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才是真正的万道归一 (上,6000)
“太虚无垠,列星无尽。”
“天地内外,寰宇之间,强者诸圣数不胜数,为师固然算不得最强,但现在的话,勉强也能算是可以逍遥于天地之间,随心所欲地过活。”
燃烧着珍贵焚香的朴素楼阁;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处道观。
屹立于天地之外,独立洞天中的掌中之界,诸多精灵古怪,神通各异的先天炁灵。
以及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对自己的弟子门人护短至极,关爱有加的白发师尊。
这一切,构成了太始无极圣尊年幼习道时最为宝贵的回忆。
祂还记得,遥远时光之前,自己仍是师尊膝下童子,听闻太初神君自得吹嘘时的言语。
那时,师尊刚刚赢了一局万界共证的浩大斗法,正面以硬实力击溃了另一位圣尊,于诸多大势力前光耀太初天宗,引得周边诸多世界前来朝拜献供,好一副万界朝仙的鼎盛气象。
不仅仅是老师,就算是太初天宗中的扫地人,都意气勃发,是凡世间了不得的荣耀。
毕竟如若不是一界的天之骄子,想当这个扫地人,祂们还不收呢
赢了这场试道,老师似乎也是终于扬眉吐气,证得己道的祂摸了摸太始圣尊的头,这白发老头发自内心地大笑三声过后,却又突然显得颓然起来。
向来不羁狂傲的道人摇头轻叹道:“可惜,也仅仅勉强算是逍遥而已——我虽已合道,也战胜强敌,但你师父我又不是什么不长眼的傻子,我岂能不知,这无垠太虚中,有的是比为师更强的强者?”
如此叹息,这位合道神君拍了拍太始圣尊的肩膀,不胜感慨:“虽然现在,在这世界群中,我已算是无敌,但无敌也算不得逍遥……我要庇护诸多世界,要教导你们这些小毛头,还要传先天五太之道于世,光耀我太初神宗。”
“仅仅是庇护诸多世界,就不是我一人强就能办到的。只是强一点,根本毫无意义,其他合道有的是办法拖住我,更何况我们之间的较量也不是死斗,根本做不得数。”
说着说着,太初神君的目光变得幽邃。
老者须发微微飘动,声音宛如自悠远深空之处传来:“如若不成为最强,谈何逍遥?”
“不,即便是成为了最强,真的能逍遥吗?”
“逍遥……甚艰矣。”
那时的太始圣尊还很年幼,论起境界,不过是刚刚觉醒——祂是太初神君随手捡来的弃婴,天生天赋算不得顶尖,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比较淡然,寡言少语而已。
不过,看着师尊既是自得,又是哀愁的表情,祂忍不住开口。
“可是,师尊。”
祂说:“非要成为最强,才能感受到逍遥……这样的话,岂不是最不逍遥了吗?”
太始圣尊还记得那个时候,师尊突然停顿下来的气息。
太初神君愣住了许久,然后才轻笑着,哈哈笑着摇头道:“说是这么说啊,小毛头……但倘若你不强,又怎能心安?”
“如若不能心安……又怎么算是逍遥呢?”
圣尊知道。
太始圣尊知道。
虽然已经过去了足以令一个世界兴衰上百次,令一个文明覆灭又诞生数千次的时光,但是名为太始无极圣尊的道人,依然记得师尊那时对自己的期待,知晓对方对自己心怀的‘希望’。
祂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不用成为最强,也可以感受到‘逍遥’的神圣。
但祂自己,太初神君,是不行了。
这就是祂的心魔,祂的大道,太初神君之所以可以从凡俗成就合道的因缘,执念和起因。
——祂必须不停地去挑战其他强者,去证明自己是最强。
——祂必须去证明自己有资格成就。
——祂必须,证明自己。
——可以逍遥。
故而求之不得。
所以,当年,太始圣尊知晓,自己老师前去浑天之界,挑战浑天五至圣之一,号称‘万灵之源’的圣衍仙人时,祂并不惊讶,甚至提前就离开太初天宗,并提醒所有相熟的同门尽早离开。
祂知道,老师万万敌不过那浑天大界的五至圣,而浑天至圣本来也就是杀出来的名头,即便是最近这么些岁月杀的少了,名头好了点,但祂们哪个成道时不是杀的天地翻覆,令浑天重塑,不得不再定纪元轮回?
师尊必败,太初天宗必灭,甚至自己也极有可能会死于圣衍仙人随手顺着因果拍来的一丝余波。
但是太始圣尊并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必须去挑战,必须去战胜所有人,师尊在接触到浑天之界的强者时,就确定了祂的败亡。
因为祂就是这样一个,不成为最强就无法安心的家伙。
因为自己的师尊就是那样的人……祂早就在诸门人拜师时就说过这一切的可能性,而祂们也都答应了,既然作为太初神君座下弟子享受了好处,那就应该承担同一身份的业果。
直至今日,太始圣尊自己也同样成就了合道,更是见过了许多其他合道。
祂发现,所有的合道强者,其实都算不上是‘逍遥’。
是啊,即便是掌握了一个宇宙的权柄,可以创造自己的小世界,可以为宇宙增添一种基本法则,可以开天辟地,可以做宇宙中可以做到的一切事……可是所有合道,都算不得逍遥。
天意神帝,要照扶自己的眷族臣民,祂乃是一界苍天神木,万物皆为其子民,哪怕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臣民可以幸福,天意神帝就必须孜孜不倦地追求更高的境界,保证万物都可以在祂的庇护下幸福。
微恒文明虽然为了建造自己的永恒奇观,几乎是永不停歇自己征服万物的脚步,但是渴望更高更强,建造更多更大的奇观就是祂们的本能,这个不知道是伟大还是残暴的种族发誓,一定要创造出真正的永恒之物,要比祂们自己的寿命,比祂们自己的文明还要长久,还要伟大,唯有这样,才能证明祂们永恒存在的痕迹。
至于蜉蝣虫族,就更不用说了,这些怪物就是为了活着,存在着,记忆着,直至永恒的尽头……它们就是虫子,有啥逍遥可言?
太多太多。
没有任何一位合道,可以像是一位无欲无求的凡人一样,哪怕仅仅是看上去‘很逍遥’。
因为知晓太多,因为力量太强,因为与真理太近,因为背负的责任太过浩瀚沉重……最重要的是,因为祂们的永恒不朽,所以没有死亡作为终点,一切的施行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尽头。
所以,无有逍遥。
逍遥是不存在的。
心怀这样的想法,太始圣尊反而放下了——终于,祂可以忽视那些束缚祂的东西,随心所欲地去做一些祂想要做的事情。
太始道门的所作所为,不再能沟动祂的心弦;祂的一百零八个弟子之间明争暗斗,也不会令祂感觉头疼,想要劝诫。
祂虽然已经很强,但也不会在乎其他人是不是比自己更强;祂想要炼丹成就洪流,也不会去思考那些被自己捕获的世界居民,那些其他仙尊仙人会不会反抗。
反正逍遥是不存在的,思考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想做什么,就作什么,反正自己如果要败,那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如果要死,那就干脆死掉,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或许也算是逍遥?
原本,太始圣尊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至现在。
直至祂被人捏住法体的脖子,硬生生地塞进一个大世界。
痛苦?羞辱?都算不上……祂人的目光虽然不至于说毫无意义,但也不是现在值得在乎的事情。
太始圣尊现在感觉到的,反而是一种困惑。
因为,祂从原初烛昼,这用力掐着自己脖子的年轻合道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祂早已否定,但却又深深向往的气质。
逍遥。
【为什么?】
即便是被人用最粗暴的手段制约,但祂仍然不解:【原初烛昼,你明明在乎许多事情……你为了你背后的世界自遥远彼方赶来,你为我麾下那些众生悲惨的遭遇而愤慨,你斥责我们这些合道没有制定一个良好善意的秩序】
【你是个好人,起码比我们好。你慈悲,心怀宽广,你决绝果断,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信念……你的确是一位合道,配得上你身上萦绕的众生赞颂的愿力】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怎么可以,在被这么多因果和信念缠绕的情况下……感觉到逍遥?】
在太始圣尊的眼中,眼前的原初烛昼,年轻的长发青年,周身四散的灵光轻盈,宛如一团在风中摇曳的光焰,没有任何束缚,没有因果可以困扰他。
他有所为,却无所执,其信甚坚,其意炽盛,却并非‘顽’与‘傲’。
“为什么?”
然后,祂便听见了一个带着奇怪语气的反问。
苏昼侧过头,有些不解道:“为什么不能在有因果和信念的情况下,感觉到逍遥?”
“反倒是你,你施行自己的道,难道不会感觉到逍遥吗?”
太始圣尊愣住了。
正如当年的太初神君。
而就在祂愣住的瞬间,伴随着‘轰隆’一声轰鸣,道人的脑袋便连带祂的身躯,被苏昼以绝对的蛮力,夹杂着天神刻度的光晕,硬生生地砸入了封印宇宙之中。
此时此刻。
整个封印宇宙,贴近苏昼所在裂缝区域的时空,都震荡起了一阵阵肉眼可见的灵气波,数以万计的文明在这瞬间失去了自对时空方面的掌握,超时空航行的战舰被震出了自己的航道。
而更少一部分的文明惊愕地开启了自己的观测设施,他们在尖锐的警戒声中匆忙地开启了用于观测诸多时空裂隙的观测法阵和仪器。
然后,便看见,一位祂们熟悉无比的年轻人,带着另一位只剩下大半个模糊光形的强悍存在,降临于那虚无的宇宙空洞中。
“是苏昼尊主?!”
“那个咱们宇宙第一位Ω级灵能者?”
“不对……不仅仅是Ω级!这个气息……这个气息,根本不是Ω级能够比得上的!”
一位观察员极其俗套的开启了自己的冷却系统,这位机械生命体惊愕道:“难道说,是先祖记载中,那名为‘缔道者’的境界?!”
“他身边的那个是谁……也同样强大,难道说……苏昼尊主已经与宇宙外的那些强者产生冲突,并战而胜之了吗?!”
苏昼能聆听到这些与自己相关的信息,不仅仅是这些,那些正在地球上念诵其名的友人,其实根本不需要通过邵霜月转告,他们只需要在心中磨炼苏昼的名字,成就了合道的苏昼想要听见,就能在这个多元宇宙中听见。
【……先天五太,乃是太初天宗自古传承下来的五种传承,虽然还未完善,但阐述了世界诞生细节的五种变幻过程,应该可以造就五位合道至尊】
虽然被苏昼制约住,但是太始圣尊其实无时无刻都在反抗。
看上去像是圣尊被抓住了脖子,但合道强者岂是如此不便之物?但凡是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是太始圣尊用脖子抓住了苏昼的手,用头把苏昼给打成重伤。
只是祂的攻击无论如何都难以撼动苏昼的防御,那感觉就像是浩瀚的洪流涌入大海那般波澜不惊,令祂难以想象为什么原初烛昼的承受能力会如此强大。
沉默了许久,确定自己挣脱不开后,太始圣尊才缓缓开口:【无尽时光,只有祖师太极道尊,师尊太初神君,以及我成就合道,实证了这五种传承的至高成就】
【而整个先天五太的传承,其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追求‘逍遥’……万物皆后天而生,即便是号称先天神魔的诸多虚空魔神,也不过是多元宇宙诞生后才存在的后天之物,而后天之物不可能抵达逍遥至境】
【如若有人可以习得先天五太,便可溯本归源,创造出这无垠太虚的本源之光】
如此说着,太始圣尊微微睁眼。
有一轮纯粹无色,却又极尽闪耀的火光亮起。
初始之火,创世之光,开天神源……它有许多种名字,而对于‘太初神君’和‘太始圣尊’而言,这便是‘存在之力’。
在太初神君昔日大道笼罩的世界中,存在之力是太初的根本,亦是一切存在的根源,失去了存在之力,一个存在的一切都会消失,无论是他人的记忆,书中的记载,亦或是世界中的纪录,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遗忘,不复存在,彻底消失。
存在就是宇宙的根基,亦是多元宇宙万事万物的根基。
【但是老师失败了】
太始圣尊微微摇头:【祂无法将将真灵溯本归源】
【我知道,这想法很邪恶,但是倘若连真灵都无法回溯,又怎么能还原这无垠太虚万界的太初本质?】
【老师无法接受这点,所以祂下定决心,去寻觅那号称‘万灵之源’的圣衍仙人试道,想要依靠与这位对真灵研究最深的至圣战斗,领悟真灵永恒不灭的本质】
“唉……”
苏昼聆听着太始圣尊的言语,然后微微摇头,叹气道:“这不是你们的错……真灵无法被抹杀是多元宇宙的真理,你们其实走的是正确的路,只是纠结在了错误的地方。”
“毁灭真灵?你们没办法和多元宇宙创造者掰腕子——超越者都不行。”
此刻,趁着苏昼开口,太始圣尊又反抗了几次。
祂抬起手腕,黑暗的封印宇宙真空,登时就涌起了一道道符文组成的虹光巨浪——‘念染虚空’境的合道者,即便是前往其他宇宙,也可以展现自己的大道,将自己的大道浸润至宇宙中。
在这无穷虹光符文流中,有漆黑的裂隙与时空扭曲涌现……太始圣尊以符文扭曲了周边世界的基础常数,令几十公斤的重量就可以坍塌成黑洞,而一座山的重量就可以撕开宇宙时空,制造出通向外界虚空的时空裂隙。
祂在苏昼周边布满了这样的扭曲黑洞与时空,意图直接反响放逐这位强敌前往多元宇宙虚空……那时,能与太始天联络上,并且也稍微了解苏昼手段的祂,自然也不会那么快的失去先手,落入下风。
但是苏昼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加速了自己周身熵增的加速,那些扭曲的低质量黑洞一个接着一个蒸发,就像是在火焰中燃尽的灰尘,而时空裂隙更是被宇宙本身的修复力修复,宛如从未被破坏。
这短短的斗法,一秒钟会出现上万回,瞬生瞬灭的灵光在祂们周身形成了一轮璀璨光环,神圣又危险。
不过,随着太始圣尊自己大道逐渐烙印在封印宇宙,自己的力量发挥的越来越熟练,对苏昼的反抗力度也越来越大时,这位圣尊却突然还行啊,苏昼面对逐渐取回全部力量的祂,露出了微笑。
“你还没明白吗?”
青年平静地说道:“你甚至还没有搞明白,我为什么要拉扯你进入我的老家……你不会还以为我是为了阻隔你与你大道的联系吧?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念染虚空的本质呢?”
“让你的大道,凝聚在封印宇宙,增加封印宇宙的强度……那就是我的目的。”
“而无论你变得多强,你也不可能战胜我,因为你甚至没有看懂,正在和你战斗的这一具‘化身’,究竟是什么。”
如此说着,太始圣尊原本想要皱眉,询问苏昼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下一瞬,本想要开口的祂登时愣住了。
因为,道人看见,那正掐着自己脖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苏昼身后,骤然又走出一个气息同样强大,同样也是合道,但却有着龙角,身上气息更加偏向自在魔性,宛如魔主一般捉摸不定的苏昼。
【在这里出现的,是化身】
龙角的苏昼斜着眼,微眯的龙瞳中带着一丝轻蔑,那是人类苏昼眼中不会出现的神情。
【你对我所有的攻击,从一开始就平摊到了所有化身身上】
而下一瞬,又有一位身披羽织长袍,眉眼更似神鸟的苏昼不自从何处走出,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失望:【想要破除很简单,只需要阻隔我与多元宇宙的联系就行了——当然,你们是做不到的,谁叫我和先驱空间关系好,自己也有天神刻度呢?】
【我原本正在帮助先驱空间搬运世界,回来的没有那么快】
轰!此时此刻,又有一个宏大威严的声音传来,不仅仅是封印宇宙内部,封印宇宙外侧,正在凝神等待苏昼与太始圣尊战斗结果的诸多合道忽然一惊。
因为,伴随着剧烈的时空波动,浮现在诸多合道视野中的,乃是一艘庞然狰狞的神木巨舰。
有震荡虚空的传讯声响起,震荡时空:【我是听见了我朋友的呼唤才过来的——不然的话,我根本不想来管你们这些寻常合道】
【我有的是事情要做,我很忙……而且,那些追随我而来的危险,绝对比你们想象的要恐怖】
苏昼带着明显威胁语气的宣告,虽然不至于被诸多合道当成玩笑,但却也不至于令祂们心生畏惧。
甚至,有那么几位尤其自傲的合道强者,露出了不屑的神情……祂们固然会承认苏昼的实力,但却也不相信,这个多元宇宙中,除却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洪流,又有什么可以令合道感知到危险。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实力堪比本体的化身?!】
【一个合道世界,只能支持一个合道化身,原初烛昼……究竟有·多少个喝到世界?!】
随着越来越多的烛昼化身出现,随着越来越多的苏昼化身多元宇宙的诸多角落回归,汇聚在自己的本体周边。
那些合道的心中,也都升起了一丝惊愕与迟疑。
能被祂称之为‘危险’的威胁……究竟有多么恐怖?
但是下一瞬,祂们也就无需疑惑了。
因为,浩浩荡荡,足以席卷诸天万界,令无穷时空,无穷仙神,无穷邪魔也陷入恐惧与绝望的气息,正以沛不可挡之势,席卷而来。
那是终末,是虚空,是寂灭,是荒芜。
那是黄昏。
‘黄昏’的气息,紧随着‘烛昼’而来。
第五章 这才是真正的万道归一 下(6800)
封印宇宙悬浮于虚空之中,就像是孤独屹立于黑暗荒野之上的孤城,虚空中劈落的闪电勾勒出它的边际。
漂浮在封印宇宙周边的诸多大界,就像是一座座零散的工事碉堡一般,如众星拱卫骄阳,而诸位合道强者集聚的所在,正散发出耀眼光辉,宛如月光一般闪动,明照虚空。
即便是相对于整个多元宇宙,合道强者都是不可忽视的一点,祂们的对手永远都只会是其他合道,更低等级的存在,无论数量多少,无论技艺多么高深,无论信念多么坚定,文明多么众志成城,热血沸腾,全部都毫无意义。
仅仅是依靠这些基础的东西,就想要战胜合道,只能说想的太美。
但是,就是现在,虚空视界尽头处泛起昏黄色的光,黯淡的焰火明明正在跃动,却给予人寂静的沉默感。
天意神帝沉默地凝视着远方的边界,在祂凝聚法度于双目,令视界不断扩大后,祂感应到了,有宛如潮水一般的实体正在从遥远时空彼端蜂拥而至。
那些散发着昏黄光辉的家伙,祂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片移动的废墟,活着的墓碑。即便早已死去,但却仍然苟延残喘,不愿意归入寂灭的执着者们,就像是永恒不灭的鬼魂,高举着各自残破的信念,早已破碎的大道与旗帜前进。
嗡,嗡,嗡。
光晕融汇,化作氤氲的黄昏雾气,一道道无声的闪电从中劈落,照亮了周边虚空,也让诸位合道和周边世界,得以看见祂们真实的容貌。
一个就像是被敲碎鸡蛋般破碎的世界,摇晃着拖拽长长的焰尾自虚空而过。那是一个曾经强大繁荣的世界意志,却因为一场宇宙天灾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孩子,虚空的风暴雷霆劈碎了祂的外壳,却没有完全杀死祂。
然而残存的世界意志还不如死去,已经无法孕育出生命,也不会再有未来的祂只能徘徊,直至其永恒的尽头。
光晕变得猩红,那是一团燃烧的魂灵一闪而过,残缺了一只手臂和半个胸膛的圣者之魂平静地于虚空渡步,一道道烈焰雷霆就像是环绕在其周身,纵横交错的荆棘。
昔日指引文明前进的强者犯下错误,即便自己都道灭而去,但残存的执念齐聚了众生的魂魄,化作徘徊于多元宇宙中的灾劫。
还有太多太多……与原主文明脱节,孤独于太虚中徘徊了数百万年的独立战舰,即便是在母文明覆灭后仍然执行任务;因为有智慧就会哭闹,故而放弃了自我意志,化作顺从本能的野兽,却仍然无法获得安心感,纵然是本能也感觉到痛苦的魔物……这样的存在,相较于仍然存在的诸多正常文明,在多元宇宙的数量,才是大多数。
伟大存在们爱着众生,祂们赋予真灵永恒不灭,超越者也无法更易的究极本质;祂们以自己道为根基,令所有多元宇宙中的生命都繁盛无比。
但是这也带来了纷争——生命越多,纷争越多;而且,生存本身就是小几率事件,相较于有着明确目标,知晓自己未来前路的成功者,失败者与迷茫者的数量才是数之不尽。
生者越多,死者更甚。
白昼越是悠久,黄昏就越是绵长。
越是‘爱’与‘赠予’,虚无的悲哀就越是壮大。
从太始天至天意界,从塔达里奥世界至微恒中央核心,环绕在封印宇宙周边的诸多世界边际处,即便是凡人也感应到了,他们战栗地抬起头,看向头顶,自己宇宙表层浮现而出的幻影——到处都是奔涌的黄昏魔物,昏黄色背景中,那些鼓动的潮涌简直就是绝望最直接的代表。
【这些怪物……什么时候会聚集于一处了?!】
那位岩质生命的合道,塔达里奥文明的幕后领袖不禁开口,祂神色带着费解:【平日见到一个都算是罕见,为什么会一次性出现这么几十万……不,根本数不清!】
【快!】
而天意神帝直接转过身,祂沉声指令:【神庭警示三界,开启护界大阵,诸神入驻各节点,七十二洞天开始收纳危险区域的平民!】
集群而来,寂静行军的失败者,原本应该孤独地徘徊在多元宇宙的一个个空洞处,这些早就死过一次,但是根本无法彻底消灭的黄昏魔物就是徘徊于虚空中的人造天灾。
真灵是不灭的,这是伟大的慈悲和爱。但倘若有执念,有绝望,有迷茫和憎恨凭依于真灵之上,那它们也是几近于不灭的。
即便是合道,遇到这种怪物,也会觉得头疼无比——它们不过是徘徊于阴影中的执念,没有责任,也没有负担,它们也没有背后的文明需要关照,自己也没有任何**可以引诱。
它们就是天灾,遇到了只能抵抗,即便是能将其击溃,意义也不大,因为它们终会复苏归来。
所有合道都曾经面对过几次这种黄昏魔物,祂们感觉头疼无比,此刻我更是心惊胆战——化作黄昏潮汐的魔物集群虽然不至于攻破祂们固守的大阵,但是却能让祂们被迫回防。
——这就是原初烛昼所说,紧随其而来的危险?
一时间,诸合道回头,祂们神色复杂。
原初烛昼,究竟做了什么……会勾引到这么多黄昏魔物?!
但很快,祂们便知晓了。
因为,为首的那些黄昏魔物,赫然毫不在乎那些封印宇宙之外的世界,直接掠过,令严阵以待,驻防于老家的诸多合道微微一愣。
然后,汇聚在封印宇宙前的魔物们,对着宇宙内侧,发出呼唤。
【尊主……】
【尊主……指引我……指引我们吧】
有几近于哭泣一般的声音响起,传遍了周边寰宇:【告诉我们……如何放下……如何跨越吧】
冥冥薄暮沉淀,寂静的魔物集群汇聚于此,首次发出呼唤。
听见此声的诸多合道皆屏息静默,甚至是悚然。
封印宇宙内,太始圣尊也能看见这一幕。
随着诸多烛昼化身浮现,最终融汇于一身,源自于诸多时空的黄昏集群也随之而至。
仅仅是几个呼吸,原本诸多合道联合,窥觎封印宇宙的局势就突变——众世界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联手,针对原初烛昼和他背后大界?
太始圣尊相信,这绝对在原初烛昼的预料之中。
而且……那些黄昏魔物的言语……
祂陷入沉思。
对此,苏昼只是抬起头,目光穿透虚空,凝视着那些哀叹着的魔物们。
他轻声道:“我为合道,乃是多元宇宙的合道。”
“瞧啊,众生愁苦,我的职责沉重——但这是我应有之责,理所应当,并不艰难,担负它,亦是逍遥。”
“太始圣尊,你们不可能战胜我,因为我心怀整个多元宇宙,也正在施行己道于多元宇宙,你们这些只是一步步扩散自己步伐的步行者,又怎可能在这方面超越我?”
如此说着,他却并没有立刻回答那些黄昏魔物的问题,去指引那些人。
自苏昼离开创世之界时,他得到了十天神系的祝福。
虽然同为合道,十天神系的祝福并没有什么用处,但起码,苏昼的革新之道在那个世界将会不断地壮大下去,而【创造】也默许了这一点。
而就在任务结束,好好安置好了唯一神和宇宙意志后,苏昼回到先驱空间时,也立刻得到了许多新任务。
因为伟大存在的力量,诸多世界群落被挪移,聚合在一起,这令先驱空间原本早就固定的诸多路线都发现了变幻……如果仅仅是如此,不过是一瞬就能调整过来的问题,但真正的困难点在于,这些世界集合在一起后,许多因果和任务都缠绕在一齐,许多全新的可能性,全新的未知衍生,迸发出了无限的新信息爆发。
穿越本身,就是最大的改变,最大的奇迹——而无限世界聚合,等同于无限的互相穿越。
别的不说,就是封印宇宙周边,这唐突聚合了十几位合道,十几个合道大宇宙,哪怕是没有封印宇宙作为核心,单单就是祂们相互之间的交流,说不定就有小几率,可以催化出洪流的种子。
毕竟,有着十几位合道的创世之界,也的确孕育出了好几种成就洪流的方法。虽然祂们都有至高传承,但也不能小看寻常合道的天赋。
苏昼要做的,就是作为如今先驱探索者中唯一的合道,帮助先驱空间调整一些世界的位置,将一些比较特殊,容易被其他世界影响而失去自己独特特性的世界搬运出来,保证其中的生态不受影响。
譬如说将一个海藻都是培根卷,杂草的批售海苔味,可以种出蟹**的美食世界,挪移离开饕餮魔物宇宙的旁边……这是显而易见的多元宇宙生态保护措施,苏昼做起来也颇为开怀。
毕竟他也很清楚,先驱空间在创世之界很照顾他了,帮它打打工无可厚非吧?
除此之外,苏昼也得到了其他伟大存在的委托。
譬如说,黄昏。
因为多世界聚合,原本孤立徘徊于一处的诸多黄昏魔物,便都聚集在了一齐,祂们化作了涛涛潮水,原本不会被影响的世界,也有极大可能被祂们淹没
这样的灾劫,合道也阻止不了,而洪流如若相性不足,处理起来也很辛苦,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黄昏魔物会复苏,不处理掉祂们的执念,让祂们安息,祂们就是不灭的。
苏昼得到了黄昏的气息烙印,确实恰好就能处理这些魔物,他能指引这些迷途者返回正路。
亦或是说。
给予祂们,一个归宿。
“伟大存在的眷顾,有其好处,自然也有其责任,但这不是负担。”
带着太始圣尊缓缓向前行走,一步踏出,时空扭曲,苏昼步入了亚空间的深处:“这本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伟大存在才会支持我——因为我本就想要这么做,所以才会‘得道多助’。”
“所以我可以逍遥。”
随着他步入亚空间,寂静黑暗的宇宙内侧中,骤然亮起了两颗明亮至不可思议的骄阳——其中一轮骄阳炽白冰冷,而另一根本庞大的骄阳呈现青紫,炙烤虚空。
但奇怪的是,原本徘徊于亚空间内的诸多避光之灵,本应该畏惧这些光,因为强者的光辉会消灭这些灵,即便仅仅是无意识的挥洒也是如此……强者就是恶者,在亚空间中发挥的淋漓尽致,仅仅是强大,就会杀死其他生命。
可苏昼的光辉,却令这些灵感受到温暖,故而它们纷纷汇聚,环绕在苏昼化身的太阳周边,形成了一团团宛如萤火一般的光雾,勾勒出种种奇妙的纹路,绚烂瑰丽。
一旁太始圣尊充满杀伤力的灵光被彻底压制,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凝视着这些灵,青年微微一笑。
——只要做多元宇宙众生都希望你去做的事情,那么多元宇宙的众生,乃至于世界都会帮助你。
——只要所作所为可以令诸多世界受到好处,那么诸多世界也会理所应当的接纳强者的道。
“还不懂吗,太始圣尊。”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指点:“你们的合道,无非就是吞噬世界,强行同化世界,让世界变成你们的模样……这不是不可以,但这是‘恶’。”
“强者强迫其他世界被自己的道同化,多么悲哀,也丧失了自己独特的可能性……你明明可以让那些世界接纳你的道成为其中之一,而不是唯一。”
“而我无所谓,我只要随便合一下就差不多得了,没必要太在乎我的道在其他世界重不重要……众生会自己选择,会自己追随他们想要追随的道。”
【……但,这不符合常理】
被黄昏震撼,又被苏昼那温暖的灵光所困惑,太始圣尊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在沉默了一会后,他才缓缓摇头,不解道:【倘若大道不去弘扬,那它就会衰微,原初烛昼,你不去扩散自己的道,那它就没有人会去学习,扩散】
“为什么会这么想?”
而苏昼疑惑地问道:“想要变得更好——无论发愤图强,亦或是嫉妒艳羡,都是革新的开端。这样的人,任何世界都不会缺少,他们永恒存在,永恒地印证我道,终究会有人得到我的传承,将其发扬光大。”
“难道你不相信吗?太始之道,符文之道,是任何发展出文字,几何乃至于艺术图画的文明,都将要走的必经之路,也是一样会永恒存在的大道。”
话毕,与太始圣尊素白色的眸子对视。
在眸光闪动的瞬间,青年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摇头:“你不坚信。”
“你根本不相信你的道对万物众生有益,你根本不相信你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太始之道只是一种传承,一种强大的工具,你虽然相信它的力量,却不相信它本质的正确。”
说到这里,苏昼笑了笑,他环视亚空间,也看透亚空间外侧,物质宇宙的诸多星球与文明。
“我死了。”
他平静地说道:“还会有新的革新出现。”
“即便我被其他人击败,磨灭大道,但是在遥远的未来,难道不会有其他人立志为了更好,再创革新之道吗?”
“不,找遥远的过去,说不定已经有人创建了这一切,而我不过是将其复苏呢?正确的东西是永不磨灭的。”
因为太过在乎自己的‘道’,所以并不在乎‘自己’的道。
有所执,却不执着。
这便是逍遥。
话至此处,苏昼微微点头,他有些惋惜:“所以倘若不去改变,不去革新自己,你最多就只是现在这样了——你永远不可能成就洪流,哪怕是‘奇迹’,都不会眷顾‘不相信自己’的存在!”
“太始圣尊,我选你作为目标,不是因为你多不幸,也不是因为你多幸运。仅仅是因为你距离黄昏只有一步之遥,倘若堕落,说不定会成为怪物。”
【我……距离那些薄暮之魔,只有一步之遥?】
听见苏昼的宣判,太始圣尊原本还在思索‘坚信’究竟意喻何物,但青年接下来的话,又令祂感到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不。
突然,祂闭上嘴。
这有什么不可能?
