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烛照集团 (第一更)
2018年,4月17日,上午7点12分。
苏昼前往轮回世界,‘第一届苏昼粉丝群管理人员线下会议’开启之前。
因为受到自己好友的邀请,苏昼来到西京市中心周边,前段时间才开始进行宣传的‘曦月’大酒店中。
“不错啊,这地方,装修的很用心。”
当苏昼说出这句话时,酒店还未开门,而邵启明就站在他身侧。
两人已经大致走遍整个酒店,此刻正在一颗种植在迎客大厅中心,作为装饰品的高大灵木前,细细端详。
这是一颗已经开灵,完全算得上是灵材的柳树,它翠绿的枝干和长青的柳叶正在时时刻刻吸收周围所有的污浊之气,并将其转换,释放出柔和的木系灵气,充斥整个酒店。
在这里吃饭,不谈胃口大开,至少不会被污浊的空气等原因搅乱了心情。
使用灵木改善自己的居住环境,但凡稍微家中有一点钱财的修行者都想要这么做。
实际上,小型灵木盆栽正是当下全球市场最流行的奢侈品。
但是花钱买盆栽容易,将盆栽养活却很难。
就更不用说在喧嚣的市中心大酒店中,养活一颗本就不怎么坚韧的柳木。
“这个曦月酒店背后的人,有点来头!”
欣赏着眼前这颗灵木,苏昼难得点点头,赞赏了一句:“移植它的人用自己的力量,为这颗柳木贯穿了天地灵气循环,并在这酒店内部铺设了隐形的聚灵法阵。”
“这看似只是用柳木镇压酒店的浊气,实际上却是反过来,以五浊之气为引,汇聚周围小半条街的天地灵气,构成清浊的轮回循环。”
“很高明,而且双赢,既能净化污浊,又可培养这颗灵木,令其在城市中也能缓缓壮大!”
“是吗?”对此,邵启明只是轻笑一声,然后便继续带着苏昼来到酒店最高处的包厢中。
然后,为他展示,悬挂在这最高等级包厢中的一块牌匾。
“‘烛照集团’?这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苏昼还颇为摸不着头脑,他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道:“说起来,这和我的那个真身的名字差不多……等等。”
看到这里,联想到酒店中央的那颗林木,哪怕是苏昼一开始根本就没朝这方面想,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在转过头看向自己友人的时候,面带些许惊奇:“原来如此——难怪你今天一大早就拉我过来参观,我原本还觉得奇怪,没到饭点时间,你叫我去个酒店干什么。”
“想不到啊,启明,你居然成了酒店老板!”
这只是调侃。苏昼很清楚,既然邵启明已经用烛照集团来命名,那么就代表其背后的产业绝对不止一个,曦月酒店至多只是一个代表性的例子。
而果不其然,邵启明说了同样的话。
“准确的说,不仅仅是酒店。烛照集团目前涉及的产业并不多,重心在于相关灵兽养殖,以及灵植栽培等方面,酒店只是一个宣传端口,属于赚个吆喝的门面。”
此时,邵启明正在整理自己的头发,将乌木色根须一般的发丝从肩头扫到背后。
因为修行了相关的神木传承,他的发丝并非像是普通人类一般脆弱,反而略显粗大坚韧,而且会随着灵气的起伏而自发移动,就像是一个全自动的灵气指南针——这固然是个好用的能力,但倘若位于一些灵气异常狂乱的地区,那邵启明的头发估计就会如同挣扎的章鱼触须那般狂舞。
对于苏昼指出的这一点,邵启明只是微微一笑,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而且,你有一点搞错了。”
“烛照集团并非是我的产业——是我们的产业。”
“我们?”
苏昼抬起眉,他有些惊讶,甚至轻而易举的发出了妈宝言论:“什么时候?我不记得我有入伙啊?说起来,我还没看过我工资有多少,银行卡还有其他的什么账户都在我妈那……”
“你从一开始就入伙了,傻瓜。”
对于摸不着头脑的苏昼,邵启明叹了口气,他示意苏昼坐下,通知服务人员送茶,然后便坐在苏昼对面的座位上,平静的解释道:“你以为只有钱才能算是入伙?说真的,阿昼,如果没有你的关系,我怎么可能说服父亲为我投资,又从银行那申请贷款?”
“不谈你有意无意透露的各种内幕消息,仅仅是相关部门不会为难我这点,就已经是钱财买不到的方便。”
如此说道,邵启明用自己的代理终端为苏昼发送了一份产业列表,并示意对方看看:“前段时间,烛照集团一直都在负债经营,不过就在青丘星相关的新闻传出时,我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现在,烛照集团就是仅次于正国农业部,为青丘星提供粮食资助,相关养殖和种植业技术指导的半官方组织,不仅有补助,而且未来在青丘星也有优先投资权。”
“当然,说是半官方,但因为你的存在,烛照集团很自由,只要不干出格的事情,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很方便。而我也不至于为了点钱而弄脏你的声誉,这点大可放心。”
苏昼看向左手处的代理终端——这如同手表一般的个人终端在两年后于正国正式普及——终端投影出一片光幕,上面以常人无法看清的速度,急速闪过大量资料。
“这样不太好吧?”看完后,苏昼皱起眉,他放下左手,看向邵启明,有些迟疑道:“这怎么搞的我好像是特权阶级一样……”
“不然呢?”
而苏昼的话反倒是令邵启明震惊了,外表看上去很是温和的年轻人眨了眨眼,认真打量了一会对方,他困惑道:“你难道不是已经进阶为霸主,地仙了吗?”
“的确没错,但……你知道,这种事情,我向来都是无所谓的。”
此时,服务人员为两人送来了茶,苏昼端起喝了一口,然后皱眉道:“我平时用的资源,官方就没收过我钱——当然,官方派我执行任务,我也从不拒绝。但这是一个工作关系,我在正国官方工作,他们给我报酬。”
“而这个……”
“好了。”邵启明很清楚自己友人心中的别扭,他非常了解对方为何会对这方面有所排斥。
归根结底,苏昼还是一位非常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不太喜欢自己的行为和利益牵扯上关系。
他希望自己的行动出于自己内心的渴望,而并非是因为利益,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动机并不出纯粹,进而无法去‘公正的’批判‘善恶’。
所以,青年便打断对方的话,直接道:“说实话,在我刚刚升起建设烛照集团前身的第二天,就有许多人前来,表示他们可以提供帮助,其中甚至有许多官方的人。”
“苏昼,你觉得,一个无欲无求,既不爱财,也不爱权,只是单纯有着力量,除却亲友外,也看不出对人世有什么依赖的未来仙神,对人们来说,有多么令人畏惧吗?”
“我很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苏昼也不是蠢人,他很清楚,既然自己有实力,那么就自然会有因为自己而组建起来的集团——无论是专门为了容纳他而组建的新世界探索部,还是由邵启明建立的烛照集团,都是社会规律的一部分。
除非他自己刻意去要求‘不要围绕他组成势力’,不然此事注定会发生……而既然注定会发生,那由自己最好的朋友掌控它,似乎是一个最不坏的选择。
所以最后,苏昼只是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人类幸福安康,世间不再有恶,仅此而已。”
“仙神可以不在乎人类的看法,但是人类需要在乎。他们需要安心。”
对此,邵启明也喝了一口茶,他与苏昼对视,平静地说道:“放心好了,你不必亲自去干这些事情……倘若日后,这个集团中真的出现了什么肮脏的事情,那我也会为你解决掉他们,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的声誉……”
“不。”
但是,听到这里时,苏昼却突然打断了邵启明的话。
他身子前倾,直视对方,认真道:“我会亲手清扫掉那些家伙。”
“这是我的工作,你可别想抢走。”
“……好吧。”
对于苏昼强硬的态度,邵启明微微一愣,然后轻笑道:“你说的也对,倘若集团内真的出了一些恶人,那么交由你来处理,反而更能挽回声誉。”
说到此处,他似乎也想起什么,邵启明对苏昼抬起了手,神态自若地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手背:“说起来,阿昼,不仅仅是烛照集团。”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和其他小队的成员,也不可能接到那么多稀缺的任务来积攒积分,更别说在学年结束前,就拿够三十六万积分,兑换出正国一系的神木传承了。”
苏昼本想谦虚一声,说句‘这算啥,咱们两兄弟还需要客气这个?’这种话。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
因为苏昼看见,邵启明向自己展现的手指前端,有无比明亮的光芒,正随着精纯的灵气凝聚而闪耀。
第二更 神降 (第二更,5200)
——来看看我最近的修行成果。
有这样的心声,在苏昼的心头闪过。
早就在邵启明动念的瞬间,他的身体便已经对此作出反应,抬起手,而苏昼也在此时明白了邵启明心中的想法:自己这位朋友,想要试一试自己获得正国正统神木传承后的力量。
没有恶意,也没有多余的想法。这对普通人来说,完全算得上是突然出手袭击一样的事情,对于一位霸主阶的超凡者而言,无非就像是小学邻桌时,同桌轻轻丢来一块橡皮时的感觉。
苏昼知晓自己的力量,而邵启明比苏昼自己更相信他的力量。
纯粹的阳性灵力凝聚,无数细微的光点飞快地凝聚成不起眼的光束,这足以洞穿钢铁的力量瞬间就将小小的包厢照亮。
而下一瞬,炽白色,缠绕着火焰的纯净之光从邵启明的指间射出,朝着苏昼的额头飞驰而来。
但在中途,它便被苏昼伸出的手挡住——然后消融于无形。
炽白色的光柱击打在苏昼的手心,而以纳米级介观结构组成的不朽白磷在瞬间吸收了所有光与热,令哪怕是余波恐怕都能完全将酒店顶层包厢彻底摧毁的光线消失无踪,甚至连一道烟都没有飘起。
“不错啊,这个威力。”
收回手,苏昼活动了一下手指,他感应着自己刚刚遭到的攻击,不禁赞叹道:“这起码有超凡巅峰的破坏力了——而且力量控制的非常好,就这么一击,很多人很难挡住,肯定会硬吃一击。你最近突破了?”
“让我猜猜,你选的是神木扶桑的传承?”
“是的。”
而邵启明也收回手,他半点也不惊讶苏昼能接下来,所以微微点头道:“扶桑适合我的天赋,再加上周不易自创的神木功法,我将其和扶桑之法两相对照来修行。”
“毕竟扶桑法理论上要一只金乌陪伴,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修行成功,而现在这个世界哪来的金乌?我又不可能去太阳亦或是核爆现场修行,所以必须从其他修行法中寻找弥补的方法。”
不过,虽然邵启明不惊讶苏昼的应对,但是他的心中,还是有些许不能为力的感觉。
他的实力进步速度,已经是飞一般快了。
整个正国,圣席之下,小一辈的天才中,哪怕像是关万径那种,早就在灵气复苏前就开始修行,天赋也绝佳,完全就是唯武一系未来继承人之一的正统天才,如今也不过就是在最近的闭关中突破到了超凡巅峰,完成了自己所有的灵气器官修行,凝聚了体内灵气循环。
但即便如此,他也付出了些许代价——如果不是关万径背后有一个大势力,有一位好师傅,那么他这次突破,或许会落下很严重的暗伤,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缓缓自愈。
而他不同。邵启明修行神木之道,倘若有疑惑,随时可以根据苏昼个人空间的智慧树进行参照,确认。虽然智慧树和他修行的神木法并不是同一颗神木,但有参照本身,远比没有来得好。
再加上邵启明该进行的修行一个也没落下,更是有许多额外的收获加持,他有如今的实力并不奇怪。
“但就算如此,我还是被这个家伙超了两个大境界……他都已经霸主了,而我距离成就统领,凝聚出属于自己的神通,还是遥遥无期。”
如此想到,邵启明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的不甘心,而是长叹一口气。
没有等苏昼说话,他直接询问道:“话说回来,阿昼,你这是又打算前往异世界吗?”
“我看见你最近在准备物资,怎么,你打算回神木世界?”
“不,是另外一个比较危险的世界。”
苏昼自然也能感知到自己友人的不甘,不过说实话,这种情绪他早就习惯了,所以青年知识语调轻快道:“就那个轮回世界,寂主所在的地方。”
“那地方出了点问题,我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果然,还是亲眼去看看比较好。”
2018年,4月17日,上午7点30分。
戴着耳机的李寒山,一边听音乐,一边看着手机,就这样头也不抬地走进曦月大酒店门口。
他进入酒店正门,来到大厅,然后在感应到了些许气息后,便立刻抬起头,看向酒店的顶层。
在重明鸟的双目中,铁石,水泥,还有各种木板瓷砖,本质上都是近乎透明的东西,所以他这样一眼看去,便看见苏昼正从顶层包厢的门中走出,正在和邵启明告别。
“教授好!”
此时,顶层包厢门口,刚刚和邵启明说‘回头见’的苏昼,便感觉自己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他从口袋中将其掏出一看,便发现是李寒山正在给自己发微信。
“咦?”
轻咦一声,苏昼低下头,目光同样穿透层层楼层,看向正在底层对自己挥手的李寒山,他也挥手回应。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几十层楼互相挥手,而苏昼单手发微信:“你怎么也来了?也是启明找你?”
“对啊,今天有‘苏昼粉丝群管理人员线下会’,我本来也要参加的,但先不谈今天中午我要去准备爷爷的七十大寿,今天晚上还要更新,所以只能提前过来,单独交代一点事。”
“什么东西?什么线下会?”
看着手机屏幕中浮现出的文字,苏昼的面色顿时困惑,然后缓缓打出一个符号:“?”
“教授你不知道???”
李寒山的微信用了三个问号,仿佛他比苏昼还惊讶:“管理群公告发了起码有一个星期了吧?你难道没看见吗?”
“我怎么会随时看我的粉丝群!”
苏昼此刻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诧异想到:“启明他们,究竟在搞什么?”
没有犹豫,苏昼切换微信,看向自己的几个管理群。
的确,正如同李寒山所说,邵启明的确在今天准备召开一次线下会,意旨在凝聚团队内部凝聚力,交流工作中遇到的困难,面对面解决问题,加强团队建设工作……
很正式,说实话,远比苏昼想象的要正式多了。
但因为正式过头,苏昼都有点搞不清楚这究竟是粉丝群还是什么奇怪的神秘组织——哪怕是当初的圣蛇灵连祷会似乎也就这样。
其中,某个粉丝管理群内,还有一条显眼的群公告。
【加油,苏昼!哪怕是世界与你为敌,我们也站在你的身后!】
苏昼:“?”
我为什么要和世界为敌?!
“哈哈哈,苏昼,你这个朋友,还当真是个妙人。”
而此时,分享苏昼视觉的雅拉却在个人空间中哈哈大笑:“我倒是想起了当初建立拜龙教和连祷会的那些……罢了,这还真不太一样,毕竟那些家伙搞这种教派,基本都是为了自己。”
“哪有那么夸张?不就是个粉丝会吗,最多看上去严谨一点。”
啧啧一声,苏昼放下手机,他微微摇头:“算了,管它——虽然看上去有些古怪,但既然是启明搞的,那么至少这事对我而言没什么坏处。”
粉丝团有凝聚力一点,也不是坏事……吧?
只要没有狂热粉就行。
如此想到,苏昼离开曦月大酒店,然后回到家中,将自己所有准备的物资都收入个人空间。
随后,他便直接前往外太空,在所有卫星轨道之外,绝对的无人寂静处,打开时空门,然后进入异世界。
宇宙真空,天神刻度中,灰色的刻度在庞大的灵力灌输下骤然亮起,无色的波纹卷动时空,在迸射出银色的辉光同时,开启了前往异世界的门扉。
【——世界核心要素·誓约——】
【——侵蚀偏差值14.52%——】
【——高稳定独立世界——】
能看见,在灰色的时空光球背后,能隐约看见背后那青蓝色的天空,以及阳光下的海洋。
“不错,看来轮回世界至少环境还非常好。”
如此想到,苏昼笑着伸出手,触碰这一光球。
登时,一阵银色的光芒闪动,青年的身体便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轮回世界。
元素历,307年,6月22日,夏。
圣火之国,远东第一大港,夕光城,熊熊燃烧的圣火在城市中央的高塔上燃烧,宛如灯塔,指引过往船只的航道。
天色逐渐昏暗,夕阳正在澎湃的海浪彼端落下,潮湿的风与云一同在霞光下卷动,码头渔民归港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傍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街边小道旁的摊贩中,正传来浓郁的烤鱼香,能看见在码头周边,不少店铺此时正好开始生灶火,他们架上大锅,点燃火舌,等到灶火生好后,便投入鱼骨熬汤,等到糖水泛白之时,便将刚刚从码头拉来,清理的干干净净的鱼肉和海产下进清水锅。
鲜虾,贝肉,白鱼,再加上各类香料和调味料,虽然看似只是一锅乱炖,但实际别有奥妙。
自从圣火之国的开拓者自大陆中心的圣城来到此处,建设海港捕鱼开始,夕光城炖汤的名头就传遍整个世界,吸引了无数游客——而最奇妙的便是,任何一家店铺的海鲜乱炖其用料和滋味都并不相同,各有各的鲜美。
“感谢吾主,明耀世间!”
然后,在正式开张之前,所有店铺的主人都会齐齐转身,对远方夕阳落下的方向恭敬地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一间沿海旅馆中,一位身穿白底方边,纹有金色火焰纹章印记的中年人站立在自己房间的窗口,他此时凝视着海浪拍打沿岸,同样双手合十于胸前,如同街道两旁所有的旅客,店铺老板和渔民一般,认真地祈祷。
能看见,他有着一头灰白交杂色的头发,面色有些愁苦,这位年龄偏大,已经渐渐显露老朽姿态的圣职者注视着夕阳落下的姿态,虔诚地低语。
“感谢吾主,明耀世间!”
直到夕阳彻底落下,没入海平面之下,所有人这才直起身,恢复之前的工作,街道重归喧嚣。
而身穿圣火长袍的中年人,在这时回到自己的浮木长桌前,拿起了自己的银帽钢笔。
而在他坐下后,原本桌上熄灭的元素灯突然点燃,发起亮光,圆罐一般的灯内,火元素自发活跃起来,释放光热,照亮了整个房间。
虽然说,元素灯的技术早已普及,哪怕是无法聆听神恩的普通人,也能通过炼金机关来开启,但只有圣职者才能在不接触任何炼金产品的情况下,只使用自己的意志,令它们开始运作。
而这位中年人,很明显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就这称不上明亮,但也足够看清文字的灯光下,这位中年人抬起钢笔,开始在卷轴上继续撰写之前还未写完的报告。
【……自从上一次夕光港,遭受那些海中的异端袭击以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城市逐渐恢复活力,圣殿的骑士们和祭司也都与大家合力重建了损毁的神殿和店铺。】
【虽然说,没有人员伤亡,但守护在夕光圣殿中的‘源水之魂的碎片’却被异端夺走,本地的格洛祭司本想以死谢罪,我劝慰许久,才令他决定继续守护子民,不再轻言舍弃生命与荣耀,放弃吾主的荣光。】
【正如火之主的圣言:人如天日,自升起至落下便是一生。人的生命,就应当如同太阳一般,缓缓升起,缓缓落下,直到最后燃烧殆尽,归于深邃的海才能算是终结,怎能于如日当空之时骤然暗淡?生命如此可贵,那违背了吾主的教义。】
【但真正令我忧心的是,海中的异端们在夺走源水之魂的碎片时,狂妄地声称,他们的神即将出场——水之主将要诞生。】
【我唾弃那些狂妄的言语。正如审判之主的圣言:妄言者必受罚,搬弄的舌必受苦。人心中生而有妄念,但爱要胜过它,我们要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喜欢不义,这样方能行在正道上,不被审判之主如雷的双目注视。】
【但是最近,他们的力量的确正在收缩,七海中的大海盗们全部都失去踪迹,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忧虑那可能袭来的惊涛骇浪,所以便慎重请示中枢神殿——请派遣神佑者前来,探寻情况。】
【您忠实的,艾蒙。】
写完报告,这位中年圣职者又检查了几遍,然后便催动体内的魔力,灌入卷轴中,令卷轴中用魔力墨水撰写的文字逐一消失的同时,传导向遥远的大陆中央,圣火之城的中枢圣殿中。
“唉……那些该受审判的海中暴徒,脱离了戒律的不敬者!真难想象,他们居然已经有了可以攻破圣殿的力量。”
凝视着文字正在逐渐消失的卷轴,名为艾蒙的中年圣职者忧虑地摇头道:“幸亏他们还不敢在岸上杀人,触碰审判之主的戒律,不然的话,夕光城的祭司们恐怕都会被杀光吧。”
“可是倘若有朝一日,他们真的有了自己的主,可以抵御审判之主的惩戒……那这世间,岂不是要陷入无道的黑暗中?”
如此喃喃自语,艾蒙转过头,看向远方逐渐陷入黑暗的海,他长叹一口气:“为何主昔日,不收回水的权柄?”
但是,就在夕阳彻底落下,世界沉入黑暗之时。
突然,海洋之上,苍穹顶端,亮起一道极其明亮的光!
——嗡嗡!
没有惊雷炸响,没有陨石呼啸,仅仅就是一道骤然亮起,就像是闪电一般,将黑夜照亮,刺眼无比。
“等等,这个光?!”
即便是旅馆的窗口,也被这光充斥,艾蒙心中一惊,他急忙走到窗口边,手按在窗沿,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际。
能看见,在失去了太阳的黑暗中,夕光之海的上空,层层阴云正在汇聚,明亮的雷光在厚实的云层中闪烁窜动,宛如纷乱的雷蛇乱舞,而所有雷蛇的中心,便是一颗明亮无比,青紫色的光球!
隐约能看见,有仿佛龙形的庞然大物,正在阴云的背后缓缓浮现,无数符文和灵光闪动,凝聚成了层层叠叠的愿力波纹,而那青紫的光球便悬挂于其头顶,犹如一颗凝视着世间万物的审判之眼。
“这,这是!”
不仅仅是艾蒙,整个夕光城的所有人,乃至于夕光海沿岸所有城市中的平民和圣职者们,都看见了这一幕——他们看见,天穹之上突现异象,庞大的灵力横扫天际,令阴云汇聚,雷霆骤生。
“是,是审判之主!”
甚至海洋深处,那些正在朝着大洋中央汇聚的舰队主宰,也都察觉,这些即便面对大洋风暴和海啸也都面不改色的刀口舔血之辈,此刻也露出了畏惧的神色,其中有些不太坚定的人居然直接跪下,在甲板上对那龙形的幻影祈祷,而原本把这些畏缩之辈全部踢下海的船长们此刻也都身躯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
遥远圣火之城,以及新大陆的彼端。有两个处于沉眠中的意志微微颤动,似乎因为那远方的波动,将要苏醒。
但是,和所有人想的不一样。
那龙形的幻影只是浮现了那么一瞬,然后便消失不见。
无论是天上纵横的雷光,还是青紫色的光球,都在短暂的闪耀过后,化作无形散去。
一时间,天地寂静,仿佛之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唯有还未散去的浓厚阴云仍在海上随风飘荡,证明那一幕并非幻觉。
“那是审判之主的圣徽——不朽之龙的象征!”
此时此刻,艾蒙按在窗沿的手掌,骨节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甚至就连岩石都被他隐隐按出裂缝,这位中年圣职者嘴唇颤抖,激动的难以自己:“这是神迹,真正的神降!”
“这是神降!”
第三章 个人空间的异变 (4000,第一更)
轮回世界,塔尔塔迪斯。
新纪元,圣火大陆远东,雀跃海。
位于圣火大陆和新大陆之间的雀跃海,是三百年前开拓时代的圣火之国子民,第一个探索并发现的海洋。
那时的圣火国人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大海,并知晓何为海洋,他们震惊于那宛如无穷无尽的碧蓝色水域,雀跃于这充满生命力的景色,故命名其为雀跃海。
雀跃海渔产丰富,资源众多,且两个大陆之间有着众多星罗密布的岛屿,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果树,奇兽与香料,所以有一段时间,有许多冒险者以探索雀跃海中的千岛为生。
但是,百年前,因为那一场针对火之主和审判之主而掀起,史无前例的巨大‘叛逆’,数以十万计的人离开圣火大陆,流离海外,他们大多都成为了海盗和乱匪,占据了雀跃海海域,以其中的众多海岛和开拓营地为据点,直至如今。
依照圣火之国的教义,中枢圣殿的官方不会离开近海,前往没有神庇护的‘失落之域’,而海盗们也只是徘徊在没有神罚的大海深处,双方都很难互相干涉,只是偶尔会在沿岸近海进行短暂的攻防。
但是现在,雀跃海的深处,在骤然汹涌澎湃的远洋风暴中,一艘海盗船正在高高涌起的波浪中飘摇,而所有船员都目瞪口呆地凝视着高空,然后在剧烈呼啸的风暴中战栗。
因为他们看见了——在遥远的天际,有一头巨大的不朽之龙圣痕,正在云端之上缓缓成型。
“是审判之主!”
“祂来了,祂要来了——祂的神域要扩张到海域了吗?!”
“我们逃不掉的……呜呜,审判之主,我忏悔,我有罪……”
这艘海盗船正在经受巨大的暴风雨,而龙影的出现更是令风暴更加剧烈不止一筹,船员们本来应当呆在船舱之中忍耐,亦或是承受风暴去调整风帆,操控船只桅杆,抱紧周围的东西,无论是船舷,桅杆亦或是其他站得稳的人。
这些刀口舔血,天不怕地不怕的恶徒却全都绝望地凝视着高空的龙影,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一道大浪拍来,令船剧烈的摇晃,好几人直接就这样被甩入海中,而整艘船都差点颠覆。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正在喃喃自语审判之主的尊名,对祂祈祷。
“不朽的古龙,审判的主宰,您是众生之师,弑神之神,您是纪元的开辟者,法律的维护者,我应当遵循您的道,行走在……”说这话的是一位有着些许昆虫特征,手臂和身躯上有着外骨骼甲壳覆盖的中年男人,他是这艘海盗船上的水手长,凶狠无情,哪怕是当初和其他海盗起冲突,被人一刀砍掉了左手也面不改色,甚至用断手塞进敌人的口中,硬生生撕碎了对方的下颚。
但此时,这样连死都不怕的真正硬汉,都在暴风雨中痛哭流涕——就更不用说其他船员了。
“我忏悔,主啊,我不应当妄图脱离您的审判,来到无序的海中……”
说这话的是一位年轻的水手,他是不久之前才被吸收进海盗船的新成员,本就还没有太过适应海上的生活,此刻更是下意识地就来了整套正轨祈祷仪式,无论是手势,语调还是姿势都是如此标准,以至于周围的海盗都纷纷效仿。
甚至,原本应该怒斥自己的这些水手,崇尚无神之真正自由的海盗船长,此刻都双手颤抖,这位身材如同铁塔一般壮硕的独眼男人,也为天穹之上那溢散的恐怖气息而惶恐:“难,难道,真的会遭受神罚吗?不是说因为‘根源之水’还隐匿在海中,故而众神的视界无法投射至海洋的领域吗?!”
