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或许人人都是噬恶魔主 (6800,第一更)
海面之上,天地之间,神明们对视着。
大海开始翻腾,水汽逐渐凝聚,原本万里无云的长空中逐渐出现大片大片的乌云,覆盖了星月的光辉。
深潜者号上,苏昼站立在甲板中央,亚尔伯与众水手跪匐于他身前,而青年只是好奇抬头,凝视上方。
神圣巍峨,如云中山岳的审判之龙则是盘踞于苍穹顶端,金色的神龙俯视大地诸海,目光淡漠而无情。
唯独只有苏昼,那挡下祂裁决天罚者,与祂近乎于一体之人,方才能得到这头神龙半点目光倾注。
但随后,伴随着一阵狂风卷动,祂转过头,看向深潜者号上,那已经闭上眼睛,绝望等待死亡来临的亚尔伯。
海盗的须发在狂风中飘荡,没有半点反抗的迹象。
紧接着,审判之主开口,神圣的声音隆隆作响,震荡两界,如惊雷而至。
【审判。】
【汝,劫掠商船,渔民。】
【汝,杀戮无辜,良善。】
【汝,背弃正法,戒律。】
【汝,亵渎神圣,信仰。】
如是宣判,审判之龙裁定烦恼海之王的罪恶,作出最后的判决:【亚尔伯·伊德里斯,汝违背教约教诲,无视戒律约束,蔑视法典权威,是为背道者。】
【汝背弃人神誓约,犯下大罪一百七十二次,小罪一十九次。】
【最终裁决。死刑。】
【雷罚亟之。】
神音落下之时,便是审判再开之时。
在这瞬间,苍穹之上,无穷无尽的云海凭空而生,一层层细碎的金色电光于滚滚云间闪烁游离。
神圣的气息弥漫,无数愿力汇聚,审判之眼再次成型,而惩戒的雷光在其中孕育。
灵界中,同样有一股无形的大力随之崩塌下来,锁定灵魂,指引着审判的到来,并给予最终的预示。
一时之间,宛如天地将倾,不可阻挡,不可违逆的气势蔓延。
但这一次,审判之龙宣判过后,苏昼的双手却负在身后,并没有任何出手阻拦的意思。
明刑正典,此乃正道。
一开始,苏昼的确想要询问亚尔伯一些信息,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他,但实际上,通过无想之心,他已经抓取了最重要的那些关键要素——无论是可能存在的‘先驱眷族’,还是海盗们企图找到源水之魂成神的计划,这些最关键的情报他都已经知晓,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想要搞清楚。
所以亚尔伯这种恶人,死了就死了,没有庇护的必要。苏昼一开始出手庇护只是出自于习惯,毕竟他的‘审判’还没有结束,这个世界的审判之龙就过来插一手,让他有点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不管怎么说,亚尔伯都是轮回世界之人,审判之龙依照教约宣判他的罪孽,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犯罪就要受惩戒,这很合理。
只是,本打算旁观的苏昼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审判之龙凝聚化身现世,却并非只是为了惩戒亚尔伯这位大海盗。
【汝等,有罪。】
宣判完亚尔伯后,审判之龙的目光又漠然地扫过了深潜者号,野猪号,以及上面的所有人——神明所见之处即为神域,而在祂的神域中,有罪者都注定接受惩戒。
于是,深潜者号与野猪号上的人中,除却艾蒙之外,全部都感受到了一股浩荡炽烈的气息,隆隆雷鸣在耳畔炸响,那正是审判之主的注视和预示。
顿时,痛哭流涕,忏悔祈愿者有之;愤而怒骂,死不悔改者有之;求饶战栗,否认自己有罪,不愿承认现实之人更多,一时之间,因为神明的注视,两艘船上喧嚣一片。
自然,尼德和萨拉也不例外。
就像是有一道雷光在眼前闪过,清晰到宛如实质的毁灭气息就位于鼻端之前。
“哇啊啊啊——”
审判之主的注视带来的预兆,登时就将野猪号上的风之民女孩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躲在了艾蒙的身后——萨拉紧紧抓住灰发神官的长袍后摆,小脸煞白:“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嗝儿。”
她瑟瑟发抖,然后就这样一口气没顺过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真他妈的……”
反倒是野猪号的船长尼德,这高大的前猎人虽然面色苍白,但仍然有勇气抬头看向头顶,他怒骂一声,本能地向前一站:“我承认我有罪,但依照教约审判绝对罪不至死!”
“审判之主难道不讲道理的吗?!”
但很明显。
无论是忏悔,祈祷,怒骂,求饶还是挺身而出的辩驳,这些对于审判之主来说都无意义。
在漠然龙瞳的注视下,无数道内蕴无穷威能的雷霆同时从苍穹顶端的审判之眼中跃起,雷蛇于空狂舞,横跨天地,就像是一颗倒着成长的分叉之树,朝着所有人猛然劈落。
“你就这样胡乱审判?”
但就在此时,青年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响起。
看着审判之龙仿佛要将在场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全部都惩戒消灭的势头,苏昼只能抬起左手。
他竖起食指,而这根食指就像是一个黑洞,在它竖起的瞬间,漫天雷霆就像是被磁铁吸引一般,全部都拐着惊人的弧度,朝着这指尖收束。
一分为万,万又归一。
霎时间,原本气势惊人的惩戒雷罚全部都劈落在青年的指尖,雷光闪烁间,逐渐归为无形,被苏昼收入体内。
收回手,苏昼皱着眉曲动几次食指,活动手指——审判之龙的雷罚并不强大,估计只是根据接收到的愿力大小而衍生相应的强度,但归根结底,也是一位霸主阶的正神发出的攻击,他以雷法全部挡住,也感觉手指有些发麻。
就连他都感觉有些许不适,这些雷霆倘若劈落在萨拉这等小女孩身上,岂有不死之理?
【……】
雷罚第二次被人挡住,苍穹之上,审判之龙化身淡漠的目光再次转移到苏昼身上——祂无喜无悲,并没有因为审判被人妨碍而发怒。
而苏昼却同样看向对方,双方遥遥对视,青年语气略带不满,沉声质疑道:“亚尔伯也和他的船员也就罢了,这些肆虐了几十年的大海盗和他的手下哪来的无辜良善之辈,所以你惩戒他们,我不阻拦。”
“但野猪号上,别说那些船员大多罪不至死,船长尼德虽然也应该接受审判,但用雷罚惩戒恐怕也有点过了——更不用说萨拉,她最多就算是在快饿死的危急关头抢劫未遂,犯罪都算不上,为什么要杀?”
苏昼的声音在高空回荡,而心念更是横穿灵界,直通遥远彼方审判之龙的本体。
对此,金色的神明凝视着苏昼,似乎是在倾听。
然后,平静的回应声,于青年心头响起。
【因为憎恨。】
这声音,和苏昼一般无二,只是带着历史沉淀的沧桑,就像是苏昼见证了轮回世界数百年轮回后所能拥有的声音。
祂如此淡然的回答,就像是诉说真理:【所有的火之民,风之民,都憎恨者海盗,海之民,背道者和犯罪者。】
【数千万,上亿人,都是如此。】
【他们祈祷,许愿,恳求我降下惩戒——一切的愿望,都在祈祷他们的死去。】
【神,实现愿望。】
【所以他们就要承受审判和惩戒。】
审判之主的回应非常简单,粗暴,并合乎逻辑。
但,归根结底,仍然属于‘多数人暴政’的范畴之内。
“这就是你的理由?”
苏昼与神龙对视,他听完了审判之主的回应,知晓了自己在轮回世界衍生体的真实想发火偶,心中其实并不愤怒,只是想要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早就在夕光城,他从雷罚之下救下萨拉时,就已经清楚地知晓了这一点。
这世间的审判和惩戒的强度,并不是依照违背的教约法典严重程度而施加,它是凭借众人祈祷愿力的强度来判定。
有些人犯了大罪,但众人不知晓,故而就没有雷罚,需要神殿自己动手绞死,斩首亦或是火刑。而有些人并没有犯下什么错,他们只是和一般人不同,不愿意信仰神,也不愿意接受戒律的约束,所以就被视作怪物,哪怕是逃到了海岛中,与人隔绝独自生活,也仍然被深深憎恨。
就像是,噬恶魔主一样。
魔主不在意的罪行,即便在他人看来是大罪,对他也算不上是恶人,而其他人觉得理所应当之事,倘若违背魔主心愿,那么便是恶人。
说白了,噬恶魔主这一神通,无非就是以自己的心代替公义。
它的确就是魔道神通,什么正义,说白了就是神通拥有者的拳头大,所以才可以强行宣判,本质上就是纯粹的狂妄。
苏昼一路走来,被人们称颂赞美,只是因为他的善恶观念,恰好和一般人眼中认定的朴素正义相符——但倘若不一样,他就是纯粹的魔头,而且还是最大最可怖的那一类魔头。
这是坏事吗?
实际上也不然。
魔有魔道,自有自己的方法去救济世间,自由心证的神通可以为恶,自然也可以为善。
只是……
“审判之主,你是神啊。”
与高空中的神龙互相对视,苏昼凝视着对方那由愿力凝聚,虚幻朦胧的化身之躯,不禁长叹一口气:“如若我是一人,且始终一人,无人追随于我,无人崇拜于我,无人认可,无人信仰。”
“那我自可随心所欲,随意行事,没有枷锁可以束缚我。”
“但这是为人,为魔的道路——作为神却不行。”
“如果神的想法和戒律,都不能超越人的偏见,那神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正因为自己就是噬恶魔主,所以苏昼很清楚,自己和眼前审判之主的相似的本质,以及不同之处。
他一路走来,无论是神木世界,轮回世界,兽神界,神龙世界,还是其他在地球的所作所为,核心思想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爽’。
哪怕是帮助他人,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苏昼他自己能看得过去,其他人什么想法,是感激还是憎恨,是不满还是崇拜,他根本不在乎。
而此时的轮回世界,也是一样。
就像是夕光城审判萨拉一样。
那些虔诚的火之民,祈祷审判之主降下神罚,无非也就是‘为了自己爽’而已,他们的憎恨和敌视,全部都起源于信仰带来的优越感。
民众会在乎审判台上‘恶人’的想法吗?会在乎他是不是无辜吗。从不,民众只是想要看见,有人被套上恶人的标签被审判,享受‘恶人已死’的畅快,满足自己优越感,以及同道众多的集体感罢了。
真正的道义,需要花费力气去思考的公平,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哪有自由心证来的爽快。
噬恶魔主就是这样恐怖的神通和力量,苏昼很清楚,只要自己的三观稍微歪一点,就可以随意成长出一个喜怒无常,以己意代天意的怪物。
打个比方——为了获得恶魂来成长,他可以将全世界所有人,都视作‘不愿意乖乖去死,为自己奉献成长食粮’的恶人,然后将所有人视作邪恶去击杀,吞噬恶魂。
可怖吗?但这就是噬恶魔主的力量。苏昼没有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是苏昼,他的意志坚定,不会为了获得力量而动摇。
这内里的思维逻辑,和‘你不愿意信仰我的神,又不愿意乖乖去死’并无区别。
苏昼本应该对此感到不寒而栗,而他也没有立场去批判审判之龙——因为他们实则一体,乃是一模一样的存在。
审判之龙也是噬恶魔主,只是祂是一个由更多人组成的噬恶魔主,一个由整个轮回世界,所有风与火之民的‘愿望’构成的噬恶魔主——祈求审判的愿力就是让祂成长的恶魂,被所有普通人认定的背道者,就是用来吞噬的恶人。
但现在,通过夕光城的见闻,在审判台上的思索,再次剖析自己本质的苏昼,却很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
而审判之龙,也不再是他的倒映。
所以,青年再一次发声,否定神明。
“你错了,审判之主。”
“善恶,公义,正道,不是这么抉择的。如果只是听从大多数人的想法,而不依照一个标准来裁决,审判无非就是一种暴动。”
“民众大多都是盲从的,他们太容易被引导,就像是瘟疫期间,每个人都不愿意被封锁在家,想要自由活动和工作——但作为主持秩序者,你就应该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反过来约束民众,而不是放任瘟疫,也就是错误的传播。”
苏昼的声音,即便是远方野猪号上的众人也能清晰听见。
苍穹之上的神龙闻言,也作出了简单的回应。
【神,就是愿望。】
【众生祈祷,便是神心。】
【他们有罪,确凿无疑。】
与此同时。
野猪号,甲板上。
神官艾蒙仰视着远方的高空,一时间,他心乱如麻。
——两位主?
——还互相争斗辩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教约中可没有说过应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但凭借最近这段时间,与苏昼同行,见证对方所作所为锻炼出的大心脏,艾蒙很快就镇定下来。
“不要思考外相,而是思考本质。”
如此自语,神官闭上眼睛,在心中思索:“很好——我现在知道,呈现龙形的主降临,想要击杀深潜者号和野猪号上,除却我之外的所有人。”
“人形的主一开始保护了亚尔伯,但应该只是本能,第二次审判时,他一开始没有阻拦,显然是觉得这罪人该死,就像是主在夕光城审判台上,对那传播瘟疫之人施加审判那样。”
“但随后,他却再次挡住了龙形主的审判,保护住了所有人。”
总结完毕之后,艾蒙睁开双眼。
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人形的主,是对的。”
如此想到,艾蒙此时转过头,他解开了自己的长袍,将身后昏迷过去的萨拉盖在长袍之下,然后小心地放在一旁,他喃喃自语:“至少,我认为是对的。”
艾蒙能感觉到,小女孩的身体很轻,很虚弱……萨拉一族一路从烦恼海流浪至此,花费了漫长的时间,而在她因为饥饿抢劫被擒,又被送来审判的这么一段时间,也就之前在海岸边上吃了一点鱼。
如此虚弱,又面对神的审判预示,又岂能不因为恐惧而晕倒?
人是有同理心的,艾蒙换位思考,他思索,倘若自己在快要饿死之时,想要和其他人交易换取食物活命,但却因为信仰问题被对方拒绝。
那么自己,会动手抢夺吗?
倘若自己动手抢夺,又是谁的悲哀?
自然不是那些被抢劫的渔民,他们没有错。有‘错’的,的确是动手抢夺的萨拉他们。
但真正的根源,真正有‘罪’的,是将萨拉一族驱赶离开家乡的海盗……以及,造成如今现状,令人可以无端歧视没有为恶者的戒律!
错和罪,天壤之别。
“究竟,什么是罪?”
【审判之主圣言有曰: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为了公义的奋斗和斗争也是如此,当我们与恶人斗争时,应当小心自己也变成怪物。】
将萨拉安置好后,神官缓缓抬起头,他再一次看向气氛已经十分紧张,仿佛要第三次降下雷劫的龙形主,和想要阻止对方的人形主。
艾蒙面色愁苦,他并不清楚什么是罪恶——他只是神官,不是教宗,也不是神,他没有权利确定何为罪恶。
但是,他却很明白。
“至少,不能让没有犯错的人,无辜地死去。”
“倘若以多数人的公义之名,让这种事情发生,那我们也就成了恶人。”
而与此同时,天上。
对于开始第三次汇聚愿力,凝结雷罚的,自顾自地要继续审判所有人的审判之龙,苏昼只是微微摇头,从个人空间中取出了灭度之刃,对准了头顶的那一个神明愿力化身。
“审判之神,对于你的子民来说,你或许是一个好神。”
“但是,你却远不是一个好的秩序缔造者。”
对于苏昼的对自己的宣判,审判之龙没有发出任何回应。
只是在苍穹顶部,一道道浅金色的电光在云层中来回穿梭滚动,然后又在转眼间凝聚成一颗颗雷霆光球,仿佛太阳一般瞬间照亮深夜的夜空。
一时间,天地之间的磁场开始剧烈的变动,在审判之龙的操控下,无尽的灵力带动云层和电光躁动着旋转,形成了一团直径数十公里的庞大乌云漩涡——祂的意志令大气之中的电荷交错碰撞,形成了一道道震荡天地的金色神雷。
愿力与现实的天象交织,灵力制造的超凡现象与真正的雷云相合,威力瞬间暴涨十倍。
第一次,第二次审判被苏昼挡住,雷罚威力都有相应的增加,而现在的第三次审判,赫然已经抵达霸主阶全力出手的地步!
下一刻,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声声雷鸣,一道道近乎实质的雷霆在乌云漩涡的中心处被凝聚,它们是如此耀眼,以至于将天地都照耀的宛如白昼。厚重的阴云中,电光闪烁,宛如蛛网纵横,而就在它凝结为一柄近乎实质化的雷霆长枪时,审判的雷罚轰然坠下!
而就在这可怖雷罚劈落之时,审判之龙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我是,愿望。】
【也即是,正确。】
“正确个头!”
而苏昼干脆利落的否定,在雷罚坠下的瞬间,他紧握神刀,低声喝道:“你是错的——过去的我也是!”
此时此刻,面对代表着过去错误自己的审判之龙,青年心思一片澄清,他全力一刀挥出,斩的并不仅仅是雷罚和神龙,还有自己心中,对过去自己的最后一丝认同。
凄厉的呼啸响起,神刀光焰万丈,磅礴刀芒混杂赤金色的烈焰倒卷长空,正面迎上了雷罚。
灭度之刃上凝聚的无边愿力光辉并不亚于审判之龙凝结的神雷长枪,而苏昼更是本体在此,凝聚的力量远远高于只是愿力化身的审判之龙。
所以,这第三次审判绽放的雷枪瞬间就被竖劈而过的刀光贯穿,从中撕裂为两截,并如幻象般溃散。
而在其之后,巨大的乌云漩涡正沿着这一刀向前的轨迹一分为二,裂口处被熊熊燃烧的赤色火焰覆盖。
裂云分天后,刀势仍未停止,仍如闪电一般朝着遥远天际彼端延伸斩过——在乌云漩涡背后,苍穹之上,审判之龙的愿力化身也被一道数百米长,宽十几米的刀痕切开,巨大的愿力化身开始逐渐化作漫天光雨般的光点,逐渐溃散。
一道笔直的星月之光顺着裂缝垂下,照亮了被因神明对峙而出现的阴云覆盖的海洋。
苏昼收回了灭度之刃,转过头,不再看向高空。
他这一次彻底击退了审判之龙的化身,中断了这一次雷罚。
不得不说,审判之龙的力量,也的确有霸主阶,哪怕是凭借愿力化身远远出手,凝聚的雷罚力量也是无比强悍,刚才那汇聚几十公里内所有灵气凝结而成的雷枪一击,恐怕足以瞬间摧毁一座小城市,并击杀其中大部分人。
苏昼如果不拿着武器,恐怕只有现出真身,才能在保证所有人安全的情况下,挡住那雷光。
缓缓降落回深潜者号上,现在,苏昼感觉自己可能已经大致理解伟大存在之间,祂们互相的看法了。
“——这也能算是对的?”
如此自语,审判之龙溃散后形成的漫天愿力光点正在缓缓飘落,苏昼环视着这些如雨光点,他不禁微微摇头,然后伸出一只手,接过一颗,沉声道:“难怪伟大存在之间会互相看不惯,有关于正确的斗争,的确不能有丝毫妥协……咦?”
正思索着,突然,苏昼从自己接过的这么一颗愿力光点中,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当然,不是说气息亦或是力量本质熟悉,毕竟苏昼和审判之龙的关系如此密切,不熟悉才是怪事——真正让苏昼轻咦出声的,却是这一颗愿力光点中,隐隐携带的气息。
“地之魂?不对,是另外一种感觉……这个熟悉的感觉,我肯定在轮回世界之外的其他地方见过!”
如此思索着,毕竟是吃过不少智慧果的人,苏昼很快就想到了这熟悉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
那正是神龙世界,龙珠战争中,自己并没有见过多少次的异界龙蛇,‘利维坦’!
换个词——人道众群之龙!
第十八章 朝着正确迈步(8200,第二更)
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深潜者号从天慢慢降落,它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全长超过五十米的野猪号在它面前都像是一个孩子。
但就算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于苏昼而言也不过是需要轻拿轻放的易碎品,他用灵力控制它,将其轻柔地托放至海面,即便如此,深潜者号的降落仍然掀起了一阵阵大浪,令它自身和野猪号一齐在海面上摇晃。
“吾主慈悲!”
而等到苏昼拎着紧闭双眼,一言不发,满脸不知道是庆幸还是绝望的亚尔伯回到野猪号上时,迎接他的是野猪号全部船员,以及艾蒙和萨拉两人的跪拜。
很显然,即便是脑袋最不好使的海盗也很清楚,之前倘若不是苏昼挡住了审判之龙的神罚,现在的他们肯定就是在海面上飘荡的骨灰和碎屑,就连葬身鱼腹都做不到。
“好了好了,你们一样要接受审判,我挡下雷法仅仅是觉得你们活着悔改,比死了要有用一些。”
苏昼颇为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快点起身,他这个人受不了这么肉麻的马屁,他更喜欢别人和自己抬杠,那才是真正娱乐:“记住,我可能是被之前那条龙要仁慈一点,但倘若我知道你们真的干了什么恶事,那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要死的极惨,远比被雷劈死要惨。”
“现在,滚回去开船。”
“是,是!”
登时,野猪号上的所有船员都滚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同理,深潜者号上的船员也是同理。而在办完这些事情后,苏昼将手中拎着的亚尔伯扔在了甲板上,他眯起眼睛盯着对方,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人道众群之龙。
换一个简单点的描述,就是某种潜意识聚合体实质化的产物。
“利维坦——某种集体潜意识的化身,当初在神龙世界,克尔巴帝国的二皇子,库摩尔召唤的神龙,就是这样的一条人道众群之龙。”
“种种迹象表明,审判之龙就是这样的一条神龙。”
苏昼早已不是对超凡力量方面一无所知的人,他对这方面知之甚详,人类集体潜意识的确有可能化作一个实体这点并不令人奇怪,实际上,当灵气复苏抵达最高峰后,只要星球开灵,其本本身也会有自己的意识。
而巧合的是,古代的地母神大多都有着龙蛇作为象征——单单就苏昼所知,在多元宇宙的众多世界中,倘若有世界意志的话,它们的形态也极有可能是某种巨大的龙蛇巨蟒。
比起这个,苏昼更想知道,为什么轮回世界这样一个明显不是特别高灵的世界中,居然会出现这样一条人道众群之龙。
但很快,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初纪元开辟之初,我与埃利亚斯和风之神联手,将‘地之魂’分裂,化作无数碎片,赋予了所有风与火之民。”
“那时我都本意,是打算让所有人都拥有成为神的潜力,哪怕是不行,至少也能提升他们的天赋灵性。”
回忆着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苏昼还不至于这么健忘,毕竟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只是一年多前的事情而已。
被分裂,给予所有风与火之民的帝之魂,的确能够大大提升所有人的天生灵性,虽然说,这种源自外来赠予的强大天生灵物,会让人从统领进阶到霸主阶的时候,需要多出一个提纯的步骤,但一般人也修不到统领巅峰,能修到统领巅峰的纯化自己灵魂中的地之魂碎片也和喝汤一样简单。
总的来说,利远大于弊。
“但是现在这样看来……那些地之魂的碎片,似乎通过风与火之民的潜意识集合,自发,亦或是被人诱导着聚合在了一起,进而蜕变成了如今的‘审判之龙’原型,也就是风与火之神外的第三位神明。”
这并非是胡乱地猜测,苏昼从一开始知道审判之主时就已经开始疑惑了,因为在轮回世界,神明理论上只有四位,也即是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神,除非日后一位惊艳绝才的轮回世界本地人开发出仙神阶的修行法,不然的话神位就这四个。
海盗们的目标,应该就是找到源水之魂,成为神明,而地之神本来不可能出现,但也不知道是埃利亚斯还是风之神中的哪一位,祂们通过种种方法,聚合了众神灵魂中的地之魂,并以此为根基,模拟苏昼的形象,凝结出了和苏昼一模一样的‘审判之龙’。
“大致情况,应该就是这样了……有趣,链接所有人心的神明,这样的话,一切也都解释的通了。”
思索至此,苏昼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高天,然后又转过头,看向身侧的所有人。
倘若说,审判之龙就是轮回世界所有人的集体潜意识,那么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是审判之主的一部分,而每个人做的恶事,审判之主都知道这点,也的确不是夸张。
举头三尺有神明或许是空谈,但审判之龙却真的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间。
“这样的话,‘审判终将到来’这点,也不是虚假的——哪怕是犯罪者,只要他觉得自己是犯罪,那么哪怕是其他人不知道,单单凭借他自己的愿力,积攒个十年八年,也会为他引来审判……糟糕,虽然我刚刚才把祂劈散,但现在我却突然觉得这个设计蛮不错的!”
想到这,苏昼甚至有些兴奋了起来——他向来谦虚好学,绝对不会因为偏见而否认其他人的可取之处:“人总是不能欺骗自己的心,这或许就是某种‘业力’……这个设计不错,归我了,必可活用于下次!”
差不多将审判之龙的来历推断出了一个大概,现在的苏昼也明白,自己应该如何斩断那些和‘审判之龙’有关的愿力。
缠绕在苏昼身上的愿力,之所以会汇聚在他身上,主要是因为两个原因——一个是形象上的宣传,审判之龙的形象明显就是以苏昼作为原型设计的,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苏昼就是当初分裂地之魂,将其赋予万物众生的始作俑者。
换句话说,审判之龙不仅仅模仿苏昼,祂还是苏昼自己亲手埋下的‘因’。
所以,想要斩断和这方面相关的愿力,可以从更改审判之龙的形象,亦或是直接把审判之龙抓过来强制转嫁即可……用仙侠的方法来说,就是转嫁因果,抓人挡灾。
而除却这些外,苏昼最终的收获,实际上只有一点。
那就是,他发现了原来的自己,居然是如此令人讨厌!
如此想到,苏昼甚至不禁开口,低声自语道:“啧,真没想到,过去的自己,当真是个魔主啊,而且居然这么憨批……太羞耻了!”
但随后,苏昼却听见了雅拉调侃的话:“魔主也不坏,至少可以快意恩仇啊。”但青年又迅速反驳:“难道我现在就不能了吗?瞧你这话说的!”
“主……”
而就在苏昼正准备与雅拉大杠三十回合时,他听见了一旁艾蒙的声音。
青年转过头,他看见灰发的神官表情复杂地站在自己的身侧,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没有疑惑,但却有着一种愁苦:“您在苦恼吗?因为和另一位主的争斗?”
“啊,艾蒙。”
苏昼看见自己的这位追随者——或者说,审判之主的追随者时,他其实心中颇为惊讶。
因为,他没有从对方的心声中,听见‘迷茫’。
这很不一般——作为审判之主的信徒,艾蒙居然没有因为自己和审判之龙的敌对而感到困惑和迷茫?这可不是一般的信徒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想到就问,苏昼转过身,示意艾蒙跟随自己走到船舷旁,两人一同注视着夜间起伏地海潮,青年直接了当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和审判之龙的争斗,明明都是神,却为了一群理论上有罪的海盗而发起冲突。”
而艾蒙跟随着苏昼,他听见青年的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觉得奇怪,吾主,我想不到你们会爆发这样的冲突。”
“但是,您和审判之主不一样这一点,我从一开始您在夕光城赞美鱼汤时,就有所明悟了。”
“哦?”
听到这里,反倒是苏昼提起了兴趣,他颇为好奇地追问道:“你觉得我和审判之龙哪里不一样?”
艾蒙沉默了一会,他斟酌着词汇,然后缓缓道:“审判之主的教义,乃是秉持公正公平的审判,其中没有人情,没有妥协,没有偏爱和纵容。”
“审判是无情的,只要违背戒律,即便是好人也会受到惩戒……不,只要违背了戒律,那么就不再是‘好人’了。”
“但我总觉得,这么做,有些太过残酷,和我年幼时所向往的不太相同。”
说出这么常常一串话,艾蒙闭上眼睛,他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然后才睁开眼,继续注视着大海,喃喃道:“或许就是因为我心中的这份质疑,令我迟迟无法进阶天选者吧,吾主,我其实并不算虔诚,我或许表面上会作仪式,祷告,并依照戒律而行,但我心中却总是怀疑,总是困惑,总是无奈。”
“这是好事,艾蒙,合理的质疑是美德。”
苏昼点点头,他鼓励道:“那么,对你来说,我又是怎样的神?”
灰发神官迟疑了一会,但随后,他轻笑了起来,对苏昼微微弯腰致敬,平静道:“您有爱,我的主。”
“相较于我熟悉的那位审判之主,您对这世间有更多的爱。”
如此说道,艾蒙再次直起身子,他的面色恢复了原本略带一丝愁苦的平静:“我无法确定您和另一位主究竟哪一方是正确,但是……您就在我的身边,并容许我对您质疑。”
“所以,我觉得,还是另一方更加不近人情一些。”
“哈哈,这你是真的错了。”
听见艾蒙对自己的描述,苏昼不禁哈哈一笑,他带着笑意摇头道:“倘若按照人数多寡来计算的话,很可能是审判之龙那边更近人情一点。”
随后,青年侧过头,看向不远方,正在逐渐靠近的夕光城,那即便是在夜间也满是灯光的城市,他平静地说道:“不过,你有一点没有说错。”
“我和审判之龙最大的不同,的确就是爱。”
爱。
并非是男女之爱,亲子之爱,而是另一种更加宽泛的感情。
苏昼难以形容自己心中,对这方轮回世界,对风与火之民这些,几乎是由自己一手缔造的种族的感情。
怎么说呢?就像是寂主的爱那样——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祂期待他们可能的成长,相信他们未来的超越,包容他们现在的不足,忍耐他们暂时的愚昧。
并,笃信他们的未来,会变得更好。
苏昼也是一样。
这种感情,或许只能用爱来描述。
说到此处,苏昼带着微笑,转过身看向身侧与后方。
在那里,有着正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的艾蒙,以及不知何时站在后方,面带困惑的船长尼德,除此之外,还有正在悠悠醒来的风之民萨拉,和一些正在工作,却迟缓脚步,停在甲板上的野猪号随手。
甚至就连知晓自己必死的命运,故而之前一言不发,只是等待最终审判来临的亚尔伯也跪在地上,沉默地侧耳倾听。
“主,请告知我们,属于您的道吧。”
艾蒙站在首位,他虔诚地对苏昼鞠躬。
“请告知我们吧,吾主!”
而其他人也都齐齐鞠躬:“我们想要知道您的道。”
【既然你们向我许愿,我便应允这愿望。】
苏昼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鞠躬,他面对所有人,平和地道出振动两界的灵音:【但好叫你们知道,即便是我的道也不是完全的,它必有错漏,矛盾与不谐之处,任何道都是如此。】
【一个强大的存在,哪怕是有毁灭世界之能,也有着神通,力量和知识,其力可以移山,倒海,做世间一切事,可倘若心中无爱,也不过是工具,就犹如审判之龙于万民那样,不过是一个发泄仇恨的多人暴政工具。】
【祂审判罪孽,又帮助良善,对于万民而言,这的确是公义的。可倘若无爱,这一切对祂自己而言却无意义,对被审判的人也是如此。】
【什么是不正确?就是一场审判下来,只有祈祷审判者才觉得开怀,审判者只是工具,而被审判者既没有懂自己为什么被审判,也无法悔悟忏悔,旁观者更是无法理解为何会有如今的结果,无法吸取教训。】
如此说道,苏昼抬起手,他指向一旁仍然佯装自己不存在的亚尔伯,他指着这位七海之王,淡淡地说道:【就好比刚才,倘若亚尔伯被审判之龙惩戒,他固然杀死恶的,但旁观者能知晓,他究竟做了什么恶吗?旁观者又能否知晓,他为什么为恶,又是因为怎样的理由才走上为恶的道路,导致他成长为现在这样的恶人?】
闻言,亚尔伯突然浑身一颤,他猛地抬起头,这位红发虹须的大海盗原本即便是面对审判之龙的宣判也毫无任何感情波动,也不畏惧死亡,但是现在,他震惊地注视苏昼。
而苏昼与他对视,平静道:【或许有他个人的因素在内,但一切邪恶的根源,都必然出自一个腐朽的世界运转制度。】
【真正正确的事情,是无论祈祷审判者,审判者和被审判者,都能得到什么东西。即便下一刻就要被处死,那被审判者也应该理解什么是正确的秩序,而所有祈祷审判者以及旁观者,除却惩戒的快意外,还能知晓其中的悲哀,并尽可能杜绝这件事下次再发生。】
【审判的要素,并不是仇恨,首先是因为爱。因为爱所有良善的人,所以才要去惩戒所有为恶的人。】
【没有爱的审判,没有爱的除恶,无非就是清扫垃圾,只有有爱的审判,才能算是‘改正’,让所有人明白,这样是错误的。】
【这样,才能算是,朝着正确迈步。】
最好,苏昼用这样一句话,做了总结:【审判的目的,是为了进步,为了改正,为了知晓真相,并令人变好。它并非只是为了杀人而设立,而是阐明真理的结果。】
【这便是我对审判(噬恶)一事的道。】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
爱,审判,与进步。
此时此刻,亚尔伯想着自己的过去。
由海盗生下,天生就是海之民,根本无法选择未来,作为父亲掌控海盗团工具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倘若有可能,是否可以选择不成为海盗的道路?
亚尔伯并不清楚,他也并不后悔,他作为海盗的人生为恶众多,也快意了漫长的时间,他早就做好了受审判而死的准备,所以才在之前面对审判之龙和苏昼时也表现的还算是硬气……当然,是有那么一点害怕,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只是,即便是从不后悔,这位大海盗也总是会困惑,困惑被父亲和母亲刻意作为工具生下来的自己,是否真的有选择的权利?自己所谓的不后悔,是否只是因为不可能有其他选择的一意孤行?
自己并非是因为爱而诞生于世……可是即便如此,作为自己父亲的格洛,却冒着被神发现的风险通知自己尽快地离开这片海域……
爱这种东西……
“他妈的,太扯淡了!”
而另一方,野猪号船长尼德的心中却正在骂骂咧咧:“什么犊子的爱不爱,倘若老子有了力量,先娶个好娘们生几个孩子,然后就回山里继续打猎过日子,谁管他妈的爱不爱!”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尼德,在骂骂咧咧了一阵后,心中也出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可是他妈的……至少主这点没说错,假如被审判,我也不想就那么没有任何介绍的被雷劈了——起码也要让那群城里人知道,老子是因为受不了他们那阴阳怪气的说话方法才怒而反叛的。”
“倘若他们知道了,或许会改变一下说话方式,这就是所谓的进步吗……不对,老子配吗?假如我是个大海盗说不定还能有这种威慑力!”
想到最后,尼德自己也糊涂了,他用力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反正假如可以,我还是希望这世界上好人多一点,这样,就算是老子被审判了,受到的惩戒也会小一点。”
另一侧,萨拉却是迷迷糊糊的,她当然听不懂苏昼说的什么,不过却有一点,她非常认可:“主的确是有爱的——他还亲自为我烤了鱼吃呢!”
而此时,阐述了自己心中的感触和想法后,苏昼感觉自己体内的天魂正在沸腾。
闭上眼睛,青年感受着自己灵魂空间中,那正在自己灵魂深处不断跃动的力量。
灵魂空间,智慧树精魂之上,紫青色的天魂照亮了所有黑暗,有无数符文和光辉从中溢散而出,然后顺从者其主人的意志而不断地重组,重构。
它其中一些固有的结构被摧毁了,但却又有新生的光芒填充,就像是随着人的成长,一些旧有的想法被击碎,一些全新的概念替代了它们的位置。
但这一切都并不是白费,因为之前犯下的错误,正是为了向正确迈步而铺设的阶梯。
最后,所有跃动的光芒都重新回到了天魂中,融入日冕一般的光晕内,浑浊的咒怨光芒和纯净的愿力清辉交错在一起,在天魂中构成了宛如螺旋一般的结构。
“进度已经过三分之一了……神通重构已经彻底步入正轨。”
睁开眼睛,苏昼的目光一片澄清,他隐隐感觉自己对咒怨和愿力的感知愈发敏锐,甚至就连罪业之火都变得容易操控起来,苏昼感觉,倘若自己再次在自己身上点燃那黑白二色的业火,那么自己恐怕就不再会感受到那种极致的痛苦,并可以将其彻底化作自己**,灵魂存在的一部分。
而此刻,听完苏昼阐述己道后,一直都在倾听的艾蒙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露出了笑容。
“吾主,听完您阐述您的公义的道后,我终于可以确定,您就是我想要追随的神。”
“哦?”苏昼看向灰发神官,他笑着调侃道:“你现在才‘终于确定’吗?我原本以为你早就认可我了。”
“要知道,天上还有另外一条审判之龙呢。”
艾蒙摇了摇头,回应道:“质疑,吾主,这是您说的,我不能凭借固有印象去选择我想要追随的存在,我必须要真正了解令,明白您的教义,您的想法,您将要走的路,才可以这样断言。”
“而如今,我完全可以确定,我并非是因为您是‘神’而选择追随您。吾主啊,我是因为您的道和爱,才选择追随您!”
说到这里,艾蒙眉眼中,那深蕴许久的愁苦逐渐消散,他平静且满足地闭上眼睛。
灰发的神官,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儿时遭遇的不公,被他人构陷,打入牢狱中,差点接受审判的家族。
因为一位审判之主的游荡裁决官才从地狱中离开,并看见那些构陷陷害自己家族的商人被审判的自己,心中自然是无比崇敬那位代表着审判的神明。
在那时的孩子眼中,审判之主毫无疑问就是公义和正道的化身。
但是,自己崇敬的,真的是那个差点将自己一家杀死,只是在最后扭转了的审判吗?
不……自己崇敬的,其实是那位裁决官,那位裁决官身上表现出的公义。
那一份追求‘更好’与‘真理’的爱。
一线纯青色的幽光,从艾蒙的头顶升起,化作一道直入天际的长线。那是由纯粹的信念,纯粹的意志和灵魂构筑而成的超凡。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沉淀,数十年的怀疑后,终于明白自己内心的老神官,其心中积蓄的力量,终于于此刻迎来质变。
“进阶了!”