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太始道门要做什么,无所谓,祂们自己自业自得。万物众生,无所谓,祂们存在就是合理,终结也是常态。
自己要变强,就去变强,但为什么非要变强,也没什么所谓。
归根结底……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自从失去了老师,孤独飘零于这个多元宇宙开始,太始圣尊就是怀着随遇而安的心态活着。
祂觉得,对一切都坦然处之,就是逍遥。
“这叫做麻木不仁。”
苏昼摇头,又是一步跨出,他已经来到了银河系周边,终寰之门所在地。
在这个昔日虚无教团的重地,有着不少银河系本地势力的组织正在建设要塞和基地,作为研究那巨大恒星的中心,不少地球人和瑟洛斯提雅人都在此地留有专业的研究团队。
苏昼到来,虽然唐突,但却并非没有预警,起码地球和持有银河之星的瑟诺斯提亚人早就得知了苏昼的传讯,所以便提前准备好了等待。
“……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虽然已经是地仙境界,成就昔日仙神之位的道圣站在研究中心的观测台上。
凝视着那破界而来的璀璨骄阳,这位苏昼的老前辈啧了一声,罕见地对另一侧的偃圣叹了口气:“虽然是好事,但他怎么又升级了?难道这小子真的不需要任何积累就可以直接突破境界的吗?”
【不】
凝聚出一团数据灵影的偃圣站立在道圣身边,祂操控仪器,凝聚法度,看清了苏昼周边那无形脉动的脉络。
这位圣席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赛博热气:【不是没有积累】
【你瞧,苏昼周身……那些源源不断,灌输进他体内的灵脉】
【那是咱们这个宇宙,正在主动地为他灌输神力,通俗点,就是灌顶】
如此说着,偃圣的语气也复杂起来:【正确的合道……就是这样吗?】
【并非是征服宇宙,也不是同化宇宙……所谓的合道,并不是一个动词名词,而是一个针对强者的形容词……】
【是指宇宙本身,都渴望这样的大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意欲合并其道!】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原来如此,万物众生皆同力,催促,渴望着苏昼变得更强!】
就在此时。
整个封印宇宙,周遍虚空。
乃至于环绕封印宇宙的诸多世界,诸多黄昏之魔,都能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见证吧。”
这声音响起,便令界海泛起潮汐,滚滚浪潮生灭不定,令灵机更加活跃,强盛:“真正的合道,是何等姿态!”
诸圣群魔众生仰头看去。
只见,在这终寰镇印旁,在这多元宇宙封印核心碎片的正前方,有一轮青紫色的烈焰骤然升腾而起,光盖十方,在转瞬刹那间便照彻亚空间与现世,洞彻幽邃虚空,普照无尽薄暮。
革新之炎熊熊炽燃,其焰光直抵一切幽深,无论是绝望的生灵,破碎的世界,璀璨的神域,繁盛的人间,无穷无尽的世界都被这骤然升腾的火焰点燃。
“这,这是传承?!”
“进化之炎……虽然看上去很普通,但是居然能让我这个绝脉废物也能修持?!”
“有希望……有希望!”
无数声音响起,光辉绚烂了起来。
“即便是你们这些走错了路的歧途者,除却惩戒之余,我也希望你们的大道可以变得更好。”
隐约之间,太始圣尊,能隐约听见这样的言语:“因为你们是合道,你们是强者,你们就是宇宙的规则。如若心向万物,荣耀万物,万物也必会荣耀你们。”
“汝等之道,亦是正确……只需,变得更好。”
太始圣尊能感受到,祂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的。
如同昔年师尊待祂,对待所有门人的情感。
‘爱’
苏昼爱祂,正如同他爱众生。
革新之道,烛昼之光,永远一视同仁。
圣尊双手垂落。
此刻,祂放弃了抵抗,最是跪在苏昼身后,凝视着自己的手。
【我错了】祂失落地低声喃喃,却又坦然地哈哈大笑:【是啊,我错了,这条路就错了——正如师尊合该被灭道归寂,我也一样啊】
“不。”
而苏昼也放下了手:“还不是现在。”
“你有更多的债要偿还。”
“我将会指引你们,学会如何烙印真正的大道于此界……当然,我也有私心,只有更多大道烙印宇宙,这个宇宙才会更加坚固……在未来可能出现的大世之变中,我的家乡才会更加安全。”
如此说着,青年面色坦然:“但这私心,也是众生的私心。”
“这才是真正的万道归一。”
此刻,苏昼不再钳制这位合道,而是一步一步,踏向更高。
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高,乃是宇宙根基,世界内侧,正如同创世之界‘宇宙根源’处那般的至高之地。
也即是,昔日先驱文明,用终寰镇印镇封的,‘封印宇宙宇宙意志’所在之地。
整个宇宙中,无数人都能看见这一幕,他们能看见,苏昼一步一步踏入仰头也无法直视的天穹至高之处。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革新的火焰,也终于点燃了整个封印宇宙。
一时间,寰宇皆光耀!
此时此刻,太始圣尊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登时令祂的大道破碎,迸发裂缝,但不知为何,圣尊的心却感受到了痛苦。
相较于‘无所谓’,这种痛苦反而更加鲜活和真实。
而因为这痛苦的刺激,令这位合道强者恍惚之间直视前方。
于是,祂便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一个燃烧着烈焰,神圣庄严的青年虚影,正在拥抱整个宇宙,甚至就连那些徘徊于宇宙周边的黄昏之魔,也被他一同拥入怀中。
多元宇宙中,有无尽光辉自遥远的时空彼端汇聚,构成了这强者的姿态,那是多元宇宙诸多世界的支持。
而祂柔和地凝视着自己怀中的宇宙,以自己的火焰点燃了它。
就在这熊熊火焰中,无形的大道开始烙印,烙印在这强者的家乡。
他心神所向,永恒凝望之地。
——合道……成矣。
火焰渐渐消散,却有烙印留存,浮现于多元宇宙虚空。
至此,苏昼真正步入合道之境!
第六章 梦中证道 (4600)
庞然巍峨,周身环绕炽燃火炎的合道神人拥抱整个宇宙。
即便是周边的黄昏魔物也都被那无上道相的双臂拥入怀中。
“如若实在无法放下。”
就像是奔流的江河,青年的声音传遍诸多宇宙,响彻周边世界群落:“如若实在无法寻到前路。”
“我知晓,绝大部分人,就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并不清楚……莫说革新,就连迈步都无从谈起。”
低垂的眸光中,流露而出的,是一种温和的坚信。
苏昼环视虚空,他凝视着封印宇宙以及周边世界群,平静且庄严地宣告道:“那就做梦吧。”
“现实难以迈步,就在梦中畅想,获得勇气吧。”
“敢于做梦,然后才是敢于实践……”
“去梦吧。”
隆隆雷音不绝于世,但这轰鸣却宛如春雷,除却震耳欲聋外,却也带来无尽勃发生机,无尽温和悲悯,以及无尽的期待与希望。
此时此刻,无数黄昏魔物,渴求地看向那唯一能给予祂们安心之感的存在。
【尊主……】祂们呼唤:【指引我们……】
“我会的。”
对此,听见了这些声音,高居于宇宙根源之上的合道神人,闭上眼眸。
苏昼开始做梦。
正如梵天梦中创世,他的梦在虚空中绽放灵光,就如同一颗骤然升起的大星,遍照寰宇,令周边诸天皆被照耀,被这万界的大梦而包裹。
昏黄色的薄暮,也被这梦之光覆盖。
天地异变,诸多黄昏齐颂。
于是。
万界于此入梦。
……
天光微明,正是一日晨曦。
承清天,飞云州,武庄城。
呖————
一只苍鹰振翅,自一座坍塌的塔楼顶端起飞直入天穹,它一路穿透被曦光照耀的城池,飞跃致密云层,带着高鸣直入高天之上。
直至再也看不见那苍鹰的身姿,何霄照才堪堪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环视周边。
武庄城古老破旧的诸多建筑和街道破损不堪,因为地处偏远,故而常年得不到投入的城防几近于无,就连马车都难以在城内行驶,因为道路崎岖无比,就算是小儿玩闹都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沟渠坑洞。
荒草遍布的后院,何霄照环视周边。
他对此无比熟悉,因为这就是他当年的家。
何家昔年也是高门大户,但因为是承清仙尊时代的余孽,这一万多年来都被拆分,放逐,直至这边疆破败之处。
如若不是何霄照天资卓越,最后入了周边招收弟子的太始道门游历上师的法眼,他或许终此一生都会困顿此地。
但即便进入太始道门,他也没有得到公平的教导——并非一百零八峰出生,源自于三千下界的他,即便是能蒙受道法传承,但最多也就能当一外门道兵,不可能进入内门,更别说更上一层的真传。
道法是公平的,但是制度不是。
漫步于这昔年的古城,何霄照发现,这城内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自己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是的,街边茶水摊的叫卖熟悉又亲切,王伯的馄饨香气依旧令人怀念,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昔日的一个梦,梦中的一切都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往昔时光。
但是何霄照并没有止步——他不是为了这熟悉温馨的过去才做梦的,倒不如说,他之所以做梦,就是为了摆脱这一切。
所以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如同一个幻影一般,穿透街道与层层墙壁门扉,来到了破败后院处,一栋就连门都开始朽烂的小平房处。
他进入屋中。
然后,便看见了,屋内桌前,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认真地研读经书,用稚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复述。
“太初有道,其名太始,有形无质,空盈其炁,阴阳交合,无极混一……”
太始道门传承之基,‘太始真符根本经’……黑发的男孩认真地凝视着书中的文字,算是干净可爱的脸庞满是专注,青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书中的文字。
何霄照凝视着年幼时的自己,虽然早有猜测,但他此刻真的说不出什么话,只能默默凝视。
“咦……你是何人,怎会在我屋中?!”
直至那男孩似乎察觉了什么,他愕然转过头,看向身后——男孩看见了一个神色疲惫,早已被生活打压的弯曲了脊梁,被无数痛苦现实折磨地麻木的男人。
他本想要惊呼出声,唤来邻里,但是不知为何,这男人愁苦麻木的面容却令他下意识地感受到了一丝同情。
“你想要……”
于是,男孩有些迟疑地询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男人凝望着眼前年幼的自己,明明是梦,明明应该一场畅想的大梦,但却因为太过真实,所以反而难以去怀有希望:“原初烛昼尊主也真是的,为什么明明是做梦,却要让我知道这是梦呢?这样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义,现实又不会因此改变。”
但是,何霄照的心中,终归还是有光的。
能听见烛昼之声的男人,纵然茫然,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孩子的头:“我可能是不成了……但倘若是做梦的话……”
“我想要让你……有另外一种不一样的可能。”
何霄照传授道法,为男孩开启修行之路,他是一个其他人都看不见的随身老爷爷,为年幼的男孩解答所有的疑惑,回答所有他无法理解的问题。
他曾经遭遇的苦难,男孩不必再受,他曾经走错过的歧路,男孩不必再走。
他曾经的困惑,久久无人解答,而这一次,男孩纵然依旧会疑惑,但却有人为他指引正确的方向。
不需要太始的游历上师,男孩自己就可以修行,成为强者,成为仙人——他在何霄照的指引下避过了所有检测,最终于界外太虚中成就真人,抵达了何霄照自己现在所在的境界。
一瞬百年,梦中的时间就像是纷乱的洋流,时快时慢,难以琢磨,宛如混沌。
而最终,何霄照失败了。
他看见,那位远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强大的霄照真人,面对太始道门数位征天使的围攻,仍然不敌,被镇灭于虚空。
不过,即便是倒下,他也没任何遗憾。
霄照仙人哈哈大笑着抬起头,神躯在无尽闪耀的灵光轰爆中寸寸碎裂,不朽也随之而逝。
他能看见那位一直指点自己的疲惫男人惋惜悲伤的表情,但这昔日的男孩脸上却没有半点阴霾:“笑吧,我自己。”
“为什么要一脸愁苦呢?我的存在难道不也是证明,即便是现在的你,也有可能成长到可以战胜一两位征天使的地步吗?”
“笑吧,为我而笑。”
的确,应该笑。
诸天万界虚海的辽阔,能以自己的意志纵横于这列虚群星之间,可以亲身体会这无限的多元宇宙。
不甘和惋惜?自然,失败了的家伙,怎么可能释然。
但对于被囚禁了一生的男人来说,仅仅是能够亲手,以自己的意志,触碰辽远星辰的边界,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功。
梦消散了……何霄照回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地,就像是思维一般的海潮正在沸腾,带起种种朦胧的幻境。
梦醒之后,何霄照仍然是那位何霄照,是太始道门的下界道兵,无有前路者,而并非是以自己的意志纵横虚空的霄照仙人。
做梦,的确对现实没有任何意义,现实不会因为人做梦而有任何改变。
但是,在这灰蒙蒙的世界中,男人却在沉默后,双目中逐渐亮起了点点光。
“是吗。”
何霄照凝视着自己的手,他喃喃自语:“原来妄想成真,是这样的感觉?”
“我一直都在想,倘若年幼时的我就已经有实力,亦或是有一个好老师可以教导我,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前往太始道门,而是用自己的力量尝试去前往其他世界,获得足够的力量,自由的力量。”
“但这只是妄想,不可能的,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逆转,我的过去不可能改变。”
但是现在……却并非如此。
梦不需要管那些东西,不需要管那些莫名其妙的条例法规。
在烛昼之梦中,何霄照顺应自己的心,顺应自己多年来的妄想,做了一个畅畅快快的大梦。
纵然失败,却也并非绝望,而是看见了一丝曙光的大梦!
“能够再来一次吗!”
抬起头,黑发青眸的男人抬起头。
他仰视着这个灰蒙蒙的梦界,大声地,渴望地对着梦真正的主人道:“我还能继续!我还能继续做梦……这一次是失败了,但是下一次或许就可以!”
“我还可以做的更好,汲取了这次失败的经验,我说不定就能成功!”
【你的愿望,我听见了】
于是,便有宏大且温和的声音响起。
无尽灰色的雾气卷动而来,化作风暴,环绕何霄照卷动,这些炽热的狂风余烈焰开始幻化成天穹与大地,幻化成一个梦中的世界。
何霄照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渴望回到的时空,那个古老,苦旧,荒废了的边疆小城。
他听见了笑着的声音:【愿望,实现了】
【继续梦吧……直至你愿意,愿意坚信自己】
何霄照梦了许多许多次。
每一次,他最终都失败,太始道门的强大,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对抗的,想要自由自在的活着,这名为逍遥的境界,根本就不是他所能办到的。
但是,那又如何?
一次梦中,何霄照意外地在承清天的世界根源处,遇到了一位仙人。
【孩子】
白发青瞳的仙人端坐于早已破败腐朽的莲台之上,祂好奇地询问何霄照:【这上百次的轮回,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反抗太始道门。”
虽然依旧疲惫,但是目光却逐渐坚定起来的男人回答道:“或者说,我想要被尊重。”
【嗯……很难】
仙人微微摇头:【有些人站得高了,就不允许其他人也站着,这很困难】
【太始道门强横无比,你真的敢吗?】
“这里是梦。”
而何霄照笑着回答:“如果连做梦时都不敢,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何霄照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承清天核心灵源离开,这是上百次轮回中,他总结出的最优修行法,可以让这一世梦中的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就仙神。
而白发的仙人凝视着步履坚定者的背影,祂微微点头:【是啊,说的真好】
【输不输是一回事,敢不敢是另一回事,而在梦都不敢,现实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又有什么意义?】
【烛昼上尊续往贤之绝学,我也算是其中之一,真是难以置信,祂居然可以通过读取世界的纪录,复苏我这早已身死道消之人……哈哈,真是难以想象啊,就连我都可以做梦,这神通,堪称匪夷所思!】
梦界无垠。
封印宇宙,银河系,地球,瑟诺斯提亚母星……
太始天,天意界,列虚万界……
人类,妖兽,星球意志,黄昏魔物……
所有能聆听烛昼之声的存在,都已入梦。
以创世之界,万象葬地梦宇宙的原理根基,铸就自己的烛昼之梦,苏昼引万界众生入己梦中。
而正如同万象葬地乃是为了收纳诸多茫然黄昏魔物,以及神孽迷雾那样,苏昼的烛昼之梦,也正是为了照顾那些因自己而来的诸多黄昏魔物。
在这梦中,众生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去想,去梦,他们曾经妄想,想象过的场景。
遗憾,不甘,渴求……黄昏那样的茫然者,可以在梦中安息长眠,等待至永恒的尽头。
而意欲革新之人,必将从梦中蜕变!
“主动去做梦,幻想,去创造更多的混沌可能性。”
“无数次轮回,一次次做梦重生,察觉自己的不足,汲取他人的优点,每次都改正错误,每次都超越界限。”
“自己的存在,就是自己的外挂,自己的奇迹。”
“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念,以求超越现实自己的可能性——以宿命之法,尝试确定一个最佳的修行策略,却又不强求注定,仍然不断地探索全新的领域。”
抬起头,封印宇宙。
终寰之门最深处,宇宙根源,世界内侧所在。
苏昼闭目。
他维持着这个合道之梦,却依然可以清醒,自如行动。
但现在,青年却正在观看梦中的众生,坚定地阐述:“而这一切的手段,都是为了创造出‘更好的自己’!”
梦中的一切,什么都不能改变。苏昼可以让众生在梦中的修持成真,梦中成神,现实也成神,但是那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觉悟。
梦中的一次次轮回不能改变其他人,但却可以改变早已绝望的自己,令自己心怀希望,充满去改变的动力。
如此说着,苏昼侧过头。
“宇宙意志……万物之母。”
他看另一侧,被一轮银白色光晕碎片镇压住的,宛如宇宙缩影一般的黑色阴影。
苏昼对祂微微低头,表示敬意:“这就是我的大道,将会对这宇宙,对着诸多世界造成的改变——您看如何?”
“如果觉得不错,愿意,我就将这终寰镇印挪开,您也别生气了,我之后会传讯整个宇宙所有文明,让他们都去给先驱空间打工,让大家都出力,让先驱空间修复您过去因为合道大战而产生的损伤!”
【……你强,你说什么是什么】
而被终寰镇印镇压的封印宇宙宇宙意志沉默了一会,然后长叹一口气:【不过说实话,除却因为你太强,我不得不压抑住愤怒,只能日子思考这点外】
【真的很好,原初烛昼】
【你的大道,即便是我都渴望去做一个梦,让自己可以释然,可以坦然面对过去的失败……不需要你合道,我甚至会主动接纳你的大道,让我自己变得更好】
祂感慨:【和过去,所有自傲自负,只想着自己的糟糕缔道者都不一样】
【原初烛昼,你爱着众生,你是个好孩子】
“因为这就是正确。”
抬起头,苏昼的言语坦然:“这就是革新。”
“这就是我经历了诸多正确后,为自己创造的大道。”
第七章 道之锚 (4600)
得到宇宙意志首肯,苏昼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可没忘记,当年正是一群封印宇宙合道打内战,硬生生把封印宇宙打破碎,导致宇宙意志苏醒这件事。
创世之界,就是整个封印多元的某种映射,所以造物之墟中才会陆陆续续出现诸天万界中陆续涌出的全新神圣。
所以,创世之界的宇宙意志,某种情况上来说,或许也能映射封印宇宙的一些情况。
事实也的确如此——创世道主阿尔斯特·欧姆以终寰镇印镇压初代宇宙意志,创造小宇宙,而封印宇宙的诸多合道者也以终寰镇印镇压宇宙意志。
倘若一不小心,苏昼可能就要在自己老家对战初代宇宙意志掀起的‘终焉灾变·初代宇宙’版了。
那将会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不惜任何代价,摧毁一切意义的可怖敌人。
好就好在,现在的苏昼,有了经验。
——对付宇宙意志,要哄着!
对,就是哄着!
此刻,苏昼正在一口一个‘您’,一个一位‘万物之母’‘众生慈父’‘伟大的意志’,夸的那是天花乱坠,世界内侧地涌金莲,就连大道都被打蜡磨光,简直是蓬荜生辉。
夸赞之余,他还义愤填膺,怒喷昔日先驱文明的诸多合道者,喷祂们根本不懂什么同理心,不懂什么才是和睦相处,天地自然,简直是痛宇宙意志之所痛,急宇宙意志之所急,简直肉眼可见地能看见宇宙意志抑郁不平的心态舒缓了起来,甚至还有性质可以和苏昼一齐开口骂。
舒服了——
一口多年恶气吐出,宇宙意志肉眼可见的开始发光,笼罩在其身上的一层黑气消散。
苏昼见状,不禁微微点头:“您开心就好。”
宇宙意志,世界意志,说好听点,叫做天性纯真,不类凡俗,说难听点,就是骗了还会被人数钱。
不谈‘誓愿之法’,本质上就是对宇宙意志大谈空头支票,哄骗对方从宇宙大道借力成道,然后再反馈天地还愿……
一般来说,宇宙意志都不会撒谎,公平公正,就是顺着大道规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怕是摧毁宇宙本质,一般来说也就是让祂们感觉到痛苦,可以慢慢恢复,也就是创世之界连续造十个小宇宙,损伤过重亏空无法正常补足,才让宇宙意志黑化。
由此也可见,能把宇宙意志给搞的狂怒不止的那些合道者有多么傲慢自大,多么品德糟糕了。
“那些先驱合道者,或者说,这个多元宇宙的合道者,有一个是一个,都是自大狂。”
苏昼不禁吐槽。
这可不是黑屁。
合道强者,本就是可以更替宇宙大道的强者,相对于宇宙意志而言,祂们就是恶,但凡是想要改大道的,都是针对宇宙本源的一次暴力更改。
尤其是,祂们合道,估计很少会和宇宙本身商量,甚至会天然认为,宇宙本身的阻碍,就是需要‘以力证之’的灾劫,是需要‘突破’的‘境界屏障’。
——成道天劫?合道之灾?宇宙反噬?
——口胡,全都给我破!
祂们很少想过为啥会有这种反抗和反噬。
像是苏昼这种,合道前还会提前商量,甚至会给宇宙意志看ppt——也就是自己合道的前瞻试观,烛昼之梦效果的合道,可是真的非常少了。
“只要好好说话,宇宙意志明明不难沟通——总不能说成了合道就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吧?”
如此想到,苏昼不禁摇摇头,他在心中吐槽道:“太多事情,就是源自于双方都不会说人话,还要脸,还要面子!”
青年就不要,祂年轻的很,对宇宙意志自认晚辈根本不丢份。
【你尽管扩散你的大道,我会配合你的】
能听见,被苏昼一通乱哄哄开心了的封印宇宙意志显然地语气温和起来:【不过你这个烛昼之梦还不够完善,我觉得,想要彻底让其成为我们宇宙的一种‘现象’,还是有点困难】
而苏昼对此不以为意:“不用担心,这还不是正式版,只是提前发出来查,让大家帮我一齐找找bug罢了。”
说实话,烛昼之梦说起版本号,最多也就是0.03ea提前体验版,别说具体内容了,就连ui设计和界面设计都没有。
依照苏昼原本的想法,他是打算白嫖先驱空间的基础设计,然后再以兑换列表为基础,设计一套合约祝福系统,为诸多入梦者编织种种利好亦或是难度。
接下来,还要弄出一些非常庄严神圣的背景,每一次梦境轮回都要有世界生灭的特效,让人不至于因为这是梦境,就因此而觉得无所谓——也就是提升‘严肃感’。
即便是做梦,也要认真,因为倘若一不认真,就很容易迷失于烛昼之梦,和那群黄昏魔物一般长眠不醒。
对于黄昏魔物来说,能在梦中安眠,就是最大的怜悯……但是对于其他的入梦者而言,沦陷于烛昼之梦,都是死亡。
当然,任何好处,都不可能没有任何代价,这也是苏昼之道本源出的一丝魔性所在……
大自在,是大超脱,也是大沉沦。
烛昼之梦乃是大自在之梦,昂然向上者,如何霄照这种,自可一步步超脱而出,脱梦之时,便是自我革新之时,也就不需要再去做梦了。
但是倘若有人经受不住考验,沉沦于梦中的无穷便利与美好,就会被烛昼之梦同化,成为其中飘荡的‘npc’,直至有朝一日,他突然开悟,脱梦而出,亦或是有其他入梦者将其解救,不然的话,就是永眠。
这是完整版的构思。
现在,整个梦境空间灰蒙蒙一片,谁都知道这是梦,自然不可能沉沦其中了。
虽然无法支持入梦者超脱,但也没办法让入梦者沉沦,算是ea版本的好处。
至于合约系统,算是苏昼针对‘烛昼之梦’设计的核心。
一些需要提升自己的,良性的祝福条约,可以为入梦者提供种种增益。
譬如说何霄照,他所得到的庇护,便是‘永世轮回’与‘重返少时’,可以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或是自己亲自上手,亦或是自己培养过去的自己,突破自己曾经遭遇过的重重阻碍。
除此之外,还有‘天降异宝’,‘绝世传承’,‘至高圣体’……
或是星辰垂泪,降世于手。
或是落入悬崖得到至高传承,自此命运更替。
亦或是天生至尊骨,圣体在身,踏足无敌路。
过去的自己,为何会失败?
是自己缺少力量还是心态不行?是自己缺少机缘,单纯的语气不好,亦或是真的就不适合走这条路?
苏昼将会用祝福合约,控制变量,让诸多入梦者察觉,自己究竟是缺少了哪些东西,才会失败。
而其他的‘灾劫条约’,就是高等级内容了。
只有那些已经不需要任何祝福条约加成,就已经可以突破自己过去的一切困境,彻底将自己变成更好的自己后,也即是,成为了‘革新眷属’后,才能够选择的系统!
灾劫条约,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负面debuff。
无论是二十五倍天灾,亦或是敌人入侵时间加速。
无论是所有中立敌对方恶意与进攻欲大大增加,亦或是减少灵气活跃度。
都可以让已经有所成就,成为革新眷属的入梦者们,得到更多试炼,将自己优化的更好!
“这只是一个开始。”
合道神人屹立于宇宙内侧,环视整个封印大界。
他平静地笑着:“以神力网络的设计为根基,在未来,进入梦境世界的终端,将会成为这个宇宙文明人手一份的‘常规法器’。”
“所有人,都可以进入其中,试炼自己,提升自己……即便不打算试炼自身,起码也能在梦境世界中,与诸天万界的许多同好者交流经验。”
梦可以犯错,现实不行。
梦中的错,现实不再犯。
如此,便足够。
倘若说,黄昏是所有‘虚无’的兜底。
那么,革新也将成为所有‘错误’的兜底。
“这‘烛昼之梦’,倘若完善,完全可以梦中证道——未来如若成就正式版本,足以作为我的第二种‘至高传承’。”
这至高传承,并非是特指伟大存在级的传承,而是单纯的‘烛昼一系’的至高传承。
倘若未来苏昼也成就超越者,甚至伟大存在,那或许就更加名副其实。
得到宇宙意志首肯,苏昼便准备着手,解除终寰镇印对宇宙意志的压制。
那时,他便能集结三大伟大封印的碎片,彻底修复伟大封印了。
虽然如今,所有伟大存在都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脱出封印。
但封印多元宇宙的根基,就在伟大封印之上。
修复伟大封印,或许并不能把伟大存在按回去,但却能让这个多元宇宙更加稳定,坚固,不至于说被祂们吹口气就破碎。
不过,就在苏昼准备动手前,他先分心,看向地球,自己的家乡。
与此同时,地球,新世界探索部。
部长办公室内。
代理部长邵启明,此刻自然也早已入梦。
不过,他却并没有和其他诸多入梦者那样,沉浸其中,而是意外地来到了一个完全由灰色迷雾构成的庞大殿堂中。
灰雾之上,无穷世界幻影浮现,邵启明能看见,在自己的眼前,亿亿万万,几近于无穷无尽入梦者的梦境,都化作光幕,展现在自己眼前。
“这是……”
坐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座椅之上,有着褐色长发的青年摸了摸下巴,他有些费解地自语到:“管理员权限?”
“阿昼,这又是何意?”
他倒是半点也不意外——邵启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是苏昼弄出的异变,所以即便是被卷入梦中,青年也并不惊慌。
邵启明想过不少,譬如说自己在梦境宇宙中有vip待遇,亦或是有额外加成什么的,但是却没想到,自己居然直接就成管理员了:“这不太好吧,我才地仙境界,根本不可能管理这些东西的啊——就算想要鸡犬升天,也不是这样提携的!”
这是为什么?他很清楚苏昼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因为我也有私心。”
而在梦境中,无数灰雾凝聚,化作苏昼的形体,他拍拍手,这无尽灰雾凝聚而成的殿堂中便又多出了一章古朴长桌,他就端坐于主座之上。
苏昼看向自己的友人,他笑了笑:“不仅仅是你们——包括我爸妈,邵叔文姨,我所有比较熟的亲戚和朋友,他们都有相关的权限,不至于被我的梦所吞噬,也不至于在梦中遇到什么侵害。”
“提携,倒也算不上,毕竟管理员权限也没有什么特权,毕竟梦境世界中,也不会有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即便有,也无非就是禁言而已。”
如此说着,青年垂下眸光,他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想要保证你们的安危。”
邵启明坐在一侧,他听着苏昼的叹息,若有所思。
“这私心,很重要吗?”
知晓自己友人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苏昼抬起头,微笑道:“是的,很重要。”
“自我合道之后……或者说,自我成就天尊,己之传承寄托于宇宙之后,我就发现,我看待万事万物的视角,以及思维模式,都在逐渐朝着‘伟大存在’靠拢。”
“并不是说我有伟大存在那么强,或许也是那时候身上有三个伟大存在耳濡目染,只是说,随着我变得越来越强,我的心就与凡人愈发不同,这虽然并非不可改变逆转,但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仍然不够好。”
此刻,苏昼抬起头,他凝视着梦境灰雾殿堂中变幻不定的穹顶,而邵启明看着他,友人能看清,苏昼双瞳中流露而出的那一丝‘淡漠’。
并非是对众生的淡漠,而是对自己的淡漠。
那是究极的无私。
与究极的‘爱’。
凝视着穹顶,苏昼轻声喃喃道:“我并不恐惧成为神圣——正如同昔日寂主对我所说,我之所以会有那种片面的视角,是因为我无法窥破时空与因果,没有永恒,永远无法理解永恒者的角度,更无法知晓永恒者视角中的万物众生是何等姿态。”
“现在,我已经能理解祂了,一部分,所以,我现在就已经在不断地自我革新……我坚信我的道是正确的,所以,即便是我‘死’了,也并非不能接受的事。”
“不行!”听到这里,即便是一直都安静倾听的邵启明也忍不住开口。
他大声呵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怎么可以觉得自己死了也行?!”
“这种事,想都不能想!做梦也不许!”