“难道说,是七海之王们那亵渎的计划……”
轰鸣的雷光,在暴风雨中窜动,雷鸣与风暴令波涛起伏,仿佛是审判的神音——在这一瞬间,这位已经出海了十几年的老船长,甚至也都忍不住双手合十,要对那圣洁的痕迹忏悔。
这并非是他们精神脆弱,反应过度。
因为这是一个有着真神,有着神迹,神降,神恩和神罚的世界。
那代表着审判之主的圣痕,本就是所有企图逃脱审判,故而进入海中,选择逃避的‘海盗们’一生的梦魇。
但是,就在几乎整艘船上的海盗都开始祈祷忏悔之时,突然地,天上那已经勾勒成型的巨龙之痕突然消失,无论是那青紫色的审判之眼,还是高居云端,白色的不朽之龙圣躯,全部都在一瞬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甚至,就连远洋呼啸的风暴,都逐渐变得温和起来,不再有着横扫世界的威势,而即将倾覆的海盗船也恢复了稳定。
顿时,所有正在祈祷的海盗都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神罚结束了?
——那,那我们还需要继续祈祷吗?
而船长的行动,给了他们一个答案。
扑通!
这位独眼船长,直接一个猛虎落地式,他匍匐在甲板,开始大声高呼:
“赞美您的神威!审判之主!恕我等罪民一条生路!”
受到启发,登时所有海盗也都齐齐匍匐在地,并不算整齐的开始同时复读船长的话。
而就在船员复读之时,这位海盗船长心中却陷入深深地忧虑。
——这样下去不行的……七海之王那亵渎的计划,必然引来神罚,那些企图寻找异界神祇,乃至于自己登神的疯狂的家伙……最好不要与他们为伍!
是时候选择方向的时候了,今天所看见的神迹,便是神对他们的启示!
而在此之前,天上。
之前刚刚才穿越过来的苏昼,此刻遭遇了一个大麻烦。
这一次穿越并不像是神龙世界,因为先驱的种种改变而导致过程七扭八折,以至于最后进入世界内部都要靠运气碰瓷尼德霍格的召唤咒,过程非常顺利。
毕竟先驱为了自己的计划,再次选择被伟大封印封印,所有搞事的存在都消失,那自然就没有多少意外。
但是就在苏昼无惊无险地穿过冰凝虚空,来到轮回世界,正准备出口气的瞬间,意外就发生了——
打个比方,倘若说整个轮回世界是一瓶充满气泡的可乐,那么苏昼就是一颗薄荷糖,他才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没一秒,便惊愕地看见,方圆数百里内,所有的天地灵气都开始疯狂的暴动,朝着他狂涌而来,甚至形成了种种异象!
“怎么回事,雅拉?!”
面对朝着自己狂涌而来的天地灵气以及天知道怎么来的磅礴愿力,苏昼当场就震惊了:“这是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吗?”
而在说话的瞬间,苏昼不得不调动自己的力量,显化出自己的天魂业位,以自身庞大的灵力挡住周围暴动的灵气狂潮,并以自己庞大的魂力将这浪潮一一抚平。
“仙神级的力量其存在本身,就会对周围的天地造成一定的影响——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有些世界会有天劫这种东西?”
对于苏昼的遭遇,雅拉却一改以往的漫不经心和懒洋洋,它此时面色肃然,语调严肃,俨然是比苏昼更早的察觉了什么不对劲:“更何况,你在这个世界本身,就‘不一般’——小心为上。”
“有一说一,确实。”
雅拉话毕,而苏昼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在他调用自己的天魂业位镇压周围狂暴灵气的时候,青年敏锐地察觉到了,在这些灵气中,还混杂着大量极有倾向的愿力。
这些愿力混合着灵力,仿佛就像是一道道根须,它们朝着自己狂涌而来,其实并不会造成多大伤害,可它却会形成某种无形的锁链,将自己牢牢束缚在此地。
“咦?!”
甚至,就连位于苏昼个人空间的智慧树都惊呼一声,发出了‘怪怪!’的声音,听见这声音,苏昼分神看向自己的个人空间内部,顿时同样大感诧异:“怪怪!”
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地水火风破灭的坏事,与之相反,是令人感到茫然的好事。
能看见,在这个以轮回世界,纪元交替时孕育的新世界之晶为基础,诞生的个人空间中,原本有着厚实的黑色大地,和潺潺流动的纯净元素之水,而在天空中,有着耀眼的火焰之光和狂风卷动。
齐聚了四大元素之祝福的小世界,还有着神木扎根整理,早就具备了完整的生态循环,在中央青白色神木的枝干下,还有数目众多的天魔之魂如同蚕茧一般悬挂在其上,琳琅满目,如同丰收的果实。
但是现在,整个世界,却在变大。
没错,是在变大。
个人空间的修行之法想要提升,需要的是类似新世界之晶,亚空间结晶铁,纪元神石,墟界余烬等和世界相关的神秘材料,而这些材料哪怕是最常见的亚空间结晶铁,也需要前往一些具备亚空间的宇宙才能收集,所以苏昼计划中的升级个人空间一事迟迟没有着落,再加上智慧树也还没长得那么大,他的动力也不是很足。
可如今,在没有任何神秘材料,以及苏昼自己催动秘法扩张的情况下,苏昼的个人空间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不断地扩张,变大——就好像是吹气球一样,全方面的膨胀!
“铿锵!”
灭度之刃在感知到自己居住地发生异变的瞬间,顿时就兴奋地自己出鞘,飞了起来,它化作火红色的幻影,在灵气愈发浓郁,四大元素也愈发凝聚的小世界中乱窜,令智慧树发出了恼怒的声音,登时一刀一树就开始‘铿锵’‘坏刀!’这样的争吵起来。
世界树长枪安安静静地插在一旁,并没有任何反应。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怎么回事?!”
此时,苏昼眉头紧皱,他的确感觉到,原本只能算是一个小生态圈的个人空间,此时已经变得比以往更加庞大。
在整个小世界的四周,有浓郁的水元素正在凝聚,化作魔力之水,将黑色的大地包围,就像是一座岛屿;而天上的火元素也分出一半,它落入海中,沉入大地,然后拱起一座座火山喷口,在魔力之海的底层释放力量,与狂风一同制造洋流。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苏昼的小世界就从‘表面上看上去四大元素兼备’,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四大元素轮转无休’……甚至,还隐约有了一种,昔日塔尔塔迪斯世界火中之风,风中之水那一套元素轮回的影子!
而它的大小,更是扩张了两倍还多,此时还在缓缓变大,估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三立方公里朝上的庞大空间了!
但同样,心中不安的苏昼,也终于察觉到了心中不安的那一份源头。
“这玩意,把我锁在这里了?!”
此时,天地间的异象已经逐渐消失,疯狂涌来的大量灵气和愿力已经消散——它们似乎就是促成苏昼个人空间膨胀的源头——天上的龙形虚影和风暴都已经消失,而苏昼也撤回了自己宛如龙珠一般的天魂业位。
此时的青年,正惊愕的伸出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枷锁,他震惊道:“草,真的!我被锁住了!”
这里的锁,并非是真的说就锁在原地。
苏昼所谓的锁住,乃是‘自己被束缚在了轮回世界’的意思。
他感觉到,倘若自己不能搞定个人空间的骤然异变,以及突然加持在自己身上的那一份庞大愿力,那么他就相当于中了一个永续的空间锚,别说是回地球了,他连传送都用不了!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苏昼也感知到,倘若自己放弃个人空间,强制切断这最大的锁链源头,那么使用天神刻度回地球还是办得到的……
但谁会这么做啊!
虽然目前的形式很古怪,一时间也说不出是好事坏事,但通过这么一串莫名其妙的事情,以及之前宿命,先驱等伟大存在的拉拢,苏昼反倒是有了些许颇为不要脸的猜测。
“这个世界,正在打算留住我,果然,是……”
还不等苏昼把话说完,雅拉率先怒了。
“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四章 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5400,第二更)
雅拉的斥责,并非是用任何语言,而是一种无形的思绪,一种纯粹的念动。
回应这念动而生的思绪,一团朦胧的灰雾浮现在苍穹之上,同心圆的波纹闪耀着,幻化出遥远的虚影。
寂主的思绪,从中传递而出。
【我什么也没干,这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因果。】
夹杂着隆隆灵音,平静,和缓,并非是毫无感情,而是如同海洋一般博大且温和,如同与宇宙一般辽远且静谧的声音,从不知何处的虚空彼端传来:
【取自这个世界的新世界之晶,由它铸造而生的‘心中之界’,本就与这新纪元的世界同出一源,互有关联。】
【昔日,纪元之初,苏昼秉持新纪元开辟者之位离开,世界还未来得及衍生关联。而现在,他再次归来,呼应此方世界的愿力,再加上世界的共鸣,自然会造成如今的结果。】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想要挖我墙角——你们就不知道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眷属吗?!”
对于这颇为空洞的解释,蛇灵只是愤怒地摆动尾巴,表示鄙夷。
面对雅拉的指责,寂主没有继续解释。
正如同祂尊名一般,保持寂静。
但是祂的意思很明显了——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原来是这样。”
而苏昼摸了摸雅拉,安抚了一下愤怒的蛇灵,然后将对方放回自己头顶。
现在,他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总的来说,就是苏昼的个人空间,的确和轮回世界有本源上的联系——开辟个人空间的新世界之晶,就源于轮回世界,它们本质上就是兄弟关系。
再加上,苏昼也的确是开辟轮回世界新纪元的开辟者之一,所以在新纪元的世界发展起来后,自然会有极大量愿力以及灵力,自发朝着他本人,以及他的个人空间涌来。
这是源自世界本身的加持,它自然会令苏昼的个人空间发展壮大,甚至是完善其内部循环,令它变得完美……但同理,这一份因果和实际上的关联,却让苏昼的个人空间就像是轮回世界的附属位面一样,被锁定在了此处,难以离开。
——当然,最重要的是,寂主似乎也打算依靠这个关系,把自己留下来。
说到底,当初苏昼要离开轮回世界的时候,寂主就打算用世界元素精魂让苏昼留下来,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仔细想想,如果真的要比挖角,除了神木比较佛系外,似乎自己遇到的每个伟大存在都向自己发出了邀请函?
不对,等等,神木世界似乎是他自己主动要求了承接蟠榕不死树神木之王的身份?
为什么他就突然变成香饽饽了?以前明明感觉不到啊……
思考了好一会,找不出答案的苏昼不禁长叹一声:“不愧是我!”
“你就这感想?”
而此时,趴在苏昼头顶的雅拉没好气地在苏昼头顶拍了拍尾巴,道:“当初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已经是霸主地仙,未来还明显有着可以进阶更高更强的潜力……你还觉得你和当初能比吗?”
“而且,因为你是我的立约者,最高等级的神选,你自然在多世界都拥有自己的分身投影……懂了吗?苏昼,你现在并不代表一个个体,而是代表‘原初烛昼’‘不朽之龙原型’等等超凡个体的源头原型!你的价值远比那个时候的你大多了!所以这些家伙才现在跑出来向你投注。”
“反正,和祂们的目的比起来,投注给你的力量简直就是九牛一毛,那为什么不呢?”
寂主一直都沉默着,只有从遥远彼端传来的灵音响动。
等到雅拉话毕之后,祂才发声,算是默认。
【伟大封印,是‘正确之战’的结果。如你所见,所有你能在其中遇见的伟大存在,都是昔日那一战的败北者。】
【封印即将破碎,所有伟大存在破封而出的那一天,就是这个充当封印的多元宇宙毁灭的那一天。】
【当然,并非所有伟大存在都想要出去,比如我。】
【但也的确有想要突破封印的,比如先驱。】
【我并不介意我被封印,但是先驱的举动,搅乱了这个本应还能平静许久的多元宇宙。】
【祂的自我封印,虽然延缓了多元宇宙的连锁以‘核心宇宙’的基准时间点计算,二十五年后的连锁崩溃,可祂的眷族倘若继续活跃,一切就都陷入了不可预测的混沌,这和我的目标不符。】
【我需要保护我残存的子民,让他们不受这场无妄灾劫的困扰——所以我的确需要一位代行者去做一些事情,保证事情的发展,能在我的轮回之中。】
随后,寂主便不再发言,可祂的意思却很明显。
实际上,苏昼也很明白——因为自己曾经带领轮回世界的人类超越了元素轮转的轮回,这点极受寂主的青睐。
一切证明过,自己有着超越轮回潜力者,都在寂主的观察范围之内。
同理,自己的行为准则,在某些方面,也同时符合先驱和宿命的要求……无论是不断前进的想法,还是想要以己心规整世界的念头,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继续下去,那么成为这些伟大存在的顶级代行者也毫不奇怪。
所以,祂们或多或少,或主动被动,都会邀请自己加入祂们……但对于雅拉来说,就是频繁的挖墙脚运动了。
而之所以这一次,雅拉反应的这么激烈,主要原因也是寂主是头一个直接作出了挖墙脚实际行动的伟大存在——哪怕是宿命,也不过是梦中对话一下。
不过,苏昼也能感觉到,寂主并没有强求自己。
所谓的代行者,就是能如伟大存在祂自己一样行事之人,不是真心实意的认可追随,赞同对方的理念,强求是强求不来的,洗脑也没意义。
此时,苏昼头顶,雅拉正在与远方寂主的迷雾幻影大眼对小眼,而寂主的迷雾幻影也沉默不言,飘荡不定。
“但我有点奇怪。”
苏昼抬头,就在雅拉与寂主似乎正在对峙之时,青年理所当然地疑惑发问:“为什么非要选择一方呢?”
他侃侃而谈,打破了沉默的对峙:“雅拉对我的确不错,而且我非常认可雅拉的想法,尤其是祂支持我可以不认可祂想法这一点,我觉得是任何伟大存在都比不上的。”
“而寂主的超越轮回理念,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从宏观角度上来说,我也完全认可那是一种正确的理念。”
说到这里,苏昼摊开双手,他很是开朗道:“那为什么,你们不能同时都投注我呢?这又不是互相冲突的事情,一加一合作大于二,三赢的啊!”
【……】
“?”
寂主一如既往地沉默。
而雅拉用尾巴摆出了一个大大的‘?’号。
对此,苏昼将雅拉从自己头顶取下,放在手臂上,青年地与蛇灵面对面道:“雅拉,你瞧啊。”
“你看好我,寂主也看好我,四舍五入,这不就是等于你和寂主都互相看好吗?这没什么不好——而且听上去,寂主的目的似乎和我们一样,都是因为某种理由,想要延缓其他伟大存在的苏醒时间,这难道不是证明我们的确是一伙的吗?”
“既然是一伙人,为什么非要两个里面选一个?我难道不能全都要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
而气的膨胀起来的雅拉伸出尾巴,啪嗒啪嗒的拍打苏昼的脸颊:“但是很明显,我觉得不行!”
苏昼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此时,伴随一声可能是笑声的回音,寂主的虚影已经开始退去。
【这是你主动向我邀约吗?】
【但你心中之界与轮回世界的联系,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我的确没有动手。】
【而且,我发现了,你并非是雅拉的眷属……而是祂的立约者。你并非是行走混沌之道者,也不是雅拉的衍生,你是独立的存在。】
【既然如此,苏昼,你向我邀约,我便回应——让我见证你的道。】
隆隆的轰鸣,消散于虚空,寂主的痕迹从轮回世界中消退,只剩下淡淡的余音,以及耐人寻味的留言。
【混沌的立约者,于世间行走吧,让万民与我一同见证,你将会如何在这天地间施行。】
很快,无尽同心圆的光芒彻底散去,而寂主投影而出的迷雾也随之消散。
徒留一人一蛇站立在轮回世界大海的上空,滚动的浮云在他们脚下流动。
“……怎么样,雅拉?我这回答不错吧?”
等到好一会后,寂主的所有气息都消散时,苏昼颇为自得地在心中与雅拉沟通到:“说实话,寂主的目的,的确和我们的目的差不多,那为什么不尝试联手行动呢?”
“倒还的确不错,我们的配合的确完美。”
而原本看上去非常气鼓鼓,很是生气的雅拉,此时也仅仅是表面看上去生气,祂的内心语气平静,并爬回了苏昼的头顶。
蛇灵若有所思地甩着自己的尾巴:“寂主一向都是中立主义,祂也经常与其他伟大存在合作——与宿命,与我的合作都是如此,因为本质上秉持的‘超越轮回’之正确,的确与绝大部分伟大存在的理念都不互斥,所以祂的存在感非常强,哪怕是在众多世界中的存在感衍生也非常强大,无论什么类型的神话中,总是会有些许一直相关的存在衍生。”
“现在,再与寂主合作一次,并不算什么,祂从来不是那种会背叛盟友的人……但令我感觉困惑的,还是寂主的‘目标本身。’”
“目标?不是保护子民吗?”
听到这里,苏昼心中有些古怪地反问道:“寂主自己都说了,祂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撒谎的家伙。”
实际上,直到现在,苏昼也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位伟大存在,哪怕是雅拉撒过谎……祂们最多就是只阐述一部分的真相,不谈论某些真正古老的秘密。
对普通人类撒谎这种事情,近乎于不可能,实在是太丢脸了。
“倘若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子民,那无论是谁,都能保护个大概。但是很明显,因为先驱的举动,寂主已经改变了想法。”
对此,更加了解这些老朋友的雅拉却是别有不同的看法,祂陷入了沉思:“这一次祂的主动出现,其实也是向我发出邀约的信号。祂的目的或许的确是保护自己的子民,但却绝对不仅仅如此。”
雅拉还在思考更多更加复杂的一些东西,分析寂主所作所为的每一丝细节。
但是苏昼却是懒得思考那么多。
雅拉和寂主是老相识了,祂们之间太过熟悉,所以以至于随便什么话都会认真思考,但这一次,单单就苏昼遭遇的这次意外而言,寂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个人空间的事情,是正常现象,我没有刻意催动,所以也不会帮忙,你自己解决。
——是自己解决这件事,与此方世界的因果做个了结,带着正常化的个人空间离开;还是说放弃这一份源自轮回世界的力量,保持自由身离开,那都是苏昼自己的自由。
具体如何,完全看苏昼自己这一次在轮回世界的行动。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放弃个人空间,让我一个人扛着智慧树回去罢了。”
苏昼如今,已经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他已经进阶为地仙,是地球唯一的仙神。
他带回来一颗神木,已经不会像是当初那样惊世骇俗,引人欲念了。
换句话说,苏昼的实力,已经完全可以守护好智慧树,到时候,无论是他将智慧树栽种到青丘星还是兽神界,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要!这里好!”
但是,苏昼念头一起,便引动灵魂空间中智慧树精魂的反对,它摇晃枝叶,很明显更喜欢个人空间这个由它完全主宰,自己独占鳖头的好地方。
更何况,这一次个人空间超进化,智慧树简直就像是从市中心的公寓间换了一栋靠海大别墅,简直不能更满意,你要让它搬家,它第一个不愿意。
“好的好的,我会努力,让你继续住在这里的——只是说万一,万一。”
安抚着智慧树,苏昼微微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缓缓从高空降落。
“至于现在,就让我看看,这些愿力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应该怎么才能斩断。”
如此想到,就在降落的中途,他闭上眼睛,精神开始延伸。
噬恶魔主的神通运转,令苏昼的意志,去触碰那些将个人空间锁在轮回世界的‘灵气’与‘愿力’,一根根在灵视之下,宛如青紫色和金色交错而成的巨大锁链。
然后,在意志和锁链重合的一瞬间。
苏昼听见了,无数祈祷的声音。
“荣耀归于您,伟大的审判之主,是您锻造了法律的基石,报应的源头!”
“主,主啊!将惩罚降临在那个不义之人身上吧!他欺骗了我们所有人,用伪造的领主密信骗走了村中所有人用来防疫的药物,求求您施展神罚……”
“我忏悔,审判之主,我犯罪了,我忏悔……我愿意献上黄金与宝石,恳请您的宽恕……”
“死刑!死刑!死刑!以审判之主的名义,给予这些海上异端死刑!”
无数层层叠叠,真实不虚地祈求声,在耳畔响起。
而苏昼的眼前,也看见了一个个位于灯烛,位于神像,位于祭坛前的人影。
他们祈祷,祈求,忏悔,呼吁;他们平静,愤怒,彷徨,狂热。
他们有的在精致华美的巨龙神像前,充满熏香的静谧房间中,双手合十,虔诚地复述经文,庄严又和谐。
也有的在空无一物的古老祭坛前,不断地用头碰撞坚岩,令鲜血横流,于风雪之中,麻木且绝望地诉说自身的苦难。
有的虽然身上还缠绕着身材火辣的女郎,被各种绚烂夺目的黄金宝石首饰围绕,脸上更满是鲜红的唇印,但心中却惶恐不安,彻夜难眠,唯恐下一瞬间便有报应袭来,令一切美妙如梦破碎。
有的即便是位于远海的商船之上,纵然暴雨倾盆,身上伤痕累累,手中不过一把充满豁口濒临碎裂的冰冷长刀,但心中却如同熔炉一般有着炽热旺盛的火,毫无畏惧地高呼他心中正义的神名。
一瞬。
苏昼的精神,接触了这束缚在自己个人空间上的愿力一瞬,便将自己的意志触须收回。
而与之收回的,还有成千上万个模糊的祈祷者的记忆。
睁开双眼,青年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审判之主?说的是我?”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好像的确是我……那个神像,可不就是我最初在轮回世界塑造的真身吗?但那个时候我记得我是没有翅膀的吧?他们什么时候给加上的?”
“我……在这个世界上成神了?”
此时,苏昼已经降落在大海之上。
他抬起头,眺望远方沿岸处城市璀璨的灯火,心中不禁感觉一阵:“估计是和神木世界一样,时间流速不太一样吧……轮回世界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我要去问问情况。”
如此想到,苏昼再一次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与愿力连接。
登时,又是无数祈祷幻想浮现而出,朝着脑海蜂拥而来。
倘若是一般的超凡者,遇到如此庞大的集体愿力倒涌,不谈直接陷入疯狂,至少也相当于被施展了一次极效精神重击,至少要萎靡不振个十几天。
但是作为天魂业位的霸主阶强者,苏昼对这方面的承受能力,远超所有非同样道路的同阶。
再怎么样的精神攻击,能比数百万天魔灵魂的集合体还强?办不到,对苏昼来说就是免疫。
凭借自己的力量,苏昼将这股愿力中的所有祈祷幻象全部压下,然后以远近,强弱,虔诚与否这几个条件筛选,一瞬间就过滤了大量愿力信息。
然后他便察觉,现在自己的周围,就有两个颇为明亮的愿力来源,正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那般闪烁。
其中,一个在陆地的城市上,一个在身后的大海中——而陆地上的那个更加明亮一点。
没有迟疑,苏昼很快就做好选择。
“就你了。”
如此自语,苏昼化作一道幻影,朝着远方的陆地飞驰而去。
第六章 这句话真不错,是谁说的? (8400,第一更)
对于轮回世界塔尔塔迪斯,苏昼的记忆还很清晰。
在这个世界,苏昼留下了许多有关于‘第一次’的记忆。
比如说,第一次与统领阶的强大敌人,乃至于‘神明’战斗,并且自己成就统领阶。
再比如说,第一次铸就真身,并且使用多重元素融合的吐息。
在这里,苏昼第一次达成‘拯救世界’的成就,将塔尔塔迪斯世界从轮回无休的元素循环中拉了出来。
并且,正是在这里,苏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一位处于封印之内,雅拉之外的‘伟大存在’相遇。
和寂主的交流,也是苏昼第一次理解,‘伟大存在’的理念,理解‘寂主’为何会被封印,又为何认为自己是正确,和祂们的价值观。
至于神木世界的‘大道之树’,虽然理论上是第一个,但那时苏昼实在太弱了,所以本质上那次只是雅拉和大道之树交流,他其实并没有和那位伟大存在亲自接触过。
反倒是轮回世界,因为开辟新纪元的原因,寂主就注意到自己,甚至主动降临见自己一面……换而言之,寂主的确是自雅拉之后,第二个看好自己的伟大存在——而且还是程度非常高的那种,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干出打算挖雅拉墙角的事情了。
“哼。”
想到这里,苏昼耳畔便响起一声雅拉的冷哼,他轻笑一声,心中有些感慨:“说起来,那个时候我的真身,就连翅膀都没有,哪怕是体内灵力器官设计,也不过勉强能够组成一个简陋的炮塔。”
“如果不是埃利亚斯动用元素大阵的力量,那一战我必输无疑。”
回忆着过去,青年忍不住微微一笑,脑海中浮现出昔日与埃利亚斯联手,重创水之神的情景。
而在最后,他们二人又与风之神联手,三人一同前往世界迷宫的最底层,合力寻找到元素核心,创造四元素之心,再创新纪元,塑造出如今这个世界。
此时,苏昼能看见艾蒙正在对自己致敬。
这位灰发神官跨越暴风雨和惊涛骇浪,在怒涛中坚持了数个小时,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不可谓不虔诚。
“由这样的人带领我了解这个世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想到,苏昼转过头,环视周围的天地。
现在,雀跃海上空阴云散尽,海面更是风平浪静,宛如镜子一般光滑,碧蓝色的大海倒映着天空的影子,空气中充满了雨后清新和海风的味道。
——啊,这光!啊,这水!啊!这云和海!
