了,不作恶岂不是亏了?”
雷鸣在天际炸响。
弘始上界,一处普通的学校。
吕毅然已经进入青春期,如同所有普通的弘始界少年那般,热衷一些炫酷的术法和战斗光影。
但他很烦,这个崇拜力量,喜欢交朋友的少年,始终无法成功融入周围的圈子。
在弘始上界,霸凌是不存在的,任何敢于伤害其他人,用言语令其他人感觉到不适的人都会被重判——正因为仅仅是言语,很难界定其是否有可能是恶意,所以这方面的判决一向从严从快,不会有人想要在这方面体会专政铁拳的力量,人们的交流一向简单且柔和。
但是,没有霸凌,不代表没有孤立——不想和你一起玩,和欺负你完全是两回事,毕竟弘始大帝只是排斥人们互相伤害,至于人们之间是相亲相爱还是互相漠视,祂其实并不在乎。
吕毅然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他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长时间的玩伴,平时上下学都是一人,他对自己父亲的厌恶也正是起始于这一点。
所有的关系,都有一个起因,大家都生活在这座城市,父母的关系当然会影响到孩子。
吕苍远本人在外人看来是一位阴郁沉闷,不喜多言,业绩也不怎么出色的老应对官,再加上平日那副根本隐藏不住的愤世嫉俗的模样,诸位父母都对他敬而远之,以至于他们的孩子也对他的孩子敬而远之。
甚至就连老师都因此对他颇为‘照顾’,经常点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而吕毅然偶尔能回答的出来,大部分时间只能支支吾吾,在班内闹出笑话。
“当年你父亲可是全校第一!”
那些昔日和父亲同辈的老师笑道:“放宽心,没事的,下次你就会了。”
还有下次?他一次都不想继续回答了!
吕毅然不满的就是这一点——自己的父亲不仅没办法成为他仰慕的偶像,反而还会成为他正常生活的障碍!
父母是没得选的,正因为吕毅然还算是比较聪明,所以他仅仅只是不满,也只能不满。
就像是现在,他一样没得选。
轰隆!一声雷霆炸鸣。
学校之上,突兀响起了吕毅然平日熟悉无比,但如今听上去却无比陌生的声音。
“你们两个家伙。”
那个声音自高天之上传来,带着些许愤怒:“当年没有胜过我,现在就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我的孩子?!”
甚至没有留给对方任何辩解的机会,伴随着一阵突然响起,就像是人用手扭断麻花一般的清脆声音,两位稍稍有些‘照顾’吕毅然的老师尸体,就已经被躁动的狂风和雷光撕碎烧焦,不复存在。
“……爸!?”
抬起头,吕毅然愕然地凝视高天之上突然翻滚而起的云层,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学校上方——在那里,有着一团正在急速旋转的庞大灵气旋涡,漩涡四周,电闪雷鸣,宛如世界末日,而漩涡的正中,一个漆黑的人影正负手而立,漠然地俯瞰大地。
那个人影,吕毅然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再也熟悉不过,毫无疑问就是自家那个‘废物老爹’,一个勤勤恳恳工作了二十五年仍然没有升职,被绝大部分人排斥孤立,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傲慢,看不起所有人也被所有人忽视的老爹!
虽然不爽,但这就是吕毅然的童年,他过去一直以来的认知,并且觉得自己未来可能也要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中。
可现在,俯瞰人间的吕苍远,已经令吕毅然感知到陌生——自己的父亲突然变成了某种过于强大,庞大,难以被理解的存在亦或是事物,自己熟悉的一切,都无法描述那个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他。
弱者和强者之间,就是这样天与地的沟壑。
尤其是倘若强者就是想要欺凌弱者,就是想要杀死弱者时,后者别无他法,只能恳求‘更强者’的拯救。
人影并没有回应吕毅然的呼唤,他只是在对方喊出声的时候,垂眸凝视了自己的孩子一会,然后便不舍地摇摇头,化作雷光遁走,消失不见。
“……化雷遁法,天象灾变,一击就杀死了两位人仙阶的资深教师……”
握紧双拳,吕毅然喃喃自语:“这是,霸主地仙的神威!”
“但是什么时候,老爸他什么时候突破的霸主地仙?!他又为什么敢杀人?!”
答案是从一开始,吕苍远就是霸主地仙。
弘始上界,在得到众人认可之前,众生只修道,不修行。
天赋绝伦者,在学校就可以习得上成神通,多年水磨工夫,哪怕仅仅是理论,恐怕也能知晓如何将其运转使用。
只需要在未来的时光中,证明他们的确不会危及其他人,并且愿意帮助其他人,那么源源不绝地精纯能源就会涌入他们的体内,令他们一步登天,成就强者。
吕苍远正是那样的天才,只是他始终得不到认可,不能成为新一代的强者之一。
明明有着无双天赋的他,却被压抑在小小的危机应对局中,承受天赋没有他百分之好的人的打压,而自己的孩子也因此遭遇危机。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他不应该是天才吗?不应该被大家所体量吗?他又不是不愿意做好事,凭什么就一点机会都不给他,非要将他压在角落中,半点翻身的机会都不给?
凭什么默认他是个坏人?他可以是好人,只要有人愿意相信他——他已经默默无闻地做了个好人二十五年了!忍受了二十五年了!
但没有人相信,也没有人祝福。
所以吕苍远在最后,选择了杀。
——他们伤害到我,令我和我的家人不爽了,而我除却暴力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反击。
他如此想到,终于得到自己梦寐以求力量的吕苍远,正在天空之上,露出快意的笑容:“那我就该去杀。”
是啊,就是如此——有力量的人,就该用自己的力量去改造世界,让这个世界,更加符合他们的意愿!
什么乱七八糟的爱众生,什么狗屎一样的互相尊敬——明明想要让人真的互相尊重,就得让那些喜欢随便看不起人,随便排斥其他人,随便给人下定论下断言的家伙,尝尝被铁拳殴打的滋味啊!
吕苍远无比憎恨这一套秩序,哪怕自己曾经因此受益。
而且,正因为他知道,自己日后,在弘始大帝归来后,绝对必死无疑。
所以,吕苍远现在想要顺从自己的心而活——有人相信,他就帮助谁,有人厌恶,他就去杀谁。
不因为其他。
仅仅是因为他可以。
此时此刻,弘始上界世界群。
类似像是吕苍远这样的存在,不多,但也绝对算不上少。
他们大多是原本就有天赋,但是因为性格原因,郁郁不得志的强者种子,在突然能够汲取到一丝自由灵气后,这些本就天赋绝伦,但却‘心性不佳’的家伙,全部都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尽可能多地获取灵气,然后顺从自己的心意,对昔日令他们感觉到不爽的人展开反攻和刺杀。
甚至,有些额外强大的人看准时机,各自呼应起兵,召集了一批部队,以追捕那些逃跑至外界的强者为理由,意图突破弘始上界的界域封锁,前往多元宇宙虚空中,寻觅其他世界定居。
如此一来,甚至吕苍远那些最初混乱的主体都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就连那些原本平静无比的组织和强者,都对‘离开弘始上界’这种可能性感到心动无比。
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厌恶弘始的秩序;越是弱小的人,越是依赖弘始的秩序。
其实,祂们能在这个世界,修行至强者的地步,足以说明这些弘始界强者都是爱众生的。
但,既然众生在弘始上界中很安全,那他们为什么就非要呆在这个世界中呢?
反正,他们就是想要出去看看,自由地生活一段时间……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为了追捕逃犯,是在做正事啊!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顺从自己的心。
总而言之。
整个弘始上界,在极短的时间内模样大变,以至于那些虽然有力量,但碍于‘不能随意对同胞下手’的弘始上界强者根本无力阻拦那些没什么恶意,仅仅只是好奇外界‘自由’的人,故而不得不想办法通知弘始,告诉对方如今仙朝难以言喻的模样。
而就在此时此刻。
多元宇宙虚空之外,两颗璀璨的烈阳,来到,回到了宏伟浩瀚的弘始世界群边。
第三十九章 我相信你,关你屁事 (w字大章)
当苏昼抵达弘始世界群周边时,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周边世界中透露出的‘友善’。
世界本身,也是有情感的。
自苏昼从创世之界归来,他就颇能感应周边世界的情绪,能知晓祂们以及他们体内众生的意志,甚至还能通过触碰,亲身收集当地世界灵气中的烙印信息,知晓这个世界自诞生以来的所有历史,也即是常说的‘阿卡夏记录’。
这种能力,在其他多元宇宙,据说是一种无上权柄的代表,他们是文明和世界本身的链接者,可以引导文明向前,也为世界修复损伤,甚至令早已死去的世界复苏。
只有被世界认同的强者,才能得享这样的权柄。
“你们感觉很好吗?”
青紫色的太阳向诸多世界询问,而点缀在虚空中的列星欢快地回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足以伤害我们的战斗】
【世界内,也很平静,安稳】
【这里很好,尊敬的缔道者,这是我们在漫长时光中,度过最为安宁的一段时间】
星辰回应的波纹,在虚空中制造了一股股时空乱流,磅礴的信息在其中涌动着,倘若这些世界中有人意外死去,他们的灵魂被信息流卷动,顺着时空乱流抵达其他世界,那么就能达成‘灵魂穿越’这样的奇迹。
每一次穿越的背后,或许就是几个世界之间的交流,在群星的歌谣之中,幸运亦或是不幸的灵魂在虚空中飘荡,为其他星光带来不一样的可能性。
【你是祂的朋友吗?】
世界欢快地询问,而苏昼侧过头,看向另一侧灰褐色的太阳,摇摇头:“算不上。”
【你是祂的敌人吗?】
世界们的声音顿时就警惕起来,苏昼能感应到,周边宇宙中能够得到的力量下降了,青年哑然一笑:“你们还真的蛮单纯的——不过放心,弘始可以更好,我得让祂做的更好。”
“假如真的要战斗,也不会波及到你们的,放心吧。”
苏昼的言语皆为真实,他承诺了,事实就会成型,倘若他会违背承诺,那么世界根本就无法听见他的声音。
【好的,好的】
虽然仍然怀着疑虑,但是世界们的声音还是逐渐退去了:【要遵守承诺,记得遵守承诺】
【祂一直都在守护我们,缔道者,在这个多元宇宙中……很少会有人连‘文明’与‘世界’一同守护】
“我知道。”
苏昼环视着退却的星光,那些世界都光辉饱满,璀璨闪耀,那正是被守护的很好的证明。
他平静地点头:“做的的确很不错。”
总是会有很多人认为,苏昼是依靠自己强大的力量,才能施行自己的正确,得到诸多世界的认同……但事实与之相反。
苏昼是因为正确,所以才能得到这么大的力量。
如若他不是个性,不为往圣继绝学,他就无法得到宇宙尽头酒馆那么多合道强者的传承和底蕴,而唯一神和永动星神也不会赞同,帮助他,而创世之界的其他合道强者,也不会因为苏昼创造的进化之炎而对他另眼相看。
正因为苏昼走的是正确的道路,对其他人都有好处的道路,所以才会有众多力量相助,所有人都愿意让苏昼变强。
正确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倘若只是一味地战斗,追求蛮力,去杀戮破坏,除非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然的话,注定会被其他人击败。
苏昼曾经听雅拉讲过,在正确之战发生前,有一个多元宇宙中,存在一名至高强者,祂已经成就了超越者,占据了祂所在的那个多元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八的可能性与质量。
祂的力量强行支配了几乎整个多元宇宙,眷属的数量是非眷属的五百倍。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强者,足以宣告自己是正确了——实际上也的确差不多。
但最后,祂还是被那百分之零点零二中涌出的无限可能性,以及源源不断地同级强者给干碎了。
【因为那小家伙的正确,只基于自己的力量和相信】
那时讲故事的雅拉正在和苏昼同喝一瓶可乐,蛇灵吐出一口碳酸气,满足地摇头晃脑:【太傻了,正确是要互相相信,才能从有限化作无限】
【没有让其他人有相信的余地,自己也不相信其他人的正确,那就永远只是‘一’而不是‘全’】
正确,是要互相相信的。
正如同泛无限多元衍生轴中的诸多伟大存在,其实也都是互相相信的,这样,一才是全,全也才是一,正确才是无限的正确。
祂们的战斗,只是为了决定出‘更正确’。
而倘若不相信……那就不是正确之战了。
而是‘正确’与‘错误’之间……爱与怪物的战斗。
“弘始的确是对的,祂做的很不错。”
苏昼相信弘始的正确,他凝视着那些光辉闪耀的世界,不禁点头:“祂能具备与我匹敌,甚至还略胜一筹的力量,正是因为祂比我见过的其他合道都更加贴近本质——也更加容易得到世界和更多生命的认同。”
“正是。”青年下达结论:“祂还可以做得更好。”
“那就是我和祂战斗的目的。”
话毕,苏昼转过头。
他看见,弘始正伸出手,抚摸一个世界升腾而出的信息流。
那个世界的光辉已经有些暗淡,内里的灵魂和灵气循环也出现了些许问题,不过这反而是常态,就好比苏昼最熟悉的封印宇宙,那里的内在循环就有一些问题,和人类并非时时刻刻都处于完美状态,偶尔也会陷入亚健康那样。
至于创世之界,那基本可以算是癌症了。
此刻,弘始正在弯腰,抚摸这个状态较差的世界。
祂正在叹息。
【是吗,是这样】大帝喃喃自语:【我明白。嗯,不用害怕,我已经回来,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
【是的,我知晓……他们渴求力量,向你索取,然后反过头来又伤害你……他们的确都是坏孩子】
一边安危,弘始缓缓起身,直起脊梁。
【坏孩子就要被惩罚】祂低声自语,语气漠然:【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把他们制造的破坏抹平】
话毕,弘始便转过头,看向苏昼。
【原初烛昼……】
祂本想开口,但青年这时候也点头,打断祂的话:“没问题,假如是恢复这些受损世界的话,我可以帮忙”
苏昼认真道:“无论如何,世界本身是无辜的。”
弘始沉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祂原本只想着让苏昼不要在祂修复时干扰,也就是说暂时休战,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热心。
原初烛昼……不愧是能得到亿万世界认可的合道。
单单论这种心,能被诸多世界认同,主动合道,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好】
归根及底,弘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那随我来】
在虚空中,无论是无限的宇宙还是只有大陆大小的小世界,看上去都像是一团光辉凝结而成的宝石,而没有生命,死寂一片的世界,就更像是不透明的石头。
这一切都是用人类语言勉强描述的片段,真实的虚空世界要更加闪耀美丽,以至于只要世界稍稍受创,那么随着它的光辉黯淡,很清晰就能看出来。
弘始世界群的世界,是苏昼见过最为健康,也最为闪耀的世界群,在这些世界中,世界中灵气流运转完美,灵魂循环也非常完善,地府轮回天堂一应俱全,就连苏昼都为之感慨,想要来这里取经学习先进经验。
但是现在,以弘始上界为中心,有不少世界出现了破损,内部出现显而易见的损坏,那是内部有超凡者破坏生态循环,造成大量高灵聚集点,乃至于人员死伤才会出现的情况。
修复这些世界,并不困难,苏昼伸出手,与一个世界接触,他能阅读阿卡夏记录,索引至‘破坏开始之前’的纪录。
然后以其为范本,灌注力量,将其修复。
这个感觉就像是朝模具里面灌注水泥,需要的仅仅是力量,不需要什么技巧……可是,控制能够修复世界的力量,本身就需要不可思议的技巧。
苏昼修复的一个世界并不大,只有七八个地球大小,里面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深渊’世界——这个世界呈现圆柱形,只有圆柱内壁由物质组成,而圆柱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有澎湃不休的狂风上下吹拂,永无止境。
有些时候,圆柱世界的上端自虚空中汲取灵气,由下端流出,而有些时候相反,这也是圆柱世界内生命赖以移动和汲取能源的手段,种类繁多飞行生物和爬行生物在这深渊世界中生活,譬如说半透明的长尾蝶,可以分散聚合生存的嵌合鸟,以及能够将自己变成蒸汽形态移动的升华史莱姆……极多在正常世界中不会出现的极端生物,在这个有着奇异形态的世界中生存。
原本这个世界生机勃勃,甚至不断地汲取虚空中的灵气成长壮大。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的生态平衡被破坏了。
苏昼能感应到,这个世界内部,突然出现了一只极其庞大的巨兽,那巨兽有着粗大壮实的肉翼,宛如刀刃镶嵌一般的长尾,头颅像是蝙蝠,口中却有着七鳃鳗一般的内涡齿,祂乃是地仙境界,正如天灾一般,顺着世界之风席卷深渊中的每一个角落,肆无忌惮毫无节制地吞食其中的所有生命。
大量种族因此灭绝,那些和平且珍奇的生物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更是有诸多智慧生命被迫逃离自己的家园,躲避这巨兽的猎杀。
苏昼皱起眉头。
他能看出来,那只猎杀者有智慧,但却被无尽贪婪的食欲控制,祂已经破坏了这个世界的生态链,大量死去生命的灵魂甚至造成了灵魂循环的淤积。
而这只巨兽甚至会破坏整个深渊世界的结构,就在苏昼到来前,祂已经破坏了约莫一个半地球表面积大小的深渊壁层,并用这些物质给自己筑巢,令世界感觉到了痛苦。
“为何要这样暴食?”
苏昼有些难以理解这个生物的想法,不过但弘始回到祂的世界群时,这只巨兽就开始瑟瑟发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弘始之前和他战斗时没有精力去管控自己老家世界大道的运转,但是现在,在不需要提防苏昼的情况下,祂在世界的宇宙是就是至高无上。
仅仅是祂归来的事实,就能令万物战栗。
苏昼没有去管那只巨兽的下场,那是弘始的责任,他此刻仅仅是为这个正在委屈的世界意志疗伤,复活那些被巨兽杀死灭绝的生物和种族,将那些被破坏的内壁复归原状。
【弘始不在,那些超凡生物就开始暴动】
世界对苏昼抱怨,感觉就像是小猫撒娇,苏昼沉默地聆听对方不满的声音:【泰洛斯湮灭兽必须严格管控在深渊的底层,以深渊的鲸落为食,祂们总是反抗,说这样就不自由,可是倘若祂们自由了就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食欲!】
【哪怕是真的能管住,可假如有一点意外,就像是现在这样,天知道有多少孩子会因祂而灭绝……这些超凡生物,如果不是弘始说,就连祂都要救,我早就不会让祂延续下去,找个机会令祂灭绝了!】
当世界本身就有意志的时候,自会有手段调控内部生物的处境,只是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也会令世界内部元气大伤。
“这样吗……”
苏昼轻声回应道:“听上去,你对超凡生物的看法不是很好?”
【除却那些强大的世界】圆柱深远世界回答道:【不会有任何世界意志会对超凡生物有什么好观感——祂们汲取世界的力量,却又反过来破坏世界,祂们每一次呼风唤雨,都是在破坏世界的平衡】
【大一点的世界,自动调节的能力比较强,所以可以适应无所谓,而像是我们这样的小世界,哪怕仅仅是多下一场雨,都可以造成一片区域的循环不稳定,几个小物种的灭绝!】
小世界的声音,带着疲惫地抱怨:【祂们说这样可以造福祂们的文明……但倘若损伤了世界,迎来魔力,这些家伙或许还能带着自己的文明离开,而我们会却要接受死寂的结局】
“……这不好。”苏昼叹息一声,他差不多已经将这个世界修复完毕:“超凡者和世界应该是互相成就的,超凡者令世界擢升,而世界令超凡者孕育众多。”
【很难的啦】世界道:【也就弘始这里管控的比较好,调理了诸多世界内部循环的平衡,超凡者比较善良——更何况咱们毕竟不是同一种生命形态】
【就像是您,尊敬的缔道者,您对您的文明肯定是大大的好人,但是对于世界来说,那可不一定】
苏昼想到了创世之界,每一位合道强者都爱祂们的文明,爱万物众生……但是祂们的爱并没有覆盖到世界,宇宙意志上。
那就是一切矛盾的源泉。
“的确。”他微微摇头,感觉相当复杂:“宇宙本身也是生命,世界也需要帮助。”
“不仅仅需要拯救着火的屋子中的人,也要连屋子一齐拯救。”
不仅仅是这一个世界,苏昼在与深渊世界告别后,又修复了诸多世界的伤势,基本上每一个世界的看法都差不多。
在祂们看来,能很好管控超凡者的数量和强度的弘始,是对祂们非常仁慈和宽容,充满了爱的‘大帝’——即便是世界也奉其为尊,就像是赞同苏昼的大道那样,无比赞同弘始的大道。
弘始的拯救之道,并不仅仅局限于人类,智慧生命,更是就连世界本身都包涵了。
之所以在弘始世界中,诸多超凡者不能随便使用自己的力量,也是为了世界着想,毕竟有些小世界,随便更改一下灵气分布,就可能造成大灭绝大死寂,倘若不能管控那些世界中的超凡者,不仅仅会杀死其中的生命,更是连世界都会因此毁灭。
当然,弘始也会管控世界,宇宙意志本身也必须遵从祂的标准,去爱自己体内的万物众生,不许肆意伤害,倾向于任何一方。
但问题来了,除却被自己的孩子伤害太深的那些外,哪些宇宙意志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所以基本上是一拍即合,双方没有任何矛盾。
这是另一个世界,从世界的视角,观察到的弘始之道。
当然,不仅仅如此,还有其他很多细节。
譬如说,在弘始的世界中,不存在‘转进’。
一个人倘若询问一个问题,那么被询问的人倘若答应了进行交流,那么就必须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可以拒绝不回答,而**方面也可以不回答,但仅仅是讨论一些话题的话,就不能转进。
当讨论开始时,每个人必须要交流至最后,得到一个答案,中途不能转进,不能中途退出,错误的必须承认错误,更不能假装看不见,不知道,忽视这个结局。
还有,在弘始的世界中,不存在谣言,以及带着错误的科普。
谣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相信谣言本身就会带来恶意的反馈,所以从一开始,倘若有人传播谣言,那他有修为就被削修为,没修为就会死。
不知道真相的传谣者会得到警告,第一次不会受罚,但倘若明明知道这是假的还继续传谣,那么和造谣者是一个下场。
错误的科普同理,弘始之道在这些方面不会怜悯,杀的非常痛快。
同理,任何犯罪也是一样。也不是说不能欺骗,但倘若欺骗造成了伤害,令被骗者不满,憎恨,那么就会被仲裁。
——糟糕,
看见这些小细节,苏昼心想:“我都快要被祂说服了,假如有人强制弄死那些臭傻逼的话,那弘始做的还真不错!”
“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一学?虽然没必要弄得这么严格,但是也是时候整治一波舆论乱象了。”
就在苏昼准备模仿弘始的大道,学习一波先进经验的时候。
此刻,差不多所有世界都修复完毕。
察觉到了这一事实,苏昼抬起头,看向弘始所在的方向。
黑发的大帝站立在自己的世界之前,弘始上界在之前的混乱中,有大量强者突然崛起,造成破坏,又脱逃离开这个宇宙,也有许多人以追捕这些强者为名出走,暂时挣脱了弘始缔造的秩序。
而如今,乱象皆止,所有强者,无论是遵从弘始秩序的,亦或是想要打破它的,全部都在沛不可挡的神力下静滞。
然后,在宛如时光倒流一般的灵力冲刷中,全部复归原位。
被破坏的城市复归原状,被杀死的无辜者死而复生,被摧毁的世界结构全部修复完毕,异常的雨水重归于天,而崩散,被污染的灵气,也被重新调理洗涤。
之前,和苏昼战斗,弘始的力量无法越过苏昼的神力发挥,但现在,再没有其他合道阻扰的情况下,一位合道只需要目光,就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达成无数不可思议的奇迹。
诸多‘罪人’,包括苏昼之前在深渊世界看见的泰洛斯湮灭兽也被从深渊世界中抓出,摆放在合道强者的身前,弘始注视着这些人与兽,神祇与机械,祂的目光无比复杂,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为什么】
祂平静地询问道:【作出这一切的理由,能否告诉我?】
弘始同时对所有罪人询问,每一个人都有独立线程单独询问,处理。
而被神力锁链束缚在原地的吕苍远,自然也看见,光辉凝聚在自己身前,化作了弘始的形象。
祂询问,等待着回答。
而吕苍远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回答弘始的问题,而是反过来反问:“你难道不知道吗?至高无上的帝君?”