“哈哈。”
听见这斥责,苏昼反而笑了一声。
发自真心。
有些苦恼,只有对朋友和家人才能倾诉,也只有朋友和家人才能理解。
只有朋友和家人,才会发自内心的,对苏昼的死,感觉到恐惧与‘拒绝’。
“是啊。”
青年道:“所以我必须要有私心。”
“没有自私,也就没有无私,天地没有私心,故而对万物一视同仁,而这样的爱等同于不存在。”
“我必须要要有一个锚,锚定‘我’的存在,不然的话,我就会彻底成为革新。”
合道万界,听上去很是强大,远比一般的合道要强。
但是,什么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诸天万界诸多合道者,之所以不同时合道诸多世界,正是因为,源自于万界的大道本身,会不断地回馈合道者的心智,令祂们加速道化。
几个世界还好,合道的天地一多,维持的力度跟不上同化的速度,就肯定会化道而去。
苏昼的心智何等惊人?他本非凡俗,能被伟大存在看好,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心智天生就非同寻常,顽固,傲慢,自我又极其坚信自身。
只有这样,才能合道万界而不灭己心。
但即便如此,苏昼现在也到了极限,他回到封印宇宙,一是封印宇宙的确需要合道撑场子,同样也是他需要回到家乡,为自己定锚。
“你们的存在,就是我的锚。”
第八章 之总集篇 (5400)
化道,失我,本质都是指同一件事。
正是因为与自己的大道本为一体,难分彼此,以至于自我意志都逐渐融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当然,说是化道,实际上却也并非没有任何影响。
失去自我的合道强者,将会成为祂创造的大道的一个中枢,成为一种强大的宇宙现象。
譬如说‘创造’……所谓的造物之墟,本质上就是创世道主阿尔斯特死后的一部分残骸,不断地接受多元宇宙诸多信息传递,进行‘创造’的区域。
如果祂并非死去,而是化道其中,那么祂大概就会变成一个源源不断从多元宇宙各地接受信息,创造诸多种族眷属眷族的的‘创造漩涡’,一个庞大的‘大道实体’。
甚至,可能会从这大道中,孕育出一个纯粹的‘概念神’,一个负责掌管这一系大道,却没有任何人格,只是纯粹规则化身的‘道成肉身’。
化道而去的存在并非不能被唤醒,但却异常困难。
毕竟祂们的大道与自我已经散布于诸多世界,乃至于多元宇宙,如若想要将祂们的心智碎屑收集齐,起码也要是能一瞬遍览多元宇宙的超越者才行。
不过,相比于化身成‘大道实体’的合道强者,有‘道成肉身’的复苏起来会更加方便一点。
“或许,所谓的洪流,就是超越了这‘化道之劫’,可以无限地扩散自己道的存在。”
垂下眸光,苏昼淡淡自语:“而我的合道,从一开始就要面临‘合道’与‘洪流’间最根本的挑战。”
从有限至无限,触碰那一层‘屏障’的挑战。
不过这些问题,就没必要和邵启明他们说了。
此刻,苏昼眺望地球。
于是,灰雾之上,苏昼和邵启明身前,便有一轮光幕浮现,展现出地球的景色。
美丽的蓝色星球周边,环绕了一层由绚丽灵光环绕的三重圆环,而圆环之上,有一颗颗逆飞的星辰直入宇宙星空之中,驶向远方。
超大型离散宇宙空间站【覆天转轮】,本质上是三轮小型的太阳能汲取环,由四分之一月球质量的小型灵能晶体构成,可以折射太阳光与灵流,调节地球天气与地月系灵气循环,将本应该自然转换的‘灵脉变动’,彻底掌控在人类自己手中。
说起这个,还要感谢苏昼——覆天转轮的建筑材料源自于宇宙深处的一片灵晶星云区,搬运工是汤缘与九条以太巨龙……对,就是那些向往苏昼而来的以太巨龙,因为吃的太肥,所以汤缘找了个活让它们干干减肥,没想到积蓄的大量灵晶体恰好就能用上。
白吃白喝?怎么可能!吃了就要干活,新世界探索部可不养闲龙!
随着覆天转轮的成功,更大的,针对太阳的超巨型覆天转轮也在计划制造间,不过没有一位天仙坐镇的话,基本上不可能实现,而即便是以地球的底蕴,想要出现一名天仙,估计也要几十年来计——毕竟没有世界毁灭级的大灾难加速逼迫,也不算苏昼这个开挂的,这速度已经算是非常离谱了。
“真美啊。”
青年不禁感慨。
他离开地球,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或许是三年。
每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但大致能换算,估计就是这个区间。
随着地球文明逐渐迈向星际,并且不断开启位于地球各地的尘封时空门,获取昔日仙神时代遗留的遗泽,而全民超凡体系更是愈发迈入佳境,整个地球文明正在逐步走向一个不同于往昔的全新纪元。
首先,是社会结构的基础变化。
在过去的地球,绝大部分人类,都从事于第一,第二产业,以获取维持自己生存的资源为重,脱产者是极少数,而修行者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现在,随着一个个花园,农业世界的开辟,一个个巨型海洋世界,森林世界的发现,各种林牧渔都有了极其丰富并稳定的来源,而且随着人工智能,灵化傀儡等技术的运用,只需要百分之一不到的人口,就可以获取足以让五倍于当前地球人口随意奢侈浪费的丰富资源。
这样的恐怖资源获取率,几乎是瞬间就消灭了所有基础资源生产者的岗位,也瞬间消灭了过去一切因为资源而产生的矛盾。
失去工作,的确是个问题,但却也并不仅仅是第一第二产业的民众失去工作,服务业也并非是不可取代的,绝大部分人类的服务能力远不如人工智能与相关的智能傀儡。
换而言之,随着人类逐渐迈向星空,除却极少部分专业技术人员外,绝大部分人类都算是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工作。
所以,正好去修行。
脱产修行者,亦或是说,无业游民,彻底成为了百分之九十以上人类的职业,这在初期带来了一段时间的恐慌,以及一段时间的庆贺。
恐慌,是因为脱离了‘传统’,人类正在从已知走向未知。
而庆贺,是庆贺人类终于从生存的困境中脱出,从‘必然王国’抵达了‘自由王国’。
大同时代到来了——只需要少部分人工作,就能养活数以万倍人口的超级鼎盛时代,降临于地球文明。
而这数以几十亿计的脱产修行者,他们究竟何去何从呢?
绝大部分体会过‘前大同时代’的人成为了修行者后,感觉到的就是自由。无需工作,没有领导,谁和谁都是平等的,就算是高等级修者遇到低等级修者也不会有什么特权,强者也不可能去霸凌弱者……唔,假如说制定规则的苏昼霸凌了其他所有想要霸凌弱者的强者,那也不能说没有。
毕竟,失业归失业,前大同时代的民众好歹知道社会是怎么运转的,也知道自己为何失去工作,更是养成了秩序的生活习惯,所以成为修行者后,仍然会有惯性可以秩序的生活。
总而言之,他们活的很畅快——民众为了人类的社会贡献了自己的一生,而现在,人类社会终于可以完全反馈自己的民众。
这是他们应得报偿,因为曾经付出过,所以知晓这一切的可贵。
他们曾经被压迫,被剥削,所以才能真正意义上的理解‘自由’与‘大同’。
这些人,反而无需太过担忧。
但是,灵气复苏时还只是小学生,甚至才刚刚出生的孩童,这些对过去社会的辛苦一无所知的孩子,来到这样一个大同社会后,反而会感觉到迷茫。
——我究竟应该做什么?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存在于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迷茫的心,是孕育黄昏的种子。
这才是最值得注意的情况。
源于‘必然王国’的物种,新一代灵气复苏时代的人类,始终难以适应‘自由王国’生活。
归根结底,地球不是一个强者为尊的玄幻仙侠西幻修行社会,还没有培养出‘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的气氛——那倒是简单了,大家工作不内卷,修行就内卷了。
你不卷,其他强者就不把你当人看,祂们站着,就不允许你站着。
不想跪,就得死。
那样的话,无论生产力多发达,民众都肯定有发展的动力了。
听上去还蛮好的,就算是大同社会也能疯狂军备竞赛,稳定保持社会进步,针不戳。
不过,以苏昼为主的最强者们,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气氛。
“我在异世界杀这种垃圾杀的可多了,我都算不清,仙神都杀了一箩筐。”
这是那时苏昼的原话:“不管谁压迫谁,我就压迫他——有本事先把我打倒,不然的话,我不允许地球变成那样。”
“我都没作威作福,居然还有人敢用‘自己强’当借口当人上人?瞧我到时候不活吃了他!”
虽然苏昼已经不吃恶魂很久,但很显然,大家都信以为真了。
兽神界诸神兽瞬间瑟瑟发抖,带头表示响应苏昼大天尊的一切指示(现在是合道)。
——毕竟,吃人可能是假的。
但苏昼,是真的会活吃神兽的!
有规矩,才有方圆。
没有特权,没有作威作福能力的修行法,归根结底就是个延年益寿的长生法而已,大家都会修行,也渴望修行,但却未必会将其视作唯一,自然也不会卷。
长生,有力量,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生存毫无压力,修行也有足够的资源……很难说,在这样大环境中长大的孩童,会有什么前进的动力。
毕竟,即便是各路线索里面,无论是三十年河东河西,莫欺少年穷,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努力奋斗,归根结底是因为失去了什么,对什么感觉到不满,所以想要报复,由此而生的动力。
哪怕是最纯粹的修仙修道文,只是想要求长生的家伙,也是因为恐惧‘会死’和‘衰老’所以才如此渴望。
但对于有着电子冥府,全民修行的地球文明来说,死亡与衰老已经不算是什么会令人恐惧的要素了。
长生?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为何要渴求?
所以。
在一个大家都互相尊重,资源无限丰富的世界,究竟要依靠什么,才能勾起人的动力呢?
答案是游戏。
苏昼凝视着地球。
他低声自语:“人类社会,就是一场游戏。”
真实的大自然,是血腥残忍,却又简单清晰的‘游戏’。
比大小,比多少,比决心。
就和剪刀石头布,亦或是投骰子那样,再也简单不过。
但是人类以文明,以规矩,以道德法律,将最简单的自然游戏改造成了一场盛大的社会游戏——人类互相制定游戏规则,以财富,权利为游戏货币与权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天赋上限与职业选择,
在自然法则缔造的这场游戏中,人类已经通关,抵达了结局,这就是大同社会。
而现在,旧的游戏全成就达成,就该开始再次指定游戏规则,再次开始一次全新旅程。
如今的地球,已经彻底被各类虚拟游戏占据。
以各式各样的异世界,异星球为背景,或是沙盒,或是正统rpg,或是探索建造,或是模拟经营,亦或是卡牌收集大乱斗大逃杀随机地牢探索亦或是mm,一切都应有尽有。
以有趣为诱饵,引导诸多年轻人沉浸。
然后再以‘天梯’‘排名’‘成就’与‘100%的收集率’等虚名为引,令他们开始竞争。
贪婪,自负,渴望,好奇与勇气……既然现实无法给予动力,那么虚拟也不是坏事。
愿意在游戏中争强好胜的人,虽然未必能在现实中也如此。
但既然种子已经种下,他们也不至于迷茫——即便是沉浸在虚拟之中,起码也不会离开游戏世界,给其他人类捣乱。
在计划中的未来,这些游戏玩家,会成为探索远方的探索者主力。
毕竟,那些异世界,异星球,正是以诸多现实世界星球改编而成,而游戏玩法,虚拟舱,本质上也就是模拟各种星际探索机器人的操控法,休眠仓与远程操控舱的简化版。
他们在游戏过程中,实际上已就已经学会,并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星际殖民探索者。
这是苏昼所希望的未来。
现在虽然还远没到其实现的那一天,但他有永恒的生命去等待。
目光从人类社会上收回。
苏昼看向自己的家。
此刻正是正国的深夜。
在那临江的小屋中,四位长辈正围在桌前光幕旁,有说有笑地聊侃着。
父母,邵叔文姨聚集在一齐,似乎正在聊月球殖民地以及有关于第三次银河系代表大会的事情,不得不说是非常中年普通的话题了。
而就在四人旁,有两个婴儿车正在智能程序的控制下,播放着舒缓的宁心咒,缓缓地摇晃,令车中的两个孩子呼呼大睡,半点也不受外界的干扰。
怀胎三年,也算是天生具备超凡血脉的新时代人类的常态。
“姐姐叫‘苏绘夜’,弟弟叫‘苏予星’。”
邵启明微微一笑,为刚刚打算开口问的苏昼解答疑惑:“我爸妈是没打算继续要了,霜月现在满世界到处冒险已经够他们头疼,实在是不想未来又多几个崽子给他们忧心添堵。”
“怎么样,打算回去看看吗?”
“当然。”
苏昼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他凝视着那小屋中温馨的一幕,目光柔和:“我在许多世界给予其他人与世界光,而现在,我却感觉我有点被照亮了。”
“瞧这两个小家伙,真可爱。”
他能感应到,自己这两个地底妹妹体内,有着极其纯正的‘烛昼之血’。
说起来是有点奇怪,自己弟弟妹妹却有着自己种族最初代的纯粹血脉……但烛昼本来也就不是那么讲究的物种。
合道强者的影响是要以诸多宇宙来算的,更何况他的血脉亲人?说真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不是假说。
事到如今,别说是苏昼的血脉亲人,就连他经常住的地方,都会成为革新一道的圣地。
所有的一切,暂时都告一段落。
苏昼多年来的冒险与探索,正在接近尾声。
过去,苏昼为了完成与雅拉的契约,也是为了拯救自己所在的宇宙,阻止多元宇宙连锁崩溃,他不断地冒险,前往诸多伟大存在所在的世界,去拯救,战斗,不断地自我革新。
不得不说,他本人其实不是那么热衷战斗的角色。
虽然一路来,在神木,轮回,混沌,完美,黄昏和创造等世界,他又杀又烧,但实际上,苏昼做的更多的,是守望与祝福。
而现在,绝大部分让苏昼去冒险,战斗的理由,都已经消失。
雅拉复归自由,离开了苏昼,而多元宇宙虽然还未完全安全,但至少也不是这么几十年就会毁灭的事情了。
等到苏昼收集齐三大封印碎片,完善伟大封印后,这个多元宇宙就会更加安全。
有些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那两个正在吮奶嘴的小屁孩上挪开,苏昼抬起头,看向灰雾之上的虚空。
虽然其他人无法看见,但是青年却能看见,有十三道明亮光辉,正在多元宇宙的各方璀璨闪耀。
“超越者。”
苏昼自语。
这就是他如今唯一的目标。
只有成为超越者,才真正证明自己的正确。
只有成为超越者,才能真正参与伟大存在之间的论战,有发言的资格。
只有成为超越者,才能真正维持住整个多元宇宙的结构,真正的有永恒凝望自己所爱天地的资格!
是的,雅拉觉得自己能教导的都教导完了——苏昼已经学会了祂所有最精髓的本质,那就是无限地自我质疑与自我提升。
但是,谁会不想在真正成就后,去自己过去老师的面前装一波大的呢?
说起来俗气,但这才是人之常情,苏昼就是想装,尤其是雅拉居然敢说‘他才不是我这边的选手’……这话一听苏昼就想抬杠。
说的啥玩意啊,你说不是就不是,你配吗?就算你就是混沌本混,也不配!
必须得打祂脸!
而这基础,便是‘洪流’。
目标很清晰了。
如今,苏昼要做的,就是成就‘洪流’,然后成就‘超越者’。
接下来,就是找到雅拉,打祂脸。
至于中途,肯定会遇到的,诸多伟大存在去培养的那些‘超越者预备役’……遇到一个就打一个呗,说不定有些还不需要打,反倒是细枝末节了。
苏昼最近这段时间,会在地球看看情况,辅助地球文明建造一些大型建筑奇观,并且再次优化一下社会结构,导入‘梦境宇宙’这一系统,并留下诸天万界诸多合道强者的传承。
源自于世界尽头与起源之地的酒馆,那些合道强者的传承,即便最后都失败,可那也是至高的修法,在多元宇宙中也算是超优质资产,绝对能对如今的地球修行界进行一次超大范畴的擢升。
在这过程中,青年将会稳定自己的锚,然后再启程,去寻找诸天万界中,可以成就‘洪流’的机缘与可能性。
一切都很简单,苏昼因知晓自己的正确,也正在尝试成为洪流,机缘也都好说,先驱空间自然有其无限可能性可以探索。
最难的,反倒是怎么才能找到雅拉。
“圣尊。”
如此想到,苏昼不禁转头,看向同样也被纳入梦中,但却已经脱出的太始圣尊。
他认真地问道:“浑天之界,究竟在哪里啊?”
第九章 浑天之界 (小章)
【浑天之界……恕我无知,是真不知晓】
太始圣尊虽不知苏昼的目的,但一位合道想要知晓一方大界的方位并不奇怪。
更何况,这位合道实力强横,或许存了自己师尊那样,意图以战论道的想法。
但祂是真的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微微行了一礼,道人摇头:【这浑天大界的坐标,实乃变幻无穷,混沌无定,若非‘有缘’,绝无可能靠近乃至于进入其中】
【我师尊太初神君,昔日是得到了浑天五至圣的一道令牌,这才能顺着因果缘线追溯向上,找到浑天之界——可师尊已然身死道灭,我亦是没有打算前往浑天之界送死的打算,所以这么些年来并没有收集相关的消息】
“这样吗。”
青年闻言,倒也不奇怪,毕竟当初在酒馆中,太初神君也坦言浑天之界实乃这多元宇宙中一等一的乱世,也是实力一等一强横的顶级大界,如若不是祂有心执,必须要与那圣衍仙人做过一场,那一般的合道强者,都不想与那方天地扯上关系。
太始圣尊本就是从五至圣手下逃得一命的门派后继者,自然不愿意,
苏昼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道:“那就说说,你所知晓的浑天,究竟是怎样的一方世界。”
【浑天……】
太始圣尊抬起头来,祂皱眉:【此界正如其名,乃是一处无边无垠,无有边界的大陆世界】
【天地浑圆一体,宛如鸟卵,天包地外,正如壳裹卵黄,天半在地上,半在地下,南北两极固定在天的两端,日月星辰环绕天地而转——故名为浑天】
如此说着,圣尊环视封印宇宙,祂微微点头:【原本,一方无垠大界,都像是尊上您故乡这般的诸星大界】
【但浑天之界却非常特殊……】
【理论上,类似的世界大小都是固定的,被天所包裹的‘卵黄’不可能继续增长,即便是双黄,也不过是逐渐变成多黄,然后渐渐地变成一个极其庞大的星辰宇宙】
【但是浑天之界不一样,它会不断地膨胀,变大,无穷无尽……】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混沌的巨卵,会不断地吞噬虚空中的大道,甚至是世界残骸融入自己——所以,那个世界的疆域与边界是不固定的,反倒是那个世界的‘中央轴心’是无法抵达的,全新的大地和天空,全新的山脉与海洋,都会自浑天之轴中涌出】
这番讲解,说的是浑天之界的特征,圣尊一边说着,也将自己记忆中的许多细节也传讯给了苏昼,令他了然。
浑天之界,的的确确是雅拉的原初世界。
时至今日,苏昼分别去过‘完美’‘黄昏’‘黄昏’与‘创造’的原初世界,而这些世界,虽然实力各不相同,但都有其特征。
完美的原初世界,因为‘放手’,所以表面上实力并不强。
其中的最强者,天帝,也不过就是大天尊巅峰。
即便是最强的太初天帝,最多就是踏在‘合道’门槛上,没有真的步入合道境界。
这并不强——地球,单单是正国的中央神庭一系都比完美世界表面上的实力要强的多。
但实际上,完美世界中隐藏的两个超级强者,【至圣太初辟始五德凤凰】还是【众妙始源创世混沌真龙】,在现在的苏昼看来,根本就是两位已经几近于‘洪流’的合道极限巅峰。
放现在的他去打都打不过,更何况这两位遇到外敌,怎么看都会联手一起上。
只需明正德抹平三万次自己的遗憾,并且成就‘合道’,代替‘辟始凤凰’与‘始源真龙’,成为下一个‘完美纪元’重生力量的来源。
那么这两位培养出了新的‘正确’的合道巅峰,恐怕就能成就洪流境界,将自己的大道,也就是‘完美重生’这一模式逐渐扩散至多元宇宙。
“这不就是伟大存在和超越者之间的关系吗?”
想到这里,苏昼不禁微微一愣。
虽然实际情况不太一样,但意义却差不太多……令他若有所地点了点头:“果然,每一个原初世界,都带着些许印证正确的关系。”
创世之界,也差不多,虽然明面上的合道强者远比完美世界多,两个纪元十几二十个合道,真的是多元宇宙中也极其罕见繁盛的大界。
但是在超级强者这方面,辟始凤凰和始源真龙这两个老牌合道极限,肯定比唯一神与永动星神来的强。
至于黄昏的原初世界……
虽然说已经粉碎,不存在了,但是仔细想想,一个粉碎不存在,毫无意义的原初世界,难道不是最能代表黄昏的意义吗?
更何况,真正的黄昏系强者肯定早就自己自闭去了,也就等同于不存在,非常无意义,具体是谁也就无所谓了。
说起来是有点人被杀就会死,困了就会想睡觉,但事实的确如此,回味一下,苏昼也很震惊。
正如同以上的这些原初世界。
浑天之界,也非常混沌。
混沌是什么呢?
是天地初开,是无序不可测……详细说起来就没完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而浑天之界的无限扩张本质,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永恒不断地‘开天辟地’,而无限吞噬其他宇宙大道的宇宙特性,甚至令它自己这个宇宙的大道都变得不怎么稳定起来,非常混沌。
是的,浑天之界的大道经常更替,错乱,失效,甚至是从头到尾换一套。
现在的浑天之界,是仙侠纪元。
在以前,还有过魔法纪元,神灵纪元,科幻纪元和玄幻纪元等等不同的纪元。
说是仙侠,也不完全是仙侠,其中还掺杂了许多其他时代纪元的影子,完全是一锅炖。
虽然具体来说肯定没这么简单,毕竟在这个庞大,无限扩展的天元地方,不可能只有一种‘主流’……但每一纪元的基调,都是由当代至圣决定的,可具体怎么表现,就完全是混沌。
打个比方——如果说,其他世界的宇宙,本质上是拒绝‘改变’,拒绝‘洗脑’的保守派。
那么浑天之界的本质,就是来者不拒,谁都可以,你说什么我信什么的开放派!
——合道?嗨呀还需要合嘛,您实力到了提出个构想,我浑天之界主动帮你成道了!
假如浑天之界有宇宙意志,那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但凡是大天尊巅峰的强者,触碰到了宇宙根基,那浑天之界就会主动帮助祂成道,令其成就合道境界。
很匪夷所思,但也非常混沌。
听上去,浑天之界似乎是这个多元宇宙中合道最简单的一个世界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世界的合道强者,应该也是最多的才对。
这想法……倒是没错。
前提是,这位新生的合道,能在其他合道的‘质疑’下活下来。
——混沌嘛,接纳是简单,但前提是要能经得住抬杠。
“因为合道实在是太简单,太方便了……所以,这个宇宙的大道之争,也会前所未有的剧烈。”
轻声自语,苏昼的语气古怪了起来:“而因为过于混沌的环境,这个宇宙的合道强者,也无法安定下来,必须不断地变强,前进。”
因为持续不断接受外界的游离大道,也有许多类似于太初神君那样,自己跑去浑天之界送人头的异世界友人,浑天之界易变的本质也会给诸多强者带来苦恼——普通民众没啥,他们因为太弱小所以很容易随着大道一齐改变,但是到了天尊境界,大道的变动也很容易造成强者的力量起伏,无法得享安心。
浑天的易变本质,吸引着诸天万界所有意图合道,却不知晓如何成就的强者想要前去。
而同样是易变的本质,所有浑天之界的合道强者,都想要逃离这个可怖的合道熔炉。
前者容易理解,后者的话,就不得不说‘五至圣’。
浑天五至圣,其实定义非常简单。
那就是,把那个纪元中,浑天之界内的所有合道强者,杀的只剩下自己一尊合道圣尊。
那便是所谓的‘至圣’。
为何要杀?
答案有很多。
有的,是为了众生——三位数的合道强者,以及源源不断地新道涌入,令浑天之界的大道繁复不堪,沉冗过多,众生甚至都无法修行入门,诸般大道互相勾连制约,甚至到了没有相应仪式,就无法勾连相应大道力量的地步。
有的,是为了自己——其道便是证明自己最优,乃是唯一至尊,当走无敌路,而祂最后成功了。
还有的,是因为实验——祂们想要试试能不能把其他大道排除,寻找到浑天之界如此容易接纳大道的本质,也即是‘混沌之道’的最核心点。
就好比那圣衍仙人,乃是第三浑天纪元成道。
其成道第一百二十万又四百年,感慨万灵万象承受诸道倾压之苦,故而出手扫灭天地诸圣,并扩散己道,启灵万象。
诸圣皆灭之日,可见万阳横空,普照寰宇七十二大界,万象皆感灵而孕魂,成妖化精。
别说是比较常见的岩石,树木……就连沙海砂砾也都成就众生,成为类似于蚂蚁那样的生灵。
此乃圣衍仙人的大慈悲,亦是祂造就的大破灭。
万灵成妖,皆具灵慧,听上去无比公平公正,也非常有气魄……但世界运转,就必然会有事物受压迫,没有生命时或许还好缓解,但倘若就连沙子和泥土都成了生命,那他们会愿意有人踩着他们生活,在自己身上扎根吗?
起码这些泥沙不会——它们甚至直接捏自己,化作泥人一族,开始争霸天下。
故而圣衍纪元的前一百年,便有亿万族裔被灭绝,无论是后天启灵,亦或是先天就具备灵慧的族裔,剩余的只剩下其他纪元同等时代的百万分之一。
亿万族裔被灭,百万存一……有人说,这才是圣衍纪元的开端,而前面的百年,才是那位大仙人彻底终结前纪元的手笔。
总而言之,对于这些强的显然有些离谱的‘至圣’们来说。
需要。
所以,就杀。
五至圣,都是一个纪元的巅峰,是旧纪元的终结,也是新纪元的开端。
这样的强者,杀性不可谓不大,实力也不可谓不强。
一个这样的存在,就足够令诸天万界合道强者谈之色变。
而浑天之界内,有五位!
这如何不会令此界中的合道强者感觉浑身难受,想要早日脱离呢?
所以,以浑天之界为中心,就会出现一种非常奇特的多元宇宙现象。
大量强者顺着机缘因果,向往着蜂拥前往浑天之界,将自己所在世界的大道融入浑天之界。
然后又有大量合道强者带着自己与浑天之界的大道,惶恐地逃出此界,扩散浑天之界的大道。
一进一出,再加上‘五至圣’以杀戮为手段的极致纯化筛选,如今的浑天之界,或许可能是苏昼所能见过最强的原初世界。
“这似乎也有所隐喻。”
照着完美世界和创世之界的经验,苏昼若有所思:“如若将大道视作正确,那么伟大存在过多,或许也会影响诸多多元宇宙的形势。”
“其实,封印宇宙,就已经被严重影响了——伟大存在们的道造就了太多眷属眷族,令许多文明种族自发的发展显得毫无意义,而过多的正确,又和没有正确有什么区别?”
“所以……正确之战的前身可能是黄昏讨伐战,但是其真正的目的,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收回思绪。
前往浑天之界,没那么简单。
苏昼在知晓需要因缘后,便直接用天神刻度,和上面的混沌气息勾连,看看能不能作弊,将其视作缘,开启通向浑天之界的桥梁。
结果却是罕见的不行。
天神刻度,可以连接至混沌的原初世界群,但是连接不到浑天之界本体,苏昼可以去神龙世界周边,雅拉的老巢周边转个七八十圈,但是他就是不可能找到混沌之界的所在。
这或许,也是一种考验……毕竟,你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对祂指指点点,抬杠举错呢?
“处理完终寰镇印,太始圣尊这些异世界合道强者,梦宇宙,以及宇宙意志的事情后……我也该找个时机,回先驱空间问问情况了。”
第十章 烛昼多元宇宙警察局 (8200)
苏昼要做的事情,暂且不表。
反正也没人阻止,在封印宇宙,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对于地球上的诸多生命而言,生活在一个有着苏昼的世界中,究竟有什么感觉?
实话实说,金琼感觉很好。
浩大苍凉的梦境,层层卷动的灰雾弥漫间,有一道白热闪电照彻周边,云雾在耀眼灼目的白光中被蒸发,剧烈的震荡与冲击波在这令天地震颤的轰鸣间席卷无边旷野。
金发的少女面前,她的梦境在眼前分开成了两条互不相关的平行线。
一条通向黄金与美玉的殿堂,奢华的宝石与燃烧着灵光的青砖铺就了一座精美宏大的宫殿,其中更是有巍峨的玉柱为栋梁,无数羽形的雕饰悬挂在穹顶之下为陪衬,更有清脆的神鸟清鸣为歌,一尊披羽的神祇端坐于王座之上。
而另一条路通向黄土大地,蛮荒的原野与山林,原始的农田零零散散地遍布在破败的村庄周边,无论是干旱还是洪涝,是暴雪亦或是暴雨,都将彻底摧毁这小小村庄的一切平和,而在田野间劳作的人仰视苍天,只能看见煌煌日光。
命运的选择。
很明显,这两条平行选择线,代表最近这段时间,苏昼已经把过场cg做的差不多了,虽然还不完善,但应付那些没见过大场面的家伙完全足够。
此时,金琼正沉溺于上一场梦境带给她的震撼中,久久难以平静。
之前的梦中,她成为了‘大鹏金翅鸟’一族最高贵的化生公主,乃是道生而出,持有始祖之血的天之金鹏。
一切都真实无比,源自于血脉中的传承记忆。
她一诞生,就被负责寻觅新生金鹏的香女寻到,被接引至位于金鹏祖地,擎天神庭的上云神宫中,一个完全由神金与云玉构筑的天上殿内养育。
它悬浮于星球轨道之外,监控着祖地天地中的万事万物,比一整块大陆还要庞大的擎天神庭正是诸多神鸟谱系中最为庞大的战争机械。
上云神宫是擎天神庭的核心,能在这里生活的,只有大鹏金翅鸟一系中最纯粹的纯血。
而金琼作为秉承始祖之道而生的纯血神鸟,是当之无愧的公主,甚至可能是未来的女皇,大鹏一系所有的资源都倾注于身上,最奢华,最昂贵的用物就像是不要钱一般倾注于其身。
金琼幼时,所用喝水的器皿,都是价值连城的灵器,普通的净水放置在其中,都会被纯粹的灵气浸入,化作‘天清宝露’;她睡觉披上的毯子,全部都由麒麟的皮毛所至,即便是寻常地仙的一击,都无法穿透这麒麟毯上铭刻的符阵。
而等到金琼长大时,她只要想,就有数千本各族各脉仙神级的传承典籍被摆放在书架上,等待着她的翻阅。
而她倘若觉得厌烦,便有从万年龙血松中提炼而出的燃香凝神,亦有源自于各个谱系中的低等灵鸟甚至是神鸟作为宫女仆役,供她奉承取乐。
是的,这些灵鸟神鸟宫女仆役,在各自族中,或许都算是公主皇子,但面对道生的至高神鸟,仅次于五德凤凰的金翅大鹏,她们都不过是仆役罢了,必须绞尽自己的一切才思与重回,令她们的公主欢心。
不能说金琼不喜欢这种生活,这是扯淡。
最高等级的享受,最高等级的尊重,最高等级的待遇,最高等级的培养与期待……虽然早就从自己的血脉知识中,知晓自己这样的存在,就应该如此。
但是真的遇到,哪怕是在梦中,金发的少女也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是毕竟,金琼并不是真正从诞生之时,就得到这些待遇的至高神鸟……归根结底,她只是做梦。
所以,这一切,也令她感觉相当不适。
恭敬,向往,崇敬……诚心,真心,欢心。
所有的这一切,是为了她,却也不是为了她。
是为了那血脉。
如若不欢心,但凡是金琼表现出了一丝丝不满,那么那些被表示了不满的仆役就会被带走。
金琼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究竟会怎样,但想来应该不会太惨吧……毕竟仅仅是她不开心而已,应该也不至于杀了对方吧?