这等碧蓝色的大海和清醒的空气,哪怕是灵气复苏后的地球也不能比,毕竟环境污染这东西,也不是说灵气复苏就能立刻复原。
“太美了,不愧是我造的新世界!”
虽然在心中如此自夸,但苏昼表面还是平静微笑着。
“去吧,我的使徒。”
他如此对艾蒙说道,灵力震荡,同时在灵界和现界发声,令声音宛如从遥远彼端传来,带着重重回音:“不要声张,保持静谧。”
“然后,为我展示,这新纪元的模样。”
“是,此乃我的荣耀!”
听见苏昼的嘱咐,艾蒙立刻无比激动地回应。这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神父心中,此刻正满溢着无上的荣耀。
时至如今,艾蒙仍然不太敢相信,自己这一次探寻神降之地的行动,居然真的让自己遇到了神降后的主!
要知道,他原本只是想要过来,在神降之地感受一点神圣气息,顺带祈祷一下,看看能不能更加的贴近神而已。
虽然主并非是以常见的龙躯降临,而是以一种有些陌生的黑发青年形象出现,但感受着身前传来的神圣感,那和自己以往祈祷,使用神术时感受到的一般无二的气息,还有血脉中的那一丝悸动……这怎么可能是虚假的?
再也真实不过。
现在,艾蒙百分之百可以确认,日后这片海域,将会成为审判之主的圣祷地,就像是火之主上次神降所在的‘圣火高塔’那样,未来满是前来祈祷赞颂的审判信徒,甚至连带夕光城都成为圣城。
“——不过,这是真的吗?我眼前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审判之主,我的神?”
可不知道为何,艾蒙的心中却突然升起了这样的疑惑。
但很快,这点虚无缥缈的质疑就被压下,并被视作因为太过惊喜,所以本能不敢相信事实这种反应。
毕竟,无论是那一瞬便让风暴平静,海潮平息的伟力,还是那令自己也能在海中行走的神异,都是确凿无疑的神迹。
眼前的存在,除了主外,还能是谁?
“不过……我应该怎么回去?”
压下心中的激动和一丝困惑后,开始思考现实的艾蒙在抬起头,环视四周后,便不禁苦恼了起来。
能看见,他之前驾驶前来的元素小艇已经停了下来,此刻正在海面上静静漂浮着,就像是河面上的落叶。
但不用灰发神父亲自去检查,他一看就知道,这艘小船已经不能用了——长时间高负荷运转元素炉,倘若是继续运转还好,可是在停止冷却后,这炉心就不可能再次运转起来。
难不成,自己不仅要让主和自己同乘这么一艘小艇,还要亲自动手划桨,划水回夕光城?
不敬,此乃大不敬!
“这样啊。”
苏昼自然察觉了此时艾蒙心中的纠结,他甚至都不用无想之心就明白对方心中究竟在忧虑什么。
顿时,青年便摇摇头,然后身后涌出大片大片细密如雾一般的岚种,化作一片青色的云雾,然后讯速地组成了类似火箭的结构,将他自己与艾蒙包裹在其中。
自从苏昼进阶霸主后,有了天魂业位的他全部神通都更进一步,岚种自然也是如此——如今苏昼的岚种不仅体积更小,同时能控制的岚种数量更是翻了十倍,而以往需要花费数秒才能构成的火箭结构,现在更是一念便可生成。
当然,也有可能是熟能生巧,毕竟烛昼的代表概念中也有着火箭,这是经过众多世界神话验证的普世真理。
而对于艾蒙来说,就是一瞬间,青色的神光便包裹了他,而下一瞬,随着一朵音爆云爆发,他就察觉周围的大海金色正飞一般的向后飞掠,整个人正急速朝着海岸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
“好,好快!这就是主的力量吗?!”他不禁惊叹。
——当然,不过有一大半是模仿科学的力量,是火箭的力量。
艾蒙并不知道苏昼能听见自己的心声,甚至还会吐槽。
神官在被岚种包裹的光芒中,听见了源自神的声音。
“艾蒙,告诉我,火之主和风之主最近的近况如何,这个世界又大致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遵从您的旨意。”
艾蒙半点也不奇怪苏昼知道自己的名字——要是主不知道自己信徒的名字,那才叫奇怪。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灰发神官才有些奇怪。
为何理论上知晓一切的主,要向自己询问这些?
他毕竟是在圣堂工作了几十年,无论是辩护人还是裁决官的工作都非常熟悉,心思细腻,极擅寻找逻辑上的漏洞——难道主们在神界不是在一起吗?
还是说,主其实不知道世间的情况?
可倘若这样的话,那主又是如何降下神迹,对所有违背誓约者进行惩戒审判?
艾蒙的心中顿时再次升起一丝疑惑——但是很快,他便不禁低声自语,复述教约中的圣言。
“只有质疑,才不会忘记。质疑是本能,令人痛苦,也是维持记忆最强力的手段。”
“我们要常怀质疑的心,这样才不会忘记公义的道!”
自语完毕,这位神官顿时就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主对我的考验,主想要考察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他看向苏昼,面色顿时更加虔诚:“我居然遗忘了教约中审判之主的圣言,也难怪主会用这种方式提点我的不成熟!”
苏昼:“?”
——这句话真不错,是谁说的?
——啊,原来是我啊,那没事儿了。
将这段话憋回心中,虽然心中忍不住吐槽,但苏昼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教约中的那些‘审判之主圣言有曰’中阐述的道理,是真的挺符合他的想法。
“这些人,把我的性格把握的还挺好的嘛,如果不是我知道我没说过,指不定还就真的信了。”
总之,在一阵怀疑和自我辩解后,再次坚定信心的艾蒙,对苏昼坦然陈述自己所知晓的一切。
因为他默认自己的神知晓一切,所以神官便没有说那些零碎的小事,而是从一些大事件说起。
“自新纪元开辟,确定元素历以来,主们就逐渐减少了降临的次数,哪怕是火之主,也不过是在元素历百年纪念时,在圣火之城的高塔神降过一次。”
“之后,火之主又神降过数次,但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在某些地方短暂地显现了数次,圣堂并不能保证此事的真实性,但至少那些地方都发生了神迹,如今都还有纪念堂。”
“而风之主和大部分风之民,都在雀跃海对面的新大陆那边,不过很惭愧,因为有大量海盗和叛逆阻拦,我们对此知晓并不多……但想来应该和火之主一样。”
说到这里,艾蒙有些紧张地抬起头,他看向苏昼,微微鞠躬:“主,虽然您过去神迹频繁,但是这次却是第一次神降,圣堂肯定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请务必不要怪罪。”
“何须忧虑?”
苏昼淡淡地回应道:“我未曾降下神谕,你们又岂能未卜先知?”
而因为他的语调是当初和埃利亚斯学的,所以对于艾蒙这位后世之人来说,也的确是诸神所用的充满上古之风的语调,心中顿时更生崇敬。
随后,艾蒙又说了一些元素历中的大事,以及教约中的一些重要内容,比如说当初的火之民是如何开拓大陆各地,建设主要城市据点的事情。
但很快,在苏昼的示意下,他便不再言语。
因为在短短几分钟内,岚种火箭便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沿海地区——苏昼此时已经能看见大陆沿岸,以及沿岸而建的一座座城市和村镇。
“有意思,我离开之后,风之神便和埃利亚斯分开,带祂的子民前往新大陆了吗?”
青年在心中思索着:“也对,祂虽然看上去是人,但本质是拟态昆虫,而风之民大多也都是虫人,和埃利亚斯手下的那些人类一齐生活,的确有些麻烦。”
“与其等到矛盾发生再带着仇恨离开,不如一开始就分家,这样双方好歹还有一齐战斗过的情分。”
——但火之民和风之民的混血又是怎么回事?不谈生殖隔离,为什么会有可以对虫人下手的火之民?
亦或是说风之民对人类下手了?
单单是想一想,苏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众多不堪入目的内容,令他心中直摇头……
不过仔细想想,倘若风之民可以像是风之神那样拟态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只是模仿,但至少躯壳看上去像是人。
“毕竟是人类,哪怕是纸片人都可以,能接受拟态虫人恐怕也并不奇怪。”
总之,除却这些奇奇怪怪的感想外,苏昼心中,大多都是欣慰。
元素历已经过去三百多年,倘若算上元素历之前的时间,那么说不定会更长。
轮回世界的相对时间速度,甚至比神木世界更快……而这么三百多年,无论是埃利亚斯还是风之神都活着,甚至还作为神被人传颂至今,这点就比神木世界好太多了。
至少,苏昼熟悉的人没有死去,不像是神木世界那样,回去时,就只剩下周不易一人还活着,而其他人都消逝在了时光中。
哪怕是他,也不想总是见到别离。
此刻已经能看见夕光城,就在快要接近沿岸时,苏昼解除了岚种火箭。
他并没有打算高调,以神的身份接触现在的轮回世界文明,这点苏昼也和艾蒙说过。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应该有着自己的某种衍生体存在,虽然他们可以被称之为一体,就连因果愿力都可以互相继承,可就像是雅拉和初始之龙那样,他们归根结底都是不同的存在。
倘若因为这种原因诱发混乱,那么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并不算是好事。
“而且,从底层开始调查信仰问题,才更加接近真实——没有调查也就没有发言权,不搞清楚这个世界对我的信仰问题,我也没办法斩断愿力对我的束缚。”
如此想到,苏昼带着艾蒙,静谧无声地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朝着夕光城侧方一处无人的海岸飞去。
元素历,307年,6月23日,上午。
夕光城港口。
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此地汇聚,在码头处,时不时有船从远方归来,而那些历经狂风暴雨,浑身湿透水手们一下船,便会被众多兴奋的人群团团包围。
“老弗兰克,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些乌云为什么会突然散掉?”
“是啊,原本之前不是已经开始刮起暴风雨了吗?我们在码头看的清清楚楚,可结果就一瞬,雨就停了,云也散了!”
“你们抵达神降之地了吗?刚才那是神迹吗?!”
每一艘船上的水手只要下地,都会在瞬间被十倍于他们的热情人群围上,然后被乡亲熟人七嘴八舌地询问众多问题。
“荣耀归于主们!”
而一位率先下船的船长似乎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这些问题,他先是双手合十,严肃地念诵一句祷词。
顿时,整个码头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双手合十,整齐声重复道:“荣耀归于主们!”
然后,这位船长才带着一丝兴奋和遗憾,开始慢慢回答问题:“很遗憾,同胞们,我们没能靠近神降之地,之前的风浪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最大的风帆舰船也没办法前进,甚至很可能会被大浪颠覆在海中。”
回忆着当时的暴风雨,这位年龄颇大,也明显极具威信的船手用带着些许惶恐,但更加虔诚的表情和语气道:“那个时候,‘白鱼号’其实已经进水了——你们瞧,就这里,有个地方缺了一块,那个时候进水非常严重,只能放弃继续前进,开始返航。”
“可即便如此,因为风浪实在是太大,我们就连堵住缺口都办不到,哪怕是选择返航,恐怕也没办法撑到回港。”
“可就在我们都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地,天空就放晴了,浪也在瞬间就平复,趁着这个机会,我和船上的好小伙们排掉了大部分水,也修补上了缺口,算是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夕光港,简直就像是神迹。”
“不对,就是神迹!”
如此说道,船长一脸虔诚,他抖动着浸满海水的大胡须,用狂热的语气道:“毫无疑问,我们能安全归来,都是审判之主的恩赐!神降之地中的确有神迹,只是很可惜,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抵达。”
“太可惜了,那场暴风雨,绝对是主对我们的考验,只是可惜我们没有坚持,不然说不定还能获得主的恩赐!”
“是啊,真可惜!”聆听他话语的人群大多都相信了,他们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毕竟,在圣火之国,几乎没有人会说谎,更何况在和诸神相关的事宜上说谎?而除却这位船长外,还有其他回港的水手船长也说了大同小异的话,互相增添可信度。
人群的边缘,不起眼的角落中,灰发的神官艾蒙听着那些回港水手们惋惜自责的声音,不禁面带骄傲。
毕竟,只有他坚持到了之后,最终与神相遇!毫无疑问,这足以证明他的虔诚,乃是世界第一!
在艾蒙的身后,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感,通过强大的灵魂力量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忽视自己的苏昼,心中却是有点疑惑。
“那场暴风雨,的确有点奇怪。”
和所有人想象的并不一样,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还真的不是苏昼用来考验其他人的试炼。
仔细想想也就知道,苏昼什么时候会因为‘试炼’这种无关紧要的屁事,把普通人置身于危险中?
当他还在海面上思索,究竟应该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员,带着自己混入本地城市中,慢慢了解这个世界信仰情况的时候,那场海上暴风雨就自己出现了。
“毕竟现在是夏天,夏天有暴风雨和台风都不奇怪,应该只是自然的天象变化——但即便如此,那场暴风雨也大的有点过分,要不是我恰好赶上,它继续壮大下去,沿海城市恐怕都会受损。”
想到这里,苏昼注视着码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几百艘大大小小之前出海的船只,不禁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航海业也这么发达——倘若遭受袭击,受损肯定也很严重。”
至于有没有可能,那场暴风雨并非是自然现象……苏昼也不能完全打包票。毕竟,轮回世界,有神存在,倘若有一位霸主阶的强者想要暗中影响世界天象,那么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
想到此处,苏昼不禁回忆起了当初开辟纪元之初,被他放在海中的‘水之魂’:“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发现水之魂——我当初可是留下了不少线索,就是为了让他们有动力区探索大海,而不是在陆地上故步自封。”
“倘若有人得到了水之魂,那么以他的力量,别说是制造暴风雨了,哪怕是制造一场海啸也不困难吧。”
相关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苏昼的注意力就被艾蒙的话语吸引。
“看啊,吾主!”
怀抱巨大的铁皮教约,灰发的神官伸出手指向人群,他语气自豪地对苏昼展示道:“港口上的这些,都是您最虔诚的子民——他们都拥有最浓厚的审判之血,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哦?”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苏昼也再次凝神,看向码头处,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的确,艾蒙并没有说错。
轮回世界的人类,本质上其实和地球上的人类并无区别,是信息扰动的结果……但是现在的火之民却不一样。
因为在昔日纪元之末,为了让所有人类都能适应元素衰亡,世界终末的环境,苏昼用自己的血炼制了血脉炼金药剂,赠予了那时奈瑟尔城所有的居民,让他们成为了拥有不朽之鳞的龙裔。
这件事在神话中,很明显就演化成了‘主赐予众生审判之血’这种神话故事。
而现在,数百年过后,由龙血药剂灌注的血脉,大部分都已经衰退,毕竟药剂之血最多也就保持一代,不然的话,仅仅是喝一瓶药剂就能世代传承,龙血术士就没那么稀罕了。
但如今,一小部分人的身上,仍然保留着一部分龙血的痕迹。
苏昼能看见,码头处那些最热情的民众身上,的确有不少有明显的白色龙鳞痕迹,而他们身上的愿力也最是浓厚,的的确确是自己最忠实的信徒。
甚至……除此之外,苏昼还感应到了一丝‘血脉相连’的感觉!
“怪怪!”
在感觉到那一丝血脉相连感的瞬间,苏昼顿时就忍不住心中卧槽一声,差点面色突变,在艾蒙面前崩了人设。
因为,对于他这位血脉源头来说,眼前这些持有少许不朽之龙龙血的火之民,一个二个,都给他一种‘子孙后代’的感觉。
不,甚至比子孙后代更加浓厚……毕竟几百年过去了,一代代和外人通婚,家族血脉肯定早就稀薄无比,但苏昼之血却并非如此,因为所有人本质上都持有一部分龙血,只是显形隐性的问题,所以这么一代代繁衍下来,火之民身上的血脉浓度还是和过去一样。
甚至,有一部分因为返祖,反而更加浓厚!
这是什么感觉?
这是一瞬发现,所谓的‘子民’,原来真的是‘子民’的感觉!
“这,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此时的苏昼心中简直无比纠结,他感觉自己简直成了冰狐一族的冰银长老,明明只有二十多岁,结果却发现自己曾孙女都有了……
不对,他比冰银更惨!因为他不仅仅还没结婚,而火之民繁衍至更是已经数百年,辈分哪怕用高祖都算不过来!
而就在此时,苏昼也感应到,天地冥冥间传递而来的愿力愈发浓郁。
单单就是这个港口处近千人,就提供了一股非常可观的愿力朝着他的个人空间汇聚而来,令缠绕在个人空间上的愿力锁链微微震动,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坚固。
“看来,我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越久,愿力的联系就越深吗?那就的确要尽快搞定这件事,不然到时候就只能放弃个人空间了。”
确认这一点,苏昼虽然心中生出一丝忧虑,但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微笑。
他看向艾蒙,平静道:“很好,看见火之民仍然如此虔诚,我很欣慰。”
“继续吧,艾蒙,继续带我看看。”
看见苏昼面上浮现微笑,艾蒙同样也十分高兴——这证明审判之主对这个世界十分满意,而神的认可,对于信徒来说毫无疑问就是最大的赞赏。
神官微微鞠躬,他压抑住自己的喜悦,用尽可能沉稳的声音道:“是的,吾主,请允许我带您游览火之民在东海岸的骄傲,圣火之国最大的港口城市,夕光城!”
……
远东,雀跃海深处。
无名海盗,幽邃溶洞之中。
“……你是说,本应该袭向夕光城的台风才刚刚成型,就自然消散了?!”
一处漆黑无光,天然的大型海岛溶洞中,有一艘通体散发浅蓝色微光的风帆海盗船停驻在其中。这船长约七十米,哪怕是用上了魔法技术也显得异常庞大,它的装甲上绘满了各式各样的符文,哪怕是甲板上都有数个正在不断旋转发光的法阵,。
而船头船尾,一颗颗青蓝色的魔法晶石镶嵌成环,它们以法阵为基点,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循环,自动汲取周围天地中的游离能量,为整艘魔法船提供能量供应。
倘若有熟悉海盗的裁决神官在此,他一定能瞬间认出,这艘船便是纵横七海的大海盗之一,‘幽光’亚尔伯的座驾,魔法船‘深潜者号’!
“开什么玩笑!?”
而如今,深潜者号上,一个低沉且带着恼怒的男音正在回荡:“不谈其他人,单单就是我们,一直按照你的话,收集了三十多颗源水之魂的碎片,又花了几年的时间,猎杀了上千头巨型海兽,这才凑齐仪式的基础材料——结果你告诉我,它刚刚开始,就自然消散了?!”
船长亚尔伯的声音充满了怒火和不解,似乎正在质问另一端的某个存在,不过仍然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但忽然,他的音调突然拔高:“神降?!怎么可能会有神降?!”
海岛溶洞并不宽大,隐匿一艘深潜者号这种大型海盗船就已经足够狭隘,亚尔伯的声音在溶洞中隆隆回响,甚至震塌了几颗岩石,这一讯号立刻让他的声音压低,以至于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上一次火之主神降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有情报表示,火之主已经几十年没有发下神谕,祂沉睡了!”
可很快,他的语调迅速变得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惶恐:“……审判之主?”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而就在这沉默的寂静中,才能隐约听见从通讯法阵中传来,那来自遥远彼方,极其微弱的声音。
“妄图成神的大海盗,结果一听见神的名字,就害怕了?”
“……别用激将法,没用的。”
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光’亚尔伯怒瞪了一眼船上那些因为听见他怒吼,所以战战兢兢,暂停了手中工作的水手,这位红发红须,面容冷酷狰狞的大海盗对着通讯法阵冷哼出声道:“我如果不怕主的惩戒,又怎会背离誓约,从陆地上逃离,来到这片大海之上?”
“如果我不畏惧主的力量,我们又怎么会和你这种来历不明的怪物合作,只为了得到一丝自由的可能?”
“别废话,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
面对亚尔伯的质问,法阵另一头的声音也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缓缓道:“但至少依照我们的情报源来看,那应该就是一次太过凑巧的神迹。审判之主如今肯定还在沉睡,没有刺激,基本不可能苏醒。”
“亚尔伯,你这边的仪式失败了并不要紧,圣火大陆的其他地方,乃至于新大陆的‘更替天象’仪式都已经完成,你若是能成功,自然是好事,没成功也无所谓,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说完这些后,通讯法阵另一头的声音就结束了通话,徒留亚尔伯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的表情在深潜者号幽蓝色的魔力光芒照耀下显得明暗不定。
“其他人都成功了,就我失败了……那我怎么还好意思去争夺那个机会?”
大海盗红色的须发抖动着,他面色逐渐变得狰狞:“审判之主还在沉睡吗……至少他们以前的信息从未错过。”
“必须要去看看,夕光城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让我的仪式失败。”
第七章 爱,是义务! (8400,第二更)
夕光城是一个很平和的城市,准确的说,所有火之民的城市都非常平和,但此地尤其。
它的名字来源于‘太阳降落的地方’——火之民昔日追逐夕阳,一直追至大陆的尽头,大海的边缘,他们在现今夕光城的所在之地停下脚步,注视着太阳落入海中,进而焕发出无比美丽的夕阳光辉。
于是,这些探索者便下定决心在此处建立一座城市,纪念这一次伟大的探索,和那铭入他们灵魂的夕阳光辉。
夕光城的结构很简单,它最外侧没有城墙,城中满是密集的水渠和运河,围绕着沿海的内凹形深水港,火之民建设了一圈堤坝阻拦海水。夕光神殿,市政中心和商业中心也都在港口周边,而住宅区位于距离海岸比较远的一处高地上。
至于城镇中央的圣火塔,则是在广场旁边,一座高高隆起的人造山丘上,俯视着整个城市,而在广场周边,还有几座奇怪的雕像,分别是几个人脚踩螃蟹,海胆和章鱼等奇形怪状的生物,显得意气风发。
整个夕光城中,约莫有四十万人长期居住,这仅仅是主城区,而在主城区之外的附属村镇和郊区,有着大量农夫和庄园存在,他们人口为数不少,只是分布比较零散。
虽然是贸易城市,但夕光城的粮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出口外销——除却渔获外,这里的面包作坊也是一绝,夕光城的羊角面包,咸鱼还有海鲜干货,都是整个圣火之国畅销的商品,哪怕是最挑剔的美食家来到此地,都会对本地特产赞不绝口。
在艾蒙的带领下,苏昼走出港口,一点一点地了解火之民在本地生活的情况。
“吾主,我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但不得不说,夕光城的美食,所有火之民都交口称赞。”
说这话时,灰发神官略有些忐忑,他自己本人非常喜欢,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想到可以奉献给神的这一点。
但是他有点不太确定,作为神的审判之主,会不会喜欢人类的食物。
“哦,很不错!”
但他却没想到,苏昼意料之外地对此感兴趣,青年双目一亮,甚至开口夸奖:“不愧是我虔诚的信徒,看来你很了解‘民以食为天’这点,非常不错!”
——主曰:粮食乃是民众最高的需求。
多么有道理!的确,倘若不能吃饱的话,民众怎会有力气去信仰,去工作,去发明创造,去探索开拓?
用力点头,艾蒙在心中默默记下苏昼所说的话,并将其归入‘圣曰’系列,准备在日后编撰出一本全新的‘教约新书’。
到时候,哪怕是他的实力仍然不能更进一步,停留在启示阶,恐怕也能凭此拿到一个‘神佑者’的地位!
而就在艾蒙带路游览城镇,朝着餐饮街走去之时,苏昼忽然心中一动,然后开启了个人空间。
“铿锵!”
紧接着,伴随一声刀鸣,黑红色的流光闪烁,灭度之刃从中跃出,兴奋地环绕苏昼转动,似乎是想要让青年握住它。
个人空间内,智慧树微微晃动着自己的枝叶,仿佛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坏刀可算是走了!这个老和自己抢地方的家伙!
神木的心绪,明显有些愤愤不平——毕竟依照智慧树习惯整洁,总是把个人空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性格,肯定和灭度之刃那过于热情,总是到处飞来飞去砍来砍去的性格不合,会有矛盾冲突。
之前个人空间还没变大也就罢了,大家只能挤一挤将就着过日子……可如今,个人空间已经比原本大上了好几倍了,完全可以分开来!
智慧树此刻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向施肥官建议,让坏刀分家,各自住一片地方,让它自己祸祸去,离自己的地盘远一点!
对此,世界树之枪一动不动。
“原来是这样啊……”
此时,苏昼伸出手,他握住灭度之刃的刀柄,感受神刀如今的状况,然后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你也得到了愿力的加持,难怪就像是打了兴奋剂那样活跃。”
苏昼能感应到,这个世界中,同样有着灭度之刃的传说——毕竟当初的灭度之刃在和水之神一战时,被打得只剩下刀身了,而它也的确是作为杀死水之神的弑神之兵被传颂,甚至被奈瑟尔城的所有居民视作精神寄托。
所以,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都有一股股绵长的愿力,宛如河流一般,持续不断地输送给灭度之刃,强化它的力量。
这股愿力,不像是投注在苏昼身上的那些愿力,会将其束缚在这个世界,只是依照神话传说,单纯地赋予灭度之刃‘弑神’相关方面的能力加持。
如今的神刀,在‘斩杀不死’‘弑神’和‘斩灭灵魂’这些方面,威力强大到即便是在同阶神兵中也算得上是翘楚,唯一不太完美的,就是神刀的本质还是偏弱,需要一些更加高级的材料强化,不然的话,硬碰硬说不定会吃亏。
就好比上次在青丘星,和地仙天魔的骨刃对斩,明明是神刀,却连天魔的骨刃都要斩半天才能斩碎,当真是有辱名号!
不过这不影响灭度之刃现在现在充满了力量,所以想要外出转一转。
“行了,乖一点,别乱跑,我为你遮掩存在气息。”
确定情况后,苏昼便笑着松开握住神刀的手,任由灭度之刃环绕自己周身旋转。
而跟在苏昼身旁的艾蒙,自然不在被遮蔽信息的人群中,他察觉到了灭度之刃的存在,然后便一脸惊愕地注视着神刀,差点就极其不礼貌的抬起手,指向对方。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柄圣剑?”
灰发神官震撼地自语,他认真分辨灭度之刃的形状和细节,最后笃定道:“那柄据说从主口中吐出,斩杀了纪元之前的魔神,为开辟新纪元立下根基的‘炽炎之剑’?!”