“艾蒙神官进阶了!”
看见这一幕,整个野猪号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惊呼着看向灰发的神官,而苏昼也不例外。
青年凝视着这一位选择追随自己的使徒,他嘴角微微翘起,然后暗中伸出手,护持对方的进阶。
此刻,就在涌动的清光之中,无尽的元素自然而然地从四面八方用来,在艾蒙头顶化作了汹涌的漩涡,这被纯粹信念和灵魂吸引而来的元素之力,甚至诱发了凭空起火,大气涌动,事物潮湿,灰尘凝聚等异象,并不断地被老者的意志所纯化,净化,并融入其中。
依照轮回世界的修行方法,这些元素之力将会随着艾蒙衍生而出的灵魂之力融入他的躯体,令他的灵魂被天地间的元素护佑,进而可以凭借意志直接操控世间的元素。
艾蒙自然是知晓这些的——他当然知晓,知晓了几十年了。
所以,很快,伴随着老神官缓缓睁开双眼,他头顶的那一道青色幽光便携裹着大量纯粹的元素之力回到他的体内,一寸一寸地融入他的灵魂之中。
然后,深沉地气息,从他身上蔓延而出。
困顿启示阶数十年,今日一朝突破。
神官艾蒙,步入天选者之境!
无论是身体还是神色都年轻了许多,艾蒙的面色并不兴奋,只是带着一丝淡淡地喜悦,他抬起头,与苏昼对视,而苏昼微笑着点头。
“恭喜,我的使徒。”
“您的道,我的主。”他虔心道。
而在此之后,野猪号上的众人纷纷前来,对艾蒙庆贺。
“不错,苏昼,别看这老头挺老了,实际上他心灵非常坚韧纯粹。”
灵魂空间中,苏昼甚至能听见雅拉的点评声:“而且,他是所有信徒类型中,非常非常少见的‘真信者’!但也正因为他是真信者,所以倘若走在心怀困惑的道路上,反而迟迟不能进阶。”
“嗯……他敢于质疑我,这就是好事。”
苏昼也认可艾蒙一路追随自己的思索和最终的认可,有这样的信徒信仰自己,实际上是他这位‘神’的荣幸,而并非反过来,他的心中很是愉快:“这一次轮回世界之行,能有这么一位认真思考的信徒认可,承认我的道路,就已经是足够大的收获。”
等到所有人结束对艾蒙的庆贺之后,此时的野猪号和深潜者号,已经来到了夕光城港口的近海。
能看见,码头处,已经有看见海盗旗的夕光城海军正在连忙出发,驾驶船只前来。
苏昼自然不担心这种小事,根本不用自己出面,进阶为天选者的艾蒙就能搞定一切。
“吾主,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即便进阶,但仍然淡然不惊,此时的艾蒙察觉,自己过去忧愁了那么久的实力能为自己带来的喜悦,远没有知晓自己行走在正道上来的快乐。
此时,他询问苏昼接下里的计划,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还是去见火之主——知晓了这么多后,我对那小子干的事情越来越感兴趣了。”
苏昼只是眺望远方,双眸中倒映着城市的灯火:“审判之龙,水之魂,海盗,还有这个世界的秩序……埃利亚斯可真是为我提供了不少惊喜。”
如此说着,他的意志锁定了身后跪在甲板上,一动也不动的亚尔伯。
“正好,我也会带一个不错的见面礼给他。”
艾蒙微笑着点头:“您的意志。”
次日。
审判之神的化身在夕光城周边的雀跃海上空,大战另一位审判之神一事,几乎传遍了整个圣火之国。
甚至不仅仅是圣火大陆,就连世界另一端的风之大陆,也有神官凭借神力卷轴,得知了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
就很不用说本就消息灵通,有众多信息来源的海盗们了。
“你说什么?!”
盛怒海。
一个明亮嘈杂的火山溶洞中,能看见金红色的熔岩正在溶洞的尽头处缓缓流淌,仿佛大地的血脉脉动。
虽然弥漫着硫磺味,但火山溶洞被清扫的干净整洁,甚至有种种异常先进精密,不像是轮回世界所能拥有的魔导道具摆放于此,组成了一个小巧精炼的临时魔法阵地。
“你能不能再重复一次?”
而此时,就在这个隐藏在某个海盗火山溶洞中的秘密基地内,一个异常震惊的声音响起:“你是说审判之龙神降了,然后被审判之神打回去了?”
“亚尔伯也因此而死……你是说被俘?”
“呃,你等等,我总结一下……因为审判之龙想要审判亚尔伯的同时,审判到了其他无辜的人,所以审判之神便审判了审判之龙的审判……”
说到这里,这个声音突然就糊涂了:“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我都快说不清楚审判这两个字了!”
“算了,把空间的任务记录发过来,让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九章 最终链条·唤醒伟大 (5000)
盛怒海之上,天气随时重复着阴晴不定的循环。
因为火山地热以及热洋流等原因,前一刻还可能是万里无云的天空,随时都会就成漆黑一片的阴雨天。
在变幻不定的盛怒海东部,偏向风之大陆的一座小岛上,一座活火山正吐息着似乎永不熄灭的黑烟。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火山爆发形成的岛屿,而制造它的火山如今还未休眠,这样的活跃的火山岛屿在盛怒海组成了起码上千个大大小小的群落,它们潜在的危险令专职探索的风之民冒险者也对此持有谨慎态度。
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熔岩是蕴含大量元素魔力的世界之血,倘若能妥善利用,一座活跃的火山将会成为一个魔法阵地最好的能量来源。
就像是这座海岛火山中的溶洞那样。
“把空间的报告发给我。”
就像是用甲壳摩擦甲壳,嗡嗡的震鸣声在炙热的溶洞内响起,响起愤怒的隆隆回应:“最快的速度!”
这带着怒意的呵斥之音带有某种魔法效应,它一下子让整个火山溶洞炎热的空气变得冰冷起来。溶洞的角落,一团火元素精华正依附着溶洞中的一颗矿石结晶正在凝聚,再过上一段时间,它或许就能蜕变成一种最初级的火元素妖精,但是这个声音传来,那直接来自冥府的死寂和冰寒便让它缩了回去。
言灵。
无论是什么世界,什么种族。语言,亦或是说,‘交换信息的渠道’,都是神圣,且蕴含力量的。
无论是传统的言灵,龙吼,法随言出,闭口禅还是圣言,这些术法和神通的根本,就在于语言的力量。而刚才那个声音中蕴含的力量之强,随口一言能遏制火山环境,以及其中的火妖精的诞生,恐怕就连一般的神佑者都办不到。
圣火大陆与遥风大陆之上,敬拜三神的神佑者一共有四十六位,其中能以一己之力压制火山爆发的不超过二十名,力量本质如此阴寒死寂的,更是一位都没有——塔尔塔洛斯世界处于新纪元之初,而超凡者寿命悠长,无论是超凡力量还是传承都还远未到需要接触冥府之力的时候。
“唉,意外真多。”
随着发声者的心情平复,溶洞中的阴寒之意逐渐消退,隐隐充斥整个火山的死寂压力,逐渐缩回到了众多法阵中央的一位长袍怪人身上。
这位长袍怪人身材高大,站立在半圆形的溶洞穹顶中央,以他为中心,一个又一个圆形的魔法阵正在展开,它们旋转着,源质之力沿着法阵的符文和线条扩张,进而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庇护所结构,整个庇护所法阵都在汲取整个火山的力量,并且逐渐转换成最纯粹的魔力,朝着长袍怪人凝聚。
此刻,正在等待自己手下传回报告的怪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那是一位风之民。一位蚁人的容貌。
蚁人的人类拟态大多身材高大,这位也同样如此,有着近乎三米的身高,极具肌肉感的褐色外骨骼结构——但不知道为何,这位怪人的**却并不像是寻常蚁人那样极具力量感,反而显得有些虚浮不定,甚至是有些干瘪。
就像是,一具骷髅。
当然,和用血肉包裹骨头的人类不一样,作为有着外骨骼的虫人族分支,蚁人的骷髅看上去其实和一般或者的蚁人没有太大区别……而实际上,这位蚁人的外骨骼虽然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却能看出,他的体内有着深蓝色的魂光闪动,而长袍之下镶嵌满宝石和符文的躯体,更是能证明一件事。
他是一位巫妖——一位罕见的蚁族巫妖。
这位巫妖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而后,他便得到自己手下颇为惶恐的传讯。
“对不起,安森特大人……不知道为什么,空间的报告延误了!我没有撒谎,但这是真的,我没办法立刻将报告传送给您,恐怕还需要多等几分钟……”
带着不安和击破的声音,从通讯法阵的另一端传来,而被称呼为安森特的巫妖闻言,最初自然是惊愕之余,然后勃然大怒:“胡扯!这怎么可能,空间记录的任务报告怎么可能会延误!”
“哪怕是比这里更加强大的世界,空间也从不……不对,等等。”
斥责到一半,安森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位蚁族巫妖不禁止住话语,他眉头紧皱:“空间延误吗……的确,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禁回忆起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几次意外,以及在空间中流传的传说。
【远望·安森特】。
先驱者空间,知名独行冒险者,专注于元素魔法的大魔导师,曾经在一次大型多人联合探索任务【许愿之战】中,以一人之力战胜其他六支队伍,拔得头筹,成功得到了一次完美复活的机会,进而在所有探索者中出名。
不过,即便是实力再怎么强大,独自一人探索未知都会出现意外。
在安森特完成【许愿之战】的探索任务后,他便顺着空间的指引,前往一个名为【黑暗之狼·征天神木】的s级世界中进行探索……而就在这里,他出了一个大岔子。
【征天神木】的世界观非常奇特,那是一个整个世界都被一颗名为‘蟠榕不死树’的神木所占据的世界,一整个星球都不过是这颗神木汲取养分的土壤,祂构成了那个世界全部的自然环境,人类在祂的树荫和根系间建立城市生活。
而与此同时,众多不死神木上衍生的各类怪物魔物,也在野外肆虐,对此,人类除却派遣大军强行清扫外,也只能逐步收缩生存空间,依靠另外一种名为‘继往之木’的神木力量,来抵御不死神木的侵蚀,构筑一个个巨大的庇护所都市。
而这个世界观中的主角,就是一个背负着继往之木祝福,但却失去了记忆的年轻人。
他从黑暗死寂的地底实验室苏醒,一诞生自我意志,便被卷入了该世界最高政府‘天正联盟’内部最机密的计划,和崇拜不是神木的不死教团的冲突中。
他必须不断地与这两方战斗,在探明自己身世真相的同时,斩杀世间的不死魔物,击退天正联盟的强大武者以及不死教团的改造人。
安森特原本的任务,应该是协助主角【周昼】消灭位于‘巨型地底庇护所都市·天都’中,一头已经完全成熟的统领高阶邪魔‘天厄木龙’,免除城市毁灭之危,并且随后协同主角一齐,切断不死神木对这个城市的干涉,帮助继往之木积蓄力量,对不死神木进行反攻。
但在最后,过于贪心的安森特实在是眼热‘周昼’身负的神木之力,以及天厄木龙最后遗留的‘不死神根’,所以便打算在斩杀天厄木龙后反戈一击,拼着主线任务失败,也要夺取周昼的神木之力和那起码s级起步的不死神根。
但是结果,并没有一击杀死周昼的安森特,引出了【征天神木】这一世界观中的隐藏boss——也即是传说中,继往之木的本体,【神木不易】!
神木不易的力量,虽然还未突破霸主阶,但是却远比一般的统领阶浑厚数百倍,夸张的简直就像是开挂,寻常霸主阶恐怕都没他的力量大。
他一击之下,直接就将天厄木龙的巢穴粉碎,将安森特打的**崩溃,灵魂重创,如果不是之前在【许愿之战】世界中得到了一次完美复活的机会,他就连转换成巫妖的机会都没有,而如果不是转换巫妖逃跑,他复活了恐怕还要死个第二次。
最后,当安森特狼狈回归先驱者空间时,他看见的,就是【神木不易】与开始苏醒的【蟠榕不死树】对峙,一小一大两株神木的气势甚至突破了大气苍穹,直入高天之上。
这大概,就是【征天神木】这一世界名字的本意吧。
而就在那时,安森特第一次察觉,自己的空间任务报告,出现了短暂地延误……它延迟了至少几分钟,然后才将自己在【征天神木】世界中的得失收获列了出来。
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如此强大的先驱者空间,又怎会延误呢?
不过,当时的安森特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那时的他正处于巫妖转换续命的关键时期,哪有心思在乎这些。
但就算如此,安森特的经历也算是给所有先驱空间的冒险者敲响了警钟:空间固然鼓励探索,做可以探索更多未知的事情,但动手之前,应该考虑之神的本钱。
每个任务世界的水都很深,都不能小看,不然的话,先驱者空间也不至于将他们送到那里,去完成任务了。
原本,作为塔尔塔迪斯世界的本地人的安森特,是觉得自己的老家其实是并没有什么深水的。
昔日作为蚁人部族一员的他,一直都在风之主的安排下,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农民生活,直到他过够了那样无趣的日子,并得到先驱空间的感召只是,安森特也没有感觉自己这个世界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是的,风之神,火之神还有审判之神都是神明,三神的确很强,哪怕是在先驱者空间的评价中,都有着霸主阶的实力,是得到了先天神物的天生神灵。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征天神木】世界中的那个隐藏boss‘神木不易’,也有着近似祂们,甚至超越祂们的力量,就更不用说远比神木不易更强,占据了那个世界绝大部分自然力量的‘蟠榕不死树’了!
那颗神木的力量,在空间延误了的报告中,已经进入了超越霸主之上,属于‘不朽者’的阶位!是足以一体镇压世界,掌控万物的存在,究极的超级生命!
除此之外,【许愿之战】世界中,负责实现祈愿的‘始祖之龙’;【六道天魔】世界中,肆虐天地的六道众劫之主;以及【黄昏乱世】世界中,意图终末万事万物的黄昏之龙……这些强大的存在,这些在多个世界中处于顶端的超级生命,无论是哪一个,都远比自己老家的三神要强!
在先驱者空间的帮助下,见证过这么多未知世界的强大存在,最开始的安森特,对自己老家,其实是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心态的。
——我曾见过你们无法想象的风景,我曾见过黄昏之龙的仆从自深渊中攀爬而出,六道天魔乘坐陨石从燃烧着的天空中飞驰而落。
的确,三神是他现在还无法比拟的存在,但是在空间的培养下,他未来注定会超越祂们。
但是,就像是之前所说,原本以为自己母世界平平无奇,没有多少暗潮的安森特,却在回归之时,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众多不可思议之处。
他在第一次回归时,于先驱者空间给予的传送保护罩外侧,看见了一丝丝朦胧的灰雾。
而通过那朦胧的灰雾,陷入灵视的安森特,仿佛看见了那笼罩整个世界,并在大地深处孕育的朦胧之物……
而就在那时,他察觉,空间的报告再一次地延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缓缓列出他的报告。
这或许说明……他的母世界中,同样有着类似于‘蟠榕不死树’这样,甚至更加强大的存在。
“难道说,审判之龙和审判之主的争斗,和那个灰雾有关?”
情报太少,蚁人巫妖在法阵中来回渡步,带起一阵阵元素光雾。
他此时的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有些激动:“原本我还以为,我很懂自己老家的情况,但现在看来,我根本就不懂啊!”
“水深,水太深了!”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感觉有些沮丧,这种原本把握十足的事情一下子变得不可预测,的确是很讨厌的感觉。
但是对于先驱者空间中的探索者而言,这种察觉自己原本熟悉之物中的新奇之处,却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安森特终于收到了自己手下的报告。
先驱者空间,其实是鼓励组队探索的,毕竟一人独行,又能见证多少未知?多个视角,探索的领域才会变大,所以每一个得到a以上评价的探索者,都会得到一个‘探索团组建权限’,用来建立多人探索团。
但是,说起来有点尴尬……安森特有点社交恐惧症。
也正是因为社交恐惧症,所以蚁人巫妖当初才对风之主构筑的精神网络,以及蚁人一族的集体生活格格不入。
能够想象吗?!蚁人居然是集体澡堂,数百人一齐洗澡!而且他们吃饭也是成百上千人,相亲配队也是成百上千人……哪怕是不加入先驱者空间,安森特也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受不了那该死的环境,叛逃前往七海,成为一名海盗。
但是就算是社交恐惧如安森特,为了方便在老家收集情报,祂还是使用了探索团组建权限,分别在两个大陆收了两位本地人下属收集情报,用来辅助完成任务。
其中一个,最近这段时间恰好就在夕光城做生意,他见证了审判之主的神降,以及后续的两位审判之主大战。
此时,这位下属的报告,就传送到安森特脑海中。
【可选阵营任务:登临神位】
【帮助七海海盗获取源水之魂,登临水之神神位。每诞生一位水之神,获得b级开辟权限一枚,7000探索点。】
【可选世界任务:重构循环】
【打破凝滞的纪元,再造纪元循环。成功重塑纪元,打破轮回,获得s级开辟权限一枚,80000探索点。】
【可选团队任务:海中万民】
【帮助海之民建立自己的国度。视完成程度,得到c级开辟权限一枚,2000探索点,到a级开辟权限两枚,60000探索点。】
这些简单的任务报告,安森特都只是匆匆一眼扫过——它们都是他回到自己母世界后,刻意去触发的任务。
母世界的任务,对于探索者们来说,都算是福利。
毕竟,异世界探索不仅时间短,还有各种主线任务需要完成,想要在完成任务之余探索世界本就十分艰难。
但是母世界不同,这里除却自己触发外,并没有任何强制执行的任务,而且每个探索者肯定都对自己老家很熟悉,顺着线索探索下去自然比陌生的世界容易许多。
安森特就很清楚上面那些任务的来龙去脉,也很清楚那些任务的难度又有多高——至少他能确定,先驱者空间没有坑自己,它们的确就有这么难。
随后,他又一眼扫到了报告下方。
【探明塔尔塔迪斯世界背景】
【完成度:中。获得探索点6549点,b级开辟权限一枚。】
哪怕是自己无比熟悉的老家,再加上漫长的时间探索,安森特对这个世界的背景探索,也不过是区区‘中’而已。
即便如此,他也因此得到了一个b级任务的奖励。
而依照空间‘极少,少,中,高,极高,完美’的评价,倘若完全探明自己老家的背景,恐怕可以得到超越s级任务的奖励!
但对于安森特而言,最重要的,却还是随着探明塔尔塔迪斯世界,也即是其他先驱者空间探索者眼中,【风与火之歌】的世界背景,出现的一个隐藏任务。
【最终链条·唤醒伟大:生之源头·死之归所】
【进度0%】
第二十章 世界的正中心 (6400)
直到现在,安森特也没有在先驱者空间中得到任何与以‘最终链条’为前缀的隐藏任务与之相关的消息,无论是明里暗里的询问还是发布公告,都没有任何人答复。
这有可能是塔尔塔迪斯世界专属的隐藏任务。当然,也有可能是所有得到这个任务的大型探索团都封锁了相关情报,但不管怎么说,安森特又不是弱智,他很清楚这个隐藏任务的份量,那绝对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任务都要重要。
蚁人巫妖猜测,他可能需要完全探明塔尔塔迪斯世界的背景后,才能开始进行这个最终链条任务。
而那时,他或许就可以知晓,那个连先驱者空间的报告都能停滞的神秘灰雾的本质。
不过现在,安森特最关注的,还是除却这些老任务之外,新出现在报告中的全新任务。
【可选探索任务:探明归来之神背后隐藏的秘密】
【目前进度0%,奖励点数0】
这报告还附图两张——分别是一个站立在审判台上的隐约人形;在半空中浮现,山岳一般庞大的金色龙影和祂面前的一个小小人影。
而先驱者空间扫描得到的结果也记录在这报告中。
【裁决之龙·审判之主】
【霸主·神明】
【高危目标。完全状态。化身形态实力为霸主初阶,威胁度高。】
【行动建议:使用带有弑神特质,屠龙特质,对灵体特质的武器,进行高爆发攻击。】
“审判之主的实力有这么强吗?倒也不奇怪。”
看着审判之龙的实力报告,安森特面色凝重。
倘若他没有因为在征天神木世界中,被神木不易重创,被迫转换为巫妖之体,此时的他估计已经在准备为申请霸主阶进阶任务做准备了。
先驱者空间的时间非常混乱,多元宇宙中的每个世界时间流速都不一样,根据空间所说,这正是‘时间’本身就从属于‘混沌’,是某种意义上幻觉的明证,但就算如此,安德森也不过用了他体感时间的九年,就从普通对修行一无所知的凡人,成为了统领高阶,这足以说明先驱者空间对实力的提升究竟有多么恐怖。
实际上,安德森的速度已经算是慢的了,据说,某些真正的天才,在短短五年不到的时间内就可以摸到了霸主阶的门槛,简直堪称匪夷所思。
但即便如此,哪怕是安森特运气好,通过进阶任务后,成功地进阶了霸主,他的实力,也不过是堪堪与这位审判之主,裁决之龙的一个化身相当罢了。
而且在没有对应武器的情况下话,打起来绝对非常艰难。
三神固然是这个世界的土著神,安德森坚信自己未来绝对能超越祂们,但是现在,神明归根结底还是神明,尤其是数百年的愿力累积,天知道这些家伙还有什么底牌。
“但是,愿力能成就神明,也能倾覆神。世界孕育的元素之魂能催生出先天之神,自然,世界的变动也会对神明造成影响。”
如此想到,蚁族巫妖微微摇头:“不管怎样说,风之神和火之神已经停滞了太久太久,祂们明明有探索虚空的力量,但却一直停滞在这个小小的世界……这一点也不符合先驱者空间的理念,难怪我觉得对风之民的社会格格不入。”
“而这一次,我必将撬动世界,改变世界,让这个已经停滞的世界,再一次运转起来——至少,要开始向前迈步!”
如此想到,安森特绝非是自我催眠,作为先驱者空间认可的探索者,他是真心实意地认为,如今的塔尔塔迪斯世界已经陷入了停滞,无论是风之神还是火之神的秩序,都有极大的不足之处。
而他,作为从异世界归来,见证了许多世界不同秩序的人,就有着肩负启蒙所有同胞的责任!
“我将为先驱,要将这个世界带向‘探索与前进’!”
当然,安森特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然后——我将带领它与先驱者空间对接,让其成为我的个人专属世界……这样的一来,其他探索者就没办法过来,威胁到我的故乡了。”
坚定自己的目标,蚁人看向另一个审判之主的报告……他原本以为应该和上面一个差不多,最多也就是在某些细节方面不同。
但结果,却是安森特惊愕在原地。
【?????·归来之神】
【天魂业位·霸主】
先不谈那一串从未在任何扫描中出现过的‘?’描述。
单单就是那个表示在问号旁边的巨大金属骷髅头标识,便令这位巫妖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令整个火山漏洞的空气都骤降三十度:“终末标识!”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标识了。
但是,过去的每一次,他在各个世界看见身上有着这个标识存在的,都或多或少地被证明,他们和祂们有着足以摧毁这个世界的可能亦或是力量!
就好比是之前提到过的审判之龙,六道众劫之主,祂们都是有着这等终末标识的存在。
而在此之后,便是详细的行动建议。
【超危目标。无法确认实力。无法确定状态。极度危险。】
【行动建议:立刻回归。】
说了和没说一样。
登时,安森特面色凝重。
“这就是那个获胜了的审判之主,归来之神?”
“难怪情报显示说,审判之龙几乎就是一击便便被击溃——这个实力差的确就大的过分!”
作为空间探索者,安森特敏锐地感知到,这个归来之神,或许就是神秘的三神背后的隐藏boss。
就像是神木世界,那隐藏在主角周昼身后的神木不易那样!
“原来如此,亚尔伯的‘天灾仪式’就是因为归来之神而被破坏的吗?的确,倘若有着终末标识的强大存在,击溃台风天灾也并非是不可能。”
在安森特的心中,一切的信息都联通了起来:“然后,那家伙先要搞清楚状况,就派了另外一群海盗过去,结果连带自己也在雀跃海被对方抓住了。”
蚁人巫妖并不觉得亚尔伯的嘴巴能有多硬,能在面对这位归来之神时还能撑住,有关于仪式和登神的计划肯定已经暴露:“亚尔伯算是彻底失去登神的资格,虽然有点可惜,但现在也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个归来之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三神的情况没有改变,计划就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我的计划,可没有那么容易就结束!”
而就在安森特正在为之后的行动,思索相关补充措施以及应对方法时,他又接到另外一段通讯。
“……唔,那些海盗吗?看来他们也感觉到不对了。”
躯壳之下的魂光闪动,巫妖凝视着通讯法阵背后显示出的名字,他先是微微皱起眉头,然后轻笑道:“也对。”
“是时候加速一下了。”
与此同时。
圣火大陆中央,晨曦圣山。
大陆中央无尽辽阔的平原,就像是一片翠绿的海洋,此地它的气候永远平和,在此处的深夜,永远能清晰地看见漫天璀璨的星辰在,一片片在夜空中呈现灰蓝色的流云浮动,与星光交错。
就在星月之辉的下方,名为晨曦的高耸圣山突兀地屹立于这辽阔平原的正中央,而在其之下,有着一座古老的城市,它是上一个纪元的遗留,白色的城墙上有着历经千年时光的印记。
旧奈瑟尔城。
今三神神殿,中枢圣堂。
整个圣火大陆上所有的火之民,其最初的起源,都来自于这座城市。它是火之民的根,是神最初与人立约之地。
在这里,记录着最初的教约原本,树立有最古老的三神雕像,最原始的纪元历史。
同样的,这里也在研发最新的魔导技术,最新的元素法术,以及撰写最新的教典原本
最新和最古交织在一起,便是中枢圣堂的魅力,近十万圣职者和数倍于他们的虔诚信徒居住在这个城市中,构成了这片大陆和国度的信仰和技术中心。
而就在中枢圣堂,巍峨的中央大圣堂处。
一位身披火红色披风,身穿淡银色铠甲的骑士大步从外侧走来,他的铠甲上铭刻有显眼的火焰纹章,以及赞美神的誓词,以及古朴的教约原典。
而沿途所有人,无论是骑士还是圣职者,是普通人还是神官,都在看见这铠甲后,发自内心地对这位骑士鞠躬行礼。
直到最后,这位银铠骑士想要进入位于大圣堂地下的一个古老传送室时,才有两位身着白底红纹铠甲的圣骑士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不起,阁下。”
“圣堂主祭会议确定,只有一部分得到圣堂认可的神佑者,才可以前往‘深邃之地’……我们必须审核您的身份。”
对此,银铠骑士停下脚步,他环视了一眼这两位并无任何畏惧的圣骑士,然后便伸手,取下了头顶的飞翼头盔,露出一张俊美但却冷漠的脸。
黑发金瞳的圣骑士眯起眼睛,耳垂上一对金色的太阳耳坠闪动荧光,他语气听不出喜怒:“这样行了吗?应该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没问题,依沙尔阁下。”
在银铠骑士摘下头盔的瞬间,这两位圣骑士便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低头鞠躬,退出一步,让出了道路:“这是您的权利。”
“但是,这是这个月,您第三次申请前往深邃之地……圣堂主祭会肯定会对您提出质疑,认为您的行为可能会打扰……”
“让开。”
名为依沙尔的黑发金瞳骑士呵斥一声,令两位意在拖延时间的圣骑士闭嘴,然后,他再次戴上头盔,步入传送室中。
很快,随着四色的元素之力汇聚,传送的光芒亮起。
勤见神的道路,就这样被开启。
神佑者。
无论是圣火大陆,还是遥风大陆,所有风之民和火之民在最初都有过困惑,那就是为何这个世界上,仅次于神的那一批圣职者,会被称呼为神佑者?神究竟是在那里保佑了他们,令他们可以得享如此殊荣?
但实际上,神佑者的殊荣,只有且只需要有一条。
那就是可以勤见于神的权利。
“圣堂的气氛,越来越不对了,假如我不露面,那些家伙恐怕连我都敢挡住。”
头盔之下,依沙尔脸庞的弧线紧绷,这位俊美的骑士双眸中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强大的元素力量在其体内涌动,但却始终按捺着,没有爆发。
经历了近三百年的时光,依沙尔的容貌一直都没有变化,始终定格在年轻全盛时的样子,而他心中的信仰同样如此。
可是不知不觉,其他人,甚至就连神佑者,却都已经变了。
心怀着如此愤慨,他的身影在传送之后,便从中枢圣堂中消失,然后出现在了位于晨曦圣山地底的一条垂直大裂缝处,一处仿佛通向世界重心,深邃的地底入口。
深邃教条。
直通世界核心的通道。
也即是,前往神沉眠之地的道路。
能看见,通向地心的裂缝虽然深邃,但却并不黑暗,金红色的熔岩光芒即便是相隔数万米也清晰可见,并将炙热的风推动向上。
低下头,依沙尔凝视着那里,然后踏上了螺旋向下的阶梯。
火之主神佑者,第七席‘依沙尔’。
神佑者巅峰。
号称此世,距离神最近的男人。
位于晨曦圣山之下,通向世界重心的深邃教条之路,永恒被高热的熏风充斥,在螺旋向下的层层阶梯上,也有着层层强大的法术检测,只要信仰不够虔诚,法术就会触发,或是将人传送回.asxs.,或是直接激发惩戒,将不法者彻底击杀。
但是依沙尔是何等虔诚,又是何等强大?他半点也不在乎这些熏风和术法,骑士一路走来,熟悉就像是回家。
很快,他向下行走了数万米,穿透了地壳和热风,来到了地底深处,通向真正地心的起始点。
而在螺旋阶梯的尽头处,一块用黑曜石雕刻,以亮银色金属浇筑而成的石碑上是如此醒目。
【铭记誓约】
那便是石碑上唯一铭刻着的词汇。
而在石碑之后,便是一片金红色的炽热熔岩之海,沸腾的岩浆翻腾着泛起泡沫,时不时地炸裂,掀起高热的魔力熏风。
但是,就在这样一片生命的绝境,却有一个古朴的王座,屹立于这足以将金属都融化的火海中。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王座上端坐的,竟然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年!
这少年头戴一顶金色的太阳王冠,略微卷曲的雪白色柔软长发挂在肩头,发丝末端处有金红色的元素光辉闪动,而一身古典的白色长袍裹住其胸腹,赤色的腰带将开口收束。
少年微睁的灰色眸子漠然无神,只有最深处才有一丝深沉的赤色火光闪动,祂凝视着眼前翻腾的熔岩,仿佛能注视到永永远远。
银铠的骑士行走在熔岩之上,他虔诚地来到这熔岩王座之前,然后摘下头盔,将其夹在腋下。
神佑者依沙尔单膝跪地,他对那王座上的少年低头致敬:“吾主,您的骑士有要事汇报。”
沉默。
在这句话道出后,又过了漫长的时间,坐在王座上的少年,那灰色双眸中,才重新亮起一点智慧的光芒。
【哦?】
祂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骑士,少年用空灵神圣的声音,温和地说道:【什么事,我的孩子?】
【有何事令你如此惊讶,以至于没有提前汇报,就来到我的面前?】
“吾主,数日前,在远东的夕光城,众人见证了审判之主的神降——”
对此,等待了漫长时间的骑士却半点也不在意。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语调肃然地陈述情报,但声音中始终蕴含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虑:“这一件事本还在调查,但随后,我们又得到了人形的审判之主和龙形的审判之主的战斗,两位神的斗争,引发了极大的震荡和不安……整个夕光城上下数十万人联名通报神迹,请求中枢圣堂前去调查。”
【两个审判之主吗。】
沉默了一会,被依沙尔称呼为‘吾主’的少年微微摇头,祂灰色的眸子中并没有任何惊讶:【说不定是信仰冲突,当初设计时就预料过了……有具体细节吗?】
“没有,吾主。”
对此,依沙尔也不能确定,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后,然后沉声道:“不过,听一部分夕光城居民说,他们看见,人形的审判之主一开始与龙形的审判之主对峙了很长时间,直到最后,拿出了传说中的炽炎圣剑,这才将对方击退……”
“但是吾主,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现在您应该苏醒了!”
如此激动地说道这,依沙尔抬起头,黑发金瞳的骑士本想要继续劝谏,但是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主的目光,在听见炽炎圣剑后,突然地亮了起来。
【炽炎圣剑……】
祂端坐在王座之上,不禁喃喃自语:【灭度……之刃?】
【我当初,可没有设计这个啊。】
【难道说……】
顿时,便能看见,少年的双目中,灵动之色越来越浓厚。
察觉到这一点,依沙尔顿时心中欣喜,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炽炎圣剑,主就会突然活跃起来,但这正是他前来勤见的目的。
登时,这位虔诚地骑士便再次抬手:“吾主,现在世界局势纷乱不堪,但火之民恰巧想要举行惩戒大祭,审判之主神迹也频频显现,正是人心可用之际,如今七海海盗正在全面收缩,不知去向,正是我们重新夺回雀跃海的好时机!”
“吾主,请让我带队前往七海,剿灭那些不信的恶徒,为了您的荣耀,您的骑士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抬起头,依沙尔俊美的侧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而且吾主,您真的不能继续沉睡了……自那一次叛乱之后,圣堂内部就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原本还有不少普通的圣职者可以拜见于您,但如今哪怕是神佑者,也要经过圣堂会议的检测才行。”
“而且,神佑者中,也并非所有人都虔诚了。”
“吾主……我愿意为您的利剑,斩断这些腐朽的藤蔓,为您的庄园清除杂草……”
依沙尔是如此煞费苦心,他是发自真心的无法忍受现在的状况,想要做一点什么。
但是最后,他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不。】
白发灰眸的少年抬起头,与自己的骑士对视,他温和地笑着,但语气却不容拒绝:【这和我的计划并不一样。】
【让他们去吧,我不在乎。世间真理,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在元素互相轮转的时代,人们想要让元素统合,在元素同和的年代,人们也会想着让元素分化——这或许也是一个轮回,只是我始终没能超越。】
——是啊,超越轮回,居然如此困难……
如此说道,心中不禁泛起回忆,神明缓缓闭上了眼睛:【所以,一切都交给你们了。】
【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可是,主,那些亵渎的海盗,那些已经开始准备谋夺您力量的叛徒……”
对此,依沙尔一脸不知所措,骑士金色的双瞳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想不到自己的主居然对一切都毫不在乎——依沙尔本想要继续劝谏,可是他发现,主真的已经再次陷入沉睡,遗留在王座上的,只是一尊小小地躯壳。
“……咔。”
用力地咬牙,依沙尔俊美的脸上写满不甘。
但无论再怎么不甘,他最后还是只能落寞地转身离去。
只剩下沸腾的熔岩之海缓缓翻腾,一如过去的四百年那般。
此时此刻,夕光城郊外。
苏昼一行人,已经坐上了前往中枢圣堂的马车。
原本的马车行动并不快,但是有着艾蒙的神术和苏昼力量的加持,那这马车的速度其实就和马没有什么关系了——它基本是飞在半空中,是车子推着马前进。
“但是,吾主,既然我们都让马车飞起来了,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飞过去呢?”
这是艾蒙,以及萨拉等人的困惑,甚至就连被扔在一旁作为监下丘的亚尔伯都很不理解这一点,但他不敢问。
“因为我想要沿途看看这个世界其他城市的情况——浪费不了多长时间,我觉得很有必要。”
这是苏昼简单的回答。
世界正在缓缓陷入漩涡。
无论是来自异世界的存在,意欲登神的海盗,漂泊四海的海之民,亦或是因神降而狂热的审判之主信徒,以及心怀他念的火之圣堂,都预兆着巨大变动的到来。
苏昼当然知道这一点,而且,他还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催动的。
正是因为自己的行动,世界才会改变——无论是风之民,火之民,爱是海盗和海之民,无论是虔诚还是无信,是神明还是凡人,都将因为他的行动而思索,行动,作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因为强大的存在,仅仅是存在本身,就会影响其他人。
车轮转动着,马车推动着马儿,朝着远方驶去。
在来到轮回世界的第四天上午,苏昼离开了夕光城。
世界的正中心,踏上了前往世界中央的旅途。
第二十一章 神佑者与圣堂 (8800,第一更)
夕光城郊外的森林中泛起薄雾。
沉重的雾水被风徐徐推动,宛如水流般流动,拂过有些枯干的树冠枝桠;夏日本应翠绿的灌木与草叶此时都泛黄,纵然有细密的水珠依附在其上,仍然无法缓解其干渴的内在。
朦胧薄雾之中,隐约可见一辆挂着火之圣堂标识的马车正在林间传说,但却听不见沉闷的马蹄声。
高大俊美的西北战马有着强壮有力的四肢和胸肌,它过去是魔兽的一种,在两百年前被火之民驯服,有着一日之间跨过整个西北丘陵,迁移至大陆中央平原的脚力,是圣堂常用的传讯和代步工具。
可现在,几匹足以日行千里的战马却茫然无措地踏着空气,它们在距离地面十厘米的半空中奋力奔驰着,却并没有拉动身后的马车前进——与之相反,是马车的力量推动者它们前进。
马车之中,苏昼和艾蒙坐在座位上,而海盗亚尔伯蹲坐在一旁,高大的身躯倦缩在角落,目光怔然呆愣。
此时,艾蒙正在阅读教约,逐条审视其中的每一个教条和法典,思索它究竟是何时创立,而当时的文化背景和圣堂的需求又是什么。
而苏昼闭着双眼,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但实际上,除却用自己的力量带动马车飞驰外,苏昼正在使用自己的灵魂,感应着方圆数十里内的一切。
“干旱有点严重啊,虽然有雾,但是却没有降雨,这片森林状况有点古怪。”
青年心中思索,不禁带起一丝疑惑:“这里是夕光城的郊外,仍处于沿海热带范畴,怎么会缺少雨水?”