金琼不确定。
她不知道。
因为,神鸟的擎天神庭,并不在乎这些性命。
只有纯血,只有最纯粹的血脉,才能成为神庭的一部分,而只有道生的天鸟,才能成为神庭的王。
这就是神鸟一族的统治方式,也是那个时代,几乎所有妖族谱系势力的统治方式。
“这样真的好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金琼逐渐长大,她在神庭中呆的时间越长,疑惑就越多:“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梦中的岁月如流水,不知不觉便流淌百年。
百年时光,昔日的公主,已经受冕成年,成就天仙,统领一方天地。
神庭麾下,一方星域,几颗星球,数以十亿计的凡人,诸多悬浮于天际的空城,全部都成了金琼的采邑,而这颗星球上所有凡人,所有修行者,所有天才地宝,所有产出,全部都是她的财富。
她只需要一声令下,便可令一方百万人的大城被尽数屠灭,用其血,其魂,无尽生命熔铸成法器的基底;而生活在其上的修行者家族,也是她一念之间便可倾覆之物。
只需要一念起,千年大族便可一朝被夷为平地,男丁被屠杀,女人被贩卖成奴。
而又是一念,微末的凡俗也可称为帝国之王,得享千年富贵。
生杀予夺,尽在一念一掌之间。
这就是至高。
金琼并没有去刻意做些什么,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知晓的——她想要知晓,自己的血脉,大鹏金翅鸟一族中属于神鸟的那一系,在久远的过去,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所以她没有刻意的去享乐,去骄奢淫逸,也没有刻意的去行善为恶,仅仅是以最平静,最没有波澜的方法,度过了自己在梦中的一生。
她成为了天仙,成为了天尊。
以道生神鸟的本质,成就大天尊也并不困难。
平平无奇罢了。
只有在那场挑战旧王的擎天之战中,金琼才真正出手,用出了自己习自自家部长处的武德神光,用一发大五行破灭神光炮将自己名义上的养父打的魂飞魄散,只能等待百年后自血脉中归来。
真正成为了金鹏之王后,还算年轻的女皇又打了好几场仗——隔壁孔雀神庭,青鸟王庭,甚至是天凤帝庭都感知到了威胁,便趁着金鹏一系新皇继位,形势不稳,纷纷发起入侵。
而结果,自然就是被金琼全部击败,甚至就连天凤帝庭,那代表着神鸟谱系最高点的‘帝’字都夺取了来。
金鹏一系,彻底成为了神鸟一系的至高统治者,这是前所未有的成就,无数臣民同族都为此欢呼庆贺,狂欢数十日,赞颂其名——“神霄至上,金羽神帝!”
可金琼却感觉到无趣。
【无趣】
端坐擎天上云神宫的至高宝座之上,至高的女皇突然叹息一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无趣的梦】
于是,成千上万匍匐在其足下,无时无刻都奉出一张笑脸与诚心的男男女女,臣子仆役们,登时便都惶恐了起来。
“上皇,何出此言?”
“吾等万罪,不能为主解忧欢心!”
他们即便恐惧到了极致,也不敢多说任何一句话,也不敢表现出半点愤慨与厌恶。
无趣——太多的神鸟之皇,说过类似的话了。
这些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存在,一出生就享尽了世间的一切荣华,无论祂们的实力再怎么强大,哪怕是成就天帝,也无非就是发起一场攻伐其他妖族人族,一统诸多族裔的称帝之战。
而成为那样的天帝,也不能让祂们得到更多的享受,吃到更好的血食。
的确无趣——升无可升,享无可享,一切期待都丧失,如此生涯,的确无趣。
所以,他们也都知道。
上皇的无趣,可能会造就一场场杀戮与毁灭,会造就无数尸山血海,遍野白骨。
而他们这些让上皇感到无趣的臣子,自然是早就被剥皮凌迟,夷灭三族。
一声无趣,对于这些神鸟帝庭下生存的臣民而言,代表的就是一个个被拉出去斩首夺魂的尸体,一场场穷凶极恶的征伐——只有和强敌的血战,和另一个大族上皇的厮杀,才能令祂们感觉到有些许满足,有些许活着的实感。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女皇,可是一招便将先皇击入寂灭,史无前例的最强上皇!
她的无趣,究竟要多少臣子臣民的血才能稍稍得到缓解,又要多少星球世界的破灭才能感到些许满足?
而就在这些殿堂臣子的战栗中。
金琼站立起身,怜悯的注视着他们,注视着自己统辖下,昔日神鸟帝庭下生活的亿亿万万民众国度,世界星球。
【既没有爱,也没有梦想】
她轻启朱唇,伸出白玉一般的手臂,女皇叹息:【依附于强者至尊,没有自己的文明与未来】
【爱卿们……不要恐惧了,我并不厌恶你们,只是悲悯】
【我只是想要问问,你们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劲头?】
——而我这样的神鸟,度过如此一生,又有什么劲头?
这问询一出,便是梦醒时分。
“……爽是够爽了。”
金琼梦醒时,砸了咂嘴,这位金发少女还有些怀念梦中的那些最极品奢华的美食:“说实话,那样的好东西吃多少年都不会腻——但无聊也是真的无聊。”
“这样的生活不能算差……但,感觉并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种生活,会令人感到艳羡,但那仅仅是看上去,仅仅只能看见表面上的风光,却没办法完全表现出那种生活的本质,更不用说为了达成它,人们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是,既然已经决定迈步,那么即便是中途感到后悔,也必须走下去,不然的话,之前的付出就毫无意义,更何况不到最后,怎么能确定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呢?
金琼原本觉得,自己可能会喜欢神鸟的生活。
虽然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了许久,但有些时候,这位化生的神鸟总是会想象,倘若自己有另外一种选择,可以和自己的血脉先祖一般,过着同一种生活会如何……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不满,她仅仅只是想要知道,仅此而已。
于是,烛昼之梦满足了她。
并明晰了她的心。
“果然。”
所以,面对翻腾的灰雾之梦,少女叹了口气:“就和那家伙说的一样,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很适合当神鸟,反而更像是一个人。”
如此说着,她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梦。
宏明元年春,安美界域,南风星,天降星雨。
偏远边疆的村庄,一户无子的老农夫妇在星雨中捡到了一位金发的女婴,苦求后裔却没有子嗣的他们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便将这女婴抚养长大。
而就在女婴成长的过程中,夫妇二人却惊愕的发现,这女婴天生力大无穷,且通体可刚可柔,几近于水火不侵,乃是仙人异象——但他们也不敢声张,怕迎来恶修,坏了自家闺女性命,也常常嘱咐少女,除非得见可靠的上仙,不然万万不可透露自己的天赋。
岁月如梭,转眼间,老农夫妇已经魂归天地,送走两位养父养母的女婴也已长大,甚至也收养了几位和自己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是,单单以养父母留下的几亩薄田,怎么可能养活好几个大胖小子和黄毛丫头?那点粮食,金发少女一人就可吃光,还需经常去林间打猎获取野味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如此,只能开荒种田。
“真累啊……原来,同时代的人类凡人,都是这么辛苦的吗?”
金琼算不上娇贵,孤独诞生自昆仑界域的她一个人都能在满是妖神骸骨的旷野中生存下去,自然也不会觉得凡人的农作有多么辛苦。
但是,上一个梦还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的神鸟,这一个梦却是土中求食的农民。
她怎么可能不去对比,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苦’呢?
此刻,算是秋后时分,农忙结束,田里闲了起来,什么虫蚁蛇鼠都钻回自家巢穴坑洞不见踪影,杂草灌木皆枯,正是开荒的好时候。
金琼自不是凡人,哪怕她这一世没打算修行,特意压抑了自己金鹏血脉的伟力,专心致志地想要体验凡人的生活,可即便是本能魂魄的特异,就能令她气力甚大,胜过同村的壮汉数倍。
但即便如此,开荒也是辛苦的。
一座村庄旁边,靠近活水,土壤松软的良田,早就被人占了,而更差一点,但是靠近村庄的好地,自然也早就有人耕种。
想要开荒,只能去更远的地方,靠近山林,甚至原本就是杂草丛生的苦荒之地才行……也只有这种地方开出来的荒地,地主富农看不上,强取豪夺也没那油水值得费力气。
这也算是小民生存的哲学。
但是,山林旁边的荒地何等难垦?
先不说林间的泥土早就被老木灌木的根系板结,一撅头下去普通人别说刨开了,反震力都能震的人手心剧痛。
哪怕是一片空地,你也不知道下面会有多少毒虫蛇蚁,又有多少早已死去的老树树桩。
以金琼之力,都需要拿斧拿锯,折腾半天才能将其挖出解决——那根可是真的不知道有多长,就一个人,力气再大,也要折腾个一天才能全部搞定,而不搞定它,也不可能在这片地上细耕,谁家田里还会有死树根的?
半旬下来,也就开了一小片地,敲了一个冬天冻土,也敲不出一亩。
但开了地,才不过是开了个头——林间地势起伏不定,走过山路去过跨野的懂得都懂,那叫一个蜿蜒盘旋,起伏不定。
在山岭周边开地,就算你开出来了又如何?春天一泡春雨下来,指不定雷劈一下就是一场小山洪,管你开垦多辛苦,全部都一泡冲掉——假如是夏天更惨,因为那时候一般都已经把庄稼种下去了,那冲掉的可不仅仅是地,还有农民的血。
所以,开地之后,还必须填土造埂,将周围的高坡挖空,将低洼填平。
对于凡人而言,这就是最累的活计了,但是对于金琼来说还好,毕竟她哪怕啥都没,起码还有一手大鹏金翅鸟的天生神力啊。
不需要精壮汉子挖土挑担填坑,不需要雇耕牛深耕细垦,神鸟一个人就可以包全,她一个人就能烧草成灰,碎土成壤,驱虫赶鸟,令那些贪食人类作物的鸟兽不敢靠近。
那可是重中之重,毕竟刚刚长成的庄稼多娇贵啊,随便给小野兽祸祸一下就没了,如果不是金琼的气息可以威慑,一般凡人需要一家人住在田旁边赶鸟驱兽,指不定还要对付山中的虎狼。
甚至肥料,实在是不想和村里人抢大粪酵肥的金琼都作弊了,用了一手小回春术做肥。
但即便如此,也是辛苦无比,令金琼也不得不感慨:“普通人类,真的能这样活下去吗?”
她作弊了这么多,都感觉到辛苦,更何况凡人?
更不用说向阳星归根结底还是有国家政府的,上国的税官还是会来村里收税的——那时候,金琼看向税官将村里一筐筐简直是用血汗种下的粮食收上去时的眼神,简直就是看杀父仇人。
也幸亏税官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收完后立刻就溜,也不多话。
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那是大城市里才会这么干的。
别以为什么地方的官员去哪里都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他们作威作福,那是要在能理解法律规矩的地方才能装的起来——边疆小村,油水没多少,哪怕是这里的村民真的把他杀了,哪怕是用沾着屎尿的骨箭射一下,他不死也要大病一场,而朝廷那边半句话也不会说。
难不成还派兵惩戒这小村?别了吧,派兵不要钱吗?朝廷威严对地方来说值几两银子,死就死了,最多说这边穷乡僻壤出刁民,懒得管了。
能收上来税,这些农夫想吃了他也没关系,反正也吃不到。
而就在税官带着几个兵士拍拍屁股走人后,金琼终于绷不住了。
“啊啊啊啊——累死了!”
回到家中,满面黄土泥灰的少女大声抱怨道:“这人有什么好当的?不当了不当了不当了!”
“真难想象,古代的人类就是这么活命的吗?他们究竟是怎么延续下来,成为后世那般文明?”
但是,不管如何。
金琼始终是从一个繁荣昌盛的世界来的。
她知晓人类文明未来的伟大,也知晓其成就,所以即便是一时的辛劳,并不能让她放弃。
躺在自家土炕上,少女沉默了一会,然后再次起身。
她的目光明亮。
神鸟,仍然忍不住。
想要去更多,更好,更加从基础的地方,去了解何为‘人类’。
而这样的‘人类’,又是如何支撑起庞大的‘文明’与‘社会’。
“为什么这种弱小的生物,可以团结,成就帝国,联邦,共和国。”
“而以血脉相连的我们反而更加冷酷,只能依附于最纯血,最强大的神皇麾下?”
她有一个问题。
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梦境没有回答,只会延续。
延续的时光,会回答一切疑惑。
经历了两世梦境,金琼继续在梦中耕种,开垦,养育那些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的弟弟妹妹。
孩童们都被拉扯长大,她送他们去读书,学字,亦或是习武,游历。
以凡人的一己之力,养活五个孩子,这样的壮举堪称不可思议,是远比一位地仙战胜五位同阶更加困难的奇迹。
但金琼做到了,虽然作了一点小小的弊。
而在五个孩子长大后,她也开始伪装自己的年龄,变得苍老,最终成为了有了孙辈的老妇人,有了孙子的儿子的老太。
她的养育,和隐藏起来,不经意的指点,造就了五个家族。
其中有两个出了读书人和修行者,一个成为了朝廷的官员,一个成了正阳门的修士。
昔日的小村庄,因为金琼付出,变得繁荣起来,而她的居所也变得富丽堂皇。
虽然远逊于上一个梦的奢华,但金琼住起来却更加舒适。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自己想死了,于是便有病危。
“金姐!我还没让您享够福,千万要撑住啊!”
“奶奶,我带来了宗内的灵药,能延寿三十五载,您快张口啊!”
那时,五家四百二十多口人,一位大国尚书,两位人仙,五位先天修士齐齐匍匐在她床前,献上种种丹药秘方,度送灵力真气,惶恐地想要保住她的性命。
都是惶恐。
都是跪拜。
都是希望让她欢心,让她高兴。
都是因为她的一言一行,所以被牵引了所有的心。
但是,一世为神皇的喜悦,甚至不如一世为农妇。
“为什么?”
病床之上,知晓梦境将要抵达尽头的金琼不由得轻声自语。
虽然她的自言自语,被误解为不想死去的哀叹,引起了一片被压抑的哭泣,但实际上,神鸟其实是在疑惑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为什么,苏昼,你为什么要为我们带来这样的梦?”
“我已知晓,神鸟与人的差异,但这差异并没有大到会导致神鸟一系全灭,最终全部都成为人类妖族世家一部分的地步!”
【因为我想让你们看】
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此刻,神鸟的双瞳,泛起金色的光华。
在这一瞬,金琼看尽了天地。
她能看见,人类的国家,充满了和神鸟一般的血腥与征伐。
她能看见,地主佣农之间的矛盾,迟早有一日会爆发。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样的——生命会压迫其他生命,强者会压迫弱者,多的会剥削少的,而少的除了服从,就只能死。
是的,她能看见,天灾**,无穷意外络绎不绝,众苦弥漫,充盈天地,似无任何改变的余地。
即便安然度过一生,也不过是黄土一杯,毫无意义。
但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生活在黄土之上,低头耕耘,既没有读书,也没办法修行的人类,在深夜守在田埂边,于迷蒙困顿中睁开双眼,看见头顶璀璨天河时,仍然会为之震撼。
即便只是呆呆站着,眺望良久,但他们仍然凝望。
仍然幻想。
仍然梦。
于是,便有比梦更加不可思议,比童话更加近乎妄想的野心与理想诞生,引领人类不断向前,走向星空,乃至于星空之上。
于是,便有了昔日的仙神,与如今的人类文明。
这便是革新的本质。
【你当知,所有人类,都是生于泥土,却又渴望站在天穹星空之上的狂妄者,也是不自量力,敢于幻想不可能之未来的愚昧者】
【神鸟也是一样,只是神鸟们梦的不如人类的大,神鸟没有人类会妄想,神鸟没有人类那么愚昧,居然胆敢妄想去征服宇宙天地——所以祂们败了】
【神兽们以血,以道传递未来与梦,那太过清晰,以至于失去了猜测猜想的余地——而人类的梦苏醒后就会忘记,每次抵达了一个目标,人们总会想,‘这和我原本想的并不一样,并不如我梦中的感觉那么美好,我做的还不够’】
【‘我还需要做得更好’】
【所以反而胜利】
少女不禁沉默。
金琼,向往苏昼。
虽然表面上,是恐惧,是敬畏,是暗中的黑粉。
但金琼比谁都要向往苏昼的存在。
因为,在金发少女的眼中,苏昼是与自己一样的。
都是具备神圣之血,天赋绝伦的存在。
只是他太强,太强,强到了根本无法追上。
苏昼的存在,就引导了整个兽神界所有神兽的所作所为——他是完美的具备神兽之血与人类身份的强者。
他就是金琼相信人类社会的第一道门。
亦是永恒攀爬的高峰。
“我明白了……部长,教授。”
于是。
灰雾的翻腾间,这位道生的迦楼罗站立起身。
金发的少女神色坚定,她仰头直视涌动的迷雾,平静地道:“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梦了。”
“我有太多的想要去做,我想要在现实中追上你,起码也要追上你的足迹——或许这有点太过狂妄,但我宁肯在现实中做这样的梦,而不是在这梦中寻觅前路。”
“让我出去吧。”
话毕之时。
金琼身后,骤然响起了大鹏鸟的高鸣。
一道璀璨的金光登时贯穿所有迷蒙,最终于少女身后,幻化成一只金翅钢翼,铜头铁额,亦有一颗青色宝珠嵌于额顶的庄严神鸟。
——金翅天鹏本相——
但这只是一瞬,下一瞬,随着金琼向前迈步,这金鹏便消散了,幻化为一团轮转的金雾,被少女托举于手,幻化为诸多本源法阵,凝练符文法箓,交织明灭不定。
一时间,迷雾不再盘旋,不再弥漫,源自于金琼通体的清澈神光照定周边十方。
此时此刻,金琼终于挣脱枷锁。
她超越了自己的血脉,成为了‘金琼’,而不是‘道生金鹏,其名金琼’。
她手中的那一团根本血脉符文,就是她作为化生神鸟的本源印记——而现在,并非是印记为主,而是她掌控印记。
此刻,神鸟低鸣,命理腾跃,无尽华光环绕金琼周身,甚至反馈至现实世界。
她成就了地仙——命之道的地仙!
【好】
见证了这一幕,即便是苏昼也不禁赞叹:【这就是我的目的】
【我要让你们知晓,你们究竟在渴望什么样的未来,什么才是你们真正的梦想】
【金琼,你通过了考验,你没有沉沦于梦,也没有盲目地去挑战自己的极限和未知,你只是在简单的寻找,自己想要前进的方向——这才是真正的革新之道想要达成的目的】
此时此刻,还沉浸在自己超越了自身血脉,得证‘自我性命,自我掌管’的金琼,听见了一个庄严的宣告。
【我将创造烛昼天,而金琼,你们这些能通过‘明心之梦’的存在,便是烛昼天最初邀请的那一批生灵】
“烛昼天……”
听见这个传统的洞天世界命名格式,金琼一开始还没搞清楚苏昼究竟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询问道:“那是做什么的呀?”
——该不会是这位原初烛昼想要建设一个和神鸟神庭一样的种族世界,邀请咱们这些‘后天烛昼’过去,搞一个烛昼大家园吧?
少女不禁腹诽:“还是说这位苏昼大人要建后宫不成?”
但很显然,金琼想多了。
苏昼的回答,一开口,便令她震惊。
【管闲事】
苏昼的声音响彻梦境宇宙:【管那些和昔日神鸟神庭,太始道门一样,压抑一切生灵做梦权力的家伙的闲事】
他带着无穷回应的声音笑着道:【又或是说,我要干起家族的老本行】
【金琼,我要建设烛昼多元宇宙警局】
第十一章 开门,烛昼天! (5300)
云舟界东西长十万八千里,南北亦有五万六千里,更有无垠天海环绕,。
对于一方世界来说,这个大小绝对算是甚微,但却并不影响这个世界中修者众多,灵气十足。
据传,云舟界乃是上界至尊所铸的艨艟巨舰于诸界大战后所化,舟陨之日,无穷灵光席卷周边世界破碎的残骸,凝聚成了一方云海天地。
而身陨于舟内的诸多仙人神祇之道遗留界内,化作三**道传承,故而界内生灵生而具备道法神通,如今更是推陈出新,短短数千年从无到有便有历劫真仙出世,令云舟界赫然有鼎盛之相。
云舟界的天地中枢,也是昔日大舰舰桥所在,如今名为‘浮镜城’的城池周边时不时会具象化出可以观看此界每一个角落的光幕异象,这便是昔日艨艟云舟中的监控法阵所化,也令浮镜城成为了天然掌控一界的都城。
浮镜城屹立于一座高山山巅,高耸入云,周边没有任何山脉丘陵拱卫,仿佛就像是一柄利剑高塔,凭空自天地中扎出。
它足有一万三千丈之高,所以顶端的这座山巅之城中只有修者存在,如若不是修者,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也根本没办法在没有任何凡人食物的城池中生存下去。
从更高处俯瞰,浮镜城守备森严。不谈那足够百丈高,寸寸铭刻着金刚真符的城墙巨阵,单单就是那些在城墙上四处巡逻的精英修士队伍,就足以镇杀一切妖兽与不从,而统领这支队伍的领队首领,也都是成就了元神真人之道的强者,更不说那些自阵法中凝聚而出的庞然巨灵,单论法力神威,寻常真人也难以比拟。
而在城内,浮镜城居民一百三十万,最低也是开脉修者,而筑基修士遍地走,金丹真人数不胜数,元神大修也有数十人,而那浮镜城主,更是历劫真仙,得享不朽之证。
街头巷尾,皆为真修,人来人往,都是披甲戴冠的修行之人。
店铺货栋中,有穷极天地四方之地的珍稀神金异铁,亦有源于各大宝地的灵药神花。
在这里,能够找到云舟界所有上得了档次的传承,也能品尝到十万里江山内所有的珍馐美食。
最强的修士,最美的美人,最好的法宝,最奇的道法。
在这世界中央的浮镜之城,一切都应有尽有,代表着整个云舟界最为繁华,最为菁华的缩影。
而现在,这座城市,正在燃烧。
元神大修陈素然沉默地端坐于自己府邸的顶端,凝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一场腾起的大火正在席卷三个街区,诸多居民各显神通意图将其扑灭,但足以燃尽神魂道法的三昧真火岂是能用寻常手段熄去的?故而便能看见火舌飞腾,卷动之间便将一个个敢于靠近的修士居民拖入其中,将其在哀嚎中彻底燃尽,神魂俱灭。
他能看见,在这腾起的大火背后,另一位元神真人的府邸处,有一伙暴徒冲入其中,趁着主人不再大肆烧杀抢掠,府邸中的老奴仆役,侍女女眷,全部都在刀起刀落间头颅落地,宛如屠戮猪狗。
一时间昔日清静幽雅的庄园被血浪飞溅上一抹抹鲜红,更是有几近于虐杀一般的惨嚎响起,那是杀红了眼的暴徒正在狂笑,正在对那些无法反抗的弱者施加自己暴力和**的声音。
他亦能看见,就在这浮镜城之上,有数十位元神大修正在作对厮杀,一声声令天地震颤的雷鸣炸响,足以传遍整个云舟界,而炽燃的闪电劈过长空,点燃云气,破碎时空,令一道道灵光裂缝如蛛网一般绽放在天地之间。
有位元神大修注意到了自己位于浮镜城中的家眷赫然在被暴徒虐杀,就算是再怎么突破天人极限,成就元神尊位,祂的心神仍然不由得为之一动,甚至震怒,而这一丝破绽立刻就被祂的对手把握住,一声大笑间就将其轰下云霞。
黑发白衣的真人仰起头,陈素然凝视着世界之外,无垠虚海中。
在那里,有着两位在世真仙正在遥遥对峙,令天地被两种不同的颜色侵染。
也正是两位真仙的意志,这才掀起了席卷整个云舟界的动荡,令诸多大族门阀捉对厮杀,令昔日平静的世界掀起动荡,再也不得半点太平。
垂下眼眸,世界之巅的浮镜城下,整个云舟界也陷入战火——人世间此刻已是百鬼夜行,魑魅魍魉纵横天地,农夫平民宛如庄稼被镰刀割倒那般倒下,而无数残暴狰狞的修士正在互相厮杀屠戮。
仅仅是数十天的时间,原本繁荣兴盛的云舟界,就已是白骨遍野,鲜血成河。
普通的凡民宛如蝼蚁虫豸,惊惶不定地想要带着细软盘缠逃离家乡,寻觅一处可以稍稍安宁的地域……但是这又怎么可能?整个世界早就已经变成浩大而血腥的猎场,就连修行者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着,更何况没有任何力量的他们?
不用元神大修,仅仅是一位金丹修士,几位先天筑基的修行者,只要他们战斗的疲了,亦或是想要走捷径了,自可杀戮方圆数百上千日内的万物众生,汲取他们的血肉魂力来恢复自己的精力。
甚至,都已经变成了常用的手段。
人性的丑恶于此彻底暴露出来。
这就是现在的云舟界——一个混乱地狱,一个彻彻底底的乱世天地,一个失去了一切秩序,所有强者都放弃脸面尊严,倾尽自己一切去厮杀战斗的世界。
陈素然是元神大真人,放在其他世界,也是与世同存的地仙之尊,只需再向前迈出一步,便可历劫而登仙,成就那不朽的真仙业位。
但是现在,面对这混乱无比的乱象,陈素然也不过就是能勉强自保,护得自家些许安宁。
【为何,为何……何至如此?】他不禁低声自语,然后苦笑摇头,伸出手安抚府邸内的妻儿,令他们不至于因外界震天的喊杀而瑟瑟发抖。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太愚蠢了。
——就应当如此!
还能为什么?
因为两位真仙要决出胜负,要决出真正的云舟界之主,要真正的将一界化作自家法宝,要返本归元,将这云舟世界重新炼化成昔日上界征伐万界的艨艟巨舰。
所以,所有分属于各方的势力,都在厮杀,战斗,都在互相破坏,毁灭。
两位真仙的争端,哪怕仅仅是对峙,其风席卷至下界时余下的余波,也足以令天地震荡,所有人都不得不站队,互表忠心。
更何况,杀戮抢夺敌人的资源,不也是自己的机缘吗?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和真人,此刻也不比任何人高贵,祂们为了真仙的怒火瑟瑟发抖,甚至可能因此彼此之间的战斗而陨落,那岂不是正好由他们补上其位。
至于凡人?
反正又死不完。
云舟界是没有梦的。
天地之间,强者为尊——整个云舟界,本就是不成元神,皆为蝼蚁,哪怕是成了元神,与世长存,在真正的真仙面前,却也比大号臭虫好不了多少。
开脉修士,有权豁免税务,圈占田地;筑基先天,便可建立家族,统治城池,将周边草场森林化为己用。
金丹真人,当为一国之主,可化一国民众为仆役,为自己栽种灵药,建设园圃,将一个个名山大川纳为己有,更是可开宗立派,成那一派之主。
而元神真人,突破天人极限,可高居天上,俯瞰世间。
层层剥削,层层权柄,在更上一层的修士来看,更底层的修士真的就是工具。
做梦?
连修士都做不成,还想做什么其他的梦?!
两位元神真人在天上立下赌约,便可倾覆凡间十国,令十国境内心魔横流,妖邪肆虐,甚至聚众攻城,数百万人因此横死,哀鸿遍野,而民间更是民不聊生,痛苦凋敝——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大修士’的一句话。
【果然,现在的修士武德不足,果然是因为活的太舒服了啊】
【的确,不过我觉得,与其说是活的太舒服,倒不如说是没有压力,所以动力不足】
陈素然便是昔年十国国民。
他还记得,那时候原本自己和哥哥父亲都在一位筑基修士老爷家的家田里干活,半个城的居民都是为了那位原家的筑基修士服务。
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不算差,至少有着筑基修士庇护,山林中的妖邪,旷野中的荒灵,都无法威胁到他们。
自己去外地开荒,要面对的,可就是此人不吐骨头的魔物,是能瞬间占据你好不容易开出田地的草木精灵……不成修士,就连种田都办不到。
不过,有着修者庇护,却也不必担忧天气,也不用担心肥料,只需要安心为老爷们工作,起码能享受表面的太平。
但自两位元神真人降下神念后,那暴增的妖邪荒灵,便彻底摧毁了这仅仅是表面的和平。
陈素然的父亲死于一只侵入农场的野猪妖,活活啃空了脑袋。他的哥哥妖魔攻城时被本地原家的修士老爷做成了血肉傀儡,驻守城池。
陈素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接替了父亲哥哥的职责,带着家中老母与几位妹妹流亡南方。
但就在中途,欺软怕硬,不敢劫掠修士粮仓,却饥民下手的马匪便一刀砍死了他的老母,将他妹妹掳掠,更是在陈素然拼命反抗怒吼时,又是一刀将其砍翻。
妹妹的结局究竟怎样?
陈素然现在都不知道。
苦吗?
一般而已。
天下之大,比他陈素然苦的千千万万。
就算是没有修士,没有妖魔,也一样会有大旱灾荒,那时候,无数饥民一样要流亡千里,一样要啖尽草木,一样会易子而食,一样会有各路劫匪恶盗,要把他们的骨血都压榨干净才肯罢休。
陈素然只是痛恨——他痛恨自己不是修士,他痛恨自己不是劫掠其他人的那个,他痛恨自己没有力量,居然只能被人,被这天地无尽的夺取,却始终无法报复回来。
所以,他坚固心肠,竭尽全力得了一本修法,又花费漫长时间修成筑基,不择手段地去在这天地间抢夺一线机缘。
烧杀抢掠,横行跋扈,对强者屈膝,对弱者横眉……
当他自己真的也开始这么做的时候,陈素然才发现。
——真的,好爽啊。
这就是修者的感觉吗?这就是高高在上人上人的感觉吗?这就是一言一行,就可操控他人生死,只要觉得那个人讨厌,就可以出手将他杀掉,这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感觉吗?
原来,自己过去,活的就像是一具傀儡……
虽然低等级的修士,对于更高等级的真人来说一样是傀儡,可只要变得更强,这天地万物终究都会成为他掌中的傀儡!
陈素然的心那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已经不会再去做梦,梦一个太平安康的世界,梦父母俱在的家,梦那个照顾自己的哥哥,梦那个会对自己撒娇的妹妹。
梦这些,有什么用?
不能提升境界,亦不能加强神通。
天下大乱?又有什么关系。死几十万,几百万凡人百姓,死几千几万个寻常修士,让几十个家族断绝传承,让十个国度倾倒崩塌,又如何呢?