“传说,昔日诸神开辟新纪元后,这柄斩杀魔神的圣剑也随神升天。”
“甚至,教约中也有专门称颂此剑的篇章,称其为剑中之王,完美的造物,乃是神造的圣剑!”
灭度之刃:“铿锵?”
——请等一等,停一停……它难道不是刀吗?
什么时候它在传说中就变成剑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称赞自己篇章的具体细节呢?!
“圣剑?有趣。”
对此,苏昼只是轻笑一声,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刀剑不分这种事情,在多元宇宙各个世界都很常见。
就好比他自己——苏昼擅长用枪,用刀,还会用复合元素吐息,岚种业火加特林,甚至还会身化火箭……但是,倘若他前去某些世界,那么他被人称呼为剑圣也半点不稀奇。
勉强将注意力从灭度之刃上收回,艾蒙毕竟也是个男人,他从小就听着炽炎之剑的神话长大,梦中都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一位手持圣剑,讨伐异端的英雄强者。
但现实总是残酷,几十年过去了,艾蒙的实力只有启示阶,一想起这一点,便令他不禁有些黯然:“还是我的信仰不够坚定纯粹……”
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不过现实中,艾蒙还是非常称职地对苏昼介绍夕光城如今的情况。
“前段时间,夕光城周围,乃至于整个东海岸,都发生了一场元素历以来从未见过的罕见雪灾,以至于这一季有不少农民绝收……不过,目前依靠存粮和渔获,至少夕光城周围的本地居民依然衣食无忧。”
“能看的出来。”青年微微点头,他看向街头,能确定自己的这位神官并没有说谎。
如今能看见,在夕光城的街头,有着不少小孩子正在四处跑动玩闹,玩着抓鬼亦或是捉迷藏这样的游戏,而路旁的大人们都笑着注视着这一幕。
甚至街道一侧,还有一位身着和艾蒙差不多神官袍的见习神官就待在旁边,似乎是在保证这些孩子们玩闹的安全——每当孩子们玩闹着跑到运河旁时,他就会出手提示,让那些孩子离水远一点。
这种情况能发生,足以证明这座城市的居民不仅衣食无忧,而且安全感极强,不然的话,家长绝不可能将孩子放出来,任由他们在街头玩耍,而不忧虑孩子被拐卖失踪。
此时,苏昼和艾蒙已经来到了市中心的广场周边。
圣火塔所在的人造山丘,其山脚处便是夕光城的广场,它中央是一座刑具颇为齐全的行刑台,上面有火刑柱,十字架和斩首台,清洗的十分干净。
除此之外,广场周边,也有不少贩卖各种商品的摊贩,其中有贩卖熏制品的肉商,也有鱼店和面包铺。
估计是因为艾蒙口中‘雪灾’的原因,本应该存在,贩卖各色水果蔬菜的果商农夫却并不多见,只有零星几个贩卖葡萄干和坚果这种干货的商贩。
但除此之外,像是卖糖卖酒的产业,却依然正常经营。
苏昼很清楚,能够正常地卖糖卖酒,足以说明这个国家社会从头到尾都非常稳定和谐,且生活富足,因为他们有足够的粮食用来制糖酿酒。
而小孩能在街上玩闹这点,再加上至今为止自己还没看见哪怕是一个乞儿小偷,都足以证明艾蒙所言非虚,火之民的生活就是这般平和稳定。
苏昼也能看见,在自己遮掩了存在感的情况下,艾蒙身为神官,经常与周围路过的普通人打招呼,互相致敬。
他们的交流极其平等,一位农夫不会因为艾蒙是神官而显得畏畏缩缩,而艾蒙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圣职者而表露出半点傲慢,双方自然地寒暄,甚至互相称呼为‘同胞’,宛如家人一般亲近。
这其实是非常异常的。
苏昼很清楚,在现代社会之前的任何社会形态,不同阶级之间的表面关系都非常不平等,每一层阶级,都可以毫无理由地歧视比自己更低的那个阶级。
可是在夕光城,苏昼却看见了哪怕是在地球上都很难看见的‘人人平等,没有歧视’的状况。
没有阶级歧视,没有职业歧视,所有人都非常以诚相待,哪怕是面对神官,所有人的态度也无非就是‘尊敬’,而这基本上是看在此人是神的侍奉者这份上,和神官这一职业本身并无任何关联。
农民在郊外种地,商人在城中开店,神官于神殿侍奉——每一位火之民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这里居然真的做到了人人平等!”
抚摸着一旁灭度之刃的刀脊,发出愉悦地刀鸣,苏昼的面色隐隐有些凝重,他有些难以置信:“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要知道,哪怕是地球,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人格平等,而职业歧视,地域歧视,宗教歧视,种族歧视和学历歧视从未少过。
哪怕各国官方再怎么呼吁都没用,因为这是人‘优越感’的本能,几乎不可能消除。
而在轮回世界……哪怕是因为所有人都信教,并且都是同一个种族,没有这两个歧视……但职业歧视,学历歧视和地狱嗨总应该少不了吧?他苏昼就不信了,这种恶劣的本能,轮回世界就没有!
但事实上,他苏昼信不信没有用,这地的确就没有。
哪怕是一些看上去是学者打扮的火之民,也没有半点古代知识分子的心傲气高,反而都非常儒雅随和,平易近人。
“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怀着这样的困惑,苏昼就这样被艾蒙带着,从港口穿过广场,来到城市另一端的海岸旁。
“吾主,这里便是夕光城知名的餐饮街,也是我暂时居住的地方。”
灰发神官知晓其他人无法看见苏昼,所以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举动,只是含蓄地抬起手,对青年低声介绍到:“每一位前来夕光城的游客和商人都会来一次这里,品尝当地的美食。”
“好。”
既然有本地美食可以品尝,苏昼便暂时将疑虑稍稍按下,转而去关注这条知名的餐饮街。
一眼看去,的确,艾蒙所言非虚,此地的繁华程度,当真比夕光城的广场周边还要更加繁华一些,十几家不同门面的餐饮店铺都已经全部开业,人来人往,甚至给他一种现代化步行街的错觉。
海鲜的香味随风飘来,令人心情平和,胃口大动。
在艾蒙的建议下,苏昼选了一家已经开业七十多年,名为‘鲨旋风’的老店,两人在服务人员的引导下进入店内,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如今正是中午,客人有很多,店铺内声音嘈杂。
苏昼能大致听清楚,绝大部分人都在兴奋地交流不久前阴云忽然消退,暴风雨瞬间消失的神迹,不过内容和在港口中听见的差不多,无论是吹嘘还是感慨,都并无什么新意。
除此之外,他还能听见一旁的饭桌上,有一位农夫正在和他的好友一边喝酒,一边抱怨。
“最近大陆的天气,当真是非常怪,别的不说,就今年年初的那一场大雪就非常不正常!”
“可不是,你们有谁见过夕光城连续下两个月的大雪吗?这里又不是凛冬堡,一年六个月冬天……以往的冬天,夕光城周边是一场雪都不下的啊!”
说到这里,那位农夫打扮的客人面色发苦,他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幸亏主们保佑,今天那场暴雨被神迹驱散了,不然的话,倘若又发了洪灾,那就不仅仅是霜冻欠收的事情——没了菜苗扎根,那场雨一下来,哪怕是土都要给冲干净,夕光城周边真的变成泥浆沼泽了!”
“还别说,前些日子,岩流堡那边就发了洪灾,河水改道,冲掉了那边十几个村子的麦田,糜烂数百里,本地的大祭司都向中枢圣堂球员了。”
而他的朋友,两位看穿着打扮似乎是商人的男人也都颇为不解,其中有一位更是用力摇了摇头,叹气道:“哎,不仅仅如此,内陆那边似乎是遭了旱灾,已经好久都没有雨了,如果不是圣堂前段时间派遣了不少圣骑士和神官过来援助降雨,开垦水渠运河,庄稼早就枯死了。”
“都是些晦气消息,罢了罢了,不聊这些,吃饭吃饭。”
农夫和商人都有些愁眉苦脸,毕竟他们都依靠粮食和贸易而活,而今年的天气显然有些不太对头,令他们心生忧虑,担忧会不会遭粮灾。
但显然,忧虑也没有用处,等到店家特产的海鲜鱼汤端上之后,他们就不再聊有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天气失调吗……”
听到这里,苏昼心中不禁有些上心。
这令他想起了之前出现的有些奇怪的暴风雨——倘若说,雪灾,洪灾和大旱都算是异常的话,那么暴风雨和台风,应该也算是其中的一种吧?
更倘若埃利亚斯,也就是火之主的情况还正常的话,那么他应该不会坐视这个信仰自己的国家遭灾才对。
“我降临这个世界时,其实并没有隐藏气息,普通人觉得只是神迹,他们只是不懂,但倘若有霸主阶的强者,尤其是我的那两位老熟人,应该很容易就能认出来是我才对。”
如此思索着,苏昼心中涌出一个猜测:“难不成,埃利亚斯他们出问题了不成?”
“啊,艾蒙先生,您回来了?这次探索还好吗?”
此时,鲨旋风的店主,一位头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灰发神官,他热情的走过来,然后又注意到了稍微放开了一点气息的苏昼,奇道:“这是您的朋友?生面孔啊,是第一次来夕光城吗?”
“是的,的确是个不错的城市,气氛非常和睦,我很喜欢。”
而苏昼微笑着回答对方的问题——在灵魂力量的影响下,店主眼中的他只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哈哈哈,说得好!夕光城就是除了圣火之城外,整个大陆最宜居,最和谐的城市!”
但谁知道,即便如此,这位店主一听见苏昼夸奖自己老家,顿时就来劲了——他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地中海的脑门,然后便豪迈道:“既然是外乡人,第一次来咱们夕光城的店,那就请你一锅我们本地特产鱼汤!”
“艾蒙神官,你的那份我可就不请了,还是老样子,对吗?”
“没事,对,还是老样子。”
微笑着和店主打了招呼,此时的灰发神官不禁看向苏昼,心中带着一丝惊讶:“果然,店主他没办法看清楚主的容貌吗……不对?主,主是什么样子……”
此时,艾蒙才愕然发现,不仅仅是店主,哪怕是他,也没有办法看清楚,甚至是回忆起苏昼的真容!
他最多只能记起黑色的长发,还有青紫色的龙瞳……除此之外,就只有审判之主那威严的气势而已……除此之外,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于苏昼来说,不过是简单的认知混淆罢了,毕竟人眼观察到信息,然后再反馈到大脑的过程,有足够的时间去影响。
他倒也不是不愿意暴露真容,主要是苏昼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审判之主有没有人形,倘若有的话,那么最好不好展露出太多不同。
很快,鱼汤就上来了——店主揭开位于店门口的大锅锅盖,舀出一小锅乱炖鱼汤回到后厨,配好佐料,又撒上新碾磨好的香料和岩盐,端到店门口苏昼和艾蒙的桌前。
锅是普通的黑砂锅,虽然不怎么精细,但洗的非常干净。熬煮成乳白色的鱼汤里,漂浮着虾肉碎块,胡椒碎末和紫菜,黑盏白汤,莫说是香气,单单是看着就令人按捺不住。
“嗯……味道很不错。”
苏昼也不客气,他不等一旁的艾蒙为他解释这一锅汤的来历和典故,直接就上碗,舀了一勺尝了尝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话,吃东西还要知道典故不成?边吃边听也不迟嘛。
至于周围超凡者,怎么欣赏普通人的美食……那还不简单?压制回比普通人稍高一点的味觉不就成了?吃什么菜,就用什么档次的味觉,连这个都办不到,算什么美食爱好者!
“吾主,您喜欢就好……”
看见苏昼同样喜欢人类的食物,不知为何,艾蒙心中那一直挂着的一根紧张的弦,就缓缓松开了。
并非是说,主如此平易近人是一件好事,而是说,艾蒙明白了过来,既然主爱人类的食物,就代表祂也是爱人类的……主的确是神,审判之主更是肩负裁决,审判,惩戒等职责的天罚神。
但,即便是天罚神,也是爱着人类的。
或许,单单凭借这一点就下结论,显得有些,甚至是非常武断,但正是因为这一点,艾蒙心中的石头就落下了。
但同时,也升起了一丝全新的疑惑。
凭借无想之心,苏昼感知到了艾蒙心中的疑惑,他对此并不在意——因为苏昼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扮演一位神,他只是自然而然,随势而动。能演的像,那就像,演的不像,那就不装了,他坦白。
“……火之民的发展,的确有些出乎我预料。”
很快,苏昼就解决了这一锅乱炖鱼汤,而艾蒙此时正在吃他平时常吃的虾肉炒饭——神官吃饭起来极其认真,一言不发,显然是非常爱惜粮食的那种人。
于是,在这段时间中,苏昼便转过头,目光扫过这一条街一共十三家知名的餐馆酒店。
虽然说,在艾蒙的介绍中,这一条街所有的店铺,招牌菜都是‘乱炖鱼汤’这个源自于最早渔民美食的传统老菜。
但是两百年的发展过去了,如今这里每一家店铺中的鱼汤样式,都大不相同。
有些店铺中的乱炖鱼汤还是汤,而另一些店铺中的鱼汤已经变成了鱼肉羹。
有些店中是蒸鱼片,有一些店是海鲜粥。
苏昼所在这家店,则是以虾肉为主,鱼的话,主要是用鱼骨熬高汤提鲜。
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
但实际上,当一个文明的饮食,开始逐渐细化,分化,一道菜演变成许多中不同的菜时,就证明一个文明的发展已经进入鼎盛,它的人民已经不再局限于‘吃饱’,而开始在意‘吃好’‘吃奇’吃个‘新鲜’。
“换而言之,倘若火之民的人均道德水准,真的有我所见到的那么高,那么限制他们的,恐怕仅仅只是技术了。”
坐在座位上,苏昼环视着整个餐饮街的人生百态——在这里,有农夫,渔民,商人,牧民;有神官,官员,药剂师和炼金术师;身上还有血腥味的屠夫在这里,浑身墨水味,估计是一位学者女士也在这里,无论是性别还是职业都是平等,没有特殊的专区,甚至没有包间。
虽然说,自己这一锅乱炖鱼汤,是老店主请客,但既然连普通人都愿意过来吃,而且也没有露出心疼的样子,再加上店主请客如此轻易,那么就代表这里的店铺收价并不高。
“埃利亚斯这个家伙……做的真不错!厉害!能把一个从末日中幸存,颓废无比,甚至想要自生自灭的种族,培养至如今这个地步,当真是不可思议!”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苏昼这一次,是真的露出了笑意:“不愧是我也有一份的世界,这海鲜汤味道的确不错,鲜香滑嫩,没有丝毫鱼腥海腥味,只有纯粹的美味!”
甚至,在心中他还有点小惭愧。
虽然说,在轮回世界,他被奉为审判之神,但实际上,他却并没有为火之民做过什么……杀水之神那件事不算,那事儿苏昼是为了自己开心,和火之民没啥关系:“倘若等会见到了埃利亚斯,我一定要好好赞赏他的成果不可!”
不过,就在此时,店中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一个大概是某位客人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此时正端着自己手中的鱼汤,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似乎是想要去外面喝。
自然,小孩子哪里有什么稳定能力?这才走了没两步,他就一个踉跄,手一抖,碗中的汤汁便飞溅而出,倒在了一位看上去是商人的人的裤子上。
“嘿,你这小鬼!”
那商人感觉到腿部一阵潮湿灼热,顿时面色一变,变得狰狞了起来,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小男孩的衣领:“你知道这条裤子要多少钱吗?!”
“对不起,我错了,叔叔,非常对不起!”
而似乎是恐惧,又似乎是某种本能,一不小心把汤打掉的小男孩顿时便蹲了下来,非常大声诚恳地认错:“我不应该拿着汤乱走,我下次一定不再犯了!”
顿时,这商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僵住了一瞬。
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就柔和了起来,笑着说道:“啊,没事,知错就改,是主所教导的美德,我原谅你了,但下次一定不要再犯啊。”
商人伸出手,温和地摸了摸孩子的头:“不然的话,审判之主就会去找你了。”
此时,孩子的父母也出现了,他们非常惶恐地对商人道歉,然后拿出钱财,要赔偿商人的损失,而商人则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但父母还是强行塞了一笔钱给商人,然后饭也来不及吃,就这样离开了这家饭店。
这一幕令苏昼叹为观止。
“艾蒙,这个世界,的确非常友爱。”
与灰发神官一同离开这家名为鲨旋风的餐馆时,苏昼颇为认真地对身侧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件事甚至超乎我预料之外,令我非常精惊喜——我本以为那孩子会死不认错,而父母也会包庇,甚至扬言‘小孩子不懂事儿’企图蒙混过关,赖掉责任。”
“但实际上,这种事并没有发生——无论是孩子还是父母,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虽然那位商人心中有着一时的愤怒,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而孩子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迅速道歉……这样就连小孩子,商人,连同父母都有着如此道德的世界,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啊,不,吾主,我们还远没有抵达完满的地步!这没有什么可称赞的啊。”
而面对苏昼如此高等级的赞扬,艾蒙反倒是有点诚惶诚恐,不太好意思,他微微鞠躬,谦逊道:“一切都是主们的教诲——犯错了就应当承认,并且改正,这才是唯一挽回错误的方法途径!”
“而且,火之主圣言有曰:‘你应当爱每一个人,因为每一个人都与你有关’。既然对方道歉,并且承诺永不再犯,那么原谅他岂不是包容与爱的一种吗?”
“就像是元素的轮转,天地的循环那样,每个人对于他人而言,都无比重要。只有每个人都爱所有人,所有人才能都爱每个人——而等到所有人爱所有人之时,地上的天国就完满了!”
“爱,是义务!”
如此虔诚地复述着教约中的圣言,艾蒙闭上了眼睛,他极其认真的说道:“但是这世间,距离完满还有许多距离,所以才需要吾主您来惩戒,惩戒那些不愿爱他人的恶徒!”
“无论是不愿意道歉的人,还是不愿意原谅的人,都是如此。”
“这便是主们昔日,和火与风之民定下的‘誓约’!”
第八章 誓约与审判 (7200,第三更)
“爱……是义务?”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艾蒙居住的旅馆前方,一条没有多少人的沿海小路。
听到这里,苏昼的面色不禁有些微妙。
“等等,你是说,这是誓约?埃利亚斯把这东西,都给写进‘誓约’里了?!”
“爱,是义务?”
他又重复了一次,转过头,看向艾蒙,苏昼语气有些古怪地重复道:“所有人爱所有人,是每个人的义务……而且,倘若有人不愿爱其他人……”
“那就是恶!审判之主将会惩戒那些恶徒!”
仿佛是条件反射,灰发神官下意识接过话——而等他接完后,艾蒙顿时就察觉不对,他有些惶恐地转过身,双手合十,对苏昼半跪鞠躬,忏悔道:“啊,是我逾矩了……吾主,请惩戒……”
“这有什么可惩戒的,你们这些人有点古怪啊。”
苏昼眉头微皱,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知是好是坏的预感。
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回想起之前,那个小男孩和商人事件中,一些被他忽视掉的细节。
——你要小心,下次不要再犯,不然的话,审判之主就要来找你了。
那是哪个商人,最后对小男孩作出的,温和的告诫。
但……这真的温和吗?
顿了数秒,他沉声道:“艾蒙,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请考验我吧,吾主!”
艾蒙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他等待着苏昼的询问。
“就像是之前,那个小孩子把鱼汤洒在商人裤子上这件事……倘若那孩子没有道歉,亦或是道歉之后,下次还犯错,那么这件事,也归审判之……也归我管?”
“自然。”艾蒙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惩戒之主圣言有曰:再怎么渺小的恶也是罪,今日忽视一例,明日就是两例,后日就是四例——如若忽视罪孽,哪怕一丝一毫,百日之后,也是超越世界的苦果!”
……什么都管,真正的神吗……原来如此。苏昼面色有些沉重,他微微点头,有些明白审判之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明了。
“但是,怎么施行惩戒,这种小恶?”
沉默了一会,青年又继续问道。
而灰发神官有些奇怪地看向苏昼——这种事,简直就像是猫问蚂蚁,自己应该怎么抓老鼠,但是艾蒙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神对自己的考验,便认真的回答道:“主,您在神降之后,会怎么惩戒恶人,我并不知道——但是倘若是在神降之前,我却知晓。”
“您会随机挑选一些恶人,然后无差别地施行惩戒。”
“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无论是学者还是马夫,只要犯错,就有可能被惩戒。而这,也是您诱导万物众生向善的方法啊!”
如此说道,神官的双目凝视着苏昼,目露些许狂热的神色:“主啊,你是制裁的雷霆,仲裁的天平,世界的中心——老人孩童,学者马夫,国王主祭,渔夫农民,他们在您眼中,又有何区别呢?”
“为了善,为了爱,为了这世间的正法,采取雷霆之罚亟灭一切罪恶,这不正是您展露的慈悲吗?”
苏昼闻言,沉默了许久。
——爱,是义务。不爱,便是错误。
倘若,艾蒙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之前,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艾蒙,我能看看你的教约吗。”
艾蒙怎么可能说不?
半跪着的他,自是用最快的速度从腰间解下了教约,然后被苏昼强行用灵力抬起,就这样在不明所以间,将教约递给了对方。
“居然是精钢封皮,不是铁?有意思,不过倘若想要把这教约当做武器的话,还少了一个撞角,倘若要我设计,肯定会这么设计,那才叫做完满。”
精钢封皮的大号教约,约莫比人头还大两圈,倘若是普通人别说会随身携带,单单是一直举着都是难事,也难怪神官选拔要从觉醒阶开始选。
苏昼没有迟疑,他径直打开这本轮回世界的圣典教约,用最快的速度翻看其中的内容。
虽然书本厚重,但实际上,教约的内部的纸张却很轻便,和地球技术相比居然也并不逊色——毕竟昔日奈瑟尔城留下的技术并不少,发展数百年,有这个水准的确不奇怪。
而艾蒙站立在一旁,并不敢胡乱动弹,这位神官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教约圣典,难道不是主们亲自编撰的吗?中枢圣堂每次添加新的守则,都会上报诸神,请示神谕,得到许可和更改建议后,才会进行更改的啊!”
“难道吾主,审判之主不知道吗?”
苏昼虽然感应到了艾蒙心中的困惑,但现在并不是解释的时候——更何况,他本来也不需要解释。
用量子阅读法(伪)急速将整本教约浏览完毕,苏昼将这本厚厚的圣典合上,面色变得非常微妙。
“这哪里是什么经文,哪里是什么神学典籍——这根本就是道德规章三千条,十万个为人处世守则!”
“难怪这个艾蒙张口就是某某主曾言,闭口是某某主圣曰——这整本书都是这些内容啊!”
这并非是苏昼随口乱说。
教约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五记’和‘十七书’。
其中,‘五记’是‘新纪元’‘别离记’‘起源记’‘誓约记’‘导向记’,它们分别代表着火之民的创世神话,创世之后神明的交流和动向,世间万物的种族起源,神和人立下的初始法典和接下来开拓的过程。
而后面的十七书,就是十七位神佑者在得到神谕后,为教约添加的新内容——换而言之,就是版本更新记录。
现在的教约,已经是第十七版了,它补充的守则,阐述的说明,要求人应该做的一言一行,全部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风之主圣言有曰:人应当只吃经过确认后无害的生物。那些新发现的物种,交由神官和超凡者去吃,践行前路。】
【食用未知的生物,犹如于夜林行步,不知前方是否有陷阱毒蛇,不知前方是正道歧路。故而令神官和超凡者们去踏步吧,他们有着可以后悔和后腿的力量。】
【惩戒之主圣言有曰:汝等不可盗窃,不可杀人,不可奸淫掳掠,不可做假证,不可贪图嫉妒他人。汝等应当敬畏死亡,凡事不可动恶念,不可心生毁灭欲,不可心生贪婪欲。】
【倘若因小恶而觉得可以去做,那么这和大恶又有什么分别呢?偷窃与杀人都是伤害他人,义人不愿为也。】
【惩戒之主圣言有曰:汝等应当尊敬父母,尊敬长者,尊敬学者,尊敬家人,友人以及一切陌生人。汝等应当心怀善意,如若有人需要帮助,而汝等可以帮助,就应当去帮助。】
【倘若因小善就觉得可以不去做,那么这和恶又有什么分别呢?捐助一分与一万都是帮助,有作为即为善。】
【火之主圣言有曰:若非生死危机,人在渔猎时,应当放过母兽。】
【天演轮回,弱肉强食,但吾等人类应超越其上,故应当为兽,为己,留一线生机。】
这些,仅仅是‘誓约记’中,记载的一些基础的‘誓约守则’罢了。
而在后续的十七书中,这些誓约甚至还有更多的细分和记载。
好比如说夕光城吧——这是火之民第一个建立的沿海大城市,也有许多全新的鱼类和海鲜在这里被发现,算得上是未知生物……而这些生物,无一例外,全部都交由神官和超凡者去尝试烹饪和食用的方法。
就好比螃蟹,海胆和章鱼——单单是螃蟹,从应该是蒸,是炒,是煮还是烤,就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尝试,而最后发现哪些肉可以吃,哪些肉不可以,而蟹黄究竟该怎么吃,怎么做才好吃,又花费了很长一段功夫和研究。
而海胆和章鱼就更不用说了,甚至有过神官活吞章鱼,差点窒息的事情,而这更是被记载在了‘十七书’中,作为告诫普通人不要轻易尝试未知食物的戒律而被重点标示。
为了保证普通人用任何方法都能依照‘守则’的指示来食用这些全新的生物,所有风之主的神官,都必须所有无论看上去奇葩不奇葩的方法,要尝试吃掉那些‘食物’。
实际上,苏昼回忆起了夕光城广场旁边的那几座踩踏在螃蟹海胆等生物身上的奇怪雕像——现在想来,那不就是在纪念着第一个吃螃蟹,海胆和章鱼的那些人吗?