“难道说,我降临时击溃的那场暴风雨,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唯一的降雨?这也太古怪了。”
此时,苏昼一行人正在从夕光城前往中枢圣堂的道路上。
虽然说,表面上马车中只有两人一囚,但实际上,包括萨拉和尼德在内,野猪号和深潜者号,两个海盗团队,连人带船,都被苏昼收纳进自己的个人空间中。
苏昼的个人空间,固然导致他被轮回世界的愿力绑定,但同样,承接了已经发展完善,正式迈入新纪元的轮回世界力量,个人空间的确发展极大,别说是收纳百来个人,哪怕是就让他们在其中永久生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这方面,苏昼很是放心,毕竟有着智慧树和灭度之刃照顾,他也不担心那些海盗会给自己添乱。
如此想到,青年稍稍分神,看了自己个人空间内侧一眼。
个人空间内,位于空间中央的黑色土元素岛屿上。
“啊,我懂了!!!”
青白色的智慧树下,风之民女孩手拿一把巨大的园艺剪,她一脸恍然大悟,然后气势迅速变得淡泊悠远,朝着一团乱糟糟的灌木走去。
在她的手中,青色的风元素之光闪动,无形的锋刃凝聚在园艺剪上,而伴随着萨拉的双手化作幻影,仅仅是数秒内,那一团原本野蛮生长的灌木,便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变幻形态,最后化作了一个极其精美精致的鲨鱼草雕!
翠绿的鲨鱼草雕活灵活现,无论是锋锐的利齿还是强而有力的肌肉纹理都是如此真实,萨拉站在这草雕前方,自豪地打量着它:“毕竟我可是蜂人,对这些树木花草什么的最拿手了!”
“好!”
而智慧树也惊喜地赞同道:“好活!”
“再,再来一个!”
“没问题,看我的!”
很快,萨拉又接受了智慧树的感召——而这一次,风之民女孩双目中闪动的便是睿智的光辉,她大步走向一旁茂盛无比,足足有一两米高的杂草原野,浑身上下绽放着肉眼可见的风元素气劲。
很快,便能看见,漫天杂草碎屑冲天而起,而一道位于杂草地中的凹陷,近似于麦田怪圈一般的痕迹,就这样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而随着萨拉的行动,能看见,这麦田怪圈般的痕迹,倘若从高空中来看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简略的智慧树缩影。
“哗啦啦!”
枝桠摇晃着,这是智慧树极其高兴的声音:“厉害!不愧是你!”
而杂草堆中,萨拉的自豪的声音也遥遥响起:“不愧是我!”
“玩的还挺开心的……算了,的确年龄都差不多,一个四岁多,一个三岁出头,随她们去了……”
看着这一幕,苏昼神情有些微妙,他倒是没想到萨拉居然能和智慧树玩到一起去,难不成真的是同龄玩伴的问题吗?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的确是作为长辈的失职,可是智慧树也不是很喜欢热闹的性子才对。
思来想去,苏昼最终也只能将其定性为‘果然蜜蜂天生就有植物系好感度加成吧,蜂人估计也差不多’这样极为勉强的推断,然后转过头,看向另一侧。
能看见,在岛屿的另一侧,在某个正在漫天乱飞的神刀监督下,一众海盗正在辛勤地工作,或是拔草,或是点火,或是种植,或是挖地,一片繁荣景色。
大致能看出来,这些海盗正在清除整片海岛上的杂草,并在开垦岛屿上的土地,种植一些苏昼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又是什么植物的种子——应该是智慧树自己培育挑选的?
总之,作为督工,灭度之刃兴奋地四处转来转去,一遇到想要偷奸耍滑的海盗,便直接飞到他头顶,炽热的气息滚滚而来,瞬间便将其吓得努力工作。
除此之外,清除掉的杂草摆放在一旁,也是又它释放火力烧掉……虽然说是杂草,但实际上,苏昼个人空间的灵气之浓郁,又有智慧树这一神木驻扎,就算是杂草,也蕴含一丝精纯的木系灵力,其草木灰作为肥料,当真是再好不过。
“娘的……这就是被判死缓,进行劳动改造的感觉吗?”
而劳作的海盗中,一个铁塔一般的独眼海盗心中不禁感慨,尼德环视着周围的风景,然后便继续低头工作:“还不如给老子一个痛快呢——但还别说,这地方的感觉还真比野猪号好太多了,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跑去海上当海盗,而不是找个无人孤岛过平静的生活……”
“是啊,我为啥要当海盗?!”
直到此时,尼德才震惊地察觉,自己当初之所以去当海盗,仅仅是因为他的脑海中,将‘出海’和‘当海盗’划上了等号……可实际上这大可不必啊!
正在和智慧树玩耍的萨拉,众多劳作的海盗,以及享受自己当督工感觉的灭度之刃,都在苏昼的个人空间中和谐的相处着。
此时,青年也察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愿力加持和世界反馈后,自己的个人空间中,已经出现了众多‘元素沉淀’的征兆。
在智慧树旁边,地元素正在漆黑的泥土中凝聚,它依附在泥土颗粒周边。
天空之上,风元素卷动着,它随着环绕整个小世界的岚风吹息,汇聚。
海底火山周边,水元素和火元素的冲突最为剧烈,而两者的互相交错,也令大量元素活性化——众多漩涡气泡中,水元素的精华已经初见雏形,而火元素也凭依在火山内璀璨的结晶上,等待着蜕变。
甚至,就连草木中,都有着隐约的灵性孕育。
“雅拉,你觉得这个个人空间未来会怎么样?”
注视着这一幕幕,苏昼不禁啧啧一声,惊奇地询问自己的外挂思维装置:“这看上去蛮井井有条的。”
“估计会出现妖精,元素妖精和草木妖精什么的。”
而趴在智慧树树冠顶部,和苏昼那一颗璀璨透明的愿魂相伴的蛇灵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道:“立刻别忘了,智慧树树干上还挂着百来万天魔之魂呢——它们就算没有个人智慧,但灵性力之庞大,足以催生出众多‘自然灵’了。”
“用你的本土文化背景,就是天地精魂,草木仙灵之类的东西。”
“这样吗,还挺不错的。”
苏昼微微点头,他虽然能听出雅拉语气中那颇为微妙的同情感,但是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个人空间能孕育出妖精仙灵有什么不好吗?他又不是没见过妖精,都蛮可爱的,他半点也不介意。
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苏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空间。
“上一次,我用冥府服务器收纳青丘人灵魂还有天魔时就想过了。”
他如此思索着:“倘若我在我的个人空间中,制造大量的电子冥府,用来收纳我斩杀的恶人魂魄,又将意外身亡的无辜者也收入其中,甚至让他们转换成自然灵复生……”
“这样的话,这和一个随身的冥府地狱,随身的天国天堂,又有什么区别?”
对此,雅拉并没有回应,而苏昼也没有多想。
他将注意力转回现实。
马车在林间的道路中飞驰,苏昼的精神感知中,周围也有不少采摘坚果蘑菇,亦或是捡拾木柴的山民,偶尔也有商队的大批人马与马车交错而过,掀起漫天尘土。
苏昼能感受到,无论是夕光城中的居民,山民还是商队中人,所有的火之民的体内,都的的确确有着他的部分血脉……由昔日龙血药剂传承下来的这份龙血,直至今日纯度仍然不低。
这些人,都的的确确是他的子民,是他昔日从纪元之末中护佑,抵达新纪元者的后裔。
很快,离开了夕光城周边的森林,雾气也逐渐消散,马车步入一片辽阔的平原。
夕光城周边平坦辽阔的平原,一直延伸至大陆的中心,这是一片由河川互相连接在一起的平原地势,而且因为塔尔塔迪斯世界是一个天圆地方的世界,倘若观察者的目力足够好,并使用远望法术,他甚至可以在夕光城的圣火高塔上,看见远方几十座城市和村庄的圣火塔。
这一片平坦的肥沃河流平原占据了圣火大陆腰果形土地中部的三分之一,供应着绝大部分火之民的粮食需求,在这里,春夏之际总是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翠绿,秋日便能看见漫山遍野的金黄麦穗。
就像是现在这样,苏昼一眼扫去,就能看见这片平原上七个农业村庄的圣火,但是,他却并没有看见艾蒙曾说过的,近乎占据整个世界的翠绿。
与之相反——苏昼只能看见大片大片荒芜的无敌,以及枯干的植物枝叶。
面对苏昼投来的疑惑目光,艾蒙放下了手中教约,发出铿锵的金属之音,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吾主,去年冬天,整个东南地区都迎来了百年未见的大暴雪,明明是热带地区,但溪流都能冰封的严寒却持续了两个月。”
“而春天,又迟迟没有雨水,夕光城周边其实还算是好,再朝着西南边走过去,地面都干旱的皲裂了,几十个城市村庄一齐闹粮荒。”
说到这里,灰发神官的面色忧愁,他的语气带着深深地焦虑:“甚至不仅仅如此——大陆北边那边甚至在发洪水,三神在上,那里可是岩丘地带,可是持续了几十日的暴雨已经将那里变成沼泽,甚至有湖泊成型,生活在那里的同胞不得不逃难,他们养的山羊可没办法在沼泽生活。”
“夕光城的情况其实还算不错,毕竟他们还能凭借水路买到粮食,自己也能捕鱼。”
“居然如此?”
闻言,苏昼不禁坐直了一点,他严肃的环视周围的环境:“你们有什么应对方法吗?”
“诸位神佑者大人都在四处救灾,他们正在到处人工降雨,亦或是挪动雨云,将洪水泛滥之地的水汽转移到干旱的地区,而中枢圣堂最精锐的四个圣骑士团也正在各地搬运救灾资源。”
说到这里,艾蒙的神色才舒缓了一些,他双手合十,为这些忙碌的人祈祷一番,然后便继续对苏昼讲解道:“这些事从半年前就开始了,中枢圣堂那边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不然的话,也轮不到我一个启示阶的普通神官前来调查夕光城源水之魂碎片被夺事件了,因为中枢那边真的找不出多余的人手。”
“这一次我没有完成任务,但我觉得我本来也不可能解决,最多就是记录一些资料和疑点上报中枢。”
艾蒙此时还不知道亚尔伯和夕光城主祭格洛的关系,但是凭借无想之心,苏昼可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他看了一眼就跪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红发海盗,摇头道:“你的确无法完成任务……毕竟,谁会自己查自己呢?”
“吾主,您的意思是……”
闻言,艾蒙顿时微微吃惊,他顺着苏昼的目光看向亚尔伯,然后脑海中开始回放,自己在夕光城神殿中调查的一幕幕。
苏昼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是艾蒙的任务。
而亚尔伯和格洛的关系,恰好证明了他之前阐述的道路正确性。
因为海盗和风与火之民的敌对关系,为了夕光城的存续与和平,格洛神官动用了黑色的手段,并孕育出了没有爱的子嗣,令亚尔伯这样一位七海之王级的大海盗诞生——但也正因为如此,原本几近于要废弃的夕光城,就这样在格洛手中起死回生,几十万人平静的生活都建立在格洛黑色的手段之上。
亚尔伯这样的穷凶极恶的海盗,固然需要被审判惩戒,但是孕育出他这样恶人的环境,其根源又是什么?
苏昼对恶人过去的经历并不感兴趣,但想要根除邪恶的源头,而并非只是治标不治本的遇一个杀一个,那么就必须要追溯到最初的起源。
“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场叛乱吗?究竟是为什么……”
苏昼对此仍然心怀疑惑,但是艾蒙的权限的确不足,他并不知晓那一场如今已是绝密的叛乱内情。但青年大可以直接去问火之主埃利亚斯,这也是他为何要先去中枢圣堂的原因之一。
当然,沿途确认,绝大部分火之民的生活情况也是重中之重……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昼可以说是本地所有火之民未曾蒙面的老父亲呀。
至于现在,苏昼却是对灰发神官口中的某个细节非常感兴趣。
“艾蒙,你是说,那些神佑者,是以自己的名义救灾,圣骑士团也是如此,而并非是秉持中枢圣堂之名吗?”
苏昼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这可不一般——各地的神佑者,名望都非常高吧?”
“当然,神佑者大人们分别管理一片大区,那是他们负责的土地,圣堂只是做出指示而已。”
艾蒙对这方面并不敏感,他回忆了一会,然后便继续道:“至于名望……每一位神佑者大人,都是当世的圣徒,倘若主没有下达神谕,自然就是神佑者大人们说的算。”
神官对此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对,毕竟在他眼中,神佑者也是圣堂的一部分,宣传他们也就相当于宣传圣堂,而他们做的事情,自然也是圣堂做的事。
但是苏昼却很清楚,轮回世界的历史还是实在是太短了——他仅仅是听闻就能猜出,圣火大陆上的那些神佑者,似乎正在借着各地天灾的情况,扩大自己的个人崇拜和威望,隐隐有着要独立的倾向。
不过苏昼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圣火之国的常态。毕竟他来自正国,一个自古以来就统一的大政府国度,天然就觉得圣堂应该管理,代表一切……但谁知道圣火之国是诸侯制,节度使制,亦或是先进无比的联邦制度?谁知道。
“不过倒也不奇怪就是了——毕竟按照艾蒙所说,圣职者的义务和奉献非常多,但却不能享受奢侈的生活,甚至不能主动出手攻击敌人,只能等待反击。”
青年将这些信息都记在心中:“也罢。”
和一直生活在圣堂统治之下的艾蒙不同,作为外来者的他,有着更加中立客观的视角,可以理性分析:“既然神佑者是实打实的奉献自己的力量去救灾,那么获得名望和崇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把所有人都当圣人并不实际。”
时间流逝,马车已经飞驰过了漫长的距离。
苏昼一行人穿过夕光城周边干旱的农田,又越过数座农业村庄,苏昼能看见众多满面愁容的农民正对着快要枯死的庄稼叹气,却也能看见,一辆辆来自远方的车队为村庄带来了救急的粮食,而一整个专业的神官団也正在四处行走,联手施展足以改变天象的法术,带来一阵阵临时的降雨。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依照这些神官団所说,他们只是保证庄稼不枯萎的前锋,过上数日,管理东南区域的神佑者·兰默特大人就会赶到,他将带着自己的团队,彻底驱逐干旱,将甘露带给众人。
这顿时便让打算亲自出手降雨,解除干旱的苏昼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管怎么说,火之民能够自救这点,令他感到欣慰。
不管是什么制度,能满足民众的需求,为人民服务,解人民忧愁于危急时刻,就是好的制度。
圣火之国的教约法典,的确过于严苛,有失于自由之余,在善恶审判方面也毫无疑问有着极大的问题。但是一个事物本身很难用纯粹的好坏来说明。
至少,在‘爱是义务’这方面,因为教约的教育,所有火之民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帮助自己的同胞,全力付出去互相关爱。
苏昼能看见,在经过连续不断地持续施法后,神官団中有不少魔力比较浅薄的神官因为超负荷而昏迷了过去,对此,青年则是暗中出手,将源自智慧树的些许精纯木气赠予他们,缓缓滋润他们有些干竭的精神和**。
艾蒙和亚尔伯也察觉到了苏昼的出手,两人一个赞颂,一个心生讽刺。
苏昼都不在乎。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日行千里的西北战马们在发现,即便自己站着打盹,马车也会将自己推动向前后,此时大多都陷入了彻底的怠惰状态,它们昏昏欲睡地环视着周围的景色飞驰而过,就差趴着睡着了。
而马车也在此时,来到了横亘于圣火大陆远东区域和中央的关卡前。
名为莱琳的关卡,本质上是一座建立在山脉峡口前的商业城市,它负责中转远东区域的各地物产前往大陆中央,也将中央地区生产的各种工艺产品转运给远东各地,旅行者自然可以绕过它,但是并没有必要。
巨大的风车屹立在莱琳城外,因为此地靠近山脉,又有河流从山中流出,所以并没有干旱的迹象,而在河流旁,数座锯木厂和水磨坊清晰可见,甚至还有一座巨大的水力工坊建设在下游处,能听见其中传来沉重的钢铁敲击声,那是锻造大型农具的生产基地。
莱琳城周边的人流众多,大多是商队,而到了这里,苏昼也没有继续用自己的力量令马车漂浮,而终于能够脚踏实地的西北战马们一开始还有种不现实的感觉,它们踩踏了几下实在的地面后,这才兴奋地开始迈步,朝着城内走去。
随着漫漫人流,苏昼一行人很快就抵达城门口的审查点——这里审查的并不是危险物品,而是防止有人携带奇怪的生物和种子越境。圣火大陆上已经有了基本的生物入侵概念,尤其是这里是一个魔法世界,一些异常突变出的魔化植物或许在本地没有什么危害,但是倘若到了不同的环境,立刻就会造成极大的麻烦。
“啊,您是……天选者?”
对于审查,自然是艾蒙出面,而负责审查的年轻神官察觉到艾蒙的实力后,便心怀敬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有些为难地说道:“虽然有些失礼,但是对不起,艾蒙大人,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我们是不会阻拦的,但是最近这段时间,远东区域的遭灾情况比较重,神佑者兰默特大人提出指示,所有天选者阶的圣职者,如无必要,请务必留在当地,抗击灾情……”
“这是应有之意,我们应当互相关爱——火之主圣言有曰:你若为所有人奉献自己,所有人也会为你而奉献。”
对此,艾蒙自然不会回绝,但他也有些为难:“但我身负中枢圣堂给予的任务,此时正是要回去汇报。”
“这……”
年轻的神官有些迟疑——神佑者的指示自然是最重要的,但中枢圣堂的任务显然也非常重要,这种事情,并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审查圣职者能确定的事情。
但最后,他还是对艾蒙微微鞠躬,抱歉道:“对不起,天选者大人,您还是在这里多呆几日,兰默特大人很快就会来到此处,向大人汇报,应该和与圣堂汇报是一样的……”
“这并不一样……”
艾蒙有些哭笑不得,但实际上,这就是绝大部分各地当地基层圣职者的想法,毕竟除却中枢圣堂直属的神官外,绝大部分本地神官一直都是对本地的神佑者负责,对于他们来说,神佑者就代表圣堂。
艾蒙本还想要继续解释,但是突然,他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从身后传来,灰发神官转过头,却发现是一脸惊愕的亚尔伯被人从马车中一脚踢出来,此时正趴在地上,满脸莫名其妙。
“哎哟……”
亚尔伯是服用了源水之魂碎片的大海盗,他在海上有着强大到足以抗衡神佑者的力量,但是在陆地上却虚弱的像是普通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却被一股力量捏住后劲,送到了吃惊的艾蒙身边。
然后,审查神官的耳畔,便出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我们抓住了烦恼海的海盗王,幽光·亚尔伯,急需回去复命。现在,我们需要进城补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中枢圣堂。”
“这,这是?!”
而审查神官一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在意那个突然响起的声音,他一脸震惊地看向面色漆黑的亚尔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是海中的叛逆!”
对于火之民的神官来说,七位海盗王的形象根本就是基础教育内容,每个人都有着铲除叛逆的责任,而位于沿海东部地区的神官来说更是如此,审查神官基本可以确定,眼前的亚尔伯毫无疑问就是本人,无论是他身上隐约透露出,令人不适的邪恶气息,还是说源水之魂碎片给人带来的大海气息,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最重要的是,神官之间,没有撒谎的概念,既然说他是,那么就是。
“对,对不起,打扰了!”
很明显,审查神官也知道这件事有多大,哪怕是神佑者也不能说自己就能代表圣堂接受一位海王,登时他便打开关卡,请艾蒙以及马车进入城内:“请进来吧,大人们——但我仍要报告此事给上级,这是我的职责。”
“吾主,此事……”艾蒙还有些困惑,他不太清楚苏昼为什么要将亚尔伯在他们手中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这可不是可以随便广而告之的事情!那可是全世界都只有七个的海王之一啊!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广而告之。”
苏昼却是有不同的想法,他轻声回答艾蒙的话,微笑道:“想要在海面上泛起浪潮,不扔下大一点的势头怎么能行?虽然我亲自出面的浪潮更大,但是那样观察起来就不够有趣了。”
“别担心,艾蒙,等着吧。”
相比起这种小事,他倒是更在意来莱琳城内的建设——这能推断出圣火之国的技术水准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而被当做门票刷脸的亚尔伯,一开始还有些恍惚,但是最后,他的脸色发黑,红色的须发都颤抖,心中满是羞耻。
“原来是把我当成门票来用的吗?!”
能听见心声的苏昼不禁笑了:“不然呢?”
就在苏昼一行人进城后。
用最快速度,回到莱琳城神殿,自己的住所。
审查神官拿出隐藏在暗匣中的通讯法阵,然后紧张地将刚才的见闻记录上去,发送。
魔力的讯息传出——但却并非朝着本地神佑者兰默特所在的方向,而是朝着莱琳城郊外,一座普通的农业小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而驻扎在城中的一位驻城神官收到消息后,便同样用最快的时间,将这消息传递而出,通知一位正在荒野中跋涉,天选者级的圣堂神官。
圣堂神官又再次转发,而这一次,信息传递的方向,则是中枢圣堂,
大陆中央,中枢圣堂,晨曦圣山山脚。
一座古老神殿的静室中,外表看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抬起头。
“居然?”
男人喃喃自语,从地上起身,他身材消瘦,脸色有着些许金属光泽,留着一头深紫色的长发,头戴一串秘银制作的冥思长链。能看见,他身穿金地赤边的简朴长袍,这是只有神佑者才能使用的着色。
这位不知名的神佑者虽然面色年轻,但是神色却透露出一股老朽的味道,他重复浏览着自己受到的传讯,满心疑惑:“亚尔伯居然被抓住了?这是哪位老朋友做的好事?”
“没有神力相助,即便是我出手,也奈何不了能潜入深海的他……难道说,是依沙尔那家伙?也只有他才有深入大海和那些叛逆作战的决心,和战而胜之的力量——但也不对,他最近刚刚才从茫然海回来,觐见了主。”
在静室中来回渡步,深紫色长发的神佑者认真地思索着可能性,他在心中喃喃自语:“很奇怪,那些叛逆不是说,他们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全员都前往冥思海了吗?为什么亚尔伯还会被抓住?他们是被突袭了,还是说亚尔伯单独行动?”
“东部沿海地区,是兰默特的地盘,那家伙虽然食古不化,顽固的像是一块石头,但也不是对主那么忠心的人啊。”
思考是没有结果的,在没有足够条件的情况下,就连大学教授都解不出三年级的奥数题,更何况如今他对目前的情况近乎一无所知,除却猜测,什么都办不到。
不管怎么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他也不会阻止,这位神佑者垂下眼睛,从怀中拿出另一块通讯法阵基盘。
能看见,这个深蓝色的基盘上,铭刻有起伏的波浪水纹,隐约之间,透露出一股深邃浩荡的气息。
迟疑了一会,但最后,他还是输入魔力,启动了这块通讯法阵基盘。
深紫色长发的神佑者,心中带着一丝漠然:“先问问那些叛逆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倘若他们的计划出了问题,那我可不会继续奉陪!”
第二十二章 我们都是自由的人 (8300,昨日第二更)
自由。
也即是自我支配,凭借自身意志而行动,并为对自身的所作所为而负责。
与之相对的是律法。
由他人约束,被告知不能做什么,思想戴上镣铐,却还要歌颂起舞。
所以,海之民憎恨律法,憎恨法典,憎恨教约。
他们憎恨一切绑住了他们手脚,却仍要他们去爱其他人的条例,建议和誓约。
正因为如此,在每一个海之民幼童长大到可以理解自由和律法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会将这一段话教育给他们,让他们知晓,他们是为了美好的自由,抗拒丑恶的律法,所以才离开了大陆,来到海中。
这就是海之民的真理。
但是,对于那时仍是孩童的男孩来说,真理这种东西,似乎并非是什么不可置疑的东西。
——‘必须’憎恨律法这件事本身,似乎也是一种不自由。
“真正的自由,难道不是也可以选择去遵守律法条例,也遵从教约法典吗?”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烦恼海中的一个普通海之民渔村中,这个有着纯白色头发,深紫色龙瞳的男孩,有些困惑地质疑父母告知自己的‘真理’:“必须憎恨什么东西……这样好不自由啊!”
“孽子!”
而回应他的,便是父亲暴躁的拳脚,那拳脚是如此重,简直称得上是冷血无情,如果不是母亲拉住了父亲,恐怕那时的男孩真的会被打的昏死过去。
而在最后,满口血腥,浑身青肿的他,听见了父亲怒气未消的怒斥:“你不知道我们放弃了什么,才能得到现在的自由!”
自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那时的男孩,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对自己伤势的痛苦,也没有多少对父亲的愤怒。
他只是仍然有着疑惑:“真的,这么重要吗?”
如此思索了数年,在一天父亲醉酒的晚上,长大了的男孩平静的拿起尖刀,毫无犹豫地插入了对方的心口。
“孽,孽子……你就这么恨我!?”
在剧痛中惊愕惊醒,临死之前,男孩的父亲怒瞪着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斥责怒骂的他抬起手,想要把插在自己心口的刀拔出来,但是这个动作还未完成,尖刀就被男孩用更大的力气推动,齐根没入胸中。
“不,我不恨你。”
而做完这一切后,男孩诚恳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我有可以杀人的自由,所以就想试验一下,您只是离着比较近而已。”
“现在看来,我的确有——自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啊啊啊啊啊啊————”
而听见了丈夫的怒斥,从睡梦中惊醒的女人急忙过来查看,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而她下意识地尖叫,然后惊恐地注视着自己儿子随意地将尖刀从自己丈夫胸口拔出,喷射而出的鲜血就像是喷泉,染红了男孩雪白色的头发和脸颊:“白,白鲸,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见母亲的质疑,名为白鲸的男孩有些懊恼地转过头,源自审判之主的血脉,那深紫色的龙瞳中,闪动着某种莫名的火花。
“妈妈,你太吵了。”
他如此抱怨道,然后握着刀,朝着因为恐惧而跪倒在地的母亲走去。
自由的感觉……还挺不赖。
当然,这一切只是名为白鲸的男孩,成长历史中的一个小插曲。
在很久之后,已经成长为男人的白鲸才明白,自己的父亲昔日为什么要坚持自由,以至于为了维护它,就连殴打自己儿子也毫无留手。
很简单——因为放弃一切,逃离大陆的他们,除却自由之外,已经一无所有。
而且颇为讽刺的是,当白鲸阅读了许多书籍,乃至于众多不同版本的圣堂教约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确很讨厌那些律法。
换句话说,父亲说的其实是对的——他们这些自由的海之民,的的确确就应该唾弃法律,唾弃那令人变得不完整的丑恶之物。
法律这个东西,很大一部分,就是人们将自己个人的私权让渡给教约和审判形成的条例。普通人无权杀人,无权复仇,倘若自己和自己家人被伤害了,既无法亲自报复仇敌的家人,更不能报复他本人,而做出这一切后,律法给出的惩罚,甚至可能比仇敌给予自己的伤害还要少。
但倘若这样说的话,那么假如律法允许受害者可以对仇敌和犯罪者进行合理的惩戒。
这样,就能被称之为自由吗?
不。
白鲸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那并不叫做自由,而叫做同态复仇的公平。
真正的自由……应该是无需任何逻辑,无论有没有人对自己做任何事,无论自己对其他人有没有任何企图,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对其他人做任何事。
上一刻,人们可以开开心心地聊天,宛如知己,但也能在下一刻割开对方的喉咙,享受对方血沫溢出喉管时的美丽景色,倾听那宛如歌唱一般的‘呵呵’声——这才是自由。
被敌人用残忍的手段杀死了父母,但是受害者却毫不在意,不仅邀请对方一齐喝酒,一齐玩耍,甚至开心的请他吃宴席,没有半点仇恨——这才是自由。
在大家都在认真研读知识的情况下,不仅不读书,还要干扰其他人读书,撕碎其他人的纸笔,嘲笑其他人的努力——这才是自由。
在所有其他海之民重复着劫掠以及被劫掠的轮回,所有人都在海上肆意互相杀害,在暴风雨中高歌,然后肆无忌惮地各地打劫,并在海岛上和劫掠来的女人玩无遮大会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认真地研读历史书籍和古代典籍,丰富自己的学识——这毫无疑问也是自由。
所谓的自由,就是可以不受拘束地做任何事。
所谓的自由,就是可以心甘情愿的接受束缚。
自由并非美好,它当然可以是丑恶的。自由可以是肆无忌惮,但也可以是严格自律的。
选择美好的是自由,选择丑恶的也是自由,只有全部都承认,才能算得上是健全的自由人。
至于他自不自由?
白鲸当然是一个自由的人。
在所有海之民肆意妄为的时候,他们教导年轻的男孩,只有违背更多的律法,更多的肆意享乐,劫掠杀戮,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自由——但是白鲸却向他们展示了,什么才是比肆意享乐的更加自由的自由,那就是在可以享乐的时候,自主地地选择认真钻研超凡之力,然后开始他那一天超过二十小时的修行。
实际上,在绝大部分海盗就连文字都不认识的时候,白鲸已经通读整个世界三百多年来所有教约法典,各式各样的超凡知识典籍,成为了一名真正博学的海中学者。
在绝大部分海盗就连字都不认识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将四百年来所有的教约法典,所有被广而告之普及的典籍和修行书籍全部都铭记于心,除此之外,他还收集到了百年前叛乱时,那一批叛逃神职人员撰写的最珍贵的文献。
他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去自我磨砺,自我学习,自我成长,最终,在三十岁之前,便超越了整个七海中所有自以为自由的海盗,成为了海王。
然后,又从海王,变成海皇。
不过……哪怕是成为了纵横七海的大海盗,成为了威震八方的海中皇者,这称得上是自由吗?
完成了这一切堪称不可思议成就的男人,心中仍有这样的困惑,仍然有什么野兽在嘶吼。
不——这样仍然不够自由!
哪怕是海皇,也不过就是能在海中肆意妄为而已,而在陆地上,还有几十名神佑者,还有三位真神——他们的存在,让众多海皇海王没有办法自由地上岸烧杀抢掠,没有办法上岸研读书籍。
“不够,远远不够,我的上方仍然有人,仍然有神。”
即便是成为了海皇,白鲸觉得自己仍然不够自由。
但是,这样令人焦躁难耐的日子,终将要结束
在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存在的建议和要求下,海盗们花费漫长的时间,最终在古老平静的冥思海内,寻觅到了登神的线索。
而白鲸也找到了,通向此世真正自由的钥匙。
——只要成为神,就再也无人可以约束我。
无论是教约,法典,裁决,审判,一切的一切。
没有人可以妨碍人的随心所欲,没有人可以阻止人的突发奇想,无人可以妨碍人去杀人,无人可以拒绝人去救人。
成为神之后,这就是绝对的自由。
那时的白鲸,甚至忍不住畅想未来。
——可以杀人,将人做成家具,食用;也可以将奴隶变成贵族,让他去当国王,统治原本所有在其之上的人。
——破坏神殿,焚烧里面的教约和书籍,令人类智慧和秩序的结晶被侮辱;同时也要建立学校,将所有的超凡知识都公开,让所有人都免费去看。
——削智愚民,否定人类的所有智慧;肆意传播所有统治阶级不愿意传播的现实,将血淋淋地真相摆在所有人眼前。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越是思考,男人就越是兴奋。
真正的自由,就是‘我’觉得自由,那就是自由,至于‘我’有没有被骗……愿意被骗,也是也是‘我’的自由
自由的生,自由的死。
自由地欺压别人,自由地被其他人欺压。
自由的上进,自由的堕落。
自由心证的善恶,自由心证的好坏。
自己父母说的的确是没有错——自由的确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有人可以接受不自由的活着吗?那和没有智慧的昆虫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要将这种自由,带给所有人。
“白鲸海皇,您,您有在听吗?”
七海,烦恼海,七海联军前进基地。
黑色细密的水沉木构成了指挥大厅隔音的护墙,而从顶部脆弱的厚厚帷幕更是将外界的光线也遮蔽,除却屋顶悬挂的昏黄色元素灯外再无其他光源。
而一位白发紫眼,看上去非常年轻的男人,坐在一面雕刻有海魔鲸花纹的座椅上,正百般聊赖地微睁着眼睛,似乎正在半睡半醒之间。
一间由市政大厅改装而成的指挥大厅中,有这样谨慎地声音响起:“海皇,您,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不怎么样。”
对此,白发男人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他平静地回答道:“你瞧,我都听着快要睡着了——还是说,你觉得你讲的东西很有趣吗?”
面对白鲸近乎羞辱的回答,顿时,这位之前絮絮叨叨讲述了许久的中年海盗顿时面色涨的通红,黑色的胡须抖动着。
但碍于眼前海皇的威慑力,他一时间还是诺诺不敢言。
而白鲸并没有说什么‘连话都不敢说,还敢叫自由的海盗吗?’这样嘲讽的话,因为不敢说话的自由,也是自由。
此时,他只是抬起头,侧过眼,紫色的龙瞳平静地注视着对方,注视着这位灵魂平平无奇的普通海盗,似乎是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觉得,很有趣。”
而过了一会,这位海盗还是鼓起勇气,咬着牙,再次对白鲸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建议。
“海皇,亚尔伯海王被抓住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船队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深潜者号失踪,亚尔伯海王真的被抓住,彻底落入圣堂之手。”
他如此说道,看向白发男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深切地渴望:“白鲸海皇,那个仪式,我觉得我也可以顶上——亚尔伯那家伙能做的我都能做,他的实力也未必比我强出多少!”
“嗯?”
懒洋洋地听完对方第二次的建议后,白鲸抬起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中年海盗。
他的双目呈现深紫色,这是传说中审判之主赋予万物众生的龙之血脉,所有火之民身上都有着些许龙血特征,而其中有一部分会比较明显,长出鳞片和龙瞳。
而白鲸的血脉浓度,却是肉眼可见地比绝大部分火之民要浓厚数倍,被这深紫色的龙瞳,甚至令被凝视的中年海盗感觉到一阵阵恶寒。
“你这话,有点意思。”
如此笑着,凝视着说出自己要求的海盗,白鲸咧开嘴,露出了细密尖锐,如同鲨鱼一般,又像是龙的牙齿,而层层叠叠的锐利鳞片覆盖在他眼纹之后,一直蔓延至耳后根,占据了他俊美脸庞的三分之一。
白发的海皇缓缓站立起身,平静地对眼前之刃道:“你是想说,你想要代替亚尔伯,成为新的海王,然后再加入我们的计划,未来一齐登临神位吗?”
“有一丝,难得有你这么会投机取巧的人。”
而在白鲸站立起身时,意图取代亚尔伯的海盗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传来——他实在是太过高大,龙血返祖的他的身高超过两米三,简直就像是一头人形的巨鲸,除此之外,那股异常的危险感再次传来。
随后,他便听见了眼前海皇悠悠地话语:“说真的,亚尔伯虽然是个无趣的人,但我还蛮喜欢他的胡子的,那红色的胡须就像是血,让我不用撕碎他的喉咙,就能看见鲜红的颜色。”
“啊,一说起这个,我就想看看,你的血的颜色了。”
第一时间,中年海盗还没有理解白鲸的意思。
但很快,他便惊愕地发现,眼前的男人已经笑着对自己伸出手,朝着自己的脖子随意地抓来。
“你不能杀我!”
刹那之间,感受到生死危机,中年海盗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仅仅是瞬息,一层层厚重的坚冰便在指挥大厅中凝聚,而低于零下一百五十度的超低温急速蔓延。
不得不说,这位意图取代亚尔伯的海盗的确实力不差。
在他爆发自己的源水之魂神通时,空气直接在其周身液化,凝固,最后凝聚成了一套近乎坚不可摧的固态大气铠甲,而原本潮湿的海边空气内,更是增生出了无数细密尖锐的冰棱,而冰棱凝聚,紧接着变成他的刀刃,带着刺耳地音爆,朝着白鲸劈斩而去。
但是一切的举动,都无法挡住一只随意伸出的大手。
“哦,我能——”
轻松随意地说道,白鲸平静地捏碎了眼前海盗锋锐地寒冰刀刃,贯穿了对方坚固的凝固大气铠甲,隔绝了对方本体处近乎零下两百度的超低温,然后轻巧地捏住对方的喉结。
随后,白鲸轻轻发力,将其连带血肉一齐捏碎。
“咳——”
登时,冰蓝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中年海盗眼珠鼓起——作为天选者巅峰的强大海盗,他怎么可能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血液?区区喉骨被捏碎而已,他就算是心脏被摧毁也能继续活着。
但是就在白鲸接触到自己的瞬间,他才恐惧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血液,甚至是水分,都开始‘自由’地行动,根本不听从他的任何指令——这样一来,别说是挡住实力原本就比他高的白鲸的攻击,更是让他连应对自己伤势的力量都没有。
噗通——跪倒在地的声音响起,这位海盗的意识开始急速模糊,他瘫倒在地,极寒的冰蓝色血液开始在指挥大厅的地板上溢散,制造出层层厚重的冰层以及凸起的冰棱。
“我还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血。”
而白鲸好奇地抬起手,看向自己手中的冰蓝色血液,这位高大的海皇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一口掌心:“嗯……有点像是甜冰块的味道。”
“倒还蛮好味的。”
“怎么了,白鲸?”
随着战斗的波动扩散,很快,又有五个意识传来。
他们疑惑地对海皇询问道:“刚才感知到了伦纳尔的力量波动,他怎么了?”