无大乱,无机缘,大乱怎么了?十国众生死绝了又如何?只要能从中出那么几位金丹修士,出上一位元神大修,那死就死呗。
真当其他地方的百姓不会生吗?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成就金丹后,陈素然在与昔日那两位打赌的元神前辈相遇时,便俯首匍匐,真心实意地跪地谢恩。
正是因为他们破碎了十国天地秩序,迸发出了无穷混沌生机,这才让自己一个命定的凡人可以一路搏杀至今,成就金丹之位,乃至于仰望更高渺的元神果位。
那时,他的的确确发自内心,满面笑容地谢恩。
——是你们给了我这一线天机,成道之恩。
虽然这并不影响陈素然成就元神后,在未来数千年间用尽一切手段去坑杀那两位元神,甚至屠灭祂们遗留在民间的一切血脉传承,但那已经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已经陷入轮回。
哪怕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元神大修士,却也一样无法摆脱这个轮回。
此时此刻,陈素然没有参与进那正在争夺浮镜城主权的元神大战——不是因为他突然回心转意不争了,而是因为他稍微有点脑子,看得出来,这时候的战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天上的两位真仙还没出手,下面看上去打的欢腾热闹,实际上所有元神都没有全力出手,全部都在观望,和小丑一样在演戏。
【悠悠万载】
仰视苍天,他不禁叹息:【依然是傀儡吗】
此时此刻,男人的双眸,那‘洞幽十方观天瞳’的神通,仿佛凌驾于这方天地。
他能看见,天地间祸乱成灾,百姓民不聊生,战乱四起,旷野皆为白骨,河川塞满实体,而那些隐蔽在暗处,发生在乡间无人之地食人虐杀的残忍,那些以人为材料取魂剔骨的血腥,更是数不胜数。
天地为牢狱,凡世为苦海。
汪洋无尽,仙神难渡。
【仙人啊……】
抬起双眸,陈素然此刻,终于舍弃了心中的那一丝惧意。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太虚,直直落在天外那两位真仙之上!
然后,男人便看见了两双淡然的眸子。
天地之外,太虚之中,遥遥对峙的两位真仙,赫然没有半点要出手相斗的迹象,祂们仅仅是隔着无尽时空,一同俯瞰天地,俯瞰这云舟界的无尽纷乱,宛如俯瞰家中庭院。
仙人的目光没有怜悯,亦没有快意,祂们不为任何惨烈的图景而动容,展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善意,也不会为任何血腥的杀戮而微笑,对那些暴行表现出再怎么微末的赞同。
祂们只是在注视着,俯瞰着,永恒凝望着这个世界——凝望着此地,等待这混沌的乱象中流转出一丝祂们未曾见过的新奇,一丝祂们从未想象过的可能性。
无论是那些意图打破枷锁,愤慨指天怒斥的猛士,亦或是那些跪地俯首,顺从这无尽乱象的知命者,祂们都在期待。
——可有同道,能从这无尽劫难脱颖而出?
云层之上,高天之上,在那一层又一层的云海上,仙人踏足星辰,无言地凝望这萧瑟的世间。
故而天地大乱。
是为成仙之劫。
【原来,是这样吗……】
双目刺痛,神通破碎,陈素然盘坐在自家府邸上的身躯微微一晃,有淡青色的血泪流下。
但这位修士却对此没有半点在意,他只是喃喃自语,心中一片黯淡:【原来……仙人也没什么不同……】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我本以为,还会有些许不同……】
并不是因为双眼俱瞎。
陈素然的心黯淡了下去,他垂下头,只感觉所有的一切变得一片漆黑:【我本以为……仙人就可以有些许不同……】
他头一次,感觉到了陷于深水,挣脱不出,无法呼吸,只能沉沦永劫的绝望,
直到有一缕光传来,突地照彻黑暗。
“停手,烛昼天!”
云舟界旁的虚空,突然传来了震荡虚空,宛如惊雷一般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红名而来。
霎时间,两位仙人也身躯一阵,难以维持那淡薄的心态,而是惊疑不定地环视周边,茫然无措。
【是谁?!装神弄鬼!】
【哪位同道,不如现身一叙!】
祂们肃然开口,神念扫荡虚空,但却一无所获。
只能听见,又是一声更加肃然的声音响起,带起宛如战舰飞驰,破开虚空的隆隆巨响——甚至还能隐约听见刺耳的‘滴度滴度’声,宛如警笛。
“云舟界,渺星子,踏龙道人!”
“你们两个,涉嫌阻碍众生做梦,跟我们走一趟!”
第十二章 助昼为虐 (小章)
“姓名?”
【陈素然】
“年龄?”
【七千六百多岁……】
“七千六百多岁?”
重复了一遍,白映雪抬起头,她认认真真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位一脸颓废的黑袍道人,而对方也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笑容。
少女啧啧一声,摇了摇头:“陈先生,依照你所阐述的事件经历,你在一开始其实是受害者,但是后面却又同流合污……加入了云舟界压迫众生的修行者联盟,对不对。”
【的确如此】
陈素然坦然地点头,承认了这点。
他能感应到,眼前这位看上去年轻,实际上也相当年轻,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少女,赫然也是与他一般的元神修士,而且还是修行有非常正统强大凤凰传承的大修士。
对于总体历史也就一两万年左右的云舟界来说,这样的强者,简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堪称真仙之种,地位恐怕仅次于那两位真仙。
倘若成为真仙,实力也必然比祂们要强。
而这样的强者,不过是一个名为‘烛昼天’组织麾下,平平无奇的‘执行员’罢了。
不久之前。
伴随着响彻诸天的警笛声,一艘极其庞然狰狞,堪称震怖的神木战舰,带着璀璨的闪烁光辉自遥远时空彼端突袭而至。
它一路直线直冲而来,渺星子和踏龙道人两位历劫真仙自然想要出手阻拦。
【来者是客……但恶客可不会受到欢迎】
渺星子乃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祂此刻右手于胸前捏起一道剑指,脑后亮起一轮星光,滚滚灵光浪潮汹涌而出,横扫周边虚空。
能看见,有一道极其细微,但却极其锋锐沉重,散发着淡白色光晕的星光小剑便从祂头顶腾跃而出,在其周身极速环绕,化作了一道明亮的剑环。
渺,小也,而什么星辰又小又有杀伤力呢?
渺星子横跨诸多宇宙星空,遴选星辰为材,最终才找到一处合适的大日残骸,取其一块陨灭真金,化作此剑。
渺星之剑化作的剑环扭曲时空引力,歪曲光线,泛着七色合一的冰寒光晕,仅仅是一丝丝气息涌动,就仿佛大山倾覆,天剑横空,无物不斩。
【咄,去!】
老剑修低喝一声,便能看见一道银光骤闪,破开重重阴影黑暗,朝着神木战舰飞驰而去。
另一侧,踏龙道人也冷哼一声,迈步向前一踏。
这一踏,便有层层叠叠无尽的符文脉络勾连成大阵,随着祂的踏步向前移动,然后凝聚成一方小小的大阵世界。
踏龙道人,所踏之龙,乃是龙脉之龙,其一足踏下,便可掌控一地灵脉脉动,化天地汹涌灵流为己用。
和渺星子不同,这类看上去是健壮中年男人的道士并没有什么直截了当的攻击手段,但祂却可以卷动虚空灵潮,影响神木战舰的外围防御法阵。
一时间,便可看见一道银星,与一道灵脉之龙交错向前,绞碎沿途诸多世界残骸,气势汹汹而去。
然后,祂们两人,便都听见了一个声音、
“拒捕,袭警。”
神木战舰处,传来了一个颇为机械,听上去只是预加载内容的语音——但即便如此,这语音也正义凛然,带着不世雄威,横压周边时空:“尔等涉嫌阻止众生自由做梦,并暴力拒捕,带有极强恶意与攻击**,现加载第二套自动战斗ai‘自业自得’。”
“神木战舰有三套战斗ai,分别为‘宽大处理’‘自业自得’以及最后的‘噬恶魔主’,前两套战斗ai并无杀伤性,第三套战斗ai如若使用,恐出现不忍目睹之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之后?
实际上,没有之后。
就在神木战舰正在慢条斯理地通告播报广播时,他就已经出手,将这两位乡下仙人镇压了。
神木战舰外侧,竖起一根根黑色的金属高塔,一道道雷光在其之上交织共振,在瞬间就制造出了数十上百颗漆黑的混沌之雷——每一颗雷光都散发着远胜于渺星子飞剑的威胁,它们仅仅是悬浮于虚空,便发出刺耳呼啸,余波就撕裂了周边时空乱流,甚至激荡了一旁云舟界的世界屏障,灵气泛起如水波纹。
灵光衰变之雷在瞬间就淹没了渺星子的本命飞剑,将踏龙道人的灵潮之龙侵蚀的千疮百孔,让两者都齐齐法体一震,周身灵光破碎,宛如凡人一般喷出鲜血。
当说出‘宽大处理’时,渺星子就已经被一根伸出的神木根须出手拍晕,卷入收纳仓,而说到‘不忍目睹’时,神木战舰一个加速,便在虚空中追上了意图转身逃跑的踏龙道人,其顶端正正地撞击在其腰椎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后,也将其纳入收纳仓。
接下来……便是烛昼战舰降临云舟界,执行员来到凡世,平定一切纷争,然后从上到下召集诸多元神金丹,开始逐一询问,检测成分的事情了。
说实话,白映雪自己感觉还不错——想当年,在她前世,还是地球这边一直被人入侵,就算是反抗都非常困难。
而现在呢?在部长的指导下,他们甚至可以建立多元宇宙第三方中立组织,为全多元宇宙的智慧生命福祉而奋斗!
多爽啊,管其他宇宙的闲事……啊不对,是为了众生之未来,众生做梦的全力而奋斗!
“哎,地球上现在的确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帮帮异世界人也没啥不好。”
抬起头,白映雪看向云舟界之外,多元宇宙的虚空。
这位有着最正统凤凰传承的少女,早就成就了地仙境界,恢复了自己巅峰时期的实力,甚至尤有胜之。
两世为人,她早就做过梦,自然能轻松突破苏昼的梦境试炼,而苏昼也对白映雪这位平行世界的老下属非常放心,便委托她独自驾驶一艘化身战舰,前往多元宇宙中的诸多小世界执行任务。
如此一来,也能算是为白映雪日后进阶天仙境界铺路,毕竟对于辟始凤凰的传承来说,天仙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只需要积蓄足够多的经验和实力,本就是自然而然地突破。
此时,凭借着与自己心神相依的神木战舰,少女能看见。
在多元宇宙的各处各地,都有烛昼天的执行员正在降临。
有人突入战场中央,鸣示警笛——示现鸣世钟的钟声敲响,令一界超凡都暂时失效,让所有高高在上的诸神都陨落凡间,失去神力。
有人横跨群星,光速行驶,红蓝移的灵光闪烁,宛如轮转的警光,而战舰所过之处,超空间引擎熄火,亚空间恶魔被封,战舰虽然还能行驶,但已经无法发射主炮——所有纷战都暂时平息,因为此界的光速与电磁力被暂时地更改,他们的所有武器都失去了效果。
亦有人降世于蛮荒大界,化山为讲台,升海为水幕,为异界众生开道**,并在课后普及法律知识,重申做梦权利的必要性,并且留下了烛昼天报警热线联络方式。
诸多执行员,带着烛昼的祝福,烛昼的战舰,亦或是单枪匹马,仅仅是带着烛昼天的道理,前往诸多异世界,捍卫众生做梦的权利。
虽然仅仅是草创试点,但真的执行起来,那些仅仅是想要试一试的诸多执行员才愕然发现,这个多元宇宙中,居然真的有很多智慧生命,居然连白日梦都被压迫的难以去做。
是啊——无论是末世还是乱世,是超凡还是平凡,真正沦陷于苦难和压迫中的生命,何时需要,又何时能够想象了?
他们没有办法想象,想象更好的未来,他们只能想,明天是否能多吃两个窝头,明天是否还能活下去。
他们,甚至恐惧未来的到来,恐惧太阳的落下,恐惧新一天的黎明,新一天的白昼。
而烛昼要做的,就是照亮他们。
白映雪觉得,苏昼说的对。
白映雪觉得,苏昼所行的就是正确。
白映雪觉得,苏昼有令正确达成的力量。
所以,白映雪很高兴地加入其中,成为了苏昼的正确,亦或是说‘正确的大道’的一部分。
就像是溪流汇入大河,就像是江河汇入大海——随着烛昼天的逐渐完善,随着烛昼天同道者的逐渐增多,随着烛昼天代表的大道逐渐扩散。
洪流的雏形,或许就将因此而成就。
“我这边差不多统计完了……”
低下头,有着神鸟血脉的少女挥了挥手,让苦笑着的陈素然退下,等待接下来的‘判决’。
白映雪环视云舟界,她微微点头:“而且,还发现了一个颇有意思的事情。”
“云舟界,是一个未知上界陨落的巨舰所化……一舰为一界,如此强大的上界,或许有苏昼想要知道的线索?我可是很清楚,他最近正在寻找那个‘浑天之界’的消息呢。”
虽然不一定就是浑天之界,但想来应该有其线索。
而就在白映雪打算向苏昼汇报此地的发现的同时。
封印宇宙周边。
【太始圣尊……你这是要助纣为虐吗?!】
十五位合道强者,一位烛昼,还有一位站在苏昼身后,面无表情的合道,坐满了一张圆桌。
这圆桌位于一片虚无的小世界内,它早已毁灭,只剩下暂时还没有被虚空消融的外壳,内在空无一物,寂静无声。
但此刻,却有一位合道愤怒的指责声响起:【他要强行让我们接受他的大道,还要以此大道衍生出一套法律,管束我等合道?!】
【太始圣尊,你是我们中最见多识广的,你应该也很清楚这种事情有多么无稽,多么令人无法接受吧?】
很显然,这一次,是苏昼拉上了封印宇宙周边世界中的合道强者,来到了这个独立的小世界中,开了一场会。
作为会议的主持者,自然是提出了一些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相当合理的要求——警察局局长**嘛,很稀疏平常呀。
但是很可惜,并不是所有合道都这么认为。
【助纣为虐……呵,倒也的确是助昼为虐】
对于其他合道的指责,苏昼还没说话,反倒是他身后的太始圣尊眉头微皱,然后又舒展开来:【不过说实话,我认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诸位也是老朋友了,我觉得你们肯定很理解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你们也应该很理解,什么是对众生好的,什么又是对众生坏的】
如此说道,负手站立的道人微微摆头,祂看上去颇有些潇洒地说道:【你们难道还能骗自己,说,‘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我都承认错误,下定决心悔改,弥补因我无为而遭受苦难的众生了,我建议诸位也不要太过不识好歹,嘴硬的话,差不多得了】
虽然从头到尾,太始圣尊都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情是对是错,而诸位合道又犯了什么事。
但,正因为什么都不说,所以所有人都很清楚。
就像是一个前罗斯笑话——‘你为什么逮捕我?我又没说谁犯罪了!’‘废话,还能有谁犯罪!’那样。
难道合道强者还能不清楚,自己麾下诸多世界中的普通人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吗?
祂们只是不在乎,亦或是说,祂们觉得苏昼根本就是小题大做。
【以力压人】
此刻,仍有合道强者愤慨不平,祂们虽然知晓苏昼的实力的确不凡,但在场的可是有十五位合道啊!
故而祂怒而指责道:【原初烛昼,你这难道不也是压迫吗!】
“哦?”
这句话,登时便令原本半垂眸子,似乎半睡半醒的苏昼抬起眼,凛冽的目光横扫全场。
然后,青年便慢悠悠地开口道:“太始圣尊,你过去和这诸位合道都是熟人,最近也和我相熟,可能能比我更好地理解祂们想要说些什么……”
“你帮忙翻译翻译,什么,叫做压迫。”
【这个……】
太始圣尊咳嗽了一声,祂看了看圆桌对面的那十几位老朋友,然后叹气道:【就还用翻译吗,不就是压迫】
苏昼抬起眉,环视眼前诸位合道:“我让你帮忙翻译翻译,什么叫压迫。”
太始圣尊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这,这就是压迫啊】
苏昼有些不满:“难道你听不懂什么叫做压迫吗?”
太始圣尊闪烁其词:【压迫嘛……以力服人,而非以理……唉,大家懂得都懂】
“好!就是这个!”
闻言刹那,苏昼登时便拍桌怒喝:“你就翻译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压迫!”
而太始圣尊终于绷不住了,祂向前踏出一步,向诸位合道拱手:【诸位同道,压迫就是,倘若你们还继续压迫众生,那这位原初烛昼就要用同样的方法,来压迫你们了——这叫自业自得】
【倘若更进一步,那你们要面对的,就不是‘原初烛昼’,而是‘噬恶魔主’了】
【恕我直言,他的力气真的比咱们的都大,我作为过来人,还是奉劝你们都低头认个错吧】
第十三章 昼树人又种树了 (小章)
【所谓强大】
“你们这些家伙,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听别人讲道理。”
诸多合道一同会议小世界中,苏昼在话毕后,便从椅上站起,长叹一声:“明明我觉得我口才很好。”
当他站立起身之时,原本遍布整个小世界的虚无黑暗就自然而然地被一抹青紫色的焰光照亮,充盈十方,一片炙热燃烧,飞散着猩红色烈焰尘埃的烬土,以青年足下为根源缓缓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蔓延。
于在场所有合道惊疑不定的注视之下,苏昼伸出手,一柄已经燃成赤金之色的长刀凭空出现在其手心,锋刃边缘滴落宛如血一般的液态灵光。
能听见他的宣告。
“但看来,我手上功夫更好。”
持刀的青年向前迈步,原本用来商议的圆桌熊熊燃烧。
明明表面上力量只不过与在场的诸位合道伯仲之间,但气势却完全压倒了所有人。
【所谓强大,究竟是为何物】
自然,在场的诸位合道当然不会觉得苏昼的威胁是什么值得太过畏惧的事情。
十五位合道强者在此,即便祂们之间也不可能真的联手对敌人,都在勾心斗角,互相针对,但是对付苏昼和太始圣尊这两尊合道,让他们想要指定的什么愚蠢的守则和法律无功而返,却是轻而易举。
对于这两个莫名其妙,居然就敢对他们定规矩的家伙,所有合道都感觉到可笑。
在过去,合道强者是超出天地之外的,所有规矩,所有道德,所有法律都与祂们无关,祂们是制定秩序,缔造穹天之人,岂会被凡世的律法干涉?
祂们是如此强大,乃至于一切‘规则’都对祂们无效,哪怕是宇宙常数都可以随意更替,更何况人间的一切?
所以,祂们是自由,也是随心所欲的。
然而现在,却有人,要约束昔日自由自在的合道强者,令祂们无法再像是过去那般‘逍遥’。
反对。必须反对。
——因为,如若不反对,祂们对‘强大’的定义,就将出现偏差,自己的道也无法继续贯彻!
倾嵩神尊便是其中最为坚决的一个。
‘合道强者岂容他人随意揉搓,任人摆布?!’
这是祂面对苏昼宣告,提刀向前时大声怒吼而出的言语,祂亦从腰间抽出佩剑,宛如天河一般清亮的剑光一时间破开了那随着青年而来的灼热。
但实际上,在这位身披坚甲的神将心中,祂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并非是愤怒,而是恐惧。
祂感应到了一丝危机。
——那是‘自由’正在被人干涉的不安。
如若真的让原初烛昼成功建设出了一条合道天则,约束所有强者,那岂不是说,祂们就只能对万物做有益的事情了?
祂们岂不是不能随意处置自己世界的芸芸众生,只能引导那些小人儿,而并非自己直接出手,干涉他们的文明进程,破灭他们的繁荣天地了?
如若是真的如此,祂们即便是面对那些侮辱自己,遗忘自己,腹诽自己,对自己不敬,甚至心生唾弃的人类,也不能将祂们投入火狱,千刀万剐,只能将他们抓捕归案,批评教育了?
如此一来,合道强者的尊严何在?!要知晓,世间万物念诵合道之名,合道强者皆会倾听入耳,每一句辱骂,都等同于指着祂们的鼻子痛骂啊!
我绝对无法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就是神尊心中所想的事情。
如此说来,那么这位倾嵩神尊,就是一位对待自己世界子民非常残忍,以折磨万物众生为乐的恶神吗?不然的话,祂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呢?
毕竟,只要不将终生压迫至连做梦都不行的地步,烛昼可是不会出手的呀。
会对这种要求都感觉不满,必然是连梦都不想让众生去做的究极恶神才是。
但恰好不是。
与之相反,倾嵩神尊,乃是从人世将军之身,一路征伐战斗成长至合道,光明正大成就‘夺取’之道的。
其道,只需战胜敌人,就可以从被战胜的敌人身上得到相应的回馈,甚至只要对敌人造成伤害,就可以恢复自己的一部分伤势……此道乃是堂皇正道,源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之道理,道尽了天地万物的根本。
恶神?并不是。倾嵩神尊如今乃是一方游散合道,没有设立天庭,亦没有建设神界,只是高居自己所在宇宙的九重天外,俯瞰世间,静静地旁观万物轮回,打发无聊的时间。
甚至,祂偶尔还会出手,指点一些自己欣赏的人,实在是看不过去,过的太过凄惨的人,赋予他们自己的大道神力,夺取那些伤害自己人的力量,改变命运。
但是,从被夺取的人,变成夺取他人的人,这样的转变,势必也会让屠龙的勇士变成恶龙……看腻了得到自己神力的‘主角’一次又一次的造就更大的悲剧,令更多的人重复这夺取与被夺取的轮回,倾嵩神尊也厌烦了这种赐予,反而愈发冷漠,仅仅只是凝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合道神尊,其实距离自己的化道之劫很近了——祂已经快要彻底融入自己的道,不再干涉任何一切。
但苏昼的宣告,却令这位淡漠的强者惊醒,甚至,心生愤慨。
因为,倾嵩神尊心中所谓的‘强大’,便是‘不受约束’。
祂昔日乃是一王朝的大将,在抵抗入侵异族大获全胜时,却得到了自己王上充满猜忌的‘撤退’指令。
如若遵从,就是放弃过去一切胜利的果实,任由异族休养生息;而如若抵抗,就是不尊上命,违抗军令,实为不忠不义,叛国乱世之人。
倾嵩凝视军令,一夜白头,然后决意起兵,继续征伐异族,而得胜之后,他也不出自己预料的听见了自己家族被连根拔起的消息,而自己也被打成了叛国者。
这就是大义,这就是律法,这就是被重重道德道义约束的生命。
——这就是弱小。
之后的事情,也无需再提,无非就是将军割据一方,连败三次异族,又灭前朝,续而平定天下——而那时已经称帝的男人却弃帝位而出世,入深山修行,然后又在天下大乱时再次入世,如此反复,修行强大,直至如今。
强制的命令?
倾嵩神尊当然不会侵害众生,当然不会以众生之苦为乐——烛昼希望众生能够做梦,这点祂支持,双手双脚支持。
但是强迫祂,让祂必须支持,不做就是违法,就是错。
那祂就绝对不允许,绝对不会同意。
怀着这样纯粹而简单的心思,祂毫不犹豫率先向前,对着苏昼挥出一道清澈耀眼的剑光。
【众生为何渴望强大?】
这剑光向前飞驰而去,没有任何华丽的特效,也没有任何灼目的闪光,更没有任何激荡的冲击波,震荡大道的波动。
只有一道宛如清水一般半透明的波纹向前飞驰而去,但是细心的强者却可以注意到,这清澈剑光的颜色随着前进而不断加深,变得愈发类似苏昼周身大道的颜色。
这赫然是强制夺取了苏昼的力量,然后再以他的力量为钥匙,破坏苏昼防御的神通——仅此一剑,便可看出倾嵩神尊在自己大道上的造诣。
但是,苏昼却没有作出任何防御的姿态,而那清澈的剑光在靠近到苏昼跟前之时,已经汲取了太多苏昼的力量,它彻底变成了一团青色的火光,然后又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固墙壁,登时便碎裂成漫天火花碎片。
无尽的光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很少而去,反过来冲击周围的一切。
在诸位合道强者警惕的沉默中,这破碎的剑光化作了一场席卷整个小世界的火雨,它甚至击破了世界屏障,朝着多元宇宙的虚空而去——以合道强者的眼力,自然能看见这神光穿透诸多时空乱流,落入了时空彼端的一个个世界。
有光芒落下——
在异世界偏远而危险的码头城市,一位母亲早亡,父亲被海盗劫走的商人之子突然蒙受一道光芒的照耀。
他原本已经陷入绝境,父亲的商船被海盗劫掠,其他合作者蒙受的损失自然需要他们家来偿还,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贵族,根本无法糊弄逃避。
家中的房屋早已被抵押,妹妹也失去了去教会学校进修的机会,而倘若在年前还不能偿还所有债务,他们自己都要被卖去当奴仆,受尽欺凌。
但是,光芒落下,赐予了这商人少年‘夺取’的神力——只要他能通过贸易行为‘夺取’到其他人的财富,那么他就能得到可以提升自己力量,智力,体力,敏捷乃至于技能等级的‘技能点’!、
当然,必须是正当的交易……赚钱也是夺取,强取豪夺也是夺取,但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了这强盛无比的‘夺取之道’的力量,压抑其本性,引导其走向收敛平稳的正道。
凭借这力量,茫然绝望的商人少年破开重重障碍,偿还了所有债务,甚至还达成了自己心愿:重新得到了一艘属于自己的商船。
凭借这商船,和不断强化的能力,商人少年航海冒险,带着一船又一船的货物走遍世界各地——他遇到了许多朋友,甚至还有了好几个一同冒险的伙伴,在环球大航海的中途,他们甚至还破解了某地邪王的阴谋,阻止了其邪恶的征服计划,保证了一地的和平(还有稳定的贸易)。
少年越来越强,也逐渐成为了青年,男人,但不变的是他的心——哪怕是成为了整个世界最有财富的人,最有权势的大商人,他仍然在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获益’。
并非是金钱,而是‘技能点’——凡世金钱的享受,怎么可能比得了超凡力量?
自己赚钱太多,收敛了太多利益,反而让许多人买不起自己的商品,无法进行正道的‘交易’……察觉到这点的男人,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过去的贸易准则,在以自己的‘超凡利益’为最高准则的情况下,还利于天下。
换而言之,为了更大化自己交易的份额,他用尽一切方法,提升整个世界所有人的财富——因为只有正当的贸易才能获得回馈,一切剥削都不算。
他只能思考,如何让全天下的人变得更加富有,让整个世界变得和平安宁,并且不断地发展技术,这样才有足够多的人能够和他交易,让他继续获得技能点。
这是他的贪婪,也是他的宽厚。
这是自私,也是无私。
是夺取,也是革新。
于是,世界就这样,走向‘更好’。
有光芒落下——
一个蛮荒世界中,一颗足以称得上是‘年幼’,位于一座火山周边的小树蒙受一道光辉照耀。
这颗小树和周边的森林,全部都建设在火山爆发喷涌沉淀的火山灰中,因为实在是丰饶肥沃,这火山只不过休眠不到百年,周边就已经成为郁郁葱葱的群森,有诸多走兽虫鸟繁衍,更是有人于此周边定居,繁衍兴盛。
这但是这小树却情况危急,它所在之地下方恰好是个魔晶矿脉,而人类已经发现了这个矿脉,不久后就会派遣勘察队前来,清理周边杂物,而它自然也包括其中。
但降临的光辉不仅仅给予了它智慧,更是给予了它力量——只需要不断夺取周边万物众生的力量,它就会急速变得强大,就像是草木虽然供奉自己为万物食那样,万物也终将成为草木的肥料,而这力量不过是将其加速了一点。
只是,亦有一股力量,压抑了这强大的夺取之力……小树不仅不能扼杀其他生命来夺取其力,反而还需要得到其他生命的允许,才能‘夺取’,亦或是说‘借来’一点点力量。
虽然死去的生命尸体也会为它提供力量,但是倘若这尸体是它故意为了力量而杀死的生命,那也不能汲取。
至于标准?正当防卫杀死的人算不算正常死去的生命?故意为了获取力量,所以引诱其他人攻击自己正当防卫杀死的生命算不算……
自由心证。
小树自然不像是人类,它单纯的很,既然只有让其他生命愿意才能获取,那它就先付出,然后再‘夺取’——它以光芒的力量,强行凝聚出了一颗果子,一颗灵果。
一只野猪嗅到了那灵动纯粹的香气,它愿意为了吃这个果子帮助小树,两者达成契约,于是野猪在借给小树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外,还为小树寻来上好的灵土与其他野兽残缺不全的尸体。
如此重复,如此轮回。
小树急速地长大。
它以自己逐渐庞大的根系重塑周围的土地结构,引出周边的泉水河水,滋润周边的草木,又以自己力量重构群森的生态结构,以最合理的节后养育最多的生命。
它开花,令诸多以此为生的珍稀昆虫壮大;它结果,令诸多食肉的野兽也可以饱腹;它的叶片和垂下的长须营养丰富,任何草食走兽都很喜欢;它的枝干是如此高大,甚至可以固化天地中的魔力,将此地化作珍稀的魔法秘境。
庞大的神树屹立于邦达古尔火山一侧,即便是最强大的魔导师,最杰出的德鲁伊也无法知晓祂的奥秘。
有人说,这是魔晶矿的催生,也有人说,这是一次奇迹般的突变。
但这一切,都无法解释这样一件事。
随着神木的成长,原本数十年就会爆发一次,摧毁整个王国北方生态的火山大爆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了——根据魔导师所述,是神木汲取了火山爆发的力量,这才让原本丰饶,但却没有多少人居住的北方变得烟火繁多起来。
已经有崇拜神木的教派出现,诸多德鲁伊自发地前去保护这颗奇迹之木。
是的……这根本不是夺取,树木只是付出,只是单纯的付出。
然后……
整个森林,整个火山,乃至于整个王国,甚至未来的整个世界,都被它,都将被祂‘夺取’,成为了神木‘力量’的一部分。
——窃钩者诛。
——窃国者侯。
——窃天地者,圣人也。
圣树的传说远远没有结束。
光辉持续不断地闪耀着。
倾嵩神尊针对苏昼的攻击,蕴含着祂力量的本质,但却被更加浑厚的革新之力轰碎,化作无尽光辉,散落至多元宇宙各处各地,造就了无数蒙受恩惠的生灵。
但是,正如诸位合道强者所见——被约束的‘夺取’,失去了不少方便的力量,但是不知为何,却对万物众生更加有益,自己也变得更加强大。
明明本质仍然是夺取,但最后的结局,却呈现出‘革新’。
凭借倾嵩神尊的大道,无数‘革新’的种子,正在多元宇宙中开花——如若倾嵩神尊再不加以遏制,甚至就连祂自己的母世界,喝到世界,都可能会遭受如此情况,被革新‘入侵’。
——烛昼,恐怖如斯!
如此这般玩弄大道的技艺,令祂们不寒而栗。
【所谓的强大,就是展现自己意志的力量】
【无论是敌人的规则,亦或是敌人的世界,无论有没有受到约束,亦或是自己就是约束本身——在任何情况,任何时间,都能够展现自己的意志】
【这样,才是强大】
“你瞧。”
苏昼挥动手中灭度之刃,将其竖于胸前,凝视着上面缓缓垂流而下的诸多大道印记。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另一侧睁大眼睛,却一言不发。宛如僵在原地,陷入震撼沉思的倾嵩神尊:“你想夺取我的力量,那我就给你我的力量——但这个结果,仍然是我的胜利。”
“如果你想不清楚你攻击失败的原因,如果你搞不明白为什么夺取之道亦可以成就众生之福……只能说明,你不曾约束过自己,所以才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青年微微摇头:“你的力量,完全可以让众生变得更好,只是你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你斩了我一刀,我亦斩了你一刀,咱们互不相欠。”
如此说着,他也不在凝视沉默的倾嵩神尊。
原初烛昼环视周边诸位合道,他咧开嘴:“你们呢。”
“你们也想攻击我,向我展现你们的‘意志与任性’,证明你们的‘强大’吗?”