苏昼甚至在这条餐饮街的很多地方,都看见了这些人的小雕像和画卷,整个夕光城都在供奉着这些人的画像。
他们付出的艰辛,的确值得这么去纪念。
平心而论,苏昼必须要承认,这个世界的神学和教约,的确颇有意思。
就好比如‘起源记’中,记载的有关于火之民和风之民的起源,就很有趣。
火之主,也就是埃利亚斯,用一种哪怕是从未读过书的老农民都能理解的方法,讲解了人为什么要喝水,又为什么不能喝海水,平时又为何应该离危险的水源远一点的理由。
他甚至还编创出了一串童话,告诫大家喝水最好应该喝烧熟的开水,因为这样可以遏制‘水之魂’的活性,让水进入人体内后不会动弹,令人不至于因为喝水之后闹肚子,得肠胃病。
对于一个还未完全开启民智,生产力还不允许的社会,根本不理解寄生虫和细菌的社会来说,使用神话传说,圣人经典来教导子民,自然是必须的。
毕竟这是一个有着超凡,有着神的世界,倘若不好好利用教派的优势,那才叫不科学。
苏昼自然很理解这一点,毕竟埃利亚斯又不是脑中有十万三千册魔导书的人形图书馆,他当初成神的时候也就十几岁,也就魔法好一点,炼金术都不是很精通,哪里懂什么发展技术?
能编出这么多圣言,苦口婆心的教导子民,让他们可以安全的,有道德的生活,就足以证明他的聪慧了。
但是,这样有趣的东西,编撰出了一整套,整整五记十七书,接近两千页守则,那就不是有趣和聪慧,而是可怕!
这家伙,为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编织了一整套网络,将方方面面都囊括,几乎毫无遗漏……说句有点下流的话,他甚至规定了人上厕所应该去哪里,用什么姿势,倘若随地大小便,也应当被审判之主惩戒!
这能说是坏吗?
当然不算!
随地大小便不仅肮脏,还会造成传染病菌扩散泛滥,规范随地大小便的确势在必行……可是倘若,倘若用神的惩戒,去威吓,强制……甚至是死亡的威胁去强迫……
这就有点,高射炮打蚊子。
而这种高射炮打蚊子的内容,整本教约,一千九百页,每一页都是!
“埃利亚斯这家伙……甚至将人人平等,不能有歧视,人应该慷慨大方,互相分享这种事,全部都写进守则了……犯错了必须道歉,道歉了必须原谅,这种,这种事情,祂居然都要求强制执行……”
“这个完全神权化的世界,用‘义务’,来强制所有人,去爱所有人的平等世界……”
回忆着教约中的内容,苏昼甚至有点不寒而栗——因为之前,请他喝鱼汤的那位店家店主,当真是每一步都完美契合教约,也即是‘对来自他乡的陌生人,展现作为店主应该有的慷慨大方和善意。‘这一点!
而理论上,承受了这份善意,那么苏昼他未来也应该去那家店吃两顿饭,作为对店主慷慨的回报!
这样一来,人们究竟是因为真正发自内心的善意,还是说,只是机械化的遵从教约中的一切,所以才露出微笑?
即便是苏昼用噬恶魔主的神通去看,恐怕都没办法分辨出来吧……
“咔嚓!”
苏昼合上手中教约,发出堪比盾牌交击的铿锵之声,甚至令一旁的灭度之刃都晕乎乎地转动了好一会,似乎是在寻找哪里有兵器碰撞。
“我看完了。”
他转过头,看向艾蒙,苏昼沉声,语气肃然道:“用宗教信仰,来强制约束‘善’的守则……先不谈有用没用,但什么都安排的如此详细,那么后续应该如何改呢?”
“就好比如说某种生物,在当时因为养殖方法的原因容易滋生病菌,所以被判定为不应该吃——但后世有了安全养殖的方法,那这守则应该怎么办,继续放任不吃,甚至别人用安全的方法吃了,也要去阻止?”
“这……吾主,这难道不是应当由你来决定吗?”
对此,艾蒙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了一句,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是茫然道:“您总是正确的,倘若情况有变,那由您发出神谕,令中枢圣堂的神佑者大人们修改教约就好了。”
“……什么叫做我总是正确的?而且倘若这么说的话,我不说改,你们就不会自己改吗?”
听到这里,苏昼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人,还有那详细的令人发指的教约,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所有信徒,乃至于神自己,都默认神,他们的主,是永远正确的化身!
倘若神不去修改错误,那么错误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人本身,永远不会去自己修改’错误‘!
“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可凡事都依靠神谕——倘若遇到没有守则的事情,你们应该怎么办?”
将手中的教约递还给艾蒙,苏昼的语气严肃:“而且,如此详细的守则,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吧?倘若一不小心,犯下错误,那么也要惩戒吗?倘若有人对某些守则产生质疑,认为这条错误了,想要改正,那么算是为恶吗?”
“假如,有人犯了错,但是没被任何人发现,他会被如何?”
青年的语气,越来越沉重:“再假如,倘若只是心中想呢,却不实际去做呢?”
“这,这是自然的啊,吾主……没有守则的事情,就不应去做,那也是恶。”
对于苏昼如此熟门熟路的质疑,从未思考过这方面问题的艾蒙不禁就卡住了,他的脑海中并没有相关的圣言指示,也没有相关的誓约,只能有些磕磕绊绊地回答:“倘若有人犯错,那么就应该受到惩戒,倘若有人主动违背,那么就是异端恶徒!而不通告神,擅自质疑戒律,那自然是极恶之辈!”
说着说着,他的言语反倒是流畅了起来。
此时的艾蒙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自己家族曾经受到过的冤屈,蒙受过的不白之冤。
的确……即便主如此苦思冥想,为所有人安排了善的道路,但总是有天生的恶人,就是以伤害他人,欺瞒他人为乐。
哪怕是神与所有人立约,也一样有人冒着被惩戒的风险,也要犯错,也要作恶,也要憎恨他人。
就像是那些昔日栽赃自己家族的巨商官员,还有……海外那些宁肯离开大陆,生活在海中,也不愿意遵守戒律誓约的海盗!
那些真正的异端,仅仅是存在,就令艾蒙心生怒火!
“所以……吾主,严格的惩戒是必要的啊!”
握紧双拳,艾蒙抬起头,看向面色严肃的苏昼,他的语气更加虔诚,甚至带上了一丝狂热:“正因为总是会有人一不小心就犯下错误,所以才需要您的存在,由您来裁决善恶,由您来惩戒。制裁那些违背了神与人的契誓约的恶徒,告诉所有人,如果不行走在正道上,究竟应该吞下怎样的苦果!”
“只是心中想,实际上却不去做,这个没有办法——火之主圣言有曰:恶以行为证,善以心为先。既然没有做,那就不算恶。所以说,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尽力改进自己的心,去亲近神,这就是行于正道,持续一生的考验!”
“至于做了,但却没人知道。”
如此说着,然后,灰发的神官却笑了起来,这位几十岁的中年人,此刻的双眼,简直就像是有光在溢出:“这世间,或许的确有人不知道的犯罪,但是却不存在您不知道的犯罪啊!”
“无论是任何人,只要犯罪了,他就注定会受到惩戒——可能是一瞬之后,可能是一刻之后,也可能是是几年,十几年之后,只要有人看见了这一幕,甚至是犯罪者自己看见了这一幕,一切就必为神所知——除非犯罪者跑到了您神域无法笼罩的大海之上,不然只要在陆地,任何犯罪者就必定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说到这里时,艾蒙不禁有些羞愧,他再一次双手合十,准备对苏昼下跪:“是我等圣堂不力,令太多的邪恶异端得以前往海域,以至于圣火大陆和新大陆的航道都被海盗隔断……不过,吾主,您神降于此,或许正是为了惩戒那些恶徒吧!”
跪下之后,神官无比虔诚地对自己的神认错,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火之神的职责,乃是维系守则.
——风之神的职责,乃是探索未知。
吾主审判之神啊,您的职责,就是惩戒一切错误!
“……我原谅你了。这不是你们的错。”
审判,惩戒——
苏昼在艾蒙的心中,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些词了。
这个审判,究竟是什么样的审判?惩戒,又是怎样的惩戒?
教约中并没有写,而这种问题,苏昼自己又不能问。
毕竟,他自己就是审判之神……至少理论上如此。
看着眼前情绪高涨,想要为自己的神明展现如今盛世的艾蒙,苏昼也不好意思打破自己信徒的幻想,说些什么‘对不起啊,我不是你的神’‘你的神原型是我,我这次过来主要是看看祂究竟是什么样,究竟是咋回事才能捣鼓出这么一个神来的’这样的垃圾话。
“罢了,问你也没有意义……到时候,亲自去问问埃利亚斯吧。”
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长叹一口气,苏昼微微摇头,他挥了挥手,有些无奈道:“辛苦你了,艾蒙,接下来我就自己一个人去看看这座城市,你如果有事,就休息去吧。”
“对了,不要和其他人谈起我。”
“这有何辛苦,吾主?一切问题罢了,都是您对我的考验,我甘之若饴。”
艾蒙发自内心的摇头,否认’辛苦‘这点,他后退一步,为苏昼让开离开的道路:“我必然守口如瓶,哪怕是火之主亲来,我也绝不松口!”
“……没说要到这个程度,火之主假如真的问了,你告诉他便是。”
苏昼对此哑然失笑,然后转头,朝着街边小巷慢慢走去,而艾蒙认真的点头应答:“是!吾主!”
注视着苏昼离开的背影,灰发的神官心中,发自内心的生出爱与尊敬。
然后,再一次诞出一丝疑惑。
——主和是如此平易近人,生机勃勃。
但是,却和我过去心中所想的审判之主并不一样……
在我心中,审判之主应该是公正,威严,不近人情的。就像是绞刑架,就像是斩首台,直来直去,干脆利落,不容任何罪孽,不容任何错误。
“为何……主如此温柔?主难道不是吞噬一切邪恶的巨龙吗?他为何会宽容那些不愿意遵守守则的恶徒?”
“噬恶之主,审判之神,这难道不是主的权能和神名吗?为何……”
思来想去,艾蒙找不到答案。
而就在此时,他看见,苏昼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
“艾蒙,市中心的那个行刑台,就是用来审判的?”
神官,听见了自己神的声音,所以,他便认真且大声地回答道:“是的,吾主,那正是用来审判恶人,异端,和不义者的地方!”
“吾主,明日正好就有一场审判,您询问此事,难道是想要亲自施为吗?请务必不要如此!那些已经被绳之以法的肮脏罪人,就交由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你们会怎么惩戒?”
“盗窃者断手,抢劫者断腿,搬弄是非者断舌,临阵脱逃者斩去大拇指,故意伤害他人者斩首。”
“除非被万人憎恨,众人一齐祈祷祈愿,祈求您出手,以雷亟灭恶徒,不然的话,主是不用出手的。”
艾蒙笑着,语气带着再也公正不过的公义,他斩钉截铁道:“这一切都是您的恩典,吾主,我们人或许不能判断一些人是否为恶,但是您却是公义的化身,无论是谁犯罪了,有没有被人知道,他都会承受绝对无疑的审判。”
但是艾蒙却没看见,此时苏昼的脸色,正在微微地变化,最终,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转过头,看向这一切。
苏昼环视整个夕光城的景色,心中终于有所明悟:“这个审判之神,惩罚一切‘错误’的惩戒,说白了,和宿命描绘中的天劫系统,又有什么区别?”
“而这个世界,虽然看上去美好圆满,每个人都平等毫无歧视,但戒律成如此模样……这岂不就是宿命描绘的,‘最幸福的未来’的前奏曲?!”
此时的苏昼,已经再次迈步,他与艾蒙告别,却脸色深沉。
——难道说,我的那个衍生体,已经被宿命侵蚀了,所以祂才一直在虚空中发声吗?
而之前寂主那耐人寻味的态度也是如此?祂也察觉到了宿命的侵蚀,所以才准备改变态度和计划?
不对,宿命和轮回,本来就是古老的组合……
“雅拉,你觉得,这世界究竟怎么样?”思考了一会,苏昼忍不住询问自己灵魂空间中的蛇灵。
而一直旁观这一切的赤色蛇灵,却微微摇头,露出微妙的目光:“我不会说的,苏昼,这一次,或许真的是独属于你的试炼。”
“是吗……的确如此,别人的答案,我必然不喜,哪怕是雅拉你的,我恐怕也不会认同吧。”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如此想着,心中却没有答案。
苏昼已经下定决心,一切等到明天的审判之时,再做打算。
第九章 神不是公义的 (8400,第一更)
圣火大陆,夕光城。
元素历,307年,6月24日——6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
也即是,一个月一次的审判日。
中午1点25,准备好一切的艾蒙整理确定自己的教士袍上没有半点污迹后,便拿起自己的教约,离开自己的房间,走下楼梯。
“要走了吗,神官大人?”
来到旅馆一层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女声。说话的是老板娘,一位正在柜台擦拭葡萄酒瓶酒瓶的老妇人。
她年轻时曾是这间旅馆的客人,但在五十年前被当今老板那精湛的钓鱼技艺所吸引,便在一系列故事后成为了这间旅馆的女主人,这位白发的老妇人笑着对艾蒙道:“现在是准备出发去广场?老头子本来打算等你一起去,但是家里的孩子们太热情,等不住,就先走了。”
“是的,女士。为审判作见证,是我们审判之主信徒的天然的职责,孩子们热情是好事。”
而艾蒙微笑着和老板娘互相双手合十行礼,他在付完今日的房租后,走出门外。
旅馆外的夕光城天空阴沉昏暗,正落着丝丝缕缕的小雨,不过夏日海边的温暖空气并不让这雨冰冷,反倒是为湿热的大气增添一丝凉爽之意。
“吾主……”
夕光城被笼罩在黯淡的雨幕中,但是才刚刚出门的艾蒙,却不由得低下头。
因为在他面前,有着一位无法直视的存在,一位无法直视其容颜的‘神祇’。
当艾蒙看见,存在感远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审判之主,毫无任何预兆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无论是旅馆老板娘还是过往的行人仿佛什么都看不见时,他并不觉得惊讶。
【——审判之主圣言有曰:主如公义,无处不在。凡有所为,必被知晓。】
人们应当敬畏神,鄙夷犯罪,因为神知晓一切。所有罪孽,在最后都将得到清算。
“也正是因为主无处不在,注视着所有人,是世间一切罪孽的证人,所以惩戒才有效力,公义才能被保证。”
心中如此复述着教约中的内容,此刻的艾蒙,听见了主的声音。
“走吧。”
简短的一个词,却仿佛震荡灵魂。虽然,艾蒙现在仍然看不清主的容貌,但这位谦卑的神官却能感觉到,相较于之前,主的语气更加庄严,更加令人心悸。
而这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反而荡平了他心中的一丝疑惑……是啊,这样才是主,倘若太过和善,那么惩戒之主的权威又该如何保障?
“请让我带您前往审判地点。”
他如此回答道。
于是,艾蒙与神同行,走向广场。
-夕光城,广场-
人群汇聚在广场行刑台的周边,一个半透明,用于阻拦雨水的半圆形防雨罩已经被开启,用以阻拦今日微微的小雨。
现在是周一中午,有一小部分人为了城市正常运转的秩序而继续工作,但绝大部分人,尤其是审判之主的信徒,都来到广场处,数万人抛下自己手头的工作,前来宣判场周边围观,汇聚成了一片人海。
但和往日庆典不一样的是,这片人海并不嘈杂。在沉重的气氛中,所有人都缄口不言,绝不窃窃私语。
除却细微的雨声外,一切都保持静谧。
而在这片人群的中心,广场中央的行刑台上,一位身穿白底金边神官长袍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刚刚上台,他有着长长地胡须,直至胸口,而周身洋溢着温暖的光芒,而手持每次审判之前都会诵读一遍的宣判的长稿。
夕光城圣殿大主祭,格洛。
一位天选者。
“除却他自己的力量外,身上还有其他存在的力量。灵魂很强韧。”
艾蒙听见身侧的主如此评价台上的格洛主祭,心中不禁老者感到欣喜——能被主称赞,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和认可?倘若格洛知晓这一点,必然会心生喜悦吧。
至于其他存在……自然。圣火大陆的修行者,除却自己以信念铸就的力量外,还持有神的力量。
纯化灵魂,升华信念,并以其为中心凝聚元素之力,可以操控火,风,雷,乃至于世间万物和一切的元素轮转——这便是圣火大陆所有修行者通用的步骤,将自身的灵魂纯化升华。而天选者一阶,其灵魂甚至可以强韧到超脱**,短暂地与元素合一,操控自然战斗。
除此之外,神明也会降下一部分神力,赋予众多祭司更强的力量。
据说,倘若到了神佑者的境界,修行者的灵魂,甚至会有一些类似初始之魂的特征,那时,甚至可以得到神佑,代行神明的权能,直接操控天象自然,驱逐天灾,护佑一方。
“可惜,我就是无法成为天选者。”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实力,仍然不过是区区启示阶时,艾蒙便不禁长叹一口气——这大概是他心中的困惑和心魔吧,艾蒙总是忍不住想要质疑一下主,甚至,就连主在自己身侧时,他都无法做到完全的相信,而是总是忍不住怀疑。
他的信念不够虔诚,这点确凿无疑,哪怕是背诵了整篇法典也是如此。
“所以,我才想要去神降之地,以这种去亲近主……而现在,主就在我身侧,这正是追随祂道路,驱逐我心中困惑最好的机会。”
此时,审判台上,漫长的宣讲即将结束。
“……故而主赐予我们火,照亮黑暗,并为世间的万物命名,立下守则,戒律与誓约。我们活在世上,并非是借着主的恩典,乃是凭着主的道。”
“恩典不常有,唯道义长存,主的爱借着祂的道而施于世间,背道者便是舍弃了主的爱,拒绝了道义的路,他们行于歧路,步入邪途。”
“等待这些行于歧路上的,唯有审判之主的惩戒。”
以这一段话作为裁决前的结语,格洛主祭收回长稿,然后肃然地宣告道:“裁决开始!”
然后,他便退下,开始进行裁决的流程。
裁决罪人的顺序随机,不按轻重算。
而第一位被压上审判台的,便是一位‘对家人施暴’的男性犯罪者。
一位启示级的神官站在台前,而两位骑士从台下押送罪人来到台上,而神官对三位主宣誓,自己的发言毫无虚假,乃是圣殿经过数次调查,询问过所有证人后方才得到的‘神圣证言’,然后便开始陈述这位犯罪者的罪行。
“此人酗酒,数次殴打妻子,数次企图虐待孩子,邻居企图阻止时对邻居出拳,圣堂骑士到来后依旧反抗,最终被众人合力逮捕。”
“教约有书:汝应当爱你的家人。不爱家人者,便无法爱其他人,这便背离了神的道。”
宣判证言的神官,是一位夕光城本地的审判之主信徒,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声音很大,且充满活力:“背道者博罗第一次触犯戒律,道歉认错,保证不再犯。”
“第二次触犯戒律,赔偿忏悔,得到了家人原谅。”
“今次,他第三次触犯戒律,罪无可恕,故而圣堂宣判,剥夺其作为父亲,丈夫的权利。他的妻子不必爱他,子女未来不必赡养。从今日开始,他每月都必须付钱给予他的妻子,孩子,用以赔偿抚养。倘若他不工作,没有钱财,那么圣堂将会强制监督,令其劳役,由神殿负责抚养的费用。”
“好!”
听见这判决后,登时,原本寂静的广场处,顿时响起了一声整齐划一的叫好声——此时此刻,数万人齐齐抬起手,他们全部都竖起大拇指,大声呼喝道:“公义的道显现了!”
此乃表示赞同。
所有前来旁观这场宣判裁决的人,都是见证者,公证人,倘若他们觉得这次宣判有误,就会提出异议,倘若觉得宣判公正,便会姣好赞同。换而言之,他们要为这场裁决负责。
“好啊,事不过三,这种人的确要受到惩罚。”
而同样抬起手,竖起大拇指叫好的艾蒙,注意到了主也同样抬起手,认真地叫好了一声。
对此,神官不禁为主的认可感到欣喜,然后将这话记了下来。
事不过三,的确是主留下的戒律之一。人并非是神,也并非是完美的造物,犯错常有,此乃常理。
小错道歉即可,造成了损失便赔偿,而倘若触犯法典,也不并非是没有余地,只要不是重罪,第一次的惩罚都会比较轻
只有真正的不赦大罪,才会没有任何余地,哪怕是第一次做,一样要受到绝对的惩戒。
比如说……
此时,在所有人的公证下,这位名为博罗,虐待自己家人的犯罪者,便已经签下圣堂的契约,被骑士押送着,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审判台。
而第二位,是一位盗窃者。
——这既是真正的不赦大罪。
“盗窃?”
此时,艾蒙又听见了主的话,祂似乎是在困惑:“这世间,还会有盗窃吗?”
主在想什么,艾蒙觉得自己能猜到一二。
的确,依照主们为火之民们设下的法典,但凡人们只要愿意动手,那么就绝对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去盗窃的地步——只要表明自己有困难,没有饭吃,亦或是急需一份工作,那么大家都会去帮助对方。这世间并无犯罪的理由。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面对求助,并非一定要答应,被求助者完全可以合理的拒绝。
毕竟,求助和乞讨不同,求助者在求助时,必须要申明自己未来的回报,比如说向人借钱借粮之前,一定要回报比之前更多的份额,最多需要回报三倍。倘若对这份额不满意,被求助者者并没有必要回应。
而乞讨对于健全的人而言,则是一种罪。人们应当用工作来换取金钱,但凡有健全双手的人都必须去工作。而普通人也没有施舍的必要,只有圣堂才有回应乞讨者的义务。
“主恐怕是根本就没有料到人的劣根性吧——在惩罚到来之前,无人能知晓惩罚有多么可怕,很多人对受罚的痛苦并不能感同身受,以至于对教育法典也没有敬畏。”
如此想到,艾蒙不禁微微摇头——所以教约中才说,如有必要,那么每个人一年都应该观看一次宣判的过程。这样,才能通过行刑,让所有人知晓,偏离神的道,究竟有多么可怕。
这位盗窃者,就是对法典毫无敬畏的典型。他原本是渔夫,居住在夕光城郊外,但却厌倦了每日出海的劳累,前几日他没有出海,没有渔获,家中断了粮,便乘着邻居家去港口询问有关于神降消息时,偷走了邻居家养的一只羊。
他原本还想要将这盗窃伪装成野兽袭击的模样,结果却被一位路人察觉,通告了圣堂,当场抓获——被抓获时,他还想要逃跑,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士?自然就被带回来了。
“盗窃者斩手。”
“好!”
直接了当的宣判,登时引起一片‘好’!的赞同,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大拇指,义愤填膺地赞同道:“公义的道显现了!”
——开始盗窃的人,心已经被污秽充满。这种人,不想靠双手劳动,不肯回报他人的帮助,只想着不劳而获。
既然如此,既然犯罪者不想劳作,那么便将双手收回,令其日后永远无法劳作,也永远无法盗窃。
至于盗窃者失去双手后,未来究竟会怎么样,没有人关心。犯罪者没有人权,尤其是犯下不赦大罪者,不属于法典的保护范围之内。
骑士手起刀落,这位犯罪者的双手便应声齐腕落地。随后,神官又立刻施展法术,为其止血,愈合伤口。
但这一次,主却没有竖起大拇指赞同。
主一言不发,但是艾蒙能感觉到,主身侧的气氛微妙的凝重了一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好说。
“在这种明明求助就好的地方,还要去犯罪,被砍手也不冤枉。”
直到最后,艾蒙才听见,主在轻叹一声后的自语。
而这点,便令灰发神官心中困惑。
冤枉?
如此确凿无疑的罪行,怎么能说是冤枉呢?
最近没有抢劫和杀人犯——毕竟有审判之主在,就连那群海盗都不敢在岸上杀人,更别说夕光城这种大城市了。
而盗窃者之后,又陆陆续续下达了几个犯下比较轻罪行的犯罪者的裁决。
比如说,‘使用不好的食材,令客人腹泻’。‘做工用料不规范,商品质量低’。还有‘挂着鹿肉的牌子,实际上卖羊肉,’,‘将死鱼当成活鱼卖’这种罪行。
这些犯人将要受到的惩罚,无非就是数倍赔偿受害者,并让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不会有下次——倘若下次还犯,那么就会被剥夺在这方面工作的权利,甚至可能会被在脸上烙下疤痕,得到终身的耻辱,甚至可能会被拒绝进入神殿祈祷。
对于这些,艾蒙看见,神也都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同。
裁决的流程很快,花费时间最长的,反倒是讲解犯人究竟放下了什么错,约莫一个小时候,审判台上便不再有犯人被押解上来。
“结束了?”
艾蒙听见,主如此说道,祂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微妙。
“怎么会呢?”
艾蒙还以为是主有些不满,又在考验自己,顿时便急忙解释道:“这些,都不过是法典中已经有过的罪行,对他们,都不过是裁决,惩戒。”
“而真正的重中之重,却是那些在法典中没有规定,但却被众人认为的确是犯罪的行为——针对那些行为进行的裁决,才是真正的‘审判’!”
说到这里,神官不禁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由审判之主,由您主持的审判!”
而就在此时,台上发生了些许变化。
首先,便是有人开始为火刑架上的底部添柴,为是十字架上添绞绳,而斩首架旁边,也有检查其运作是否良好的骑士……
随后,伴随主持神官的一声宣告,广场上的所有人再次恢复静谧。
“审判开始。”
这一次,被骑士压上台的,是一位披头散发,身形枯瘦的老男人。
“此人身患肝病,不去寻求治愈的方法,也不离城独居,反而数次企图混入市场,在贩卖的食物上喷吐口水,意图将病症传染给其他人,除此之外,此人……”
在说完这位犯罪者的所作所为之后,宣判的神官如此肃然道:“火之主在上,教约中从未有过如此罪恶的行径,上面没有针对这一罪行的裁决,故而现在,我们将举行审判。”
而艾蒙察觉,在台上的神官说到一半时,主就已经动容了。
“这种人难道还不直接杀了?”
对此,艾蒙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奈摇头道:“主啊,您可以审判此人,但是对于我等凡人而言,却并没有这个权利。”
“教约上没有写应该如何对待他,我们就无法对他的罪行作出裁决……所以,我们只能祈祷。”
“祈祷?”
“是的,对您祈祷。”
如此说道,艾蒙转过头,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台上那位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枯瘦老人,祈祷。
“吾主审判之神啊——”
不仅仅是艾蒙,此时此刻,整个广场上的数万人,全部都齐齐对着审判台上的那个人来,闭眼,双手合十,齐声祈祷。
“对罪人,施以惩戒吧!”