意识的声音在灵魂空间波动,白鲸不以为意地回应道:“伦纳尔这家伙想要取代亚尔伯,我觉得这种人投机取巧蛮讨厌的,就杀了他。”
“反正,变动天象,影响元素循环的仪式早已结束,世间的元素平衡已经被撬动——很快,随着我们找到源水之魂,发动深海仪式,诱发四大元素脱离循环互相解离,深海的时代就将来临。”
“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成为七海神……啊,现在是六海了。反正就是这样,我们没必要找人顶替亚尔伯,不是吗?好歹也是一起心动了十几年的老伙计。”
“何苦杀了他,他好歹也是一位海王备选级的大海盗,你就这样杀了他,等会还要去清理他的手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对于白鲸这样与其说是自由散漫,倒不如说是随心所欲的混乱,其他五位海皇海王都十分无奈。
但没有人敢于有任何意见。
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这个看似自由散漫的家伙,已经用绝对的力量,在七海中建立了自己绝对无上的权威。
而其中,某个同样也是海皇一级的意识长叹一口气,也只有其他海皇敢于在白鲸面前多说几句话:“也罢,仪式的确也快完成了,这些附庸海盗也没多大用处。”
“是吧?的确如此。”对此,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半眯着双眼,开始思索的白鲸吐出一口气,他懒洋洋地问道:“先驱代行者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开始计划?”
“他说,我们想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他随时都能行动。”
听见这个回答,白鲸顿时发出了爽朗的大笑,令指挥大厅的墙壁都微微颤动:“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一个好家伙——告诉他。”
声调骤然压低,白发的男人侧过头,看向不远方的海洋深处。
海皇深紫色的龙瞳中,满是好奇与渴望:“只要他想,我随时都能开始。”
“那我就这么回复——但也做好准备,白鲸,你是我们中最强的,亚尔伯被抓,我们要做好承受火之圣堂率队突袭的可能。”
“好吧,真麻烦。”
白鲸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只是很可惜,在这个自由即将来临的年代,亚尔伯没能和我们一齐行动——我很喜欢他的红色大胡子,还有他那自由的老爹。”
而与此同时。
被诸位海盗可惜,并被不少人意图取代位置的亚尔伯,此时正在被苏昼当成各路门票,通过一个个关卡。
莱琳成,乌默城,白鸽城,祈心城……苏昼一行人一路走来,每一个独立的神佑者辖地,都需要通过一次关卡。
因为最近在整个大陆都频频出现的气候灾难,圣职者的行动已经开始受限,依照法典,他们要留在当地,为抗击灾难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后,才能自由行动。
虽然不打算留下,但苏昼从来不介意去帮助其他人。
实际上,在某些神官団和神佑者来不及抵达的时候,他会直接出手相助,免得让本地人遭受更多的灾难。
青年的心态,就有点像是含辛茹苦地父母一样……孩子能付出一点代价,来独立完成某件事,那自然是好的,但这件事倘若要流血才能办到,那大可不必,毕竟父母存在的意义,就是避免孩子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真辛苦啊,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感觉……”
在模拟真龙神力,直接动用风助水助,帮助一片广袤农业平原降下**后,苏昼不禁低声感慨道。
此时的他,已经离开了那片正在庆贺天降大雨的平原,如今正位于圣火大陆中部地区的祈心城中,一座酒楼的贵宾室内。
而对于青年的感慨,灵魂空间中的雅拉则是摇了摇头:“你难道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不。”
对此,苏昼倒是肃然起来,他颇为严肃地看向贵宾室的窗外:“我当然察觉了——这些天灾,都是元素失衡的迹象。”
“无论是干旱,洪灾,大雪还是荒芜,归根结底,就是这个世界的元素开始失衡的信号……虽然很初级,如果不是我曾经在元素彻底失衡的元素世界呆了很长时间,我或许还无法感受到这种气息。”
而就在此时,苏昼听见,艾蒙的灵魂传讯,从贵宾室外传来。
“吾主,您是想要麦茶还是麦酒?”
“麦茶吧。”如此回答道,青年不禁有微微点头:“这地方发展的还真不错,民间都能建立起酒楼消费,服务态度也非常不错。”
至于为何苏昼会停留在祈心城酒楼的贵宾室内,其实倒还颇为巧合。
一路凭借亚尔伯的脸,这位烦恼海之王的脑袋,苏昼一行人近乎畅通无堵地在圣火大陆上通行,哪怕是再怎么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圣职者,在看见七位海王之一的面子上,都会尽可能的放行通过,并任由苏昼进入城市,观察圣火大陆民间真实的生活状况。
而在这个过程中,感觉无比羞耻的亚尔伯甚至打算通过自爆体内的源水之魂碎片来自杀,避免之后越来越过分的羞辱——但很遗憾,有苏昼在,他怎么可能自杀成功?
至于源水之魂的碎片,苏昼也早就观察过了。
那是一种可以让人提早领悟神通,并帮助完善神通的强大神物。
哪怕不是真正的水之魂碎片,它也是水之魂的衍生物。而提早衍生出的神通,就像是苏昼修行神圣几何,在觉醒阶就得到的噬恶魔主一样,一开始都是不完善的形态,等到了统领阶时,才会逐渐完善,变得完美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能离开大海,理由也很简单——源水之魂的碎片提早开启神通的力量,本身就会消耗大量水元素魔力,而在统领阶之前,一般的修行者根本无法负担这种元素魔力的需求,只有在海上,凭借极其浓厚的自然元素力量才能维持消耗,而一离开大海,修行者自然就像是漏了水的罐子那样,自然而然地开始衰亡。
总而言之,作为一位超凡巅峰的修行者,亚尔伯虽然同样是漏水的罐子,但还能坚持很久,足以支撑到抵达中枢圣堂。
不过,海王的脸,也未必是什么时候都有用。
关注海王相关信息的,大多都是沿岸城市,圣火之国内陆城市的神官虽然看过图像,但真的见面时未必认得出来。
就好比现在苏昼所在的城市,祈心城,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认出亚尔伯的地方。
因为实在是无法确认亚尔伯是否是海王这一点,审查神官只能一再抱歉,将苏昼请来酒楼休息,而自己前往神殿,请其他熟悉海盗情况的神官过来确定。
而在这种时候,亚尔伯反而会勃然大怒。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可能不认得我?!”
那时的大海盗是如此的愤怒,如果不是苏昼把他压在地上,他恐怕能直接跳起来给那位无知的本地神官一拳。
这恐怕就是门票最后的自尊。
位于圣火大陆中部,一座大型淡水湖旁边的的祈心城,其城市建设相当不错,有酒楼,有大型农贸市场,有河鲜养殖,还有本地的工具作坊和炼金工房,各式各样的工坊和市场都十分完备。
因为轮回世界是圣堂统治,所以无法简单的用封建时代近现代这样的标准划分,但是苏昼也的确在祈心城的炼金工坊中看见了元素熔炉,元素火炮这样的东西——那是类似神木世界的真气铸炉,某种意义上,超凡工业化的前提。
“或许一百年后,轮回世界,就会逐渐变成一个元素工业化的世界,就像是神木世界那样……嗯?”
静心思索着,突然,苏昼看向贵宾室的门口,微微挑起眉头。
随后,紧闭的大门打开。
而一个人影,就这样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朝着苏昼急速冲来。
“等等,你想要做什么?!”
此时,正在和酒楼服务员交流的艾蒙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惊讶道:“快停下——”
但是,当他急忙赶回贵宾室时,却并没有看见预想中的袭击情景。
与之相反,一个身上穿着简陋,皮肤黝黑的中年渔夫,此时正扑倒在苏昼身前,痛哭流涕。
细细观察后,艾蒙惊愕地察觉,这个渔夫,居然没有双手。
而在圣火大陆,没有双手,就只能代表一件事。
那就是,他是一个犯罪者。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请帮帮我吧……”
灰发神官能听见,这个断手的中年渔夫正在哭泣着对着苏昼敬拜,他本想要磕头,但是却被苏昼止住。
可即便如此,他却仍在凄苦地哭诉道:“我冤枉啊,神官大人,我看见瑞恩神官都对您毕恭毕敬,就知道您是一位大人物——我知道这样做是错的,违背教约戒律的,但是我真的冤枉,只能来找您来伸冤……”
瑞恩神官,正是之前接见苏昼等人的审查神官。
“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胡乱跪拜,也不要口齿不清,如果可以帮,我肯定帮你。”
苏昼平静地回应道,他伸出手扶起对方,然后抬起头,看向艾蒙,微微点头。
艾蒙顿时皱眉。
这位追随神明,但并不盲信的神官很明白,自己的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撒谎。”
“他是真的被冤枉的。”
第二十二章 这可不是我的操作 (5600)
什么人才会冲进一间酒楼的贵宾室,对着一个根本无法确定是不是大人物的陌生人下跪恳求,恳求对方为自己伸冤报屈?
那必然只有真正绝望,哪怕仅仅是遇到一根稻草,也只能抱上的人了。
“起来吧,不要哭了。”
苏昼站立起身,将身前皮肤黝黑的老渔民抬起,他伸出手,用手指抹去了对方的眼泪,青年与对方满是血丝的双眼对视,打量着对方的面容。
虽然此时满面尘土,皱纹满面,但是却能看得出来,这位渔夫之前的生活其实并不差,他黑色的皮肤固然是常年在野外劳作的结果,但身体根骨却不差,显然是这么多年来不曾短过吃喝,只是最近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风霜。
苏昼发现,在他驾车进入祈心城时,他其实在城门口附近见到过这位渔夫。
那时,因为审查神官无法辨认出亚尔伯,所以便与艾蒙交涉,那时正在观察祈心城居民生活情况的苏昼,便在一个小巷的拐角中,看见了这位渔夫正在远远打量着自己等人。
苏昼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对方失去了双手,这意味着对方或许是小偷,亦或是某些经济犯罪者,比如说低买高卖,囤货居奇之类的行径。
那时他并不奇怪,毕竟犯罪者哪里都有,只是对对方的状况略有有点好奇——因为根据苏昼所知的信息,一般的犯罪者都不会在城市中生活,那意味着每天被会人歧视甚至是虐待。
毕竟,教约法典保护的是正常人,而犯罪者不存在人权,人们可以自由地鄙夷他们,也不必去爱他们——而某些地方,甚至会出现刻意去欺凌犯罪者发泄的情况,这并不违法,欺压罪犯起来,没有人会有心理压力。
所以在某些地方,甚至会出现犯罪者村庄这样的地方,作为罪不至死的犯罪者逃避歧视的地方。
而这位渔夫不仅仅能呆在城中,不受鄙夷,而且还可以混进酒楼,来到贵宾室,这的确不一般。
“真难想象……”
而此时的艾蒙,心中也有些惊讶,他看着被苏昼扶起,一时哽咽,除却几句‘谢谢,谢谢大人’外,一句话都说不出的老渔夫,不禁喃喃:“居然真的会有被冤枉的善人吗?”
虽然说灰发神官在跟随苏昼之后,就知晓世间不存在绝对的正确,即便是神也有可能犯错,更何况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在圣火大陆看见冤假错案。
哪怕是他自己小时候经历的那一场,在结案前也反转了,公义得到了声张。
“不,不对。”
但很快,艾蒙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严格来说,这只是我第一次遇到,可以被确定为是被冤枉的犯罪者而已——我根本就不能确定我之前遇到过的犯罪者,每个都是有罪的。”
“就像是萨拉那样……”
此时,等到老渔民情绪平定了一点后,苏昼便邀请对方坐下,他平静的态度也影响了对方,令老人不再紧张畏惧。
随后,苏昼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老人家,是否能详细的讲一讲?”
“就算您的确是被冤枉了,我们也需要知晓来龙去脉,才能为你声张。”
“我……”深呼吸了数次,老渔民语气有些颤抖的开口,但是还未等他说出第一段话,贵宾室门口便再次传来脚步声。
“大人,已经确认成功,那的确是海王亚尔伯!你们可以继续通行了。”
能听见,之前审查神官那充满喜悦的声音,很快,贵宾室大门就被打开,白袍红底的中年神官一脸笑意地对室内众人道:“恭喜各位大人,能抓住一位海王,恐怕就连主也会降下神谕恩泽吧……等等,老查克?!”
审查神官一脸惊讶地看向老渔民,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然后便有些愤怒地开口呵斥道:“是谁把你放进来的?!不要打扰大人们的休息和任务!”
如此说道,这位审查神官便大步走来,他伸出手,想要带名为老查克的渔民离开。
“不,不要!”
而老查克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似乎是想要逃走。
但是苏昼却摇了摇头,一股无形的灵力墙壁便挡住了审查神官,又将老查克按回在座位上。
“听他说完。”
青年平静的声音就像是宣判,一时之间,即便是有些愤怒的审判神官也不禁放下了手,停在原地,不再行动,他又转过头,看向有些畏缩的老渔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又有什么用呢,老查克,虽然大家都知道你很无奈,但你的确犯罪了……”
“听他说完。”
苏昼再次重复一声,贵宾室中就再无其他声音。
“大人,是这样的……”
过了好一会,老渔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他有些磕磕绊绊地开始讲述一切的起因。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老查克今年五十七岁,四十年前,他是整个祈心城连带祈心湖周边最厉害的渔民,每一次出航,都能收获最多的渔获,甚至又一次他还一人空手与鳄鱼搏斗,并战而杀之,成了十里八方的英雄,并得到了城中一位美人的赏欣,最终抱得美人归。
自然,仰慕美人的人并不少,这一点为老查克带来了大量的情敌,而其中有一位便是祈心城的见习神官,并在不久之后成为了本地的正式神官,并得到了当地主祭的赏识。
在圣火之国,任何工作都没有高低上下之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老查克和妻子的生活幸福美满,就算情敌是神官也不可能影响他们的生活。
所以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老查克儿女都在外地工作,他自己也已经不再出海捕鱼,而是开始进行湖产养殖,养殖河虾和贝类,生意也算是兴隆,而前些年老伴去世,老查克伤心之余,更是将事业当成了自己最后的精神寄托。
这样的生活,倒也没什么,假如没有意外,老查克恐怕会就这样度过一生——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最近这段时间,整个圣火大陆都出现了异常天象,或是干旱,或是洪水,或是水土流失……作为祈心城核心的祈心湖中,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祈心湖上游河道泥沙太多,淤积堵塞情况严重,而次要的就是作为圣火大陆总部区域最大的几个淡水湖之一,祈心湖被周围数个神佑者辖区指定为取水降雨的来源。
对此,中枢圣堂下达了‘河道改造’和‘专注取水’两个临时法令——在河道改造完毕,干旱情况缓解之前,祈心湖暂时禁止捕鱼和养殖。
这一法令,本质上是为了避免河道改造和取水行动,影响本地养殖业和捕鱼业,让普通人的利益受损,毕竟有些时候法术施展起来又没办法区分是人还是鱼,是野生的还是养殖的。
但是,老查克那个已经成为本地主祭的昔日情敌,却从中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中枢圣堂下达的法令内容,是‘于307年,5月30日之前,所有渔民和养殖户都应当结束所有工作’和‘307年,6月3日前,祈心城方面应该开始进行河道改造’。这是设定的非常详细的法令内容,并没有什么玩弄花招的余地。
但是,法令没有问题,人却不一定。
理论上来说,这一法令应该在正式实施前,提前十几天悬挂在‘公共场合’中,并进行全体宣传一到两次——这样才能保证所有被通知的对象最好准备。
但是祈心城主祭却很清楚,因为老查克和自己关系不好,很少,或者说基本不来祈心城神殿周边,所以便发动自己的影响力,将法令公告悬挂在神殿大厅门口,宣传也是如此。
这里也是公共场合,人流量比广场中央还大,所以无论是神官还是普通人都觉得这毫无问题,而在这段时间,这位主祭还特意自己付钱,以‘犒劳援助抗灾的神官同胞’的名义,加大了对数个酒楼的订单,而作为本地酒楼最大供货商质疑的老查克自然忙得脚不沾地,一时间之间也没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城内的情况。
这自然也半点也不奇怪,众多被宴请,前来抗灾的神官团队对祈心城主祭赞不绝口,认为他是一位慷慨的好同胞,主的好神官,这样的行为甚至还影响到了临近的几个神佑者辖区,基本上每个被帮助的城市都会宴请那些前来抗灾的神官团队。
就这样,当老查克知晓法令的存在时,时间已经到了307年6月2日,而次日上午,声望大涨的祈心城主祭,就已经带着本地圣职者队伍找到了他。
以‘利益熏心,不准法令’之名,这位主祭依照中枢圣堂的临时法令查封了老查克的养殖厂,并且当场宣判他违背教约法令,是犯罪行为,然后当着他面,将所有养殖的河虾和贝类放生后,又摧毁了养殖厂,并将其扣押在监管所内。
事实在此,所有神官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老查克在瞬间就被击垮了。
而且,因为之前的订单,由于老查克之前和城中的众多餐馆酒楼都定下了着长期供货合同,有直接利益关系,而订单的最后一波交割还未完成,也没有取消。
所以数日后,老查克又背上了‘欺诈罪’的名头。
“差不多就这样,上个星期,老查克在审判时被判定数罪并犯,依照教约法典,砍了双手。”
最后,因为老查克说着说着就又有些崩溃,哽咽着说不出话,是审判神官叹息着为他补全了后续的事情经过:“大家都觉得老查克挺可怜的,和一般的犯罪者不一样,所以就没有把他赶出城——老查克以前也是这家酒店的老供货商了,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他进来吧。”
“你们难道就不觉得那个祈心城主祭有问题吗?”
听到最后,艾蒙忍不住开口质问,他神情带着愤慨:“这哪里是神官的做法!这是,这是……”
“这是打击报复。”
因为轮回世界本地语言中并没有这个词汇,所以苏昼直接生造了一个词,并用灵魂传讯将这个词的意思告知两人,灰发神官在恍然之余便立刻重复:“是的,这是打击报复!三主在上,你们就没有人质疑吗?!”
“神又没有惩戒我们,这难道算错吗?”
对此,审查神官却有些不满,高声反驳艾蒙道:“法典法令白纸黑字,我们依法行事,怎么就是错了?”
他虽然也有点同情老查克,但仍然觉得这样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归根结底,依照法令来看,老查克的确犯罪了——这是事实,谁也不能辩驳,谁叫他连打听都不打听的?其他人都知道,怎么就他不知道?”
微微摇头,审查神官看向老查克,啧啧了一声:“我们的确觉得他可怜没错,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呀。”
这话令艾蒙一时无言,只能眉头紧皱。
而心中,他对‘教约’和‘法典’的质疑越来越大。
“教约,神的教约法典,怎么会是这么无情的东西?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么执行……”
“嗤……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只有脑袋和石头一样的火之民,才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冤屈。”
对此,跪在一旁的亚尔伯头一次主动打破了沉默,这位大海盗冷笑着看着老渔民,摇头道:“只是可惜这位好水手不在海边——我看得出他技艺娴熟——不然的话,他被判罪后肯定会选择逃出海,也不至于就这样被砍掉双手了。”
“这么多年,我见过成百上千个脱陆入海者,他们有的的确是天生的邪恶之辈,但大多都是身负冤屈的普通人,真想不到,居然还有神官对此一无所知,你们真的是被洗脑的厉害啊。“
如此说道,这位红发虹须的大海盗露出了堪称‘邪恶’的笑容,他嘲笑道:“我还以为所有的神官,都是学习戒律,学习的失去人性的机器人呢,哈哈哈哈!”
这一次,艾蒙甚至没有理由去反驳这位邪恶的海盗,只能默默无言。
“别多想,艾蒙,法令的确没有错,错的是执行的方法,以及人心。”
最后,却是苏昼开口安慰了一句艾蒙。
随后,青年转过头,看向仍然双臂掩面,泪流不止的老渔民,他叹息了一声:“果然,我就说,越是教约严苛,戒律繁复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出现一刀切的情况。”
“尤其是圣火之国这个重视规章制度的秩序社会中,出现一些寻找漏洞,玩弄秩序的家伙,并不奇怪。”
听完老查克的哭诉后,苏昼对这个状况半点也不惊讶。
——多数人的暴政,不改动的规章,一刀切的行政……也对,圣火之国国祚已经三四百年了,放在古代,也算是王朝末期,一个社会制度的弊端的确都应该出现。
想到此处,苏昼侧过头,看向皱眉的艾蒙,他轻笑一声:“你懂了吗,艾蒙?”
“是的,吾主。”
而艾蒙微微点头,他对苏昼鞠躬,有些沉重地说道:“我懂了。”
“无论是审判还是秩序,的确应该是‘爱’更重要……我们的政策和法令,应该是为了国民的幸福,为了让国民过得更好而发布,而不是用来给神官们用来打击报复自己不喜欢的人,用来搞一刀切的。”
“嗯。”苏昼很高兴艾蒙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他没有在意一旁审查神官惊愕的眼神,以及‘你说什么?!吾主?!’这样的惊呼,而是抬起头,看向贵宾室窗外,那并不算很遥远的祈心城神殿。
青年双瞳微缩,锁定了神殿中最强的那一个人影,他平静地说道:“风与火之民,归根结底是向往自由的独立智慧生命,严苛的法律并不能百分之百地约束他们,总是能找到各种漏洞。”
“一开始还好,但是倘若律法一直不变动,执行人员没有自主判断,而总是一刀切,那么遵守律法的良善,反而会被利用律法的小人欺压。”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而绝大部分遵守法律的普通人都是如此,当然,老查克或许的确过于无知,犯下了错,但是他应该被砍去双手,背上‘犯罪者’的恶名吗?
审判和惩戒,什么时候可以这样直接了当,一点辩驳都不允许了?
他苏昼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好不好!他自己的杠都抬,怎么可能会这样执法!噬恶魔主,群体暴政也就罢了,这个一刀切,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操作,只可能是火之主和审判之神的问题,青年绝对不背这个锅。
“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吾主?”
艾蒙忧虑地询问苏昼,他此时已经彻底发现,如今的火之国很可能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平和。
既然祈心城已经出现了这种刻意利用秩序和法典的情况,那么整个大陆也必然是如此。
一想到会有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会像是老查克那样,被这样的方法判定为罪人,斩去双手双脚,甚至是直接审判而死……他就感觉到不寒而栗。
对此,苏昼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我本想着乘坐马车,一路沿途见证圣火大陆民众的生活情况,见证这一秩序的好坏,最后再去和火之主聊一聊如何改正其中的缺漏。”
“有一说一,其实严苛的教约法典未必是坏事,爱作为义务,在我看来也无非就是强制性道德规范化——但是现在看来,简单的改正,恐怕已经不够了,因小而见大,就连作为基层行政人员的神官都会利用法令为自己谋夺私利,报复自己不喜欢的人,那么这个秩序就从根子开始腐烂了。”
“很难救,很难改正了。”
苏昼不是什么善人,也不是什么完美主义者,他能接受一个秩序有不足之处,但是却不能接受一个秩序的改变,不是向好的方向变化,而是朝着坏的方向堕落。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
“吾主,您是说?”
艾蒙似乎察觉了什么,他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向苏昼。
然后,灰发的神官就看见,自己主的身上,有磅礴的灵力正在跃动,无形的波动急速扩散,覆盖了整个城市,甚至扩散至整个祈心城周边。
“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无法改正。”
低声说道,苏昼突然伸出手,青紫色的灵力光焰在其手掌处涌动,宛如燃烧——而就在这一瞬间,远方的祈心城神殿中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惊呼,而后,一个肥胖的人影便在灵力的拖拽下撞开大门,从神殿中直接被扯出,然后朝着酒楼的贵宾室急速飞来。
青年古井无波地看着这位祈心城的主祭尖叫着从天而降,穿过贵宾室的窗户,落在大厅的中心,发出沉重的噗通声。
然后,他背对着所有人,低声笑道:“既然秩序已经出现了根本的问题。”
“那么,就是时候,开始‘革新’了。”
第二十四章 神不喜欢祈祷 (九千二,感谢盟主薇娅0205的打赏!)
“革新?”
重复着这个词汇,艾蒙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色,他有点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主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似乎和现有情况完全不相关的词汇。
“是的,革新。”
苏昼回答艾蒙的话,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一群人。
站在自己身侧的艾蒙;仍然跪在地上,嘲笑着火之民法典的亚尔伯;正愕然注视着贵宾室中心的老查克;满脸困惑的审查神官,还有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祈心城主祭。
与此同时,个人空间中,正在和智慧树玩耍的萨拉,在灭度之刃监督下劳作种田,开拓荒地的海盗们也都听见了这个词汇,听见了苏昼的声音。
革新……那是什么?
而苏昼没有解释,他没有说话。
然后,风开始涌动。
一瞬间,无数青色的光点飞舞,伴随着轻柔地风啸,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风之灵流以苏昼为中心朝着周围扩散,就像是一道明亮的青色圆环。无论是艾蒙还是主祭,是亚尔伯还是老查克,就连审查神官在内,所有位于贵宾室内的所有人都被一道道风流缠绕。
就像是身上凭空多出一对羽翼,风在这刹那活了过来,它带着所有人漂浮在半空,然后将惊讶的众人带离贵宾室,朝祈心城之上的天空飞去。
而直到这时,才能听见不远处的神殿中传来了阵阵惊呼。
“啊,这是怎么回事?”
“主祭不见了!”
“有人袭击?!”
接连不断地神官声音传来,他们也注意到了天空上一闪而过的人影,但是很快,苏昼等人已经越过了城市,来到了祈心湖的正上方。
祈心湖是圣火之国中部偏东地区最大的淡水湖,有上百条大大小小的河流为在此处汇聚,它远比圣火大陆上的任何一座城市要大,站在边缘处,简直就像是面对海洋。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祈心城主祭在此地生活了几十年,他对祈心湖是如此熟悉,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在短短几秒内就已经从城内来到了湖畔,然后又从湖畔来到了靠近湖心的地区,这位身材有些走形的超凡者或许在修行方面没有那么走心,但是头脑绝对不差,除却最开始惊呼了一声外,他立刻就冷静下来,轻松地计算出了自己行动的速度已经超越了数倍音速,而自己如今所处位置的高度更是超过四千米以上。
而且,最重要的并不仅仅是如此,主祭大人发现,自己的天选者阶的实力根本发挥不出半点,那是原本足以在祈心湖中掀起轩然大波,降下漫天大雨的力量,可现在,无论是强横的精神力,还是元素力量,全部都仿佛畏惧一般呆在体内,一动不能动。
尤其是‘风’和‘水’这两大元素之力,主祭甚至感觉自己体内的这两种元素力量不仅仅是一动不动,它们甚至欢呼着,雀跃着,想要跃出自己的体内,拒绝自己的驭使,并对眼前的这个黑发年轻人宣誓效忠。
“我,我道歉!”
毕竟是一地主祭,祈心城主祭并不是傻子,他转过头,双眼扫过众人,在看见老查克时,这位主祭心中顿时就恍然大悟,他心思通灵,一瞬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老查克认错:“对不起,查克,这一次是我做的过分了——我会召开神官会议,为你赦免罪,并使用神术恢复你的手,并且赔偿你所有养殖厂的损失!”
“除此之外,我还会赔偿一大笔钱,作为你最近这段时间遭遇的损失!”
主祭的声音是如此诚恳,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听不出他究竟是打算糊弄过去还是真心。
“的确聪明。”
闻言,艾蒙不禁微微皱眉。
依照教约法典中的戒律和誓约,这个时候,老查克就应该原谅对方了——因为对方应许赔偿了远超他损失的事物,而且并没有狡辩抵赖,直接承认了错误。
“什,什么?!”
甚至就连老查克也暂时摆脱了飞上天空的震惊和惶恐,皮肤黝黑的渔民转过头,惊讶地看向正谦卑对着自己笑着的主祭,虽然对方身材肥胖,很难弯腰,但他的确身体前倾,摆出了一个近乎于鞠躬道歉的姿态。
对此,老查克不禁有明显的动摇:“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好了,我这次过来,又不是来审判你的,没必要道这种没有诚意的歉。”
而这时,来到了祈心湖中央的苏昼却开口,他淡淡地说道,然后回过头,看向人精一般的主祭。
青年凝视着对方,压倒性的灵压自发的鼓动着,令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的主祭闭上了嘴巴,身躯下意识地战栗着,而跪了一会,苏昼笑了起来:“说实话,我还要夸奖你一下,祈心城的主祭,你的本职工作做得很不错,祈心城人人安居乐业,所有人都生活美满,我认真观察后,发现整个城市中都没有多少咒怨,这就是你成果的明证。”
“谢,谢谢夸奖……”
对此,主祭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清楚眼前这个黑发年轻人究竟什么来历,但明显实力高的离谱,说不定是一位新晋的神佑者——没办法反抗的他只能擦着冷汗,对苏昼赔笑道:“这个,大人,我知道我做的错了,我也愿意道歉——我发誓,我的道歉诚心诚意,愿意……”
“你的恶源自于你的心。”
但是苏昼打断了他的话,青年语气平淡:“我能听见你的心,所以无需对我撒谎,你现在仍然只是懊恼为什么会被我发现,老查克又为什么会遇到我,而不是真的悔过。你的恶的确存在。”
“但秩序,律法和誓约的意义,就是让人的恶,不能肆意妄为。”
如此说道,苏昼转过头,他环视整个祈心湖——除却祈心城外,湖边还有大大小小一共六座城市和村庄,更远方还有更多的村镇,它们构成了一个个细密的城镇网络,星罗棋布。
注视着这些城市,苏昼平静的说道:“论心世上无完人,谁不会有恶的念头?但是你做了,这就是错误。而且,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错,还是这个世界秩序的漏洞,律法和誓约的错误。”
“在你犯错的环节中,如果有哪位神官去湖边所有的养殖户所在地宣传,亦或是有法规规定,神官必须通知每一位法令相关的人,都不至于让你可以为恶。”
“大人,我……”主祭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虽然至今为止,他也没有感觉自己会死掉的危险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感觉却在蔓延。
而苏昼却摇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但最重要的是,爱德蒙,你心中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你觉得利用规则去打压自己不喜欢的人这点,将他逼上死路这点,在程序上是正义的,是没有错的。但道德呢?”
“哦,我忘记了,你们的爱是义务,那就是法律,而不是道德。”
说到这里,苏昼反倒是笑了起来,他轻笑着摇头道:“首先要承认错误,然后才能改正。你如若不能承认错误再去道歉,忏悔和认错也不过是敷衍糊弄罢了。”
如此说着,在岚种的带领下,众人已经已经来到了祈心湖中央正上方,七千米高的区域。
从如此高的地方向下看,能看见,除却祈心湖上方有些许稀薄的云雾外,周围千里都没有半点云彩,整个大地上除却烟尘外,再无任何可以遮蔽之物。
干旱。前所未有的干旱。
这是波及整个世界的灾难,苏昼能看得出来,这一切干旱的诱因,源自于‘水元素’的失衡。
苏昼伸出手,灵力涌动着,加持在了身后所有人的身上,他将自己的力量赋予众人,令他们可以和自己一样,看见元素的变动。
艾蒙睁开双眼,他第一个适应了骤然清晰无数倍的视角,灰发神官惊讶的发现,自己突然能用肉眼看见充斥整个世界的魔力,以及飘荡在魔力之中的元素要素,青色的风,赤色的火,褐色的地还有蓝色的水,四大元素在整个世界的每一处都存在,并且进行着循环往复的轮回。
“这,这就是神的视角吗?”
他喃喃自语,然后抬起头,看向苏昼注视的方向。
然后,灰发神官便长大嘴巴,震撼地怔在原地。
艾蒙能看见,有一条浩浩荡荡的蓝色江河,正在天地之间急速流淌,朝着东部急速奔流而去……那是水元素,近乎无穷无尽的水元素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中脱离,褪去,它们被剥离了原本的元素循环,然后就这样流动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水元素会脱离循环,单独离开?!”
“那是大海的方向!果然,亚尔伯,是你们这些海盗在搞鬼吧!”
对此,亚尔伯既然没有惊讶,也没有嘲笑,这位大海盗只是忧郁地凝视着都远东,大海所在的方向,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仪式果然已经完成,哪怕是我失败也完全足够……”
对此,苏昼并不惊讶。
他早就知道,世间所有的水元素,都在朝着大海的方向涌去——就像是昔日塔尔塔洛斯世界轮回之末那样,天地间的元素平衡正在逐渐迈向极端,倘若更进一步,便是最终的末日。
整个圣火大陆上,这样的干旱越来越多,以至于二十多位神佑者,所有的神官团队都要尽可能的去救援,就好比祈心城周边,会有十几个神官团队前来此处,使用元素魔法蓄水,然后前往远方降雨,缓解干旱。
祈心城主祭爱德蒙作为本地的负责人,他能规划好所有的队伍和行动,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确是有能力的。
但正是有能力的人为恶,才更加恐怖,因为这意味着很少有人发现这一点。
“看吧。”
没有多说什么,苏昼抬起手,他指向那一条蓝色的元素江河,淡淡地说道:“那就是所有事情的根源。”
“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某种大事,元素失衡,世间正在逐步走向上一个纪元类似的末世。”
“而这件大事,造成了许多小问题,比如河道淤积,天地干旱以及饥荒。”
“而这些小问题中,又会衍生出更多的恶,就像是爱德蒙趁机暗害老查克一样,在动荡的局势中,总是能找到平时找不到的为恶的机会。”
如此说着,苏昼转过头,看向老查克和主祭爱德蒙,然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亚尔伯和艾蒙身上,甚至审查神官也被扫了一眼。
“秩序和律法的意义,是遏制这些恶,比如说爱德蒙犯下的错误。官方,中枢圣堂的意义,就是解决河道淤积,干旱和饥荒。”
“至于更大的事情,一般来说,是没办法解决的——但这个世界不是有神吗?神的意义,就是解决这些大事。”
苏昼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不满:“我是真的不太明白埃利亚斯和风之神究竟在搞什么,祂们难道看不出来现在的情况不对劲?仓廪足而知礼节,世道安则无犯罪,神应该肩负起自己的职责!”
但即便是苏昼也知道,如今的埃利亚斯情况肯定不太对劲,不然的话,自己降临的动静,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出现的……也正是为了搞清楚如今的埃利亚斯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才打算去中枢圣堂,看看他究竟什么情况。
“艾蒙,倘若我让你来裁决主祭爱德蒙和渔民老查克之间的事宜,你会怎么办?之后,你又会怎么根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听见苏昼的声音,艾蒙愣了一下,很快,他就开始思索:“虽然法理上老查克的确违规,但很明显这出自意外,而并非蓄意……教约中的戒律中,虽然没有区分意外和蓄意的结果,但至少我们可以给予老查克‘道歉’的机会。而不是在第一时间就将其抓去审判,并强行数罪并罚,砍去他的双手。”
“这是局限于教约法典中的处理方法,而倘若是根绝……我会再添加几条法典,比如说倘若出现类似的法令,神官必须通知到每一个人,亲自前往法令实施地点,通告所有人,这样的话,老查克一类的事情就不会再犯了……”
“可笑。”
但一旁的亚尔伯却仿佛不怕死一般的开口,他嘲笑道:“通知就有用吗?倘若这个主祭打时间差呢?我又不是不懂养殖,难道还不知道收拾这些东西需要多长时间?我提前半天一天通知老查克,然后第二天跑过来逮捕收拾了一小半的他,一样能判他刑!”
这位大海盗的表情满是讽刺:“我船上就有一个水手,就是这样被人逼出海的,你们这些神官钻空子的方法多了去了,你能堵住一个洞,他们就能找出两个洞。”
“这……”
一时间,艾蒙也想不出反驳的方法——实际上,他自己仔细一想,发现的确如此,他也能找到好几个漏洞,去规避种种条约。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想要整人,那总是会有方法。
无论是怎么想,都抵达不了完美的地步,艾蒙苦思冥想了好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有些苦涩地对苏昼低头,叹息道:“对不起,主,我找不到根绝此事的方法……”
“不,你这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但苏昼却开口,他微笑着注视着艾蒙,语气随意地说道:“你刚才提出来的方法,难道不是的确能防止爱德蒙坑害老查克吗?虽然说亚尔伯很快又提出了另外一个漏洞,但你的方法,相较于最开始而言,更进了一步吗?”
如此说着,苏昼转过头,他看向碧绿色的祈心湖,青年的语气认真:“革新就是这样,就是一步,后退了再向前就是,不必执着于‘完美’。”
“有错就改,然后再去寻找新的错误。承认错误,认知错误,改正错误——革新的基础就是这样。”
“但最重要的,是找准错误的根源在哪里,不能头疼治头,脚疼医脚。”
闭上眼睛,苏昼回忆着自己一路的见闻。
——从降临夕光城开始,自己一路见证审判的缺漏,察觉到噬恶魔主的局限,紧接着又明白,审判之龙的审判,归根结底就是多数人的暴政源头。
这就是他过去的局限,虽然凭借它(噬恶魔主)解决了不少问题,的确铲除了不少邪恶的敌人,但是自己还能做的更好。
既然能更好,那为什么还要陶醉于现在?
所以……不能止步不前。我要审判我自己,对自己进行一次革新。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永远都走在通向,‘相对正确’的道路上。
——自己的错误,已经被找到,自己的错误,已经被承认,而现在,是时候找到自己‘错误’的根源,然后将其改正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苏昼睁开双眼,凝视着这片天地,青紫色的龙瞳中灵光明亮,他坦然地说道:“遇到邪恶就杀恶,遇到敌人就杀敌,是不可能根绝恶的——我们必须找到一切的起源,一步一步去堵住所有恶衍生的源头。”
“就像是发生在祈心城的这场小恶,源自于更大的变动一样,倘若不解决掉元素失衡造成的问题,不仅仅是秩序和律法会崩溃,就连中枢圣堂对圣火之国的统治也会崩溃。”
“秩序也是一样,我现在审判了这位爱德蒙主祭,惩戒了他又能如何?不解决圣火之国教约法典根源的问题,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而就在此时,苏昼伸出手,他打开了个人空间,抽出了灭度之刃。
灵魂空间中,紫青色的天魂旋转着,更替着,原本噬恶魔主的结构已经被更替了大半,六成的原始神通结构都已经被修正为全新且更优的形态,无数庞大的符文组萦绕着这颗灵魂太阳旋转,就像是环绕恒星的行星那般,构成了一个系统且完善的星系。
赤色的蛇灵趴在智慧树的精魂上,雅拉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幕。
“是的,就是这样。”
“什么寂主,什么先驱,什么垃圾宿命,什么狗屁正确——祂们全都是错的,没有人是正确的。”
“没必要去强求完美的正确——只要比别人更正确,就足够了。”
“质疑,质疑更多吧!苏昼,走下去!”