苏昼哈哈笑道,在腾起无尽火光灰烬的烬土上,他抬起另一只没有握刀的手,手心朝上,挑衅地对诸位合道勾了勾。
“那就来啊。”
第十四章 牛头人也可以是烛昼 (小章)
以一己之力,能够战胜几个同等境界的强者吗?
假如是车轮战的话,那还真不好说,毕竟很多时候决出胜负并不需要大战三百回合,只需要窥出一个破绽,就能结束一场战斗,不仅不会耗费太多体力,反而还能提升手感。
但倘若是同时出手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单单对于人类格斗家来说,想要战胜三位齐心协力,有同等体重体格的格斗家,哪怕是技术上有绝对的差距,也是有极大可能会战败的——只要对手悍不畏死,愿意承受打击,就能用自己的躯体封死他的行动,进而取胜。
但是也不能说,单独的那位格斗家就没有胜算……
只要能拉开距离,用最快的时间挨个击破敌方,将围攻变成另一种方法的单打独斗,那也能胜利。
所谓实力高一线,就是高没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在古代战场上也曾出现过,一位矫健的武将配上一匹好马,就可纵横于数量十倍于自己的大军之中,七进七出的事例……这就是机动力的重要性了。
边跑边打,的确能创造奇迹。
但是……
倘若说,一个强者,就是站立在原地,接受十几位同阶强者同时的围攻,不闪也不避。
这样的话,他能胜利吗?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让一下。”
此刻,苏昼向前迈步,他伸出手,让本打算和他一同向前,对抗其他合道强者的太始圣尊靠后站。
【咦?】
登时,道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在场的诸位合道也仿佛受到了侮辱。
【你这是何意!】
【原初烛昼,你是真的打算以一己之力与我等为敌吗?】
【……可笑】
一时间,嘈杂之音于小世界中响起。
祂们会震惊是当然的。
一个人和两个人面对围攻,其处境就大不相同。一个人或许应对几个同阶就会力不从心,而两个人互相依靠,甚至可以承受十几个人的围攻而不败北——互相守望对方的死角,发挥出的效果是一加一大于二。
那时候,或许只能依靠消耗体力来拖垮了。
【烛昼,您这是……】
太始圣尊在诸多合道中也算是强者,祂倘若与苏昼联手,的确会令其他合道感到无比棘手……但青年的举动令祂也困惑了起来:【在场的诸位皆为强者,即便您有数十倍于我等的合道化身,但在召集那些合道化身前,祂们也足以将您击溃!】
【风险太大了!】
“不用担心。”而青年平静地回答道:“正确是不会败北的。”
【这……】
这怎么可能?
虽然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但是太始圣尊并没有打算违背苏昼的意志。
苏昼的的确确是比祂更加正确的强者,祂现在的困惑,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无法理解苏昼的力量罢了。
那么,苏昼真的打算凭借一己之力和他们对抗吗?
答案是否定的。
此刻,以倾嵩神尊为首的合道强者,已经举起自己的神兵道器,迈步迎上了同样举起自己手中神刀的苏昼。
濒临化道之劫,人世间的一切对于倾嵩神尊而言都毫无任何刺激,唯独苏昼对祂大道的宣判和评价才能令这位老牌合道感受到羞辱,令祂感到恼羞成怒——之后苏昼对祂们联手也毫无惧意,甚至堪称轻视的表现反倒是不那么重要,毕竟倘若是祂自己,被人如此质疑了自己的大道,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挑战在场所有人。
这是合道的骄傲,也是祂们的傲慢。
十五位合道强者齐齐向前压进,即便是无形的气场也会化作足以更替宇宙的现实,虚空中,原本选作会议现场的微渺世界登时大放光明,其亮度甚至短暂地超越了整个封印世界,化作一颗在时空乱流中极尽闪耀的新星。
每一种新的大道,本质上就代表着一种全新的‘宇宙结构’,毕竟对于一个完全自洽的宇宙来说,增添一种全新的大道的同时还能完美兼容过去的一切,其难度和创造一个新宇宙也不逞多让,即便是合道之初做不到,但是每一个老牌合道都具备创造宇宙的潜力。
十五位老牌合道此刻发挥自己的力量,登时无数法理交织,诸多符文灵光映照万万千千世界星辰,祂们的合道世界中积蓄的磅礴伟力此刻以祂们的躯体倾泻而出,几近于‘无限’的力量正在澎湃。
合道,虽然还没有摸到无限的边界,算不得洪流,但也可以无限地积蓄自己的力量……在一定时间内,祂们就算是自称具备无穷的伟力也算不上错。
而苏昼面对这样的十五位强敌,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刀。
【狂妄!】倾嵩神尊短暂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以祂的经验和实力,自然能看出苏昼的实力和意志,甚至是大道的坚固程度都胜过自己半筹——但祂自然也能看出苏昼的真实年龄是有多么短暂,也能推断出苏昼的积蓄远没有祂们这些老牌合道强大。
前途无量?何止,平心而论,倾嵩神尊相信苏昼绝对可以成就洪流,未来超过自己这种都快要化道而去的合道强者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那是未来,所谓的前途无量要的就是时间。
而现在,他没有时间。
因为祂已经发起了攻击。
一剑挥出,倾嵩神尊这一次的攻击,倾注了全力。
黑暗的虚空,登时便亮起一道足以刺穿世界的剑光,它破开重重乱流,直接刺向苏昼所在之处,而剑锋所过之地,时空正在倒转,一切能量与物质都宛如时光倒流一般倒退,然后融入那一剑中,仿佛那一剑就是万事万物的开辟源头,是一切因果的起点与终结。
所谓夺取,无非就是自然规律,低熵的生命掠夺其他低熵维持自己的低熵态,当熵都不再转移,世间再无夺取之时,便是宇宙热寂,万物归亡的终结。
说是一剑开天,都是小瞧了这一剑,倾嵩神尊这一击阐述了诸多不同世界的客观规律,道尽了诸多有着不同大道常数宇宙的相同点——祂已经快要摸到洪流的边缘。
一剑出,便有诸多世界虚影幻化相随,带着诸界倾覆,碾压万物的气息。
但苏昼却不为所动,他只是露出了平静的笑容,然后举起了灭度之刃,以最平平无奇的‘横刀架式’挡住了这一剑。
灭度之刃刀锋处闪耀着晶莹的光晕,加持有苏昼个人空间与他大道之力的神刀简直就像是一整个坚固的世界,挡住了倾嵩神尊的攻击,双方足以破碎世界的力量在最微观的领域冲突湮灭,互相侵蚀消磨,然后又映射至最宏大的多元宇宙虚空中。
挡住了?倾嵩神尊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祂并不以为意,倒不如说挡住了正好,祂深知自己倘若想要取胜,就必须将苏昼拉入拼比硬实力的较量中,而这样正面的格挡恰好就是比较硬实力最好的渠道。
但当这位合道强者想要继续发力,以自己深厚的累积压迫苏昼后退,暴露出破绽,给其他合道强者争取机会时。
意外发生了。
一支长枪突兀地出现在苏昼的右手处,本应没有任何余力的青年突然唤出了自己的第二件神兵,他迅疾地举枪刺入倾嵩神尊的胸膛,然后破体而出,带起一条笔直的线,登时猩红色的光雾与符文便像是升腾的云气一般从这位合道强者的伤口处涌出,倒映出对方惊愕的表情,以及祂心中闪过的念头。
【祂怎么还会有余力?】
【那是?!】
另一侧压阵的天意神帝也睁大眼睛,祂能从那支长枪中感应到远胜于自己纯度的神木之力。
世界树长枪的光晕并不璀璨,甚至堪称黯淡——即便是有智慧树和苏昼个人空间常年的温养,但这神兵相比起灭度之刃而言还是差了一筹,不过毕竟是得到了双神木祝福的神兵,它最大的力量就在于‘永远存在,永远延续’,堪称永不磨灭,即便被难以想象的存在磨灭,也会自死新生。
不过,在苏昼已经成就合道的现在,合道境是不可能有存在能磨灭它的了,简单流畅的神木之枪被轻松抽离,带起一蓬光雾,令倾嵩神尊停下了手中的攻击,踉跄的后退——而祂还没有搞明白苏昼为何会突然又多出了一股力量,可以在他与自己对峙时,还有余力发起第二次攻击。
这伤势并不重……但却也不是马上可以恢复完全状态的,更何况倘若不找到缘由,祂再上也不过是第二次重伤而归罢了。
即便是其他合道强者也被苏昼突然爆发的力量而惊愕,停止了攻伐的脚步。
【为什么,我感应到倾嵩的力量突然有一部分,转向了那原初烛昼?】
【这是什么原理?!】
“你们真的觉得,你们就是世界的主人吗?”
而苏昼垂下灭度之刃,他将世界树长枪负在身后,环视四方。青年的以平淡语气道出的质问是如此有力,以至于周边的虚空都在因此而震荡,而他与倾嵩神尊交手产生的余波正在扫荡周边无人的世界,令一个个小世界的光辉因此而摇曳黯淡。
“你们真的觉得,你们就是宇宙的掌控者吗?”
他的询问简直就像是说‘现在正在吃午饭的人一定是在吃午饭吧’亦或是‘我上次看你这本书的时候,还是在上次’那样,令诸多合道强者心中生出了比荒谬更无稽的情绪——祂们本来就是世界的主人,宇宙的掌控者,每一位合道甚至都可以说是一个宇宙的再造之人。
原初烛昼自己也是合道,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祂们却看见,苏昼抬起食指,摇了摇。
“办不到的。”
“你们所在的宇宙本身,可不这么认为。”
其他合道强者,一时间无法理解苏昼的言语,
但是捂住伤口的倾嵩神尊却与苏昼对视。
祂能看见,那双与自己对视的眸子中,没有恶意,没有敌意,古井无波,就像是一位圣人注视着天地,只是纯粹的凝视。
甚至,并不是凝视自己。
而是凝视自己身后的整个世界与宇宙。
【……革新……】
——祂感觉到了。
——自己背后的合道世界……自己诞生的天地,正以自己的力量为中介,接纳这位原初烛昼的大道!
甚至,因此而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怎么可能……】倾嵩神尊不禁喃喃。
这种感觉,即便是即将化道而去的倾嵩,也感觉心情复杂,难以阐述自己的心。
自己合道已久,数百万年的故乡……居然如此迫不及待,简直堪称毫无阻碍,比接纳自己的大道还要流畅地接纳这位原初烛昼的大道?
——开什么玩笑!
但这就是事实。
众所周知,合道强者的本体,乃是祂们所在宇宙的大道本身,投射而出的所有实体,全部都是大道化身,乃是‘道相’,被消灭了也能轻而易举地恢复。
苏昼数以万计的道相,正是源自于他合道的数万个,甚至还在不断增加的世界数量,但这一次并不一样……这一次,他是当着倾嵩神尊的面,直接与祂的母世界合道!
一般来说,有着一位合道强者的世界,很难再接受其他合道强者的合道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第一位合道者合道,要面对的仅仅只是宇宙本身的排斥,那么第二位就要在宇宙之外,还要接受第一位合道强者的排斥。
但……假如宇宙本身就不排斥呢?
那第一位合道强者的排斥就无关紧要了——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啊,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一个妖怪来反对?
故而,原本为倾嵩神尊提供力量的世界,也开始为苏昼提供力量,令青年有额外的神力,可以动用第二把神兵,击败倾嵩神尊。
【妖法——】
听见倾嵩神尊心声激荡下本能的斥责,苏昼只是微微摇头:“怎么说话的,我和你的世界可是两情相悦,双方都是自愿的。”
“你不会觉得,你的宇宙,只会接受你的大道吧?”
这可是纯爱!
不仅仅是几近于失声的倾嵩神尊,在场的其他合道强者也都为此动摇。
十四位合道强者突然感应到了一股寒意自心中升起,这种未知与难以理解混杂在一起的危险感是祂们数十万年都没有感应到过的感觉;在祂们眼中,正提着长刀,慢步朝着自己等人走来的苏昼根本就是不可名状的可怖魔物,并且已经开始对祂们露出獠牙,绝对的危险感令祂们不得不进行反击。
【上!】
或许是之前神木之枪带来的震撼,天意神帝第一时间从这种震惊中反应过来,祂吐出一口气,立刻提起手中的长钺:【原初烛昼实乃吾等大敌,不要被他的技法吓到!】
登时,诸多强者便联合,虽然过去从未联手,但征战的本能令祂们讯速地占据了苏昼周边所有有利的方位。
【小心,烛昼尊主!】即便是太始圣尊也忍不住开口提醒,想要加入战局——但是苏昼却再次抬起手,令对方放下心。
“我从不孤军奋战。”
他道:“因为万事万物,乃至于这些看似与我敌对的,也是我的盟友。”
“正如同祂们的世界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我。”
“祂们自己,也是一样。”
第十五章 烛昼天多元宇宙警察局第一届领导层会议 (中章)
——你有多烛昼?
对于已经有了烛昼衍生体出现的诸多世界中,这其实是一个好问题,可以轻松判断出一般烛昼追随革新之道的程度。
新生烛昼:“诸位同道敌视革新是不对的。”
一般烛昼:“武装布道革新是有道理的。”
成熟期烛昼:“任何以革新为前提的事都是可以的。”
完全体期烛昼:“有革新的宇宙才是好宇宙。”
虽然听上去有些偏激,但是什么眷族不偏激呢?
想要真正的理解革新之道,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不过对于一般的烛昼来说,这种程度的理解也足够了,已经足够令祂们不至于那么简单的沦于邪道,可以为多元宇宙的诸多生命而奋斗。
至于最后,烛昼本昼的苏昼则会说。
“革新就是正确。”
“而我,将引导众生。”
而现在,多元宇宙虚空中,苏昼正在施行自己的教化。
轰!
赤金色的刀光竖劈而下,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塔达里奥文明领袖掀起的凝灵斩击,同时势不可挡地飞驰向那位岩质巨人,令祂面露愕然:【糟糕……我的母世界也被这原初烛昼合道了!】
祂赫然是陷入危机。
【我来!】
然而天意神帝一声怒吼,盎然生机勃发,立刻推开已经被自己的大道反噬‘凝固’在原地的塔达里奥合道,而勃勃生机最终在这位神帝掌心化作一轮轮转不定的飞轮,上面赫然有十二道不同的生肖神兽盘旋,‘造化之道’的神威在刹那凝聚迸发,刹那间就迎向苏昼斩来的一道刀光。
即便是苏昼,也不可能同时对两个世界进行合道,这是在场的诸位合道早就看出来的事情,所以,每一次苏昼对一位合道强者母世界的侵蚀,也是其他合道强者对其造成伤害威胁的机会。
砰!
虚空之中,气势磅礴的刀芒与造化之轮碰撞的光辉登时激发出无穷霹雳弧光,周边的时空乱流都因此而变得紊乱扭曲,诸多小世界在这混乱的世界中摇曳不定,就像是风中的落叶那般,在多位合道战斗的区块内随着余波上下翻飞不定。
这仅仅是一幕——另一侧,苏昼的合道化身也正在操控长枪,与另外几位合道鏖战至一处,随着青年不断合道于诸多世界,他的化身早就开始汇聚,全力应对诸强者的进攻。
而与此同时,随着苏昼与诸多合道的交手余波扩散,一道道宛如龙卷般的时空乱流风暴正在虚空中成型,这足以卷动诸天完结,令千千万万世界失去超空间航行能力,甚至令诸多世界大道异变,灵气扭曲的虚空天灾,正在吹拂一个个世界。
世界星辰就像是美洲农庄周边的稻草球般滚动,而其中的居民,就像是漩涡中被无情卷入的船中乘客,虽然一时平稳,但未来似乎注定遭遇灭顶之灾。
但这只是假象。
就像是此刻苏昼与天意神帝交锋的战场,在造化之轮与灭度之刃交错迸发而出的大道火花中,有诸多光辉散发。
——依兰世界,有百千国度,数十大陆,辽阔无垠的疆域孕育出了无数奇妙物种与神异的异宝,而人类模仿魔兽与异宝,创造出了最早的巫师仪式,成就了人类的超凡体系。
现如今,以巫师为主,骑士为铺,依兰大陆建立了以巫师为主体的庞大体系,所有国度和联盟,本质上都是由巫师控制的下属组织,是为巫师探寻真理服务的下仆。
一位年轻的边境贵族男爵,父母因遭遇魔兽袭击早亡,家族菁英骑士也因此死伤殆尽,实力不足的他领土被临近的男爵窥视,如今陷入了莫大危机,随时可能身死族灭。
但是,一道光辉闪过,令他得到了一个种田大空间,空间内有几亩良田,可以优化普通作物为灵草,化灵草为魔药,只需要不断优化革新作物,他就可以不再是一位普通的骑士,而是可以成为探索真理的巫师!
终有一天,他将会种出不死神药,成为巫师中是最为强大的不朽大巫!
——绮良世界,有万般大道修行法,皆以文气入圣,修行者定己心,坚志气,强文胆,固神念,最终成就半步圣道,再立不朽,最终成圣。
然有一小修士,虽有才华,但不擅读书,多年未曾考取秀才功名,无法真正迈出修行路……但忽有一日,一丝造化之气垂落,令此修士茅塞顿开。
写文不成,为何不画?遂动笔以绘天下,其画自汇灵机,亦可成就通天大道!
——柏若尔世界……
登时,就像是金手指大放送。
亿亿万万个世界中,都会有不同的主角,因为苏昼与诸多合道强者教授的余波崛起。
祂们将会成就,也注定会成就,因为那些灵光乃是合道强者不朽不灭的大道分化,如若一时失败,那便继续寻找传承,直至成功为止。
但是,对于多元宇宙无限的世界而言,数量再怎么多,也不过是无限分之一罢了。
合道强者的战斗波及亿亿万万世界,祂们的余波碎片流动,穿梭时空,随机遴选,亦能造就诸多主角。
而这些主角,在未来,便可以带领祂们的世界,脱离这场时空乱流风暴的影响,甚至其中说不定也会出现可以消除这时空风暴的强者也说不定……无尽的可能性因此而勃发,也正是因为如此,诸多世界,也在这些有着金手指,也得到了束缚,更是被遴选引导过的主角引导下,将会变得更好!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在苏昼的掌控之中,也在其他诸多合道强者的理解之中。
——大道的映射在诸多世界映射出不同的光辉。
而谁的光辉,最终能闪耀最多的世界,谁就能胜利!
目前来看,是苏昼占据有绝对的优势。
【可恶……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原初烛昼会如此强大,令我等百万年的苦修就像是个笑话?!】
天意神帝固然没有像是其他有些破防的合道强者那样开口抱怨,但实际上,祂心中想的事情也的确差不多。
为什么……为什么?虽然一个问题不一定有答案,但既然问题诞生,就已经有一个生命渴望着获得解答。
天意神帝渴望着强大,因为这个世界就不允许弱小者自由。
持有【造化之道】的祂,昔日的确是一株神木,但正因为是神木,祂在成道之前有数百代主人,每一代主人,都以苍天神木的果实,枝叶,甚至是树汁为原材料炼丹,修道,乃至于自我转换体质。
祂比谁都善良,比谁都与世无争,比谁都更希望众生昂然向上,各有所志,各有所成……这还不正确吗?这还不善良吗?
这也不妨碍祂被人当成延寿续命,锻炼神兵的材料囚禁起来,被当成传家宝一般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没有强大,正确也将会失色,倒不如说,力量就是最大的正确。
天意神帝梦想着强大,赞颂着强大,渴望着强大,祈求着强大,最终并成为了强大——而祂的愿望,不受管控的自由,也在祂成立天意神庭,成为大世界第一人后彻底达成。
祂从不压迫自己的子民,正因为天意神帝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压迫才成为最强的那样,祂之所以成为天帝,仅仅只是因为只有这样,祂才有资格不去压迫任何人,就可以随自己心意活下去。
【原初烛昼!】
面对苏昼再一次突进与挥刀进攻,天意神帝愤慨且不解地质问:【你难道还不懂吗!没有力量,就不是正确,而有了力量,用力量压服其他人,那不就是你口中的错误吗?】
【你倘若要我们认输,那我承认,你的确快赢了——我们背后的合道世界已经被你侵蚀大半,再过一会,我面对你就只能防守,无法反击……打下去半点意义都没有,如果你这个时候要我们投降,那我立刻就投降】
【但你要我们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还要给我们立规矩?凭什么,洪流都没有,你哪来的资格为这一切下定义!】
天意神帝的意思,其实就很简单。
——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一样的。
——苏昼,你强就你强,我们认了,但你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教训我们!
这就是典型的口服心不服。
在看见苏昼不断凭借那些被诸多被余波席卷的世界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革新眷属与烛昼后,再怎么愚蠢的合道强者也都明白,祂们大势已逝,原本的宇宙都已经接纳了苏昼,青年正在越变越强,而祂们还在原地踏步。
天意神帝原本就没打算负隅顽抗,但苏昼的态度反而令祂不满。
但,苏昼对此,却并没有半点解释的味道。
“你搞错了。”
他如此说道:“我说的强大,并不仅仅是暴力——暴力固然很重要,只有暴力才能支撑的起自由,但单纯的暴力,远远算不得强大,就像是现在的你面对我的暴力,依然有勇气反抗那样。”
“所谓的强大,暴力只是基础。”
合道强者是持有最终暴力的存在,宇宙的一切都要听从祂们的号令,祂们的思维将会被整合入一方天地,祂们的心念将会铭刻进一处宇宙。
但暴力并不是祂们的大道。
只是祂们大道衍生出的手段。
道衍生法,法衍生术,术衍生力——力是基础,却非本质。
“暴力只是给予一个交流的机会,令其他人可以心平气和讲道理的媒介,相信你的凭证,就像是现在我正在揍你们,也是为了给你们讲道理一样。”
说着令所有合道强者血压上升的话,苏昼一脸理所当然:“所以说……所谓的强大,就是要让所有人,自然而然地相信你的大道,赞同你的任性,容许你的正确——可以是因为恐惧,因为钦佩,亦或是自愧不如,甚至是尊敬与热爱。”
“一切都可以,只要你能成为这样行走于多元宇宙虚空中,让诸多世界主动对你递出橄榄枝,希望你去合道它们的强者,成为洪流就不过是迈出一步的事情。”
向诸多合道,阐述着成为洪流的要点——起码是他自认为成就洪流的要点,苏昼又斩出一刀。
灭度之刃撕裂时空,刀光劈碎一位合道凝聚的神辉,令周边乱流坍塌为虚无,继而收缩暴烈。
一时间,无尽的震荡粉碎了周边的万物,可怖的风暴将一切撕扯的支离破碎,就连那位合道也一样被劈飞,不知落向何方。
“所谓强大。”
但即便是这位被劈飞的合道,依旧能听见苏昼的声音:“就是让人心服口服,以至于天下无敌——有道德的认同你,不愿意为敌;而有暴力的畏惧你,有自知之明,不愿意为敌。”
“这就是强大。”
“而你们呢?你们明明知道何为正确,却又不想去做——所以,你们本质上,就和你们的合道世界一样,是赞同,期待着我,但却又假装不愿意的!”
“都是些傲娇,都是些别扭的家伙罢了!”
此刻,苏昼的语气铿锵有力,但说辞却不讲道理到了极致。
——所有的合道强者,本质上,都是赞同他的……仅仅只是因为傲娇,只是因为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在闹别扭罢了!
从一开始,这些合道,就不是他苏昼的敌人,反而是他真正的赞同者。
所以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他苏昼就不会失败!
“正确……是必胜的!”他平静地阐述。
简直就是呓语。
【鬼话连篇!】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合道都感觉到了荒谬——强迫祂们的世界合道也就罢了,那或许是某种神乎其技,直通洪流的技法。
而让祂们不反抗……难道这原初烛昼合的是催眠大道不成,还能让祂们也自然而然地接纳革新之道?
怎么可能!
但现实永远比一切想象更荒谬。
其实,多元宇宙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众生,都很清楚正确的道路该怎么走,自己也该如何变得强大。
——只要每天按时起床,正常进食睡觉,好好锻炼身体,认真学习,耐心自我剖析缺点,自我解读优势,保持优势,并且持之以恒地努力。
那么,即便是再怎么没有天赋,也可以变得很强很强。
多正确啊——正确的简直就像是‘人被杀就会死’一样,成了废话中的废话,但正因为废话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正确的无法反驳。
而诸多合道强者……也是一样。
革新是不是正确?
当然。
起码在苏昼的指导下,比祂们这些合道更加正确。
只是一看见,就很清楚这件事,从一开始,见证了苏昼的大道开始,在场的所有合道都很清楚,苏昼是比祂们更加靠近正确的存在。
但是,那又如何?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众生,自然也包括合道强者。
祂们知道,也未必会认同,更不至于立刻举手投降——祂们一定会反抗,一定会与苏昼战斗,在败北之后,才痛定思痛,思索自己真正的错误,也为自己找一个‘认输的理由’。
“所以你们现在会被我打翻在地。”
如此说着,苏昼大步向前行走,他将天意神帝的造化之轮拍落,就像是拍落一颗悠悠球:“被我打败,这也是你们自己的愿望——只是你们自己不愿意承认。”
“而我不过是顺从你们的愿望,击败你们这些错误,引导你们走向正途。”
此刻,亦有人在反抗。
【胡说八道!】
一位来自于天正大世界的合道巨神怒吼一声,骤然显化自己的苍天本相,化作一尊宛如宇宙一般的巨人,将苏昼一口吞下。
那无边无尽的神祇之口就像是归墟黑洞,澎湃的星云浪潮自这足以吞噬世界的巨嘴边缘处溢出,以看上去缓慢,实则无比迅捷的速度闭合。
咔嚓!巨神巨口咬合,登时无尽的黑暗与缩退便开始作用于祂体内的每一个角落,时空此刻正在其口中归于无。
这尊合道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像是过去消磨一切被自己吞噬的强敌那样消磨掉苏昼,但却觉得至少能封印这位棘手的大敌些许时间,令其他合道恢复状态。
但是,区区数秒后,这尊宛如苍天穹云凝聚的巨神之相便凝固了,仿佛被冰所凝结,充斥着威严与神圣的双目变得空洞,而周身流转的大道光辉也变得僵硬——下一瞬,接连不断,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这尊浩大巍峨的合道法相就像是极北崩塌的冰山那般垮塌,在迸裂出无数细密裂缝后,彻底地崩溃成大片大片的尘埃。
而一个人影,从这星云中慢步踏出。
带着不可阻碍的气势。
——此时此刻。
以倾嵩神尊,天意神帝,塔达里奥文明领袖等强者为首的合道集团,所有合道强者的母世界,都接纳了苏昼的大道。
借此,苏昼也获得了祂们的力量之源。
甚至……祂们自己,发自内心地,也没有多么排斥苏昼。
表面上是一回事,内心中,祂们难道还能欺骗自己吗?
就像是人类社会中,犯罪的人千千万万,真的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没有错,没有犯罪的,也是极少数——哪怕是罪大恶极,穷凶极恶者,起码也知道自己是穷凶极恶的不正常人,万万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百姓。
自己统治的宇宙,的确有无辜的人死去,的确有民众受到欺压,的确有不应该出现,自己昔日也不愿意让他出现的情况发生于世。
这能骗得了谁?
骗得了祂们自己吗?
——祂们的确错了。
欺骗别人或许有意义,对于合道强者来说,怎么可能欺骗自己。
革新是正确,并且察觉到了祂们的错误,并意图引领诸合道改正。
祂们知晓,所以向往。
故而无法完全的抗拒。
所以,注定了败北的结局。
轰。
伴随着剧烈的震荡,伸出手,紧紧握住一道合道强者核心灵光的苏昼,慢步从这尘埃星云中走出。
一瞬间就抓住了那尊合道巨神的要害,青年其实半点力气都没费,在他看来,是对方的要害主动没入他的手中,就像是自杀,求败一般。
当然,也可能是是他的技艺力量已经到了极致,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出一位合道强者的破绽。
而这两者,或许是同一回事。
苏昼的周身有一道道利剑一般的大道灵辉绽放,宛如火山喷发一般的烈焰随着他的脚步扩散,蔓延,在虚空中绽放符文纹路。
与此同时,亦有无尽的圣音于虚空奏响,称颂大道礼赞。
——通过我,进入审判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徘徊之坑。
——通过我,进入沉沦死劫之人群。
——于我之前,所存的皆为万世不移之正确;于我之后,皆为有所缺漏,终将更替修补之造物。
——我亦为正确,却也有所缺漏,当世代革新,永恒更替。
——抛弃一切迟疑与侥幸吧,因我(革新)之存在,万物再无安宁可存。
【狂妄之人!】
诸多合道听闻此音,皆微微一怔,而后怒目而视:【汝以为汝已经证道洪流,乃至于更上之无上了吗?!】
“哈哈。”
青年却并不以为意,而是环视周边,环视在场的诸位合道。
“相信我,诸位。”
明灭不定的光焰中,苏昼凝视着在场的诸位合道,他笑了起来:“‘烛昼天多元宇宙警察局’的初代警长们,虽然你们现在不太配合,但是我相信,未来我们一定非常合得来。”
“就像是绝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自己主动去锻炼身体,准时作息,但倘若有人要求你们这么做了,你们未来也会感谢他的栽培那样——你们会感谢我的。”
“就是这么简单。”
话毕,苏昼又等待了一会。
他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我现在开始招安了——谁答应,谁反对?”
几乎就是一瞬。
之前正在怒视怒斥烛昼的合道人群中,登时竖起了十五只手。
其速之迅,甚至令诸多合道面面相觑,露出了诧异眼神,仿佛惊愕为何对方举手的那么迅速。
青年自然无所谓这点小插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没人反对。”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烛昼天多元宇宙警察局第一届领导层会议就在此地召开了。”
第十六章 洪流之路 (4400)
——统辖千万世界之神威,无上烛昼之尊,以虔诚向道之心为桥梁,以二十枚罪人之魂为祭礼,吾等呼唤您的伟力降临,审判吾等之敌……
——永恒的烛昼神尊啊,请一道神雷劈死我那愚蠢的上司吧,他根本不懂专业,还对我们的工作指手画脚提出各种弱智一样的kpi要求,他才是阻碍革新最大的毒瘤!
——如是我闻,若灵气复苏时代,诸天合道自虚海现,便有巨乘烛昼无量殊胜佛现世,审判世间一切恶,有八千光明随,持十万以太巨龙力,虚空巨兽为毛尖水,烛昼为大海水……
【通过我,进入审判之城】
有虔诚的祈祷祭拜声。
——究竟怎样才能不断地进步?我现在真的能算是革新吗?上主啊,请告诉我答案……请告诉我,我现在是否合格,我是否……
——革新是必须永恒持续下去的吗?我们花费了三十年的时间平定天下,应该可以享受了吧?毕竟这才是目的,为了太平我们吃了这么多年苦,现在终于胜利了,应该可以暂停一下了吧?
——烛昼,我憎恨你!该死的革新之道,究竟害了多少人,明明早就可以结束的大清洗和动荡全都是因为你才延续了二十多年……那群人全都疯了,疯了!!杀了这么多人还不够,他们究竟要纯化到什么地步才能结束?!