如此祈祷道,紧接着,所有人都抬起手,数万名夕光城的居民将自己的大拇指朝下,用力挥动之时,齐声高呼道:“惩戒!吾主啊!惩戒他吧!”
——在这世间,只要有人对不朽的审判之主祈祷,祈求祂惩戒邪恶的罪人,那么,审判之主就会根据犯罪者的罪行,对其施以惩戒的天罚。
这一惩戒,并不一定立刻就会有回应,但是,祈祷的人越多,回应的速度也就越快,而倘若此人的罪行大过一定的限度,天罚就不仅仅是惩罚,而是不死不休的死亡报应。
故而审判之主也被称之为雷神,裁决之神,惩戒的主宰。也被寓意为世界终结后,审判事间所有人的天罚神。
此时此刻,在所有人祈祷之时,苏昼凝视着台上的那个枯瘦的老者。
他能感应到,那老者心中并无半点悔意,只是懊恼自己没有将自己的病痛传染给更多的人。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尝尝我的痛苦!
如此疯狂的想法,证明神官之前的宣判所言非虚,甚至还有所保留。
“这还需要审判?如此明显的罪行!”
心中想着,忽然,苏昼便突然感应到,那纠缠在自己和个人空间上的无尽愿力中,突然有一股愿力活性化——它朝着自己联通而来,似乎是在向自己祈求一部分力量。
【惩戒……审判……对罪人施加天罚……】
那一股愿力中,冥冥中透露出这样的信息,而苏昼可以确定,这些愿力的源头,正是自己周围这数万名夕光城的群众。
“……试试吧。”
犹豫了一会,苏昼眉头微皱,最后便尝试性地对那股愿力输送了一部分力量。
登时,便有轻微的雷光在青年的周身闪动,然后一点一点归于无形。
“这?!”
而艾蒙则是注意到了自己身侧,主身上的异动,他睁开眼,看见了那闪动的青蓝色电弧,心中不禁震撼:“真的回应了吗?这就是神的回应?”
但还未等他细细思索,转瞬间,天穹之上,阴云翻滚的天际间,无形的力量开始凝聚。
刹那之后,一道强烈的闪光便从高空流云间迸发而出,紧随而来的便是滚滚而来的轰鸣惊雷——广场上的众人,包括神官在内都悚然抬头,他们都看见,一道青蓝色的雷光直直垂下,劈落在审判台十字架之上,那个被束缚的犯罪者身上。
——御五极神雷真法!
苏昼能感应到,这由自己的部分力量,混杂愿力而成型的雷霆劈落之势,和他所擅长的神雷真法之力一般无二——而在这真实不虚的雷击轰击间,十字架上的犯人直接就被电成了焦炭,当场毙命。
“……审判之主在上……根本就无需这么大的雷击。只需要一点点征兆,响起一点雷鸣,亦或是一点电光,我们就会把他绞死的……”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实际上,艾蒙感觉简直无比痛快,不仅仅如此,他心中的疑虑也近乎完全消散——倘若这都不能这名眼前的存在正是他所崇敬的主,那么还有什么事能证明呢?
而实际上,也是如此。
在雷击劈落的第一时间,整个广场上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已经烧起来的十字架,还有上面那已经开始化作灰尘的焦炭,不发一言。
但随后,山呼海啸一般的狂喜赞美声便响起。
“哦哦哦!!是神迹!是神迹啊!”
“吾主回应了!这是审判,真正的审判!”
“不仅仅如此,还是雷罚!最神圣,最严肃的惩戒天罚!”
仅仅是一瞬间,几乎整个广场上所有的人都齐齐跪下,对着那雷光劈落之地,小小的审判台跪下拜服——那是崇拜,对这雷光,对这神圣惩戒的崇拜。
甚至,就连负责宣判的神官,也都跪在地上,他惊喜无比的高呼:“这就是法典的依据!吾主回应了我们!”
“快!纪录官呢?!用摄影水晶拍下来!我们要把这一幕发送给中枢圣堂,这是可以加速教约守则申请的‘圣迹’!”
也容不得神官不正经,不欣喜——雷罚对这轮回世界的人类来说,是神圣无比的审判明证。有着这样的神迹作为例子,那么这种‘故意传染瘟疫’的罪行,就有了神的背书,下一次撰写教约第十八书的时候,这一罪行就会被写入教约,成为全新的范例。
“这有什么需要跪的?!这种人还需要神来审判吗?”
眉头紧皱,苏昼站立在原地,他环视了一眼仍在跪拜祈祷的众人,心中在感觉荒谬的同时,也感觉一阵微妙。
他能感应到,朝着自己涌来的愿力,在一瞬间就增加了不少——就像是万念归一,这在带给他一定的力量的同时,也令束缚的力量变得更重了。
但是,苏昼又不想拒绝……既然这些人都求到自己头上了,还是祈求对那种罪人进行惩罚,苏昼肯定要有所回应。
毕竟,倘若他不出手,结果导致没有天罚,让这个人逃脱了惩戒又该怎么办?他最见不得这种事情。
对神迹的祈祷虽长,但终有结束之时。
随着神官率先起身,令骑士清扫掉之前犯罪者的焦炭骨灰,广场上的其他普通人也都陆陆续续站起,在沉默中等待着下一次审判。
而这一次押解上来的犯人,更是令苏昼感觉莫名其妙。
那是一对男女,应该是夫妻,他们的穿着打扮都非常讲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产丰厚。
而根据神官所言,这一对夫妻是造船厂的工程师,他们犯下的‘罪行’,是驾驶一种全新的蒸汽船出海,探索了一座距离夕光城不远的海岛。
“这算什么罪?!”
苏昼当场就震惊了——他根本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可以和之前‘刻意传染瘟疫’一事并列,来让自己身旁。
但是,他却听见自己身侧的艾蒙摇头道:“不,吾主,驾驶帆船,渔船探索海洋海岛一事,只有风之神的信徒才能这么干。”
“不过这一次,他们驾驶的是一种全新的蒸汽船,法典中没有写,所以我们才需要神的裁决,确定这是否是罪行。”
说真的,苏昼有些时候完全搞不懂这个世界上人的逻辑……先不谈只有风之神的信徒才能去探索这件事,既然驾驶渔船,帆船算是错,那么驾驶蒸汽船就不算了?教约法典上没有写,所以就无法判断是对是错了?
这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而此时,苏昼也能听见一旁夕光城的普通居民正在窃窃私语。
“假如这两个人是海盗的间谍怎么办?”
“是啊,无缘无故跑去海上,假如是为了和海盗联系,这就说得通了。”
“但安图尔一家我都认识,他们人很好的,就是平时有点疯疯癫癫,对法典也不怎么熟悉……估计只是意外吧。”
“这样啊,那就无所谓了吧……”
能感觉到道,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民众的反应就没那么热烈,而稍后的祈祷也并不怎么诚心,所有人并不关心这一件事。
苏昼也能感应到,这一次朝着自己汇聚而来的愿力几近于不存在,如果他不是霸主阶,灵魂力量远胜于其他人,指不定还真的没办法感应到这一丝愿力。
自然,苏昼没有回应……太蠢了,因为教约上没有写可不可以,所以做了就算是犯罪?
这种思想简直一塌糊涂!
“没有天罚,没有征兆……神宽恕了他们!”
而台上,等待了五分钟,确定的确没有任何征兆后,神官干脆地宣判无罪:“释放安图尔夫妇。”
只要祈祷,神便会回应,只要有罪,审判就会降临。
但,假如数万人的公审审判,都没有引导审判降临的话,那么无论被审判者做了什么,此刻都会被无罪释放。
骑士们解开了束缚安图尔夫妇的绳索,然后两位工程师夫妇便立刻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之前雷罚降临之时,他们的腿都快软了,还以为自己也会承受这雷罚,而现在被宣告无罪,他们一时间都腿软的站不起来。
但即便如此,神官还是告诫了一番——虽然这种行为暂时被宣判为无罪,但倘若他们下次出海探索发现和海盗交流的话,那他们就会被立刻被逮捕,因为主曾经说过,不可与背道者交友,他们不值得任何奉献与友谊。
而就在此时,艾蒙忽然又听见,苏昼困惑地自语了一声。
“神惩戒,就是有罪。神没有惩戒,就是无罪……但倘若神没有时间出手怎么办?倘若受审判者真的有罪,只是神误会了又该如何?”
故而这位神官便认真地回应:“凡人误会,难道神会误会吗?主啊,您是永远公义的啊。”
“而且,即便是现在不报,未来也必然会有报应。教约中有记载,曾有人接受审判后十年内都没有天罚,但十年后忽然有一天,惩戒降临,将其击毙于家中——审判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任何犯罪者都会受到惩戒,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除非,他们跑到海上,离开了您庇护的神域。”
对此,苏昼默然。
对于艾蒙的信任,他只能抬起自己的手,凝视着上面的纹路,轻叹一声,心中喃喃道。
“——不,神不是公义的。”
“我只是……一个善恶由心,自由心证的噬恶魔主而已啊……”
安图尔夫妇离开了审判台。
很快,最后一个需要审判的人就被押送上来。
苏昼收回心神,看向台上。
然后,他便发现,被压上台的人,年纪非常小,约莫只有十岁出头,性别大约是女性。
她浑身上下布满了外骨骼,看得出来风之民的血脉很浓厚,身后甚至有一对不能飞行的翅膀,拟态成了褐色齐腰长发的模样。
“她不遵从教约,不信主!”
而对于这位受审者的讲解,简略到只有这么一句话,宣判的神官甚至懒得多说哪怕是半个字:“一位无信者,海盗的孩子!”
第十章 我审判我的审判 (5000,第二更)
神官下达简短的判言之后。
瞬间,就能看见,原本寂静的广场,就宛如火山熔岩一般沸腾!
“她不信主?”
“居然不遵从教约?!”
“海盗的孩子,那就不奇怪了,她是罪人的后裔!”
一时间,民情激愤,其势头之大,就连理论上应该保持安静的审判场合,都被仿佛直冲天际的呼喊声充斥。
“审判!审判!审判!”
甚至,就连那些没有来到广场,仍在工作的普通人,仍在街道上行走的游客,仍在街头玩耍的孩童,乃至于港口上刚刚归来的渔夫们,在听见那自市中心响起的审判之声后,也都仿佛心有灵犀般的放下手中的工作和玩耍,无一例外地开始跟随着高呼。
“审判!审判!审判!”
仅仅是一瞬间,狂热的海洋便在夕光城中掀起,那浩荡的声浪甚至震荡大气,令房屋和玻璃窗户都微微震荡。
而艾蒙,也是其中之一。
——不信主。
也就是说,她不遵从教约,不热爱探索,更不敬畏审判。
多么重的罪孽啊,多么可怕的恶行啊,这种罪行为何现在都还没有被记入教约之中?
想必是神也没有想到,祂们庇护的子民中,居然还会出现这种违逆祂们大爱的罪人吧。
而就在此时,和周围人一同齐声高呼的艾蒙,听见了主颇为疑惑的声音。
“我一直听你们说海盗……海盗之子,罪人的后裔,这究竟是怎回事?”
这个问题,瞬间就让艾蒙停下了呼喊,他惊愕地看向苏昼,目光中透露出极致地疑惑。
“主,主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海盗?”
“那些一百年前反叛出圣堂的罪人,以及无数背道者组成的丑恶团伙,您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
而苏昼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他也半点不介意艾蒙这位信徒对自己的怀疑,青年直接了当道:“告诉我这一切。”
“……是。”
而艾蒙困难地点了点头,他眉头紧皱,缓缓对苏昼阐述道:“海盗的起源,就是一群主动背弃誓约,抛弃法典的不信者。”
——一百多年前,因为某一件事的发生,一部分神官背离了主的慈爱,选择抗争教约,否决审判。
他们掀起了元素历上最大的一次叛乱,在接连不断的神罚中离开了大陆,进入海中,成为了漂流在海上的遗弃之民,也就是如今断绝圣火大陆和新大陆的海盗前身。
而就在这些人前往海域深处后,原本应该至死方休的神罚却突然停止了,自此之后,海洋就变成了那些遗弃之民的领地,他们宣称,大海是神无法触碰的区域。
“那都是一群该死的‘自由者’。”
说起自由二字之时,艾蒙双拳握紧,他的语气带着浓厚无比的厌恶,甚至就连表情,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痛恨。
“但自由又有什么不好?”
可苏昼的追问,却让这位神官不知所措——他怎么能理解自己的主居然会对这点发问?那可是不信仰祂,背弃祂正道的存在啊,这话语中隐隐的维护,究竟又是为什么?
——或许这就是考验?
强行用这个理由遮掩过心中的困惑,艾蒙手抚摸着腰间的教约,然后正色道:“太多了,吾主。”
“所谓的自由,就是不遵守任何戒律——他们不按时吃饭,饿了就进食。他们不按时作息,累了便躺下就睡。”
“他们穷困了不工作,想要东西就抢。他们和人交谈讨论,不耐烦了就打。”
“自由就是散漫,是随心所欲,是无法约束,愈发预测,他们会因为心中的不满而动手杀人,会因为他人不按照自己心意行动就动怒发火——自由的人不遵守教约上的法典和誓约,他们可以选择不爱其他人,选择上海其他人,选择压迫,奴役,威胁,恐吓其他人。”
“其他人道歉,他们也能选择不接受,其他人想要交易,他们就可以选择不付钱去抢。”
“这种人……就是异端!”
“无法交流,绝对的恶,绝对的暴徒!是所有火之民,风之民的敌人!”
如此说道,苏昼能看见,艾蒙的双手都在颤抖——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无法遏制的愤怒,他知晓,此时的神官心中,正燃烧熊熊怒火:“我们是遵守教约的人,我们没办法主动对这些‘自由’的人出手——可是他们却能对我们主动出手!”
“我们是遵守法典的善人,而他们是不遵从的恶人,他们可以用教约上的条约来欺辱我们,而我们除却审判之外,却不能对他们进行报复!”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更何况,轮回世界的这些人并非是君子,他们只是单纯的遵守教约,百分之百的遵守。
苏昼沉默地听完了艾蒙的叙述,青紫色的龙瞳中,有隐隐的灵光闪动,证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你们不反抗’——因为苏昼就算是用猜都能猜得到,艾蒙会怎么回答自己。
——因为有您啊,审判之主,您才是恶的惩戒,我们没有权利去报复他们。
“这个地方……这些人,绝对有问题。”
如此想着,心中激荡,苏昼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复杂的思虑翻腾:“不,不对。”
“有问题的不是他们,是……我。”
然后,他看向审判台,青紫色的龙瞳凝视着那个已经昏迷了过去,仅仅是因为海盗之子,就被绑在架上,接受审判的风之民女孩。
“仅仅是海盗的孩子,为什么你们就能确定她不信主呢?”青年如此自语。
而艾蒙轻松地回答道:“倘若她真的信主,那么稍后的审判,主您肯定就不会选择惩戒她啊。”
说到这里,神官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之前,主会询问那些问题了——难道这个海盗之子,真的信仰神不成?原来如此,倘若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假如是这样,那他们还真的是亏待了同胞,伤害了一位无辜的良善之辈,也难怪刚才主那么困惑了。
艾蒙觉得自己懂了,但是周围其他的普通人却并不知晓。
在台上神官简短的宣判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祈祷审判的降临。
苏昼还来不及思考,他就又感应到,一股庞大的愿力,远胜于之前,审判那位传播瘟疫的老头时的愿力,正宛如海啸一般,朝着自己涌来,想要借取他的力量,施加雷罚和审判。
而正是这一行为,让苏昼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个审判……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去确定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罪!”
灵魂空间之中,苏昼的灵魂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愿力锁链,那一道道金光璀璨的线条,每一道都约等于成百上千人的信念汇聚。
它们从整个夕光城的广场升腾而起,然后涌向万民呼应的‘神’所在之地,也即是苏昼所在之处……然后,向他祈求力量。
判断是不是恶?没有这个程序。确定有没有罪?没有这个条例。罪究竟有多重?也没有这个标准。
愿力越大,能借到的力量就越大,审判的结果就越重。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当数万人说一个人是恶,那么那个人就算一点恶事都没做,愿力也会呼应着神的力量,将其化作齑粉。
——误会?
我们人类会误会,难道神会误会吗?神是永远公义的!倘若此人有罪,那么神就会惩罚他,倘若此人无罪,神自然就会放过他!
灵魂空间中,苏昼沉默地约束着所有愿力凝聚而成的愿力锁链,但心中却腾起了一种莫大的恐惧。
“不,神不是正义的……甚至,根本没有神……我才刚刚来到轮回世界三天都没有,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
“你们之前数百年,所信仰的那个审判之神,究竟存不存在?即便是存在,祂究竟会怎么呼应你们的愿望?”
“是有一个标准,还是说,像是现在这样……仅仅是凭借愿力的大小,就借出力量,施以审判?!”
约束着手中的愿力,苏昼没有将力量借给它们,他本打算就这样,强行拖过五分钟,让神官宣判上面的那个女孩无罪——不管怎么说,因为不信主,就等于是罪,就要承受审判的世界,实在是太过无理取闹了。
有一万种‘更好’的方法,去处理这个问题,又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最极端的惩戒?
但是,他这么认为,却并不等于愿力这么认为。
似乎是察觉了这一边无法借取到力量后,所有朝着苏昼延伸而来的愿力,便都齐齐消散了。
无形的灵界中,夕光城的广场上,所有人头顶都飘散着一颗颗金色的愿力光点,它们不再朝着苏昼汇聚而来,而是朝着高空,苍穹,乃至于世界之顶,世界内侧,蜂拥而去!
一瞬间,就像是漫天星辰直入云间,一道在苏昼眼中通天彻地的愿力光束,就这样贯穿了灵界,直入遥远的天际彼端!
然后……有什么庞大的事物,就这样从沉睡中苏醒。
【愿望……我,在听。】
那是在灵界响起的,隆隆的雷音,人类无法听见,哪怕是神官也无法听见,那是只用愿力来回应震荡的,由无尽愿力凝聚而成的‘声音’。
而朝着那个声音呼啸而去的愿力光束中,只有一个愿望清晰可闻。
【吾主审判之主——惩戒这个不信恶徒吧!】
然后,那个声音收下了一些愿力,祂欣然应允。
【愿望……实现了。】
现实世界。
忽然间,天顶之处,传来凄厉的风声。
——轰隆隆!
雷鸣骤响。
深邃幽暗的阴云深处,突然亮起一道金色的光华——这光华凭空而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凝聚成了一道无比耀眼的雷光,它在阴云间纵横,绽放着雷蛇,释放出危险无比的气息。
然后,下一瞬间,这雷光就直直朝着审判台上,那早就昏迷过去的风之民女孩劈下!
广场上,所有人忍不住想要欢呼——看啊,审判之主再一次降下惩戒,祂将审判不信之徒!审判这些背道者!
“咦?”
而艾蒙在欣喜之余,也感觉到一阵困惑。
他刚刚还以为,主会赦免这位‘有信’的风之民无罪,但谁知道审判仍然降临?
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怎么回事?
但不管怎么说,雷罚已经轰落,不信者自会灰飞烟灭——
不。
不会。
突然地,在夕光城所有人欣喜虔诚的目光注视着下,那金色的雷霆在劈至一半时,却突然地停滞在半空。
不仅仅如此。
众人发现,不仅仅是雷光,连带着自己,落叶,灰尘,流云,乃至于整个世界,都被一股温和,但是强大无比的力量停滞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风止息了,水凝固了,云不再流动,灰尘不再落下,一切都一切都静止在原地,只有双目能看见前方。
艾蒙也被静止在原地,他第一时间还没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却看见,自己的身侧,主,动了起来。
青年无声地迈步,他走向广场中央,人群如同被分开一般,让出了一条道路,他迈步踏上审判台,在所有人混杂着震惊,疑惑,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来到了那一位风之民孩子的身侧。
艾蒙看见,主抬起了手,指向那一道正在劈落的金色雷光。
“你错了。”
有这样宣判的声音响起。
于是,这一道愿力金雷,便宛如泡沫一般消散,化作乌有——甚至,就连这个雷光的上方,那漫天的阴云,以及稀稀落落的小雨,也全部都消散于无形,一个数十公里的正圆形巨大云洞出现在了夕光城的上空,令下午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城市之上,化作晴天。
然后,时光开始流动。
数万人抬起头,凝视着这天空之上,那巨大到足以将大半个城市都笼罩在其中的辽阔云洞,然后他们低下头,用震撼混杂着茫然的目光,仰视着台上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看不清形象,看不清面容,但是无比神圣,无比完美,简直就像是神明化身一般的青年人影。
不……不是神明化身。
祂就是神明!
在那人影的身后,一头巨大无比的白龙幻影正在隐隐浮现,青紫色的审判之眼在巨龙的幻影头顶转动,释放着仿佛真实不虚的雷光,一如神话传说中,那头操控着雷霆,对世间万物施加永恒审判的不朽白龙那般!
轰隆隆!明明没有阴云,但是雷霆却凭空炸响,令天地震荡。
夕光城广场,雷霆炸响之时,在短暂地沉默之后,所有人都开始难以抑制地惊呼。
“啊,这,这是?!”
“主!”
“是主!”
“审判之主!是审判之主啊!”
刹那之间,整个广场上,无人站立。
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对审判台上的那个声音俯身敬拜,虔诚无比,没有任何二语。
——不信者?无所谓。
——雷光明明劈下来了却被打散?无所谓。
——那个不信者究竟有没有罪?都无所谓。
全部都无所谓。
无论是神官还是普通人,是祭司还是骑士,甚至,就连已经离开了广场,回到了港口夕光城神殿中的主祭格洛,都在感应到广场上那气息后,在第一时间就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礼拜。
他能看见,有一道虚幻朦胧的巨大白龙幻影,正屹立于市中心之间,站立在那直径数十公里的云洞正中央,沐浴金色的阳光,就像是万物心中所有庄严的化身。
“主啊,难道,难道数日前的神降,您真的降临了?!”
但主没有回应任何祈祷,欢呼和敬拜。
苏昼站立在审判台上,解除了对自己灵力,对自己存在感的遮蔽。
他沉默地环视了一圈正在对自己敬拜祈祷的人群,环视了这个正因为‘真神降临’而欢呼雀跃的城市。
“审判之主……不,没有那种东西。”
青年喃喃自语:“神就是你们自己。”
神的意志,就是人的意志……
只要你们祈祷,那么神就会回应——至少对于那个‘审判之主’来说,就是如此。
公义?正义?审判?笑话。
这仅仅是多数人的暴政而已。
只要多数人认为一个人是错的,那么不管他无辜不无辜,那么他都是错的。
仅仅是因为不信仰神,不遵从正确的教约,被绝大部分人厌恶,所以就要死掉,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审判,又和正义有什么关系?
换而言之……
倘若某人,认为另外一个人是错的,那么不管另外一个人无辜不无辜,那么另外一个人对于某人来说,也都是错的。
多么熟悉的论调啊……简直就是如出一辙,甚至,多数人的一方,起码人多一点,而某人的想法,却只是自己的自娱自乐。
太可笑了,这样的信仰,审判,还有神祇。
以及这个世界的秩序。
所以,下一刻。
喜悦振奋的人群,听见了来自他们‘主’的声音。
在贯穿云层的白龙幻影之下,无法直视,无法看清面容的神圣化身开口。
“这样的审判。”
身为噬恶魔主的青年,用艰难的,仿佛是否认自己的语调那般,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错误的。”
第十一章 我错了!下次还犯!(8500,昨日第三更)
——错了?
——什么错了?
——神说刚才的审判错了吗?
——那么刚才的审判就的确是错了。
很少有人能够理解苏昼的话。
绝大部分夕光城居民在听见他们的主在行刑台上道出的话语时,脑海中闪过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既然神说错了,那么就错了。
为什么错了?不清楚。但既然神都说了错了,那么就是真的错了,或许稍后会有神官来为我们解释吧。
而实际上,有着这样想法的人,都是少数,因为他们起码还在想得到一个解释。
可前来观看审判的居民,都是审判之主的信徒,他们虔诚,敬畏裁决与审判,尤其是那些有着审判之血显现的人,亦或是再过去的生活中,或多或少获得过一些审判之主信徒帮助的人,他们的虔诚,甚至无需苏昼去解释对错。
他们崇敬审判之主,所以,当苏昼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心中所充斥的,只有喜悦和兴奋。
——啊,主,是主!祂降临了!
——数日前的神降果然是真实的!我错过了……倘若我坚持下去,我说不定就能成为第一个面见主的人了!
——这一幕我要记下来,回家画成画,留给子孙后代!
这就是他们真实不虚的想法。
所以,既然审判之主说,刚才的审判错了,那么就必须是它错了。
“没错,这个小女孩无罪!”
“是啊,她是无罪的,我们应该赦免她!”
“傻瓜,既然她是无罪的,那我们就没办法赦免她!应该当场释放,然后道歉赔偿!”
一时间,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心声,广场上蔓延。
甚至,不少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他们想要顺从苏昼的话,登上行刑台,荣耀地释放那个风之民女孩,以证明自己的虔诚。
但是,却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挡住了他们,令这些人无法上前。
苏昼站立在行刑台上,他无言地注视着眼前所有的人,双目中满是失落——一种对自己,对眼前众人的失落。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就相信我所有的话?”
他低声自语,但是声音却响彻整个城市,神圣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畔徘徊,带着困惑不解的语气:“怀疑呢?你们之前不是还都在祈祷,祈祷让我审判,让我用雷击杀死她吗?”
“为什么我一开口,你们就全部都完全相信了?”
没有人回话。
所有人都和苏昼一样困惑。
——不然呢?
就连神都这么说了,那么难道还有错吗?
他们根本理解不了苏昼的思路,因为在这些夕光城居民……不对,在轮回世界居民的眼中,神就是绝对正确的化身。
质疑神?为什么,难道不正是神让他们安居乐业,又以教约法典约束人性本恶,让整个世界崇善友爱吗?