蛇灵的声音在灵魂空间中回荡,而现实世界,苏昼紧握手中的长刀,金红色的火焰在刀刃燃烧,磅礴的灵力化作璀璨的光芒,从刀尖延伸出去,它不断地延伸,延伸,金赤色的直线仿佛横跨了整个天空,将天际分割为两边。
艾蒙和亚尔伯还好,而老查克,爱德蒙主祭还有审查神官都震撼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们目瞪口呆,看着磅礴如炽阳的火元素之力从神刀上肆意发散,令高空充斥金红色的光。
“炽炎圣剑……您,您是……”
其中,早就有所怀疑的审查神官膝盖一软,他想要跪下,但是岚种阻止了他,而本就聪明的爱德蒙主祭更是浑身战栗,肥肉抖动着宛如筛子。
他颤抖着说出来那个名字。
“审,审判之主?!”
“河道堵塞对吧?周围干旱对吧?”
并没有在意他们的惊愕,如此说道,苏昼手持神刀,他轻笑一声,然后挥动手臂,朝着身下的祈心湖,还有远方的河道挥落。
然后,那一道延伸了不知道多长的璀璨光芒,就这样朝着地面斩落。
天地万物仿佛凝滞。
一切都静止,无论是风,是云,还是祈心湖上的浪潮,一切都停滞了下来,一动不动。
在这片静止中,唯有刀光闪动。
灭度之刃斩下,它斩中了祈心湖,斩中了那一条堵塞的河道,它一路延伸,劈开了深达数百米的湖泊,又清空了河底淤积的泥沙——巨浪翻腾,在炽烈的刀光下,整个祈心湖都宛如沸腾一般,蒸腾出漫天水雾,催生出了足以鼓荡至百里之外的狂风。
剧烈的爆炸,顺着这条斩落的直线接连不断地出现,它们蒸发湖水,蒸腾起云雾和巨浪,令大片大片纯白的云层急速升腾入半空,就像是垂天之翼。
一刀斩出,苏昼忽视‘铿锵?!’似乎是在质疑‘自己出场就用来斩湖水,说好的不随便呢’的灭度之刃的疑惑,将其送回了个人空间。
然后,他伸出左手,运起大周天岚甲。
登时,数万颗青色的岚种,便带着迷蒙的青色灵力冲入那大片大片云雾之中,狂风化作一个巨大的包裹,将这些云雾水汽全部都包裹起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升入高天,化作漆黑的雨云。
一时间,因为听见了巨大爆炸声而惊慌的祈心城中,就又看见,原本明媚的天地骤然变暗,漫天漆黑的云如同幻觉一般急速扩散,占据了他们视野中的绝大部分天空
紧接着,苏昼左手翻动。
一瞬间,声声雷鸣在雨云中骤响,紫色的雷霆在云层中穿梭闪动,宛如一条条呼风唤雨的蛟龙。
而后,大雨滂沱。
时隔漫长的时间,雨水再一次降临了祈心城周边……不对,不仅仅是祈心城!
因为大量的云层,正在岚种制造的狂风托运下,朝着四面八方,众多干旱的城市飞驰而去!它们也在降雨,滋润着四面八方干竭的土地。
“下雨了,下雨了!”
“这是神迹啊!”
一时间,虽然知道很可能就是幻觉,但艾蒙等人仿佛听见了众多城市,众多村庄中民众的欢呼。
而做完这些后,苏昼收回了手。
他的表情平静。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就是霸主阶——神明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即可用于移山倒海,也可用于庇护万民。
力量本身,就是自由心证的东西,最终要的是永不止步,且心中有爱,这样的话,无论是和恶人战斗,还是像现在这样降下甘露,都有着意义。
此时,以祈心城为中心,几十个城市的干旱已经暂时解决了——和神官团队使用法术运水前往各地不一样,苏昼掀起的暴雨至少能护佑一地一个月内的需求,而且刚才他使用灭度之刃劈下的一刀内自带法度,会自动蒸发一部分湖水,岚种也会自动带着这些云层去降雨。
这既是法有元灵的妙用,除却战斗时自动再生修复外,也可以用作凭空布下持续较长时间的临时法阵。
大雨笼罩了大地,潮湿的风息吹向天空,仅仅是转眼间,祈心城周边的情况就变了一个模样。
强大的存在,如若可以,便能做得到这些。
一个文明中诞生出了强者,却非要将强者排斥出文明之外,就秩序的退步。
苏昼知道,圣火之国这点做的很不错,神官和神佑者都参与了文明建设,抗击灾害,但是作为神的火之主埃利亚斯却没有出面。
或许祂正在为更加重要的事情而努力吧,苏昼肯定会好好问一问。
而就在艾蒙等人心中被这样的伟力撼动时,他们听见了苏昼的声音。
“我将施展神力,观遍世人之心,聆听一切冤屈。”
双手负在身后,苏昼带着众人下降,他行走在自己一手制造出的雨云之上,一条通向远方的云中道路被开辟出来,延伸至天际的尽头:“我将降下神谕,令所有像是老查克这样的人都可以对我祈祷倾诉,倾诉他们的冤屈和苦难。”
“吾主!”
艾蒙听着这句话,他的心震动着,呼吸都有些急促,灰发的神官双手合十,他激动的问道:“难道说,您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吗?!”
“啊?”
而苏昼转过头,他愕然地看向艾蒙,疑惑不解道:“怎么可能!”
“这都是埃利亚斯搞出来的问题,我帮他收集意见也就罢了,祂哪来的脸让我为祂解决麻烦?”
青年摇了摇头,表情带着不满:“我等会就周边周围所有的城市村庄,把所有有冤屈的人都造出来,然后整一个‘告冤’大队,我亲自带他们去中枢圣堂,为他们撑腰,让他们好好问问,火之神为什么会坐视他们蒙受冤屈!”
在艾蒙等人愕然,甚至是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苏昼表情感慨:“这个世界,像是老查克这样被冤枉的人太多了。”
“就更不用说萨拉那样,仅仅因为是海之民,就被审判,死亡的人。”
“都是因为秩序和律法出了问题,所以才会有这些枉死之人。”
“除此之外,整个世界的元素都在失衡——包括我在内,所有的神,都应该解决这些问题,这同样是我们的责任。”
如此说道,苏昼微笑着转过头,看向所有人。
“毕竟,你们尊我为神,天天对我又是鞠躬又是祈祷的,那我总要作些什么。”
话毕,青年低下头,看向祈心湖周边的城市。
“自然方面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现在,应该开始解决人的问题。”
苏昼自语,然后闭上眼睛。
而与此同时,祈心湖周边,所有的城市村庄中,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一个温和,但却宏大的声音。
【吾乃审判之主,此乃神谕。】
【凡有冤屈者,向我祈祷吧。】
【凡自觉无罪,但却被判有罪者,向我祈祷吧。】
发自心灵最深处,无视任何语言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心湖。
然后,泛起波澜。
无数祈祷的声音和愿力,响彻灵界。
——神,是不会喜欢祈祷的。
因为,人的祈祷和祈求,代表着神设定的秩序并不完美,无法满足人的需求。
除非,这个祈祷是问好,是感谢,是真心的想要与神交流。
喜悦之人的祈祷是共享,慈爱之人的祈祷是奉献,善良之人的祈祷是同理心,这些虽然有着祈祷之名,却无祈祷之实。
——恶,是善的缺乏。
只有不安心,不善良,做了错事,亦或是深陷于冤屈,深陷于错误,期待改变自己困苦的现状时,人才会祈祷。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神的无能——祂无法让自己的子民幸福,让所有子民不用寄希望于祂的力量,就可以生活的无忧无虑。
【所以,需要改变,需要革新。】
【需要,变得更好,从原有的基础上,变得更好更好。】
【我将带来质疑,带来改正,我将承认所有的错误。】
【我将带来革新。】
睁开双眼,苏昼的目光平静。
无数祈祷的声音在其灵魂空间中回荡,被他理解,分辨,确认……然后,发起回应。
【所有的冤屈者们,走吧,让我们前往世界的中央。】
这样的神谕,在数十个,上百个,乃至更多的城市中响起我将
307年,6月29日,圣火大陆中部以东,祈心城周边城市,数百万人聆听了审判之主神谕。
6月30日,圣火大陆中部东南周边,郁金香城周边,数百万人聆听了审判之主的神谕,近千罪人离开罪人村,朝着远方离去。
7月2日,圣火大陆中部,净磷,连光,远云城群周边,近千万人聆听了审判之主的神谕,据闻审判之主神降之身展现真身,无数人亲眼见证。
数日之后,在一片虔诚地礼拜和欢呼声中,浩浩荡荡,一共一万七千,身负罪孽的‘罪人’组成了庞大的队伍,随同着‘神’的脚步,朝着世界的中央,中央圣堂行走而去。
而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人,更多听闻了了审判之主神谕的罪人,正从整个圣火大陆的四面八方而来,朝着那支队伍汇聚而去。
而神迹显兆之地,干旱的雷鸣暴雨,大雨滂沱,洪涝的雨水自止,沼泽干竭,元素恢复均衡,天地一时为之平复。
七海,冥思海。
由上百支大船组成的浩荡船队行驶在平静无波的冥思海海域之上,雾气笼罩海面,峥嵘礁石在近乎不可视物的浓雾中时隐时现,只有超凡者时不时使用自己的力量穿过雾气,才能看见前路。
而为首最大的那一只船上,海皇白鲸突然抬起头。
“大陆上有人正在平复元素失衡。”
他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然后伸手端起一杯苦茶灌入口中:“怪事,是谁这么强?还是说那些神佑者突然改性子,不糊弄,真的开始联手救灾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白鲸从不喝酒,因为酒不够甜。当然,他喜欢喝的苦茶也不够甜,但很显然这两件事并没有关系,咀嚼着茶叶,这位海皇笑了起来,他对身侧的其他几位海皇海王道:“你们觉得是我们的火之主出手,还是神佑者联手?”
“不太可能是火之主……上一次的那场叛乱,祂都没有出手,这一次应该也不是例外。”
另一位有着蓝色乱发的海皇沉思了一会,他摇头道:“如果不是火之主一直都没有动静,只有神谕降下,我们岸上的那些好朋友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不动手?他们比我们更不希望火之主活跃。”
“那会是谁?”
耸了耸肩,白鲸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白发的高大男人眺望着远方,深紫色的瞳孔闪动着明亮的光:“罢了,继续前进——通知先驱代行者,我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他笑着下令,然后,船队加速,朝着大洋的深处继续航行。
倘若有元素视觉的话,便能看见,在这船队的天空顶端,有六条浩浩荡荡的水元素洪流正如同江河一般汇聚,并且朝着冥思海的中心垂落,化作一道支地撑天的庞然巨柱。
‘深海仪式’,即将开始。
圣火大陆,大陆中央,中枢圣堂。
307年,7月5日。
通向世界最深处的深邃教条中,再次迎来了一位步履匆忙的访客。
黑发金眸的骑士,神佑者依沙尔一脸忧虑地朝着熔岩之海走去。
这一次,他的目的仍然一样。
他要觐见神。
第二十五章 让我们去迎接归来之神 (8200)
晨曦圣山地底,辽阔无边的灼热熔岩海仍在地底深处静静翻涌,一如过去数百年间那般。
但是在依沙尔抵达此地之时,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这里与过去的世界中心,有着些许不同之处。
“主?”
骑士抬头看向远方的熔岩海中央,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那一直沉睡,只有有人觐见时才会苏醒片刻的主,此时居然已经苏醒。
【你来了啊,依沙尔。】
察觉到自己骑士的到来,熔岩王座之上,温和的少年声音响起:【来的正好。】
等到依沙尔抵达王座周边时,他便看见,在王座之前,有着一片四色光幕闪动,四种元素组成了一片立体的地图,上面的元素不断交替循环,进而构成了一个世界。
一眼扫去,依沙尔能够看得出来,那正是自己居住的这个世界的元素分布图!
蓝色的诸海环绕着褐色的大陆,青色之风萦绕天地轮转,而火焰在大地的深处和天空的顶端燃烧……除此之外,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元素都在交替轮回,轮转不休。
本来,这应该就是天地间的真理,世界循环的常态,但是依沙尔却能看见,在圣火大陆和新大陆两片大陆之上,一共有六条浩浩荡荡的蓝色洪流正在汇聚,并没入南方遥远的冥思海中——而在那里,浓郁无比的蓝色已经深沉如墨,仿佛正在孕育着什么,带给人极度不安的气息。
但熔岩王座之上,头戴太阳神冠的白发少年却笑着,他注视着眼前光幕中的图景,开怀且温和地笑着。
对此,依沙尔愣住了。
两百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信奉的主笑得如此开怀。
自从骑士在两百多年前起成为神佑者,第一次满怀兴奋地觐见神以来,火之主的形象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温和,温柔,如同冬日的篝火,早晨的暖阳那般,给予所有人温暖的存在。
但是火焰就是火焰,太阳就是太阳,哪怕再怎么亲近于人,只要太过靠近就会被灼伤。倘若神行走于现世,所在之地必定晴空万里,大地干竭,所以为了子民,神选择自己一人呆在圣山之下的世界中心,位于地底极深处的熔岩海,与大众隔绝。
即便是神降,神也只是一直都位于高空,作为第二轮太阳,不直接降临在地,除却微笑之外,祂更是不会表达出任何多余的喜怒哀乐,避免因为自己心念而起的力量肆虐,影响到他人。
而现在,那样温和的神,此时居然这样开心的笑了……
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让主笑得如此开心?不得不说,依沙尔的心中有些嫉妒,但很快,黑发金瞳的骑士就摒弃了这般无谓的思绪,他半跪在地,对着火之主汇报。
“吾主,您是否知道,东部地区突然出现的大规模罪民暴动?本地神官表示,他们听见了审判之主的神谕……”
【哦,我已经知道了。】
王座上的少年微微点头,他微笑着抬起头,看向熔岩海上方的岩顶:【他来了。】
【他回来了。】
【虽然过去了漫长的时间,但是他的确归来了!】
而后,依沙尔却听见,主的音调变得有些可惜。
【但是可惜,他回来的有些迟了。】
【那些海中孩子们的计划,也快要完成了。】
“吾主,您是说那些叛逆们的计划吗?他们的登神仪式快要完成了?!”
闻言,半跪在火之主前的依沙尔登时站立起身,,他愤怒地请示道:“请允许我立刻带队出征,将他们的妄念击碎!”
【不用了,而且,过来吧,孩子。】
但火之主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依沙尔的请示,而等到骑士有些困惑地靠近祂身侧时,白发少年伸出手,按在了依沙尔的额头处。
触感并不像是想象中那样,宛如太阳一般火热……手掌中心温暖柔软的触感,就像是真正的人类一样。
一时之间,依沙尔还未来得及多想什么,一股灼烧一般的剧痛突然出现在额头处——剧痛一闪而逝,仿佛只是幻觉,而他一动不动,宛如铁塔一般屹立在原地。
等到火之主将手放下后,他的额头处,便出现了一个赤红色的火焰印记,神圣的权能在其之中脉动,释放着清晰可见的威严。
而后,火之主打量了一会依沙尔,祂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让他们去成为水之神吧。】
【只有这样,暴乱的水元素才会归位,重归秩序的轮回。】
“什么?”
听见此话,原本还在思索神究竟在自己额头上留下了什么的依沙尔顿时一愣,他立刻皱眉道:“这怎么可能!”
“那些海中暴徒,明明是意图颠覆我们世界现有的元素循环!他们切断原本的轮转过程,想要粗暴地将整个世界的元素,都变成水元素!”
“他们甚至还打算开启什么‘深海时代’,彻底把我们的世界变成完全未知的模样……这样怎么能叫做归位,叫做秩序的轮回?!”
火之主摇了摇头,灰色的双瞳中并没有任何对海之民们的愠色。
【这的确是他们的目的——但是,这的确是秩序的轮回没错。】
白发神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久远之前,唐突出现,又唐突离开,拒绝水之魂和地之魂,成为神的人影。
祂有些怀念地说道:【水之魂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无论什么时代,都有着大量的水元素以各种形态出现,纵然是熊熊燃烧的火之纪元,它也是被白色的蒸汽环绕。】
【倘若那些海中的孩子不去收纳已经日益变得混乱的源水之魂,那么或是数十年,或是上百年后,原始而疯狂,自然诞生的水之神便会出现。那时的祂甚至不是人类,也不会理解我们的秩序,说不定还会掀起灭世的巨浪,而我们还无法阻拦。】
“为什么会无法阻拦?”
听到这里,依沙尔顿时就困惑了,他双手合十,对着火之主询问:“吾主,你是神,且是远比那些海盗,远比什么初生神明都要强大的神——除此之外,还有风之主,审判之主……三神合力,又岂是什么海盗和自然诞生的水之神能够阻拦的?”
【但风之主是不会出手的。】
但少年平静地看向依沙尔,祂淡淡地说出已经隐瞒了数百年的秘闻:【祂的神魂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最后一丝残念和**,构成了意识网络,联通风之民的心智,维持着秩序。】
【而我,绝大部分时间,也都不会留在这个世界——正如同过去你每一次来觐见我时所看见的那样,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归。】
依沙尔怔然,他虽然知道这一情况,但却从未想到过是这样的状况:“那,那又是为,为什么?”
骑士不知所措地询问:“为什么风之主的灵魂会离开这个世界,而主您……”
【很简单。】
而火之主叹息了一声,白发的少年抬起头,祂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岩顶和世界,直入虚空,变得悠远且带着一丝哀愁:【我们的世界,距离其他世界,实在是太远了。】
【在我们世界的周边,全部都是世界破碎之后留下的废墟和尘埃。除却我们之外,再无其他世界存在……不仅仅如此,依沙尔,世界本身,就是有寿命的,而我们世界的寿命尤其短暂,倘若毫无顾忌地在其中肆意妄为,而不进行秩序的轮回,那么谁知道它能撑住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似乎是有意告知,火之主与自己的神佑者对视,祂能看见依沙尔那震惊无比,仿佛世界观碎裂的目光。
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少年转过头,继续看向眼前的元素光幕,祂淡淡道:【为了无数子民,风之神留下了祂的肉身作为意识网络的核心,而自己使用神魂脱离世界,在虚空中游荡,寻找适宜居住的新世界。】
【而我也同样在周围世界的废墟中寻觅,寻觅可用的世界之尘,填补我们这个世界的漏洞。】
【我与风之主都无法长期地呆在这个世界,所以,我们引导了审判之主的诞生,维持我们设计的秩序,保证你们可以在我们不在了的时候,保持着友善且互相关爱的心……】
说到这里时,火之主似乎是回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场叛乱,祂不禁长叹一口气:【但很可惜,那个秩序是有漏洞的。】
除此之外,少年的心中,浮现出了自己昔日在脱离世界屏障,来到虚空时所看见的那一幕。
那是无穷无尽,笼罩了整个世界的‘灰雾。’
灰雾笼罩世界,它原本吸收着周围世界的尘埃,将其填充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维持着塔尔塔迪斯世界的存续,但是……就在风之神和少年自己来到世界之外时,灰雾却大多退去了,只剩下些许残留,不再包裹这个世界。
火之主的记忆很清晰。祂知晓,灰雾正是元素轮转纪元的象征,也是冥府迷宫和纪元交替的幕后之手……但是现在看来,它真实的力量,却是维持整个世界的存在!如果不是灰雾的提醒,祂也不可能知道,还可以收集周围虚空中的世界之尘来为塔尔塔迪斯世界延续存在的时间。
灰雾,究竟对他们,对他们的文明,是怎样的态度?
少年并不知晓。
而且,已经不重要了。
收回思绪,火之主看向依沙尔。
祂平静地说道:【你将要继承我的位置,成为新的火之神。】
“啊?”
一开始,依沙尔还有点茫然,他仍然还沉浸在‘世界的寿命并不漫长’这一惊世骇俗的消息上,所以最开始,这位骑士并没有听懂自己的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听懂后的他满脸震惊,立刻就顿在原地,不知所措道:“什,什么?!”
而熔岩王座上,火之主微笑着看向依沙尔:【你是一个好孩子,依沙尔。两百三十七年来,自你成为神佑者后,你一直都认真地为广大民众工作,为他们摆平困难,解决事情。】
【你从基层开始成长闯荡,一路成为神佑者,你完美地了解我们秩序运转的所有关键,甚至可以说,比我这法典的设计者还更要了解。】
“不,神,我并不……”
【不,你了解。】
在依沙尔企图说一些什么的时候,火之神伸出手,示意自己的骑士此时不要多话,随后,这位少年模样的神转过头,看向圣火大陆中部,那正在急速正常化的元素突进,祂淡淡地说道:【除此之外,你也是唯一一个秉持我道,直至如今之人。】
【不要反驳,依沙尔,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大部分神佑者,自他们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就不再想要遵守我定下的戒律了。】
【他们想要享受荣华富贵,享受自己的权利……当然,因为我还存在,所以他们仍然不能吃奢华的食物,所以其中有一部分神佑者煞费苦心,就让奢华的食物普及,变得不算奢侈——这还真不是错事。这很好,不是吗?我都没想到我的这个戒律居然还能起到这个效果。】
说到这里,火之神笑了起来,但是祂的目光却并无笑意:【神佑者中,追求更加强大力量的人多,追求权力的人更多。仅仅是想要吃点好吃的,仅仅如此的人,实在是太少。】
【真心希望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生活,想要维持这样的秩序,且无惧战斗的神佑者,太少了。】
神座上的少年抬起手,揉着额头,祂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叹息道:【他们都想要成为神,但是却又不愿意寻找自己的路,而是窥视我的力量。】
【所以,我钦定了你,孩子。】
依沙尔一开始还是怔然……的确,哪怕是他自己也知道,神佑者中心怀鬼胎之人为数不少,自从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叛乱,显示出了神的不公与虚弱后,许多神佑者的心思就变了。
但是很快,因为对火之主的话感到焦虑,感到不安,这位骑士顿时就有些愤怒起来。
“我不是孩子!吾主!”他眉头紧皱,愤怒的摇头,伸出手按在胸前:“我是您的骑士!”
“什么钦定?什么继承您的位置?吾主,您难道要放弃神位吗?!”
而火之主睁开双眼,祂转过头,平静的注视着依沙尔,双方对视,依沙尔的情绪逐渐软化。
直到最后,他沉默地后退了一步,然后茫然道:“但……为什么?”
【水之神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但是源水之魂排斥其他元素之魂的持有者,在它被人驯服之前,我没有办法抓住它——我们的力量互相干涉,甚至在海上形成了一片盲区。】
如此说道,火之主疲惫地叹了口气:【而因为某些我也不是很清楚的原因,海上那些孩子的力量膨胀的太快了,好像就是有一个无形的,并非来自我们世界的力量在背后帮助他们一样……原本在我的计划中,那些孩子还需要花上上百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找到源水之魂的下落,而那时,我也能稍微抚平圣火之国内的秩序,再制定出一本全新的教约,弥补之前的裂缝……】
【但是现在,过度膨胀的源水之魂,碰到了过度膨胀的海之民势力……我不清楚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但是,要不就是新诞生的水之神力量强大无比,足以更替元素轮转的秩序,要不就是祂们数量众多,甚至比我,风之神和审判之神加起来还多。】
【水之神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但是倘若真的让海中的那些孩子成为了水之神,那他们必然会选择反攻大陆——那时,因为数百年间一直都在收集世界之尘维继世界,没有积攒太多力量的我,恐怕抵挡不住。】
说到这里,白发的少年洒脱地笑了笑,祂伸出手,正了正自己头顶的神冠,无所谓道:【他们一直都猜不到,我打算怎么应对他们,一直都在想我会不会派遣我的神佑者,还有众多神官前去讨伐他们。】
【先不谈我的神佑者中也有不少有着异心,他们做好了很多准备,大海是他们的主场,所以哪怕是你们过去讨伐,也会死伤众多,整个世界都会因此而衰弱,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文明,都将会彻底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不愿意这样。】
火之主的语气平静,祂的声音在熔岩之海中回荡,令依沙尔怔然无言:【而爱是最强的谋划。】
【那些自私的孩子永远都想不到,我根本不介意死去与否,只是想要塑造出更好的秩序,让所有人生活在更好的世界。】
【基于这一点,他们永远无法猜出,并预防我的谋划。】
“吾主……”
而骑士半跪在地,他感觉即便是自己身处于熔岩之中也无法阻止冰冷的感觉在自己的脊骨蔓延。
依沙尔凝视着眼前的少年,自己敬拜的神,他喃喃道:“您,您是说……”
而神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被自己视作孩子的骑士的头,祂笑道:【我虽然力量积攒的不多,但常年出入虚空,神魂早已锤炼地无比强大——只要到时候,我燃烧自己的灵魂,无论那些孩子有怎样的谋划,又岂能阻止我将他们的灵魂镇压,将源水之魂回收呢?】
【只要我不畏惧陨落,那么我的力量就足以将他们百年的谋划全部烧干,哪怕是水之魂积攒的力量远胜于我,但也不能阻挡我凭此再定纪元——风之神已经将风之魂委托于我,而地之魂……总之,那时四魂齐聚,真正的神明就将诞生,那必然是一个远比现在这个时代更加完善美好的纪元。】
如此说着,少年摸了摸依沙尔额头前,那仿佛燃烧着的火焰印记,祂颇为开怀地笑了:【而那时,你就将成为新的火之主,亦或是说,四魂齐聚之神——依沙尔,你就是我的继承人,履行我道,制定全新的秩序。】
可闻言后,依沙尔不仅没有半点欣喜,反而面色苍白。
神佑者站立起身,他后退两步,避开了火之主的手,然后发出低吼:“为什么?”
“神啊,您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情,还用这种职责逼迫于我?!您怎么能如此妄……说出您的死?!”
而面对依沙尔的指责,火之主只是微微摇头:【我不是逼迫你,依沙尔,而是倘若你信仰我,你就应该这么做。】
“您这不就是在用信仰逼迫我吗?”
依沙尔难以置信,他挥动双手,拒绝的意味是如此的浓厚:“我信仰您,我希望您永远高居神座,如同太阳一般引领我们前进!”
“我愿意为您而死,而不是愿意您为我们而牺牲!”
话至最后,依沙尔咬着牙,他凝视着眼前熔岩王座上端坐的神明,一字一顿地说道:“吾主,您究竟是要一条只会听从您命令的狗,还是一位能为您而死的骑士?!”
对于依沙尔如此坚决抗拒的意愿,即便是火之主都没想到。
火之圣堂中,几乎所有的神佑者,都在渴求更加强大的力量亦或是权利,这并非是坏事,而是人基础的上进心,渴求进步的人是不应该被苛求的,哪怕其中有一部分,企图谋夺火之主的力量,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白发的神明本以为依沙尔会欣然接过这一份职责,并接过这一份庞大且令所有人艳羡的力量——那可是四魂齐聚,是超越了寻常神明,甚至可以通向更高境界的力量啊——祂却没有想到对方对自己的忠诚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可以拒绝这一份诱惑。
为什么?
神明的记忆回溯着,祂回忆起了近三百年前,元素历开创之初,自己还在人间,带领最初的火之民们建设家园的那一幕。
那时,就有那么一位男孩,一直追随在自己的身后。
【孩子,你为什么跟在我的身后?】
那时的神明俯下身,温柔地询问对方,擦去孩子头顶的汗水。
而懵懂的男孩有些憨乎乎地道:“您为我们建设的城市好大,好漂亮啊,我从来没有住过那么大那么暖和的屋子!”
“所以我想要学习一下,等到未来,等我长大了,我也想要为您,为所有人,建上许多许多更大更好的屋子!”
依沙尔,的确为自己建了不少神殿啊。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基层忙碌,建设了不少‘房子’。
我搭建了地基和框架,而这个世界的秩序,这栋房屋的血肉和装饰,却是由他们自己搭建的。
——因为神为人建设了美好的秩序,所以人想要捍卫这份美好。
或者说,依沙尔想要追随的,或许并非是一位在他看来,想要放弃自己职责的神,所以他才会愤怒……实际上,他所追随的,其实是那一条让所有人比起之前,更加幸福的道路。
就如同自己一样——他与自己同行,所以才信仰。
为何追随的缘由……或许就是那么简单吧。
沉默了许久,然后神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都不要。】
祂仍然温和地笑着,注视着依沙尔,一如既往:【我要的,是一个能随我同行,开拓前路的智慧者——我不需要不知道质疑我的狗,不需要一位只会为我赴死的骑士——我需要一个能理解我的思想,能明白我的教义,遵循我理念的同道者。】
【我需要的是,在我离开之后,有人能举起我的旗帜,重新登上我的位置,维持我创造的国度和秩序。】
【我需要这样的一个存在。】
“理解……”
低声重复这这个词汇,依沙尔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仍然可以笑出来的火之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神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他先是低笑一声,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理解?!我们人与人之间都无法互相理解,父亲无法理解儿子,女儿无法理解母亲!”
“吾主,您的教会都在暗中违逆您的意志!他们与海盗眉来眼去,他们贪图您的力量权柄,他们心怀鬼胎,更别说信仰您!”
“您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理解?这比你对我们索取自由和生命还有不可思议!”
而神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直至依沙尔在熔岩之海中回荡的声音逐渐消散,平静。
而就在熔岩泡沫翻腾的炸裂声中,祂简单的说道:【但这就是信仰。】
【我需要在我镇压四大元素之魂,再定纪元后,还有一位新的火之主出现,稳定秩序,保护万民的存续和幸福——祂可以继续收集周围世界的余烬作为我们世界的燃料,维持世界的存在,并可以在最重要的关头牺牲自己,再造一个新时代。你明白吗?成为神,不是什么恩赐,这是我对你的苛求。】
【依沙尔,倘若你爱我胜过爱我的道,那就代表你根本不是信仰我,只是崇拜我,爱我。】
【信仰和崇拜,之间的距离,遥远的胜过天与地。】
【你是信仰我,还是仅仅只是崇拜我?】
火之主的声音,引动了整个熔岩之海的元素沸腾。
磅礴的火元素之力在世界的中央鼓动,令粘稠的岩浆掀起了层层波浪,互相拍击交错,飞溅起漫天火星。
依沙尔感觉到自己额前的印记灼热,他颤抖着注视着身前凝视着自己的火之主,然后不禁流泪。
他已经开始接受,但仍然难以释怀,骑士一步一步走向熔岩王座,喃喃道:“神啊,难道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吗?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让您平复这元素的动荡吗?”
【自然是有的,但我只能选择牺牲我自己,我没有权利让别人为我牺牲,哪怕那个人甘愿为我而死。】
而火之主笑了起来,祂伸出手,再次按在依沙尔的额头上,灼热的火之神印烙印着,少年平静的说道:【如果想要改变什么,就自己去动手,作为可以毫无罪孽牺牲的存在,只有自己,否则就是错误。这是昔日在上一个纪元,我所学到的东西。】
【但是现在……】
而说到这里,祂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复杂,火之主抬起头,祂遥遥直视前方,灰色的双眸仿佛能看穿厚重的岩壳大地,直见遥远彼方,正在缓缓接近的庞大波动。
遥远彼端。
元素历307年,7月5日。
圣火大陆中部,靠近中枢圣城的大道之上,有一队浩浩荡荡的人群正在行走着。
他们衣着简朴,昔日满面愁容,身体更是大多残缺,或是断手,或是断脚,亦或是脸有烙印。
但是如今,他们的肢体却都新生,可以自如使用,宛如从未失去过。
“公义!”
高亢嘹亮的高呼声响起,旗帜舞动之声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位皮肤黝黑的老渔民扛着一杆旗帜,他双眼明亮,意志降低,老查克挥舞着旗帜,然后又高声大呼:“公义!”
随后,整个队伍也都齐声高呼:“公义!”
能看见,这位昔日失去双手的老渔民,此刻有了一双白色的新手——虽然未曾历练风霜,甚至因为长久挥动旗帜而虎口冒泡,但他仍然不肯松手,仍然用力挥舞。
而灰发的神官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艾蒙带领着这些‘罪人’的队伍向前,一路向前,朝着中枢圣堂的方向大步走去。
无需自己的神行走在前方。
作为与神同行者,审判的使徒自会开拓前路,履行自己认同的道。
而在队伍的末端,苏昼跟随在所有人身后,注视着这一支队伍不断壮大,并步履坚定的向前。
而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青年侧过头,面露疑惑。
“是你吗?埃利亚斯?”
似乎是注意到了火之主的目光,苏昼目光锐利地低下头,看向大地的深处,紫青色的龙瞳仿佛能贯穿厚重的大地,直至世界的正中心。
然后,他笑了起来:“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老师。
熔岩之海,久坐于神座上的火之神,在一旁依沙尔震撼的目光中缓缓起身,离开了熔岩之座。
两百年来,这是祂第一次离开神座,双足踏在大地之上。
【我觉得,不可能有其他的方法。】
少年姿态的神明仰视岩石穹顶,祂低声喃喃:【但是对于那个人而言,或许世间并无不可能。】
但即便是如此,祂也只是笑着,淡然地笑着。
【但我不能将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我必须尝试自己超越这个轮回,即便代价是死亡。】
【走吧,依沙尔。】
如此说道,火之神踏步,走向离开世界核心,熔岩海的通道,而骑士紧随于神明身后。
【让我们去迎接,那一位终于归来的神明。】
第二十六章 跨越四百年的重逢 (1w3,大章)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支队伍还在朝着中枢圣堂靠近?你们还没有派人去拦住那支队伍吗?”
元素历307年,7月5日傍晚。
圣火大陆中央,圣火高塔的圣光直入天际,点亮了已经昏暗下去的城市。
中枢圣堂的街道上,来往行走的圣职者们神色匆匆,其中有一部分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向城市东部的方向,面带忧虑。
圣堂核心地带,一间颇有些简陋的办公室中,一位有着紫色长发的神佑者坐在桌旁,他面带不愉地注视着身前其他两位神佑者,语气带着些许嘲讽:“没想到你们居然惫惰至这个地步。”
另外两位坐在桌前的神佑者,一位身披兜帽长袍,默不作声,只是端着茶水时不时抿一口,而另一位头顶荆棘冠,有着明显风之民血脉的神佑者则是嗤笑一声,反唇相讥:“别告诉我你之前没有打算派人拦截——鲁姆,我上次才看见你手下带着一队神官出去阻拦,我们的人都一去不归了,别假装无关了。”
被戳穿虚张声势,名为鲁姆的紫发神佑者面色不变:“既然如此,盖尔,马修,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无法回来汇报吗?根据之前观察的结果,那支满是罪人的队伍中,也就领头的那个神官有着初入天选者阶的实力,而且年纪不小了,潜力并不高。”
“倘若就这么点实力,我们的队伍完全可以依照教约中,‘不得在没有中枢圣堂组织亦或是允许的情况下,进行大规模团队活动’的法规来逮捕他们——可事实上,一碰到那个队伍,前去执行的人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名为马修的荆棘冠神佑者微微摇头:“准确的说,他们在靠近的中途就断绝了联系,联系不上他们了。我个人怀疑,那支队伍中,有着一位神佑者……但究竟是哪一位老朋友搞出的这种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这点我猜不出来。”
说到这里时,他是真的有些困惑,这位神佑者有些难以理解道:“一万多名已经被审判为有罪的罪人,高举审判之主的旗帜,高呼公义的口号,朝着中枢圣堂靠近……难道说,他们是想要说他们是冤枉的吗?”
“荒谬!我们的审判可是有着审判之主的应许,绝对不可能是冤枉的!”
“你说是不是,盖尔?”
此时,他们都转过头,看向仍在喝茶,名为盖尔的兜帽神佑者。
名为鲁姆的紫发神佑者是圣火大陆,中枢圣堂现任的行政大主祭,也即是火之主的大主祭,而名为马修的荆棘冠神佑者则是风之神的大主祭。
“艾蒙。那个领头的神官。”
而身披兜帽长袍的盖尔,这位审判之主的神佑者与大主祭则是低声道出了这一个名字。他的声音有点年轻,但语气沧桑:“我认识那个孩子,三十年前,还是我为他游荡裁决官的职务盖章认定。”
“那些罪名是不是无辜的我不知道,但艾蒙的确是审判之主的虔诚信徒,能比他更虔诚的人为数不多,而他前些日子被派去夕光城,审查可能的海盗内奸。”
如此说道,盖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隐约能从兜帽中的阴影中,看见一对青色的眸子,他语气平淡:“据我所知,夕光城前些日子,出现了审判之主神降,那是几十万人一同证明的事实,而在此之后又没过多久,立刻又发生这种事……”
说到这里,盖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哪怕是听到海盗内奸,神色也没有任何改变的鲁姆,在听见神谕二字后,都忍不住微微吸气,他与马修面面相觑,然后谨慎地说道:“你是说,这一次,很可能是神谕行动?”
审判之主的大主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茶,表明自己的态度,简陋的会议室陷入沉默。
但沉默归根结底是要结束的,很快,随着鲁姆下定决心,作为行政大主祭的他肃然道:“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能让这群罪人随意靠近中枢圣堂——各地明明都有相应的裁决所,真觉得有冤屈,去那里不就行了,非要来圣堂干什么?”
“这一次,我亲自带队。”
所作就做,鲁姆一旦行动起来便雷厉风行,而马修和盖尔也都随之而起,离开了会议室。
作为神佑者,还是能成为三神主祭的神佑者,岂会没有自己的班底?很快,在鲁姆的召集下,十二位天选阶的神官就组成了一个小队伍,他们虽然不能装备武器,但无论是教约还是铠甲都准备齐全。
不过,还未等鲁姆,马修和盖尔三人带队出发,他们就听见了不远处圣堂城墙上传来的通知声。
“那支队伍来了!”