【通过我,进入永世徘徊之坑】
有困惑迷茫,甚至绝望的诅咒声响起。
——烛昼邪神吗……虽然不知道又是哪来的外域信仰,但总比该死的魔域诸神来得好,希望这个异域邪神真的有那么点力量,不至于被那群魔神吓得力量都不敢给,能帮得上我们这群逃亡者一点忙……
——界破,国亡,民为奴,过去的一切主义与文化,一切历史经验都无法为我等战胜界外大敌作贡献,列虚诸神中,唯有这烛昼之道来者不拒。
——我已无路可走,烛昼啊,如若你真的是审判之神,噬恶之恶,永无止境的贪婪之龙,如若我这生命还有些许价值,就尽管拿去吧,给予我可以改变这黑暗世界的一切,给予我复仇的力量!
【通过我,进入沉沦死劫之人群】
有绝望疲惫,再无选择余地的叹息声响起。
烛昼之道自有其正确,亦有其错误。
既有虔诚的追随者,亦有绝望的投机者。
革新之道,有些是他们的目的,有些是他们的手段,有些是他们的借口,有些是他们的情怀。
在万古之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在万古之后,这样的事情也会一再重复。
但凡有血气的众生皆不可避免,即便大道当面,亦会徘徊不前,乃至于步入歧途。
【礼赞烛昼,万世革新,噬恶之龙!】
多元宇宙虚空中,有这样的声音响起,带起阵阵波涛。
诸天万界中,无尽的信息,正与虚空中那澎湃不休的时空乱流汇聚,化作浩浩荡荡的讯息之潮,在整个多元宇宙中来回冲刷,然后涌向这一切真正的目标。
倘若以讯息的视角来凝视的话,就能看见吧——在这浩荡无尽,席卷多元宇宙的洪流中,有一个身影屹立其中,宛如万古不动的礁石,面对一切冲击而面不改色。
‘苏昼·本体’闭目屹立于多元宇宙虚空中,接受来自十方万界中所有信息,并且提炼出有意义,有必要回复的,一一进行回复。
和正在万界中正在威慑诸多合道以及其他强者的化身不同,本体的苏昼因为一脸仿佛吃到用板蓝根炖的牛蛙煲的吃瘪表情,显得格外有人气生机,也更加疲惫。
“呼……”
睁开眼,垂下青紫色的眸光,苏昼吐出一口气,仿佛正在忍耐什么难以言喻之事。
但最后,他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忍住,不禁破口怒斥:“哗,这群扑街仔,生七个女儿没有儿子也在这里骂我不庇护他,还说要断我香火,先不说我根本吃不到你那乡下世界的香火,这根本就是你男德不足的原因吧?平日要多修持,顺便看看医生是不是内分泌出了问题,怪我革新头上作甚,我是万世革新之龙不是送子观音啊!”
“这边也是离谱,真以为烛昼顾名思义管日出不成,你拜我求晴天虽然没问题可以降神力,但是真的专业不对口啊,要不要考虑试试用罪人之魂当祭品?不要把我当太阳神拜……啧,算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多元宇宙中的强者马甲这么多了,感情都是白捡来的啊,这个太阳神化身真的是来的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还有这家伙,拜我倒是拜的挺勤快,每天早修晚修都能把我在这个世界的教义倒背如流了,结果半点也不实践就会个嘴炮形式主义,还当个大资本大奴隶主在南方庄园搞血汗工厂,打压进步思想——我说你要是真的懂我的教义中的半个字起码也应该知道爱你的所有同胞,爱这个世界的未来并引领其进步,你搁这倒行逆施还指望靠花钱和形式主义买心安?你信的是我这个真神正神诶?!”
“不行,我真得降个雷劈死他,这种人呆在我的教会完全是蛀虫,会带坏一帮人的!”
实在是气不过,苏昼侧过头,凝神看向多元宇宙的某个方向。
登时,伴随一阵令人心悸的霹雳炸响,便有一道雷光自其眼眸中迸发,横跨无尽虚空,劈向一方世界。
延明界,因坦尔大公国,沙塔尔伯爵领,一向信奉报应与前进之神的沙塔尔四世在巡视自家庄园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击青色雷霆击毙在田中,这一道雷光忽视了所有魔法道具,神力祝福,乃至于庄园周边的符文法阵,甚至就连后续赶来的大魔导师与本地各个神殿的主祭都看不出半点端倪,只能感应到一阵极其纯粹神圣的正义灵光,释放着阵阵简单的讯息。
【——此乃烛昼神罚——】
一时间,不仅仅是伯爵领,就连此界诸神都被惊动。
【封,封闭神国!】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凡人只是对那道不显眼的雷光感到惊异,祂们就属于是被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了——正因为是不朽的神祇,所以祂们才能看明白,无论祂们中的谁,是强大神力还是微弱神力,只要被那道雷劈中,全都得立毙当场,等个几百上千年才能从信仰中归来。
报应与前进之神是伪神信仰,这个伪不是说假,而是说真身本体不在此界,并且极少发挥神力的虚空诸神……对于延明界这种大世界来说,伪神信仰的数量并不少,因为信奉的确有好处,但是却很少有束缚,虽然回馈没有本界众神那么多,但约束也少很多,没有任何现管。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神罚之后,便有‘报应与前进之神’看不过老伯爵的倒行逆施,降世神通,一道神罚将其现世报了的传言……一时间,真正能展现神威的报应教会便成为了此地的主流,虽然还有人因为老伯爵的举动而对这教会抱有怀疑,但说真的,看见老伯爵下场差点被吓得立刻自杀的教会诸人员基本上都在发誓一辈子要按照教义行事。
糊弄不在此界的伪神是一回事,对能降下报应施展神力的真神虔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确定那位糊弄自己,还为诸多信徒追随着做了坏榜样,平时也为恶甚多的家伙被自己天诛后,苏昼也算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接受多元宇宙虚空中的讯息。
然后,他又被气到了:“哗,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是报应之神的确没错,但不管复仇啊,你爹杀人太多最后被人仇杀那就是报应,你又要为了你爹被杀去复仇,这岂不是报应永无止境了?能不能好好认错自我革新进步啊,你爹是坏人诶懂吗,报应指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不管恶人被人仇杀的,我甚至鼓励!好好学习语文后再来学别人祈祷祭祀啊!”
“嚯,这位更是重量级,革新过头把国家社稷搞崩溃了,现在在这里诅咒我的道路是错误的,有没有搞错,我鼓励改革又不是鼓励好高骛远,鼓励超越时代强行推进革新发展,鼓励弄虚作假为了大数字欺上瞒下——这他妈和我有啥关系,不都是你们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非要搞大大数字玩虚的把自己玩崩了!”
多元宇宙无穷无尽,其中的弱智奇葩消息自然也是无穷无尽。
哪怕是亿万分之一,想要引动人的怒火也是轻而易举。
一般来说,合道强者在抵达‘念生即感’的境界时,都会选择自己做一套自动应答设备,亦或是弄个化身去处理这些消息,这样平日也能乐个清静,但苏昼毕竟还年轻,也是新晋合道,自然想要自己尝试一下聆听诸天万界烛昼之道履行者追随者的呼唤和祈祷。
结果就是被气到了。
“这些人烦不烦啊……这种事情要学会自己解决啊,哪有什么事情都呼唤神的道理?神是愿望的确没错,但自助者才有天助,我又不是保姆!”
虽然苏昼知道,诸天万界不可能所有人都通情达理,也不是所有革新追随者都是正常人——倒不如说,这就是他一路前行的意义。
但他仍然会认真地聆听,即便是一边吐槽,一边皱眉。
不仅要听,还要认真地听,认真的回应。
即便是一些离谱的愿望和祈求需要拒绝,苏昼也会认真的拒绝。
因为他不是倾嵩神尊,天意神帝那般,为了削减合道的侵蚀,所以就刻意不去听,乃至于使用种种方法去规避这些声音的合道强者。
苏昼倾听每一个人的呼唤,倾听每一个世界的祈求。
说实话,真的很累。
但这就是合道。
合道对宇宙的改变,宇宙对强者的改变,都是相互的。
怎么说,就像是执政党和在野党的区别吧。
现在的烛昼,乃是诸多世界的天意,诸多世界对老天爷的愤怒,辱骂,祈求,苏昼都听得见,也能回应。
也应当回应。
这个多元宇宙中,出现超凡之力这种修行方法,允许万物众生以一己之力凌驾于世界本身之上的这个体系,就是为了让强者成就之后,去回应万物众生的。
合道之后,就要太上忘情,就要不问世事?
修行有成之后,就要天人永隔,就要不履红尘?
人类建设这么大一个社会,一个文明,就硬是没有留给超凡者的位置,讨论社会体系,讨论文明进程的时候,就一定要把超凡者隔离出来单独讨论?
拜托,那还修行个锤子啊,直接绝地天通大家一起当凡人岂不是乐得清静,非要加超凡修行者这个究极变数做什么。
成了合道强者,就不能仅仅是去提升自己,仅仅是只去思考自己的修行了——既然已经开始将宇宙本身的力量化作自己的修持,那么自然也应该像是宇宙本身一样,承载众生与文明,承载一切的悲欢,善恶,成为万物的基石与起源,乃至于最后的终结。
合道强者,就应当聆听且回应。
不然的话,就会变成倾嵩神尊那样濒临化道的家伙,就会变成太始圣尊那样不问世事,令众生蒙受苦难的家伙。
“祂们走错了路——从成就合道的最开始,规避了自己的职责,只享受权利和力量开始,洪流之道就与祂们无关了。”
“想一下也是,想要让诸多宇宙都发自内心的想要为我合道,那我肯定得是一个认真工作不偷懒,会履行自己所有职责的‘愚者’才行啊。”
做其他人不会做的事情,聪明人觉得愚蠢的事情,踏踏实实履行自己所有的责任,不企图逃避任何责任。
如此一来,‘愚者’才能承担‘世界’之重。
苏昼·本体侧过头,看向自己老家封印宇宙旁,正在进行烛昼天多元宇宙警局会议的‘苏昼·革新之道化身’。
作为日后他计划的重中之重,苏昼自然对此多有关注。
自从和邵启明交流了一会老家情报后,苏昼便分化出了诸多化身前往诸天万界,负责各方面分区的报应,降神,奇迹施行以及传道等任务。
而负责和诸多合道强者战斗的革新化身,战斗力基本可以等同于本体。
不过,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行动模式,都神圣威严,风轻云淡,换句话说,就是非常的神棍。
但也正因为如此,革新化身才能轻松威慑在场的诸位合道,招安这些理论上来说绝不可能屈居于人下的强者,让祂们遵守自己的规矩。
“这些家伙,都是老油条了。”
看向那个方向,苏昼不禁微微摇头:“虽然我现在也算是奔三了,但我真心感觉我还是青少年来的,至于这些合道,就真的全都是老了,油了,不知耻的典范!”
“祂们现在只是感觉打不过我,而且也的确觉得我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所以才勉强低头……但凡是我稍稍露怯一点点,祂们肯定就会卷土重来吧。”
不过,即便是再怎么心大的合道强者也很明白。
期待另外一位合道犯错露怯?那不如等到多元宇宙尽头吧。
“雅拉……”凝视着这一切,苏昼不禁轻笑一声,然后摇头喃喃道:“我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
“不……不应该再去思考你的想法了。”
“这就是我通向洪流的道路。”
第十七章 窥探而来的触角 (小章)
虚空冰融,世界群成型。
这两场波及万界的异变,已经发生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说句实话,哪怕是那些威名远扬,甚至早就成为其他世界历史传说,强者如云科技几近于道的诸多大界,也完全搞不清楚多元宇宙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还以为冰凝虚空是多元宇宙基础常数……】
【天啊,我们的多元宇宙模型要大改了——快去向联盟中枢申请资金!(狂喜)】
【我们,我们终于脱离了空洞区,来到了正常的多元宇宙区块内了?!】
这些本以为已经走到尽头的高等文明,因为剧变而感到惶恐亦或是兴奋,实乃正常之事,而一些昔日位于多元宇宙边缘的乡下文明,因为异变而进入城区,所以感到欣喜也很正常。
但不管怎么说,适应环境是所有生命和智慧文明的基础。
面对突然多了十几倍邻居,适应环境的方法或许是一场死伤亿万的多宇宙大战,或许是一次协同数百个世界文明的会议商谈,亦或是一次盛大无比,召集了数百世界中所有超凡强者的超级武斗大会,决出谁才是这个世界群的最强者……
总而言之,诸多文明使用各自的方法,解决掉自己文明世界周边的全新疆域和政治问题后。
他们,也终于满怀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无垠虚海。
“现在发生的异变,究竟是一个开端,亦或是已经结束?”
他们忍不住思考这些问题:“倘若这波及多元宇宙的异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那在之后的浪潮中,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是一个困扰所有生命和文明的大问题。
而面对这疑惑,每一个强大的种族,都有自己的解答方式。
——多元宇宙虚海——
一支庞大的流浪贸易舰队。
虽然说,合道强者大多都只是合道一个宇宙世界,真正能够迈步,开始尝试合道多元宇宙诸多世界,走在成就洪流道路上的非常少。
但这并不是说,合道强者缔造出的新道,就不会被其他强大文明所感知了。
就像是终寰镇印可以感知并封禁全部世界中的大道那样,只要抵达一定境界,不谈详细的资讯,至少多元宇宙中有没有出现一位新的合道强者这点,大家还是能勉强搞清楚的。
——最近接连出现三位合道强者啊,数量比以往的要多。
——以前一年都未必能出现一个,最近就像是井喷一样。
——虚空异变的确是史无前例之大变动,看来的确会促进强者的诞生。
某个习惯穿梭虚空,在诸多世界宇宙展开贸易的高等超凡文明,正在进行每日的例行公事。
这个名为伊拉的种族,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漂浮在空中的灵能海葵,而祂们的虚空巨舰也非常像是一团极其巨大的珊瑚礁,宛如一块不规则巨岩,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注意令密恐患者当场去世的小孔。
但是,虽然看上去仅仅只是小孔,可实际上,每一个小孔中,都蕴含着一种独特的模拟世界环境,都是伊拉文明用以收集周边虚空情况的‘世界孔’。
当伊拉文明的巨舰穿过多元宇宙虚空时,这些‘世界孔’将会与周边虚空世界中的相似环境世界产生‘世界共鸣效应’——倘若仅仅是一个,共鸣可能会有些失真,但正如同复眼那般,亿亿万万个世界孔产生的共鸣,完全可以将周边数以千万计的世界概况百分之百地复刻在中枢智脑中。
如此一来,仅仅是路过,伊拉文明就可以获得周边世界中的绝大部分有益信息。
当伊拉巨舰横跨虚空,越过诸多世界星辰;当无数海葵般的伊拉人漂浮在母舰中,顺应着灵能的韵律沉浮;当诸多世界的资讯顺着世界孔,传递至伊拉中枢智脑‘全知之心’中时。
十年(约等于一千三百地球年)一度,伊拉文明对多元宇宙内新生合道数量的统计,就将开始了。
不规则巨岩般的珊瑚巨舰,那亿亿万万的细密孔洞中,骤然跃出一道道飞舞的弦线,腾飞的灵光在虚空中舞动,隐约在虚无的黑暗中勾勒交织出一张浩大恢弘,无比庄严的巨阵。
情报收集与贩卖,正是伊拉文明的兴趣爱好。
为什么不是赖以为生的拿手绝活?
开啥玩笑,有着合道强者支持的超级文明咋可能会需要靠买卖做生意活命呀——无论是砍价还是坑人,亦或是卖假货,故意给其他低级文明捡漏,全部都是这群大海葵的兴趣爱好。
毕竟,作为浑天之界第二纪元的‘脱逃者’之一,祂们就是纯纯粹粹的乐子人。
不过,现在。
伊拉人恐怕乐不起来了。
【什么?!】
【怎,怎会如此……】
【这样狗屁不通的事居然能横行……】
当中枢智脑全知之心,汇总了多年来收集到的所有大道变动资讯,并将其结果传递给所有购买了中枢资讯权限的伊拉人时,几乎所有伊拉人都被震惊了。
因为,智脑传输过来的,新生合道强者的数量。
是四万九千!
不是四个,不是四十,不是四百四千,而是四万!
一时间,伊拉一族基本上全员都麻了。
【什么玩意?!】
伊拉文明合道强者,卓那哈尔·缚仪原本正浸泡在巨舰中央的一颗微型恒星中洗澡,这种舒缓且稳定的日光浴的确是祂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而中枢资讯权限中的多元宇宙八卦更是祂的心头好。
可是现在,这团发光的红色海葵甚至震惊到开始七彩霓虹急速变色的地步:【接近五万新生合道?开什么玩笑,哪有这么多合道强者,真以为合道是海藻呢,浑天之界都没这么夸张!】
【是中枢智脑出了问题吗?还是说这个多元宇宙异变真的就有这么恐怖?那为何我族没出第二位合道强者?】
卓那哈尔的喃喃自语只是一时惊愕,不过很快,和绝大部分被震撼到失神,也看不出其中门道的普通伊拉人相比,这位合道强者很快就发现了这些数据的微妙之处:【等等】
【这四万九千个合道强者,怎么绝大部分合的都是同一个大道?】
一般来说,一个统一的文明种族,只会出现一位合道。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有合道的传承,面对没有合道的传承,是几近于完全碾压的。
无论是精细程度,还是有人指点的修行难易度,亦或是神通威力,未来上限,保底下限,全部都是合道传承占优。
而一般来说,因为传承不朽原理,至少在封印多元宇宙,能成就合道境界的,基本都不排斥将自己的传承分享给万界众生。
这意味着,强大的传承,不仅仅没有被藏起来,反而开始几近于无代价的扩散……如此一来,还有其他的什么传承存在余地?
别以为可以靠‘出奇制胜’,真的能修成合道的,传承里面哪里可能会有缺漏,无论是炼丹还是魔法药剂,是锻造还是暗器偷袭,是屏息还是遁逃,是正面斗战还是探查预知,所有的一切,合道传承都能包圆。
一族行一法,一国崇一道,如此才能凝聚全力。
虽然这并不代表,这条道除却最开始那位合道强者外,就没人能合了。
一条道合个几十上百个合道强者都是很正常的。
但非要说毫无影响,那也是开玩笑。
起码,要有一点细微的突破,一点与众不同之处,以及,距离最初的合道世界比较远,互不干扰,成功合道的几率才大。
【革新……烛昼】
舞动触须,卓那哈尔表皮颜色为肃然的纯青:【为何会突然有接近五万个合道革新的强者?!】
【而且,合道波动横跨诸天万界,合道时间也几近于一样……这究竟是什么技法?】
一时间,这位伊拉文明的合道强者,心中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说……】
触须末端收缩了一下,这位已经存世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牌合道,极其罕见地感觉知道了已经许久没有感应到过的‘紧张’与‘兴奋’:【难道说,这全部都是同一个强者的合道……开始成就洪流的前奏?!】
起身,周边的空间扭曲。
只是一个刹那,卓那哈尔便出现在虚空之中,周身无数触须上流转符光,构成宛如珊瑚巨舰那般,一个个虚幻流转的‘世界孔’,令其看上去无比神圣威严。
祂开始以自身的神力感知,这数万合道波动真正的起源之处。
然后,祂便看见了,一个庞然巍峨,巨大到即便是合道强者也难以想象的巨型世界。
原本遮掩在伟大封印中的封印宇宙,此刻静谧地在诸多世界的环绕下,悄然旋转着。
【那里,就是合道波纹的中央……】
祂不禁低声喃喃。
但是,就在卓那哈尔感应封印宇宙的同时。
“你好。”
亦有一道资讯回溯而来,令这位强者骤然惊醒,惊疑不定。
合道强者的力量,足以横跨无尽时空传递,其中甚至可以带上蛊毒神通,轻易就消灭一方没有强大仙神庇护的世界,亦或是惩戒所有敢于窥探的不敬者——伊拉人对这事儿可输了,祂们这群情报贩子最擅长的就是被人劈。
所以察觉到一点不对后,卓那哈尔立刻就摆出防御姿态,并立刻准备进行还击。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在短暂的惊讶和提防后,祂便听见了一个颇为机械,似乎只是预设提示音的声音:“对革新之道感兴趣请按1,向烛昼天多元宇宙警察局报警请按2,举报失道超凡强者请按3,如有额外要求,桉4转接人工服务。”
“每一个人出一份力,共建多元宇宙和谐美好家园!”
卓那哈尔:【?】
一段时间后。
“上,上尊?”
“缚仪上尊?”
卓那哈尔的私人休息浴场,传来了这样谨慎地请求通讯声。
一位通体呈现乳白色的伊拉人将自己的触须梳理地整整齐齐,匍匐在时空门前,恭敬地求问:“请问,您看见全知之心那边传来的讯息吗?”
【嗯】
然后,便一个似乎才反应过来,还回味之前交流细节的庄严声音响起:【我看见了……烛昼吗,很有趣,很有趣】
【很有意思!】
如此说着,祂便将有关于烛昼和革新的情报传递给了这位当前伊拉文明的领航者:【你也来看看,这个好乐子必须要分享!】
对此,这位匍匐在地,代表整个伊拉舰队文明的舰长也颇为习惯——这尊所有伊拉人的老祖宗的确是个纯粹的乐子人,就和他们所有伊拉人一样。
所以,感觉到老祖宗很开心的他,在大致浏览了一下相关信息后,也笑着请示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这一切对吾族是否有所威胁?”
【一群自命不凡,想要当多元宇宙警察的家伙……倒是一群好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与其匹配的力量】
此刻,卓那哈尔仿佛才刚刚反应过来,祂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对咱们是没什么危害吧,甚至……】
【我们还可以和他们合作】
此时,卓那哈尔通体简直是在放光,祂兴奋地思索,然后道:【我们收集资讯,收集那些多元宇宙中恶劣强者的资料,然后……全部举报给这个烛昼!】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就和我们无关了,完全就可以跟在后面看乐子!】
【这个多元宇宙,恐怕不会无聊了】
类似伊拉文明的情况,在多元宇宙中并不少见。
因为烛昼接二连三,甚至干脆就是络绎不绝的合道波动,的的确确影响了诸多世界,并且令许多老牌强者,早已沉寂的远古文明都被震撼,不得不出世。
就像是沉睡了许久的神龙,在感觉到天地震荡时,也会忍不住浮出水面,探探情况。
不过,和伊拉文明这样纯纯的乐子人不一样……还有许多文明,并非是怀着‘好奇’,而是怀着‘恶意’去窥探烛昼的起源。
譬如说,弘始上界,就是这样一个老牌的强大文明。
这个名字,想必所有人都很陌生,但倘若提起另一个身份,或许便能回忆起些许。
云舟界的起源,那艘庞大可以化作一界的艨艟巨舰,便是弘始上界所造。
第十八章 苍天何苦 (1w4)
枯叶,死虫,连绵热浪卷席荒地。
又是一年大旱。
连绵如雨云的飞蝗早已离开,所剩的只有一片白地和尸骸。
叶秋在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中躺了半天,等到风吹起的黄沙都盖了半个身躯,眼球干涩的无法转动,一旁被剥掉所有树皮的死木都吱吱嘎嘎地响着,似乎就要从中断掉时,他的心中才突然升腾起一股极其纯粹,极其强烈的不甘,宛如烈火一般灼烧。
“——凭什么!”
拳头捏紧了沙土,奋力支撑起身,低哑愤怒的声音响起,仿佛贯彻了他一生的意志:“凭什么我就要这样死?!”
即便早就为自己挖好了墓穴,即便早就知道这方圆百里内的所有村镇庄园都没有半点粮食,即便知道这郊县周边已有三月滴雨未下。
即便他知道朝廷拨出赈灾粮早就被各路衙门中饱私囊,即便他知道朝廷镇压灾民的大军已经拦在了盛州边境,即便他知道自己即便继续活着,也仍然是村里地主家的仆役,终日不得饱食,只能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即便,叶秋早就知晓,自己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愤怒,再怎么难看的挣扎,也大几率是必死无疑。
叶秋仍然不想死。
不是无法接受死亡。
他只是不想死的这么无足轻重,这么滑稽可笑。
他诞生于世,绝对绝对不是为了这样去死的!
用尽自己体内的所有剩余力气,他爬出自己为自己挖的,希望可以死的有尊严,死的好看一点的墓穴。
面黄肌瘦,简直和一具骸骨无疑的少年在地上匍匐着,他的双耳嗡鸣,仿佛能听见阵阵虫鸣,勾动他腹中的饥饿,令叶秋几近于迫不及待地抓向地上一具小虫的尸体,放入嘴中嚼着。
伴着耳鸣,好似是真的吃到一只汁液饱满的大虫。
他吃枯叶,吃死虫,什么都没放过……是啊,飞蝗的尸体即便死了也仍然有毒,而且根本不能充饥,但那又如何?连绵的荒年,人连土都吃得下,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交换给其他人,即便结果是肠腹胀死,断子绝孙,不一样有人吃吗?
这可是真正的赤地千里,飞蝗过后一片苍茫白地的环境啊,叶秋早就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他只是在挣扎,尽可能地缓解饥饿的痛苦——在死前缓解一下这长久的痛苦。
家中有余粮的人早就走了,没有余粮的早就死了,叶秋能活到现在仅仅是运气好,他在自己为仆的地主家地里挖到了一具尸体,大概是前些日子被打死的仆役吧,他依稀有些熟悉这尸体的脸。
总之地主家逃荒时也不可能带着一具尸体,这就给了叶秋活下来的机会。
可现在,即便是作下这等孽障,仍然逃不脱最终的结局。
陷入动弹不得的绝境,叶秋也没有半点想要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他扣抓泥土,在地上爬行嘶吼,直至再无丝毫力气,只得颓然而止,肢体扭曲地瘫软在地。
这模样,和叶秋想要的死的好看和有尊严截然相反。
“十几年后,当这里有人重建村庄时,那些人看见我的骸骨,是否能想到我此时的挣扎?”
在迷迷糊糊间,叶秋将死前,他心中却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令他大感悲恸的念头:“不,不会了……他们绝不可能想的到。我的尸骸只是拦路的垃圾,只会被一脚踢开。”
许久,亦或是片刻。
在不知时间的黑暗中,几近于失去意识的叶秋听见了些许动静,以及些许声音的片段。
那是一支队伍步伐震动大地的声音,那是几个人零散而迅速的交流。
“他还是个孩子。”
枯涩坚定的声音响起:“头,我们的粮食或许还够?”
“不,不是因为孩子。”
而另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道:“大旱已有半载,盛州腹心周边三百里内已无人烟,而他还坚持活着。”
“他想活,我们得让他活着。”
嘴唇接触了温润的水,水有些腐臭,那是被放在皮袋里太久,又被烈日炙烤后独特的味道,但只要是水,就比一切都甘甜。
在昏昏沉沉的梦中徘徊许久,叶秋再次睁开眼时,却看见一群衣衫简陋的人聚在一起欢呼,听见喜悦的声音。
“有水了,有水了!”
“这里果然有泉眼,我们挖出水了!”
而后,便是水涌泉出,腾飞的水雾在烈日炙烤下仍然清冷,早就遗忘了模样的水滴垂落在脸庞,令少年懵然不知置身于何地,不禁伸手触碰额头,只感一片冰凉。
苏醒后的叶秋自然加入了这么一群人,几天后,他也搞明白了这些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盛州大旱,数百万灾民外逃,居然引得天下大乱,叛军层出不穷,如今朝廷已经无暇赈灾,正四面调军守卫京畿(ji)之地,应对天下各路叛党逆军的来回征伐,反而无人在乎盛州这片白骨盈野之地。
无人照看,也无粮援,为了活着,盛州残余的灾民总是需要自求生路,这一支‘涌泉军’虽然自号义军,实际上只是一群有着相关学识的奇人异士聚在一起,寻找这大旱之地罕见的水眼,开泉求水,赖以求生而已。
“你可以叫我掘井。”
为首的高大削瘦男人在为叶秋诊断了病症并后,就笑道:“你只是饿的急了,没什么大问题,身体底子很好啊。”
“你现在也没什么去处,不如跟着我们,好歹有口水喝。”
“嗯。”
没有,也不可能拒绝,叶秋自然也加入其中。
不得不说,涌泉军的生活苦楚难以言喻,所谓水眼不过一时而已,随时会随着盛州地脉变动而变换,至多只能解一时饥渴,并不能真的长久解旱。
平日,涌泉军需四处勘察,越过旷野荒地,攀山越岭都只是等闲,最难受的是来不及找到水眼,地脉又再次变换,那之前勘察的所有结果都成了无用功。
哪怕是在地主家当奴仆,叶秋也没这么累过,他年纪小,军中的同袍还算是照顾,不会真的让他随军进山,但平日也要为其他前辈洗衣整备,打打下手,如若不是他之前在地主家也是干的这个,还真的会手忙脚乱。
但叶秋却很快乐。
不仅仅是因为能喝水,嚼草,能够活下来。
更是因为涌泉军的众人,会在他辛勤劳作一天后,说一声谢谢。
这就够了。
一年来,劈柴做饭,洗衣烧水,叶秋什么事都做,而军中的各位也乐得教导叶秋识文断字,带他一同勘山辨气,识得地脉。
这是艰苦而快活的日子,像是一个人的日子。
一年后,燥热潮湿的海风自南向北席卷而来,盛州迎来了久违的大雨倾盆,生机开始重现,作为无数灾民起源之地的盛州重新出现草木,但大乱的天下仍然没有平定。
可涌泉军却解散了。
归根结底,只是一群渴水的饥民,既然已经天降甘露,自然也无需地绽涌泉。
诸多奇人异士互相道别,每个人都来到那位自命为掘井的领袖身前深深鞠躬,甚至跪下敬拜,男人接受鞠躬,却始终不愿他人跪拜自己,如若其他人跪,他自也跪互拜。
只是到叶秋时,削瘦的男人却坦然接受了他的跪拜,只是之后又迅速将其扶起。
“我们救了你一命,你跪我,也当跪军中的其他人。”
掘井道:“这一跪,是偿还救命之恩,你愿意跪,我也受得起。”
“但这一跪后,小叶,你再也不许跪了。顶天立地是为人,你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日后就应该作为人而活,作为人而死。”
男人的教诲语重心长,似乎是要将日后的许多话都凝在一起。
“我知道。”
叶秋环视周边,春风过野,碎草纷飞,天地回春,隐约可闻虫鸣叶哗,田野中的白骨枯木也将化作新人新芽。
这长达两年的大旱,饥毙百万的灾荒;这席卷天下,动荡社稷的大乱,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不过是一次偶然的变幻,一次小冰河期的温度反复。
换而言之,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意外。
当然,那时的他是不知晓的。
此刻的少年道:“但我想要继续追随先生。”
掘井微微一愣,然后笑道:“那便跟上吧。”
涌泉军解散的原因,自然是盛州不再大旱,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领袖掘井先生并没有打算放弃那样的生活方式。
“盛州地处中原富饶之地,大旱自然死伤众多,但反过来想,倘若西北久旱之地有口泉眼,是否就能开垦许多荒地,活命众多?”
“我有这番本事,就当做些事才行!”
叶秋还记得掘井先生侃侃而谈的模样,那个削瘦的男人目光明亮,并没有打算就此止步,既然此地不旱无需相助,他便去旱地救人,归根结底,他既然有这番寻地脉,开泉眼的本事,就该用这本事去助人。
如若不是掘井先生的这个个性,涌泉军也组建不起来,而如若不是掘井先生的这个个性,涌泉军也不会解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打算把一生都花在挖井上的,既然能活命了,又何苦像是过去那么辛劳?