【我知道】
弘始挥手,解开了束缚吕苍远的锁链,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幻化而出,祂示意对方坐下:【你因为被打压而不满,因无法得到力量而焦虑,因孩子的遭遇而愤怒,因不自由而怨恨】
【你觉得一切都很不合理,觉得自己活得就像是一条狗,必须要遵从我的法律才能生存,得不到你想要的自在逍遥】
黑发的大帝阐述着吕苍远内心的想法,最初这令男人愣住了一会,但随后,这位中年男人就又愤怒了起来。
“是啊。”他咬着牙,愤怒地笑着:“你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
“那为什么要让我遭遇这一切苦难?!”
弘始平静地与吕苍远对视。
【从一开始,你就搞错了一点】祂道:【为什么我不能让你遭遇这一切?】
弘始大帝微微摇头,他对一脸难以置信的吕苍远道:【打压你的罗久,在打压的那一瞬间,就被我的天道惩戒,损失了部分修为,所以日后他就没有继续打压你了】
【更何况,经过我的判断,哪怕是按照最严格的标准,你也没办法被评为优】
【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造成的破坏过重,波及到的无辜者很多,你的心中没有对他人过多的爱,哪怕你完成任务的速度很快,效率很高,也不可能得到优】
【你所谓的打压,只是你不愿意改正自己的错误,又将错误归于其他人,不断淤积的憎恨】
【被你杀死的两个老师,对你的孩子并没有恶意,与之相反,他们是真的对你的孩子怀有期待,因为你的出色,他们想要在你的孩子身上复刻你的出色,但很显然,你的孩子并没有继承你的聪慧……过多的期待的确偶尔会造成反效果,不是吗?你也应该理解,但你还是杀了他们】
如此说着,弘始注意到苏昼来到了自己的身边,青年正在旁观对所有罪人的询问和审判,对此祂并不在意,继续阐述:【最后,你说你没有自由】
弘始笑了起来:【你究竟想要什么自由?我提前告诉你,就连我也不自由,旁边那位原初烛昼就是我的审判,正如同我也是祂的审判那样】
“……可为什么不让我修行?”
吕苍远的面色数度变幻,但最终他还是承认了弘始对自己的指责。
他是个聪明人,知晓面对一位合道强者时,欺骗自己根本毫无意义。
他怒吼道:“为什么非要爱众生才可以?不爱难道就是罪吗,我为了我的家人,我的亲朋好友修行就不行吗?我的天赋可以让我更快成就仙神,那时候,我岂不是就能帮助更多人?
“非要我从一开始就全心全意的付出,怎么可能!我只是凡人,不成仙神,又怎么可能会有仙神的爱!”
【吕苍远,你要搞明白,这不是做生意,可以讨价还价,这是生存在弘始之界中的自然规律,是天道秩序】
弘始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天赋又怎么样,那只是你父母血脉碰撞的运气比较好,给你带来的天生良好资本】
【我要创造,能创造出比你天赋好一万倍的天生强者,但即便如此,我的造物也要遵守,倒不如说,他更要遵守我的秩序,再去获取力量】
【我没有孩子,可能说服力不够高,但倘若我的孩子不爱众生,他也只能当凡人】
【吕苍远,你的问题很小,只需要你尝试去爱众生,你就会得到力量,所以我确定没有人打压你后,就没有特意去管,实在是没想到二十五年过去,你还是不愿意,甚至愈发极端】
弘始的态度一直都很好,正如同祂即便是面对自己的臣子也语气温和,甚至不愿意他们对自己跪拜那样。
面对如此温和的弘始,吕苍远反而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失态和怒火,在他心中,那冷漠无情,高高在上,仿佛就像是一堵高墙一般,拦住所有人前进可能性的弘始破碎了,但他却又不相信所有的错都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发泄自己的怒火,然后用双手抓住自己的脸。
“我为什么要遵守你的规矩!”这个男人压抑地低吼:“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爱我所爱的!你不能强迫我去爱我不愿意去爱的!”
弘始没有说话。
祂只是站立起身,然后一根手指点在吕苍远额头上。
在这瞬间,苏昼看见了,以现在的吕苍远为源头,一根长长的线条,出现在了虚空之中。
那是,属于吕苍远的时间线。
以超越时空的视角来看,一个人并非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而是一根漫长无比的线,他从出生之时就开始蔓延,随着这个人在时空中的移动而延伸,直至其死亡才会断裂。
线与线的交织,起始于父母,也有亲朋好友,无数线构成了天地之间名为因果因缘的大网,而这网络微微一动,便可影响整个世界。
带领着吕苍远,弘始引领者自己的子民顺着他过去的人生前行。
【你为什么要遵守我的规矩?】弘始淡淡说道:【你为何不质疑苍天,质问为何人需要进食才能存活,质疑大地,为何需要物质才能具备**?】
【吕苍远,你生活在我缔造的世界中,你诞生的因果,你的父母,你的先祖,起源于我在三十七万年,击败异界合道强者·难启,从祂的宇宙中拯救下来的先民】
【你的先祖原本必死无疑,是我镇压了一位合道强者,才为你们夺回了生存的机会】
吕苍远顺着时光的流动,凝视着其中回溯而出的诸多幻象。
一切正如同弘始所说,黑发的大帝驾驭镇道塔与一方强敌搏杀,那是一位八臂的神魔,手持四种以死去的宇宙为原材料铸造,足以对合道造成杀伤的神兵,即便是弘始也是身负重伤,几近于入灭才将其镇压。
而弘始前去与这样强敌战斗的理由,仅仅是因为祂听见了有人正在即将死去的宇宙中求救。
不因为任何好处,也不因为任何利益。
祂就去救。
【我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包括爱众生】时间线的回溯停止,弘始背对吕苍远:【你所谓的苦难只是你自己的烦恼,就像是对着苍天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娶到心爱的姑娘那样】
【你都没有为你那名为力量的心爱姑娘,改变自己的为人处世,那么力量又为何要呼应你的祈求?】
弘始转过头,祂凝视着吕苍远:【你告白了,就一定要被答应吗?】
【我或许可以,但你又不是我,对不对?】
祂讲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然后自己笑了起来,但无论是吕苍远和苏昼都没有笑。
“我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吗?”
最后,吕苍远只是如此喃喃道。
【你如若要选择伤害其他人的可能性,我为什么要给你权利】
弘始低下头,注视着之前还满目疮痍,如今平静安宁的世界:【你在追求力量,而爱众生就是代价,你不愿意付出代价,就想要获得结果】
【怎么可能?】祂叹息,似乎是在对所有反对自己的众生叹息:【怎么可能】
“……是吗。”
而就在吕苍远沉默不语,即将认罪之时。
“原来如此!”突然,一旁旁观的苏昼恍然大悟:“我搞明白了,弘始,你这一套看上去很棒的规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反对!”
登时,不仅仅是弘始,就连其他正在接受审判和询问的罪人,也都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苏昼所在的方向。
他们心生困惑,完全不知道这位不知来意的合道强者,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自己都有点说不清楚的,反对弘始的理由。
【你说】
而弘始眉头微皱,但最后舒展开来:【我听】
“很简单。”
而苏昼哈哈一笑,他伸出手,指向黑发的大地:“弘始,你的道,需要所有人相信你,才能完美达成!”
“多元宇宙众生何其之多,你谁啊?凭什么万物众生都要相信你?就算大部分相信,也总是会有小部分不愿意的,所以你的道注定难以完善,永远无法达成‘一即为全’!”
如此说着,苏昼将手指收回,他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意气风发:“而我就不一样了!”
“我的道,只需要相信所有人可以变得更好,就能够达成!”
“虽然具体实施起来问题很多,但是只需要我相信就够了,所以只要我自己不出问题,我的道就永远无懈可击!”
“哪怕是有人怀疑我,觉得我他妈算哪根葱,我的相信一毛钱都不值,但那也和我相信他没关系啊!”
“我相信他,关他屁事?这就是‘全即为一’!通向洪流的道理!”
“就像是我相信你一样,弘始。”
在弘始越皱越深的眉头和目光中,苏昼此刻的力量,赫然又在上升。
与之一同上升的,还有声音:“多简单的道理,我居然现在才明白!”
“吕苍远不相信你,你的道对他而言就是错误的,哪怕你真的能够带来好处也是一样,那是无关理智,也无法用利益价值去衡量的东西——那就是‘我愿意’。”
“吕苍远不相信我,和我的道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祝福他,这样一来,他未来死了,那就死了,我的祝福会转移给其他人,但他倘若还活着,那就是印证了我的正确。”
“我怎么着都不会亏本!”
话至此处,苏昼此刻的笑容,在弘始眼中,就如同刀锋一般锋利。
他也真的拔出了刀。
“我想通了,从合道通向洪流,需要的不是支配,而是相信!”
青年如举起灭度之刃,他哈哈大笑道:“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
苏昼语气骤然一转,他低下头,看向已经严阵以待的黑发大帝。
他沉声道:“弘始!”
“我现在就来祝福你!”
第四十章 苍天何辜?受此佶问 (8200)
祝福,一般指的是祝愿他人幸福安康,万事顺畅,假如非要引申一下,便是‘赐予恩慈,使之茁壮’,希望受赐福者亦或是物健康成长。
一般来说,祝福都是一种buff,增益状态,换而言之,是善意行为。
但话又说回来了,无论是赐福还是超凡者,都不是什么不便之物——谁又说过祝福不能用刀来施展?
善意的赐福受用,批判的赐福也要受用!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作为合道强者,还亲自去当统治者!”
此时此刻,苏昼神清气爽,他手握长刀,层层叠叠的涟漪由其刀身扩散,在虚空中掀起滚滚浪涛:“如此一来,不相信你的,就必须要反对你——因为你是至高无上的大帝,在你面前,只有对与错!”
巨浪随声而出,仿佛是苏昼的声音震荡时空,令虚海激荡。
倘若这浪涛是时空风暴,那哪怕是弘始上界这等大界也要大受影响,生出诸多风波……但奇异的是,这涛涛气浪,却并没有多周边世界造成多大影响。
与之相反,被气浪席卷过的世界,都蒙受祝福,得到了苏昼力量的加持,正在迅速地恢复之前遭受的损伤,茁壮发展,走向丰饶。
倘若以此作为依据,灭度之刃恐怕是多元宇宙第一祝福圣兵了,仅仅是神兵掀起的余波都能祝福诸界,倘若真的被斩一刀,岂不是当场就要极尽升华,突破原有的枷锁?
但弘始显然不这么想。
祝福,是药,亦是毒——那似乎变得温和起来,不再熊熊燃烧,反而满溢着慈悲与光辉的神刀上,流淌的祝福之力,倘若真的斩中自己……那自己的拯救之道,自己的力量,肯定会急速攀升,变化,进步甚至是自我革新。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归根结底,都不会是原本祂所拥有的力量了。
那比纯粹的破坏还要可怕,乃是从头到尾的蜕变。
绝不可接受。
裁定了诸多罪人的罪行,弘始也算是差不多搞定自己老家这边所谓的‘叛乱’和‘麻烦’,祂其实早已做好了再次和苏昼战斗的准备。
和苏昼的交手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祂也完全能看得出来,对方不会对祂的世界,对弘始世界群中的众生做什么事——与之相反,苏昼很可能会比祂更加温柔的对待那些普通人。
多么美好……和这样的敌人战斗,根本无需顾虑任何后患,只需要尽可能地展示自己,展现自己的正确,燃烧自己的光辉即可。
纵然失败,也不会有遗憾。
【我等是合道】
面对苏昼的指责,再一次手托高塔,弘始大帝与苏昼相对而立,双方之间的虚空骤起滔天浪潮,无数虚界在其中生灭不休,宛如沧海上的一朵浪花。
祂道:【我等不作为领袖,去引领众生,难道要学其他那些合道,碌碌无为,漠视万物众生不成?】
言语之间,一道光辉闪烁。
他们已经在瞬息之间交手了千万次。
弘始世界群,最核心的弘始上界,漆黑的夜幕中,大地上依旧光明依旧,鼎盛的文明在这里铸就,人人安居乐业,人人皆有所工,皆有所食。
虽然称不上是每个人都能追求自己的梦想,但倘若不畏惧艰辛的话,总是能获得顺畅。
但是现在,弘始上界中的众生,看见了天幕之上的变动。
群星正在摇晃,然后急速化作一条条光带,朝着星空的尽头处流逝,宛如流星一般。
“群星如雨!?这是发生了什么?”
“钦天监没有通知吗,这是虚空异变,还是时空灾害?”
“天象,天象完全变了!”
一时间,诸多比漫不关心的普通人,更加知晓天上星辰意味着什么的强者,大多都惶恐起来。
因为他们知晓,上界之星,乃是环绕着弘始上界周边诸多世界的光辉映照而成。
而如今,这诸多世界之光皆化作如雨神光,纷纷落落,飞驰向天际……这等前所未有之异变,究竟是为何发生?
答案是‘转动’!
就在苏昼与弘始对峙交谈时的交手间,因为祂们震荡虚空的余波,整个弘始上界,整个大宇宙,都如同陀螺一般,急速旋转了起来!
或者说,这也是一种‘消力’——因为具备自我意志,避免被两位合道强者的力量冲击,故而弘始上界自己,就顺着力量的方向旋转起来,消去那毁灭性力道!
而合道强者的力量,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反而顺着诸多世界消力的过程,没入祂们体内,增强祂们的本质。
此刻,虚空中,倘若有合道级的动态视力,想必就能看见祂们战斗的细节!
苏昼挥刀,搅动虚空,此举几近于用牙签在七海掀浪,但以合道神力,莫说是以牙签,便是以一根毛发亦可斩灭强敌,一滴血就可令沧海变色。
浓郁到极致的祝福之光在虚空中以奇异的轨迹转动,其势涛涛不绝,无穷无尽,正是它掀起了令诸多世界不得不自转消力的狂潮。
而弘始一反常态,原本之前战斗中,一直使用镇道塔镇压风波,甚至反过来还要镇压苏昼的霸道力量,却在不断地退避,不愿于苏昼的力量正面碰撞。
即便偶有接触,也不过是气机隔空对撞,在虚空中激荡起一阵阵可怖风波。
弘始的力量下降了。
这是双方皆有的共识。
原因都不用多说什么,弘始刚刚自己的核心世界群迎来了一波反叛,积累已久的根基被破,自然力量会下降。
合道强者的力量,源自于自己的大道,以及承认这大道的宇宙以及万物众生——虽然说不需要承认,合道依然是合道,只需要不断地扩张自己的大道影响力,哪怕是宇宙众生不承认也无所谓。
但那样,进步的速度就慢了,不走这条路,苏昼这样的后来者,永远也不可能追上比他更早合道的先行者。
弘始的强大,就在于祂的三大支柱——自己修持的时间长,又得到了诸多世界和众生的认可,更有几近于无限的神力在镇道塔中澎湃,以祂过去击败的那诸多强者为源泉,不断勃发。
但现在,这三大支柱,却有一个出现问题。
“弘始,你身而为苍天,就一定会有反对者。”
此刻,两位合道已经越过弘始世界群,来到了遥远虚空深处,弘始刚刚感应到苏昼的神念,那赤色的双瞳中就倒映出了一道凌厉无比,却又毫无任何杀意恶意的刀光。
苏昼持刀,合身斩上,双目中燃烧着纯粹的火焰。
他说道:“聆听他们的声音吧!”
这一道,就像是晨曦照破黑夜,看似只是瞬息之间,却悠远绵长,神意浩荡,固然温润,却消灭一切阴霾。
这一剑,亦如贯日之辉,非要照彻己身,才能化作长虹,划破天穹,灭度刀光横跨虚空,与之相随的,乃是苏昼最纯粹的意志,以及所有疑惑!
一刀斩出……乃为天问!令人知晓自己缺漏错误,不足之处的‘祝福’之刀!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天命从来反覆无常,何者受惩何者得佑?】
这并非是苏昼的疑惑,而是弘始御下,祂所有子民的疑惑!
一时间,即便是弘始也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即便是仓促抬起镇道塔,但这一刀本就不是伤害,乃是祝福,斩中本命法宝,和斩中本体又有何异?
【好刀!】
只来得及最后这么称赞,祂便陷入那无垠刀意带入的无穷疑惑之中。
天下之事,从来不听人的道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卑劣者可以有权有钱,肆意轻贱那些从未作恶的良善百姓。
坏事做尽,却能得到好处权柄,被他人艳羡赞颂;不做坏事,却被人视之软弱,可以随意欺辱……
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故而总是会有人喜欢对苍天怒吼,憎恨祂的不公,憎恨祂有眼无珠,令好人无好报,冤孽无从消。
“老天爷,凭什么我家老伴就要得癌症?”
苍白的光之原中,具象出一处平凡普通的边疆小城,当然,虽说是小城却也五脏俱全,有医院亦有修士学府,不过能看出来,此地技术并不发达,这并不是弘始上界,而是一处下界。
一个老头坐在病床前,皱纹中满是泪水的痕迹,他平日一定是一个刚毅之人,即便是现在,腰板也挺的笔直,言语间除却疑惑外,亦有极大的不甘:“我一生为民驱兽杀贼,老婆子亦是从未做过任何错事——她凭什么要受苦,凭什么要得癌症?她是无辜的呀!”
“您不是苍天老爷吗?您的神力无穷无尽,就不能救救她?”
这只是一个幻象。
边疆小城消失,化作一处阴郁公路路口,一具年轻的尸体伏尸在此,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溢流了半个路口。
年轻的女子正跪在路边痛哭,双方的死者的父母亦是泪流不止,捶胸顿足。
“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非要让我儿子遇到这种事!他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作孽,作孽啊……”
“他经常去义工所帮助老人,也经常照顾那些孤儿小孩……这样的好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啊!”
亦有其他幻象。
有些是法庭上,有钱的罪犯雇佣了最好的律师脱罪成功,逃脱惩罚,明明杀人犯罪的他们却可以饮酒欢庆,而受害者不仅仅要被一次又一次盘问受害过程,揭开心理伤疤,最后也得不到赔偿,只能看见犯罪者那洋洋得意的面容,气的浑身发抖。
有些是明明是好人见义勇为,帮助被欺凌的女子打退侵犯者,最后却因为被欺凌的女子拿钱和解,有钱的侵犯者反过来诬告见义勇为者故意伤害——结果自然是侵犯者凭借势力势力赢得了申诉,热心的好人反过来要遭遇牢狱之灾。
一心为公的官员才刚刚打算开始做点实事,却被本地的官僚排挤打压,各种污蔑污水加身,不仅半点事都来不及做,最后还落得一个身败名裂,被人唾弃的结局。
不公的事情太多,令人想要怒骂的坏事太多。
而这些,都以‘苍天’之名,化作无穷的疑惑,化作一柄神刀,斩入弘始心中。
弘始凝视着这一切的苦难,却一直都一言不发。
——苍天何辜?受此佶问。
【凡世有因才有果,好人没有好报,是因为坏人害了他,冤孽不得昭雪,那是因为有人瞒天过海,妨碍真相大白】
漫长的沉默后,祂才叹息,轻声自语:【这一切都是人类社会内部出现的问题,和苍天有何关系?】
【好人一样是人,凭什么就得一路顺风万事如意?好人就得占尽所有好处,不能受半点苦,也不能遭半点罪?】
【这才不是天理,这只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虽然说是这么说。
明明口中无情至极,但实际上,弘始一步迈出,来到癌症晚期的老太太身前。
祂伸手抚顶,施加神力。
真实和虚幻的界限在刹那就被打破,无尽悠远彼方,正在怒斥苍天的老爷子忽然发现,自家老伴的呼吸突然平稳了起来,原本早已衰弱的各项器官数值都开始恢复正常。
紧接着,随着一群医护人员接踵而至,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带着惊愕无比的目光冲入病房,哪怕是再怎么愚钝,老爷子也知道,自家老伴的问题,恐怕是就这么解决了。
【好人得癌症,那是她身体不好,以前槟榔嚼多了,自然会有口腔癌,这不管她为人好不好都要得,非要挽回,需从年轻时就忌口,调养身体,和苍天并无干系】
留下这么一句话,下一瞬,弘始又出现在车祸现场。
在祂的目光注视下,肠穿肚烂,整个下半身都被后八轮碾碎的年轻人几乎是时光倒流,不,就是时光倒流般恢复正常,在哭泣的家人,惊愕的警察,一群震惊到手中饮料都跌下的路人注视下,无缘无故被超载卡车创死的年轻人就这样活了过来,不讲任何道理。
【好人被车撞,那是那个时候就是有车不遵守交通规则,那个时候站在那个地方的人管他是不是好人,都得被撞】
【这时候得抓住肇事者判刑处罚,赔款疗伤,一般的老天爷不管这个】
微微摇头,弘始再次消失,祂出现在审判的现场。
这一次,祂直接降下天雷,劈死了那些应该被劈死的——事情就这么结了,无论是舆论哗然,全世界人民都震惊世间居然真的恶有恶报,还有天雷降世以振公义,弘始都不在乎。
【这是人类社会的法制不健全】收回引动天雷的神念,弘始垂下眸光,祂低声道:【人类社会内部出现了错误,令冤情无处昭雪,令好人并无好报,要从社会结构抓起】
【首先就要展开全民教育,开拓民智,提升全民道德,然后再建立相关的道德规范守则,立法保障一些好人的权益,进而推动鼓励人人当好人,好人有好报的社会氛围。】
说到这里,祂都自嘲一般笑了起来:【他们埋怨苍天,恨天怨地,并不能解决实际情况,说实话,我总不能下凡给他们普法吧,这一般是巡天使的任务】
【怨憎苍天是毫无意义的,比虚无都虚无,简直就是自渎一般的发泄】
“但你就是苍天。”
有声音响起,似乎是苏昼,又似乎是弘始世界群,乃至于多元宇宙中的万物众生:“你就是合道。”
【——你是弘始,亦是苍天,乃是亘古之前就已存在,却因你的意志而大展其威的一种力量——】
【其名为拯救】
没有人会去质疑苏昼,去质疑革新。
因为革新从一开始就说了——祂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一种看待世界,看待万物众生的思维方式。
祂会给予力量,给予祝福,给予一种全新的视角……但如何运用这力量去改变世界,都是得到赐福者自己的事情。
而苏昼,也不是帝国的皇帝,不是仙朝的大帝,不是宗门的祖师,不是种族的老祖……他就是个漫步于诸界中的赐福者。
他只是相信,众生得到他的力量和赐福,可以变得更好——你办不到,是辜负了烛昼的信任和力量,但他仍然相信你。
但是拯救不一样。
拯救是方法,弘始是大帝,祂是苍天,便有义务去做一切的事情。
即便不可能。
是的。
每个人其实在内心深处都知道,天下根本就没有好人必须有好报的道理。
没有什么‘好人不该得病,好人不该被车撞’,假如真的不该,那么从物理上这种事就不会,也绝不可能发生。
除非是突然物理定律发生异常畸变了,比如说地球上某个街道口突然光辐射的传导出现问题,导致某人身上的癌细胞突发异变急速增生,亦或是引力变动导致车轮胎打滑撞上了人,那才应该质问苍天,质问老天爷怎么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弄出宇宙出bug,危害到普通人了。
宇宙本身就是这样,它存在,内有所有规则,在祂体内发生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切,针对的,都是没有自我意志的宇宙。”
倘若宇宙本身,就有意志,且注视着人类呢?
倘若有比宇宙还要强大的强者俯瞰万物众生,并且以自己的想法定下如同光速引力一般的铁则,自称要引导人类社会的进步的和前进呢?