就这样,苏昼等待了一会,却仍然没有等到自己渴望听见的声音。
青年能听见,台下众人的心声——他们仍然搞不清楚为什么。
所以苏昼知道,自己恐怕是等不到回答了。
——有统治,就有群众。有群众,就有盲从。有盲从,就不会有独立的思考。
而有真神的宗教统治,以道德,文化,信仰作为标准和抑制器,在加上可能存在的神明神降这一持有‘最终解释权’的大杀器,这样的统治,就是最强大的统治。
所以,苏昼只能长叹一声。
“埃利亚斯,你做错了啊……虽然我现在仍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带领这个世界,但毫无疑问,你至少错了一半。”
“这样的统治,或许可以让他们幸福,让他们平等,让他们互相友爱……但同样,也只会让他们成为一群只知道敬拜神明的无知者。”
“倘若神明一直正确,或许还不会有大问题——可是,假如神明犯了错,这世间就不会再有制约神明,劝告神明的力量!”
所以,他向前迈出一步。
苏昼站立在审判台上,面对眼前数万名,以及数目更多,正因为‘神降’而匆匆赶来的其他夕光城居民,压低了声线,严肃地说道:“不教而诛,是为虐。不尝试去教育,改变对方,就用暴力手段消灭一个人,这样的行为,是暴虐,错误的。”
“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信不信我,但是,哪怕是你们真的不喜欢无信者,那为什么不尝试去教育他们,让他们成为你们?”
“或许他父母是海盗,但是孩子呢?她有没有犯过其他罪,比如说杀人,抢劫,进行过随同犯罪?”
“我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年轻的孩子,就要放过她——倘若她杀人,抢劫,虐待其他人,做大恶事,那她就不是孩子,而是畜生。你们大可以通过这些罪行审判裁决,我只会叫好。可为什么要用不信这个理由?”
主的声音响彻天地。
艾蒙跪拜在原地,他现在心中还在回忆之前神宛如暂停时间一般的权能,以及轻松将雷劫击碎,将天空击打出云洞的伟力。
“太强大了,这就是审判之主吗?我主明明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之前却仍然能和普通人一齐在小店中享受美食……这就是主的慈悲与爱吗?”
虽然心中如此想到,但是不知为何,艾蒙的心中却仍然有些许疑惑。
他是唯一一个,看见主呼应祈愿,施展力量,降下雷罚,惩戒那个传播瘟疫的老者的。
所以,艾蒙很难理解,为什么在此之后,主明明没有施展力量,可却同样有雷罚降临——而之后,主又击碎了那雷罚,并宣传那个审判是错误的。
为什么?他很难理解。
为什么?心中其实还有很多为什么。只是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将这些为什么按捺在心中,并施加一道又一道封印。
所以,当主困惑地询问在场所有人,问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时。
不知道为什么,艾蒙忽然站起身来。
从原本的跪拜之中。
“吾主!”
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这位灰发神官就感觉到了,整个广场数万人都在同时注视着自己——疑惑,不解,震惊,恐惧,不满……许多许多种眼神汇聚在他身上。
甚至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快跪下!你这是不敬神!’‘艾蒙,你这是干什么?!’这样责备的声音。
一时间,艾蒙的心跳的很快,因为恐惧,也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感觉……他自己知道,那是困惑,一种隐藏了很久很久,自从第一次看见审判之主,看见神时,就已经有的困惑。
所以,哪怕是承受着数万人隐隐带着敌意的目光,神官仍然强自镇定着自己的语气,大声道:“您为什么要保护这个不信者呢?”
如此说着,艾蒙几乎是豁了出去,他大声道:“我,我曾经蒙受您的恩典!我的一家,都曾经因为一些不信者,一些不遵从教约法典者的迫害差点丧命,是您,是您的裁决官将公平的裁决带给了我,让我得以从不公义的栽赃陷害中幸存。”
“所以当我得知我也有审判之血后,我无比兴奋,那证明我可以接近您——接近您的道!我坚信,您的道可以审判一切的邪恶,一切的不信,让世间变得更好!”
“而那些不信者,他们栽赃陷害,欺瞒良善,他们根本不遵从善的道……当他们放弃您与我们立下的誓约时,他们就已经是恶的化身了啊!”
“好!”
艾蒙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神斥责——多么正常啊,神刚才都已经说了,那个女孩是无罪的,那就代表她肯定是信仰主的。
既然如此,自己刚才的指控,根本就没有半点基础。
但是,一听见之后,主又说了,祂其实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信不信仰祂,这一种古怪的感觉就从心头涌出,令他不吐不快。
但是,艾蒙却没有想到,主在第一时间的回应,居然是兴奋,带着鼓励的赞同。
“问的好,艾蒙。”
神官能听见,审判台上的主看向了自己,那是一道温暖的,远胜过太阳的目光,它凝聚在自己身上,仿佛令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而随后,主回应了自己的问题。
“但是,你还是没有搞明白——惩戒并非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让人生活的更好!”
“我之所以惩戒恶人,是因为不惩戒那些恶人,其他良善的人就活不下去——当然,我自己看不惯也是一个原因。但,倘若恶人没有邪恶到,他不死其他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步,那么我也不会厌恶他到非要杀他的地步不可。”
如此说道,主伸出手,他指向了身后,那一位仍在昏迷的风之民女孩:“你问我,为什么要保护这个无信者——但是你说错了,我并没有保护‘无信者’。我只是保护一个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犯错的人。”
“艾蒙,你说你曾经遭受过无信者的迫害,但是你也很清楚,相比起‘惩戒了恶徒,但是善人也死了’这点,是否‘善人恢复正常,但恶人还未抓到’这点,会更好一些?”
“这,的确……”艾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是随后他又发现不对:“可是,倘若没有惩戒恶人,那还会有更多的善……”
而台上的苏昼简单的回应道:“我当然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只是要告诉你,相比起惩戒,最重要的是保护,让世界变得更好。”
“惩戒的目的,是让那些拖文明后腿的人死掉,让那些还没有犯罪的人恐惧犯罪,进而走向善的道路——这是一个需要控制的力量!而不是说,遇到一个你们不喜欢的东西,想都不想,就用多数人的暴力将其毁灭!”
“惩戒和审判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毁灭!被毁灭的东西,就没办法再去向善了!”
而将这些话说出来后,苏昼自己却愣住了。
“——是啊。”他如此想到:“我之所以一直以铲除邪恶为己任,只是因为我愿意。”
“神木世界的魔帝国师,轮回世界的水之神,还要降灵会的那些首领,兽神界的神兽之王……那些怪物,无论有着怎样的理由,都是只要它们活着,其他人就活不下去的存在。”
“噬恶魔主这一神通,就是出自于此——我认为一个存在是邪恶的,那它就是邪恶的,我杀死对方,我会很开心。”
但是……这样的思维逻辑,其实是非常直接简单的。
假如仅仅是单纯的为了自己开心而去杀‘自己认定的恶人’,那归根结底,自己和眼前这群,只是为了自己开心,所以就要求审判之主,去惩戒一个‘不信者’的普通人,又有何区别?
这个世界,凭借审判之主的存在,人人都是噬恶魔主。
每个人,都在使用自己的心,去评判另外一个人的善恶。
说白了,对于火之民,风之民来说,不信者就是绝对的邪恶!哪怕是将噬恶魔主的神通给他们,他们杀死不信者,绝对是能拿恶魂的!
而且,恶魂的质量会非常高,因为众多信者针对不信者的咒怨实在是太浓厚,以至于根本不需要对方为恶,就可以确定对方的确是恶。
“噬恶魔主的神通核心……就是以这些为基点。这些人的思维本质,和之前的我其实并无区别,也难怪他们会是我的信徒。”
“所以,倘若我现在,在这里否定他们……岂不是说,我之前,是……”
“是,错误的?”
个人空间中。
盘踞在智慧树上的赤色小蛇,目光仿佛可以穿越空间,凝视着此时正一脸困惑,迷茫的苏昼。
蛇灵轻笑着,开怀地笑着。
——如何,我的立约者?察觉自己‘道路’是‘错误’的味道?
美味吗?茫然吗?痛苦吗?感觉自己之前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吗?
但是,这正是你独一无二,身为‘强者’的特权!
“失败者,没有承认自己是‘错误’的资格。一个失败的人,可以改进自己的正确,却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倘若承认,就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也没有了与苦难抗争的力量,结果是他将会承受更大的苦难。”
“苏昼,我的立约者啊,正因为你一路都是胜利而来,正因为你击败了所有的敌人,所以现在,你才有了这奢侈无比,可以承认自己是‘错误’的资格。”
“你此时跌到,却仍位于失败者的上方。你现在痛苦,却不过是破茧而出前的挣扎。”
而这,就是你的试炼!
与此同时。
夕光城,广场。
“这……”
听到苏昼的话语,艾蒙顿时陷入了茫然。
他无措地看向苏昼身后的那个不信者小女孩——实话实说,对方仍然令他感到厌恶。
只要一想到对方可能不守约,不信神,神官就有一种本能的破坏欲,就像是想要踩死蟑螂,拍死蚊子那样,清扫掉脏东西那样,他就是很讨厌那一点。
但是,倘若放空思想,认真的,单纯地看过去……对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自己孙女辈的小女孩而已。
——倘若这个小女孩,并非是发自内心的不信神,只是单纯的因为从未接触过神的恩典,所以不知道有信神这么一回事呢?
就像是婴儿那样,婴儿一开始也是没有信仰的,不是因为他们生而有原罪,而是因为他们还并不知道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有点,相似。他忽然如此想到。
就像是昔日昔日自己那被冤枉的家族那样……
那时,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的自己,就被默认为背道者,差点就要接受裁决而死——如果不是一位裁决官执意查明真相,恐怕自己的下场,和这位小女孩也并无不同。
或许,的确——我们应该确定对方是否为恶,是否信仰主后,再来进行审判和裁决……
艾蒙陷入了思索。
而苏昼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他转过头,转头看向其他人。
苏昼能感知到,艾蒙的心中,仍然在纠结信与不信这毫无意义的一点。
但是,能够开始反思,能够敢于站出来对自己提问,就已经算是不错。
但可惜的是是,在其他人心中,他却没有感觉到半点可以称之为‘感想’的事物。
所有人仍然跪在地上,不断地对自己敬拜。
苏昼能看见,远方,正在从城市各地赶来的普通人,从港口神殿赶来的神官主祭,从码头赶来的渔夫,他们都狂热地靠近自己所在的广场,然后开始对着自己敬拜。
自己说了什么,他们听不进去,他们只是默认自己是对的,而不去思考为什么对。
哪怕是自己说,在恶性瘟疫传播的时候不需要吃药,因为‘这只是普通的感冒’这样的话,他们恐怕也会相信吧。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察觉了自己的错误,他有些失落地握紧双拳。
而在场所有信徒们盲从的信仰,更是令青年无法忍受。
苏昼又等待了数分钟,他等待有人像是艾蒙一样站起身来对自己提问,质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仍然没有。
相比起这些,他们更愿意继续跪拜,展现自己比别人更虔诚。
“不要跪了!”起身!”
审判台上,苏昼再一次对所有人宣告,语气带着严厉。
平时的苏昼并不是这么不耐烦的人,但现在,或许是因为察觉到自己错误的这一事实,令此时的他感觉分外不耐。
而绝大部分人,都只是茫然地抬起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神要求他们这么做,仍然不敢站立起身。
所以最终,苏昼放弃了解释。
他也厌倦了其他人向自己跪拜——向错误的自己跪拜。
——嗡——
苏昼闭上了眼睛,然后,无形的灵魂波动开始以其为中心,如同水纹一般,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所有被这波动触及到的人,除却艾蒙之外,全部都晕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广场,超过五万人,都在瞬间昏迷了过去。
没有人受伤,苏昼的力量保证所有人都安全地昏迷在了原地——十分钟后,他们就可以醒来,而那时苏昼早已离开。
而就在这一瞬,苏昼突然感应到了,有一条束缚自己个人空间的锁链,就这样碎裂。
愿力凝结而成的金色链条消散,它崩碎,化作灵魂空间中的光屑,最后消融于虚空之中,化作无形。
就像是之前,苏昼拒绝向那一道要求审判的力量提供愿力那样,这一道愿力的锁链并非是真的消失,而是它转移了链接的方向,链接向了灵界另一头,另外一个庞大的存在。
或许,就是真正的‘审判之主’的所在。
毫无疑问,现在的苏昼,已经找到了清扫这些愿力锁链的方法——只要他继续在这个世界行走,不理会这个世界众多审判之主信徒对自己的祈愿和期望,任由所有人将愿力寄托给那个审判之主,他就可以轻松地获得自由。
——但是,能放弃吗?
苏昼睁开眼睛,他沉默地看向眼前,那一排排昏迷过去的人们……是的,这些人的盲从的确令人愤怒,就连交流都难以办到。
但是要苏昼放弃他们?任由这些人继续这种审判,继续这种多数人的暴政,继续在无数戒律之下,过着被教约束缚的生活?
怎么可能!
“我不会放弃你们,你们都是有着我的血的子民。”
如此低语道,苏昼转过身,他准备将风之民女孩从十字架上解下来,然后带对方离开,他的语气有些低沉:“但是该怎样办?”
“总之,先去找一找埃利亚斯吧,他这个火之主称职是称职,但恐怕有点称职过头了……”
可就在此时,艾蒙的声音传来,
“等一等,吾主!”
那是罕见的,带着一丝惊愕,也带着一丝愤怒和质疑的声音:“吾主,为什么?!”
苏昼转过头,他看向这唯一一名没有被自己打晕,也是唯一一名向之质疑的神官,青年语气柔和:“什么为什么,艾蒙?倘若有问题,你大可尽管问。”
而面对自己的主,自己的神,艾蒙先是张口,他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有些艰难地说道:“吾主,倘若你不是我的神……”
“不,正因为你是我的神,所以我才感觉惊愕!”
如此说道,灰发的神父伸出手,他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在场的昏迷的所有人,然后看向苏昼,艾蒙与苏昼对视。
青色的龙瞳与青紫色的龙瞳对视,审判之血的继承者,和审判之血的起源者对视。
然后,发出质疑。
“吾主,你明明可以花费时间,去说服所有人——你是神,你是我们的主,我们的庇护,您就是我们的真理,倘若你想要将某件艰深的理念告诉我们,那我们就会认真去学。”
如此说道,艾蒙放下了手,他有些无力地垂下头,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您非要放弃对我们的教导……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让您失望吗?”
“我们明明一直都在遵从您的道,想要行走在公义的路上……倘若您不满,为什么不指出来?”
“您刚才明明都说过,‘不教而诛,是为虐’,那又为何不选择教育我们,而是直接出手,让所有人都晕过去?”
“为什么?”
神官自语着,却得不到答案,进而陷入了莫大的沮丧。
他双手合十,膝盖弯曲,似乎是想要对苏昼拜下,就如同以往那样,在困惑之时,对神祈祷。
然而,正如同每一次那样。
当艾蒙想要跪下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令他只能站立。
“为什么……”
然后,他便听见了主平静,带着些许歉意的回答:“是因为我错了。”
艾蒙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此时的苏昼,他看见,青年此时低下了头,他歉意地环视着在场所有人,然后长叹一口气:“对不起,艾蒙,我错了。”
“我的确不应该那么不耐烦……是的,我明明自己刚刚才说过,不教而诛,是为虐,但是下一瞬,我自己却没做到。”
“虽然是因为那时我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但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这么做。”
如此说道,苏昼微微摇头,他看向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的艾蒙,低声道:“所以说,我的使徒,要学会质疑,不是吗?”
“谁都有可能是错的……即便是神,也一样。”
而说到这里时,苏昼沉默了片刻,他没有注意到眼前神官因为自己承认自己错误这点,从而露出的震惊表情。
他陷入了思索。
然后,青年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是了。哪怕是神,也会错。”
一开始,苏昼先是小声的嗤笑,针对自己的讽刺。
但很快,他的笑声就越来越大,以至于充满快意:“哈哈,的确啊,哪怕就连伟大存在都会犯错——整个多元宇宙都是祂们这些存在的封印!”
“既然如此,我又何苦装什么正人君子,装一个从不犯错的哲人王?”
“错了就错了,有什么可忧郁,有什么可焦虑的——我下次改进不就行了?”
缓缓地收起笑意,苏昼的面色变得肃然,他抬起自己的手,凝视着自己的掌心,然后握拳,沉声自语:“现在我错了,以后我还会错。”
“就是这样,我将会一直错误,一直犯错。同时,一直改进,一直进步!”
——超越自己,不断地超越自己。
——寻找出自己的错误,探寻自己的可能性,探索前方的边界。
然后,他抬起头,苏昼环视着这个新纪元的轮回世界,这个美丽,但却有着太多谬误,太多歪曲的世界。
然后,他仰视天空,目光仿佛能穿越灵界,看见彼端的审判之神。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噬恶魔主的极限,就在于这里了。
它是一个只能个人使用的神通,一个自由心证,以己心代天心的‘魔道神通’。
持有他、它的存在,倘若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自然可以快意恩仇,施行心中的正义。
强者以刀削天下,正世间之邪气,这就是昔日苏昼的愿望。
但是,倘若是一个社会,一个文明,那是绝不可能依照这种理念来进步的。
正因为苏昼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自由心证的噬恶魔主,所以他才明白,如果真的想要让这世间的恶全部都消失,让善与爱,正确与进步遍布天地的每一个角落,那么就不能人人都是噬恶魔主,人人都自由心证。
必须要要有一个基准,一个准则。
一个……【正确】。
“而我的正确,是什么?”
如此自语道,然后苏昼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慢慢去找也不迟,反正我现在已经意思到了我的错误——失败是成功之母,同理,倘若意识不到我的错误,我也不可能找到正确。”
“是不是,雅拉?”
“是啊。”
而此时,赤色的蛇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青年的肩头。
祂此时欣慰地点了点头,称赞道:
“正如同当初,你第一次觉醒噬恶魔主的神通,那么快就接受自己是个恶人那样……现在的你还是一样,仍然可以如此快的接受自己的错误。”
雅拉轻笑着回复,祂感慨无比:“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你的本性,所以,你才会被众多伟大存在注视着。寂主,宿命,先驱,乃至于我,都是如此。”
“但是祂们都是错误的,雅拉,包括你在内。”
对此,苏昼平静的回答:“至少不是完全的正确,而我恐怕也找不到‘完全正确’的道路。”
“是啊,而且,我和祂们不一样。祂们想要让你成为祂们。”
如此说道,盘在苏昼的肩头,雅拉微微晃动脑袋:“而我,只想要让你成为你。”
“很好,接下来,就该行动起来了——计划不变,我要先去找埃利亚斯,问问这世界究竟什么情况,他怎么设计的秩序。”
“然后再问问这小子,究竟是怎么搞出了这么一个审判之主的。”
此时此刻,艾蒙在听见苏昼坦然承认‘自己错了’之后,就一直处于茫然状态。
“神,承认自己是错误?”
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听见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怎么会呢?如果神不是正确的,那么教约,信仰,乃至于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难不成都是错误的不成?”
他难以理解这个概念。信徒向来难以理解这种事。
所以,艾蒙就这样呆呆地凝视着主哈哈大笑,自言自语,凝视着主的肩头突然出现一条赤色的小蛇,凝视着主将身后十字架上的风之民少女解下,然后让对方漂浮在半空中,跟在自己身后。
而最后,他看见,主对自己抬起手,做了一个‘靠过来’的手势、
“还等着干什么,艾蒙。”
他听见主如此说道:“与我同行吧——如果你愿意,愿意跟随我这个会犯错的神明。”
“那么就跟上来吧。”
没有说话。
灰发的神官的表情,逐渐从茫然变得释然,从释然变得平静。
紧接着,从平静变得坚定。
然后,他抬起了脚步,向前迈出,有逐渐加快速度。
艾蒙跟在了那个人影的身后。
“主不是正确的。”
他的心中如此想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就像是心中的某个支柱突然崩塌,突然消失。
但是,另外一种奇特的感觉,却从内心的最深处油然而生,化作全新的支柱。
“但……那又如何呢?”
至少,他已经可以确认,主的善,主的力量,主的信念,主承认自己错误的意志。
这些都是真实不虚的事情。
而质疑者永远会跟随在不正确的身后。
见证者,等待着。
他成为正确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雀跃海沿海。
就在夕光城审判之日结束之时。
一艘挂着奇异旗帜的海盗船,正在风浪中缓缓驶来。
第十二章 需要升华的神通 (5600,第一更)
迷迷蒙蒙之间,感到一阵清新的海风。
昏沉之中,萨拉从漫长的噩梦中苏醒。
紧接着,她迅速察觉,周围已经不再是夕光城黑暗阴森的地牢,空气中也不再充斥着削弱囚犯体力的拘束魔法的力量。
“我这是在那里?”
女孩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然后,便看见之前那清新海风的来源——一望无际,碧蓝色的雀跃海。
海水翻腾着浪花,带着隆隆潮声,令她迅速清醒过来。
“等等,我难道不是被火之民抓住,关在牢里,然后马上就要被审判了吗?”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海边?难不成这里就是天堂?我已经死了?”
虽然清醒了过来,但带来的却是更大的困惑。
萨拉可不是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女孩,一直和部落生活在大海上的她很清楚,生活在海上的自己一族,和生活在大地上的火与风之民,乃是互为敌寇的敌对者。
自己既然被抓住了,哪怕并不是海盗,也肯定逃不了被审判的下场。
更何况,萨拉还记得呢,她在昏迷前,正好就是要被带去审判处刑。
既然如此,那么这里就是风之神的神国吗?难道说……背弃了风之神道路的他们,也能被神接纳?
脑中有些混乱地思考着这些,这位风之民女孩的双眼转动,却看见了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一个灰发的神官,正跟在一位黑发青年的身后,似乎是在交流什么。
灰发的神官身材高大,腰间挂着一本厚重的铁皮教约,他面色有些苍老,双目却显得神采奕奕。
而那位黑发青年因为背对着这边,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应到一阵庄严宏大的气息……但就仅仅是这么一个背影,他的存在感就超越了整片海洋,仿佛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风之民或许在灵巧方面要逊于火之民,但是在基础的视觉听力方面,却是远胜。
有些心悸不安,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的萨拉略微侧耳倾听,便听见了他们之间交谈的声音。
“艾蒙,为什么神的神力会无法延伸至大海中?”
这是那个黑发青年的声音,这声音神圣,仿佛并非从此界传来,而是跨过遥远的距离降临于现世,他的语气淡漠:“而那些生活在海中的家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海之民?难不成,是和自己相关的话题?!
顿时,萨拉顿时敛声屏气,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昏迷的同时,静下心来聆听。
“吾主,对于海盗,我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与苏昼一同站立在沙滩的边缘,注视着潮起潮落,艾蒙眺望着远方海平面尽头处若隐若现的海岛虚影,语气凝重:“但至少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就是所有海盗的起源,都来自于一百多年前的一场‘叛乱’。一场发生在中枢圣堂,进而波及至整个圣火之国的叛乱——而那时,您降下了史无前例的强大天罚,击毙了众多叛乱者。”
“但是,仍有一部分叛乱者幸存,他们逃到了海上,而不知为何,您的天罚也就在他们离开大陆时随之中止。这些幸存者在海岛中徘徊繁衍,进而演变成了如今纵横七海的众多海盗。”
“究竟是什么叛乱?”
“……对不起,吾主,那是至少资深天选者主祭,还有神佑者们才能得到的消息了我的权限不够,并不能知晓。”
艾蒙微微摇头,他回想起了数个月前,袭击夕光城神殿,夺走源水之魂碎片的那些海盗,声音不禁带起了一丝厌恶:“但不管怎么说,生活在海上的那些人,都是一些无法无天,蔑视法典的无法者。”
“他们不懂爱与友谊,亲情与道义,只知道掠夺,杀戮,随心所欲,还有……”
“胡说八道!”
一个清亮,带着些许恼怒的女声响起。
顿时,艾蒙惊讶地侧过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而早就知晓对方醒过来的苏昼也饶有兴趣的转头,注视着风之民女孩所在的方向。
“我们海之民才不是什么只知道掠夺杀戮,不知道亲情友谊的怪物!”
能看见,风之民女孩已经站起身,她身后拟态成长发的翅膀微微震动,看上去仿佛是长发无风自动那般。
而面对对于自己和自己家人的污蔑,出于一时激愤,她忍不住起身,大声斥责灰发神官的污蔑:“我们只是生活在海岛上而已,不依靠主,自己独立的生活——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那群海盗疯子,不要把我们和他们混为一谈!”
但很快,说完这段话后,她便身体一僵,察觉到了自己行为的愚蠢,顿时,萨拉又蹲了下去,她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糟,糟糕!这两个人一个是神官,一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一看上去就很强,而那个神官对他也毕恭毕敬的……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过,在一阵短暂地沉默后,萨拉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斥责和攻击。
“那你能说一说吗?”
苏昼转过身,他对着有些恐惧的风之民女孩,语气平和的问道:“告诉我,海上居民的具体情况。”
宏大和威严。
在被那双青紫色的龙瞳凝视之时,瑟瑟发抖的萨拉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惊惶海中的霸主,一头便足以抗衡数位天选者的海魔鲸注视一样。
不,远比海魔鲸的气势还要宏大一百倍!
但是,却意外地没有压迫感。
就像是面对大海,面对苍穹,在黑夜时,面对头顶无尽的星空——自己固然渺小,但仰视着它时,却不用担心它会伤害自己。
一时间,注视着苏昼,萨拉虽然忘记了恐惧和畏惧,但是却也忘记了回话。
直到一旁的灰发神官微微咳嗽一声,提示了一声后,她才回过神来,低头喃喃道:“好,好的。”
一段时间后。
“两位大人,我们海之民,和那些海盗,其实关系不怎么好。”
夕光城周边,雀跃海沿岸。
在海岸边上,一团篝火处,许久没有吃东西的风之民女孩从一脸无奈地艾蒙手中接过一串烤鱼,然后也不管烫不烫,便迫不及待地张口咬下。
能看见,萨拉的口中,满是细密尖锐,无比坚硬的利齿——那正是血脉浓厚的风之民的一个特征。
一口咬下,连带鱼骨也咬碎,饥饿的女孩大口撕咬下一口鱼肉吞入腹中,然后满足地开口,继续说道:“虽然我们部落内,的确会有一部分人选择加入海盗,但大部分时间,我们其实都是住在各自的岛屿上,和他们两不相犯。”
“当然,他们的确一直想要劫掠我们,但谁叫我们住的地方偏僻,力量也不差呢?更何况,周围还有非常危险的海兽徘徊,如无必要,那些海盗也不会冒着沉船的风险过来,毕竟他们占据的岛屿也能自给自足,并没有什么理由去和我们战斗。”
“这样吗。原来海上,并不仅仅只有海盗,还有你们这些‘海之民’?”