叶秋向往掘井的生活方式,他不甘平平无奇的死去,即便是丑陋地挣扎,手足扭曲地刨土也不愿意寂静地接受那结局,这一团始终不肯熄灭的心火灼烧在他的胸腔,令他可以忍耐一切艰苦折磨。
——但能在掘井的中途死,在帮助其他人的时候死,或许也无愧于此生。
心火心甘情愿地愿意被井水熄灭,所以叶秋追随掘井先生,跟着他前往西北。
这一跟,便是七年。
七年时光,追随掘井先生的人有的离开,也有加入,他们在西北旷野上打通了二十三口间歇泉眼,开了四口绿洲井,活人不计其数,被无数西北漠民崇敬供奉为再生恩人,甚至已有生祠建立,供奉其名。
离开的人,大多都是因为如此,既然已经被漠民奉为上宾,又何必继续在这荒漠中饱经风沙?
当然,也有人想要抓住这一支掘井人,令他们只为自己掘井,但因为种种因缘,他们都没有成功,掘井人仍在掘井。
七年的时光,不过一晃而过,少年已经成为男人,叶秋仍然追随在掘井先生左右,也在对方的指点下学会了所有寻地脉,辨天气,掘井探脉,开山卸岭的异术。
“先生。”
行走于荒漠,寻觅这沙海地脉水眼所在时,叶秋总会忍不住询问掘井几个问题,而这次的问题尤其的大:“我实在是有问题不懂。”
掘井道:“问吧。”
而身材高大,眉眼间已见坚定的叶秋思索了一会,后道:“您这异术,不仅仅是能开泉眼,更能更替地脉,易天之气,说是可以呼风唤雨也不为过……我是为了追随先生,因为追随先生能心安,所以才一路至此,不辞辛劳。”
“但先生真的甘心吗?明明有如此不凡的神通,却只是掘井,明明想要救人的话,成了国师,成了一方守护,乃至于成了……成了皇帝,岂不是更加方便,更加快捷?”
“我等在这西北之地奔走七年,救人最多十几万,再多再多,也不可能过百万之数,而这天下纷乱不休,战火不止,如若不去平定平息,必然生灵涂炭,毙命千万不止!”
“可倘若能平定天下,能广传此法,让天下不必久旱,让四方风调雨顺,岂不是活人亿亿万万,更甚我等于此掘井?!”
他平日疑惑已久,不吐不快,一吐便是连珠发问。
天地可鉴,叶秋一不为荣华富贵,二不为功名利禄,实乃真真切切地想要救苦众生,令天地清平,故而才敢发问。
而削瘦的男人安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不仅长叹一声:“……小叶长大了,你当真心中有天地,更甚于我。”
垂下眼眸,男人凝视着脚下的黄沙大地,他的目光穿透泥土尘埃,岩石地壳,直入那天地的脉络之中,一时间就连一旁的叶秋都能听见,仿佛有一条涛涛长河正从天地间奔流而过,但是倘若凝神思索,却只能听见自己血液在体内鼓荡的声音,只觉自身即为天地,整个天地亦不过是一人。
掘井先生道:“其他的稍后再说,这掘井之术不能广传,实乃为了后世众生。”
“人扎口而出血,地掘井而出水,我等寻地脉泉眼而行,掘井挖洞,做的本就是那扎人出血之事,易天换气更是如此。”
“倘若天下皆为我辈之人,就像是令人体温忽冷忽热,通体出血感染,待到遥远后世,‘人死’而‘世灭’,岂非是我等之过?”
抬起眼眸,掘井先生看向正在思索的叶秋:“你想,我为何传你此法?”
“因为……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坚定追随先生?”叶秋有些结巴。
“是因为你真的想要帮人,所以才能忍住七年才问我这个问题。”
掘井道:“真的想要帮人的人,就不会胡乱帮人,自然也不会胡乱动用这异术。”
叶秋不禁信服,他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隐约听懂了先生的想法,自然也会谨慎地思索该如何使用这力量。
见到叶秋懂了后,削瘦男人才平静道:“至于为什么我不去平定乱世,首先是我不会带兵打仗,也不会治理国家……当然,这些都是借口,毕竟当年咱们涌泉军中也有那么一批人才,他们离开涌泉军后,现在正在各地征伐,各有龙兴之兆。”
“如若能带领他们,用好他们,即便是个地痞无赖也能当皇帝吧。”
“但我没有去做,只是因为我办不到。”
叶秋一怔,世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办不到什么事的,即便承认也是不情不愿,起码也该叹口气,但先生却语气平静,甚至带点淡然地笑意,这却是罕见的紧。
瞧见叶秋表情,就知对方心中所想,掘井先生微微摇头:“你小子,做不到什么事太正常不过,就像是人会死一样,何苦为此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如此说着,他向前走一步,足下黄沙溅起,浮动于风中,宛如一团飞散的云雾,而男人就像是踏云而行。
“生命既生,便自有归期。”
“活物诞于世间,便有死荫相随。”
“小叶,你曾经历过盛州的大旱饥荒,你知道,面对生存,无论是谁,是地主老爷还是县令老爷,全都要低头祈食——他们平日活的很好,但那时就和我们平等。”
“如若不是大旱,而是大雨,大雹,大风,地动,亦或是洪涝呢?存身于世,万物众生都是平等的,在死的面前。”
行走向远方,男人朗声道:“就像是我——看上去懂的很多,理解的很多,也能开导你这天生聪慧的孩子,但我亦会死。”
“谁都会死,生命不是一个神圣且不朽的东西,遇到任何灾难,它就会消散。”
掘井凝视着前方的太阳,认真道:“它若要散,就当散。”
叶秋隐约回忆起了当年自己听见的那些声音,他回忆起了那句话。
【不,不是因为孩子】
【他想活,我们得让他活着。】
“所以。”
当年的男孩,现在的男人不禁喃喃道:“如若他不要散……”
掘井笑而抚掌:“那便不当散。”
叶秋握紧了拳头,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搞明白为什么掘井先生不去拯救天下苍生,但却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想要去帮助其他人。
他忽然感觉自己心头的热火燃烧的比以往更加灼热。
而削瘦的男人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拍了拍叶秋的肩膀:“你终于懂了,小叶。”
“帮那些想活的,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即便是喝水的人忘记了掘井的人,但他们因此活了下来,我便心满意足。”
“至于那些本就想要死的,本就在互相残杀的,这些正在争夺天下的,又为此而受苦的苍生百姓……总不能让他们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贵族官僚,商人农夫,饥民良民,军阀世家……天下矛盾至此地步,只能杀。”
“我们是没办法救他们的……我们没办法啊。”
说到此处,掘井不禁一叹,但这只是一瞬,他很快就转过头,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继续上路:“除非无所不能,不然就有所不能。这是废话,亦是真理,我等不过是有所不能者,强自去拯救苍生……苍生何苦,竟需我等去救?”
而叶秋继续相随。
掘井人在西北的名声越来越大,但人数却越来越少,一是因为长年累月的辛劳,令老者的确跟不上了,二是容易掘开的水眼大多都已开垦,西北各地已经颇有人声鼎沸之相,剩下来的水眼大多都在荒漠深处,开启了也未必有人去住,实在是意义不大。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就是中央的新朝廷已经一统天下,这西北偏远一隅也在其未来统一范畴之内,朝廷听闻了掘井人的名声,就如同过去所有想要独占掘井人的王公贵人一样,希望将这力量化为己用。
艰苦,不怕的人是有的,但是又艰苦,又危险的事情,不怕的人真的是极少数,直到最后,也就只剩下叶秋和掘井先生这对师徒。
好就好在叶秋的确天赋绝佳,掘井先生的异术在他手中更胜一筹,甚至无需人力,他就可以使唤天地之力开凿地脉,挖洞启泉,甚至可以为天地精灵塑形,化作种种只存在传说中的神通法术,实乃令先生也大呼神异的奇术,一再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前人。
叶秋和掘井先生那时却是不知,这样的人,放在诸天万界中,算是一界道脉中兴之祖,是承先贤之过往,开未来之新道,真正铸就超凡之路的辟道者,超凡并非由其而始,却因其而宏大广传,不再是巫祭异术,而是真正的道法神通。
如若开辟之祖可称‘元始’,那他便可称‘弘始’。
掘井先生毕竟是老了,又后续有人,当一次寻龙探脉时,先生体力不支晕倒在山上时,叶秋就将老师送到绿洲中的荒民部落中养病,他也的确超过了师父,不需要其他人辅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寻觅泉眼,故而掘井先生也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施为。
“天下已安,我等说不得也可以休息了。”
“先生是可以休息,我却还能再干个几十年。”
从前叶秋就想要让老师瞻仰天年,现在掘井先生能休息,他自然是有些高兴的,不过即便是没了老师看顾,他也依旧秉持谨慎小心,只有真的看见有人需要一口泉一口井活命,他才会出手救难一方,也更是备受崇敬,几乎成了当地活着的传奇。
但是,就在叶秋有次掘井归来时,他却没看见自家的老师,而绿洲周边的荒民部落却说十几日前掘井先生一个人耐不住寂寞,便离开了部落,前往大漠深处寻地脉而去。这回答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叶秋却察觉这些荒民言辞不一,眼神闪烁不定,语气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登时便起了疑心。
一再追问后,部落民才改口称,是中原的新朝廷派遣军队,向他们索要掘井先生,他们不敌,便只能看着他们带着先生走了。
叶秋一时震怒又惊慌,他和先生在西北定居十几年,活人无数,堪称如今西北鼎盛的最大功臣,这群荒民居然任由新朝廷带走掘井先生,简直是忘恩负义,而老师的确年老体衰,又不像他开发出了新的神通异术,根本无法反抗。
但是发火过后,他又想起先生的教诲,知晓怪罪这群部落民毫无意义,毕竟倘若部落民不交出老师,指不定又是生灵涂炭,死伤众多,一向倾向救人为先先生说不定还是自己走的。
于是叶秋便压抑怒火,询问朝廷的队伍究竟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大不了他亲自去把先生救回来。
论起神通,他可是半点不惧任何凡人的大军,先生手中的异术只能探寻地脉,可他却能操天地之气,行昔日神话中的仙神之事。
但结果询问起来,这群部落民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半点朝廷队伍的方位,这下叶秋可就真的起了疑心,他一再询问,甚至发狠下辣手,将本地部落的零头的抓起来挂在天上,这才得知真相。
原来中原新朝廷的皇帝正是昔日涌泉军中走出的一位奇人,他知晓掘井先生的异术,和昔日的叶秋一样想要将其用在江山社稷上,令天地世代永固,故而一再恳请掘井先生出山,而先生一次又一次拒绝,令这位新任皇帝震怒,然后下令悬赏,谁能带掘井先生来,便封其为西北异姓王,自治三州之地。
虽然西北穷苦干旱,但三洲之地也是广大无比,有的是人愿意出手,最近这些日子的确有不少奇人异士来到西北,也不乏众多西北本地人内应,掘井先生虽然学究天人,但终归还是个人,也太过信任其他人,所以被熟悉的部落民下药药倒。
受制于人,又始终不愿意被人强逼出力,先生便于前些日子自断心脉自尽了。
掘井先生一死,部落民自然惶恐,他们害怕中原朝廷问责,又畏惧叶秋这位先生高徒,便将掘井先生的尸体扔到了荒漠深处,如今也不知道是被野兽吃了,还是被黄沙掩埋。
不仅仅如此,他们对朝廷的话,说的是叶秋劫走了掘井先生,进入大漠,意图将朝廷的目光引到叶秋身上。
听闻此言,即便是叶秋修为已经更甚于老师十倍,也不禁天旋地转,感觉目眩神晕,几近于要跪倒在地,如若不是想起了昔日老师说的‘不能再跪任何人’,说不定他真的要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发泄心中苦闷。
但即便是稳住了身形,男人也感觉哀大如心死,顿觉过往所学一切,所悟一切皆为虚妄。
是老师,是老师令他有了尊严和人格,也是老师告诉他为何这世间如此苦难,并且告诉他究竟应该如何运用力量去救更多的世人。
而就是这样的,却因为那些他们本该去救,也的确救助过的人而死。
——老师常言治病救人,可他怎没能救自己?这世间荣华富贵如苦毒,明明受尽恩惠,可这些被救的荒民却仍然可以出卖恩人,他们真的值得被救吗?老师这么多年辛劳,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那时叶秋匍匐于老师与他掘出的绿洲之井旁,原本黄沙满地的西北处也有翠绿草木,更有农田阡陌,这全仰赖涌泉一行人所为,可这一切并不能让人们敬畏,一时间男人恍惚了起来,他的记忆回到十几年前,自己还是昔日村中地主仆役时。
地主欺压打骂,丫鬟马夫也对自己常常羞辱,即便是地主家的其他佃农也对自己常有讥讽揶揄,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欺辱了也就欺辱了,还能怎样?
饥荒一起,富人带着细软跑了,而其他贫苦人士想要活命又能做什么?叶秋被隔壁的一户农户殴打在地,抢走了所有的积蓄粮食,不然的话,他归根结底也是个地主家的仆役,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闲粮都存不下,只能去吃尸体?
村中谁都看不起他,谁都可以调侃他两句,无论是富人穷人,都是如此面目可憎。
这世道中,仿佛根本没有几个人值得去救。
——但叶秋还是去救了。
他忍下心中苦楚,男人没有对这些绿洲的部落民泄愤,他很清楚西北民众未曾开智,本就是不识大义的蛮夷,根本就不能指望他们理解什么为道义道德,只是利益为上。
不教而诛谓之虐,这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一味地掘井救人,没有教化他们,没有告诉他们什么是礼仪道德,所以才有此等下场。
错了,就要改正。从今日起,叶秋就要担负起这教化的责任。
但是,西北漠民如此,难道朝廷也是没有受过教育,不识道德的人吗?
“今日。”
所以叶秋如是道:“所有西北漠民,将听我号令。”
顿了顿,一时间,男人仿佛又听见了什么庞然大物呼啸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天地之间有一条浩然长河正在奔流不息,但是再细细倾听,却又仿佛是愤怒的自己心中正在激荡的血脉,带起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焚尽了一切朦胧的雾气与井水。
他开口,想要发声,旁边的泉水中溅起些许露珠,这露珠飞溅在额头,一如十几年前昏迷的少年被那清凉湿润的井水唤醒,这飞溅露珠破碎时的触感就像是一阵阵惊雷,不绝于耳的沉闷雷声宛如告诫,又像是什么盛大的预示,昭告某种从未出现的事物即将出世。
那是弘始的声音,一种亘古之前就已存在,却将要从今日开始大展其威的力量将要因一人而现世。
但不管如何,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该去做。
叶秋伸出手,登时天上惊雷炸响,云气翻涌,原本万里无云的西北天地登时就被浓密的乌云覆盖,无数雷蛇于其中纵横,令无数西北漠民瑟瑟发抖,跪倒在地,口诵赞词,恳求求饶。
倾盆大雨中,他发出了仿佛根本不是自己说出的,冷酷又威严的声音:“新朝倒行逆施,逼死吾师,亦是逼死汝等西北漠民的再造恩人,实乃不共戴天之仇。”
“点齐兵马。”
“该造反了。”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西北漠民南下乱世,一路攻克十三州,令本来缓缓安定的天下又再次纷乱。
叶秋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因他而生的人或许有那么几十万,但因他一怒拔剑举义而死的人至少十倍于此,仿佛他之前一心一意掘井拯救的人更是虚假的那样。
有时候,叶秋也会惶恐,可追随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狂热的面孔却又令叶秋怔然,他原本以为这些西北漠民,那些被自己攻打下来的各州百姓会憎恨自己将他们卷入战火祸乱,可却未曾想到在他施展奇术,数次呼风唤雨后,就狂热地像是追随仙神一样追随他。
——凡世之君,岂能和仙君比拟?
——我等并非造反,实乃秉持天地之意,拥立仙庭!
他疑惑,但这次却没有掘井先生回答他。
问题得自己想答案。
或是为了未来新王朝的权利,亦或是窥见了天地的走向,亦或是自己也想要获取这样的神力,即便是叶秋不想,那万民的力量也会将其推上皇座。
而面对这涛涛奔流,凡世的君王不过是螳臂当车的丑角而已,无论再怎么竭尽全力的反抗,最终也不过是被叶秋擒于皇宫高庭,扔到火堆中烧死。
那也是一位昔日涌泉军中的故人。
“小叶,早知道如此……”
在被叶秋掐着脖子,扔进火堆中时,这位已白发苍苍的皇帝仍在苦笑:“早知道,当年就不离开涌泉军,不离开先生了。”
“早就该让你当皇帝,何苦蹉跎这二十载岁月,竭尽心力征伐各路强敌,当上这全然无用的鸟皇帝。”
“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是吗?”
而叶秋怅然回应,松开手,看着这老熟人,老皇帝坠入火坑:“可是先生明明说没办法救他们的。”
凝视着这老皇帝在火中燃为灰烬,他又回忆起这一路因他掀起的动荡,又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掀起这动乱的底气,不禁苦笑“的确,这一次,我也的确没有救到人。”
他终于明白,当初老师为何会说那句话了。
“是啊。”叶秋回首,凝望燃烧着的尘世。
他喃喃:“苍生何苦,竟需我等去救?”
叶秋始终没有违背先生的教导,也没有违背自己的心,他没有因为掘井先生的死而失望,他始终是在救人。
弘始仙朝设立后,叶秋也没有敝帚自珍,而是广传己术,教导给各路考验过心性的州牧,赐予他们呼风唤雨的法术——这当真是恩泽万民之伟力,不曾耕种过的人,决计无法想象最为合适的天气,和可以提前预料的雨水与收割季节究竟能为一户农家带来怎样的喜悦,又能造就怎样的财富。
再也不会有饥荒,也再也不会有大旱。
没有天灾,没有劫难,因为仙君皇帝的镇压,这天地间再也不会有动乱。
叶秋亦是一个不怎么喜欢享受,也不热衷奢侈女色的皇帝,他麾下的诸多大臣将领,依附的各路世家也都知晓,他们头顶的这个皇帝并非是一个可以制衡的势力,也不是一个可以遥控的玩偶,那和过去所有可以尝试与其扳手腕,可以威胁的皇家不一样,叶秋乃是这片天地的化身,实乃天灾一般的‘仙神’。
而这仙神,降雷劈死过许多为富不仁的地主世家,军阀恶商,这下大家都知道这天灾会降临在谁身上了——规则太过清晰,想要假装不懂都不行。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既然已经荣华富贵,那就别太奢求更多,天公都已下界,他们这些凡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好‘人’吧。
如若说,叶秋举义,因此而死的人有五百万,那么他成了皇帝,便救了未来亿亿万万无穷无尽的人。
但也正如同昔日掘井先生所说。
叶秋也注意到了,随着各路修行者频繁的更改天地,整个世界的‘河流’变动也愈发不安动荡……这条他一闭上眼,就能听见其奔涌之声的河流,或许就是这方天地的灵脉,他正是因为能倾听这天地的动向,把握这灵脉的流向,这才能胜过掘井先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与仙神。
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即便是远探昔日朝廷都未曾抵达过的遥远边疆,也不过是方圆二十五万万里之地,实在是狭小的可怜,修行者更替的天象反馈的越来越多,就会越来越引动河流的泛滥于变动,那时,真的可能就会一朝令天地覆灭,让自己所救的所有人都因此而亡。
那时,究竟是救人,还是杀人?
先生说过,如若人想活,就得让他活,但是倘若人想要活,就会危害其他人的生又当如何?难道像是昔日先生一样,只能站在一旁旁观,置之不理,让这互相争夺生之权利的双方分出个生死吗?
众生,真的值得这样不断地去救吗?他们明明如此卑劣,即便是教化了,也并非是人人都是君子圣人,他们都知晓礼仪道德,却也仍然会撒谎为恶,即便是通读道德书籍,仍然会为一己私欲犯下罪行。
叶秋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亦没有人可以询问。
他只是坚持着信念。
世家败坏,他去惩戒。
公卿为恶,他去贬谪。
市农贪婪,他去教化。
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新生的总是会遗忘教训,和昔日背叛掘井先生那样,为了蝇头小利见利忘义之人始终络绎不绝,世道也总是循环反复,纵然叶秋高居皇座,俯瞰天下,又深入众生中调理,却也总不能一劳永逸。
而正如同掘井先生所言,时光过去了数千年,现在的这群人早就遗忘了昔日那些水井绿洲的缔造者是谁了。
他只能不断地修持,尽可能少出手,调理天地的平衡。
直到他有朝一日,真正领悟了何为不朽后,这位新生的天之仙神迈出了自己的世界,来到了无垠虚海中。
弘始大帝负手站立在界海之上,祂举目眺望那冰凝虚空中的无尽列星,他能看见那横跨整个多元宇宙的辽阔裂缝,能看见这漆黑蜿蜒的线条就像是一条正在奔涌的长河,绵延无尽,永无休止。
多元宇宙中的灵气永无止境,只需要调度这虚空中的无尽灵气进入世界,只要自己这个强者代替虚弱的世界进补,帮助不能自理的小小天地消化,那么无论是有多少修行者施法,更换天地,都可以轻易承受……是啊,是自己的故乡太过弱小,所以就连修行者都无法承载。
而自己,可以帮助它。
宽下了心,找出解决办法的祂松了口气,然后才以轻松的角度环视多元宇宙。
然后,祂又不禁皱眉凝望。
昔日的奇人异士如今已经是一方世界之主,可当祂察觉到,那些世界星辰中同样有着诸多生命,同样正在经历着苦痛,同样受灾于天地,因为种种缘由身死族灭之时,祂亦不禁为之神魂震颤。
祂听见哭声,看见了泪水。
再一次地,祂听见了奔流的声音。
在冰凝虚空那无数晶莹闪烁的光华中,隐约可见仿佛有一道无垠的天河正在这多元宇宙中奔涌,顺着那漆黑的裂缝滔滔不绝,正可谓是虚空如纸,长河如笔,一笔便勾勒出无尽深邃渊谷,而无尽众生的泪水充盈其中,汹涌澎湃,在这无垠虚空中冲刷出一条泪之谷。
他再一次听见了奔流不息的河流之声,这声音与他的血脉共振,就像是他在聆听自己的心脏起搏,流淌出滚滚如同火焰一般灼热的心血那般澎湃。
【原来如此】
此时此刻,叶秋终于恍然,在遥远的过去,他曾经在掘井先生的指点下听见的那条河流奔涌的声音,他在知晓老师身死时听见的那条河流澎湃的声音,根本就是泪水流淌,自心田滚落大地的声音。
那是祂的心声。
于是,弘始大帝轻声,道出誓言:【果然啊】
【我得去救他们】
久远时光之后。
——弘始上界——
庄严巍峨,宽广无比的皇宫大厅中,几乎没有任何华丽奢侈的装饰,只能看见由岩石为主体的大厅地面上有着一道道晶格交错的玄奥纹路,在没有任何烛光照耀的黑暗中晶莹闪动,朝着远方蔓延。
隐约能看见,在这大厅的最深处,有一根根雄伟无比的金属巨柱支撑那高耸的穹顶,有磅礴无比,可以动荡整个宇宙洪荒,无尽星辰的能量在其中传递蔓延,在黑暗中激发起一道道宛如水雾般的朦胧灵气,其中有着诸多蛛网一般蔓延交织的符文阵路明灭不定。
而就在这一切符文纹理与大阵的中央,一个方方正正,和寻常人家中餐桌用椅样式并无不同的椅子悬浮在半空,静静地竖立着,释放着诸多爆发的星辰也难以匹敌的神威。
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但生态却异常苍老疲惫的男人端坐于这漂浮于半空的座椅之上,他黑发红瞳,眼神疲惫,但眼眸中却有着单单的焰光正在闪烁,柔和温润的光从祂的眼瞳中透露而出,虽然微弱,却令周边无尽的黑暗为之退避。
“陛下。”
此刻,能看见有一尊道人正匆匆赶来,这尊道人周身气息澎湃,几乎与天相合,足以被称之为天仙,但是在那外表年轻的男人面前,这天仙却也诚惶诚恐,匍匐在地请示:“白方界叛乱,奇风,意谷二界亦有情报表明,那封疆大史意图谋夺‘艨艟救世舟’,割据一方……据传,这两界背后有【天凤】与【玄仞】两大界的支持……”
“陛下,虚空骤变,动乱将起,这诸天万界中仍有许多大界窥探我等啊!”
【别跪】
这道人请示时,自然是匍匐跪下,但正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样,他听见那简陋的皇座上传来了疲惫又平静的声音:【说了多少次,站起来】
于是道人匆忙站起,但想必下次禀报,他还是会跪。
不过那就是下一次的事情了,等待了一会,道人听见了皇座上之人沉吟后的指示:【白方界叛乱,自是那界州牧不为万民考量,如若我等真的做的够好,岂会有人叛逆作乱?无论如何,都是他错了,需要反省惩戒】
【革白方界州牧之职,我会亲自询问过程。至于奇风界域意谷界,民众是无辜的,只是那方大使利欲熏心,我倒是见得多了……点齐承天南军,把祂们伐了,尸骸扔进归墟,法统由我亲镇,十万年后看看是否悔过,再看情况解封】
轻声喃喃道,这位大帝的语气轻柔,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却令一旁的道人浑身瑟瑟发抖:【至于幕后黑手……不久后,我会亲征天凤玄仞二界。两个老鬼,祂们正等待我的到来,我亦无法忍耐】
【我得救祂们】
等待了一会,道人确定座上的那位不再言语后,便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有一事,属下需禀报。”
【说】
这声音并无任何不耐,反而带着温和地催促:【我还有时间】
于是道人便鞠躬回应:“已经,有超过三十五中界,一百七十九下界中,出现了同一个奇端异说……其名为‘革新’,乃是号召民众永不满足,永恒向上之言论,鼓励各界居民不要满足于自己现有的一切,不断地尝试腾跃,尝试更好。”
“详细了解后,我等发现这一思想并无任何黑暗阴霾之处,反而的确如它宣传所言,乃是堂皇正道,鼓励人们发现自己的不足,改变自己,改变过去的错误,不断地审查自己的不足之处,进而塑造出全新更好的自己……因无任何隐患,故而从者甚多。”
“虽然目前并无太大异常,但是诸多世界几乎同一时间出现这种思想,实在像是过去几个大界的合道至尊入侵前的试探,我等知晓后不敢继续窥探,只能第一时间赶来,禀报陛下。”
话毕,道人深深地行了一礼,等待陛下定夺。
【我知晓】
但皇座上的男人轻轻一言,却令道人猛地一悚,他不禁抬起头,看向皇座上的那尊存在。
此时此刻,黑发红瞳的男人目光温润地眺望者远方,祂的目光穿过茫茫虚空,向着即便是合道强者穷尽目光也无法看见的多元宇宙彼端而去,纯粹而炽烈:【他也是想要救人的人】
如此说着,弘始大帝缓缓起身,祂从自己简陋的座椅上站起,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便令整个世界震荡。
可以看见,虚空之中,一颗硕大无朋,就像是炽热光球一般,朝着周边诸天万界泼洒灵光的世界星辰正在摇晃,就像是一艘河流中的扁舟因为其上承载的重物晃动而剧烈地摇晃。
男人眺望远方,许久后,祂才开口:【可惜,不过又是一条调动天地震荡,令万民互起征伐,祸乱苍生的岔道】
【众生若想活,就得让众生活,众生若想散,也当然让众生散】
【自发挑起的革新,永不止息的热烈,何等崇高,又何等傲慢啊】
如此说着,赤红色的眼眸中,仿佛倒映出了一座座审判罪人的的城池,一个个令求道者徘徊不前的深坑,一个个沉沦于永劫之渊的罪民。
——审判的天条,徘徊的尽头,与再无前路者的前路。
男人看见了,在那青紫色的光芒照耀下,在那万世革新之龙的庇护下,诸界众生将永恒无休,再无安宁可言,因革新之存在,征伐与动荡将再无止息之时。
泪水奔涌的声音,再次响彻心间。
多么悲苦——即便是天地再无动荡,众生也将与自己为敌,再无安息。
于是祂笃定道:【他错了】
【我得去救他,救祂麾下的诸界】
男人如此坚信。
与此同时。
——封印宇宙——
太始圣尊与苏昼·革新化身行走于大界边缘,虚空中无尽灵气的光点在他们的足下铺路,化作一条永无止境的漫长长道。
【恕我直言】
圣尊轻声道:【为什么您……要塑造出烛昼天?这可是缔造出一整个小宇宙,即便是诸位合道强者联手,亦是难以成型,更不如您自己独自塑造,可以自由掌控,免得让其他那几位心不甘情不愿的合道强者掌握权限】
【而且要造,就应该快点出手,不然的话,让那些合道谋划出什么阴谋诡计,倒也麻烦】
而黑发青瞳的青年轻笑着回答道:“等我重塑伟大封印后,这个宇宙的裂缝就会消失,那时候塑造出的世界会更加完善,我觉得这是对未来众生的负责啦。”
“而警察局,自然不是我一家的警察局,而是多元宇宙众生的警察局,不仅仅是这些合道,但凡是愿意加入的合道,我都要让祂们在烛昼天内留下烙印。”
【好想法,但很难】
圣尊也算是摸熟了苏昼的性格,倒不如说青年的性格本来就简单易懂,令祂不禁扼腕叹息:【话说回来,您这又是何苦,弄出什么警察局?您根本不需要其他人举报,就可以知晓诸多世界中的受苦者啊,您是最接近洪流,合道万界的强者,所见即所知,何须多此一举】
“不一样的。”
苏昼眺望者远方转动的诸多世界星辰,凝视着一个个宇宙在虚空中飘荡,他能看见众生的呼声,也能听见万物的悲戚。
他能听见,能看见,有一条奔流不息,永无止境的河流,正在多元宇宙中澎湃不休,这河流乃是无尽的悲切与苦难凝聚而成的泪水之河,只要是生命诞生,就会因为苦难而虚无落泪,这无尽的悲哀即便是有伟大的爱去救赎施行,也始终无法竭尽。
倾听着这河水奔流不息,苏昼仿佛倾听着自己的心跳,许久之后,他才微微一笑,摇头低语:“苍天何苦,竟生我于世,必永世不得安宁。”
“听见这声音后,怎么能忍住不去救呢?”
他对着多元宇宙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万事万物:“但是胡乱出手,也太过傲慢了,谁知道我是救人还是害人?我就是正确吗?我岂能断言一切的真相?从雅拉身上,我实在是学到了什么。”
“所以,等到烛昼天创建之后。”
展开双手,在太始圣尊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苏昼平静道:“倘若众生需要被救,他们就会想着去报警。而众生也并非是无辜的,也有许多刁民,不从教化,恶劣自私,为恶甚多,不足为信。”
“甚至,有很多人,会反过来背叛帮助他们的人……这种人倘若只是哭泣祈祷,又有什么可相信的?”
“而警察,巡捕是需要收集线索情报后才能逮捕,判刑人的,不能随心所欲的自由心证,判定谁为恶,更不会听信一方报警者的言论,反而会反复质问质疑。”
转过头,看向太始圣尊,曾经的噬恶魔主,如今的青年笑得很灿烂:“明白吗,这才是规矩,法律。这才是正道。”
——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太始圣尊,能听见这样的声音。
祂不禁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而苏昼也回过头,继续凝望着这个多元宇宙。
他轻声道:“我想要做的,所能做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