这个时候,倘若好人仍然无好报,倘若恶人仍然无恶报,万物众生是否就有资格,去质问苍天,质问‘贼老天’。
问。
【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是的,没有这般道理】
弘始握紧了拳头:【所以我要去救——我一直都在救!】
这就是弘始,名为拯救的大道,并非因他出现,却因他而发扬光大,最终将大展其威的神力。
一种人造的天条和真理,如同光速,引力一般的客观存在。
【但是……】
捏紧了拳头,弘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镇道塔,祂环视那些不断在自己周边具现而出的幻象,那无穷无尽的咒骂,无穷无尽的质疑,还有无穷无尽的悲伤。
苏昼斩出的那一刀,并没有任何杀伤力,对于合道强者而言,这一切物质躯体的损伤都毫无意义,尤其是对于祂和苏昼这种得到诸多世界支持的合道来说,寻常合道畏惧的镇压和封印都是虚言,不能消磨祂们的大道根基,哪怕是能瞬间输出对方一千倍的力量也不过是暂时将对方打散,而没办法消磨。
唯独质疑祂们大道根基的攻击,可以从根源处,消磨祂们的神力。
就像是刚才那样,苏昼携裹质疑的一刀,令祂的力量再度消退,衰弱。
因为这本质的衰弱,弘始捏住自己本命法宝的手指都捏的青白。
祂只能承认:【我救不了全部】
下一瞬,无尽的光芒从镇道塔中爆发,震碎了这无尽幻象。
而这一切,其实都在刹那之间。
虚空之中,骤然有一座擎天高塔骤然而起,其力超天而拔地,其势涛涛而不可当,即便是苏昼斩出的刀光也被这高塔弹飞,那力量太过庞大,以至于苏昼都不得不变幻成烛昼·虚空战形态,化作虚空巨龙,这才能堪堪挡住那股突然爆发,沛不可挡的无匹神力。
除却真正正在交手的二人,谁也不知道,刚才苏昼是否有斩中弘始,又是否对其造成了伤害。
复归虚空,手托高塔,弘始缓缓转头,祂凝视着真露出微笑的苏昼,淡淡道:【我还不够强】
这位合道强者用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的声音道:【所以救了,也没有用】
祂将塔舞动,‘砸’向苏昼。
一时间,无尽光热浪潮充塞虚空万物,甚至隐约震荡了周边多元宇宙结构,可怖的信息流扩散而出,令诸多世界中,浮现出了‘神人持塔,镇压孽龙’的传说。
“现在居然还能暴种吗……是最后的余力?不对,也不像……”
苏昼原本还在想,被自己斩道一道命中,受创的弘始为何力量不降反升,但是他心中突然跃出一个可能:“等等,不会吧?这家伙燃烧自己的底蕴大道,消耗镇道塔的本质来攻击我?”
“至于吗?!”
但轰然压下的镇道塔令他暂时无暇思考。
镇道塔是弘始的神兵,正如同救,一向是有敌人的,想要救人,就一定要击败压迫人的那些敌人那样,拯救一道,乃是诸天万界中最为擅战,也是敌人最多的道路之一,仅次于纯粹的斗战之道。
所以弘始的神兵,就有着凝聚历代击败的敌人之力,作为拯救之道的侧面。
一般来说,提取其中敌人的力量用来攻击就已足够,但是倘若遇到不可匹敌的强敌,就可以燃烧此塔底蕴,将其中镇压的合道强者力量,连带镇道塔也一同燃烧爆发,释放出不可思议的伟力。
合道强者被杀死,也能从大道复生,与其让祂们复归于世,不如镇压封印……弘始这么做,当真是消耗自己的本质底蕴来和苏昼血战了!
此刻,高塔镇压,其力如天倾盖,仿佛世界宇宙都在其塔内轮转,这最纯粹的力量压下,也简直可匹敌,即便是苏昼,也难以正面对抗。
轰隆隆!
虚空中爆发整整雷鸣,庞大的神龙抬起双臂,吐息神光,看看维持住了燃烧着光辉压下的镇道塔。
一时间,即便是神龙双翼和背部的喷口释放足以点燃世界的焰光洪流,也难以对抗这种不惜代价的攻击。
【唉】
此刻,即便是暂时镇压了苏昼,但深知最多就是让对方困扰一时的弘始感觉到了疲惫。
发自内心,极致的疲惫。
刚才看见的一切,祂都想要管,祂都想要救,苍天啊——即便祂早已自己就是苍天,但正因为如此,祂才会如此自语。
弘始会质问苍天:【你为何救不了所有人?】
那些质疑祂的声音,从得癌的好人,到无缘无故被车撞死的年轻人,祂都很清楚。
祂可以去救,然后下一次呢?下一次同一个世界,无限未来的时间,还有亿亿万万无穷尽的人都会有同样的遭遇,难道不让那个世界的医学发展,反倒是让所有人都期望祂的拯救吗?
同理,车祸那个,不去规范驾驶法规,不去严格规定交通规则,真的就等祂来救活死人?
不去弄好法律规章制度,就等着祂天罚劈死那些脱罪的恶人?不去照顾助人为乐者的权益,争取让英雄不必流血又流泪,还要祂来补助?
他们理所当然的咒骂苍天不公,但究竟是他们自以为不公,还是说苍天真的没有履行自己的大道?
——吕苍远的问题,弘始难道不清楚吗?但本地文官内部不肃查,不自我悔悟,不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反倒是所有的错都该归于祂身上?
此时此刻,虚空中的神龙已经适应了镇道塔的重压,源自于多元宇宙诸多世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补充他的力量——正如同苏昼所说,他只需要相信其他人,而不需要其他人相信他,他永远不会亏。
不会像是自己一样,需要一直出手拯救,一直都需要付出,却又得不到他人完全的信任。
神龙甩动长尾,挥动拳头,他周身血光炽燃,硬生生依靠蛮力,强行将寄宿了诸多合道强者神力的镇道塔抬起,就像是起重机抬起建筑的废墟,而他每一次发力,都在虚空中震荡出一声剧烈的轰鸣。
而就在这轰鸣中,弘始漠然地注视苏昼一声怒吼,便将镇道塔掀开,脱离束缚。
燃烧成炽白色的镇道塔翻滚在一旁,在虚空中飘荡,其中镇压的诸多合道强者都已经燃烧成苍白,虽然不至于死去,但在相当漫长的时光中,这法宝都不复之前的伟力。
——可以,当然可以。
因为祂是弘始,祂是苍天,祂是合道强者,祂理所应当就应该做到这一切,也应该承载所有的错误。
但这样做。
【他们没办法得救】
本命法宝失效,已经没有任何正面对敌手段的弘始负手站立于虚空,平静地看向气喘吁吁的苏昼。
祂的目光仍然坚定,但是现在来看,苏昼察觉,对方的坚定,乃是一种执拗的顽念:【我还不够强,我还没办法回应‘无限的祈愿’,我还没办法保证每个人都得救】
【想要活的,我必须要让他们活下去,但我做不到,这是我的错——就像是我现在没办法击败你,拯救你世界中,那些受苦的人】
【但我还是会和你战斗……即便我赢不了你】
几近于疯狂,却又坦诚无比,理所当然的信念。
这就是问题所在。
也就是苏昼刚才,发现的,弘始此人身上最为矛盾的一点。
想要达成弘始的正确,需要无限的力量,起码得是个超越者才行。
但不能拯救无限的众生,弘始就没办法成为洪流,更别说超越者。
而且,弘始根本不相信人类可以得救,应该得救,可以自己救自己——祂甚至不相信自己能救众生。
但祂仍然会像是向往死亡,自寻灭亡一般,竭尽自己的全力,去以自己的方法,拯救众生。
不相信,仍然去施行。
依照苏昼的话说,就是‘弘始之道,需要万物众生都相信祂可以拯救众生——但不谈众生,就连弘始自己都不相信这点,这属实是多少沾点病’。
伟大存在的眷属都没弘始病的厉害……也没有祂坚定,故而也没有祂强。
这种几近于绝望的人,能够走到合道的地步,已经是一个奇迹。
“所以放弃吧。”
而苏昼回应祂。
虚空中,青年挣脱开了镇道塔的镇压,他退去了虚空神龙的形态,再次化作人躯:“也没人要求你全都救,是你自己在这里魔怔。”
将气息平复后,青年竖起自己手中的长刀,还在疲惫喘气的苏昼敲了敲刀刃,发出悦耳的铿锵声,青年接连敲动,连续的刀鸣就如同一曲华美又肃杀的乐章。
聆听着刀刃的轻鸣,为这美妙的音色露出微笑,苏昼抬起双目,看向弘始:“你这家伙,就连好听的音乐都没反应了?你要对生活中的美有所敏感,这样才能带给自己的子民美。”
“看见没?”
他向弘始示意自己手中长刀上的光辉:“这刀上蕴含着无尽祝福,被它斩中,就会不求完美,不求绝对,更不会强求真正的正确——谁都会有错,谁都会有不足之处,每个人都会变成怀有‘差不多得了’这样想法的人。”
“和之前的天问一刀不同。”
在弘始如临大敌,宁死不屈的目光中,他低声道:“这就是我真正的祝福。”
第四十一章 拉胯之刃 (小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绵延不绝,已有之事必将再次发生,正如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轮回世界-新世界区,审判之神大神殿。
脱离跨越虚空海的‘新世界航道’,抵达‘三神之城’,便可看见有三座巍峨的神殿教堂位于这座位于世界边缘的巨型城市中央。
走出港口,便是一条长长的直行道,仿佛由云石铺就的道路一直通向三神圣殿中央,街道两旁,一座座高楼民居遍布,熙熙攘攘的人声与数之不尽的冒险者行走在此地,高声喧哗,充满着新时代的朝气与喜悦。
审判之神,烛昼·革新大殿的中央,一位灰发的老者正行走于诸多正在聆听教诲的信徒之间,这位老者衣着平平无奇,和审判之神护卫那披挂厚重鳞甲的模样大不相同,但他身上释放的光辉却远胜于其他人,就像是一轮小小的太阳那样。
“不一样的事情是少的,故而绝大部分日子是无聊的。”
温润的光芒并不刺伤人眼,反而令人忍不住侧目凝视,灰发老人微笑着环视在场所有信徒,他左手捧着教典,右手举着一把石制的长刀,这正是所有高阶审判之神神职人员的通用装备,代表‘权威’与‘权力’的象征。
而现在,审判教首艾蒙,正在进行每个月一次的新世界布道。
他环视在场所有人的面容,凝视他们的表情,这位灰发的老者认真地说道:“你们正是因为感觉到了无聊,所以才会从遥远的家乡,乘坐危险无比的虚空船,来到新世界——你们自然是觉得,新奇的日子是胜过无聊的日子。”
所有正坐着的信徒都不禁微微点头。
事实的确如此,他们这些先行者之所以敢于跨越虚空来到此地,自然是因为感觉到了无聊,因为不堪忍受在家乡那如同腐烂的日子,所以才想要来新世界寻找新奇的人生。
艾蒙微微点头:“这很好,你们肯定思考过,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吧?待在家乡的日子一成不变,一眼就看得穿,反倒是新世界一切未知,所以反而有乐趣。”
事实的确如此,在场的所有信徒,都是追逐未知,追逐‘不一样的人生’而来。
可下一刻,在众人的点头中,他话锋一转:“但是,我的同胞们。”
“汝等需知晓,即便今日发生的事情和昨日一模一样,你亦需要做和昨日相同的工,但也得对这全新的日子抱着欢欣虔敬的心。”
“革新,是的,革新是为了未来的更好人生。我常对你们这么说。”
“但是现在,将你们的念头从未来已经变得更好的自己上抛开,抛弃这想象,别想几年十年后的事情。”
举起手中的教典,他的语气严肃认真:“革新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你得认真地注视着今天。”
“不要想着你这么做,未来会不会可能有不好的结果,不要想你这么做,未来是不是可以更好。这都没什么大用,未来的可能性无穷无尽,你怎么可能真的预测到十年后你是什么样?”
“那时有那时的你去思索应对,你现在想十年后的自己,就只是妄想,而不是革新,一味地妄想,只能证明你只是想要革新的结果,却不想要亲自去改正自己的过错,这就步入了邪道。”
“我们得认真的度过今天,脚踏实地的度过每一天。”
“你得爱它,尊敬它。万万不可厌憎,忽略了它的珍贵。即便现在的日子晦暗。”
如此说着,艾蒙侧过头,看向大殿一方,一位穿着有些老旧的信徒。
他知晓对方母亲病重,家中也有纠纷,缺少金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才来到新世界——他的日子正晦暗着,所以渴望革新,渴望革新的光可以照耀他的阴霾。
灰发的老者对他微微点头,认真地说道:“你也得认真度过这样的日子,决不可浑浑噩噩地荒度。你得爱这样的日子,竭尽全力将其变得更好。”
“因为你吃五块饼饱了,并不代表前面的四块就不用吃,你得学会等待,既然现在的力量还不够,那就慢慢地蛰伏,然后改变——神殿会帮助你们。”
那位身着老旧服饰信徒微微一愣,他刚才接收到了一则灵魂传讯,是叫他稍后去一家为审判圣殿服务的商会报告的,那里缺个护卫的人手,虽然危险,但薪资不菲。
去那里工作,未必能成,未必能赚大钱,未必能让人走上人生巅峰,但的确能令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圣殿的力量,就是用在这里,未必需要直接给予钱财,只需要给予一个祝福,一个可能性,一个人就可以自己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看见那位信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艾蒙也微微一笑。
他转过头,继续对所有人布道:“如果汝等能成功,汝等就当喜悦。你革新了自己,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这不仅仅是你一人的事情,你的亲人,好友,乃至于我与所有教友,也会大大地为你喜悦。”
“但倘若你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应当喜悦,因为你知晓你错在哪里,缺少什么才会失败,而我们的主,始终相信着你们,祂不会厌弃。”
“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一次比一次做的更好。”
如此说着,他转过头,朝着大殿的中央缓缓度步。
一边行走,一边开口,灰发老者语气诚恳无比:“倘若你们放弃,不愿意革新了,那也不用忧愁苦恼。你还是应当快乐。”
在诸多信徒不解的哗然中,艾蒙等待了一会,然后才慢慢道:“因为那表示你不能再进一步,你办不到那样艰难的事情——就像是我没办法弥补咱们家乡,旧世界外层的那些缺漏那样,我的确办不到,所以咱们就都来新世界了,不是吗?”
这幽默的反问登时令原本的疑惑化作轻笑,还有几声叹息——那的确是神明也难以做到的事情,他们的确办不到。
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要为办不到这样的事情而烦恼呢?
故而艾蒙平静地面对所有人。
他道:“既然办不到,那为什么还要怀有更多的希望呢?我们为何要为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而悲伤,甚至斥责对方呢?”
“一个人应当做他能做的事情!”
此刻,语调拔高,艾蒙高声道:“革新不是强求——绝不是逼迫!正如同审判不是为了杀人,更不是为了带给众生恐惧!”
“那是为了追求更好的自己,为了更好的社会秩序,为了更好的世界!”
灰发的老者,站立在大殿的中央,对着所有信徒高举手中长刀。
他道出自己所行之道的真谛。
“它是竭尽所能!”
与此同时,多元宇宙虚空中。
苏昼也同样举起了灭度之刃。
“差不多得了,不是让你随随便便就放弃,也不是说让你糊弄糊弄就完事。”
面对面前已经步入绝境的强敌,青年肃然且真挚地说道:“弘始。”
“它是竭尽所能。”
——既然不是无限,就不要去追求绝对。
——既然不是绝对,就不要去渴求永恒。
——既然不是永恒,就不要去强求无限。
既然不是合道,就别想着改变整个宇宙的常数,令一个世界的众生可以平安喜乐。
既然不是洪流,就别想着去做那些席卷亿亿万万世界的事情。
既然不是超越者,就别想着拯救整个多元宇宙!
有杀死一个恶人的力量,就去拯救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有杀死一个暴君的能力,就去颠覆一个罪恶的帝国。
有陨落一尊邪神的伟力,就去解放一个被奴役的文明。
“弘始。”
虚空之中,苏昼聆听着亿亿万万祈祷,他认真地说道:“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差不多得了,既然做不到,那就努力去做到,没必要为办不到的事情而苛责自己”
“你能看见多少,听见多少,和你能救多少没关系,那些救不了的,你得相信他们自己能救自己,毕竟没有你之前,大家也都这么过,有你可能更好,没你最多苦了点,这不是还有我们吗?”
合道里面,不管事的,就给宇宙加个大道,譬如那太始圣尊,为自己的宇宙加了一个太始之道——具体如何,祂也不去管,也懒得在意,太始就是那个宇宙新增的一种常数,万物众生怒骂苍天,痛骂太始,其实是很没道理的,人家为众生提供了一条全新的向上之路,也没要求大家都去学,去做好人亦或是坏人。
真的出了问题,归根结底还都是人的问题,没有太始,也有科技,亦有阶级,众生信不信,太始圣尊都无所谓,反正祂自己信,自己用,你们爱用就用,不用大不了搬出去,整个太始天就是人家的炼丹炉,还能让原主人放弃自己的本命法宝不成?
还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呢是不是?
而比较管事的,就是弘始大帝了——弘始之道上管大道常数,下管黎民百姓,自然,万物众生也可以随意祈愿,随意埋汰,因为祂什么都管,所以什么锅都得背。
而苏昼就不一样了,他天使投资人来的,他啥都不管,
苏昼就不一样了。
他天使投资人来的,只要愿意挂个革新的logo,不败坏革新名声,一般来说他不管事。
自救者天救,只要竭尽全力去做,那么革新愿意成为他挣脱苦海的绳索。
【不!】
“放心好了。”
面对即便是失去了本命法宝,也一脸抗拒,肃然起来要与自己抗争的弘始,青年沉声道:“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以合道而言!”
“所以偶尔拉胯点,大家都不会说些什么的!”
【绝对不行!】
苏昼断喝后便提力灌注,挥刀辟出,正迎着弘始同样虚拟而来的一掌,霎时间虚空轰鸣,苏昼只感觉自己握刀之手突遭一股磅礴大力,赫然是要将灭度之刃从自己的掌心震出。
【即便是我死,也绝不接受这种祝福!】
而时空另一侧,弘始赫然是以自己的真身对撞苏昼的合道神兵,一时间,灭度之刃居然无法贯穿对方的执念。
祂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祝福?什么狗屁人力实有穷,听见了哭泣就应该去救,自己办不到是办不到,但是该就就得去做!
做不到是自己的错,但不代表去‘拯救’是错的了!
“可你这样反而救不到人!”
虽然苏昼仍然握紧着灭度之刃,但是神刀的刀柄直接被两位合道强者全力对撞的冲击破碎了,无数刀柄碎片飞过虚空,对于多元宇宙的诸多世界来说,合道武装的点点碎片也可以造就一个时代之子,造就一个主角,提升整个世界的本质。
而与之相对的,就在刀柄破碎的瞬间,苏昼便操控灭度之刃,架开了弘始的防御,要朝着对方的胸口正中轰去!
只要此刀切实插入弘始胸口,那么‘大道之伤’就会令弘始‘受创’,受此重创,自然就不能像是以前一样谁都救。
这也算是给了弘始一个拉胯的借口,让祂可以更加关心那些祂麾下世界情况的借口——要知道,为了拯救多元宇宙中的无限世界,弘始的力量一直都很分散,这也是为什么过去天凤和玄仞子觉得弘始和祂们差不多强的原因。
既然受了伤,就该好好修养,踏踏实实养伤。
这亦是祝福!
苏昼的武艺说实话和弘始这种老年合道真的是差的十万八千里,但奈何他之前攻击弘始正确本质,削了祂不少神力,力量此消彼长,即便是弘始也没办法一直架开苏昼的攻击。
长刀至胸口,弘始毫无惧色地以手握住,祂手腕反转,将自己的臂骨迎上,以自己的骨缝为铁夹,牢牢夹住灭度之刃,登时即便是苏昼全力催动也难以继续向前,虚空之中合道强者鲜血飞溅,造就了一片辉煌的小世界光晕。
哪怕结果是断手,未来漫长时光中道伤不得痊愈,祂也绝不愿意接苏昼这一刀。
“好!但没有用!”
但苏昼眼神一凝,下一瞬,他也毫不犹豫,直接就将灭度之刃的刀柄刺入自己的掌心,同样卡住看灭度之刃,强行将神刀抽出。
在弘始同样惊愕的目光中,他以骨为柄,将自己的大道之躯与灭度之刃相连,然后浑身爆发无尽刀意,直接将力量谷催至自灭境界的青年狂笑着合身扑出,整个人就化作了一柄神刀,没有丝毫风度的朝着弘始斩去!
“弘始,今天就算是我死一次,你也得给我吃一次祝福!”
一时间,只能见漫天鲜血飘飞,刀光闪烁散影,大片大片璀璨耀目的银光劈头斩来,逼的弘始不得不频频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这祝福之刃,亦可说是‘拉胯之刃’,蕴含的神念,并非是让人自我安慰的自我欺骗,而是要让人踏踏实实的明白,自己就应该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情。
做不到的事情,革新后再去尝试!现在非要去烦恼,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耽误了拯救更多人,革新更多人的良机!
——就连伟大存在·完美都办不到真的完美,真的绝对的正确,你一个合道强者,非要搞什么完美的拯救做什么?
而苏昼既是疯狂,也是无比冷静的声音响彻虚空。
“承受吧!这拉胯之刃!”
第四十二章 你也是革新! (大章)
拉跨和革新,水火不容,看似绝无调和余地的两者。
实际上则不然。
正如同世间没有绝对的完美,没有绝对的混沌,亦没有绝对的奇迹一样,世间不存在绝对的革新,即便前者都是绝对无限的伟大,但因为还有其他的无限存在,所以祂们永远不能达成至高的正确。
每一次革新,都是为了变得更好……那么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呢?
就是现在还不够好。
还有事情做不到。
有些事情,的确无能为力。
假如否认自己现在无能为力这一点,那就没办法革新了,非要说自己现在做得到,那就是不客观,不实事求是,根本不可能展开后去的革新。
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是革新的第一步。
那么,无能为力的话,应该怎么办?
答案是什么都做不了。
强行去做,只会彻底失败。
不如休息,思考,拉个胯……正如同小说写不出来的话,不要强行憋出几千字谁都看不下去的垃圾,不如请假拉胯。
做事是要办成,办好的。
正如同小说也是要写好看的,倘若强行写出来,写的不好看,事情也办不好,读者上司都不买账,又何苦这样去努力?虚无罢了。
苏昼很清楚这一点……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强行去做,只可能吃力不讨好,甚至容易把事情办砸,打不过的敌人强行去打,只会把自己赔进去。
该跑就要跑,敌人围剿就迂回,敌人远征就退回根据地据守,实在不行自己也远征。
等变强了再回来击败敌人,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是美满结局。
可能不够美满……不够完全的完美,没办法一命通关,见者即败……
但革新嘛,本来就是差不多就行了,这次做不到,下次继续努力。
最重要的是不放弃——并非死撑着的那种不放弃,而是承认自己不行后,承认自己失败后,仍然不放弃。
这亦是一种爱,一种祝福!
一个美好的世界,必然是一个人人可以犯错,可以有做不到的事情这一权利的世界!
“弘始,看刀!”