有正在城墙上行走的圣职者察觉到了这一幕,他惊呼道:“好快!他们已经到晨曦平原中段了……那不是普通人的队伍所能有的速度!”
闻言,鲁姆登时登上城墙,他皱着眉头,站在顶端,眺望远方。
然后,他就看见,圣堂东部的天空,阴云漫天。
潮湿的大风朝着城墙处吹拂而来,带着雨后清新的味道,令这位神佑者有些发愣。
——轰隆!
轰然的雷鸣从远方的阴云中响起,耀眼的雷蛇在滚动的云雾和狂风中闪现。此时虽然已经是傍晚,但太阳仍未落下地平线,夕阳的光仍然占据整个天空,而阴暗的黑云不断蚕食着光,带来了风与雷的同时,降下大雨。
“那,那是怎么回事?”
神佑者的目光能穿透云层,直入苍穹,鲁姆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双目能越过浓厚无比的水汽,穿过雷霆的光辉,看见在那阴云之下,有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大雨中前行。
这是一支罪人的队伍,他们大多身有残疾,本来不应该行动的如此迅速,可是能看见,那些本应该没有双脚的罪人断肢之处,都有着新生的肢体,而在这些肢体周边,有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鳞片正在滋生。
那是审判之血的象征——活性化的审判之血或许就是他们能够再生肢体的原因,也是他们可以亲近雨水,在雷雨中前行的原因。
和只是啧啧称奇的马修,以及已经开始赞美审判之主神力的盖尔不同,此时的鲁姆心中开始出现不安。
——如此浓厚的水元素,如何浓厚的**……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海上的逆贼不是说元素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吗?他们的仪式明明都已经完成了才对……
“不能让他们靠近圣堂!”
心中作出决断,本来只是想着指示自己手下队伍去拦截的鲁姆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动手保险一点,他立刻起身飞向阴云所在之地,临走前还不忘高呼口号:“中枢圣堂不容别有用心者冲击!”
神佑者的速度很快,哪怕并非是全速,也能轻易超过声音,很快,他便跨越十几公里,来到了阴云之下,罪人队伍之前。
作为火之主的神佑者和大主祭,神佑者巅峰的鲁姆掌握有全部的元素力量,而不仅仅只是火元素,他此时心中怀有忧虑,所以一句话也不打算说,准备直接操控大地元素隆起土墙,隔断队伍的道路,逼迫他们停下来。
庞大的元素魔力在半空中汇聚,随着鲁姆伸出手,褐色的光芒在半空闪动,组成了一个轮转的圆形法阵,大地之上的泥土顿时就听从号令,开始隆隆抬起,形成了一片绵延数公里长,高五米左右的岩土壁垒。
但是,队伍却并没有停下。
位于高空,展现了自己的力量,正打算松一口气的鲁姆,却看见为首的那位灰发神官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
所有罪人队伍中的人也都齐齐抬头,看向紫发的神佑者。
然后,这位主祭便愣住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出现了幻觉。
自己眼前这一支正在雷雨中行走的队伍,这一支抗议裁决的不公,否认审判的公义,为了真正的公义和革新而来的队伍,这一条由上万人组成,长长的人流,在他眼中,突然就变成了一条匍匐在地的龙蛇。
而就在刚才,那条龙蛇冰冷的龙瞳锁定了他,令鲁姆浑身一僵。
“审,审判之主……”
居然,居然真的是神谕……
三百多年来,从未有过任何神谕降下的审判之主,这一次居然真的有神谕降下吗?直至现在,鲁姆心中还是不敢置信。
而罪人队伍没有在意鲁姆的反应,还是继续前进——能看见,为首的艾蒙只是普通的踏步,便直接将用来阻拦的岩土壁垒撞出一个大洞,而后整条土墙就像是多米洛骨牌一般接连倒下,彻底垮塌。
此时,马修和盖尔也随之而来,他们显然也都出现了那匍匐龙蛇一般的幻觉,前者只是单纯的惊讶,而后者,审判大主祭盖尔在惊愕中甚至带着一丝惊喜:“真的是吾主的队伍!”
一时之间,三人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出手阻拦,还是就这么看着——马修和盖尔对此并没有什么所谓,反正管理圣堂的现任行政大主祭又不是他们,而鲁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否,他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但既不敢出手,也不敢后退。
雷霆在眼前闪动着,炽烈的光芒照亮昏暗的天地,紫发的神佑者迟疑地呆在原地。
而就在他迟迟无法作出决断之时。
突然地,有明亮无比,宛如太阳一般的光芒,从鲁姆的身后冉冉升起,耀眼的光辉照在他的身后,将他的影子向前拉伸地很长很长。
温暖的气息浮现。
“什么!?”
而察觉到熟悉无比的气息,鲁姆顿时震惊地转过头,他看向身后,然后缓缓地张大嘴巴,双目茫然。
因为他看见,有一轮赤金色的太阳正在从晨曦圣山之上升起,绽放圣光,一如数百年前神降于此的神圣。
“轰隆!”
就在此时,阴云之中,翻滚的雨水之上,青紫色的雷光骤然炸响,闪电划破天际。
登时,闪电的光辉和太阳的光辉同时亮起,祂们在高空之上缓缓靠近,而三位神佑者和罪民队伍就被夹在中间,注视着祂们相互接近。
隐约能看见,巨大的龙蛇虚影在云间翻腾,闪电勾勒出了它的形状。
“雷和火!”
“是主!审判之主!”
“主……吾主?!”
登时,马修和盖尔便兴奋地高呼起来了,而鲁姆的语气则与这两位神佑者截然不同,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畏惧,还有浓厚的不可思议:“您,您苏醒了?!”
沉寂了两百多年的火之主,此时,居然就因为这一支小小的罪人队伍而再次出现了?!
登时,鲁姆战栗了,罪人队伍是不是来伸冤的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面对那一轮神圣的光辉,心中满是恐惧。
倘若他做的那些事情都被主发现的话,那他……
就在浩浩荡荡的赤金色光辉扫过天地之时,鲁姆感受到了一股明显无比的温暖视线,那正是火之主的注视,这令他在产生一种无论身心都被看穿的感觉同时,也令他口干舌燥。
但是,火之主之时注视了鲁姆一眼,然后便叹息了一声。
而后,这位火之主大主祭的心中,便响起了带着失望的声音。
【你既不敢面对审判之主的队伍展现你的勇气,也不敢后退,对我承认错误。】
【鲁姆,我的神佑者,这么两百年来,你一直都在贪图权利与力量——但是你的修行在哪里?你的道路呢?你的心呢?】
【你想要我的力量,我半点也不在意。只要有勇气,即便是放弃我的道路也是枭雄,只要最后你有那个决心登上神位,维持秩序,一切都不算什么……但你却没有那个勇气。】
“吾主……”
感觉自己一瞬就被看穿了所有的伪装,鲁姆双腿一软,直接从天上降下,跪在地上——但是火之主却并没有对此回应。
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此时此刻,圣火大陆中央,傍晚的晨曦平原之上,黑色的阴云与赤金色的晚霞各自占据天空的一半,雷与火在高天之上遥遥相对,云与狂风在天地间卷动,傍晚夕阳的光辉将地平线的边缘渲染成一片金色。
疾风如刀,掠过大地,云雾在大地和天空中同时划过,两个人影在云端之上遥遥相对,头戴太阳冠冕的少年与黑发的青年时隔数百年再次相遇,一如昔日于晨曦圣山上告别之时。
地平线上的光芒逐渐变得暗淡,夕阳正在燃烧,在黑夜来临前散发着最后一丝余热。
庞大的灵力和元素之力在双方的周身澎湃滋生,构成了大片大片的光流和法阵虚影,青紫色的灵光与赤金色的魔力在云与光的相交处相连,构成了泾渭分明的光流。
在夕阳即将落下之时,逐渐黑暗的天地间仿佛又多出了两颗太阳。
云雾在神们的身侧行过,地面上,以艾蒙为首,整个罪人队伍都抬起头,惊讶地注视着天空的顶端。而三位神佑者们,还有不远处的中枢圣堂中也是如此,所有圣职者们虽然都还在作着自己的工作,却都纷纷向一个方向投去目光。
依沙尔来到城墙,他远远地眺望自己的主,还有远方那在雷霆中浮现的人影,这位神佑者不禁面容愕然。
“那就是……主的老师?”
苏昼遥遥注视着远方灰发的神明,那位昔日跟在自己身后,历经轮回永劫的少年,如今他头戴冠冕,身穿古典的长袍,容貌虽然与过去完全一样,但无论是气质还是内心都已经大不相同,显得神圣又庄严。
而埃利亚斯远远凝视着自己离开数百年,如今归来的老师,他和数百年前一样年轻,但比起昔日的那一份酷烈,此时的青年却更加宏大,更加高耸巍峨,他过去就像是一座孤峰,虽高耸险峻,能触碰天顶,却远不如现在这般宛如山脉,连绵一片,足以顶起一个世界和苍穹。
三百六十二年前,就在此处,火之主与风之主依托上一个纪元遗留的奈瑟尔城为根基,创建了最初的中枢圣堂。
一位年轻的神明于此与万民立誓,他头戴冠冕,双目明亮。
【我将与你们立下誓约。风与火之民将于此安享太平与美满,只要你们守我的约,我就能令这世间人人平等,再无压迫。】
【我的子民们,我在这里与你们所有人立约,我将全心全意地带领你们走在通向幸福的道路上,而尔等也应当遵守我的道。】
三百零七年前,别离记的最后,第一座圣火高塔耸立于大地之上,与太阳争夺光辉,圣洁的光芒照耀天地。
而在圣火高塔之下,两位神明交谈着这个世界日后的道路。
【教约是所有当行的事,只要遵守,人人便是善人。这样,即便你离开世界,探索前路,我驻守境外,维继世界,即便‘神’不再出现,人世也依然可以维持秩序。】
【地之魂凝聚的审判之龙,可以代替我们作为仲裁,祂是人心的象征,将引领众人走向公义。】少年模样的神明如此说道,祂此时虽然有些疲惫,但却信心十足。
【但是人心真的可信吗?】另一位高大的神明却如此说道,祂有些疑惑。
【正因为不可信,所以,我们才会立下教约,不是吗?】
在这圣火高塔的光芒之下,两位神明别离,风与火之民在送别的歌声中分离,元素历被确定。
年轻的神明站立在圣山之上,俯视这片大地,祂踌躇满志。
狂风席卷,现在,紫青色的龙瞳与灰色的神目对视。
青年能从对方看出数百年的坚持和决心,那是经过无数次验证,无数次付出后也永不更替的选择。
而神明能看出青年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不灭的**和斗志,就连自己也不能幸免,炽热的质疑之炎。
一百三十七年前,中枢圣堂,审判的雷霆骤然击下,那是祂第一次失手,没有惩戒到‘罪人’,反而点起了名为叛逆的烈焰。
“主,主啊,为什么?!你为什么背弃我?!”
震惊,痛苦,混杂着无尽悲伤和绝望的声音在圣堂中响起。
雷光纵横之中,当惊醒的神明从世界之外回归时,看见的却是背弃的劫火,满目疮痍的圣城,以及无数茫然且不知所措的神官。
信任被击碎,秩序的缝隙中生出了猜忌。
【难道说,人心真的不可相信吗?】
久久未有回答的问题仍在心中徘徊。
而此时此刻,两个神明的意志在云巅之上相会。
“吾主,原谅,请原谅我吧……”
紫发的神佑者在这庞大的冲击下瑟瑟发抖,鲁姆战栗着匍匐在地,不管周身已经是泥泞的雨水。
他本以为自己作为神佑者巅峰,距离神明或许只有一线之隔——或许的确如此吧,但鲁姆却发现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神已经成神数百年,甚至早就在元素历开创之前就是神,祂的力量岂是自己这等连神之路都寻觅不到的人可以窥视的?
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的心中满是羞耻与恐惧,以至于无法将头抬起。
——埃利亚斯。
——苏昼先生。
而在久久地对视之火,已经清晰从对方的目光中,了解如今埃利亚斯情况的苏昼轻笑了起来,一人一神缓缓从云端降下,他们收敛了自己的灵力于神光,就如同凡人一般降落于地面。
“埃利亚斯,好久不见。”
苏昼微笑着注视着眼前仍然是少年模样的神明——与火之魂融合后,埃利亚斯的本质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类,而是升华为了有着实体的元素之灵,执掌塔尔塔迪斯世界的火元素之力,所以即便是时光也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任何痕迹。
但即便是看见熟悉的人,青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纵然微笑着,苏昼仍然毫无迟疑地开口:“本来,我们应该好好叙叙旧,我也很想知道你这数百年间究竟是怎样度过的——但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了决心与坚定,那与数百年前的你完全不同。”
“而且,我也知道,你对我为何带着这样一支队伍前来而感到好奇——所以先把那些温和的话题滞后吧,我们开门见山。”
【好的,苏先生,我的老师。】
而火之神温和地笑着,祂看向不远处的罪人队伍,然后轻叹一口气:【您带着这么一批人过来,我就知道了,您一定是来责备我的吧。】
但是,在埃利亚斯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苏昼摇了摇头。
“责备?并不,埃利亚斯,你做的并没有那么不堪。”
苏昼如此说道,他的语气平和:“实际上,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而根据我在现在的塔尔塔迪斯世界的见闻,我甚至还要夸奖你,因为你的确让绝大部分人们吃上了饱饭,过上了幸福的日子,从无到有,只花了三百多年。”
【那,老师,您这是……】
虽然没有听见自己预料之中的责备,但埃利亚斯却并不觉得高兴,祂反而有点疑惑,忍不住追问:【您这次归来,又是为何何事?】
“为了革新。”
青年如此回答。
【革新?】
而神明如此反问。
转过头,苏昼环视所有的‘罪人’,他能看见一张张渴求公正,希望公义到来的脸庞,其中有着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着十几岁的年轻人。
凝视着这些面容,苏昼再次转过头,看向埃利亚斯,他平静的说道:“世界的运行,自有其规律,存在本身就是合理。倘若我想要责备一种合理,责备你的戒律,就代表着我有一个正确答案。”
“我的到来,并不是为了责备你,因为我的心中也没有一个完美的蓝本,我自己很清楚,我做不到这一点——埃利亚斯,我不会撒谎,既然你认为我是你的老师,那我就开诚布公的对你讲。”
如此说道,苏昼的语气,变得肃然冷酷,他沉声道:“我的到来,是要摧毁一些东西。”
“当然,我并不是要摧毁你的秩序——我要摧毁的,是这个火之民与风之民的社会上,所有阻碍人们朝着‘更好’发展的旧制度。”
“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能生活的比原本更好,得到比起之前更加广阔的未来!”
【老师,您的意思是……】
听到这里,埃利亚斯微微一愣,祂看了一眼苏昼身后的罪民,隐约知晓了苏昼的意思究竟是是什么,但是祂还是有些困惑:【您说要摧毁的,难道是……】
而苏昼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你的教约,以及审判。”
此时的青年双手负在身后,他平静的说道:“埃利亚斯,你的教约太过严格,以至于人们模糊了道德和法律的界限。”
“法律是最低的道德,道德是最低的底线——但是你却用法律强制规范道德,令道德反过来成为了法律本身,也导致绝大部分仅仅只是道德上应该受到谴责的普通人,受到了强制性的法律惩戒。”
“而最恐怖的,却是你用来惩戒裁决的审判之神,本质上不过是一个多人暴政工具……这就是我必须要摧毁的东西。”
面对仍然面带疑惑的火之主,苏昼微微摇头,叹了口气——纵然身后的众多普通人在听见这句话后都开始窃窃私语,没搞明白为什么审判之主要贬低自己,但他浑不在意。
伸出手,苏昼指向那罪民的队伍。
“不理解吗?那么聆听吧——这些都是你教约和审判的受害者,甚至无人愿意为他们说话,可他们明明受到了不应该承受的罪责。”
“埃利亚斯,倾听民众的心声吧。”
【好。】
没有犹豫,本就疑惑罪民队伍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埃利亚斯转过头,看向他们。
人们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用或是渴望,或是麻木的目光投向神,
愿力的线条纷扰着,强大的灵魂波动,令祂听见了,所有人的声音。
——因为旱灾流离失所,失去家园的少年在快要饿死之时来到了无人的农庄,吃掉了一部分储蓄的食物。
而后,被回来的农户抓住的他被判定不告而取的盗窃罪,而过于恐惧的他意图逃跑,更是被视作抗拒执法,被斩去了双腿。
——好酒的老人,生活在山中村庄,他自己酿着土酒独饮,浓郁的引来了几位好酒的冒险者,他们互相交换酒水共饮,其他人却全部都中毒而倒下。
在检测中,老人的土酒因为含有一些山间的草药被判定具备一定的毒性,不适应的人的确会导致中毒,故而被判定为‘蓄意制造毒药,且造成损失’的他稀里糊涂地就这样进了大牢,被烙上耻辱的烙印。
——为他人清洗衣物而生活的女人,因为姿容端丽,引得同城的妇女嫉妒忧虑,有一次,有人声称自己送去清洗的衣物中有财物失窃,并没有任何办法判断此时是否真实的神殿将她送上了审判台。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端地猜忌和嫉妒化作了恶意,审判之主回应那一份漆黑的愿力作出判断,而认定她有罪的神官们轻率地确定为盗窃,斩断了她的双手。
——一位老猎人……
一例例真实不虚的心声,在神明的耳畔徘徊。
为何?为何?为何这也能算是罪?即便是罪,又为何如此严重,以至于要斩去双手,斩去双脚?
倾听者众人心中不甘和困惑的心声,倾听着那在灵魂中发出的无声怒吼和哭泣。
神,默然了。
【居然……如此。】
祂低下头,喃喃自语,埃利亚斯微微摇头,语气充满不可思议和痛苦:【我原本曾想过,它不会那么的完美……但却没想到……】
【这,这的确是错误的。】
而苏昼注视着对方。
“我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埃利亚斯,别的不说,就像是老查克。”
“被人刻意隐瞒的他做错了什么?倘若真的就算是做错了,被隐瞒的他又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又至于去砍去手吗?你为何要定下如此重的惩戒呢?”
“你的教约,错了。”
【……因为,严苛的惩戒能令人用最快的速度遵守教约,而且……我根本不觉得有人会去犯罪,所以判罚定罪再重,也和遵守戒律的普通人毫无关系。】
火之神叹息一声,从众多民众的心声分钟脱出,祂已经知晓,自己老师说的没错,这些罪人的确都是无辜的,他们遭受的苦难,完全就是自己教约中出现了问题,以及审判机制的错误。
但是,听见苏昼的质疑,祂却有些忍不住摇头:【但是老师,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绝大部分人类都是自由的,他们饿了就要吃,越好吃就吃的越多。渴了就要喝,越好喝就喝的越多。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女人喜欢帅气的男人,人遇到与自己不同的想法就会发怒恼火,这些都是本能的**——也就是绝大部分罪恶的根源。】
【为了抵御这些会让人步入邪恶,走上错路的东西,我才设立了教约,用法典和审判之神约束它们。这样,绝大部分人的确都互相友爱——我的教约或许有问题,但绝对称不上‘错’,只能说是有漏洞啊。】
话毕,埃利亚斯却没想到,苏昼直接点了点头,他赞同道:“你说的的确没错,埃利亚斯,通过法律和戒律让人学会道德,这从无到有,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方法。”
“在新纪元之初,你的教约的确是正确的,这点我要赞同你——但是,制度也是需要革新的,百年前的法典不适用于百年之后,封建时代的法典不适用于繁荣的近现代。”
“未来绝对不能是过去简单的重复,但是三百多年过去了,埃利亚斯,你的法典,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样,你的进步,只是一种简单的重复。”
风卷过流云,雷霆停止了,除却零零落落的雨声,一切声音都寂静。
三位神佑者,以及已经来到不远处的依沙尔都听见了两位‘神’之间的交谈,并因此而震惊——无论是苏昼直呼火之主的名字‘埃利亚斯’,还是火之主称呼审判之主为‘老师’这点,都是过去从未听闻过的消息。
从未有人能想到,审判之主居然是火之主的老师。
而且,祂们交流的,居然是圣堂的根基,所有神官都要背诵的教约!
【但是老师,我有发展和进步!】
对于苏昼在这一点上的指责,埃利亚斯明显有不同的意见,祂抬起头,似乎想要反驳,但是却被苏昼打断:“是的,没错,从最初版本的教约到现在,你一共更新了十七本书,十七次戒律——那些我都看过。”
“但是,我的学生,你这仍然只是让人们去从原本就很多的戒律基础上,去知晓更多的戒律而已,并没有真正的革新人的思想。”
【革新……人的思想?】火之主的声音有些茫然。
“是的。革新思想。”
苏昼平静的说道,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本教约,他打开这本铁皮厚书,翻动着书页,语气淡然:“这个世界的人们不偷不抢,是因为法律不允许——你的戒律一直都在这上面,你几乎将所有的罪行都写在了上面。”
“不谈未来随着社会进步,你肯定还会增添全新的戒律这一点……倘若从现在开始,教约不再限制犯罪,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你所有的子民,就立刻会去偷去抢了呢?”
【……】
听到这里,埃利亚斯陷入了沉默,祂有些理解苏昼的意思了。
“对吧,你也知道,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不会去这么干,因为不需要,没必要,不想要。”
看见对方已经开始明白,苏昼笑了笑,然后关上教约,又将其送回个人空间。他淡淡地说道:“他们的心中,已经因为戒律,教育,人的思想,得到了更多更好的东西——那就是名为道德之物。这种崇高之物,才是你下一步应该普及的东西。”
“不去尝试让更多人心中充满道德,抵达即便是法律不禁止,他们也不去犯罪的地步,你的教约就称不上‘革新’,无论是再怎么增添全新的戒律,将教约的厚度从十七本书变成二十七,一百二十七本书,都算不上是进步,只能算是一种简单的重复。”
“真正的进步,绝对不能是过去简单的重复。”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苏昼的双目中,仿佛有光正在燃烧,他一字一顿地申明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老查克那样的判罪,才会无人阻拦主祭爱德蒙的肆意妄为!”
“但凡只要有一位神官心中有着道德,而不仅仅是法律,那他就会对这样的判罚提出质疑!”
苏昼的声音震荡天地,即便是圣堂中的众多圣职者也能清晰听见,他们一开始还颇有微词,认为审判之主的指责颇为武断……但是在最后,众人也都沉默。
【先生……】
此时,埃利亚斯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凭借无想之心,大致能倾听对方一点心声的苏昼,却在对方没有开口前就直接回答:“你又想错了,埃利亚斯,革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打个比方,倘若,你的教约中不仅仅是不限制犯罪,而是鼓励所有人去抢劫,去偷盗,去随意杀人——你觉得你的子民中,会有多少人会奉尊神之名去杀戮?”
看见火之主彻底陷入沉思的表情,苏昼却笑了起来。
“我实在告诉你,有一部分人真的会这么干——但同样的,也会有人不仅仅不这么做,还会有一小部分人强烈反对,他们要抵抗你这错误的法律,要推翻你,革新你,在陈旧的废墟上,建立全新的,真正公正的法律!”
——被动的遵守。主动的遵守。主动的反抗。
——接受强制性的法律去做好事。无需强制就做好事。对不好的提出质疑。
——也即是,戒律,道德和质疑。
“真正的进步,需要的是质疑,需要的是摧毁某些旧有的东西,重新建立新的,而不仅仅是增添更多的法律,增添更多的教约。”
“这就是真正的进步和革新——我将为你带来的,就是这个。”
对此,埃利亚斯沉默了许久。
而后,祂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笑着自嘲道:【的确,是这样的。】
【过去的我……真的只是一直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啊。】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还有不少问题。”
此时的苏昼,却没有留情的打算,他看着已经开始承认自己错误之处的火之主,虽然心中满是赞赏,但口中却没有停下。
“埃利亚斯,人的血脉可以遗传许多东西,但是唯有后天的道德是没有办法遗传的。教育,培训,实际的工作和经历,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如此的重要,可是我在你这里却没有看见普及的学校,人们的物质满足了,但是精神上却空乏。多建设学校,普及知识,开拓民智,这也是你要走的路。”
“除此之外,偏见也要减少,就好比海之民并非是邪恶,他们有一部分只是追逐自由而已!”
如此说道,苏昼打开了个人空间,将正拿着园艺剪的萨拉从智慧树旁取出,他抱着迷迷糊糊地风之民女孩,严肃地用她来和埃利亚斯现身说法:“你觉得这位四岁的风之民女孩有什么罪吗?仅仅是因为她是海之民?”
“我不是女孩!我成年了!”
在埃利亚斯摇头后,苏昼便将下意识反驳的萨拉送了回去,引得一阵智慧树精魂‘坏坏!’‘乱拿朋友!’这样恼怒地斥责。他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本来是因为和风之神说的话,但祂估计在新大陆,到时候你和他说一声。”
【啊,这个,祂只是留下了一丝意志……】
埃利亚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但是察觉到此地并非是只有祂和苏昼,便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而苏昼顿时也明白,风之神估计有什么意外,这个话题不能在大众情况下说出来。
所以,他便直接改成下一句话:“总之,人类从原始兽性,再到宗教戒律,再到威权统治,再到追求自由,再到后面的人人大同,这是不同的发展阶段。”
“现在民众在追求自由,你就要响应人民的呼声,为他们创造拥有自由的社会——而不是把人逼走,逼到海上!”
但是,说到这里时,苏昼又皱起眉头,他再次改口道:
“不,不是为他们创造,而是让人民自己去创造自由的社会。你我这些‘神’,只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即可。”
【为什么是让民众自己去创造?】
而听到这里,火之神顿时又有些不太明白,甚至就连所有正在听着神明交谈的普通人和圣职者们也都不太明白。
没有神的指引,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而且前一刻,审判之主不是还在说,这个世界民智未开,需要教育,怎么现在却又变成了让他们自己去创造这样的社会?
困惑正在蔓延。
而此时的埃利亚斯也很清楚,如果没有自己的引导,火之民别说用三百多年发展成现在这样,花上十倍的时间估计都办不到衣食无忧,变成奴隶制社会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说任由普通人去胡来——你也是民众的一部分,不要不把神算入社会的一员。”
而苏昼很清楚埃利亚斯,乃至于众多普通人的思维误区,因为实际上,前一段时间他也是这样的想法,但是就在之前,为祈心城周边降下大雨之时,他便已经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有些颇为感慨地说道:“埃利亚斯,我很清楚你的想法,你觉得你可以指定所有的秩序,让一切,包括民众随着你的意志行动。”
“这当然没问题,现在的中枢圣堂就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官方,它管辖律法,宗教,行为准则,紧急对灾,行政管理,科技研发……等等等等,全部方面都一把抓。”
“神官负责武力,探索,经济管理,宗教,行政日常,偶尔还要兼职万事屋,他们什么都干,而且所有神官的教育都很不错,有着超凡力量,他们也的确什么都干得了,道德大部分也过得去。”
说到这里,青年的语气有些玩味:“这个大官方是如此强而有力,还有着真神的背书,简直好的不能更好。”
“唯一的问题在于,在这个秩序的世界中,民众的定位在哪里呢?”
“人们诞生的目的,就是顺从你的秩序走吗?人们的未来,只是为了生产出更多的神官,超凡者和神佑者吗?成功的标准又有哪些?只有成为神佑者才能算是成功吗?”
“倘若只有一种成功标准,这能算是完善吗?这算得上是一个有多种可能,多元化,可以不断革新的好社会吗?再比如,倘若这个世界失去了你,人们还能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吗?”
“假如不交给民众自己去发展,难道,我们就要去定义一个‘绝对的正确’吗?!”
说到最后,苏昼的语气堪称肃穆。
【这……】
接连不断地质疑问出,令埃利亚斯顿时就怔然,祂成为神后,何时被人这样询问质疑过?而苏昼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如此严肃,令祂必须认真思考,而一个个问题堆积而来,仿佛在祂面前竖立起一座高山。
不仅仅如此,众多普通人和圣职者也都愣在原地。
“我们的……可能性?”
“我们,自己的选择?”
“什么才是成功……我们的位置在哪里……”
他们喃喃自语,双目中燃起了些许火花——哪怕是圣职者也开始扪心自问:“我成为圣职者,真正想要做的,应该不仅仅是成为大神官,不仅仅是这样才对……”
“是啊,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昼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抬起头,看向已经漆黑一片,显露出星光的天空。
“还记得上一个纪元最后吗?埃利亚斯。那对我来说,就像是几年前。”
青年根本没有夸张,但少年神明却目露怀念之色,祂回忆着,然后缓缓点头:【是的,我记忆清晰。】
苏昼吐出一口气,他平和地笑了一声:“就像是轮回世界的普通人,无论是地之民,水之民,还是风之民……上一个纪元,所有普通人,都只能随着神而生灭。”
“这一个纪元,轮回仍然在重复——神的进步反馈人民,神的停滞也停滞人民。”
“你大概是因为某种事情而过于忙碌,停滞了这方面的思考吧,所以这个世界的发展也从这里停滞了,这就是你的秩序中所缺少的东西。”
“你缺少革新。”青年如此断言。
而火之主默然不语。
可是这时,苏昼却笑了起来,他没有继续多话,而是大步走上前,在埃利亚斯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来到了祂的身前。
“对不起。我的政治水平其实不高,而且我也很年轻,无论是思想和理论都有进步的空间——而且说实话,比起设计一套完美的蓝图,然后最后发现它不完美的地方,我更喜欢一开始就承认它是不完美的,然后后面慢慢修修补补,实在补不上了,就换个新的。”
“作为一个并没有接触多久塔尔塔迪斯世界的外来者,我没办法为你设计出一套完整的,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所以我只能质疑。真正的解决方法,恐怕只有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的你才能办得到。”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帮助你吧,我的学生。”
如此说道,苏昼张开手,拥抱了一下身体有些僵硬的埃利亚斯,而少年在一开始的惊讶后,也伸出手,笑着与自己的老师来了一次久别重逢的拥抱:【……我的荣幸,先生。】
拥抱之后,青年双手负在身后,他转过头,看向罪人们的队伍,紫青色的龙瞳中,明亮的光芒正在孕育。他笑着说道:“我回来了,埃利亚斯。
“这一次,我仍要打破轮回。”
而火之主来到了苏昼的身侧,祂同样凝视着不远处,仍在艾蒙指导下,不断朝着中枢圣堂行走而去的队伍,轻声说道:【您回来了,老师。】
【这一次,我仍会站在您的身旁。】
===py===
推荐一本书,大家应该都很熟悉,齐佩甲老爷的《超神机械师》!
游戏区的扛鼎之作,近年来最好看的玩家流游戏文!剧情紧凑,言语风趣,文笔上佳,当初我看的时候,一口气读到了最新章,十分推荐!
第三十八章 传承的秩序 (5600)
“非常感谢,十分感谢!”
“——火之民,真的很厉害!”
元素历,307年,7月12日,正午。
阳光明媚的一天,蓝色的浪潮拍打沙滩,夕光城沿岸,在清新的海风中,一艘满载着海之民难民的大船来到了临时搭建的港口处。
于神官们的监督下,经历了数日航行的海之民缓缓登下船只,安全的抵达大陆之上。
和大陆的居民不同,众多生活在烦恼海中的海之民,早就在几十日甚至大半年前就已经深受风浪侵袭之扰,居住的区域被台风亦或是居然笼罩。
此刻,终于能离开危险的海域,来到安全的大陆上,自然几乎所有海之民都欣喜非常,暂时也没有余力去担忧自己会不会遭遇圣堂的审判了。
而之所以不是说所有海之民都欣喜非常,则是因为有一部分海之民……他们特别的欣喜非常。
“了不起啊老先生,多亏您救了我们一命,不然就要进海里喂鱼啦!”
“——火之民,值得敬畏!”
灰发灰瞳的老者,审判之神的代行者,神官艾蒙双眼中的青色灵光逐渐淡去,他的表情严肃,略带一丝尴尬。
此时,他被迫令两位少年少女模样的风之民紧握着自己的手上下摇晃,极其亲热且大声地道谢,不禁有些尴尬且无奈地回应道:“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圣职者应该做的。”
“毕竟你们两位都经过‘鉴恶之眼’的裁定,是良善的居民,所以保护你们来到安全的区域,就是我们这些神官的责任……好了!别挠我手心,乖一点!”
说到最后,艾蒙不禁半恼起来。这两位风之民显然是有些活跃过头了,握手的时候居然挠手心,这像话吗?!
但很明显,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在老老实实地道歉了一次后,那两位约莫是蜂人的风之民又开始热热闹闹地交谈起来。
“唉,孩子他爹,这里就是大陆吗,感觉和海岛没什么区别啊!”
“是啊,孩子他娘,感觉大陆也只是大一点的岛而已诶。”
“……我永远也搞不清楚这些风之民的年龄和辈分……”
心中无奈,艾蒙注视着这两位精神十足的风之民,不禁正吐一口热气,然后回头看向仍然有众多海之民涌出登岸的大船,以及好几艘一模一样,正在朝着岸边靠近的大船。
他苦笑道:“哎,接下来的工作才是真的繁琐——难民安置,协调资源,这些事情当真是令人头疼,神当真交给了我好大一个难题,这或许就是考验吧。”
超过十二艘运送海之民的船只,成千上万名需要安置的海之民,这工作量大的当真是难以想象,如果不是最近数日艾蒙夜以继日地与其他圣职者一齐甲板,大致整理好了所有海之民的名单,并且提前通知了夕光城本地的神殿,划分好了安置位置,恐怕这一次登陆,会引发巨大的混乱。
那样的话,他就大大愧对了神的信任了啊。
“神相信于我,才将这一职责托付。”
站立在海岸线上,艾蒙此时凝视着大海,这位原本苍老的神官,此时脸上却浮现出了年轻人特有的勃勃斗志:“而我们的事业是正义,公义,且行于正道上的,所以我也必然竭尽全力,去完成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两位蜂人,怎么这么令人眼熟?”
如此想到,老神官的神情微妙,他转过头,看向一旁嗡嗡嗡嗡的蜂人夫妻,不禁开口道:“两位朋友,请问……你们认识萨拉吗?”
“什么?!”
顿时,两位正在热烈交流今日天气,并且互相倾诉感情蜂人立刻惊讶地转过头,他们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
“您认识我们女儿吗?”
与此同时,不谈与萨拉父母相遇的艾蒙。
夕光城沿海,偏北部的另一侧。
和供给大量无罪海之民登陆,未来将要建立起海之民难民保护区的南方沿岸不同,在北方沿岸被卸下的,全部都是在数日前的行动,被火之民舰队逮捕的众多海盗。
当然,其中也混有一些犯过罪的海之民,只要是能够使用鉴恶之眼分辨的存在,全部都被特殊的武装船只与圣职者押送至此。
火之主信徒,黑发金瞳的骑士,神佑者依沙尔表情平静地行走在沙滩沿岸,扫视着那一排排整整齐齐,全部都跪在沙滩上,等待着圣职者记录名单的海盗。
跪在地上的众多海盗,有的是火之民,有的是风之民,有的相貌良善,有的一看就一脸狰狞,但无论外表和气质如何,只要用审判之主最近传下的神术,‘鉴恶之眼’进行观察,就能看见,他们的身上都升腾着黑红色的灵光,给人一种令人厌烦的气息。
而这样的气息,证明他们全都该死,且最大恶极。
“呸!走狗!”
依沙尔此时双目闪动着青色的灵光,他正在第三次使用鉴恶之眼来回确定海盗们中是否有值得挽回,罪行并不那么严重的良善之辈——毕竟每个人心中的恶并不相同,所以鉴恶之眼这东西需要好几位神官分别进行扫视,才能准确地判断一个人是否是真的邪恶。
不过,就在他行走过一位年纪轻轻的火之民海盗面前时,那位有着一头红色短发,约莫才十几岁的独眼海盗突然挣扎着抬起头,用力地呸了一口浓痰,吐在了依沙尔的铠甲上。
作为神佑者,依沙尔可以闪过三米之内以十倍音速斩来的刀刃,他可以用肉眼观察到千倍慢速下雷霆劈落的细节,区区一口约莫也就是启示低阶海盗的痰,他不可能躲不过。
但是,它却命中了,落在了依沙尔的铠甲之上。
表情平静,神佑者转过头,看向吐痰的海盗,这是一位最多十六岁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有一道竖着的刀锋,切碎了他的左眼,这年轻的海盗身上闪动着深红色的灵光,这意味着他已经杀过了超过三人,协同残害了超过十人的性命,至于抢劫财物,横行霸道,那更是不可计数。
“你们这些戒律的奴隶!走狗!”
此时,这位浑然无惧的年轻海盗,正以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滚刀肉姿态大声叫嚣道:“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啊!我就知道你们不敢,哈哈,废物!我有罪,我杀了人,我抢劫过你们的商船——但你们就只能慢腾腾等着审判才能判我罪——傻逼!”