有这样的一刀斩出,携裹着一位合道强者全部的力量,仅仅是余波,就震荡周边虚空,幻化出了诸般世界幻影,宛如一轮太阳初升,照耀彼端多元宇宙幻化晨曦。
它斩向另一尊强者,贯穿了祂的法宝,衣袍,神通,血肉和骨骼,最终在对方的怒吼中刺入祂的胸膛。
……
老人行走在草原上。
这片草原宽广而静谧,阳光照射在其之上,宛如一片翻腾的绿色海洋。
老人说老,却也不算是很老,他虽然头发花白,但是面色却还算是红润,皱纹更算不上是多,只能看见嘴两侧的纹路微微翘起,那应该是常笑的结果。
老人现在就正在笑着,他环视着周边一望无际的无涯草原,轻轻微笑,每负手向前走一步,就仿佛更加满足幸福一分。
在很久很久之前,草原其实并不是草原,而是一片燃烧着火焰的厄土,那个时候,厄土并不静谧,甚至到处都是哀嚎与哭泣,漆黑的阴云翻腾在天幕之上,降下的却并非是清凉的雨水,而是燃烧的硫磺与沸腾的铁与血。
憎恨的连锁贯穿了诸多宇宙,铭记的钥匙成为了仇恨的笔记,太多互相厌恶的因果纠缠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令人释然的结果,只能板结成名为绝望与咒怨的地狱,在这轮回之原上纵横蔓延。
老人经历了许多个世代的轮回,见证过十八种不同地狱的模样——有的是因为嫉妒所以铭记,有的是因为谎言所以铭记,有的则是因为憎恨,敌对,杀戮和诅咒……是的,并不是所有的铭记,都是因为‘爱’与‘怀念’。
倘若太多被记住的灵魂,滞留的原因是因为怨憎,那么即便是安宁的冥府,也会化作地狱。
是安息的永眠亦或是无间的惩戒,都源自于生命自己的选择。
但那只是一时的。
时光流逝,地狱也会消散,其中滞留的无数灵魂也会逐一解脱,最终留给众多还在行走者的,就是这么一篇寂静又安宁,无穷无涯的草原。
老人几乎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一开始也是地狱的一员,因为某种敌视,某种不甘,某种仇恨的连锁,贪婪的**所以才被记住。
但是后来,随着时光轮转,他身上那些肤浅的爱憎都开始退却,令他可以继续在此地行走的心念已经不再是什么激烈的情绪,而是一种淡淡的怀念。
这令老人感觉到颇为轻松——他并非承受不了那么激烈的感情,只是老人本能地为那位记住自己的人而感到高兴。
一直都在憎恨的人是无法幸福的,一直都无法放下的人也是无法幸福的。
老人相信,有朝一日,那个记住自己的人缔造出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可以拯救所有受苦这的世界后。
祂或许就能释然,放手。
而自己,也就可以毫无牵挂地踏上轮回之路。
——什么?
太难了?绝对不可能办得到?
哈哈,难又如何,那可是他最得意的……最得意的……
总之。
他坚信对方可以办得到,和可能不可能没有关系。
所以老人步履轻松地在这片无垠草原上行走,日复一日,直至如今。
而现在,一直都孤独行走的老人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幻影。
男人黑发红瞳,他一开始怔然了一会,凝视着老人,然后便迈步,随他一同行走。
【在这里走很累的】
沉默了许久后,男人率先开口,有些自责地说道:【您不累吗?】
[不是很累]老人微笑着回应:[我还能继续走下去]
【但总是会累的】男人低声道:【那样,您会怎么办?】
[我就……]老人眨了眨眼,他想了一会,然后摇头道:[我就停下来歇息]
老人停下脚步,他侧过头,笑着对男人到:[就像是现在这样,该歇息就得歇息一会]
[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老人再次起步,而男人跟随在他身侧。
他们行走过昼夜交替,日月轮转,见过云海泛起波涛,降下轰鸣大雨,见过冰寒的风将柔软的草木冻的冰结,也见过大地之上骤起巍峨山川,皑皑白雪凝结在其顶端,奔腾不息的河谷自上奔流而下,横跨草原。
老人和男人趟河而过,河水的味道是咸的,像是眼泪。
而最后,他们走过一片燃烧的火海,温暖却并不会灼伤人,升腾的烟气化作一道光芒凝聚的阶梯,直入苍天,隐约有人影在其之上攀登行走。
【……真的可以歇息吗】
男人行走在这片草原,祂很享受和老人在一起的时光,但是祂始终觉得这样不好,祂不能忍受这样的时光。
所以祂困惑地询问:【在停下来歇息的这段时间,可能有人正在等我】
【我歇息的话,正在等待我到来的人就可能等不到了】
【我歇息的话,那些正需要我去拯救的人,可能就无法得救了】
祂喃喃,环视无垠的草原与风:【我真的可以歇息吗?】
[很着急吗?]老人也有些惊讶:[是一定有人在等你吗?]
男人想了想,点头:【一定】
老人严肃地追问:[是只有现在立刻出发,才能勉强赶到吗?]
男人想了想,迟疑了一会,然后点头:【立刻】
老人目光凝重,眉头紧皱,他一时间也肃然起来:[是非你不可,只有你去才行的事情吗?]
男人想了想,沉默了许久。
祂摇头:【不是】
祂叹息:【不是非我不可】
[那还好]老人舒展了眉头,他放松下来:[问题不大,你可以歇息]
【但这也不是我歇息的理由】
男人闻言,有些不太满意。
祂抬起头,看向草原上那轮永恒闪耀的大日,握紧拳头:【有一个人……也劝我暂时止步,但是,倘若我真的休息了,那么在我休息的那段时间,没有得到拯救的人……岂不是就再无希望了吗?】
【他劝我放弃,我若是听从,这不就是相当于我和他杀死了那些人吗?】
[什么傻话]老人摇头:[杀人的永远是杀人者,和救人的你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先不说你们有没有,能不能救到……这苍天之下,只有你们两可以救人吗?]
纠结了许久,男人吐出一口气,他最终回答:【……不是】
[会有人接过你们的担子的]
所以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们在其他人歇息的时候,帮他们多救点人,相信其他人的正确,那么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老人和男人继续行走着。
男人沉默了许久。
祂正在思索一些这个世界上最为简单的问题,但也是最为复杂的问题。
——我可以相信其他人吗?
祂如此思考。这个问题对于许多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但是哪怕直到死,也未必有人可以给出一个绝对的,百分之百的答案。
相信人类的良知和道德,相信同道的信念与意志,相信除却自己之外,也有人可以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存续。
很难相信。
一个有良知有道德的人或许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主动背叛其他人,但是他能保证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吗?
除却祂之外,真的有人对芸芸众生毫无所求,只是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多,尽可能好的活下去吗?
哪怕,哪怕就是那革新……也会对自己的子民,提出不切实际地要求,让芸芸众生陷入不断进步,不断自我反省,永远难以安心的漩涡啊……
能够相信吗?
【我做不到】
男人的脊梁突然垮塌了下来,他弯下腰,半跪在地,男人掩面长叹,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我……见过太多人的反复,见过太多人的道貌岸然】
【我曾见过,有人遇到不平事,挺身而出,他不过是讲了一句公道话,却被人视作奸邪,明明是有人被冤枉,他想要主持公道,却被人污蔑是对方亲戚,收了贿赂,亦或是对方和他有不可言之的关系,有着多年交情】
【我见过有人为了财富,抛妻弃子,背叛至交,只因有钱可以买到新的美人,获得新的朋友】
【我见过有的奴隶,被奴役也不想自由,反而从被奴役的生活中寻觅到了价值,赞颂主人的优待,以当主人的狗为荣耀,为主人的喜悦而赞叹陶醉】
【我无法相信他们。众生大多如此,他们遇到困难,就会后退,遇到灾厄,就说天塌有高个,即便是有些人不愿意后退,愿意站起身,亦被许多人腹诽,觉得他们是傻子】
【我愿意去当傻子,我一次次地去救这些人……但是真的会有其他人愿意吗?】
抬起头,流着泪的男人仍然握着拳:【我怎么敢于相信他们?我向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注视众生,因为我必须做好每一件事,不让他们有任何犯错的机会,我怎么能歇息?】
【就像是……您……】他道,看向老者。
【您相信他们,他们又是怎么对您?】
老人也凝视着男人,两人沉默地对视。
他记不得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也不清楚对方和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对方来的莫名其妙,总而言之一切都有些离奇。
但是,他却觉得……对方很值得自己骄傲。
当然,当然。
当然值得骄傲。
无论如何,男人都做到了老人从未想象过,也未曾期待过的事情。
[傻孩子]
所以他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肩膀,用力想要把他拉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
但是很显然,他拉不起来,男人的体重远超他想象,那似乎是一个宇宙,几个宇宙,天知道多少世界星辰,多少位面时空堆砌而成的重压。
这样的重压如若是一般的强者,早就压垮,亦或是逃离这职责。对于男人而言,这重压也太过沉重,早就不堪重负,只是男人一直都死扛着,一句话也不对外人说,反而不断地朝着自己身上添加更多的重量。
除却祂自己愿意,或许这个宇宙中也没几个人可以将祂拉起来。
既然办不到,那老人也不强求,他伸出手,俯下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得相信大家……现在大家道德水准有问题,又不是说未来永恒如此,你如果不相信大家,大家又怎么会相信你?]
如此说着,老人语气悠悠,他远眺远方无限的草原:[你若是不歇息,倘若在未来,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结果却因为没有修养好精神因为一招之差败北……那岂不是既没有救到人,又很遗憾吗?]
【但是,无限的可能性中,肯定也有我坚持,所以才能胜利……】
男人开口,似乎想要反驳,却被老人打断:[没有但是]
老人抬起手,指向前方,无垠的绿色草原通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他此时语气颇有些意气风发:[你说无限的可能?这我就很懂了,这意思就是说,你救不到的人是无限,可以救到的人也是无限]
[倘若说,因为你歇息,救不到的人是无限;那么因为你歇息,所以能多救到的人也是无限]
男人此刻也抬起头,祂看向无限的草原,目光茫然。
而老人的话语仍在继续:[听明白了吗?傻孩子]
[除非你自己就是‘无限’,不然的话,你无论怎么选择,都有无限个未来,都不如你所愿]
[但倘若你就是‘无限’,那么无论无限未来无限时空会有多少种无限可能,都会如你所愿]
老人道:[最重要的是相信]
他再一次朝着男人伸出手,面带微笑。
[孩子,虽然我早已遗忘,但我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才能在这跋涉无尽的岁月]
他如此道:[我相信,有一个人没有遗忘我。我相信,他也相信着我。因为相信,所以我看似孤独地在这轮回的平原上,行走了不知多少岁月,我却从未感觉到孤独]
[因为相信,‘人’才会相交,平行线才会交错,无限的因果才会衍生……一切的缘起,包括正确,都是是因为坚信]
[你可以失望,看不起,乃至于憎恨众生的反复无常,不可教化……这些都是你的权利]
[但也不能不相信他们——因为你就是从那样的众生中走出来的,不是吗?你怎么可以不相信]
老人带着欣慰,喜悦,还有赞赏地伸出手:[就算你不相信众生……孩子,你也一定要记住]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相信]
男人沉默地伸出手,他接过老人的手,站立起身。
他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膛中央,那里有一道刀伤,这刀伤灼热,痛苦,这种热量是只有最纯粹的年轻人才能创造,制造这刀伤的人,肯定没有见过亿万年众生之恶,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纯粹炽热滚烫。
【万物众生都会撒谎欺骗,傲慢虚伪,贪婪无度,懒惰易怒】
他站立起身,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万物众生都可悲可叹,无知茫然,渴望生存,又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伤害其他人】
【强大的存在,只要出现就是恶,他们修为有成,就会成为天生的阶级,就会天然地压迫,天然地和其他人划出不同的沟壑】
【我知晓,这是无限的恶,除非万物众生都互相‘爱’,强的爱弱的,弱的也爱强的,不然互相的侵犯与伤害就永无止境】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拯救】
[开什么玩笑]老人道:[你都不相信他们能办得到,又为什么强求他们去办?你又不疯啊]
[你若是相信,也就不会去强求了,不是吗?]
胸口的刀伤越来越炽热了。
男人此刻忽然明白,并不是因为刺出这一刀的人天真才能如此炽热,真正的炽热是要燃烧无尽的恶念才能达成,他肯定也见证过许多邪恶,许多纯粹的丑恶。
男人眼前闪烁过许多幻象——祂看见,有纯粹为了自己生存下去,为了自己可以活的更好的皇帝,为了自己的私欲杀死自己治理下的亿亿民众,而有国师助纣为虐,以众生之血为资粮,滋润自己的大道之路。
祂看见,有众生神灵互相猜忌,因为无法相信,因为难以交流,所以以杀戮作为言语,以屠灭作为交流,互相争夺下一个纪元生存的机会,下一个时代绵延的生机。
祂亦看见,有纯粹的恶人,为了自己各自的愿望,践踏其他人的愿望,有恶人横行于星球之上,散步恐惧,铸就自己的通天之梯,亦有邪魔于深空呼唤,仅仅是为了让众生的目光聚焦自己,就大肆杀戮。
幻象太多,太多。
为了真正的和平,重塑全新的世界,七位持有愿望者互相争斗,令无辜者流血,也要铸就自己想要的未来;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不再是仙神的宠物的王,反过头来却化身为魔,夺取了自己子民未来,将众生变成自己掌中玩物。
太多太多,为了自由,所以践踏正法;为了正法,所以践踏自由。
因为希望众生不再流泪,为了完美的结局而起的大愿,却造就了一代代仙神碾扎倾覆的苦果;最初的星尘因为虚无的存在而痛苦不堪,所以宁肯覆灭众生宇宙,也要知晓生存的意义究竟存不存在。
直至最后,太阳没入黄昏,虚无的薄暮倾覆万事万物。
却有曙光亮起,明昼天地。
男人默然地知晓,噬恶的魔主,是吞噬了所有恶意后,才在最终点燃了一把火焰,化作了如今的炙热。
——刺出这一刀的人失望吗?
每一次长刀出鞘时,他都很失望。
——愤怒吗?
每一次出手斩杀敌人时,他都很愤怒。
——他出手了吗?
每一次遭遇丑恶时,他都毫无犹豫地出手,发誓一定要去拯救。
他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
漫长的沉默后,男人张开口。
祂轻轻道:【他相信】
【他相信,自己这么去做的话,众生可以变得更好,众生也绝对可以变得更好……就和他自己那样】
【所以祝福,给予他们力量和可能性】
失望了,又如何?
不失望就不需要去救了。不失望就不会去教化,就不会去拯救,就不会去超拔万物于苦海,度厄众生了。
“失望只是一个开始,不是结果。”
有声音,从胸口的刀痕处传来:“弘始,伟大存在比你更强大,更完美,是真正的无限,超越了无限……但因为事在人为,所以世间仍然有错误。”
“你要一个人拯救,万物众生都遵从你一个人的意志,一种秩序和法律,一人引导前路,那么【归一】做的比你更好。”
“你要预定众生的道路,钦定每一个人的命运和未来,那么【宿命】我觉得比你做的更加完善。”
“你憎恨罪恶,希望以自己的力量审判一切,裁决一切……说实话,我觉得过去的我做的也可以比你更好,那正是我走过的路。”
“但我是错的,伟大存在亦有错误,可那又如何?”
“弘始……坚信自己是错的,一样也是坚信。”
“暂且歇息,筹备好精神,‘相信’才是无限的起点,所以……”
“弘始——看刀!”
隐约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还在等什么,已经有其他人伸出手了]
老人在一旁微笑着注视着男人:[叶秋,你还要在这里徘徊吗?]
掘井的老人轻声道:[你若是相信我,又为何不相信这无限的诸天中,会有第二个我?]
[众生如潮,何必等我归来,无限的诸天虚海中,亦有千千万万,无穷无限个如我那般之人]
[你为何不愿意相信,未来众生,都可以和我一样,值得你去相信?]
老人笑着挥手告别,他丝毫不留恋地向前走,将男人留在原地。
[再见了,小叶,我还能继续走下去,我相信你可以让我继续走下去]
他相信,相信那个男人能够办得到许多事情,许多自己办不到的事情。
所以他毫无犹豫地向前走,不会回头。
雷鸣自天上响起。
握紧双拳,目送着老人离开,被称呼为弘始,也被称呼为叶秋的男人抬起头,祂看见,有一道支地撑天的长刀横贯无尽时空,迸发雷鸣。
正是那把炽热的刀将自己轰入此地,轰入沉寂。
他已经不再愤怒,但是仍有些茫然的他不禁高声呼唤:【你究竟是谁?】
一时间,祂听见了一阵澎湃的声音,那是一种澎湃的潮汐,潜在的洪流,永恒无休的力量正在滚动。
“我是谁?”
那声音回应道:“我是一种力量,始终蛰伏,永恒流转。”
“我令哭泣者露出笑颜,亦令幸福者不得满足。”
“我是烛昼,亦是革新。”
【人类源于光芒,生于天地,猿猴求索生存于泥土之上,却又会仰望星空,久久凝望】
【生命既生,便自有归期】
【活物诞于世间,便有死荫相随】
【生存的重压平等的承担在万物众生之上,令众生俯首;由光芒和泥土缔造的万物心中,丑恶的淤泥与夺目的烈焰一同而生】
【凝望星空的双目中有着火种,但火种并不是什么神圣的东西,它会轻易地被浇灭,被生存,疲惫,麻木,痛苦和绝望熄灭】
【如若它灭,就该灭】
【只是时至今日,人类仍在凝望远方】
“因为有我。”
“因为有千千万万和我一样的人。”
“因为有千千万万,和你我一样的人。”
“我就是那凝望星空的双目,渴望更好生活的贪婪,我是沉沦永劫的深渊,亦是攀至救赎顶端的蜘蛛丝。”
“我是烛昼,也是革新。”
那声音肃穆道:“亦是相信众生,也被众生相信的心。”
“我相信爱,相信梦,相信一切不现实的事情,相信自己可以创造出比童话更加美好的未来——人类没有沉沦于黑暗,正是因为人类不愿意沉沦黑暗。”
“所以才有我们的诞生,我们是众生的愿望,亦是众生之一!”
“故而坚信!”
多元宇宙虚空中。
苏昼一刀斩出,没入弘始胸膛。
无尽的祝福灌输其中,苏昼抽刀,漫天合道强者的神血飞溅,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条璀璨的彩虹。
弘始的血是灰褐色的,沉稳,牢固,却也没有绚丽的色彩,祂疲惫地行走于漫长时光中,没有亲人,没有好友,没有老师,没有后裔,也没有继承者。
祂孤独地行走,直至被一刀斩中。
一时间,即便是合道强者也被轰的神志模糊,一位和自己同阶的合道,将自己全心全灵附着在一柄本命神刀上,灌输着自己最核心的大道之意,这样的一击,倘若是打在天凤玄仞,亦或是太始圣尊这样的合道强者身上,恐怕一刀就把祂们打回大道烙印等待复生。
倘若运气不好,恐怕只有在宇宙尽头的酒馆才能看见这些被灭的渣都不剩的合道。
但是弘始何等强大?祂的执念,坚持,正确与大道,乃至于弘始世界群中,那诸多相信祂的众生力量一直都在源源不断地支持祂。
是的,弘始做的还不够完美,仅仅是祂与苏昼战斗产生的大道动荡的间隙,就会有许多逆反者,背叛者出现。
但是,就在诸多类似吕苍远这样的人破坏时,也有千千万万相信,秉持弘始拯救之道的修行者出动,修复诸多受灾的城市,援救那些受伤的群众,安抚众生的哭泣。
甚至,诸多世界本身,都在渴望弘始的归来——作为世界,没有比弘始更好的管理者。
毕竟,有多少出身于人类,却愿意为了保护世界本身的权益,而压制众生获取力量的速度呢?要知道,有天知道多少个强者,是怀着‘这个世界不能住了,那我就带着子民去另一个世界压榨’这般的心思啊。
所以,诸天万界的诸多世界,也都欢迎弘始的大道。
是的,弘始并不相信众生。
但是众生却愿意相信一直都在拯救的弘始。
因为那一声声的呼唤,弘始茫然的意志在虚无中重凝,祂散乱的目光凝聚,看见了那正在从自己胸口中喷薄而出的神血,看见了正在收刀,凝视着自己的苏昼。
祂凝视着,然后咳嗽了一声。
【咳咳……】
身躯一晃,站稳身形。
就在苏昼的注视下,弘始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青年也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最后,虚空中的一切动荡都平复,一切绚烂的光都沉寂,万物都归于寂静之时。
一个声音响起。
【我败了】
抬起头,吐出一口气,弘始凝视着前方的青年,祂缓缓道:【但是,赐福之革新啊,你能赐福我吗?】
祂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赐福我这失败者,误入歧路之人?】
这是祂最后的质疑。
“当然。”
而青年道:“弘始的帝皇啊。”
他微笑着伸出手:“如若你愿意相信。”
“你亦是革新。”
第四十三章 你有没有听过烛昼天? (拉胯小章)
合道强者的‘大道’,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在原本和谐的宇宙时空中,强行插入独属于自己的力量,将万物众生都笼罩在自己的光芒照耀之下……这种大道,不可能是无根浮萍,随着强者的力量增长就自然出现。
有人说是执念,亦有人说是祈愿,合道强者渴望宇宙变成祂们想要塑造成的样子,故而大道自生。
这些说法都不算错,大道对于合道强者而言,的确是执念,是祈愿,是祂们渴望之物。
但却又不仅仅如此。
要苏昼来说的话,倘若合道强者的一生就是一个问题的话。
那么,祂们的大道,就是这一生漫长询问的‘答案’。
大道,就是超凡者最终的答案。
“无论合理不合理,无论算不算强行契合,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革新来解释,所有错误,都可以用革新来改正。”
“合道强者眼中的宇宙与多元宇宙,和普通的众生是不同的,万物的一切困惑和绝望,一切泪水与欢笑,会归于一体——也就是祂们各自大道代表的力量上。”
“所以,从一开始,合道强者自身,就是一个小宇宙的种子,祂们只需要继续开发自己的大道,无需任何神通和天才地宝,单单就靠自己的执念,便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以其大道为根基的小宇宙。”
苏昼向前走着,向弘始伸出手。
青年也是遍体鳞伤,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能重创这位强敌,但他此刻却在微笑:“弘始,你也知道。”
“既然是不同的问题,那就会有不同的答案,可这并不代表答案之间就必须互相排斥。”
他说道:“你是拯救,但亦可是革新。”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的大道可以分享给你所用。”
这是最大的慷慨。
修行者自最初觉醒以来,就要不断精研术法道理,使用这些力量改造自己的**,凝聚超凡器官。
而这些源自于自身的力量,在统领阶化作神通,又在霸主阶升华,化作在众生登仙的方式。
而在不朽的漫长生涯中,独属于每一个超凡者特殊的神通和神力,将会逐渐融汇祂们各自的思考,人生,承担的责任重量,乃至于对未来的祈愿和执念……最终,化作大道的雏形。
是的,大道就是这样的存在。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位修行至顶端的究极超凡者,对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给出的‘答案’。
谁会愿意将自己的答案送给其他人?
苏昼就愿意。
善良的人会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像自己,邪恶的人会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不像自己,苏昼觉得自己不能用普通的善恶来评断,但在这点上,他真的巴不得全多元宇宙众生都履行自己的道。
即便代价是他被全多元宇宙的众生注视,督促革新也是如此。
但是,问题来了。
谁又会真正的愿意接纳其他人得出的答案?
尤其是那些本就能写出自己答案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接纳?
【……】
弘始伸出手,和苏昼握了握。
然后,祂松开手,摇头笑道:【不了】
【原初烛昼,我的确有错】申请疲惫,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自己有错后的弘始反而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此刻,这位看上去像是中年男子的大帝缓缓道:【但我并不打算放弃我的答案……既然我做错了,也就该我去挽回】
弘始转过头,祂看向自己的弘始世界群。
男人沉默地凝望,祂凝望着众生,凝视着万界,凝望着自己一手缔造的未来。
祂发自内心的想要拯救所有人,一个人都不想放弃,一个可能性都不想漏过。
合道强者可以看见一种可能性的过去未来,可以看见诸多可能性糅杂在一起,所有人都不会受伤的‘命运之路’……但是依照这样的命运之路行走,不仅仅是那些被遏制的人不愿意,就连那些被保护的人也不愿意。
原本的弘始并不理解,祂很困惑,明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因为祂的政策收益,会被遏制的只有那些无论怎么学习都学不会爱其他人的人……就算如此,祂也尽可能低保证了那些不愿意爱他人者的权益。
可是,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有怨气。
现在的话,祂却大概能理解了。
【因为谁都觉得自己可以更好】
弘始凝望着自己的世界群,祂露出了苦笑:【众生才不会管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我的断言和保护,反而是对他们的一种否认——他们是如此顽固,又是如此自信,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成功,坚信自己可以更好】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受益?哪怕是百分之百的人受益,贪婪无底线的众生,盲目又愚妄的众生,也一定会否认这‘不相信他们’的道,因为我阻碍了他们继续向上的阶梯】
【即便这阶梯是虚幻的,根本就不存在……】
自语至此时,弘始突然闭上嘴。
祂凝视着自己的宇宙。
在弘始上界中,的确出现了不少吕苍远一般的叛逆者……但是并不是所有叛逆者都能够成功伤害其他人。
因为,还有更多的强者,更多信奉弘始拯救之道的强者,阻止了他们,保护了更多弱小者,以出乎弘始预料之外的信念和力量,维持了许多地区的稳定和安宁。
他们践行者弘始,而践行本身,就是最为真挚的坚信。
【不……】
【不】
弘始喃喃道:【阶梯是虚幻的又如何?】
【我是合道……我是合道——我又为何不能将虚幻化作现实,为他们真正铸就一条真正的通天之梯?!】
【我应该相信他们】
男人握紧双拳,带着难以释然,但最终还是释然的叹息:【我现在还没办法相信他们……但我,可以学会去相信】
合道的一生,是一个问题。
合道的大道,就是答案。
可是,问题会不断变更,不断随着合道强者无限的寿命而变得厚重……自然而然的。
问题的答案,也会不断地更改。
或许是变得更加厚重,亦或是更加简洁,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个。
“这就是革新。”
对于弘始的婉拒,苏昼并不以为意。
革新的不讲道理之处就在这里了——你要是自己承认,自己改,那就是革新。
你若是自己承认,接受革新,你还是革新。
答案这种东西,只要是正确的,就无法绕过,直至今日,他愈发理解正确的重要之处。
而弘始没有回话,祂沉默地凝望,凝望这个多元宇宙的万物众生。
即便弘始拒绝了苏昼的分享,可当祂理解,自己应当为众生建设阶梯,而并非是圈起篱笆后。
无论祂承认不承认,祂就已经被革新所认同。
此刻,弘始收拾好心情,祂从虚空中召回了自己的镇道塔。
这一合道神兵在和苏昼对战时燃烧全力,压榨其中镇压的诸多合道和仙神之力,一时间爆发的力量,甚至可以将苏昼都完全压制,废了很大力气才挣脱。
但现在,这高塔苍白,距离之前万般璀璨相距甚远,需要漫长时光才可以温润恢复。
【我小看了你】
查阅者高塔内部的情况,弘始发现许多破损急需修复,祂并不为此愤怒,反而对苏昼的力量感到不可思议:【你虽然武艺很差,但神意实在是锋锐,镇道塔的镇压,乃是汲取其中所有合道强者的大道神意对抗,而你单纯是依靠蛮力和神意,就可以突破其中所有被镇压者的神意】
哪怕是弘始都办不到这点,祂昔日也是一个一个打过去,将敌人镇压入塔。
“是祂们自己本就有大破绽。”
苏昼一脸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弘始手中的镇道塔:“不过,你这一手可真厉害……居然能镇压自己击败过的所有敌人,化用他们的力量为自己的力量?”
【拯救之道,自然是连敌人也要尝试拯救,祂们的大道也并非完全的错误,仅仅是运用方法出了问题】
此刻,双方已经罢手,弘始已不再是敌人,青年就算是这样几近于窥探的注视,却也不至于引得弘始反感。
与之相反,看见苏昼实在是对自己的合道法宝感兴趣,弘始甚至伸出手,将镇道塔送上前,让苏昼可以贴近认真观察。
既然如此,苏昼便不客气,他认真地观察,认真到了弘始甚至都微微皱起眉头,心想倘若苏昼向自己讨要镇道塔的话,自己该不该拒绝的地步。
在详细观察了许久后,苏昼抬起头,他赞叹道:“精巧无比的设计!”
没有丝毫犹豫,青年看向弘始,他双目火热道:“弘始道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弘始已经开始正在想如何婉拒苏昼的台词了,当然,倘若苏昼实在是想要,祂也想好了另一套赠予的台词。
反正,拯救之道已经出错,镇道塔寓意的,镇压众生伤害他人可能性的大道真意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弘始心中,甚至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构想,那就是重新炼制一个‘弘始登天梯’,作为自己未来的全新证道之兵。
但事情显然并没有这样发展。
“弘始道友,我觉得,您这个镇道塔的结构,非常适合作为监狱啊!”
一言道出,令弘始微微一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苏昼显然不是开玩笑。
他刚才认真地观察弘始镇道塔的结构,剖析其中的大道神通,并且思索自己是否能够将其复刻……答案是可以,但是却不能像是弘始缔造的那么稳固。
归根结底,苏昼还是太过年轻,他可能在力量和核心神通方面可以比拟诸多至强者,但是在许许多多神通细节,大道武装构造方面,并没有那些浸润了数十万数百万年的老牌合道精细。
一般来说,普通人会思考,自己如何才能加强这些弱点,让自己也制造出如此强大精细的合道武装。
但那可是苏昼啊!
自己又不是孤身一人,合道也不是孤身一人,既然有人可以做的比自己好,那为什么不让对方来做?
自己的特产就是修行的快,又不是六边形战士全知全能,那就该专心致志地提升境界力量,尽早成为洪流,神通细节什么的,完全可以和其他人合作啊!
同等的时间,就该花在刀刃上才对!
而弘始,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合作目标。
抬起头,苏昼又开始认真打量着弘始。
——对方镇压过许多合道。
——对方设计了异常精巧的囚禁设施,就连寻常合道都不能挣脱。
——对方甚至可以利用被镇压合道的力量,化作法宝之力,化为己用……这样的能力,转换成其他能源,造福众生绝对没有问题。
——还有,弘始镇压了诸多强者不知道多少万年,技艺娴熟,工作经验丰富,实在是多元宇宙职场上最为难得一见的好材料……
下定决心。
“弘始道友。”
立刻开口,在对方颇为不明所以,甚至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苏昼笑吟吟道:“你有没有听过‘烛昼天’?”
“我这里,有一个典狱长的位置空缺!”
……
封印宇宙周边。
太始圣尊此刻,正在烛昼天的雏形,轮转于虚空中的世界漩涡旁打坐沉思。
自从苏昼开辟世界开辟到一般,就突然跨界而去,和一位单单是感知,就强悍到匪夷所思的合道强者战斗后,所有在场见证的诸多合道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留在这里的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自然,有一部分并不认同苏昼大道的合道强者,想要出手破坏烛昼天的成型——但是且不谈,以伟大封印三大碎片为核心铸就的宇宙,有没有那么容易被破坏……
就算祂们成功了,苏昼回来后难道还不会把祂们全都杀了吗?
更不用说,还有一部分认同苏昼大道的合道强者,也会阻拦祂们的破坏,这就更加艰难。
所以,在最初的那一段时间,烛昼天的雏形旁都非常宁静。
可是随着苏昼离去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一点消息都没传回,队伍中便有不安分者开始骚动了。
【那个向原初烛昼挑战的合道我认识,乃是奉行拯救之道的巅峰合道者,弘始大帝】
漫长地等待后,有一位目光锐利的合道强者开口,打破寂静:【即便原初烛昼再怎么不讲道理的强大,弘始也不会弱于他分毫——祂们的战斗,恐怕没几百上千年是解决不了的了】
如此说着,祂环视全场,沉声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吗?】
【要知道,或许那原初烛昼已经处于下风,甚至要战败了呢?】
【倘若那样,我们还要等着吗?】
第四十四章 多元宇宙第一大神通 (小章)
虚空中,各色神力弥漫,围绕着银色的创世漩涡,层层叠得大道法理交织,甚至隐约在封印宇宙周边凝结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宫殿楼宇,圣山深渊虚影。
这些都是合道强者力量自然凝结而成的道域,每一位合道强者都自成天地,其力流溢自外,便可衍生诸多虚界,就好比苏昼与弘始交战,自然就衍生亿亿万万虚界和现实小世界,而其他合道同样有这等权能。
原本,近百合道强者,因苏昼弘扬其道而来,却慑于青年的力量而止步,这百千道域交织重叠,却也造就虚空奇景,缔造种种神圣庭院宫殿,甚至有不少合道强者就在其中与其他合道论道交流,却是借着苏昼创世这一事,和其他强者探讨大道精义。
合道强者毕竟是一方世界宇宙,乃至于宇宙群的统治者,祂们平日统治莫大疆域,哪怕是能碰到其他同阶,也很少有和平的氛围可以交流讨论,而苏昼慑服诸多强者,却正好满足了祂们互相探讨的条件。
但是,随着苏昼与弘始交手,青年一步跨越虚空而去,脆弱的稳定也因此消失。
太始无极圣尊睁开眼睛,祂环视周边,就看见原本宛如仙境,萦绕诸多神圣气息的虚空中,气象开始急速转变。
五色的祥云,开始化作阴沉的灰霾,耀眼的太阳异象也被突然出现的雨云尘雾遮蔽,圣洁的光辉隐没,混混沌沌的黑暗开始在虚无中衍生,只剩下诸多合道强者本身代表的大道真意轮转,在这黑暗中卓显出玄妙奥秘的光芒,令祂们的身形更加庄严巍峨。
【我们还需要继续等吗?】
太始圣尊听见,有合道正在这样询问。
很简单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代表的意义却非常耐人寻味。
祂是在想要挑动在场的诸位合道与苏昼为敌——起码是那些本就打算与苏昼为敌,不愿服从‘革新’与‘烛昼天’管制的合道。
理所当然,在场的绝大部分合道,都不愿意烛昼天成就。
合道,一方大界之主,一方道脉之始,祂们才是定义规则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其他人给自己定义规则?
哪怕是原初烛昼实力之强,令祂们也感觉不可思议,但大不了躲就是了,多元宇宙无穷宽广,和这原初烛昼一般恐怖的合道也数之不尽,莫说是那弘始就不逊色于他,单单是那浑天之界,便有五至圣,每个都是杀出来的无敌之名,陨落过天知道多少合道。
可是,就算是五至圣,也没办法纵横整个多元宇宙——君不见太始圣尊?祂便是绝佳例子,哪怕是圣衍仙人也不可能跨越无穷时空追杀祂这位太初神君的弟子。
但问题来了……那是一般的合道。
恰好,原初烛昼不是一般合道。
祂要创造的小宇宙‘革新道·烛昼天’,蕴含这个封印多元宇宙的初始之基——伟大封印的三个碎片!
天神刻度可以定位多元宇宙时空,探索无穷宙宇。
银河之星能传输无穷力量,施展跨界打击。
终寰镇印更是有着对大道特攻的封印之力,倘若是同阶运用这神物,寻常合道稍微一个信念不坚定,就直接被予夺大道,根本无法反抗!
烛昼天铸就,那原初烛昼,就获得了,‘多元宇宙定位犯罪者的能力’‘跨多元宇宙出警的能力’以及最重要的‘执法权’!
这怎么能忍受!
所以,每一位预感到了这令合道绝望的未来的强者,都在第一时间来到封印宇宙周边,意图阻止苏昼缔造此界。
可惜,祂们感觉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祂们加起来似乎也打不过苏昼。
不然的话,祂们早就暴力袭击,迫使苏昼自己停止了——真打得过哪有这么麻烦!祂们也用不着在这里尴尬的等着,等烛昼自己创世失败。
祂们也只能等这个了,毕竟就算是合道极限的强者,想要创造宇宙,也不是说必然成功的,更何况苏昼的宇宙融合三大碎片,本就非同凡响,位格恐怕仅次于封印宇宙本体,想要成功的确困难。
不用太多,只需要稍微影响那创世漩涡,烛昼天的成型恐怕就要受到影响。
【祂们目前还在犹豫,不知道苏昼是否能快速归来】
太始圣尊此刻心中门清,祂虽然被苏昼打过,本人也是一个懒得思虑太多,只是专心修行的求道者,但也正因为如此,祂可以置身事外,看清楚很多事情:【那位开口的‘幽泉道主’,似乎知晓‘弘始’的力量,所以才相信对方可以拦住苏昼很长时间,这才敢于出头】
幽泉者,生死之源也。
幽泉道主掌握的大道,名为‘生死轮转’,祂所统治的宇宙中,有诸多介于生死之间的鬼物怪异存在,徘徊世间,侵扰众生,而众生自然也不断反击,意图将这些鬼物驱逐生者的国度。
但生死轮转,强大的凡人死后,会化作更加强大的诡异怪物,如若不能将其降服,文明就会崩坏,化为尘埃。
祂从中遴选优秀的凡人和鬼物作为自己的大道后继者,而死去的那些普通人和湮灭的鬼物,便自然沉沦。
正所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在这天地烘炉的煅烧之下,有材质者化作铜铁之材,可承大道,而无法超脱者,便是碳渣灰尘,不值一提。
幽泉道主的手段酷烈,但也不算是太过奇特,只是普通的从众生中遴选优异者,并没有打压任何成材者的一员,甚至非常希望有其他合道出现,可以和自己共享大道……这样的合道,在多元宇宙中,甚至算得上是温和的了,至少祂在专注地制造新的合道,也会保证文明的存续。
但问题来了——这样的幽泉道主,就是烛昼天未来通缉榜上的前排。
幽泉道主想了许久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通缉,但是与其思考这些,倒不如先把烛昼天毁了再说,这事儿更加简单。
【我认为不能再等了】
此刻,果然有人被幽泉道主说动,这却是位看上去像是眼魔,实际上却是天魔之道大成者驾驭的‘肉躯’,祂肯定也是未来烛昼天的通缉名单,故而果断道:【在场诸位,大多都是不愿意被那烛昼约束,妨碍我等求道而来……不过,却也有少部分同道,却是宁肯放弃自己的主权,也要依附那原初烛昼的家伙】
太始道尊闻言,不禁微微摇头,觉得这位天魔合道实在是有些上纲上线——归根结底,苏昼所求的也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可能手段对于大多习惯自我裁定一切规则的合道而言有些过激,但本意是好的,那自然也肯定会有赞同者。
这下可好,直接一句‘依附’大帽子扣上,正的确是天魔手段。
思虑腹诽之时,太始圣尊突然发现,周围的视线有变,声音也寂静下来。
登时,祂环视周边,面色微微一变:【等等……】
祂看见,有许许多多合道强者莫测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投向自己。
理解这些目光涵义的圣尊面色骇然:【等等,我不是那原初烛昼的支持者——我只是被他打过而已——】
我自己未来恐怕也是要进烛昼天的好么!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要把我这个无关合道扯进去啊!
很可惜,假如解释有用,那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那么多战争了。
【首先,我们就要禁绝原初烛昼和这大界的联系——其次,就是防止这些烛昼同道阻碍我们!】
幽泉道主赫然是半点也不听太始圣尊的辩解,毕竟之前苏昼和其他合道交涉时,的确是太始圣尊出头,帮助原初烛昼说服其他合道——这不就是对方的帮手吗!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对方不值得信任,需要立刻压制!
一听这话,太始圣尊就知晓幽泉道主的打拳,祂已经看出来,封印宇宙就是原初烛昼的主世界,理论上来说,封锁一位合道的主世界和其联系,就可以大大削弱其力量……虽然说,原初烛昼的力量相较于祂们这些寻常合道来说,哪怕是少了主世界也是不可力敌的。
但是,对方这不是正在和同样为合道极限的‘弘始’战斗吗?
他们这是要借弘始之力,来代替祂们战胜烛昼!
【顺便还要将我镇压!】
没有丝毫犹豫,在幽泉表现出敌意之前,太始圣尊就直接抬手,祭出自己的大道真符。
霎时间,随道天符·太始万象混一真箓的力量涌现,寂静黑暗的虚空之中,一道璀璨的金光亮起,伴随着无数玄奥符文翻飞,不可思议的伟力爆发,震开了周边正在侵染而来的其他合道道域。
归根结底,太始圣尊也是一位合道中的强者,如若不是祂根本只是将自己的大道视作变得更强的工具,而并非自己唯一的答案,祂或许可以变得更强——毕竟,祂的老师也是一位合道强者,而祂亦是天生的强者种子。
真箓之力化作一道不可阻挡的金光,穿透层层阻拦阻隔,甚至就连幽泉道主亲自出手祭出的神瞳也无法将它拦截,直接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来到了封印宇宙之中。
而与此同时,以太始圣尊的行动为起始,其他赞同苏昼的合道强者也纷纷做鸟兽散——开什么玩笑,打不过就得跑呀!傻了才在原地硬顶呢!
这下,虽然逃得一命,但很显然,太始圣尊身上的‘烛昼亲信’这一标签算是彻底揭不下来了。
【我要真是烛昼亲信就好了,但我不是啊!】
心中叫苦,太始进入封印宇宙时简直就戴上了痛苦面具,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就连原初烛昼的根本宇宙都对祂开放,祂不是烛昼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进入封印宇宙后,太始圣尊本打算加强一下封印宇宙的防御,免得真的被那些敌对合道阻隔了苏昼与自家时间之间的联系——说实话,祂宁肯与在场这几十位合道强者为敌,也不愿意与苏昼为敌。
倒也不是因为苏昼很强。
主要是因为……被苏昼打过一顿后,太始圣尊也隐约察觉到了一点。
那就是……革新,是正确的。
【我等合道,都应当坚信己道,即便互相征战也是如此——自然已经知晓更正确的大道为何物,那怎能与之为敌?】
此刻,祂已经与那诸多意图封锁封印宇宙的合道对上。
太始万象混一真箓幻化出千千万万中法理本质,聚散无形的大道符文在瞬间就化作零散的光流,没入封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它凝聚力量,统辖,亦或是和同样戒严起来的‘封印宇宙·宇宙意志’交流,联手凝聚胜利,化作无穷光流,朝着诸多敌对的合道轰击而去。
登时便可看见,这凝聚了宇宙意志力量的符光,就像是精准制导的破甲弹头一般,接连不断地轰开诸多合道的封印符箓,爆散出满天灵光,甚至凝聚出虚界之云。
甚至有些较弱的合道,就这样被太始圣尊的神力轰出这方虚空,一时间无法再次来到封印宇宙周边。
但归根结底,人数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太始圣尊虽强,但也没强到可以一打几十的地步。
即便是封印宇宙的宇宙意志,一时间也没办法唐突抵御几十位合道的压制。
【看来,只能尽我所能了】
太始圣尊倒是并不惊慌,祂早就想到这一结局,只是感觉有些遗憾:【话又说回来,难道原初烛昼真的就没有留下什么护佑自己故乡的法器法宝吗?】
当然不。
“喂喂喂?”
就在太始圣尊新生疑惑之时,突然地,祂听见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你欢快而洒脱,似乎充满了智慧:“能听见吗,不知道名字的合道朋友!”
【呃】
太始圣尊登时就有些不明所以了:【能听见,但是,你是谁?】
一时间,祂甚至都找不到这个声音的来源,但那又并非是一位合道的神意,故而令太始圣尊困惑。
“我是位于施肥官……也就是你们口中,原初烛昼个人世界中的智慧树!”
而那欢快的声音带着宛如歌声一般的语调,轻松地说道:“我们就是烛昼留下来,保护世界的防卫措施!??”
太始圣尊本想说‘太好了,那你们快点起作用,把那些敌对合道都干掉吧!’,但祂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倘若没有必要的话,对方肯定不会和自己联系。
所以太始圣尊谨慎道:【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咦,你很有智慧嘛!”
能听见智慧树惊奇的声音,不过很快,她就继续欢快道:“施肥官留下的办法,最多也就镇压十几个普通合道,应对不了现在这个情况啦,不过我看你似乎是和施肥官一伙的,那么的确可以帮助我们脱离困境!”
【你说,我做】
太始圣尊实在是太识时务了,以至于智慧树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解释都无用武之地,有些遗憾地‘诶’了一声后,她便继续笑着道:“其实很简单的啦——那就是喊救兵!”
【那的确】太始圣尊心中道:【这可真的是多元宇宙中数一数二的最强道法神通了,倘若真的能喊出来的话,说是多元宇宙第一神通也不为过】
其实不仅仅是多元宇宙,也根本不用这么谨慎,倘若太始圣尊知道双神木还有奇迹超越这几位伟大存在的话,毫无疑问地会笃定,叫救兵就是泛无限多元衍生轴第一大神通,伟大存在也通用。
要点不在这里、
【救兵在哪?】
祂茫然道:【怎么叫?】
“那自然是呼唤这个多元宇宙中,最自由,最不可拘束,也是最强大之一的本质!”
智慧树说起这话时,简直意气风发:“也是我们烛昼天未来的战略合作伙伴——先驱空间的力量!”
“方法也简单,只要你签下咱们烛昼天的合同,成了烛昼天员工,然后用合道之力呼唤多元宇宙,说……”
“说,‘我要加入先驱空间!’,救兵就会到了!”
第四十五章 借尔等自由一用! (5600)
先驱空间?太始圣尊有些发愣。
作为一界之主,祂当然知晓先驱空间的存在。
那是可以超越一切时空,无视任何地位阶级,身份种族,仅仅是依靠‘好奇心’和‘探索欲’作为选择使徒标准的神秘多元宇宙势力。
无论是合道强者的弟子,亦或是一个无知愚昧的乞丐;无论是最为强大的虚空龙族,亦或是最为孱弱的露水史莱姆。
只要符合条件,有足够旺盛,探明未知的**,先驱空间的恩赐和遴选,都将毫无分别地降临在他们身上。
和绝大部分人想象的并不一样,任何合道在知晓后其存在后,都会选择谨慎对待,不敢妄动——真的会有人敢于随便对那这种显然多元宇宙级的大势力动手动脚吗?
起码能正经成为合道的强者,都不至于那么愚蠢。
归根结底,好奇心,是不能被反驳,最多只能被约束的‘正确’……而能持有这种大道,制造出先驱空间这种横跨整个多元宇宙的超级结构的强者,肯定强的不可思议。
越是合道,越是强大,就越是能理解先驱空间本质的恐怖。
更何况,先驱空间中包含万有,哪怕是合道,也可以从中找到对自己有益的知识讯息,这就有了利益。
而祂们想的也的确没错——先驱空间乃是伟大存在直属的眷属组织,背后就是伟大存在【先驱】。
毕竟,不是每个世界的合道,都和创世之界一样,有着源自于伟大存在的直系传承和神通,还能掌控一整个原初世界的宇宙本源,强行抵御先驱空间的传送的。
即便如此,创世之界的诸位合道,也没能完全阻拦先驱空间的传送,向苏昼许愿的那位美洲联邦探索者便是例子。
太始圣尊虽然并不知晓这点,但祂却能相信,倘若是那个先驱空间的话,肯定可以解决自己如今的困境。
【签合同对吧?】
祂毫无迟疑地爽快答应:【我答应了——然后就是呼唤先驱空间吗?】
“是的!”
智慧树的声音认真起来:“放心好了,主人他前段时间一直都在和先驱空间合作,协调诸多世界,只要你和烛昼天签订契约,就一定可以呼唤到先驱空间!”