他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就算是跪在了地上,也仿佛是一种荣耀,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属于海盗也属于圣职者,混杂着惊讶和困惑的目光,这令年轻海盗顿时感觉心中充满了胜利的感觉,一种处于众人焦点,令圣职者无可奈何的胜利。
但是,令他有些困惑地是……他唯独没有感受到怒火。
源自依沙尔的怒火。
额头上,火之主的冠冕符文仍在淡淡地闪动,神佑者凝视着眼前桀骜不驯,无惧死亡,即便在生命最后关头也对生命和自己的罪孽没有一丝一毫重视的海盗,心中不仅没有半点愤怒,反而充满了一种悲哀。
——和这个年轻人同龄的孩子,那些并不是海盗,而是有着正常人生的孩子,现在大概还在思念邻家女孩的笑容,度过单纯又充满酸甜味,可以回味一生的青春时光吧。
他们可以欢笑着在家中的店铺工作,亦或是在神殿进修,即便是农家,有着神官的帮助,也不至于太过艰辛,有着可以休息玩闹的时光。
倘若是在大陆之上,他也不必与其他海盗厮杀,劫掠商船,在斗争中被人劈瞎一只眼睛,磨砺出这样不安又畏惧,只能凭借表面上的凶厉,为自己带来安心的性格。
“倘若,倘若我们这些神佑者,还有主,在一百三十气年前,没有犯错……”
“那么,这些人想必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海盗,过着如此这般令人悲哀的人生吧……”
悲怜地凝视着眼前已经开始有些不明所以,开始畏惧了的年轻海盗。
依沙尔抬起头,他环视着眼前成百上千名年龄不一,身材各异的海盗,内心充满了沉重。
“审判他们的罪,也是审判我们这些圣职者的心……我明白审判之主的话了。”
“倘若一场对恶人的审判中没有爱,令我们这些‘审判者’和‘旁观者’受到触痛,进行自我反思的话,那么那场审判就是没有益处,学不到教训的——那些被审判者也是同样如此,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倘若他们不犯罪的话,可以经历怎样幸福的人生。”
如今,黑发金眼的骑士,终于理解了昔日审判之主与自己主交谈内容的意义,他心中明悟:“从根源断绝断绝这一切,汲取教训,令一百三十七年前的错误不再发生第二次。”
“普通的人类,重复着生死的轮回,或许永远都吸取不了教训,但我们这些长生的神佑者却未必。”
“这,大概就是我们必须肩负起的责任。”
【这一份近乎于神的责任心和怜爱,埃利亚斯,这就是你挑选而出的继承者吗?】
【这一份坚定的信念和热心,老师,这就是你选择的代行者?】
雀跃海,高空。
云端之上,两位神明行走于风中,俯视着海岸上的一切。
距离水之神被集体剿灭,源水神树的诞生,以及全新的约被立下,已经过去了数日的时光。
从远海逐渐归来的火之民舰队,带回了大量海之民和被逮捕的海盗,彻底平复了雀跃海海和烦恼海周边四海的秩序,重新清理出了一条通向风之大陆的航道。
元素失衡,自然也逐渐消退,无论是干旱还是大陆,狂风还是巨浪,都已经逐渐消退,变得正常起来。
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而就在这段时间,苏昼将自己的神通传承,传递给了自己选定的代行者艾蒙,令他成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神选神官,道路传承者,令他可以宣扬全新的审判之主教义,名为万世革新之理。
青年相信,那位灰发的老神官,一定能充分发挥自己内心中的那一份质疑,用好自己赠予的那一份传承,为这个世界带来安定与秩序。
而自己,也可以在此处传承下一片道统,算是提前布下局势,为未来做打算了。
“之后的审判,以及秩序,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努力了。”
苏昼俯视着大地,他转过头,对着身侧的埃利亚斯低声说道:“埃利亚斯,一个秩序不能只肩负在一个存在肩头,哪怕那个存在是神也不行——你要开始学会放手,交由他们自己去承担这一份责任了。”
“不然的话,他们甚至无法学会承认自己错误,赞颂自己的成功,而是将一切,无论好坏,全部都归于神的荣耀……这样不自信又不负责的文明,又怎么能够迈向未来?”
【我原本就打算放手了!】
似乎有些脸红,少年模样的神明如此低声说道,但却引来了一旁青年的嗤笑:“你这家伙,是打算死吧?别以为我看不出依沙尔头顶的传承符文。
不管一旁埃利亚斯因为被戳穿了内心想法,显得有些羞恼的表情,苏昼嘴角翘起:“”打算死,那可不叫放手。”
【……老师。】
过了一段时间,等到埃利亚斯心情逐渐平复之后,祂扶了扶头顶的王冠,然后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祂抬起头,环视着已经平静下来的七海,以及整个塔尔塔迪斯世界,埃利亚斯询问苏昼,表情有些复杂:【您定下的新秩序,将大陆和大海分化为两个世界——大陆和平稳定,人人遵守戒律,而大海没有任何法典,除却规定的航海路线外,其他的地方一切都是自由。】
【无论是杀人,抢劫还是奴役,一切的罪行都被允许……名为自由的地狱,您将其开放给了所有不愿意遵守戒律的人,这样的话,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
闻言,苏昼的表情平静,他此时仍然凝视着艾蒙的一举一动,注视着对方协调秩序,安排海之民逐渐转移到沿岸的临时居住场,青年淡淡地回答道:“海盗和海之民的世界,早就与火与风之民割裂,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自由的生活,并且有了一套自己习惯的秩序。”
“而火与风之民也歧视海之民,这一份矛盾和偏见,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化解,只要能保证双方互相之间有着交互,而不是无理由的憎恨,那么就比之前要好。”
如此说道,苏昼转过头,看向埃利亚斯,他神情严肃:“文明和世界的事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
“想要让所有人都遵纪守法?这样的妄想,和妄图用天劫和宿命统治所有智慧生命的家伙,又有何区别?这一份为恶的自由……只要保证,是恶者和恶者之间,在地狱互相残杀,那么就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苏昼不禁想起了地球上某些游戏中,所谓‘深渊血战’的概念,他微微摇头,笑道:“那样的话,对于正常人,正常的世界来说,当真是一件好事。”
就像是一个游戏,在没有办法阻止人开挂,也没有办法封禁所有开挂者的时候,不如开一个全新的神仙服,让所有开挂者都去这个神仙服中自相残杀。
既然那些人想要杀人,想要违背戒律,想要互相残杀,那就让他们去那里只有发泄吧——让疯子和疯子,狂徒和狂徒互相玩耍,这也是某种秩序。
【……这样吗。】
闻言,埃利亚斯沉默不语,祂心情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头笑道:【果然,是我太过于追求完美,以至于陷入误区了啊。】
“进步和革新,是要一步一步完成,绝没有一步登天的道理,这就算是这一次,我为你补习的一堂课吧。”
此时此刻,七海之中。
以神明的视角,俯视天地,能看见,在深邃的海底洋流中,有着硕大无朋的冰川岛屿和冰霜神树,正在数千米的海底漂流,它悄无声息地潜行,直到特定的时刻,才会突然随机在某个海域浮起,散落满地果实,短暂地出世一段时间,然后又再次潜入海中。
源水之魂的力量,随着冰川岛屿而流动,它将引导整个塔尔塔迪斯世界的洋流百里荒,引导整个世界的能量循环。
火之主,埃利亚斯,甚至为这一岛屿施加了太阳的祝福,令这岛屿永不融化,且可以反射太阳的光辉,在它出现的海域周边,令阳炎光照加速,鼓动起龙卷与台风,重新分配整个世界的热量的同时,也能令整个世界的元素魔力活性化。
——对,就是这样。
神的进步,就应该是这样,对整个世界都有益的事情,而不仅仅是增添一点律法,又删减一点律法啊。
两位神明注视着这一幕,他们都能预测到,在遥远的未来,因为整个世界的灵气活性化,粮食出产增加,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这样一来,哪怕是无需律法戒严,无需教约约束,人们也能丰衣足食,路不拾遗,互相友爱尊敬,自发地和其他人分享自己已有的财富。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道理永远都是这么简单,生产力的发达将会带来道德和伦理的进步,这是在任何世界都颠不破的真理。
【所以说,老师。】
凝视着已经开始改变,已经开始革新的世界,埃利亚斯站立在青年的身侧,祂没有抬起头,看向自己老师的脸,只是轻轻地说道:【您又要离开了吗?】
能够听出自己学生,只有友人那复杂的情绪,苏昼愣了一下,然后,已经斩碎了愿力的枷锁,再一次超越了轮回的他,不禁微微一笑。
“是的,我将要离开。”
平静的声音响起,苏昼伸出手,拍了拍埃利亚斯的肩膀,他宽慰道:“但是不用忧虑。”
“因为只要还有不公存在,只要世间还在呼唤我的名字,呼唤革新与审判的到来——那么我还会归来,一次又一次。”
“而下次,你就用不着等待四百年了。”
闻言,神明怔然,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就等待着吧。】
“哈哈,就是这样。不过,现在我还没有到需要离开的时候——时间还有得多,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办。”
哈哈一笑,苏昼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穹,他眯起眼睛,神情满是跃跃欲试:“走吧,埃利亚斯,带我前去虚空之外,让我看看所谓的世界之尘。”
“我和我的树,对这玩意,可是非常感兴趣啊!”
【好的,老师……等等?】
而一旁的埃利亚斯,却不禁懵了一瞬,祂转过头,有些困惑地上下打量了苏昼一番,并小心翼翼道:【您和您的……】
【树?】
第三十九章 世界之尘与成长的神木 (7200)
“……想什么呢!”
苏昼愣了一下,琢磨了好一会,才搞明白埃利亚斯刚才遮遮掩掩说的究竟是什么‘树’了。
登时他就又好气又好笑地斥责道:“我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反倒是你,四百岁的人了,怎么还开这种玩笑。”
【您不也是几百岁了吗,一个小玩笑而已呀。】
对此,埃利亚斯耸了耸肩——他虽然看上去是个正太,但实际上在人世间度过了几百年,这种小玩笑自然是信手摘来。
倒不如说,祂原本也就不是那么严肃的人,只是数百年来,一直都肩负世界存亡的职责,以至于人性都被逐渐磨灭,只能苦思冥想令秩序可以传承下去的方法。
但是现在,苏昼的归来,令大部分压力都消散……虽然说,未来仍然任重道远,但已经能喘上一口气,自然也就有了轻松的余力。
而且……看着自己的老师那微微摇头,微恼的表情,埃利亚斯心中的那一丝不安,也逐渐地平和下来。
——苏昼也是一个正常的人,会为这种男人之间微不足道的玩笑而生这种小气。
要知道,自从再度相见以来,在埃利亚斯眼中,苏昼一直都是如此的严肃,正经,仿佛就是为了挽回天倾而来,以至于祂都有些怀疑,苏昼会不会是某种救世专用的应对措施,只要塔尔塔迪斯世界遭逢危难,他便会赶到。
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这便令人心中颇为欣慰。
“总而言之,我说的树……是我的伴生神木。”
苏昼虽然有着无想之心,但是在同为霸主的埃利亚斯刻意隐瞒的情况下,也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缓和了不少,而他对此其实也没什么情绪,所以在随口抱怨一句后,他便为埃利亚斯展现自己的个人空间:“就是那棵树。智慧树。”
空间随着苏昼的意志裂开裂缝,一个小世界浮现在火之主的眼前。
埃利亚斯伸头看去,发现彼端是一个四大元素循环完整,有着风海地火的小世界。
而世界的中心,的确是一株几十米高的高耸神木,它通体青白,散发着智慧的灵光,而一位蜂人小女孩正在和这颗神木玩的不亦说乎,周围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生物草雕,而一柄神刀正在半空中劈砍空气,斩出道道火痕,显得百般聊赖。
而世界树长枪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
细细打量了一番,埃利亚斯惊叹之余,也察觉这个世界中的些许不对:【这个世界,就没有其他生命吗?】
“日后或许会有,但现在的话,只有一些草木。”
苏昼并不是很在意,他对自己个人空间的掌控是完全的,里面有没有生命于他而言都是一回事。
和智慧树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令对方也挥舞枝叶,道一声‘好~’后,苏昼便关闭了个人空间,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神木的成长需要土壤和水,过去我曾经用瑶池之水和昆仑之土培养,但现在,却略显不够,而我也暂时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神土神水。”
“所以我才想要看看,足以维持世界存续的‘世界之尘’,是否有合乎我心意的功效。”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微微点头,埃利亚斯收回目光,祂微笑着说道:【那现在,就由我来带您前往世界的外侧。】
夕光城的沿海,针对海之民和海盗的迁移仍在继续。
而在苍穹上空,两道神光一闪而逝。
前往世界外侧的通道,其实苏昼很熟悉。
当他和埃利亚斯回到了圣火大陆的中央,中枢圣堂所在的晨曦圣山周边,并进入圣山山底的深邃教条后,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晨曦圣山,正是上个纪元的土之神的尸体所化,祂那昔日横跨了数层迷宫的庞大躯体在纪元之初吸附了无尽的土元素,凝结成了一座世界中央的神山。
而在山底地底的最深处,就是过去纪元之初时,开辟四元素之心,元素之魂的诞生之地,地底熔岩之海。
金红色的熔岩沸腾,无尽的火元素在其中汇聚,在这世界最底层的巨大灼热海洋中,澎湃的魔力流动不休,甚至凝结成了近乎实质化的火之精华和元素壁垒。
埃利亚斯是火之主,自然可以轻松跨越这些障碍,在祂的引导下,苏昼穿过熔岩之海,来到了大地的最深处,‘源土基岩’所在。
【穿过基岩,就是世界之外的虚空。】
流动的火元素之海中,埃利亚斯转过头,慎重地对苏昼说道,而青年也微微点头,他肃然回应:“我感受到了……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吗?”
穿过基岩的感觉,并不特殊,对于苏昼来说,不过是一层非常致密的土元素壁垒,以霸主阶的力量,完全可以以蛮力突破,不过在埃利亚斯的诱导下,过程却意外的轻松,感觉就像是普通的穿过时空门。
一般来说,埃利亚斯不会真身穿越世界,为了减少消耗,祂大多数时间都是神魂穿越——不过这一次是陪伴苏昼,那祂也不介意多花一点力气。
很快,两人便抵达了世界之外。
——冰凝虚空-大灰烬区域——
被一层灰色朦胧光芒笼罩的世界,在冰凝虚空中绽放水晶一般的光辉,它置身于一片宛如星云一般,笼罩着万事万物乃至于虚空一切的朦胧雾气中,璀璨的光辉被层层偏移折射,呈现出无数种色彩和光华。
而两个微不足道的光点从这水晶一般的光辉中缓缓亮起,然后突破,浮现在它的表面。
“这里就是虚空吗?”
当苏昼抵达世界之外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料之外的感觉,非要打比方的话,感觉就像是置身于远比大海汹涌千万倍的澎湃洋流之中,无穷尽的力量意图带着他随着世界的转动而转动,随着世界的移动而移动。
而且,因为没有天神刻度的保护,他感觉自己的**周围的虚空正在缓缓凝结,缓缓冰封,倘若不释放能量对抗,自己就会像是冰封的琥珀那般,被彻底封印在虚空中。
“不愧是冰凝虚空……伟大封印之后的‘封印世界’。”
嗡——青紫色的天魂从头顶浮现,化作一轮光球般的护盾,苏昼将自己稳固在虚空中,他转过头,看向埃利亚斯,发现对方也周身泛起层层叠叠的火之符文,用以在虚空中保持稳定。
【平时假如是神魂出游的话,不会遭遇这么大的阻力,单单以神魂穿梭虚空,比真身穿越要方便许多倍。】
埃利亚斯如此解释道,祂在过去的数百年前一直都在塔尔塔迪斯世界周边的虚空穿梭,自然是无比熟悉:【这附近的世界之尘难以采集,我们去另一端。】
“听你的。”
苏昼长出一口气,他化作一道青紫色的流光,紧随在埃利亚斯身后。
而就在穿梭的途中,他不禁抬起头,眺望遥远地虚空。
能看见,即便是在无尽迷蒙的世界之尘的遮蔽下,也可以看见,冰凝虚空中无穷无尽世界释放的璀璨光芒,那是比群星耀眼亿万倍的光辉。
但是,在这无尽的光辉之中,有着一道道仿佛贯穿向无穷远方的银色线条,它们横跨诸界,无穷虚空,仿佛贯穿了整个多元宇宙,乃至于伟大封印本身。
仅仅是一眼,苏昼便能知道,这些银色的线条,正是‘先驱’。
或者说,先驱留下的最后遗产——‘先驱者空间’的本体!
而在塔尔塔迪斯世界,同样有一道银色的线条自无穷远方而来,连接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果不其然,先驱的手探到了这里。”
凝视着这一根线条,苏昼顺着它的光辉,扫视了一眼轮回世界的全貌,但是看着看着,他便不由得为之一愣:“等等,那不是……”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轮回世界表层,一些宛如太阳黑子一般,略显黯淡的区域……在那些区域中,仍然有着一部分灰雾正在弥漫笼罩,它们吸纳着周围的灰烬尘埃,补充进塔尔塔迪斯世界之内,维持着秩序的存续。
“居然,寂主的灰雾化身,还存在着,没有离去吗?”
注视着那些灰雾,苏昼虽然早就知道寂主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个世界,但仍然有些惊异:“埃利亚斯所说,当祂和风之神脱离世界屏障,来到虚空中时,便看见所有的灰雾退去……现在想来,祂的离开,仅仅只是为了培养这两位神明进取之心吧。”
此刻的青年,大致也能搞清楚寂主的想法。
对方就是想要让轮回世界内部的生命,一点一点的进步,而祂也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诱导,直到最后,世界内的生命可以完全自我把握他们整个世界的生灭循环。
然后,逐渐地超越轮回。
无论是寻找到一个可以彻底维持世界存续的方法,还是离开故乡,找到全新且稳定的新世界,无论是留守的火之主,还是前往远方的风之主,都是超越的方法,都是超脱轮回的道路。
而这循环往复的轮回,这维持着秩序,又超越世界,并探索无尽远方的过程,便是一首值得所有生命传颂的【风与火之歌】。
此时的苏昼,正在感慨寂主的深意。
而与此同时,已经开始行动的埃利亚斯,便带着一片世界之尘来到的苏昼的身侧。
【老师,看。】
顺应着少年神明的神念,苏昼转过头,他看见,埃利亚斯双手捧着一团深灰色,宛如流云一般的雾团,迷蒙的能量辉光甚至让周围的虚空中泛起一层层银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如同人的神经一般互相联通,互相传递着某种神秘的信息,化作了远比星团还要绚丽的景色。
而环视周围,这样的世界之尘无穷无尽,充斥着周围所有的虚空,哪怕是极尽苏昼的目力,也无法看见尽头。
“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一点。”
感慨了一声,苏昼伸出手,灵力化作无形的巨网,想要捕获周围的一部分世界之尘,拿到眼前细细观察——但奇怪的是,原本足以捕获千万吨级海水,抓起一座小山丘的岚盾之手,此刻却仿佛毫无用处一般,它创过了世界之尘的汇聚地,却没有捞起半点尘埃。
【老师,世界之尘是无法用魔力捕获的。】
看着这一幕,埃利亚斯轻笑着,祂伸出手,对着苏昼展现自己的技巧:【世界之尘,只能用灵魂来捕获——这也是为什么我过去只用神魂出游的原因,因为带着真身也无多大补益。】
所谓的魔力,其实就是灵力的别称,或许在不同的世界,它们之间有着不同的细微区别,但本质上都是同一回事。
苏昼定晴一看,他察觉,埃利亚斯笼罩世界之尘的,的确并非是魔力,而是纯粹由灵魂星辰的一张网络。
登时,他便啧啧称奇,然后在灵魂空间中询问自己的外置搜索引擎。
“雅拉雅拉,你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吗?”
而赤色的蛇灵此刻正在智慧树精魂的最顶端,用尾巴拍打上面悬挂着的一颗颗天魔魂魄化成的果实,听见苏昼的话语后,祂懒洋洋道:“很简单啊,世界之尘,就是世界毁灭后剩余的纯粹精华,它本身就是一种超越灵力,魔力等一切能量的上级精粹,你用灵力去打捞它,就像是用水捞水一样,一无所获。”
“但是灵魂本身,是灵力的一种凝聚稳定的形态,虽然同样是水,但性质更类似冰,不禁能捞起来水,还能以自身的结构吸附一定的世界之尘,临时凝固它们。”
说到这里,祂侧过头,以苏昼的眼角余光看向埃利亚斯:“你的这个你年纪大二十倍的学生,祂的神魂就因为长年累月的与世界之尘接触,变得可以随意在虚空中穿行了,在这方面,你的灵魂修持还远不如祂。”
如此说道,雅拉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祂不禁低声自语:“灵魂捕获虚空中的能量,消亡后以此回馈世界。世界孕育生命,而生命凭借逐渐提升的能级孕育灵魂,逐渐让整个世界的灵性和能量越来越浓厚,直到最后,成为真正的超凡世界。”
“而倘若世界消亡毁灭,就化作更多的世界之尘散布于虚空,让其他世界捕获吸收,孕育出更多的灵魂,制造出良性的循环……便是世界的晋升之道,轮回之道。”
长叹一口气,雅拉不再言语,而苏昼认真地将这些信息全部都铭记于心。
“灵魂和世界的关系,居然如此吗?世界和生命的关联居然如此紧密……”
心中思索,而苏昼暂时将这份疑惑压下,然后调整自己的灵魂,化作一张巨网,朝着远方的世界之尘捕获而去。
而这一次,正如同埃利亚斯所说,就比使用灵力来要的简单许多——虽然说仍有一部分迷蒙的灰色雾气从网中溜走,但绝大部分世界之尘都被苏昼抓获而来。
【就是这样!】
一旁的埃利亚斯笑着点头,祂半点不惊讶苏昼一学就会,毕竟这件事只要说穿了就很简单:【不知道老师您需要多少世界之尘,总之就自己捕获吧。】
【我的真身代表着塔尔塔迪斯世界的火元素化身,离开世界太久,恐怕会造成‘火元素失衡’,就先回去一下,之后用神魂出游。】
“没问题。”
苏昼自然不会拒绝,而他也明白,元素之灵对神明的束缚了……祂们的**成为了维持世界存续的人柱,不能脱离世界太远,如果想要原行,只能以灵魂出游。
埃利亚斯的金红色光芒,消失在世界的外壳之中,而苏昼尝试在捕获了大量世界之尘后,却发现,除非自己分裂一部分灵魂,不然很难将作为纯粹精粹的世界之尘物质化,变成他想象中的某种类似息壤神土的元素。
“难不成,要用我自己的灵魂,亦或是恶魂作为培养基吗?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浪费了。”
苦恼于这个方面,但很快,苏昼就想起了自己灵魂中,那些曾经被业火焚烧过后,留下来的‘燃尽余烬’。
燃尽余烬,是恶魂被业火焚烧殆尽之后遗留的灵魂之灰,它的功效,苏昼现在也没找到,但总得来说,呈现一种纯粹的灵魂特质……倘若说,只有灵魂能够储存,稳定世界之尘这种精粹,那么燃尽余烬应该也可以。
想到就做,苏昼从自己的灵魂空间中拿出了燃尽余烬。
黑色的细密迷雾中,闪烁着黑白二色的业火冷光,它在虚空中摇曳,就像是工厂烟囱中喷出的高温烟尘。
这宛如燃尽炭火一般的事物,便是燃尽余烬。
苏昼尝试着将其与世界之尘融合,而结果却令人振奋。
燃尽余烬的确发挥出了灵魂一般的功效,它完全吸收了一部分的世界之尘,两团烟尘互相融合,最后在苏昼手中,化作了一团漆黑的粉末……这粉末并没有任何可以测量的重量,但却有着类似物质一般的触感,它是纯粹的灵质存在,是显化出实体的世界之尘!
而实体化的世界之尘,被苏昼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撮,然后置入口中,认真地品尝……并非是真正的食用,而是用灵魂感应着这一份材料的特性。
结果,这味道顿时令他眼前一亮:“很不错!”
“虽然有些苦涩,但是非常的‘香’,非常的美味……简直……简直就像是黑巧克力粉,虽然味道带着苦味,可却仍然有着浓郁的香气!”
因为实体化的世界之尘有一部分是由燃尽的恶魂组成,所有苏昼吞下这些粉末后,顿时就感觉有一股力量回馈,补充了他大量的灵魂力量——虽然说他现在用不着,但倘若日后灵魂遭遇重创,那么他完全可以使用一些储蓄的世界之尘来快速修复自己的伤势!
这个时候,就无需迟疑,苏昼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燃尽余烬,还有一部分以前留存下来,因为太过弱小,即便是智慧树也没什么兴趣的决心,超凡和统领阶的天魔恶魂,全部都用来与周围的世界之尘融合。
而做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皱起眉头:“等等,灵魂这东西,说白了并不是什么奇特的材料,我有着恶魂储蓄,所以无需使用自己的灵魂来储备,可倘若有有一个邪恶的强者,他注意到了世界之尘的神妙功效,怎么可能不去收割众生的灵魂,去捕获世界之尘作为储备?”
此时,苏昼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神话传说中,有关于灵魂的种种传说,其中,灵魂作为神魔交易的货币这点,总是令过去的苏昼感到困惑——人类的灵魂何德何能,可以得到神魔的青睐?尤其是他自己成就超凡后,知晓灵魂也不过是智慧生命额外的思维器官时,这份困惑就更加壮大。
可是现在,察觉灵魂与世界,灵魂与世界之尘那奇妙的关系之后,苏昼才恍然惊觉……恐怕在这个多元宇宙中,对于那些可以在虚空中穿行的存在而言,灵魂,或许的确就是某种货币。
一时间,苏昼的内心顿时沉重了起来,但是很快,他便摇摇头:“也罢,都只是猜测。”
“等到日后我真的撞见这种存在之后……再去思考如何将它们斩杀吧。”
暂时将这种思绪放在一旁,苏昼打开了个人空间,将实质化的世界之尘直接洒在智慧树周围的土壤旁。
登时,漆黑的尘土飘扬而下,内部仍然流动着银色的光点,它们化作一道道晶莹的线条,如同雨水一般坠落,而在这些银光和黑尘与大地接触的瞬间,登时撞击出一团团明亮的光雾,将惊讶的智慧树和萨拉笼罩。
“这,这是什么呀?”一旁的风之民小女孩还有些不明所以,她挥动手臂,却发现无法拍散这些烟尘,自己的手甚至会穿过它们,仿佛这些光雾并非真正存在那样。
但是,下一瞬,伴随着突然升腾而起的惊喜灵魂波动,在个人空间中回荡,萨拉便察觉,有一股莫名的吸力出现,开始将那些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的光雾全部吸取,全部拉扯向后。
转过头,蜂人小女孩惊讶地发现,青白色神木,此刻正通体大放纯白色的圣洁光辉,所有的银光,雾气和黑尘,都被它的根系和枝叶吸纳,并散发出纯粹的快乐波动。
嗡——能看见,一颗颗萦绕在神木枝头的火剑天使,此刻也开始蜕变,它们一个个在半空中纷飞,绘制出一个个神秘玄奥的圣洁符文,然后便全部都归于智慧树的枝头,开始结茧,沉睡。
而智慧树树身上的光芒,更是近乎太阳一般璀璨,世界之尘对它的好处似乎超乎想象,令神木发出了无比欢喜的声音。
“昼……昼昼好!”
闻言,原本面带微笑,欣喜地注视着这一幕的苏昼登时脸色一黑,他大手一挥,怒斥道:“什么昼昼!”
“昼昼是你能叫的吗?!仔细想来,我是你爹!”
虽然听上去像是单纯的嘴臭,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却还并不是假话——不过此时的智慧树已经没有精力去在乎这些了,原本就是处于初生期的神木,再接受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得到的高等级肥料,此刻又一次陷入了加速的成长,陷入了短时间的沉睡。
“谢,谢谢~啊,我好,厉害!”
如此嘟囔着灵魂波动,神木的意识陷入了快乐的沉眠。
神木的成长,终有一日,会超脱世界,抵达虚空,成为超越世界的‘虚空神木’……而那时,神木汲取,用来自我升华的养分,就是世界本身,以及飘散于虚空中的世界之尘。
苏昼的猜想,并没有错,世界之尘对于神木来说,的确是超越一切神土的佳材,但……他却没想到,这就像是给小孩子喝药酒一样,因为大补过度,反而所以一瞬间就把智慧树给补的睡了过去。
“哎呀,这,这……”
一时间,注视着这一切的萨拉不禁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正和自己玩的好好的智慧树,居然就这样睡着了过去。
但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苏昼这位审判之主的声音,便在她的耳畔响起。
“萨拉,你和智慧树玩的很好,而智慧树似乎也很喜欢你……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闻言,风之民女孩有些发愣地微微点头:“树,树树的确是很好很好的,我在这里很开心,都快忘记原本的世界了……”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照顾世界树呢?”
此时的苏昼,倒还真的不是想要诱拐小女孩……作为老父亲,为了给自家孩子找一个伴,他可当真是煞费苦心。
而反应过来,萨拉原本双眼一亮,顿时就想要答应下来——但是很快,她就皱起眉头,似乎有话想说。
而苏昼对对方的想法了然于心,他不等萨拉开口,便笑着说道:“想要知道父母现在究竟怎么样?很简单的愿望,我听见了。”
“放心好了,我会去帮你寻找的。”
嘱咐了一下萨拉,让对方帮忙照看一下智慧树的情况后,苏昼的意志就再一次回到了虚空中。
他回忆着智慧树那快乐的灵魂波动,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我有一棵树,而在我的影响之下,现在的审判之龙也有一颗源水神木……仔细想想,诸天烛昼的传说,还挺一致的嘛。”
如此想到,他又想起了自家还在地球的好朋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说起来,启明也正在走神木之道吧。”
回想起了离开地球前,邵启明给自己带来的‘烛照集团’这一个惊喜,苏昼不禁微微点头:“这一次,我也给他带个礼物吧。”
卷末 汝将立于更高处,眺望无限远方 (5200)
修行者的一大特征,就是他们可以观测到的领域,会随着实力的进步而增加。
凡人只能看见纯物质的世界,除非是超凡制造的种种现象,比如说火焰,狂风,以及被能量震动的空气,除此之外,他们是无法看见任何灵光和灵力脉络的。
开灵能偶尔听见灵音,看见黑色白色的魂魄幻影,但最多也就是在灵气最浓厚的那么一瞬罢了。就像是苏昼最开始时那样,比起超凡现象,更像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但觉醒阶的修行者,就已经开始可以真正的看见世界的真相,相较于普通人,他们能够看见灵界的幽魂,明亮的灵光,感知到灵气的种种特质。
超凡阶的修行者,更是可以看见灵气流动的轨迹,不同元素各异的光辉,并分辨出不同人留下的不同灵气轨迹——而苏昼比较特殊,他在觉醒阶就能看见这一点。
而统领阶的超凡者已经称得上是半神,他们能够看见灵魂本质,可以直接对活人的灵魂进行打击,并看见灵界的全貌,真正的理解这个世界双重的交错性。强大的统领阶甚至能看见诅咒的路径,沿着诅咒追溯过去,攻击诅咒者。
那么,霸主阶的修行者,在过去被称之为仙神的存在,能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呢?
苏昼原本以为,霸主阶的修行者,无非就是能看的更细,比如说能看见组成灵魂的灵素结构,元素互相转换的之间的变动过程,他们能看见隐藏在看似宏大的灵气狂澜下,灵气是如何滋润人的灵魂,以及让没有灵魂的生物也孕育出灵魂的。
换而言之,霸主阶的修行者,已经可以使用自己的灵力,温养没有灵魂的事物,令其开灵诞生智慧,孕育出生命了。
这一份近乎于创造生命的权柄,也是霸主阶特有的力量。
但现在,神通更进一步的苏昼,却发现自己错了。
——真正强大的霸主阶,能够看见的东西,远比这些更多。
就好比如现在,在看见眼前无限弥漫的灰雾的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双眼中,倒映出了原本自己从未看见过的事物。
宛如见证永恒。
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中,点亮了一团灰色的火。
深灰色的火光震荡着虚空,扩散出一道道同心圆般的涟漪,扩散至所有。
在苏昼的眼中,眼前的冰凝虚空已经变了一个模样,那些璀璨的世界光辉,那些正在虚空中无尽延伸的先驱银色线条,那些正在大灰烬区域中飘荡的世界之尘,全部都被同心圆形状的涟漪所影响,扭曲,然后开始轮转,化作一个个同样的同心圆循环。
最后,就这样……
陷入了‘轮回’。
庞大无比,仿佛撼动无穷世界的灵音传来,那是同时念诵无数真灵真名的声音。
在这一瞬,苏昼闭上了刺痛的双眼,有青紫色的血泪从眼角流下,然后被他自己擦去。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时,青年看见的,就是一团无比寻常的普通灰雾而已。
响应者苏昼回归的时空波动而来,朦胧的灰雾浮现在虚空之中,祂闪耀着同心圆一般的轮回光辉,将遥远彼端的意志投送至此。
“呼……想不到,过去的我居然是和这种存在交流吗?真的是无知者无畏啊。”
长吐出一口气,苏昼却笑了起来,他注视着浮现在自己眼前的灰色雾气,平静道:“如何,寂主,我这一次的行动,您满意了吗?”
【很好。非常好,塔尔塔迪斯的孩子们一定会铭记你。】
夹杂着隆隆灵音,堪称是柔和,宛如孕育了万事万物的慈母,如同与天穹一般笼罩一切,包容一切且的声音,从不知何处的虚空彼端响起:【你真的很适合我,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打破轮回而生……】
【不过,我也必须承认,混沌也很适合你……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不打算加入我吗?】
对此,站立在虚空中,手握天神刻度,苏昼面对眼前再一次递出橄榄枝的伟大存在,他一开始沉默了一会,然后轻松地笑道:“不,寂主,我不会加入任何人。”
“反过来,你们要做的,我都要做。”
如此平静地陈述道,苏昼抬起头,直视眼前的灰雾,他的目光明亮,仿佛瞳内有灼灼火光:“革新——打破轮回——探索远方的未知——建立稳定的秩序——寻觅无穷不同的可能性——以及存在下去,和我所在乎的一切一起存在下去。”
“这一切,我都要做。”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灰色的雾气朦胧,祂滚动着,无规则的聚散离合,但温和的意志却仍然宏大的响彻虚空:【选择承认所有的正确?这也未必不是一条道路……】
“不,不仅仅是承认所有。”
苏昼摇着头,他平和地反驳道:“我也质疑所有。”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伸出手,指向冰凝虚空中那贯穿了无垠虚空的银色线条,也即是先驱留下的遗产。
苏昼认真的说道:“就好比如说先驱……先驱是正确的吗?那当然,倘若说探索一切的好奇心和探索欲都是错误,那么智慧生物需要这智慧又有何用?”
“但是,无限制的求知冲动,就和无选择的性冲动,无穷尽的食欲一样——都是一种纯粹的**本能,兽性的本能!”
说到此处,苏昼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喜之色,而随后,他的话锋又转向了自己的同伴:“再比如说雅拉,祂的混沌和质疑,毫无疑问是进步的前奏,没有更多的可能性,没有质疑带来的反思和竞争,进取心是无法燃烧的。”
“倘若毫无目标,毫无纲领,甚至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的质疑和行动,最后注定会不了了之,甚至堕入更坏的结果。”
——革新,需要一个目的,一个纲领,明白自己的诉求,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奋斗时,就可以拼尽自己的一切,只为了向前。
此时此刻,苏昼的阐述着自己的想法,他的头顶,一颗青紫色的天魂浮现而出,旋转着绽放着无数个视角折射而出的光芒,青年的语气坚定:“一切的正确,都要接受。一切的错误,也都要看见。”
“这既是我的正道正法——所以,我不会加入任何人,我永远只会是我自己,哪怕一世又一世的重复,千世万世的轮回,我也同样如此。”
而朦胧的灰雾,在听完了苏昼的自述后,平静的波动了一瞬。
然后,寂主便温和地道:【那么,你对我究竟有何看法?】
“……您或许的确是爱着所有存在的,但是,轮回太过注重于‘过去的积累’以及遥远未来的‘结局’,而忽视了现在人们所拥有的一切。”
苏昼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皱着眉,看向眼前的伟大存在,青年没有斟酌言语,而是实话实说:“倘若连现在都不能保障,又有谁会发自内心的去奋斗,注重未来的超脱?”
“倘若人人都向往下一辈子轮回的圆满,而忽视这一世的修行,这样就很难成长出无需在意轮回的前尘来世,一世称尊的真正强者吧。”
【很不错。】
聆听完苏昼的所有的看法,寂主赞赏道:【依照凡人的视角,的确是正确的见解。】
“凡人的视角?”
这话语,顿时令苏昼疑惑了起来。
虽然说起来有些过分,但是不管怎么说,已经成为霸主阶的苏昼,无论怎么样,都称不上是凡人了。
他的视角,本质上就是昔日仙神的视角,甚至更高,更远。
但是,寂主的话语却是如此简单直接:【我没有说错。】
【你所见的一切真理和正确,都来源于‘现在’,判断的标准也是如此——正如同从未同时见证过过去和未来那样的普通人。】
【我举一个例子,一个安安分分生活的普通人,有朝一日突然被夺门而入的劫匪杀死,事件的双方,谁善谁恶?】
“……这应该不用选吧?”