【似乎……的确如此?】
太始圣尊依稀还记得,自己等合道包围封印宇宙时,匆匆赶回来的苏昼,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但现在也不允许祂思考太多。
封印宇宙之外,世界屏障外侧,在那高天之上的悠远虚空中,诸多已经悍然出手的‘反烛昼’合道已经联手。
轰鸣巨响响起,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虚无中隆隆运转,一座庞大到不可思议,正在以思维般速度技术扩大,膨胀的超巨型山岳虚影浮现在深邃黑暗中,它汲取虚空中的无尽灵气光流成长,闪耀光辉。
一时间,整个封印宇宙中的众生都看见了,他们或是震惊,或是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那占据大半个视界的巍峨神山。
这是由诸多‘封锁’和‘镇压’的神通法宝凝聚而成,具象化而出的镇压神山,乃是诸多合道联手才能催动的不可思议神通。
多元宇宙虚空中,世界星辰的光辉最为耀眼夺目,封印宇宙更是其中之首,但现在,封印神山的出现却夺去了一切目光,这座流溢庄严气息的伟岸山岳不可撼动,绝不动摇,上面隐约浮现出古朴的大道纹路,似乎有诸多世界虚影在其内侧旋转。
如今,已经有些许小世界被这座神山虚影的质量吸引,朝着其撞击而去,被融入其中。
或许不需要多久,就会出现一片以神山为中心的小型世界群。
【以此为镇,足以封锁这大界和原初烛昼之间的联系看】
主持这一切的幽泉道主此刻也算是长吁一口气,祂站立于神山之巅,心中除却放松外,亦有一种极大的成就感。
在此之前,幽泉从未有过控制如此庞大神力的机会,祂的大道虽然稳固,亦可不断稳定提升,但想要成长到可以与那些多元宇宙中巅峰合道强者比拟的地步,仍然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但以对抗烛昼为借口,祂却轻易召集了这么一大群合道道友联手,缔造了这众人都从未单独创造过的镇压神山。
这一封印神山,镇压宇宙,可以完全压制住所有以灵气为核心的超凡力量反应,可以封锁超空间航道,闭锁用亚空间效应,令一切道法仙术,魔法神术,灵能和超能力全部失效,甚至就连超光速都会被封锁,整个宇宙变成一片寂静的黑海,所有星间帝国的基础都会崩溃。
此乃最严格的刑罚,将奇迹的宇宙,直接镇压成毫无奇迹的绝灵世界!
这就是真正的合道大神通!
【果然,有些时候,共同的敌人,比相同的大道更加重要……】
幽泉心中有所明悟。
祂垂下头,看向封印宇宙,以及封印宇宙内部,那以太始圣尊,倾嵩神尊为首的,支持烛昼的合道强者。
幽泉道主不禁微微摇头。
【螳臂当车而已】
随着神意指定,神山微动,随后,伴随隆隆滚动之声,庞大的山岳虚影便朝着整个封印宇宙盖去,仿佛天倾,又如番天大印。
在这重压下,即便是宇宙屏障也不得不产生形变,受压处呈现出流光溢彩的奇异光晕,一阵阵水波般的涟漪荡起,令整个宇宙都微微晃动。
昔日上古年代,封印宇宙最初的那一批缔道者大战,就战至封印宇宙几乎崩碎,如今,封印宇宙虽然已经更加稳固,但这次来袭的合道强者数量也更多,对抗亦更加激烈。
数十位合道的力量,足以强行捏造出一个完全由人造大道缔造的小宇宙了,而这足以创造宇宙的神力,化作了镇压一切的法宝虚影,即便是封印宇宙这样的大界也无法正面抵御。
神山缓缓压下,无止境的神力叠加重合,令注视着这一幕的宇宙众生都惊愕地屏住呼吸,天倾的恐惧自心灵最深处涌来,难以遏制,几欲跌倒。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但是,他们宇宙的高个在哪里?又是怎样的强者,可以挡住这样的一击?
“苏昼呢?”
有人这样惊呼,询问,他们知晓,正是苏昼缔造烛昼天之举,才会引来如此多的合道强者,而现在,诸多合道发难,他却突然消失不见。
地球上众人相信苏昼,但是他们也在疑惑,不知他此刻位于何方。
而就在这样的疑惑浮起的瞬间。
刹那,一道光芒亮起,带着雄浑无比的气息朝着虚空之中奔驰,宛如逆飞流星一般,朝着那封印身上撞击而去!
其势涛涛,崩碎一切禁锢,哪怕是封印神山的镇压光辉也无法阻隔,一瞬间就被这嗡鸣的光辉击穿,甚至其周边被吸引的诸多小世界都被震飞,化作了一场异常璀璨的虚空流星雨!
“那是?!”
“我感应到了,是苏昼的气息!”
“不对,仅仅是表面上有一层苏昼的气息,但内在,却是另一位苏昼身边,合道强者的气息!”
“是苏昼留下的后手吗?”
一时间,所有检测到这一幕的人都察觉到了这道光辉,有人惊喜,认为是苏昼归来,但也有人敏锐察觉,那显然是太始圣尊的大道气机。
而他们猜想的,并没有错。
那正是苏昼留下的后手。
只是,这个后手本身,似乎感觉并不是那么情愿。
【啊啊啊啊——智慧树!你没说必须要前往虚空才能呼唤先驱空间啊!】
逆飞流星的本体,太始圣尊,此刻实在是绷不住了。
祂刚才在智慧树的劝诱下,与烛昼天签订了‘烛昼天多元宇宙警察局临时巡捕合同’,之后,就有了共享苏昼‘革新’之道部分力量的权限,未来烛昼天建成,天神刻度等伟大封印碎片的神力也可以分享给祂们使用,令祂们可以在多元宇宙分钟来回巡视。
但问题也就来了——就在祂签订了和苏昼的契约后,一股无形的磅礴大力,就自多元宇宙的深邃处涌来,开始无止境地将其拔升,推向虚空中!
“加油,太始圣尊!”
祂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是苏昼,听上去并没有因为和弘始的战斗而受创。
太始圣尊在稍稍安心后,心中又立刻悬起大石,因为苏昼又道:“你多撑一会,我马上回来!”
【什么,我怎么撑?!】太始圣尊茫然。
“意志。”苏昼道:“没事,先驱空间会帮你的,而且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真以为封印宇宙除了我外没其他合道呢?这群人也不打听打听封印宇宙当初是被哪些家伙打坏的。”
然后太始圣尊就飞出去了——依照烛昼天的规章守则,在宇宙遭遇危险时,烛昼天成员先顶上。
【我要加入先驱空间!】
如此,既然已经上贼船,那太始圣尊就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了。
这位外表看上去像是威严道人的合道几近于破罐子破摔地高喊:【我要加入先驱空间!!!!】
光流即刻就要与封印神山撞上,双方之间的差距几乎是蚂蚁撼大树。
但是,就在下一刻。
没有任何延迟,伴随着阵阵嗡鸣和悠远的圣颂,银色的光辉自多元宇宙至深邃处涌出,直接浮现于封印宇宙周边!
霎时间,虚空中,所有流淌的大道虚影都被银色的光晕洪流覆盖,凝滞,冲刷干净,那一个个由诸多合道强者互相影响而成的道域圣辉,就像是被黑板擦擦掉的笔迹那般,直接被银色的光辉抹除干净。
一股纯粹无比,比什么都要干净单纯的‘好奇心’浮现在万物众生的心头,那是即便是合道,也绝无可能否定的心念。
毕竟,哪个合道,可以一点也不‘好奇’,就抵达如今的境界?
神山镇压而下,太始圣尊顶上——理论上,作为没有决定性差距的合道,祂应该会在刹那就被封印神山镇压。
但是,银色的光辉在其周身流转,化作一轮坚不可摧的防御罩,赫然是硬生生地挡住了整个神山!
这感觉,就像是用一根针,顶起了整个山岳,但却无人敢于怀疑那根针的力量。
【想要前往更高处,踏足更远方,变得更加强大吗?】
【想要知晓,生命的意义吗?】
【是/否】
银色的光晕中,有这样的虚影光幕正在闪动。
自从上次,被创世之界的合道强者用非常手段,也就是伟大存在的至高神通挡住了‘回归传送’后,先驱空间就痛定思痛,直接加强了对每一个先驱探索者,先驱者的保护力度。
真正无限的不可思议之力,就是可以无限地加持在无限个探索者身上。
每一个意图攻击先驱探索者的人,要面对的对手,都是整个先驱空间本身!
护短?先驱最护短了!
此刻,还能怎么选择?
【强,强啊!】
感慨于先驱空间这等超乎想象的力量,太始圣尊,自然只能诚心诚意,点下‘是’了!
不仅仅如此。
虚空中,随着先驱空间的力量闪动,一道又一道或许贯穿了整个多元宇宙的越界光门出现,其周边浮动着古朴悠远,隐约与封印宇宙有关的强大气息。
【是谁?侵扰吾等故土……】
【亵渎者,退开,圣地不容异族擅入!】
【沉睡太久,如今的多元宇宙中,就算本应是猛狮的缔道者也开始聚集成群,学那羔羊一般行事吗?】
一时间,一道道极端强大可怖,仿佛在极其悠远时间之前就已经成道的气息流转,从那诸多光门背后传来:【多元宇宙异变,也令这些昔日根本靠近都无法靠近的小辈,也得到亵渎净土的权利了?】
【烛昼世尊何在?居然令这等小丑乱跳!】
这些声音,或是冷静,或是傲慢,或是充斥着死寂,嗤笑之意,仅仅是发出,就宣告了自己的来历,昭告了自己的力量与权柄。
概率科学联合体,始源帝国,三界净土,终焉者,帷幕主宰……
这些名字,在数亿年前的宇宙,寂静时代之前的前封印时代,或许还有一些古老的先驱文明能够记住。
祂们,就是封印宇宙中最初的那一批缔道者,最初的那一群至强者——正是祂们之间的战斗,导致了封印宇宙破碎,伟大封印碎片流落于世。
感知到自己的错误,这些强大的存在和文明选择离开故土,将封印碎片留在封印宇宙,祂们有的前往多元宇宙彼方流浪,有的选择一片寂静黑域沉睡,直至前段时间,多元宇宙异变,而苏昼成道为止。
苏昼的成就,超乎这些强者的想象,而在确定苏昼修复了伟大封印,集齐了三大封印的认可,安抚了宇宙意志……并且,持有巅峰的合道之力后,祂们也都心悦诚服,承认苏昼为这一纪元,故土家乡,封印宇宙的‘世尊’。
理论上,有苏昼这种等级的合道驻守,封印宇宙可谓是固若金汤,除非洪流来袭,不然绝无可能失手。
但既然有弘始这个等级的强敌来袭,苏昼一时间抽不出手,倒也并不奇怪。
在场的都是合道,在知晓苏昼留下的讯息后,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毕竟哪怕是祂们,自认为遇到弘始也讨不了好。
既然自己也办不到,那就无需多言。
反过来,对付眼前这么几十位寻常合道,祂们有着足够的信心。
【怎么回事?!】
一时间,不仅仅是幽泉道主,所有反烛昼联盟的合道都不可抑制地露出惊愕的表情——这不是祂们没有见识,而是突然在眼前刷新十几位在合道中也算是强悍的古老强者,这种事情谁都没有遇到过啊!
【这方大界的底蕴,居然如此深厚!?】
一时间,即便是幽泉道主也感觉到一丝后悔——祂感知许久,确定封印宇宙中只有那烛昼一位合道的大道气息,知晓这点后才敢下手。
这并不奇怪,即便是无穷无尽的宇宙,也不一定能出现一位可以超越天道本身的合道强者,有的是无限的宇宙中只有天尊境界的强者,甚至可能超凡者都没有,所以幽泉也没有多想。
倒不如说,封印宇宙中,能出现苏昼这么一个异数,就已经足够离奇和不可思议,说是消耗了整个宇宙的底蕴气运都很正常。
但是,封印宇宙情况特殊——历代合道强者全部都离开了本土,而有着潜力成就合道的文明,也因为灵气断绝,选择集体搬迁离开。
真正在封印宇宙中合道,得到宇宙认可的,只有苏昼一人,革新一道。
故而为世尊。
这是多元宇宙中特例中的特例,恰好就给祂们赶上了。
【呼——】
就连正在和先驱空间沟通合道强者相应待遇和工作条件的太始圣尊,见到这一幕后也不禁睁大眼睛:【这喊救兵神通恐怖如斯,当真不愧是多元宇宙第一大神通!】
这也的确蕴含这正确之基——倘若你不是正确,人不够好,没人支持,相信你,又能喊得到多少救兵呢?
就和多元宇宙另一通用至高神通‘面子神通’一样,不是真正的至强者,是用不出,也用不好这一招的。
祂此刻,算是彻底对苏昼心悦诚服了。
【怎么办,封印神山被先驱空间挡住,这方大界也突然浮现这么多强者气息】
幽泉道主身侧,有相熟的合道皱眉,给出建议:【我觉得,咱们就走吧——那烛昼还能管整个多元宇宙的闲事不成?我们携界避开,不和祂照面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没有思考,幽泉选择了最正确的选择——既然无法封印这方大界,阻隔烛昼与其成道宇宙之间的联系,那就只能跑了啊。
祂立刻便与那些反烛昼联盟的合道一同转身,半点场面话也不说,当场便要脱离这方虚空。
幽泉道主下定决心,这辈子也不会靠近任何与烛昼有关的宇宙虚空,就像是回避那五至圣一般,回避烛昼。
但是,祂们想的也实在是太美了一点。
“这么着急离开做什么?”
幽邃昏暗的多元宇宙虚空中,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就在一群合道,因为封印宇宙前方亮起的光门而回头时。
就在幽泉道主等合道的身后。
一阵带着灼灼暖意,仿佛冬日篝火一般,温和却坚定燃烧的意志很少虚空,几近于实质化的大道神意扫荡诸多合道,在其身上铭刻下印记。
一轮青紫色的大日浮现在虚空中央,普照周边世间。
而在其身侧,另一轮黯淡,呈现灰褐色的太阳也浮现,隐约为辅。
苏昼与弘始的身影自大日中走出,他双目灼灼,虽然嘴上在笑,但双目中的光辉却冰冷无比。
“诸位犯人,我烛昼天要真正成型,还需仰赖尔等入狱才能成就啊!”
“借尔等自由一用,为这个多元宇宙的美好明天做贡献吧!”
第四十六章 死刑! (5000)
第七纪元,历法2151年,因为诡异灰雾侵蚀,故土沦陷,被迫流离失所的人类奥术师格雷森在乘船逃离灰雾区时,于南风暴洋遭遇暴风雨遇难。
家人皆亡,本以为自己也必死的格雷森,在绝望中却意外得到了同样逃难的海盗搭救。
因为灰雾中涌出的源源不断地魔物鬼怪,难以以常识和规则定义和对抗的幽灵,就算是大海中也开始出现诡异的幽灵船和九头巨蛇,还有会引人入梦的巨型绿色章鱼,所以即便是凶恶的海盗此刻也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给予了施法者格雷森优待。
在航行过程中,格雷森意图凭借自己的奥术学识解析这些不同于不死生物的奇特怨灵本质,海盗船上简陋的研究条件并没有限制这位奥术师的分析研究,他敏锐地发现,和依靠负能量为生的不死生物不同,这些怨灵和魔怪依靠的是‘怨念’,而怨念并不是负能量,乃是一种近乎于信仰之力的奇特信念,所以净化奥术与圣光并不能完全驱逐它们。
第六纪元覆灭于负能量不死生物天灾,是纪元末期,先贤哥伦尼尔创造了圣光,这才开辟了第七纪元的文明,而随着净化奥术,圣洁斗气,原始回归之引导等应对能力逐一浮现,覆灭了第六文明的亡灵在第七季元成为了最普通的魔物,是个超凡者就能随意屠戮。
虽然同样是逆转生死的产物,但是诡异怨灵的核心符文与本质都与不死亡灵不同,这就是为何灰雾扩散,文明毫无抵抗就溃败的缘由——将怨灵视作死灵者绝对会吃大亏。
与诸海盗一齐对抗幽灵船,海浮尸,水中猿猴等魔物后,获得大量研究资料的格雷森已经逐渐摸索出怨灵的根本规律,但想要和昔日先贤一样开发出对怨灵特定的净化术法,需要极其紧密的高等研究装置,也需要大量资源做实验,在海盗船上绝无可能完成。
而就在此时,海盗船却遭遇他们一行遭遇过的最强大怨灵,魔神·提丰。
在席卷四海的可怖海啸中,由南洋亿亿万万生命怨魂凝聚而成的实体怨念风暴,八臂的蛇首巨人正以坚定不移地脚步朝着第七纪元文明中心,位于东方的塔司伦德尔联邦而去。
在中途,有诸多大奥术师与当世圣者献祭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降下足以照耀天穹的圣洁圣光与禁咒,却最多暂且停滞提丰一时的脚步,根本无法破开祂周身不可摧毁的咒怨风暴。
降下威凌半个世界的苦罚之雨,化作覆盖天地的灰雾,提丰行走的余波就将格雷森一行人掀飞,而就在奥术师再次陷入绝望之时,海盗船长却将自己赖以保命,可以让人能在水中自由行走呼吸的面具‘鲛人之息’交给了格雷森,自己却被巨浪卷走,顺着漩涡卷入深海之中。
“老子看不懂你的研究。”
被巨浪卷走前,海盗船长道:“但毫无疑问,你的生命比我的贵重,你可能可以对抗这灭世的灾厄,起码是一部分。”
“格雷森,活下去,消灭这些怨灵,为血珊瑚号和咱们报仇。”
血珊瑚号被船长视作生命的一部分,却被巨浪拍碎,格雷森来不及说任何话,就同样被巨浪卷走。
数日后,重新登上大陆的格雷森发现,这是并非是任何一块他所熟知的大陆,而是因为海啸拍打,地壳变动,重新从海底浮出的古老大地。他孤身在这片满是海洋生物尸体的大陆上行走,最终抵达了这块大陆最高峰所在的山脉周边。
因为隐约察觉到了有强大的奥术波动,格雷森探索山脉深处,他已经将‘噩梦术’与‘意志瓦解’这两个奥术重构,创造出了可以直接攻击信念的全新奥术,可以有效对怨灵造成杀伤,凭借这个,他一路击杀海中怨灵与各式各样的诡异魔物,成功抵达了一扇位于山脉地底深处的巨型古老殿堂大门前。
经历苍茫岁月和海水侵蚀,古老的符文大门仍然坚固,它使用一种格雷森从未见过,但却和奥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技术创造,格雷森凭借自己的学识辨别出,在很可能是传说中第三纪元‘魔导纪元’的造物,魔导纪元同样使用奥术能量,却并非以精神和纯粹智慧作为引导,魔导文明利用众多符文器械和工具引导奥术能量,缔造了辉煌的全员施法者时代。
但是魔导纪元被摧毁,正如同第六纪元‘斗气纪元’被不死亡灵覆灭那样,他们毁灭于一场天灾。
从人心**,死者灵魂中衍生而出的恶魔诱导了三次世界大战,最终具象化为实体,恶魔大军摧毁了第三纪元,直至第四纪元开辟者,炼金大师卡恩斯特拉炼制出凝灵药剂,创造了能保护灵魂的庇护法阵,从根本上杜绝了恶魔诞生的土壤,这才重新领缔造文明。
凭借自己的学识和数个月的研究,格雷森开启了这扇年久失修的大门,得以进入这座源于第三纪元的古老研究中枢。
令人惊异的是,这不知道少千年前就已经沉入海底的古老研究所中,存放着数之不尽的先进符文模组,更有着堪比当即纪元最先进奥术法师塔的研究实验室,这些失落的魔导科技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格雷森都极受启发,突破了大奥术师的门槛,成为了这个世界也算是一流的强者。
在这研究所的深处,格雷森甚至找到了一座宏伟壮观,有着瀚如沧海一般图书的巨大图书馆,就算是曾经见过南域中央大图书馆的格雷森也从未见过如此之多,几近于堆砌成山的书籍,而其中记载的知识绝大部分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在这图书馆中,格雷森甚至找到了魔导文明全套傻瓜系的重建手册——但凡是一个魔导师能得到这些书籍,就能通过这些知识和符文铭刻台重新创造魔导技术的基石,整个研究所中所有沉寂,被法术凝滞了数万年也毫发无损的诸多设备设施,足以重建一个文明。
第七纪元仍然有魔导技术的残留,得到这个图书馆的知识,文明绝对能融合,变得更加强大。
而最令格雷森感觉到难以置信的是,在这图书馆中,甚至有着过去纪元文明贤者,对天灾背后真相的推测。
阅览这些图书,格雷森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事实。
无论是第一纪元科技文明,第二纪元灵能文明还是第三纪元魔导文明,全部都是覆灭于纪元末期,突然出现的一周内‘不死怪物’,而文明之所以能延续,全部都是因为有贤者寻找到了不死怪物的弱点,这样才能在绝望中开辟希望。
融合第七纪元的知识,新晋的大奥术师心中一紧。
心魔,灵灾,恶魔,人造异魔,魔鬼,亡灵,还有这个纪元的‘怨魂’,全部都是这样,逆转生死而成的魔怪。
而同样的,每一次解决掉这些魔怪,都令文明的本质飞升,如今第七纪元‘圣光纪元’的核心技术已经到了可以摧毁整个世界的地步,几大势力互相威慑,这才能达成平衡。
格雷森也察觉,倘若自己能完善自己的信念奥术,那么能摧毁怨灵的力量,也能令人类心想事成——到那时,倘若还有第八纪元的话,那么第八纪元或许便可被称之为造物纪元,因为每个人都可以空想具现。以自己的意志力改造世界,并以这样的力量战斗生产,缔造文明。
冥冥中,格雷森感应到了,仿佛有一个庞大无比的意志,操控着整个世界的兴衰,亿亿万万世界都随着那个意志的波动而波动,祂的呼吸,就在吞吐这诸多世界在纪元反复毁灭重生中,迸发出的智慧火花。
那或许……就是一种真理,一种造物主。
一种苍天的意志。
面对这样的意志,格雷森再怎么聪慧也不可能对抗,他只能凭借这第三纪元古老研究所中的条件,以及诸多符文模块,尝试制造出能量产信念奥术的魔导武装。
到时候,他只要将这模块交给塔司伦德尔联邦的当世圣者和大奥术师们,那么或许就可以对抗魔神提丰和诸多诡异魔怪了。
知晓这一切,推测出纪元覆灭背后的真相,成就大奥术师的格雷森已经完善了自己‘信念奥术’的模组,并且利用魔导科技将其可以量产化,携带着能够量产这模组的符文蚀刻母盒,格雷森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风雨飘摇的文明世界,他绝对可以拯救世界,一定能挽回第七纪元即将灭亡的现状。
他驾驭狂风,使用海盗船长留下的鲛人之息度过瀚海,格雷森心怀家人的仇恨和同伴的信念一路斩杀各式各样强大的诡异,他想要绕过魔神提丰制造的风暴区,回到文明的中心。
但是,或许是一种恶意,亦或是一种苍天定下的必然。
原本毫不在意那些蝼蚁的万魔之父侧过头,将狰狞的百目看向格雷森所在的方向。
——他将会死去,死于万魔之父,风暴魔神,怨念的百厄之风手中,而他融合了两个纪元文明菁华的信念奥术模组将会失落于海,文明不至于覆灭的希望将会湮灭,第七纪元会依照既定的计划被摧毁,直至最终的绝望之时,才会有新的贤者被允许出世,得到格雷森的遗产,在一片荒芜中拯救世界,重铸文明。
原本预定的命运就是如此,格雷森伟大的造物将会就这样消失于海风之中,亿亿万万人将会死去,成为生死轮转中的燃料。
但是,有些时候啊,人的命运和世界的未来,自己就不可与预料,这当然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多元宇宙虚空中的历史行程。
原本觉得自己肯定必死无疑的格雷森怎么想都想不到,原本被灰雾笼罩了大半的世界,突然亮起了一轮青紫色的烈日光晕。
甚至,还有这样虽然语言不通,但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种族都能听懂的声音在苍穹之上叫骂。
“幽泉你他妈也配叫合道?用几千上万个世界,乃至于整个世界群的覆灭轮回,生死轮转作为自己大道实证的研究材料?”
世界外侧,有庞大的,宏伟的,巍峨的巨龙之影正在闪动,他正在挥动长尾,将另一个散发着灰黑色雾气的庞大巨神之影缠住,然后一拳又一拳地痛殴在其脸上:“你这种罪行已经不能再判无期徒刑了,必须要出重拳!”
一拳挥出,神血飞溅,漫天星光闪动,陨落如雨。
青紫色的巨龙气息是如此磅礴伟岸,他的光辉仅仅是照耀,就令诸天万界都陷入温暖的暖意中。
沧海之上,八臂的蛇首巨人,不可磨灭的百厄之风,万魔之父,在这光辉中逐渐消融了,组成祂的亿亿万万众生怨魂一个接着一个消散,解脱,被这光辉送入轮回之中,一时间,哭泣的声音充斥整个世界。
【幽,泉!】
而另一侧,又浮现出一轮灰褐色的太阳,慢步行走而来的可怖大帝虚影一字一顿地森然吐出名字,祂手托高塔,语气几近于是憎恨和狂怒的混合,但最终却凝结为漠然的冷酷:【烛昼说的对,你的大道不重要,你的未来和可能性也不重要】
【这个多元宇宙没有你们这样的合道,才非常重要!】
他倒提高塔,赫然是把镇道塔当成狼牙棒,狠狠地砸落在那被龙尾缠住的巨神背部——登时,肉眼可见的扭曲产生,而镇道塔的力量令这位合道无法自然恢复伤势,只能承受这无止境的痛苦。
【我会改!我会改!】
而正在被殴打幽泉道主此刻正在惨叫,祂感知到了真正死亡的恐惧:【我发誓,我绝对知错就改——你们不是要关押我吗?我认罪了,我认罪了!】
“认罪?迟了!”
格雷森的故事,整个世界七个纪元覆灭又重生的史诗,并非是孤例。
格雷森有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有着需要孝顺的衰老父母,在已经死去的众生中,有天真烂漫的少女,也有孜孜不倦追求真理的学者;里面有正在享受青春恋情的少年少女,也有正在试图承担起一家责任,开始长大的年轻人。
他们心中正在思考未来,期待明天的到来,而怨魂毁灭了一切,将这一切化作灰雾中的死寂。
但仅仅是一个合道实验性的心念,就能数万个世界,诸多宇宙时空的文明都陷入这种毫无意义的覆灭轮回,不计其数的生命将会死去。
他们的梦想,愿望会被践踏,仅仅是一个好玩的可能性,仅仅是因为一个合道想要尝试窥探一下众生中是否能迸发出些许祂未见过的智慧火花。
为祂的大道,稍微查缺补漏,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圆满’。
这样的罪行,听上去,似乎很轻飘飘。
【合道强者幽泉道主,以诸界为试炼场,遴选强者贤者,令文明在生死轮转中重生并升华,一步一步地亲近大道】
听啊,这似乎好像还是做好事呢——幽泉道主也的确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祂可是将自己大道的奥秘分享给了所有的凡人,只要真的有资质,就可以从这一次又一次的灭世重生中,领悟出祂的‘大道生死轮’的精髓。
这可是无数人求之不得,也想要得到的‘天理’!
格雷森并不理解天穹之上,那些庞大,伟岸虚影之间的争斗。
他只是突然想要流泪,突然地心有不甘。
“真理在上……”
他凝视着灰色天穹之上的光明,握紧拳头,男人喃喃自语:“倘若这就是世界的真理,这就是造物主的意志,那我宁可从不存在,从未诞生,哪怕是世界毁灭,也一定不让祂如愿以偿!”
——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
宁肯光辉不再,不再有阳光普照,也宁肯这一切都灰飞烟灭。
这是一个凡人能立下的,最为可怖,最为憎恨的诅咒和愿望了。
恰好,就在这里,就在此时此刻。
——有一个人可以听见祈求的愿望。
——有一个人可以听见泪水的流淌。
众生的愿望,胜过苍天的意愿。
至少,对于革新,对于拯救而言,这就是最大的‘正确’。
所以,在喧嚣无比,诸多合道恐惧无比的注视中,宣判下达。
“幽泉道主,这里没有法官,也没有审判庭,烛昼天还未完工,但我已经等待不及。”
不是为了立威,也不是为了杀鸡儆猴,仅仅是因为相对于正确而言,怪物就应该去死。
万世革新之龙,也是噬恶魔主,伸出了自己的手,朝着灰黑色的巨神胸口探去,仿佛要将顺着这大道投影之躯,握住已经在千千万万世界中传播的‘生死轮转之道’。
这远比恶魂更加炽热,这名为‘错误’的‘恶之道’是远胜于一切恶魂的可怖之物,但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彻底杀死一位合道?这很艰难,或许比战胜弘始更加困难。
但是青年已经露出獠牙:“我就是你的法官,你的审判。”
“我宣判你,宣判所有和你一般的合道。”
“死刑。”
第四十七章 斩道
这一切都发生在时间不存在,亦难以定义的片段。
一处黑色的泉眼,喷薄纯白的涌泉,这泉眼在虚无混沌处升腾,朝着十方诸界流溢波动。
黑乃‘死之寂’,白为‘生之息’。
寂是死,也是静,幽幽无所始;息是生,亦是泉,茫茫无所终。
幽泉流溢着涛涛光晕,祂于虚无中锚定,无尽的力量自祂而始,在无尽的混沌之海中缔造了诸多世界,这些世界乃是‘泉之水’,是‘生之息’,它们是幽泉的移涌所缔造,其中的万物众生都是借幽泉的力量而诞生,因幽泉的溢波而成形。
泉水不断地涌出,流溢,将自己的力量扩散至无垠的虚空,但祂即便可以无止境地流出,却无法侵染整个多元宇宙,甚至就连影响周边的超大型世界群也不能,泉水在流淌至一定范围后,就会停滞不前。
那时,白色的泉水,将会凝滞,冻结,化作漆黑的死之寂,重回漆黑的泉眼处孕育,紧接着再次化作白色的泉水,朝着外界虚空扩散。
每一次冻结的泉水回归泉眼,诞生的世界寂灭又再次孕育而出的过程,便是一次‘生与死的轮转’。
便是一次【合道神通·大道生死轮】的修行。
泉水无止息地涌动,祂乃造物之主,苍天之上的本意,合道的强者,俯瞰着宇宙众生,环视着寰宇万物。
祂并非没有爱——如若无爱,泉水就无法涌动,生之息就无法吹拂虚空,令移涌翻滚,劫波澎湃,世界无法从那被吹荡的皱褶中诞生。
但祂的爱同样倾注于死——如若波纹不平复,如若泉水不死寂,就如若泛滥的潮汐不会倒退席卷,回归沧海,那么合道的力量也无法凝固。
正如同挥出的拳头需要收回,才能再打出力量更强的第二拳。
生,就要有死。而死中,也必将孕育出新的生。
这就是幽泉充满着美的天道,就如同最勾人心弦的故事,一起一伏,一生一灭,一静一动,在层层叠叠泛起纷乱波纹的虚空中,诸多世界因此诞生,也将会因此而消亡。
既定的命运,实质的天道。
本该会活的世界,将会死去;而本该死去的世界,也会充满活力。
这就是‘幽泉大界’周边,幽泉世界群中‘公平’的定义。
并非颠覆自然规律,胡解概念,而是自然规律这个词,概念本身的定义,本就由合道来撰写。
在幽幽之泉覆盖的虚空世界群范畴内,一切都是朝着‘更好’的范畴发展的,诸多世界中的神通会越来越好,越来越高,众生对大道的领悟也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细。
每一次生死轮转,都是一次智慧火花的极尽沸腾;每一次大道生灭,都是一次超越过往极限的奋力一搏……这样的美,这样的震撼,纵然是亿亿万万无穷纪元,幽泉都不会看腻。
幽泉爱着众生,爱着万物,如若不爱,那么万物本就不会存在,祂平等地爱着生与死,万事万物都由祂的力量而存在,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真理。
所以,作为造物主,作为缔造者,作为最初的第一推动力,作为创世的神祇,作为凌驾于苍穹之上的天意。
幽泉可以随意对待自己麾下的诸多世界吗?
因为觉得‘还不够极限’,‘还不够压抑’,‘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就像是非要压线更新的作者,非要到了死线才会努力的写手那样,非要等到自己觉得‘差不多可以了’的时候,才开始行动,催动拯救到来。
因为觉得‘还没到鼎盛’,‘还不够璀璨’,‘还没到最闪耀的关头’,就像是非要等到有了兴致才开始写作,非要等到心情舒畅才能动笔的创作者那样,非要自己觉得‘差不多到点了’的时候,才撤下庇护,令延迟许久的终焉降临。
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干扰诸多世界的运转,祂可以吗?
对于原本的多元宇宙来说,这当然可以。
如若是普通人的话,这样的行动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怪癖,有点强迫症,亦或是说‘有病’——但是对于苍天而言,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理,这就是既定的秩序和铁则,谁也无法违背。
对于合道来说,这就是道理——不是不讲道理,而是祂们就是道理。
幽泉觉得,这样是好的,于是事就这么成了。
众生?祂爱着。无论蚂蚁还是鲲鹏,是乞丐还是天帝,在生死轮转的天道面前,万事万物都将重复着爱的轮转,除却这天道外,再无任何事物可称之为永恒,一切都被平等地爱着,一如平等的尘埃。
谁能否定这一道理?
只有其他的道理。
“你可以创造,可以施予,可以将你认为好的事物,赠给普天万物众生。”
有胜火般灼燃的声音响起,动荡虚空星海,令泉水荡漾,雷霆骤生。
一只手,一只盖满了龙鳞,似狰狞,又温和,既可以摧毁,也可以创造的巨手自悠远时空之外伸展而来。
这只手破开重重阻隔,撕裂大道的封锁,他顺着幽泉波纹的脉络前行,一路劈开生泉的波澜,溶解冰凝的寂灭,直抵那幽泉的最核心处。
这巨手遮蔽天穹,就要朝那泉眼直压而下,令那在诸天列虚中奔腾的泉水停止勃发,令那永恒的涌泉止息。
这声音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你当给予众生‘拒绝’的权利。”
【什么才是同意?】
而面对这直压而来的巨手,泉水登时澎湃不休,祂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黑白交加的神力凝聚,化作灰色的奔流天柱,抵住了那足以镇压苍天的只手:【什么才是拒绝?】
幽泉的声音带着不解,惊异,愤怒,懊悔,以及最为纯粹的不甘:【烛昼,你来定义?你来掌管?你来裁定这一切?】
【你亦不过是合道,是‘顺其自然’,远不是洪流——而即便是洪流,也不过是‘理所当然’,更不是那洪流之上的超越,并非‘如我所愿’!】
由幽泉而生的天柱高耸无比,巍峨壮阔,即便是遮天的巨手压下亦被抵御。
而在这泉水喷涌星辰的天柱之中,诸多世界正在闪烁,山川河海,云涛星宇,众生碌碌而行,俯目看去,天与地何其渺小,生死的轮转不过是至高者的一念而动,孤寂的静谧之死与喧嚣的澎湃之生原本并无区别,那正是幽泉,生死,动静与寂涅之道的本意。
狂风卷起,顺着天柱向前汹涌,意欲将那巨手推开,展开反击。
“傻逼吗?”
但下一瞬,巨手毫无任何犹豫地压下,那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泉柱登时向下轰鸣一坠,诸多世界在轰鸣的雷声中被压下,化作虚海诸界中飞溅的水滴,漫天的大雨,自由地洒落在茫茫混沌虚无之中。
那声音毫无任何庄严,没有丝毫礼貌,只有最纯粹的愤怒震荡,化作亘古涌来的神雷,震荡九霄天宇:“你居然在问我?!”
“众生就在这里,你不问他们,怎又来问我!”
一双眸子在虚无中凝聚,青紫色的龙瞳凝望着虚无中的涌泉,熊熊燃烧的烈焰与灰黑色的太阳连携而至,带起滔天波澜。
声音的主人握掌成拳,然后,足以烛昼的光辉顿生。
【阿难。彼善男子,当在此中得大光耀】
【其心发明,内抑过分。忽于其处发无穷悲。如是乃至观见蚊蝱,犹如赤子,心生怜愍,不觉流泪】
——那是愿望,是愿望的光。
愿望是什么?愿望是被主动提起的东西,愿望是某些人主动去渴求,去期待的东西,愿望是不会被愿望主人拒绝的东西。
愿望就是神圣的根基。
有些人不需要拯救,有些人不需要革新。
有些纯粹的恶人,自有自己的美学,他们宁肯死,也绝不更改自己的行事,绝对不愿意被拯救,绝对不愿意认错低头。
有些顽固的狂人,自有自己的目标,他们宁肯失败,也一定要依照自己的方法行事,即便有更好更快捷的方法,他们也绝不低头,绝不更改,绝不为了所谓的进步,改变自己达成目的的过程。
所以他们不需要被拯救,他们不需要被革新,他们会坚定地行走在苍茫混沌的无限可能之中,以自己的意志迈向自己的终点。
他们不会有愿望,但烛昼的光辉仍然照耀他们,因为正因为有着他们的拒绝,真诚的愿望才有存在的意义。
此时此刻,被那只巨手捏握的光辉,开始在虚幻中凝聚,在烛昼之光的璀璨中,光铸的神刀正在成型,其名灭度,亦是涅槃,当一切愿望都达成的时刻,这柄刀就会沉寂,化作虚无的顽石,再也不负光辉与锋锐,彻底消散意义。
但世间的愿望无穷无尽,无始无终,故而它永恒锋锐,永恒坚固,永恒闪耀。
面对这刀,纵然是不灭的幽泉,永恒的道主也要畏惧。
因为,此乃斩道之刀!
幽泉听见了,听见了自己泉水流溢而成的波纹中,传来名为‘拒绝’的声音。
——倘若这就是世界的真理,这就是造物主的意志,那我宁可从不存在,从未诞生,哪怕是世界毁灭,也一定不让祂如愿以偿!
而这样的声音,有着千千万万,亿亿兆兆,数之不尽个。
——你的美,我心中不喜。
——你的道,我意欲违逆。
——你的爱,我厌烦抗拒。
——你的光,我不愿沐浴。
苍天在上,您是凡世的恒常,如若您永恒不动,众生便顺其自然。
但倘若苍天有私,众生为何却不能拒绝那不公的命运?
正如一个最简单的笑话,再也正常不过的道理。
——被告白了,就一定要接受吗?
——有人爱了,被爱的就一定要接受吗?
“就是这个道理。”
每一个世界,每一声呼唤,每一次拒绝,都缔造出光芒,融汇进那宛如烈火一般璀璨夺目的神刀中:“我就是那个道理。”
自从知晓自己的力量,足以影响万物众生后,苏昼每一次足以改变世界的出手,都会询问。
寻问愿望。
自兽神界至青丘,自轮回世界至黄昏,烛昼的光辉顺应着愿望而行,希光的火焰以众生的希冀燃烧——不愿意被拯救的,那就等待,无尽的时光,烛昼的光辉终有一日可以明耀天地。
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灭度之刃,斩身,亦斩道!”
汲取了诸多因幽泉而衍生的世界中,众生‘拒绝’的意志,神刀一刀斩下,大道永恒绵延的脉络就此断裂,幽泉能感应到,那些本应该是自己不朽不灭根基的幽泉生死道,暂时地与自己分离,祂无法联通那些世界中自己的传颂,自己的不朽,自己的力量之泉。
所谓的‘好’,就是如果好,那么其他人也会跟着学,跟着做。就像是正确一样,如若是真的正确,就没有人会拒绝,即便摇头,也不会否认它的光辉。
那是与拒绝无缘的东西,幽泉的道或许无错,但幽泉道主错了。
在澎湃无休的怒啸中,幽泉道主被这一刀斩中,登时,祂的一切力量便开始自我崩溃,解离,溃解成更加基本,无有对错的纯粹道意,幽邃的泉眼中为了抵抗这崩溃,无限地喷薄出纯白色的生之息,但这却毫无意义,祂的意志被不熄的烈焰灼烧,逐渐崩解成漫天碎片。
一刀斩下,无垠的虚空混沌中,黑白二色的幽泉开始衰弱扭曲。
【不——】
此刻,仍然能听见幽泉不甘的呼声:【我或许有错,但无罪!万物由我而生,我亦爱众生,我愿悔改——】
“和我废话作甚,你和他们说啊!”
然而第二刀斩下,登时便将幽泉劈开,奔涌的泉水开始衰弱,分流,化作潺潺的细流。
绝望的幽泉遍寻诸界,祂的力量绝无可能与那烛昼对抗,更何况在那烛昼之外,亦有一位沉默的弘始。
那沉默的弘始凝视虚空,祂此时正在思索,思索自己的拯救是否给予了万物众生拒绝的权利……祂正在苦笑,面对幽泉充满悲哀祈求的眼神,祂亦是微微摇头。
【我也是戴罪之身,那烛昼也是】弘始如此道,轻声细语:【我们生于虚无,本就拒绝了最原始的爱……谁人能无罪?谁能纯洁?】
【幽泉,死不是结束,而是开端……你的罪如若要洗净,便要去那‘生死’间,轮转一番】
第三刀斩下,凄厉的雷鸣炸响诸天。
幽泉的意志逐渐破碎,合道强者是不朽不灭的,哪怕是没有祂们的大道,没有祂们的传承,没有祂们的意志与传说流传,祂们自己本身也是不朽的实体,无需大道支持,仍然能不灭于万物。
但是第四刀斩下,纵然是不朽不灭的实体,也会陷入寂灭的寂静——祂并非被毁灭,仅仅只是沉寂。
而永恒的沉寂,便是永眠,亦是死,这正是死的诸多不同名字之一。
就在此时,第五刀已经挥起,这一刀,将会斩灭一切,纵然沉寂也不留,而是彻底的归亡,它将会摧毁列虚诸界,将整个幽泉世界群全部连锁毁灭,进而令幽泉道主彻底消散,只余下虚无的烙印。
即便不摧毁世界,刀挥动的温柔一点,也可花费漫长时间,将大道从宇宙诸界中剥离,进而一点一点地摧毁合道的根基。
但是这一刀并没有斩下。
它抬起,却只是为了归鞘。
“祂罪虽足以被判死,但却不至于灭。”
苏昼收刀归鞘,他注视着眼前的诸多世界,青年淡淡道:“生死轮转之道没有留给众生拒绝的权利,却也不是所有世界都在拒绝。”
在其眼前,有几个世界,闪耀着黑白二色的光,那是一个个遵从幽泉之道而行的世界,从未拒绝,一心向往。
这便是未来‘奇迹’开端的可能性。
倘若,在遥远未来,这些赞同幽泉之道的众生真的诞生了新的‘生死轮转之合道’,那么幽泉或许便可以在自己的这位‘同道者’的呼唤下归来。
但那就是未来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幽泉的意志已经沉寂,祂的大道破碎,被四刀破碎,陷入永眠。
这就是死。
一轮黑白二色轮转的大道之光浮现在苏昼的身前,‘拒绝’的光晕萦绕在其周边,令其晦暗憔悴。
苏昼伸手将其摘起。
第四十八章 不走捷径 (w字大章,求月票!)
——灵魂如水,滋润心魂,服之可化灵补气,益神通修行,稳壮根基。
在绝大部分杀人夺魂,吞灵化功的修法,都被列为‘邪道’之法的现代,很少有人知晓灵魂的滋味。
同样,也很少有人知晓灵魂中蕴含的种种念头和记忆有着怎样的复杂味道,无论是古怪还是美味,都令人难以忘怀。
而苏昼却是一个例外。作为噬恶魔主的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灵魂完整味道的人。
因为无论任何方法,当人死后,真灵堕入轮回,灵魂本身就会不可逆地开始劣化崩溃,除非灵魂强大到了即便是**崩溃,真灵仍然能稳固的地步,不然的话,无论是谁,死后都会化作怨魂幽灵,没有多少灵智的鬼物。
唯独恶魂,可以用咒怨作为填充,令灵魂稳固,化作资粮,保存最为完整的‘风味’。
而苏昼对于灵魂味道的评价,其实是‘一般’。
和高浓度灵气相比,哪怕是恶魂,也就胜在了记忆和咒怨中的蕴含的味道——这里不谈吞服后得到的力量和传承,仅仅是味道。
就是水,无论是山泉水自来水还是海水湖水,归根结底都是水。
为何?
答案很简单,因为灵气本身,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世界的灵魂’。
石头成精,是灵气凝聚成魂,赋予了石头行动和思考的力量,这便是成精。
而宇宙本身的灵气,还会随着修行者的增多,不断地从虚空中无中生有,亦或是从无限之源中获取力量,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这也是成精的过程中。
就像是创世之界宇宙意志,祂之所以能诞生,就是因为创世之界抵达鼎盛,故而宇宙本身成精,具备魂魄意识。
在宇宙中澎湃不休的灵气脉络轮回,就是宇宙的灵魂——汲取灵气修行者,本身就是汲取,吞食宇宙的灵魂化作自己的力量。
所以在诸多修行体系中,修行本身就是一种对宇宙的掠夺,一种‘业报’,所以会经历种种劫难。
人之魂,和宇宙之魂,世界之魂,本质并无任何区别,这也是为何众生可以修行至堪比宇宙本身境界的缘由——因为有情众生的确是平等的。
所以它们的味道,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那么,问题来了。
合道强者,一个由‘人类’修行至堪比‘宇宙’地步,甚至胜过宇宙的强者。
祂的灵魂,祂的大道。由无穷无尽灵气凝聚,也胜过灵气的本质,那最究极的执念与神通的结合体,方才能成就的‘大道之魂’,‘恶之道’。
那,又是什么味道?
苏昼正在尝试。
幽泉的道,是一颗黑白轮转的泉眼,它始终喷薄,永恒持续,在一些世界中,这泉眼便可被称之为‘大道至宝’‘永恒神器’,以此为根基,甚至可以创造一整个幽泉宇宙。
它的力量无穷无尽,永恒不竭,虚空在即永在,多元宇宙不灭就不朽,只是无法爆发出无限大的力量,也无法扩散至无限大的疆域,所以算不上是洪流,也不是超越的种子。
归根结底,仍然是灵魂罢了。
不过,这灵魂,这大道,是幽泉这一合道强者,一生的意志凝聚而成的答案。
“我原以为,噬恶魔主的力量,只是为了让我迅速变强,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杀死任何我想要杀死的人,而不至于有负罪感。”
手捏这黑白二色的无垠源泉,苏昼侧过头,对一脸凝重注视着这源泉的弘始道:“可后面,我却明白,我吞噬那些恶,只是为了知晓他们为何为恶的缘由——一个问题有答案,一个答案自然也会有问题。”
“为何我会觉得他们是错的?这些答案,会随着我吞噬它们,反过来让我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我的选择,将会成为我将要承担的因果。”
“这就是‘混沌’的本意,即便是随心所欲的杀,自由心证的恶,我依旧要承担起我选择,我吞噬的结果,然后得出我的答案。”
他感慨地说道:“这是多元宇宙中最强大的成道之法,也是最快捷,最方便的入魔之道。”
【你就是这样成长的吗?吞噬这些恶,化作自己的力量】
理解到苏昼究竟如何堆积起如此庞大的力量和底蕴,弘始几近于震撼道:【你这都没入魔?没有被那些吞噬的记忆和道意影响你的意志?令你怀疑自己?】
就算是祂,也不敢保证自己不受到任何影响。
“当然。”苏昼道:“就这些道,也配让我入魔?”