听到这里,苏昼顿时有些糊涂了:“这不是很明显吗,自然是普通人没有错,他是善的。”
【白昼的光啊。】
而听到这里,寂主的声音悠悠:【你从未见过,又如何能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
【孩子,你对轮回的思考,还很浅显,对其他的存在的思考也是一样。】
【倘若有一天,不。你必然有一天,将会超越时空。】
【那时,在永恒的时间洪流之下,你将会看见——这一辈子无辜的人,上一世是纯粹的恶人,而上一世被恶人杀死的无辜者,这一世化作恶人,将过去数次轮回,所有欺压过他的恶徒,以同样的方法斩杀。】
【无需任何人帮助,受害者手刃了加害者,这就是洪流中的真相——而你要报应谁,惩戒谁,对谁降下雷劫天罚?】
闻言,苏昼顿时愣住了。
而寂主的声音,仍在继续。
【这横跨过去和现在两世的因果业报,能简单的用善恶来判定吗?一个人一生所有的所做所为,难道不是对他过去无数次轮回诞生下的因果做报偿吗?】
【现在看起来清晰非常的善恶是非,在超越时光的视角上,难道不是又符合了轮回报应吗?】
【这只是最简单的例子,孩子,真正的因果,真正的轮回,是远比如今更加庞杂繁复完备的巨大系统,你认为我不注重现在,太过看重过去与未来,殊不知现在的一切,都是无数次轮回才能基定的结果,是报偿的本因。】
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苏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了许久。
他可以想出很多种反驳的方法,比如说一世事情一世算,比如说至少限定当前的角度来说,xx是善的,xx是恶的,再比如说自己制定一个标准……但是这种辩驳又有何意义?寂主和他的交流明显不是为了分辨出什么才是善恶对错,祂只是借着这简单的例子,善意地告诉自己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现在仍然远称不上是正确。
甚至,距离被称之为错误,也相当遥远。
所以,许久之后,他才微微点头:“是的……看来我的确肤浅了,我对伟大存在的看法,或许的确是片面的,标签化的。”
但是,这么说着,苏昼也笑了起来,他并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但这也不奇怪——毕竟,我还没有成长到,永远超越时间的视角的地步,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思维上的缺漏。”
“只要等我抵达那个地步,我或许就能找到属于我的‘正确’答案。”
“一步一步走,我不好高骛远,妄图一步登天……非常感谢您,寂主,您的指点,再一次为我开拓了视野,指引了我通向进步的方向。”
而灰雾中,也传来欣慰的波动:【你能……】
“别买鸡汤了——打钱!。”
但是,突然。
不知何时,浮现在苏昼肩头的赤色蛇灵不屑地打断了寂主接下来的话语。
祂态度颇为恶劣地说道:“还在废话什么?又在贩卖你那一套乱七八糟复杂地无人能懂的因果轮回体系?得了吧,你自己其实都搞不清楚吧?”
“最重要的是,依照你的规矩,他已经连续两次超越轮回,从你的世界中出来……这一次,该给好处了!”
雅拉的出现,令沧桑的气氛为之一滞。
但是很快,灰雾中的庞然波动,便传出了赞同应许的波动。
【的确,既然你已经拒绝,那我就不应该继续多言。】
【不过,苏昼,你的确通过了我的考验,一次又一次。】
【既然如此,那么,便应当承认,汝为超越轮回之人。】
在这一瞬,灰雾消散了——
而后,虚空中,顿时传来隆隆的轰鸣之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正在深邃的虚无之处运转。黑暗深处,层层叠叠的光芒亮起,它们化作了巨大的齿轮,互相咬齿吻合,并在虚无的深处轮转起来,宛如一个又一个镶嵌互套的轮回。
每一次齿轮转动,都将带动无数其他齿轮的转动,这互相牵扯的轮回,便是因果的具象化。
站立在消散的灰雾之前,苏昼双目中闪动着璀璨的灵光,即便可以忍受死亡之苦的他也不禁痛呼一声,因为有无尽齿轮旋转的幻象正在他的双眸深处倒映而出,显化真实不虚的虚影——那是超越了人的一生,超越了死亡,甚至超越了寂灭的永世轮回之劫。
庞大无比的力量自遥远的时空彼端降临,令世界的光辉扭曲,虚空的波动蔓延,而所有一切的力量都在青年的紧闭的瞳底蔓延,铭刻为实体。
但很快,痛苦消退……不,倒不如说,从头到尾都没与痛苦,都不过是轮回的幻觉。青年再一次,缓缓地睁开双眼,闪动着青紫色光芒的眼眸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丝齿轮旋转的痕迹。
在瞳孔的内侧,一个轮转的印记浮现。
苏昼抬起头,他环视周围,却再也看不见寂主的影子。
但是,浩瀚辽阔,宛如宇宙一般广袤温和的声音,仍在虚空之间响彻。
【我期待终有一日,你将站立于高处,更高处。】
【你为我的孩子带来了超越轮回的希望,并留下了那一柄属于你的魂剑。既然如此,那么我也赠予你相应的力量……这足以窥破因果的力量与印记,就将寄宿在你眼中,令你可以看清轮回的轨迹,宿命的归属,以及未来的萌芽。】
【希望你能凭此看见更清晰的真实,寻觅到你的正确……这便是我能够给出的,最高的祝福。】
——轮回之印,基定——
寂主的意志,悄然散去。
虚空之中,青年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环视着周围的虚空,轻声笑道:“雅拉,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成功了?”
“那当然……我们的目的,终于达成了一个。”
而雅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祂趴在苏昼肩膀上,尾巴缠在青年的上臂,然后满足地点了点头:“终于,寂主这个家伙,完全地认可了我们一方的计划……祂将轮回之印都赠予了你,这可是只有祂‘最高眷属’才能有的独特祝福!”
“这个多元宇宙的未来,终于又有一部分,归入了我们引导的‘可能’之中。”
苏昼并没有开口回应,他只是感应着自己体内突然多出的那一股力量,还有手中天神刻度中,突然散发出的灼热触感。
那一股力量缥缈无比,远非现在的他能够触碰掌握……霸主阶的力量,不过是能够观测到那力量最低的底线,想要真切的利用它,或许还需要站立在更高处。
寂主的认可。
这一份认可,就足以推动多元宇宙中,源自于‘轮回’的波动干扰平息,令伟大封印坚持的时间,再延续数年乃至近十年之久……而这,或许就是雅拉的目的?
“……继续吧,雅拉。”
而在最后,苏昼抬起头,看向了地球的方向。青年的目光明亮,语气平静:“让我们先回地球。”
“这一次旅行结束,审查出我自己内心的错误后,我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做了——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尽早归去,将一切都整理清楚。”
“那就走吧。”
而雅拉也平静地回应道,蛇灵缠绕在青年的手臂上,与他一同眺望虚空彼端。
“漫长征途的第一步,现在才不过是刚刚开始。”
——第九卷·归来之神
末。
第九卷卷末感言 (卷末已更新)
上个月倘若不算每次卷末的请假,再加上番外,真的算得上是日更万字。而这个月开头七天,到现在也更新了7.3w字,如果不是最近这几天阅文事情闹得很大,依照我前三天更新了4.5w字的频率来说,恐怕早就卷末了……
归来之神这一卷,是主角彻底进步升华,开始思索独属于自己的正确的一卷,其中内容我觉得很满意,无论是思辨,剧情,还是人物,都很深入的刻画了,哪怕是路人配角,我实际上也设计了不少,就好比老查克这个只是引出剧情和改革的角色配上主祭爱德蒙,我实际上也写了差不多小两千字人物剧情设定,一整个轮回世界乡村爱情故事。
这一卷吸取了上一卷天倾西北的错误,反响的确比上一卷好,我尽可能的展开了所有可以展开的要素,避免像上一卷那样空洞化,但是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有些地方显得繁杂,有些地方仍显仓促,不可避免。
一些原本更加有象征特色的角色并没有展示好,只能留待日后弥补……幸亏我写的是大长篇。
只能说码字创作的确是一件需要兢兢业业持续反思的工作,正如同书中阐述的革新一样,需时时反思,频频革新,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就不可能进步。
今天稍后,应该会有一章番外,自然,都是免费的,毕竟番外这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是非主角的视角,还有我纯粹个人喜好胡乱添加的一些东西,不仅仅私货严重,而且极其自我主义,用来收费,我受之有愧,如果觉得写的不错,月票推荐票即可。
大致情况就是如此,番外的更新会稍微晚一点,因为熬夜到现在,现在需要先睡一觉。
总而言之,谢谢大家的阅读,下一卷的故事更精彩——顺带求个月票,今天是双倍月票最后一天,不投就真的没机会啦。
目前欠更7章,我很少有欠更的时候,但放心好了,会慢慢还的。
=======接下来是对最近阅文事件的一些吐槽,如若不喜,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没什么撒谎的必要,最近闹得很大的阅文合同事件,我一直都在关注,最近的更新减少,也是因为这个。
我可以很大方的承认,是的,的确,我畏惧风险,毕竟我签的是长约,无论合同改不改,都要留在这儿五年,写满几百万字几本书。
这个丢人的话题,就不谈了,昨天发生的恳谈会,其实大部分都不出乎我预料,唯独一点很让我困惑。
这次恳谈会,居然没有全勤福利和分成方面的一些消息。
大家可能会说,阅文不是说,保障了全勤的存在吗?
但这个仅仅是保障而已。相关的福利增加,这一点,有人提起来吗?
说实话,去的那些人都是大神,记不得全勤很正常,我虽然不是大神,但其实也记不得,不然也不至于月更27,8w也没有全勤,总是时不时断更一天,炸的厉害。
但是希望下次上海恳谈会,不知道哪个可以去的朋友看见了,可以提一嘴,那才是广大作者最需要的东西。
顺便在这里多嘴一句,那些恳谈会还没开始就闹来闹去,一个需求都提不出来,一个关注点都没有,一个纲领都没有的人们,那些人中,现在居然还没有人针对这点提问,我真的很困惑究竟是谁在关注这些消息。
他们真的是作者吗?假如是作者,不可能不关注全勤的吧?
恳谈会之前的混乱也就罢了,现在恳谈会都结束了,总应该找准目标,进行倡议,提出需求吧?但我怎么就没看见有人提哪怕是那么一句呢?
600全勤,现在已经落后于时代了,当初的物价,和现在的物价根本不是一回事,绝大部分写手恐怕都很清楚这一点,这个难道没人感觉到,没人提出来吗?我觉得很不应该。
连我这个拿不到全勤的人都在关注啊。
唉,希望日子越来越好,能让人安心写书。
最后,我这个人向来懒惰迟钝,有人在这段喷我,我过会醒来就会把这段删掉。
我没时间对线,而且比起找我麻烦,不如早点确定一个纲领,一个目标,一个流程规划,和需要解决的问题合集,不开诚布公的交流,是没有意义的。
北京会议已经结束了,上海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的是时候准备。
番外 先驱者空间见闻录 (1w1,免费!)
“我的名字叫九溟,出生自北马里亚纳深海海底,今年十四岁,是真龙。”
“性别龙,取向龙,爱好是收集有关于龙的各类宝物和血脉,职业是南海龙王。”
“当前的目标是修成地仙,虽然现在只是区区先天真龙,但我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未来将师父天池龙王留下的溟涬化龙决推演至天仙境界,成为真正的天龙龙神!”
“原本我的生活平静又无聊,每天就在海里面混吃等死,一边修行一边拍广告做宣传,实在是空虚又乏味,令人厌烦,所以当某一天,一个神秘空间对我发起邀请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期待日后可以生活在有趣的世界。”
“而现在,我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现在的日子,可能实在是太过有趣了一点了。”
——先驱者空间,独立交易世界·乌托邦——
乌托邦世界是一个没有四季之分的小型盖亚世界,它天圆地方,气温永远适宜,并会对一切物种进行自适应性改变,多元宇宙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都能在这样的世界中舒适地生存。
今日的乌托邦世界阳光灿烂,宛如晴朗的夏日,和睦微风吹拂在位于沿海地区的大型冒险者中央贸易所中,令人颇为舒爽。
第一中央贸易所是一座看上去平和的沿海小镇,此处人声鼎沸,数十上百种完全不同的种族在这座小镇中来来往往,互相交流,数千位冒险者在此地汇聚,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城镇。
虽然说乌托邦世界中还有其他贸易所,但第一贸易所作为最早建立,也是各类设施最为完善的区域,还是众多新老探索者交易奇物,交换信息时的第一选择。
哒哒,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人类形态的九溟穿着简单的露指草鞋,身披宽松的白色长袍,面容清秀的龙人少年,额头处佩戴着由黄金打造的华丽饰品,深蓝色的长发也被黄金饰品束起,垂挂在身后和肩头,散发着略显湿润的水系灵光。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独立交易世界的九溟神态自然地行走在石板路上,蓝色的龙瞳好奇地扫视周围过路的各路冒险者,他此时一身古埃国人的服饰,看上去不像是正国的神龙,反倒像是一位埃国神官。
实际上,他在上一个探索世界,一个名为【决斗王】的世界中,真的被那个世界本地的法老王聘请为外来的强援,和意图发动叛乱,夺取‘神之力’的其余几位邪恶神官战斗,最后被赋予了大神官之名。
【决斗王】这个世界非常有趣,它的力量体系偏向于心灵,每个人心灵中都可以孕育出强大的‘灵’,化作心灵卡牌,然后凭借这些心灵卡牌互相进行黑暗决斗要争斗。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去挖掘的力量体系,心灵的力量忽视**的血脉——至少九溟就发现,法老王传承的皇家心灵卡牌中,居然有这‘太阳翼神龙’和‘冥府天空龙’这一主神级神龙力量的显化。
这顿时便令爱好为龙的他颇为心动,故而在法老王的引导下,觉醒了属于自己的心灵卡牌。
可是,作为真龙的他,挖掘自我真正内心而显化心灵卡牌,居然不是龙,而是……
海渊龙脉巨虫!
【海渊龙脉巨虫】
【通常怪兽】
【种族:龙】
【属性:水】
【星级:6】
【攻击力2400】
【守备力1900】
【只要这张卡在场上表侧表示存在,会令场上的卡被破坏亦或是除外的魔法·陷阱·怪兽效果发动时,可以将场上的一头水属性怪兽卡除外,将那个发动无效并破坏】
【作为近乎于龙的巨兽,海渊巨蠕虫威临海中的万物】
一只浑身尖锐突刺,无比狰狞的可怖海中巨兽浮现在海渊之中。
“凭什么说我是巨蠕虫啊!?起码……起码也要是巨海参啊!”
这一次觉醒心灵卡牌,的确大大打击了九溟,但是少年毕竟心思活络——仔细想想的话,龙脉巨蠕虫好歹也是龙脉,还是长条形的,那自然就龙了。
真龙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只要想通这一点,顿时便忧虑全无,毫无所谓。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决斗王】世界中的龙非常多。
非常非常非常多。
那个世界,根本就是一个龙癌世界,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样的决斗者,基本上都会带上几张和龙相关的心灵卡牌——哪怕是有些心灵卡牌代表的怪物种族并不是龙,可它们的形态却非常像是龙。
而依照正国最强真龙,被先驱者空间钦定为不是龙的当代烛昼,霸主苏昼的话来说,那就是只要看上去是龙,那它就是龙。
全都是龙。
在【决斗王】世界中的战斗,其实颇为艰苦,无论是击退意图叛乱,持有七大神器的神官,亦或是消灭意图召唤邪神的异教徒领袖,都令九溟疲惫不堪,更何况这个世界主要剧情都在沙漠中,差点就让水系的真龙在连续战斗后变成龙干。
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九溟,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统领阶道路。
那就是凭借挖掘而出的心灵之力,反过来强化**,令自身的**在逐渐偏向灵质化,持有各种伤害减免的同时,也具备物质方面的强大破坏力——除此之外,这样的**还可以凭借吸收水系的奇物继续提升水助之力的效果。
作为一位还没有到十五岁,算上各类剧情世界中的时间,也没有超过十七岁的年轻真龙,他花费这么点时间,就摸到统领阶的边缘,除却自己天赋奇才,背后势力鼎力支持外,也绝对少不了先驱者空间的帮助。
而在协助法老王一路艰苦扫平各路叛党和邪教徒后,九溟便从对方手中得到了这一次探索最大的收获——‘七神器’之一的千年首饰。
这首饰持有一定的预知未来的力量,在决斗王的世界中,它甚至可以预言数千年后的历史虚影,而在其他世界,虽然效果大大削弱,可却也能极大地提升九溟的灵格,令他几乎可以提前察觉一切针对自己的窥探和恶念,所以九溟几乎时时刻刻都带着这个首饰。
第一中央贸易所。
走进小城后,出现在九溟眼前的,就是各式各样种族完全不同的探索者了,其中有着传统的各类精怪妖族,精灵矮人,也有人类,蠕虫人,妖精,恶魔还有几位元素生命。
所有的生命语言在此地自动互通,无论是光波,声波,电磁讯号,信息素,袍子亦或是魔力波动,全都都一视同仁,而在乌托邦世界禁止任何斗争,不过却可以在此地签订契约,去外面解决争端。
所有的人,都是先驱者空间的探索者,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群和种族互相交流,互相交换各自在各个世界中得到的宝物和秘闻,令自己可以快速成长。
而九溟不一般。
除却令自己快速成长之外,真龙少年的任务,还有另外一件。
那便是,通过先驱者空间中的兑换系统和市场,帮助正国方面交换一些有用的奇特素材。
经过高层全面探讨过后,在回国地球的那么十天中,九溟成功通过了中央会议,成为了上古时期中央身体累具备的一个职业‘巡天使’。
在拿着这份俸禄的同时,地球高层还给予了九溟众多宝物奇物,让他可以在先驱者空间的市场中交换名单上的一批物质。
这些物资,在如今的地球已经很难找到,可是在异世界却未必如此。
这一次九溟来到乌托邦这一独立交易世界,除却寻找自己所需的一些水系灵物之外,也是为了完成正国的名单。
“虽然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但是真的好厉害啊——先驱者空间里面,真的什么都有!”
满脸好奇的九溟四处环视着交易所,那琳琅满目的各色奇物,以及众多个人摊贩和来往的客流,然后感叹道:“天啊,居然还有蚁人巫妖!”
就在真龙少年的不远处,一位正在揉着头的蚁人巫妖正在人群中缓缓行走着。
他浑身萦绕着元素之火,魂光闪烁着冰冷的颜色,看上去生人勿进,似乎很是厌烦这种人很多的环境,但是为了交易又不得不来。
巫妖仿佛察觉到了九溟的目光,便缓缓的抬起头,向着九溟看来。
登时,毫无感情的冰冷目光,与九溟那充满好奇的目光对视之后,反倒是蚁人巫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蚁人巫妖嘀咕了一声‘怎么又是龙’后,便匆匆收回目光,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咦,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对方冰冷提防,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本以为自己要率先退让的九溟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似乎有人仙,统领阶巅峰的实力,为什么看上去,反倒像是害怕我这个超凡阶巅峰?”
困惑地摇了摇头,九溟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继续前进,在交易所中游荡。
第一中央交易所被不同领域的探索者分割成了数个区域,被不同领域和级别的探索者占据,而在大道的两侧,满是各式各样的私人摊位。
有的摊位上满是寒光闪动,锋刃逼人的绝世神兵;有的摊位上摆放着密密麻麻,无比珍惜的各类神兽血脉;还有的摊位上是各类流畅又简易,蕴含着极强科技感的机械武器器械;而绝大部分摊位上都会摆放着各式各样或是手抄,或是打印而成的书籍手册。
甚至还有一个摊位就干脆是贩卖来自多元宇宙众多世界各类书籍的,在那个摊位之后的摊主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人类男性法师,他脸上挂着营业性的微笑,表情从未改变,一时间让人分不出究竟是复制人还是本体。
而来往于这些摊位的探索者,也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模样和装扮:身穿全覆盖式外骨骼装甲的浣熊人,漂浮在空中,不住自转,发出电流声的发光铁球,以及头顶光环,飘来飘去的天使。
九溟甚至看见,有一位大约也是真龙血脉,身披古典长袍的龙角男子正在与一位身材修长的精灵讨价还价,而在这精灵的摊位前,纯粹的灵光轮转着,幻化出种种色彩,显化出‘清仓甩卖’‘尝试突破统领巅峰前清库存’‘谢绝恶意还价’‘专精讨价还价415年’等等字样……
“我又不是没去过相应的世界,审判之龙血脉分两种我当然清楚!一种是有翅膀的‘审判形态’,一种是没翅膀的‘裁决形态’……这可是天差地别!”
“都是同一条龙,没什么不同,反正你只是借鉴血脉修行,谁在乎有没有翅膀!”
“这地方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九溟穿行于这奇特却并不纷乱的摊位和大道中,时不时地和各种打扮的人交错而过,在这过程中,他零零碎碎地购买了一些东西,大部分都是自己未来进阶需要的水系领悟,而名单上的珍惜物品即便是贸易市场也没有,恐怕只能通过探索点在先驱者空间直接兑换,而不是通过正国给予的库藏以物易物了。
九溟对此也并不在意,反正他已经在【探索者公告栏】发布了任务,他自己找不到,别人自会主动上门,将目标带给他。
探索者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张,哪怕复数探索者来到了同一个世界,也不会产生强制冲突,必然会导致交战的任务,至多就是探索方向不同,绝大部分时间都需要互相合作,应对一个个世界中那些恐怖的匪夷所思的怪物boss,所以整个先驱者空间中的竞争意味也没那么浓厚,反倒是互相帮助的气氛更大一些。
而探索者公告栏,便正是这一份互相帮助,同病相怜的想法具象化,上面除却各种任务委托外,还有着各种被人特意公开,提示所有探索者值得注意的世界情报,以及一些值得提防的强大世界boss。
“差不多也该去看看了——说实话,如果不是上次有人在公告区发布了‘决斗王’世界的大体资料,我说不定根本就一头雾水呢。”
如此想到,九溟感应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储物手环,确定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便点点头,出发前往公告栏。
——第一中央贸易所-公告区——
公告区是一片遍布各类电子屏,投影屏,魔法光幕,道法水幕等各式各样大屏幕公告栏的广场,这里的人流相较于贸易区更少,但是实力明显更强一筹。
绝大部分探索者的实力其实并不强,先驱者空间追求的是探索,不会安排必死的任务,实力虽然重要,但一般保持在够用的情况就行,而绝大部分探索者对实力也没有什么追求,除非遇到没有相应实力就没办法继续探索的情况,不然的话他们基本不会有太强的修行**,也就是一般人的水准。
毕竟,多元宇宙那么多世界,有的是只需要各种侦探手段就能解谜的地方,哪怕是和各类可怖古神相关的冒险和探索,也不是说非要踢门才能通关,倒不如说,踢门反而会降低通关几率。
九溟超凡巅峰的实力,相较于探索者平均实力而言,已经算是不差,但在公告区,却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比较逊色。
能看见,在各个不同的光幕下,有着一批批抱团的探索者正在互相交流,激烈地探讨着一些问题。
先驱者空间开启的世界大多并不相同,但是却有一些特定的世界有着明显类似的发展,而这些特定的世界中,都隐藏着各种非常神秘的古老传说和秘密,它们的探索度非常难以增加,而看似普通的剧情中更是暗藏深意,一不小心就会诱发出各式各样强的离谱的特定boss或是神展开,令众多探索者不得不含恨离去。
九溟曾经去过的【封神大世界】和【决斗王】世界都是这样的特定世界,前者的世界观虽然只展现了陈塘关的一角,但是背后整个天地的浩瀚辽阔,以及背后的深沉阴谋,恐怕抵达霸主也只能算是有加入其中的资格。
而决斗王这一世界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使用心里卡牌决斗打牌而已,但九溟敏锐地直觉却嗅出了不对的味道——那个世界有着主神级的神龙,有着强大无比的邪神,还有着各式各样属于灵与精魂的附属世界……明明已经帮助法老王击溃了叛军,但是世界探索度却卡在低这个限度一直上不去,这显然代表这个世界日后还有更多的要素还没有展开,如今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所以,为了互相帮助,也是为了互相交流信息,探索这些特定的大世界,探索者们就会聚集在一起公开交流,甚至临时组成攻略团队,针对特定的世界进行攻关解密。
先驱者空间自然是支持这一行为的,所以,那些愿意公开世界信息,共享情报的探索者,甚至可以得到额外的探索点奖励。
而如今,就在公告区的中央广场上,有着一位声音洪亮的地狱炎魔正在与一位魅魔一齐进行公告,宣布自己团队【深渊上浮者】最近这段时间的探索成果,以及相应世界的提示和评价。
深渊上浮者,算是整个先驱者空间中比较老牌的冒险者团队了,成员全部都是深渊恶魔,但阵营却意外的全部都是秩序中立,甚至是秩序善。它们都是些无法忍受为什么恶魔就只能呆在深渊地狱中的异常家伙,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去主物质世界亦或是天界度假旅游。
像是这种大型团队的公告,一般是公开自己在各个世界中的探索成果,比如说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怪物,在特定世界开辟出了全新的任务线,找到了隐藏人物,将探索度大大增加的方法……这些消息都是探索者最喜欢的东西。
【根据我们团员在多个不同平行世界中探索的结果,我们发现,在黑暗之狼·不死之劫这一世界中,只要将探索进步保持在一定频率,不给予魔朝一方太大的压力,那么便极有可能在在击败超凡阶的魔帝之后,遭遇一位超凡高阶的雷系仙灵,可以增加2%左右的额外探索度。】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雷系仙灵可以不用战斗,只要尝试从它第一波攻击中存活下来,它就会迅速放弃追击,然后自己自顾自的离开,前往电离层修行。十几天后,突破至统领阶的它便会离开本地星球,前往宇宙空间。】
【这一切仅限于实力在觉醒巅峰和超凡初阶之间的探索者才能触发,倘若实力高于超凡中阶,神木蟠榕不死树就会苏醒,魔帝的实力会因此飙升至超凡高阶甚至是统领阶,而雷系仙灵的实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极难正常通过。】
【不过那样的话,昆仑秘境周边就会出现一条神龙烛昼,这伴生另外一株神木而生的神龙会因为蟠榕不死树的苏醒而出世,倘若有祂的帮助,难度必可大大降低。】
最近,深渊上浮者正在专注于【神木系】特定世界的攻略。而所谓的【神木系】顾名思义,就是一系列以各类神木为要点的世界,不死之劫不过是其中比较火热的一点,其中还有着有关于智慧树的【伊甸清光】,有关于继往之木的【征天神木】等世界,算是比较热门的特定世界群。
台上,深渊恶魔演讲的火热,广场周边的探索者也议论纷纷,而就在炎魔用隆隆雷音说出了与‘烛昼’相关的名字后,顿时,广场下方的人群讨论就激烈了起来。
“不死之劫的世界里面也有烛昼啊?这神龙在其他世界还蛮少见的,可是在特定世界里面却出场异常频繁……”
“什么,你也遇到烛昼了?我也遇到了!你是在哪个世界遇到的?”
“就那个‘龙蛇系’的世界,‘圣杯之战’,本地领主召唤出了烛昼,那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我从未见过有龙居然可以断头逃生,留下身体自爆的,直接就把我给炸出局了……”
“的确,烛昼在特定世界里面的出场频率特别高,而且都特别乱入,你看剧情根本和祂没关系,但突然地就会冒出来吓人一大跳……”
“这家伙是最恐怖的空间隐藏boss质疑,排名起码在前十!真的是佛了,你们有见过可以把翅膀拆下来当成武器挥砍的神龙吗?话说回来,祂究竟是不是龙啊?”
“我这边他的传说是青丘的守护者,没说是龙。”
“我这里是斩断神木之龙,倒是比较明确。”
“我这里是审判与裁决之龙,应该的确是龙了。”
“我这里是火箭先驱,还是分级火箭的开创者。”
“?”
“?”
“?”
——那是什么鬼东西?
原本热烈的讨论,顿时因为最后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而中止,所有人都面带困惑,显得不知所措。
“没错,就是这样!”
反倒是经常见识苏昼拆卸翅膀,使用岚甲火箭赶路的九溟,则是感慨地点了点头:“这的确是真的烛昼了。”
“而且,原来这么多世界里,都有着烛昼的传说流传啊……”
虽然讨论只是昙花一现,毕竟绝大多数探索者并没有前往过有着烛昼的世界进行探索,但是,要知道,这里可是联通整个多元宇宙的先驱者空间啊!哪怕只是一部分探索者知晓,这也代表着其知名度乃是多元宇宙级的。
一开始,还仅仅是感慨,但是当九溟离开了公告区,行走在乌托邦世界沿海的小路时,龙人少年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悠远。
“烛昼……吗。”
所有的真龙,都有着同样的名字,只有最强大的龙蛇,最超乎寻常的存在,才能从真龙的序列中脱颖而出,成为独立的群族。
不是龙,并非是贬义,倒不如说,那正是一种荣耀——出身于龙,超越于龙,得到了独一无二,属于自己的荣耀之名,独立的分支演化之树……这样的成就,可不是寻常龙王,寻常龙神可以办得到的啊。
一开始,九溟仅仅是感慨,仅仅是艳羡。
但是在最后,当年轻的真龙抬起头,眺望遥远无尽的天际只是,他的双目中,却燃起了熊熊野心。
“九溟……”
“终有一日,我也要让我的名字,传遍诸天!”
探索更远方,前往更高处,得到更强的力量,再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这既是先驱,也是轮回。
更是……革新。
属于年轻真龙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起步。
穿梭于多元宇宙中的奇妙冒险,无尽新奇的旅途,此刻才正要拉开序幕。
而与此同时,先驱者空间,某私人空间中。
带着一丝恼火和不安的安森特回到了自己私人的空间,蚁人巫妖坐在自己那由五色宝石构成的元素宝座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是出门遇到一条超凡阶的小龙而已,心中居然畏惧的那么厉害……”
“我这是被审判之主打出ptsd了吗……”
这一次前往中央贸易所的安森特,主要是去寻找可以让自己晋级霸主的特殊仪式材料,既然四元素之心这种最顶级材料不好找,但次几级的各类完美元素宝石却不是那么罕见。
他已经找到了几颗符合要求的强大魔法宝石,并买了下来,晋级需求算是完成了一小半,但流动资金却几乎已经耗空,剩下的都是不能动用的紧急资金。
但,就算情况还算是顺利,可安森特的心中,却仍然有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母世界的规划失败了吗?
不,绝不至于。安森特倘若是一个计划失败,就这样如此念念不忘的家伙,那么他怎么可能一步步地从普通无比的蚁人,成长为如今的元素大魔导师,成为如今的半神巫妖?
那么是为什么?
真的是被审判之主那强的过头的实力给打的惊吓过度,心理受创了吗?
也不是。这么多年的探索者生涯,谁没遇到过几个强的离谱的隐藏boss?谁没遇到过几个可以把隐藏boss都吊起来打的隐藏人物?自己母世界的水深,早就应该从自己探索了十七年,探索度依然是‘中’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只是没想到,那个隐藏boss就是审判之主而已。
“……算了,过段时间,我把自己老家的资料编写一下,发到公告区吧……”
长叹一口气,心中总是莫名躁动的安森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交易所那人来人往的人潮,以及公告区那大部分已经组成探索团的众多冒险者,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烦闷。
——我,归根结底,还是有些社交恐惧啊……
他又是苦恼,又是不甘地想着,坐在王座上的巫妖颅内的魂火闪动,释放出明暗不定的光。
但是,他又怎么能不恐惧呢?
“毕竟,大家死的,实在是太快了啊……”
魔力震荡着周围,发出近乎叹息一般的声音,蚁人安森特从自己的储物环中拿出了一块摄影水晶。
那是许多年前,他第一次从先驱者空间归来,与一家人拍摄的,最后一块摄影水晶。
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更多更多的亲人,在这块水晶中,有着近乎上百名容貌有着相似之处的蚁人正在合照,倘若不是风之民,恐怕一瞬间就会脸盲。
而现在,这张照片上的人,已经全部都死去了。
“蚁人的寿命,一般只有十五年,长一点的,可以抵达二十年,在风之民中,也算是寿命较低的那一类。”
“寻常火之民的一次长途冒险,需要花费五六年的时间,这对他们来说是寿命的十几分之一,但是却是蚁人的三分之一。”
“蚁人的时间永远都很紧凑,他们无需睡眠,只需要短暂的休息,便可以持续不断的工作。”
凝视着手中的摄影水晶,安森特喃喃自语:“而我的时间感有问题——我的时间感很迟钝,和火之民差不多,根本不是蚁人的节奏。”
“我花费了几年的时间,来熟悉你们。”
“”我花费了七八年的时间,来亲近你们,”
“我花费了近乎十年的时间,从出生到十岁,终于与你们有了亲情——然后你们便衰老了,死了,化作尘土了。”
“你们死之前,仿佛对我很熟悉,对我很亲近,认为我是你们的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是最好的朋友……你们向我倾诉梦想,倾诉自己还未做完的事情,倾诉自己幻想的天国……”
“但是……我根本不熟悉你们啊!区区几年的时间,区区十年不到的时间,怎么可能深入的了解一个人,怎么可能孕育出挚友这种感情?!”
根本不了解啊……火之民的十岁,还只是孩童,而风之民的十岁,已经是中年,甚至是老年了,是漫长无比的人生。
对于安森特而言,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才能与人建设称得上是深厚的友谊。这并不漫长,但是对于风之民来说,他这样的人就真的有些畏畏缩缩,不够干脆,难以接近,又抗拒交流,显得孤僻无比。
可即便如此,也不影响热情的风之民将‘社交恐惧’的安森特视作好友,带着他一起工作,一起交流,一同玩耍。
然后,将其视作挚友,紧接着死去。
轮回。
如同草木一样生,又如同草木一样死,旧的一批风之民死去了,又是一批新的风之民涌出,纷纷扰扰间,只有已经取得长生的安森特茫然地站立在故乡的大地,注视着自己昔日童年的家园变成了别人的家园,注视着自己昔日的友人的家族分化分裂,化作好几个支流。
一切都物是人非,所需不过是不算漫长的光阴。
他真的了解风之民吗?他了解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种族吗?
他都不了解。
无论是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梦想,还是他们的意志,都是如此。
抚摸着手中的摄影晶石,这大概是全多元宇宙最后一份,有着那些平平无奇的风之民摄影的晶石,安森特的目光满是怅然。
“你们,你们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当着农民,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工作,日复一日的呆在家乡,赚取供养家庭和子女生活的薪酬,然后就这样,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去看,就这样‘空虚’的死去了。”
——我想要去看看大海,带着你妈妈和你小子一起。可惜工作太忙了啊,好像已经没时间去了,安森特,以后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去了。
——爬山是什么感觉?听说爬到很高的地方,看底下的人,就会很小很小……哥哥,这是真的吗?
——安森特,你去过很多的地方吧?能告诉我沙漠是什么样子,草原是什么样子,森林又是什么样子吗?
——安森特,你好像活的很长啊,就像是那些神官大人一样……你是神官吗?你能告诉我,吾主的中央大神殿是什么样子吗?
许多的愿望,许多人的梦想,许多人留下的些许遗憾,都被相对的长生者所铭记。
而这些停滞在原地,一生都没有前往过远方的风之民,梦想又是如此的,如此的……如此的……
闪烁着光芒。
对于蚁人探索者来说,在先驱者空间中的十七年,于塔尔塔迪斯世界而言,已经是无比漫长的时光。
一切都早已消散,所谓的母世界,其实他早就毫无牵挂。
那已经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除却家乡之名,再无其他特异之处。
“风之民的一生,这样就已经足够丰富,你们不需要离开那座小小的蚁人巢穴,只需要呆在一个城市就能过完一生,充实又圆满,风之主的精神链接可以让你们感应相互之间的感情,在短短地几分钟内,就可以互相理解,得到友谊。”
“但是对我来说,这样的一生,和闭眼等死,又有何区别?”
“我不懂,为什么风之民需要这样生活,为什么大家只能只工作一种早就注定好的工作?”
“世界这么辽阔,多元宇宙这么广大,为什么蚁人却只能当农民?而且是生生世世,子子孙孙永世如此?”
“为什么?这样的世界,凭什么存在?这样的秩序,又有什么意义?!”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近乎永生不死的巫妖,最终将已经逝去许久的亲人照片收回了怀中。
他对空无一物的私人空间喃喃自语:“假如我能成为母世界的最强者,成为真正的神明,就能将那个世界化作我的专属世界,改造秩序。”
“那样的话,我也能挑选一些风之民,加入我的队伍……他们不再是如同草木一样生灭的蚂蚁,而是真正可以倾注感情来交流的伙伴。”
“这一次放任那些海盗成神,只是为了得到四元素之心,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失去了这一条霸主之路,我怎样才能成为霸主?怎样才能成为神明?”
“审判之龙……”
如此的强大,祂就是缔造那个世界秩序的霸主。
“我不会放弃的。”
突然,安森特抬起头,他从王座上站起,走出了自己的私人空间。
蚁人巫妖仰视着先驱者空间顶端,那正在朝着多元宇宙无尽远方,释放着闪耀光辉的线条,大声怒吼道:“我才不会放弃!”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烦闷。
因为,在此之前,自己因为恐惧,恐惧审判之主那强大的力量,所以,居然选择了放弃。
仅仅是因为审判之主的强大,所以在回归的一瞬间,他居然就暂时的放弃了回到母世界,改造那怪异的世界秩序的梦想。
但现在不了。
——前往更高处,踏足更远方,变得更加强大。
这就是先驱的信念。
终于,安森特明白了这信念的意义……有些时候,并不是说想要如何,就能如何,倘若没有强大的力量,再怎么样的梦想,都无法实现。
安森特体内的魂光,正在炽烈的燃烧,他决绝地下定了决心。
“无论什么手段,终有一日,我会变得更强,然后再回去,开拓那个世界!”
“为了让所有人,无论寿命长短,无论出身如何,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探索山与海的尽头,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天与星的彼端,我永远不会放弃!”
——明日要变得比今日更强,未来要变得比现在更好。
青紫色的火光,正在蚁人巫妖的魂火深处,轻轻地燃烧。
“咦。”
此时此刻,地球。
刚刚回到自家的苏昼,突然感应到了心中的一丝悸动,令他不禁微微一愣。
然后,他笑了笑:“没想到,那个巫妖,意志很坚定……果然,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坚持,他不愧是先驱的眷族,想要就这么影响,果然还是有点困难。”
“不过,坚定自己的目标,再决自己的志向,本身,也是一种革新……我有的是时间等待。”
地球,2018年,5月14日。
苏昼再一次神秘失踪,亦或是说神秘闭关的一个月后。
整个世界,世界又出现了种种全新的改变。
【苏昼,你又消失不见了……这一次,你还要说是仙神秘境吗?】
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很快,苏昼便听见了偃圣那平淡无比,没有任何感**彩的声音:【我们不会管你,但是走之前,提前说一声。】
“这是我的错。”
干脆利落的承认错误,让通讯另一头,一位苏昼还会哈哈用仙神遗迹糊弄过去的偃圣都微微一滞。
此时此刻,苏昼微笑着说道:“还有,偃圣,你有时间吗?其他圣席有时间吗?”
“仔细想想,我也是时候向大家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