“最起码,也得是正确,才能让我短暂地怀疑自己。”
如此说着,他抬起手,吞下了那黑白二色的泉眼。
那是完全不同于恶魂的感受。
一时间,苏昼感觉自己仿佛吞下了一片星宇。
极端复杂,极端庞大的事物在苏昼的口中缓缓转动,爆发,就像是一片片无垠的银河轮转交错,其中有着千千万万种复杂无比的滋味。
有清澈的甜,亦有极端的辣;有哀痛的苦,也有回味的鲜。
非要说的话,幽泉的大道之魂,味道就像是掺杂了无数怪异佐料的跳跳糖碳酸饮料吧——星辰爆炸的感觉跃动在魂魄之中,带来诸多怪异的,璀璨的,分叉出无数可能性的味道。
可以是美味。也可以是辣口。和过去无法自己选择不同,现在的苏昼,可以随意地选择自己想要品尝到的味道,得到的力量。
幽泉魂魄中,味道最为浓郁的,自然是祂与其他合道论道战斗的过程,也即是整个生死幽泉之道的精髓——在幽泉‘死’后,这方多元宇宙之间,总是需要有一个存在去支持这些大道。
幽泉道魂原本就是那个存在,而现在,这个存在变成了苏昼。
他现在,正在选择细细品尝,其中最为淡薄,最为无味的部分。
幽泉和祂麾下凡人交流的部分。
那就是合道之魂最重要的味道。
【生死存寂·幽泉天道之道魂】
【存亡之息,动静之变,轮转间才可见证的有私之爱,从未正视苍生之心的大道】
【无有恶念,无有善念,自苍天之上俯瞰泉水波澜的道魂】
【使用后,获得幽泉天道的大道权限】
【使用后,得到‘万象存寂’之神通】
【使用后,得到‘大道生死轮’之道兵】
【使用后,得到‘生死幽泉’之传承】
【苍天并不是不爱人,而是只是爱‘人’存在的一个概念】
【俯瞰天之下的天道,只能看见朦胧的虚影,只要整体的人类在不断地进步,那么具体谁遭遇了什么痛苦,遭遇了什么劫难,死伤了多少,覆灭重生了多少个纪元轮回,天道是没有体会的】
【强就是恶,爱就是罪。因为苍天强行对众生赋予了期待,故而众生无法拒绝】
不需要选择,合道可以全部都要。
苏昼闭目,感受着那复杂无比的味道,在幽泉无尽时光中轮转的滋味,从最初的苦涩,辛辣,酸涩过后,最终在他心中弥散开一股淡淡的甘甜。
——生死,光阴之逝也;静动,万物之变也。
众生百代,不过天下过客;茫茫天地,亦只是万物暂时歇息的旅馆,时光如水流逝,苍天下的芸芸众生不断地生死枯荣,轮转不休。
苏昼感知到,幽泉之道,是与轮回之道类似的一种大道,不过和轮回‘真灵不灭,万物永存,轮回无尽,超越凡尘’的真意相比,幽泉的道并没有那么高的立意。
祂只是认为,‘生死轮转’就是万物间存在的真理,也是生命变强,文明升华,世界进阶的一种手段。
不经历生死,人就无法被压迫出潜力,文明也无法清除掉过去的种种沉垢,焕然一新轻装上阵,而世界更是,不经历大寂灭,也无法开始大孕育。
在这点上,幽泉不是错的。
祂错的地方,是平等的将自己的道给予了万物众生。
而这就是最大的不平等。
简单来说,寂主没下场过——人家的轮回是‘世界终究会毁灭,但也会有新的世界出现’‘人间的战争始终持续不断,和平之后还会再出现战争’‘社会的进步是一个轮回转圈,螺旋上升的过程’。
就是这种的轮回,代表的是一种自然发展规律,一种正确。
而幽泉呢,祂自己制造灾劫,摧毁万物,然后又保护文明在毁灭中幸存,让那些惊恐绝望的人,在无尽地茫然中,体会祂的‘生死轮转’。
寂主的道不需要去否认,这就是正确的特征,更何况,寂主期待着有存在能超越这些轮回。
祂期待‘世界不会毁灭,同样也会有新世界出现’,祂期待‘人间不会有战火,和平将会永恒绵延’,寂主期待‘万物众生永恒上升,不必遭遇动荡和辛苦,全部成为超越的永恒’
至于幽泉……
“太傻了。”
苏昼睁开眼,黑白二色的光晕道韵在其双目中一闪而逝。
噬道之龙垂下头,凝视着整个幽泉世界群,他不禁叹息:“哪有这种人啊?觉得自己的大道好,所以非要所有人都修那个大道——为了保证自己的大道运转到极致,甚至不让众生提前自救,也不让众生正常消亡!”
“为了让万物众生,最为极致地体会到自己的‘爱’,体会到自己的‘大道’,让众生可以‘进步’,所以强制所有人去体会‘生死轮转’……”
话至此处,苏昼忍不住骂道:“蠢货,我都要忍不住说脏话了!祂根本没有去正视万物众生自己的感受,就像是玩游戏一样,只要数据在增加,游戏里面的人究竟怎么活祂根本就不在乎,为了让文明得到一个‘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buff,让更加优化的新文明发展的更快,祂真的会去主动推动灾劫毁灭旧纪元!”
“哪有这种蠢货,宇宙不是合道的游戏!”
一旁的弘始摸了摸下巴,感觉自己正在被指槐骂桑。
不过,祂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被苏昼打败,这位强者虽然说确定了自己的错误,但是并没有与苏昼详细论道的弘始其实还是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但是现在,祂隐隐约约有些明白。
自己的拯救,没有给那些被拯救的人拒绝的权利……就好比吕苍远,他未来的确有极大的可能为恶,但也有一定可能性当个好人,自己不仅仅不相信他成为好人的可能性,也没有去引导他成为好人,反而强行拯救,让他只能平静地生活,在日常中腐烂发臭。
吕苍远想要拒绝,他宁肯为恶,然后去死。亦或是尝试成为好人。
众生都是求道者,众生的道,就是他们生存的意义和答案。
吕苍远的生命需要一个答案,而自己却因为所谓的‘爱与拯救’,因为担心吕苍远写出一个错误的答案,就将那个答案抹消了,撤销他写答案的权利。
自己,否认了一位‘求道者’的‘求道’。
这就是爱,也即是罪。强者的恶,爱中的罪。
【原初烛昼之所以不和我死斗,仅仅只是因为,拯救之道不会像是幽泉这样杀人吧】
想到此地,弘始不禁哑然失笑:【假如我是幽泉,那恐怕原初烛昼的那句话就不是虚言——祂拼着自杀,也要把我从世间抹除】
【他做得到,他就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苏昼自然是感觉不到身侧弘始的心路历程的,不过他能感应到,弘始之前那一直纠结忧郁,难以释怀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与之相对的,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大大提升了!
“怎么回事?”
用眼角余光看了眼面色好转不少,甚至会对自己露出笑意的弘始,苏昼心中嘀咕:“我就杀了个幽泉而已……一起战斗真的就这么能提升好感度?”
【绝大部分合道都是这样的】
此刻,弘始开口,这算是祂在战斗后首次和苏昼主动交流。
这位强者环视周边虚空,微微点头,示意那些已经被苏昼诸多大道化身拦住,缠斗,阻挡在烛昼天周边虚空中的反革新合道,祂道:【你瞧,一百二十四位前来的合道,包括幽泉在内,其中七十二位都否认你】
【而其中三十六位对你不感兴趣,祂们只是凑热闹来的,也是想要看看烛昼天究竟要做些什么】
【只有一十六位觉得你的道不错,祂们想要前来见证,你道成,祂们也为之欣喜】
【祂们绝大部分都没有和幽泉这样,主动地灭世又救世。祂们的道没有那么极端,但绝大部分都会妨碍众生求道的过程,令众生无法得出答案】
“那就全部都抓起来。”
对于自家新雇佣的典狱长的言语,苏昼同样注视着多元宇宙虚空,平静道:“对的论道对证,错的批评教育,重的逮捕,幽泉这样的就杀,很简单清晰。”
【是很简单清晰】
弘始道:【但首先要击败祂们】
“简单。”
苏昼道:“看我出手。”
苏昼向前踏出一步,他出手。
所以诸道俯首。
多元宇宙虚空中,诸多想要摧灭烛昼天的合道正在征战,祂们不愿意被烛昼成道后逮捕,祂们甚至宁肯死也不愿意被批评教育,这等于说祂们用自己过去一生得到的答案有瑕疵,明明祂们自己都非常满意。
但是现在,祂们逃不了了,自烛昼归来之后,这方多元宇宙虚空中就涌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道化身,每一位合道都对上了一位烛昼和一位弘始,祂们逃不得,走不掉,只能被困在原地。
而在幽泉入灭永眠后,这群合道才终于感到震撼和不可思议——烛昼的力量赫然已经达到如斯地步,居然可以以神刀斩道,将不朽不灭的合道从诸天万界中剥离,破去一切实质。
而如今,烛昼对祂们出手了。
苏昼一掌挥出,虚空中荡漾起恢弘劫波,无穷道纹纵横交织,最终于他掌心化作一轮镇压寰宇万物的大印。
【终寰镇印】
此印落下,大道沉寂,即便是合道也惊觉自己的神力正在不断地衰弱,下降,就像是有灵之世的众生遭遇了绝灵之世,祂们就像是失去了水的鱼,失去了天的鸟,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
亘古的神雷炸裂十方,所有合道都在大恐怖之下对苏昼出手了,一时间,无穷无尽的光辉虚影,无穷无尽的法宝神通,都化作雷霆暴雨,翻腾海啸,将其淹没在璀璨光辉之中。
但是苏昼却只是半睁双目,有些不耐地摇摇头:“吵闹。”
他挥手,大印震荡,一柄斩来的道兵神剑就此崩解,化作漫天雾气。
神通袭来,他吐气,那精密玄奥的神通就在最普通的吹息下溃散,化作漫天雾气。
亦有雷霆冰霜,烈风神火,苏昼只是摆了摆手,一切就都烟消云散。
纵然镇封神岳落下,青年也只是抬头,看了那神山一眼,问。
“你能镇我?”
【我……能吗?】
一个问题,带起了那合道心中的疑惑,就在这合道心中开始动摇,不再坚信自己能够镇压革新开始,神山便崩解了,从神通到这位合道本身,祂的大道之躯就此崩解。
弘始面对青年的质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能】,即便祂自己知道自己可能做不到。
所以才有战斗的发生,才有激烈的交手和搏杀。
道之坚者,无物不破。
但倘若失去坚持,那么归根结底,合道也只是修行到了极致的修行者,而不是真的什么不可磨灭的亘古永存。
不成超越,终究不是真正的绝对无限,绝对永恒。
烛昼只是向前挥掌,漫天合道就宛如烟雾一般溃散。
这是苏昼获得伟大封印碎片以来,第一次全力催动碎片的力量。
但这一次,他却不是为了纯粹的杀,而是让所有合道自己去反思。
“你们站在天上太久,失了人间气,忘了自己的出身。”
苏昼道:“该回家看看了。”
他挥手,敲击虚空,登时钟声响起,亿亿万万洪亮清晰的钟鸣响彻万界。
此刻,多元宇宙虚空中,一百二十四位合道的道成肉身全部被打散,祂们的光化作在虚空中萦绕的氤氲星云,闪耀着难以言喻的温润光晕。
道,无形。合道有形,乃是因为有心。
无心即无形,无形即无名。无名者,本道也。正是这些以光雾形态存在于虚空中的氤氲。
这些大道光雾的背后,那些合道强者的意志,那些‘心’,已经全部被苏昼以终寰镇印之力打回原形,回归自己的合道主宇宙。
成为了不死不灭,永恒存在的凡人,在凡尘历劫。
祂们不会死,苏昼也不可能在斩道之前抹杀祂们的不朽本质,但是失去了绝对的力量,俯瞰天下的视角,诸合道将会亲身体会,祂们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那个社会,那个宇宙秩序,自然规律。
祂们将会自己体会,自己的道,究竟好不好,能不能被凡人接受。
“他们将会受苦,将会欢笑,将会难以忘怀一些东西,将会重新回忆起自己的喜怒哀乐,以及和凡人的同理心。祂们可能会再次忘记,令宇宙众生陷入黑暗,而这就是烛昼天的目的,我们要烛昼,照彻那些黑暗。”
“除却那些先天之灵,宇宙意志外,绝大部分合道,最初都是凡人。”
苏昼手持大印,盘膝坐在虚空中央,他和弘始之间出现了一张桌子,烛昼与弘始论道,也是交流未来烛昼天的行动理念,企业文化:“所有合道,皆为意志超群,坚韧不拔,我心永固,有大毅力大恒心之辈。”
“祂们知道一件事是对的,就会坚持不懈地去做,所以才能成为合道。”
弘始道:【但是众生却不一样,众生懦弱,众生胆怯,众生随风摇摆,众生随波逐流,就如风中落叶,飘零之地并非齐所愿】
“多元宇宙正如江海。”烛昼道:“随波逐流是众生,逆流而上是仙神,跃出水面是合道,但只有成就江河才是洪流,超越整个大海才是超越者。”
烛昼侧过头,祂看向那无数氤氲光雾,那是一个个被打回自己老家,变成凡人,见证自己世间众生如何生存的合道,遗留下来的道标。
祂们正在理解,思索自己的错误所在。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苏昼刚才的出手并不是诛杀和惩戒,而是告知的一部分。合道的告知本就与凡人不同,这也是常有的事。
注视着这些道标,青年摇头道:“合道是修行者第一次跃出水面,脱出了一切束缚,祂们比天更高,俯瞰天下,故而原本亲近的众生都变成了看不清具体样貌的轮廓,蝼蚁,数字。”
“但想要成为洪流,就不能仅仅是跃出水面——合道者要重新归入江河,我们自己也要成为江河,可以承载那些跃出水面的鱼,顺流而下的砂,逆流而上的坚持者。”
烛昼感慨:“我正因为年轻,所以才能铭记。我十年前还是凡人,故而不会忘记,这是奇迹,也是幸运,而那些合道,成道之悠远,数以亿万载记,祂们遗忘,到也正常。”
【但仅仅是承载是不够的】弘始闭目沉思,随后,祂起身,深深地对烛昼鞠躬:【请道友告知于我两全之法】
“很简单。”
烛昼道:“弘始,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很清楚吗?”
“想活的,让他活;想死的,让他死。”
“想成道,想修行,就尽管将‘劫’降临在那些有着大毅力,大恒心之辈上吧,祂们踏上了追求‘无限永恒与绝对’的修行之路,想要自己化身大道,那么就要经历大道的磨难,正如同幽泉赐予众生的那样。我们单单降劫给他们,祂们反而会感激我们。”
“但是反过来,倘若有人不想修行,只想要小小的幸福,那就守护住它。多元宇宙的风暴息吹天地之间,即便星辰也会被那狂暴的烈风吹熄,但是我们就要保护住人心中的烛火,因为只有心中有烛,看世间才会觉得有光明。我们要庇护这些光,他们会爱戴我们。”
【做不到】弘始叹息:【修行者的劫难降下,就会吹熄其他人的烛火。我正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能选择去断绝修行者的劫难,评定祂们的可能】
【我想要保护烛火,却没办法让那些大毅力,大恒心之辈前行】
“你把自己当成了主人,要让所有羊群身体健康,顺畅生活。”烛昼道:“道衣养万物而不为主。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我们是合道,不是万物的主人,众生也不是羊群。”
“凡人渴望成为仙神,只要渴望,我们就祝福,但是不要想着让他幸福,那不是我们的工作。”
“因为渴望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你想要两全,就等于是既要他们生,也要他们死——幽泉就是犯了这种错,祂将万物众生都视作修行者,所以赐予了万物名为劫难的死,这就是罪。”
弘始沉默,祂有些明白了。
祂看向周围的那些光雾,登时恍然:【你将那些合道打回了祂们原本的世界……你让跃出水面的鱼儿回到了江河中,这是最大的劫难!】
【但这就是洪流的前奏——不回到江河,鱼儿就不可能成为江河,这其实就是那些合道渴望却又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劫难正是万物众生所希望的东西,只要还在渴望,祂们就不可能得到纯粹的幸福,不可能被彻底拯救】
弘始道:【你将祂们打回,关押,祂们还得谢谢你】
“是的。”
烛昼微笑道:“不谈合道,众生谁能不渴望?想要淡然的幸福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渴望,他们也需要遭遇‘劫难’,譬如说工作,奋斗,和家人的吵架,偶尔的闹矛盾,甚至可能会被子女嫌弃,嫌弃爸爸妈妈胸无大志。”
“这种磨难,你要救他们吗?”
弘始嘴角忍不住想要翘起,祂想笑,却又有些悲哀:【不,这有什么好拯救的……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完成了渴望才能幸福,而渴望本身就是劫难】
【拯救,真是虚无】
祂笑着叹息:【我居然才懂得】
弘始的气息淡了下来,越来越虚无,越来越清静,似乎要消失在这片多元宇宙。
化道开始了,这是永恒的合道强者也要面对的劫难,源自于虚无的劫波。
“你早就懂,只是不想懂,你知晓这一切是虚无,但是不愿意承认。”
而烛昼注视着这一幕,他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看破一切的空,在我的家乡被称之为佛,不渴望的人永恒幸福,那亦是一种可以通向无穷高处的道。”
但就在弘始的大道真的要消散的前一瞬,烛昼登时抬声,当头棒喝:“但我们走的不是那条路!”
“弘始,我们是极致的渴望,极致的愿望,极致的坚持,极致的坚信,故而抵达绝对!”
“渴望就会痛苦,那是他们该受的。想活就活,不想活就死,天啊,我居然会说这种废话,但是这世间的真理,就是这样的废话。”
正因为是正确到了重复都会觉得多余,说出来就会让所有人感觉不耐烦,因为全天下所有人,就算是天上的神佛合道都会觉得‘品鉴的已经足够多了’,所以才是正确。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出了‘怪物被杀就会死’这样的废话,苏昼哈哈大笑,但却坚定地对:“拯救怎么虚无了?你就是后悔药!”
“还是你自己说的那句话——众生和我等坚定者不一样,众生懦弱,众生胆怯,众生随风摇摆,众生随波逐流,就如风中落叶,飘零之地并非齐所愿。”
“他们当然会后悔,会哭泣!”
“那时,你不去救,难道还要我出手吗!”
【怎么轮得到你!】
登时,弘始抬起头,那虚无的清静在刹那消失了,闪现的是执着的坚定。
祂目光明亮,凝视着苏昼,然后深深地对苏昼再鞠一躬:【虚无是正确,但我们拒绝虚无的幸福】
而苏昼与弘始对视,他与弘始真正的开始互相理解,而这就是并行者。
革新与拯救,本就是如此,不相交,不相同的并行者。
青年微微点头。
“所以我祝福,也只会祝福——我也是众生之一,凭什么强者就要单独列出来?会飞的鱼依旧是鱼。”
“有怪物阻道,我就杀怪物——阻碍众生之道,就是阻碍我的道,谁妨碍我就杀谁,来几个杀几个。”
此刻,苏昼起身,他来到烛昼天前。
创世漩涡仍在持续不断地轮转反复,它正在汲取那一百二十四合道溃散后化作的氤氲光雾,宇宙的雏形正在急速变大,成就,由虚化实。
等到创世漩涡真正成就烛昼天后,囚牢监狱也就盖好了,被汲取了这些气息的合道纵然历劫归来,也要来此狱中走一遭。
有的可能就和苏昼打个招呼,感谢一下苏昼的成道之恩后就走了,而有的就得坐牢,甚至终身囚禁。
【不太好修,有点困难】
而弘始也来到苏昼身边,黑发男子皱眉,盯着创世漩涡:【宇宙无穷,大道也无穷,和我的镇道塔不一样,我只是蛮力镇压,汲取力量,所以需要一直手托镇道塔,而你却想要修一座囚牢,让无穷大道自己囚禁自己】
【这实在是困难】祂道:【要不你住进去?以你的力量,镇压祂们轻而易举】
实际上弘始说的是让苏昼自己也成为囚牢的一部分,等于说将诸多合道关押在苏昼的腹内,自然翻腾不起风浪。
“我肯定要进囚牢走一遭的,我也犯过错,我会自己审判,惩戒自己,这就是革新——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咱们继续讨论烛昼天。”
苏昼抬起头,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也即是虚空至高处:“弘始,你看看咱们这个多元宇宙的结构,是不是很符合你的要求,照着学学。”
伟大封印不就是这样的囚牢?苏昼让弘始学习一下,不需要多少精髓,只要能看懂一点,就足够了。
弘始皱眉,祂抬头,认真地观察,登时惊愕。
祂以前并非没有纵观整个多元宇宙,合道的眼力只能看见一部分,但有些时候,看山是山,看山也不是山,最后发现,山就是山——在弘始眼中,多元宇宙原本是多元宇宙,后来发现居然是一个封印,最后,他发现,封印就是多元宇宙的本质。
【居然如此】弘始喃喃道:【这倒是真的给了我灵感,原来如此……】
祂笑了起来:【以道囚道,烛昼天也可以是一个封印】
“首先是宇宙。”苏昼点头鼓励:“加油,这方面我不太擅长,所以请你来了。”
【此亦为我所愿】
弘始开始观察多元宇宙,对比烛昼天细节去了。
祂当然看不清伟大封印全貌,超越者恐怕也勉强,但是哪怕是零星半点,领悟后囚禁合道还是轻轻松松。
封印多元宇宙的特殊会造就种种奇形怪状的强者,而封印多元宇宙的特殊也可以封印这些强者,苏昼觉得这很合理。
而最合理的事情,就是让擅长做某些事情的人,去做某些事情。
弘始忙碌起来。
而此时此刻,苏昼抬头,他看向整个多元宇宙。
吞掉幽泉之道后,他得到了幽泉世界群的大道权限——毫无疑问,他当即就把过去幽泉设定的种种生死轮回之劫全部都改掉。
又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追求大道,一整个世界整个世界的降劫是有毛病吧?幽泉的确有大病,所以被苏昼吃掉也算是祂生死轮回的一部分,这就是万事有因必有果,祂在追求自己的洪流之路上,遇到了苏昼这个劫。
这也是医疗的方法,倘若幽泉未来有奇迹相助,重归多元宇宙,那祂估计也就病愈了。
这也是一种治病疗伤的过程,只是治的是合道之病,大道之病,非磨灭,非生死不能愈。
而凭借吞噬,还有刚才弘始所说,将诸多合道关押在他腹内,自身成为囚牢的说法,令苏昼领悟出了一条超越之路。
听上去,很随便,很简单。
但就是这么简单。
就像是雅拉曾经说过的,在某一个多元宇宙中,占据了整个多元宇宙绝大部分的那位超越者一样……只要他不断地吞噬,不断地占据多元宇宙的可能性,将自己化作一块永恒道标,决定多元宇宙未来的走向。
只要他将整个多元宇宙所有的大道和合道都吞噬,乃至于其他洪流……
直到吞掉整个多元宇宙的大道而不灭,那么,他就是超越者——或许可以被称之为‘吞噬无穷之龙’的超越,还是相当强的那种。
那既不是正确,也不是怪物,仅仅是‘存在’的一条路。
所以没什么意义,很无趣。
那样的超越有什么意思?连个梦想都没有,就是单纯的吃,咸鱼一样,张口闭口匍匐在泛无限多元衍生轴上吐泡泡,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但是这样的‘存在’,根据雅拉所说,在泛无限多元衍生轴中,实在是不少……就如同芸芸众生中,对的人少,错的人也少,不对不错,自己过自己日子的人,才是绝大多数。
没什么不好,这样的存在不会管事。
在吞噬无穷之龙的腹中,没有正确,也没有错误,众生可以自由地前进,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缔造出自己的传奇史诗,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于囚牢之中。
正如同野蛮生长的杂草,生机勃勃,无忧拘束,虽然杂草之间也会奋力搏杀,夺取营养,但那本来就是生机盎然的代价。
所以也就没有人去救,没有人去祝福。
不过,归根结底,都不是错的,就可以。
没有人去刻意的摧毁,去作贱,就不是怪物,不是错误,就没问题。
所以伟大存在们只对错误的怪物宣战,其他存在们只是默默观看。
“捷径。”
这是苏昼对‘存在’的评价:“无为为之而合于道,合于道便无所不能为。这是合道的捷径,真正的,有自我意志的多元宇宙之天道,甚至胜过,亦是康庄大道。”
但康庄大道就是捷径。
“我不走捷径,我要选择人迹更少的一条。”
想要成为伟大存在很难,甚至很有可能走上错路,但正因为如此才是伟大,伟大就是知道前面很难,也会走错路,甚至不一定是对的,但仍然要走的那些存在。
祂们不想要存在的杂草,更不想要怪物肆虐过后的荒土。
祂们行动了起来,要让世间繁花遍地。
所以才争斗。
毕竟,大家爱的花,颜色各不相同。
苏昼突然有些想念雅拉了。
“先驱空间!”
所以他开口,询问多元宇宙之上,那道银色的光晕:“浑天之界在哪?”
不知道,就去问。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一个渴望,需要一个劫难】
而先驱空间,亦或是先驱的意志,总而言之,银色的光晕回应:【我这里有通向浑天的钥匙,但需要你自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