坐在萨拉的身前,已经大致了解对方状况的苏昼颇感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颇为开朗健谈,心态也很端正的风之民女孩,他坐在一块礁石上,并没有什么神的架子:“而且听上去,你们部落过去,似乎并非来自圣火大陆,而是来自新大陆的,真正的风之民?”
这并不是苏昼胡乱推测,而是在他眼中,萨拉的确给他一种和昔日风之神一样的感觉。
比如说,萨拉的头发,还有头饰,虽然看上去是真的头发,但实际上,是她翅膀的拟态。
而环绕在女孩腹部,看上去像是腰带一样的装饰品,实际上是对方第二对手的拟态。
虽然说,萨拉还远没到过去的风之神那样,浑身上下就连衣服都是由外骨骼装甲拟态的程度,但至少,那近似于人类一半的容貌和形态,的确是模拟的成果。
“是的,大人,我们的确来自风之大陆。”
对此,萨拉干脆地承认了苏昼的猜测:“在我们那边,你们才是旧大陆呢。”
“那你们为什么要背离风之主,离开大陆,前往海上?”
“这个……”
察觉到萨拉颇为迟疑,投向一旁艾蒙,有些畏惧的目光,苏昼伸出手摆了摆:“没事,我不介意。”
“……主不介意,我也没理由介意。”灰发神官微微摇头,发声道。
虽然他心中仍然有些别扭,但既然神都不在意,他还能说什么?
“那,我就说了……”
而确定苏昼和艾蒙的态度的确不像是其他火之民,风之民那样后,萨拉定了定神,然后便短促地说道:“因为没有自由。”
“在主的统辖下,我们没有自由。”
以这样的一句话为开场白,萨拉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简略但精炼的叙述。
有关于风之民和新大陆的状况,比苏昼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根据教约‘别离记’所述,昔日,风之神与苏昼和埃利亚斯,进行新纪元创世之后,祂便重新擢升了一批风之民,也就是虫人,与他们一同生活。
但是在苏昼离开后,因为虫人和人类的生活习惯的确有所冲突,所以为了避免双方出现矛盾,将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摧毁,风之神和埃利亚斯合力分开海洋,将绝大部分的风之民都迁走,前往新大陆。
这便是风与火之民分别的过程——而在其中发生的种种故事,还有神之间的关系,就被统一称之为‘别离记’。
但和人类不一样的是,虫人毕竟是由昆虫进化而来,风之民的社会集群,和火之民大不相同。
“每一个部族,都只能做同一种工作,我们互相分工,组成了整个风之民的社会。”
将鱼骨都啃碎吃光,恢复了一点体力的萨拉坐在篝火前,她两只手撑在下巴处,凝视着眼前跃动的火焰。
风之民女孩似乎是在回忆自己血脉中的传承记忆,她一边思索,一边认真地复述道:“蛛人只能从事缝纫,甲人只能劳作,蚁人除却种田外什么都不干,而像我这样的蜂人,更是要做一辈子的花农采蜜。”
“哪怕是那些负责探索新大陆的部落,也只能一辈子探索大陆,每个人一出生,就有了相应的工作预定,不会更改。”
她抬起头,看向此时已经昏暗下去,开始浮现夕光和星光的天空,萨拉喃喃道:“虽然,那些工作,都是最适合我们的工作,但我们毕竟是有智慧,活生生的人啊,总是会有不满的——偶尔蚁人也想要探索边疆,偶尔蜂人也想从事艺术,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说到这里,这位看上去只有十多岁出头,但实际上却并不知道究竟多大的风之民女孩,露出了近乎于‘恐惧’的神色,她注视着篝火的目光变得迷蒙,喃喃自语道:“但是主,主却融入了我们的灵魂。主成为了沟通我们各大虫人部族的桥梁,一个将我们所有虫人联系在一起的‘网络意识’。”
“通过这个网络,所有虫人的思维都逐渐融合在一起了,我们的思维和其他人的思维逐渐同步,逐渐共享,能够互相知晓对方的喜怒哀乐……但是那种感觉,那种仿佛一滴水融入一片大海的感觉,却令我的先祖不寒而栗。”
听到这里,艾蒙还没感觉有什么,但是苏昼却皱起眉头。
——集群意识?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青丘星见到的天魔,以及天魔背后的伟大存在‘宿命’。
——无论是教约约束子民,还是这集群意识,都是宿命看好的文明和生命形态……埃利亚斯和风之神都采用了这一方法统率子民,难道说,他们在隐隐中,都被宿命影响了吗?
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心中的思虑一闪而过,苏昼静下心来,继续听萨拉讲述。
风之民女孩并没有察觉到苏昼一瞬的走神,她的神情带着一丝畏惧和迷茫,叙述着自己血脉中的记忆:“我们知道,主爱着我们,并希望我们互相关爱,祂希望我们成为最好的,而根据每个人天赋分配的工作自然也是最适合我们的。自由的选择,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轻叹一口气,萨拉抬起头,她看向苏昼和艾蒙,目光中仍然残留着自己传承记忆中的些许恐惧:“但是,我的先祖,还有我,都无法接受那种生活——所以我的祖辈就离开了风之大陆,前往海上,并将这记忆牢牢地铭刻在我们的血脉中。”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脱离主创造的那个网络,并且也可以自由地选择生活的方式了!”
话毕,顿了顿,萨拉有转过头,看向眉头紧皱的艾蒙,她挥动着手,强调道:“神官阁下,我知道你对我们海之民有莫大的误解,但你要知道,我们和海盗不一样,我们只是追求自由,但是却从不妨碍其他人的自由!”
“而那群海盗,就是最喜欢妨碍其他人自由的暴徒!”
“嗯,现在我知道了,萨拉小姐。”
听完这一切,艾蒙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倘若,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大陆,他的心中,居然也有一点赞同。
毕竟火之民的教约虽然众多,但却从未约束过‘谁应该干什么’。
“会不会,的确是风之主做错了?”
甚至,艾蒙的心中,甚至生出这样一个在过去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想法:“至少根据萨拉所言,他们的选择,并不算是‘罪’,甚至可以说是值得鼓励的行为。”
“那为什么,遇见主之前的我,却没有半点想要理解海之民的想法,反而只是单纯的厌恶,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自从选择跟随苏昼之后,灰发神官就发现,自己心中,对教约上的所有誓约和信条,隐隐有了一丝怀疑。
并非是质疑,而是艾蒙在知晓‘神也会犯错’这点后,就明白过来,既然神是会犯错的,那人肯定也是会犯错,会有误解和偏见的。
火之民之间的偏见,早就因为教约的约束而消失,但是对于海之民,对于他们的偏见却从未有人去修正——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海盗,更没有亲自在大海中生活过,但是却能对对方的生活方式和道德大加指责,这种想法,有一说一,的确奇怪。
虽然艾蒙现在还没有完全相信萨拉的话,但是萨拉所说的确符合逻辑,主也没有疑惑,证明对方没有撒谎……那相信一下也无不可。
此时,解除了无想之心的苏昼却微微点头——他能确定,萨拉说的的确是实话。
风之民的血脉记忆,就像是拟道家族的血脉传承,记载的都是留下这一记忆的祖辈真实的所见所闻,几乎不可能是虚假的,无想之心也能确定这一点。
而且,无论是风之民的生活状态,还是萨拉她们一族反叛的理由,都很真实。
“原来如此,这就是风之神选择的秩序吗?”
青年如此想到,然后不禁叹息一声:“集群意志,亦或是说,精神网络集合体。在加上种群分工,世代如此,的确是适合昆虫集群文明的生活方法。”
昆虫的确是一种各自擅长之处都极端分化的大种族,一个群族包办一种工作,的确是天生自然的效率高——就好比让蚂蚁打洞,让蜜蜂筑巢,让蜻蜓探索,让蜘蛛缝纫……这有什么奇怪的嘛?
反倒是让蚂蚁去飞,让蜻蜓吐丝,让蜜蜂跑去挖洞种蘑菇,这才是不正常。
但是,想要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工作,而不是自己擅长的工作,这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选择错误的自由’……”
但某种意义上,对于虫人,对于风之民的文明来说,这也是一种恶。毕竟,假如所有的虫人都无视自己天生的天赋,胡乱进行其他工作,那么虫人文明毫无疑问会乱套。
‘选择恶的自由’。
虽然,心中早就有所思虑,但是萨拉的话,的确让苏昼更加明白,许久之前,同样在轮回世界,在自己击杀水之神后,雅拉对他说的,那种‘选择恶的自由’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那都是正确的一部分,却都并非是完整的正确。
——倘若说,这也是恶的话,那么作为噬恶魔主,我却不愿意与之敌对。
心有所感,顿时,苏昼的灵魂中,凝聚了他所有神通的青紫色‘天魂’,开始微微颤动。
龙珠一般,在苏昼灵魂空间中大放光明的‘天魂业位’,此时就像是一颗恒星那般,不断地喷薄出一道道宛如日冕一般的灵力光流,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那无数符文缠绕的神通核心处,开始有全新的事物正在衍生。
并令青年的心中,诞生出一种明悟。
“噬恶魔主的神通本质,已经开始跟不上我的需求。”
“它需要升华。”
第十三章 模块化神通!(5600,第二更)
天魂业位,也即是,苏昼以‘性之道’升华自己神通和灵魂而成,作为‘霸主’和‘地仙’的象征。
这一灵魂核心,就是苏昼所有神通,所有力量的凝聚之物,倘若换成其他体系,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大道之种,真灵源点,魂之天关等等,是一位修行者修行至如今地步时,对自身道路的印证。
理论上来说,它诞生后无需修正,只需要持之以恒的修持下去,足以让一位地仙修行至地仙巅峰,更不用说噬恶魔主这种堪比仙神级的大神通,以它的位格,苏昼哪怕是修行至天仙也毫不奇怪。
甚至,根据那些伟大存在给出的未来图景,苏昼以其为根本神通,完全可以成为天尊乃至于天尊之上的存在——那足以笼罩一个世界,乃至复数世界的‘天劫系统’就是明证,祂们还不至于在这方面虚构,而是真的觉得苏昼有这样的潜力,足以作为祂们的核心眷族。
但是因为神通强大,就可以觉得它无需修正,无需更改吗?
苏昼并不这么认为。
修持一种违背信念的根本神通,仅仅是因为它强大,这无非意味着对自己的心不诚实、胆小、和懒惰。那么不诚实、胆小、懒惰是强大的基础吗?
当然不是。
所以,作为一名强者,当苏昼于之前夕光城审判台上,否决了自己过去的‘信念’后,他就觉得,噬恶魔主这一神通,的确有必要大改一番了。
“道路要不断修正,才能走向我想前往的方向,不然只是一路闭着眼走过去,说不定走到尽头才发现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说对不对,雅拉?”
青年黑暗的灵魂空间中,智慧树精魂扎根在正中心,而一条赤色的蛇灵盘踞在其上,微笑着回答苏昼的话。
“那是你的决定,苏昼。我只是见证。”
而在蛇灵和智慧树精魂之上,一颗青紫色晶莹剔透的光球就像是太阳一般照亮了整个灵魂空间。
代表着‘咒怨’的紫色腐蚀性光芒,释放着极具攻击性的光辉,宛如墨水一般在大气中扩散。
而代表着‘愿力’的青色清澈光辉,则有着温润如玉的质地,氤氲在光球的核心周边。
每一次青紫二色的光辉相触,都会激起一阵日冕般的光晕,而在光晕中,有着千万道细微的符文结构翻腾变幻。
苏昼凝视着自己的天魂,他很清楚自己力量的来源。
“噬恶魔主的力量,一开始仅仅是将敌人身上的咒怨,连带对方的灵魂残片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颗可以被我吸收的恶魂,我吸收了,就可以变强,本质上和吸收香火愿力,寻找龙脉节点,亦或是汲取负面情绪什么的没有区别。”
“而它第一次进化,便是兽神界,我凝聚众多灵兽祈愿,混杂神兽之王恶魂为‘真魂’的时候。从那时起,我就能通过接收祈愿,吸收愿力,凝结出‘愿魂’——但本质上,仍然是被动的接受。”
意念一动,青年伸出一根意念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天魂偏向中心的某一处。
登时,一块呈现正二十面体的符文结晶,就这样从天魂内侧浮现。
这是代表‘咒怨-愿力转换’的神通符文结构,被苏昼单独拿出。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符文结构,然后伸出手,开始修改,添加符文。
“被动的接受祈愿,当神已经足够,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审判之主那样,‘听见了愿望’,然后就接受愿力,化作‘雷罚’打出——换而言之,倘若将‘咒怨-愿力转换’结构稍微升华一下,就足够作为‘天劫神职’的核心。”
“但我却可以尝试,将‘万念归一’这一神通的部分结构融入进去,让被动接变成主动。这样,不需要我去操控神通,它自己就会自发运作。”
“也即是说,变成一种现象。”
简单来说,原本的‘噬恶魔主’,就像是任务,完成了任务,才能吸收咒怨和愿力,凝结成恶魂愿魂。换句话说来说,就是捡尸体。
而苏昼的修改,却可以让噬恶魔主变成某种主动收集的技能,苏昼可以主动去收集某地符合要求的咒怨和愿力,而收集的目标,就不仅仅是过去的恶人和尸体本身,甚至可以是一片地区,一个种族——假如苏昼未来变得足够强大,甚至可以以一个世界为单位,然后凝结恶魂。
当然,这也是有要求的,因为神通的特质,苏昼可以收集的咒怨和愿力,必须和他内心的标准相符合。
“现在就可以开始修改神通,而具体的咒怨和愿力种类,我现在心中只有隐约的一个念头,还需要细细思索。”
毕竟是与未来道路相关的大事,苏昼也不想草率地决定,不过事先调整一下神通结构准没错。
随念而起,顿时,在苏昼的意志操控下,他的天魂开始迅速地模块化,一个个及其规律,几何形状的符文组被青年从自己的天魂中拆解剥离,然后宛如积木一般再次组合。
“好方便啊——没我想象的那么难!”
“等等,这些符文结构模块化的这么规律……不都是雅拉以前教我的技巧吗?”
而直到此时,苏昼才恍然,有雅拉这样一位伟大存在级的强者,为自己提供最高等级的修行典籍和经验参考,对于修行而言,究竟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别的不谈,苏昼刚开始修行时,所用的神圣几何修法,就令他的根基无比扎实,他的功体和神通中,每一个神通符文都像是进行现代化规划的城市一样整整齐齐,互相之间的关系,也就像是一个工业化城市中的各个区域,各个部门那般简单清晰。
怎么说呢?绝大部分人的神通,就像是机器人模型一样,零件繁多,各不相同,它们虽然能构成一个非常精美的模型,但是倘若想要和其他模型交换零件,改装成一个全新的神通的话,却不一定有那么好用,而且改装之后的模型也未必帅气好用,只能说是凑合。
而苏昼却不一样——因为他良好的修行基础,让他可以像是自由拼装自己的真身那样,自由拼装神通,简单的就像是玩乐高积木,只要零件足够,苏昼可以轻松把一栋高楼大厦改装成哥斯拉巨兽,宇宙飞船,亦或是死星模型。
一般人做得到吗?!
苏昼就做得到!
什么叫模块化神通啊?(后仰)
“重要的是,单纯的辨别善恶,并没有用。我能杀死一个‘恶’,却不能阻止另外的恶继续诞生。”
“就像是过去,我能杀死一位水之神,再创新纪元,但新诞生的纪元中,却仍然有许多不足的地方。”
——倘若是雅拉和寂主的话,肯定就满足了吧。
苏昼拼装着自己的神通,他一边大刀阔斧地修正自己的天魂核心结构,一边轻声感慨:“毕竟我带来了改变,超越了轮回,就算是最后的结果并不完美,但那也足够。”
“可我却并不满足仅仅如此。”
“我希望更好,更好——只有更好的未来与结局,才能让我心满意足。”
现实中。
苏昼睁开双眼。
登时,周围的灵气便开始翻腾,意欲化作汹涌的怒涛,席卷周围的天地——而青年伸出手,止住了这因为自己体内神通核心改变而造成的天象异变,把足以将周围的天象在瞬间化作阴云暴雨的力量锁在自己周身一寸之地。
但即便是如此,苏昼睁开眼瞬间展现出的可怖气势,令萨拉和艾蒙都身躯微微一震。
即便是此时天色已经漆黑,夕阳也都落下,但他们也感觉到一丝仿佛太阳一般庞大炙热的气息,就像是刚才仿佛有什么明亮的东西正在眼前冉冉升起,照亮天地。
“对不起,刚刚走神了一瞬……萨拉小姐,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面对面露惊愕和敬仰之色的萨拉和艾蒙,苏昼只是微微一笑。
“您,您问……”
而这笑容,反而令被询问的萨拉有些不安——并非是对危险的不安,而是一种‘倘若我没办法回答对方的问题该怎么办?’的不安。
对此,艾蒙却是并不奇怪。
——毕竟是吾主,有这样的威严和魅力乃是理所应当。
不愧是吾主!他如此想到,然后微微点头。
而苏昼简单地询问道:“你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附近,被夕光城抓住?而你又是否知道现在海盗们的动向?”
此时,在短暂地失措后,萨拉现在也算是大致搞清楚了如今的情况。
“我的话,大概就是被这两个人从夕光城的审判场带出来的。”
“那边那个灰发一把年纪的神官,是启示者,而他这么尊敬的这个黑发年轻人,起码也是一个天选者级的主祭,甚至……是神佑者也不奇怪!也只有这个等级的人,才能轻松把我这样一个海之民从审判现场捞出来。”
“这样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说了就是。”
定了定神,萨拉便开始回答苏昼的问题。
“最近,七海之王——也就是占据七海区域的七位最强大的海盗王们,正在朝着冥思海汇聚,为了探索死寂的冥思海中心,他们占据了我们一族的海盗,作为探索哨站,赶走了我们。”
“而我们一族流离失所,被其他普通海盗一路追赶劫掠,不得以下,才来到了雀跃海境内。”
萨拉的讲述很清晰。
整个新生的塔尔塔迪斯世界中,一共有七大海。
【位于火之大陆和风之大陆中间的雀跃海。】
【位于风之大陆北方,火山带周边的盛怒海】
【位于盛怒海和雀跃海之间,洋流活跃,有着汹涌巨浪的惊惶海。】
【位于雀跃海南方,满是礁石,漩涡和海潮的烦恼海。】
【位于烦恼海南方,没有任何洋流季风,死亡一般寂静的冥思海。】
而【彷徨海】是位于世界最南方的极地冰海,【茫然海】是位于世界极北部的广袤冰洋。
萨拉原本居住的地区,就位于满是漩涡和强大海兽的烦恼海中,自给自足。
他们居住的大岛周边,甚至有堪比超凡者的海魔鲸群落出没,哪怕是七海之王闲的没事都不愿意去招惹,故而他们可以正常生活,不忧虑海盗的侵袭。
但谁知道,这一次七海之王居然联手,而其中通过收集源水之魂的碎片进行仪式转换,实力堪比神佑者的四皇之一出手,击溃了海魔鲸群落。
甚至,那一位堪比神佑者的‘四皇’,还斩杀了那头天选者巅峰的海魔鲸王,然后便轻松将萨拉他们部族原本居住的海岛占据,作为探索众多海盗冥思海的前锋。
而这一次比较奇怪的是,这些原本杀人如麻,肆意妄为的海盗,这一次居然没怎么杀人,只是将萨拉他们赶走,所以萨拉一行人一路颠簸流离,总算是挣扎着跑到了雀跃海。
然后……
“然后,我们就在打劫渔船的时候失手被擒……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海上的船特别多,我们刚刚开始打劫的时候,就有七八条其他的船围过来……”
如此说着,注意到了苏昼和艾蒙颇为奇怪的表情,萨拉顿时伸出手,胡乱挥舞着,急忙解释:“等等啊,我们一开始也没想着打劫的!我们想要付钱,无论是金银还是宝石都可以,但是他们就是不肯卖,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又饿的快死了,这才……”
——这家伙,是碰上想要探索神降海域的那些信徒了吧?那还真是运气不好。
“我大致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偏见的原因。”
苏昼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毕竟因为偏见,导致有钱都买不到东西,自然会恶向胆边生,这事儿要说惩戒,萨拉被抓过来差点公审死掉也算是惩戒了,他不想纠结这种小事。
更何况,萨拉年纪这么小,哪怕是想要打劫,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说我小了?!”
但是,就在苏昼随口和艾蒙说出自己看法的时候,却莫名激怒了萨拉。
这位风之民女孩用力地拍击自己胸口,发出了金属碰撞一般,外骨骼撞击的铿锵声,她恼火地说道:“我是小女孩?”
“我已经四岁了,早就成年大半年了!”
艾蒙:“?”
苏昼:“?”
——对,对哦!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苏昼忽然想起来,风之民本质,其实是虫人了——而虫人这种族,的确是成长极快,四岁的话……
呃,理论上的确是成年了……
“没想到除却精灵那种一百多年还算是未成年的长生种,虫人这种几岁就成年的短生种,也能给我这种震撼……”
心中按下思绪,苏昼开口,抚平了被小觑萨拉的不满。
随后,他皱眉道:“所以说,你们是被驱赶离开了家乡——而驱赶你们离开的,就是七海中的七位海盗王,其中,甚至有堪比神佑者的强者?”
“他们的目的不明,是准备前往冥思海探索什么东西吗?”
“是啊!”
萨拉连连点头,她转过头,看向因为这个消息面带忧虑的艾蒙,不满道:“这些海盗,最近这段时间,肯定有什么大动作,你们这些火之神的神官祭司不去找他们麻烦,反倒是总是拿我们普通的海之民下手!”
“呵,小女孩,归根结底,你们都是背弃神之道的不信者,我们不抓你是仁慈,抓住你审判才是道义。”
“就是因为这样死板,所以我们才会跑到海上的!”
苏昼没有在意自己的神官和风之民女孩的争辩。
他抬起头,看向海洋。
夜间的大海,波涛汹涌,潮水涨起,能看见有不少渔船正在从原处归航,也有不少货船此时从远方抵达码头。
海洋,是无神之地。
根据艾蒙,以及其他夕光城的居民所说,昔日审判之神对于最初的海盗,也就是那一群背叛者降下天罚,但是等到背叛者们来到海上后,天罚就莫名消失了。
毫无疑问,轮回世界的海洋,也具备某种非凡之力。
而根据苏昼所知,轮回设计的海洋中,和神力有关的事物,无非就是创造新纪元时,留下的那一枚‘源水之魂’了。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水之魂?那些海盗之王,就是想要寻找水之魂,然后成就一名属于自己的‘水之神’吗?”
苏昼心中暗暗思索,他有些无法确定,但除却这个可能外,也没有其他的了。
四枚元素之魂,可以令世间多出四位可以成就霸主阶的神明,正如同昔日的水之神,风之神那样,统领一个世代。
而这一纪元的元素之魂中,火之魂,给予了埃利亚斯;风之魂,给予了风之神,大地之魂,被苏昼分给了所有的火之民和风之民。
而审判之主这个神,苏昼目前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来的,但是水之魂肯定发生了异变,不然的话,不可能造成大海可以抑制神力这种古怪的现象。
“情况真复杂。”
如此喃喃自语,苏昼却笑了起来。
——倘若情况不复杂,那还用不着他出场呢。
而就在此时,已经通过念诵教约中的圣言,将萨拉讲的差点晕过去的艾蒙转过身,他双手合十,疑惑地向苏昼行礼询问:“吾主,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神降的信息,夕光城神殿方面肯定早就传给了中枢圣堂,那个时候,肯定会有众多圣职者前来拜敬于您……”
“我的话,倒也打算去见见火之主。”
苏昼将目光从大海收回,他转过身,看向圣火大陆的中央,也是昔日他离开轮回世界时,所在的那座山峰之处。
青年平静地说道:“几百年过去了,我也不清楚我的那位学生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才会制造出现在这样的秩序……”
“但不管怎么说,实际上,他做的还算是不错,只是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好而已——我打算去叙叙旧,顺便给一点建议,希望他能听得进去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旁坐在地上的萨拉突然坐起,她有些惊愕地看向远方的海洋,然后抬起手,指向某一处。
“海,海盗!?”
登时,这句话便引起了苏昼和艾蒙的注意。
两人齐齐抬起头,看向萨拉所指的那一片海域,而艾蒙也立刻同样发出惊呼:“的确是海盗!”
“什么海盗?”
苏昼本身并不知道海盗船究竟是什么样式,他一眼扫去,发现那艘船他刚刚也看见过。
——原来那就是海盗船吗?看上去和普通的船只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而就在苏昼困惑萨拉和艾蒙究竟是怎么辨别海盗船的时候,他也察觉到,船上的一个细节。
那就是,远方,那艘正在不断靠近海岸线的海盗船上,有一个人正在船头,用力地挥舞一面旗帜。
“白……”
“白旗?”
第十四章 能和鱼说话的才是海皇 (8600)
夜晚的雀跃海波光粼粼,倒映着星光,顺从夕光城市中心圣火高塔的指示,渔民和商船借着夜间的海潮陆续归港。
一时间,夕光城沿海处,到处都是渔船点亮的光点,数百艘各式船只的光芒,如同夜间的萤火归巢一般,陆续归入港口,也算得上是夕光城必看的美景。
此时,一条轻快的三桅帆船正再近海处缓缓前行,它已经下了船帆,只剩下一条粉红色的旗帜正再船顶飘摇。
和夕光城绝大部分近海渔船不同,这艘三桅帆船船体明显较大,且结构坚固,船锚也位于船首处,内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一艘海船——而圣火之国官方的海船只有风之神信徒建造的大海船,并没有这么小的型号。
只有海之民,亦或是海盗,才会建造这种船只。
能看见,粉红色的野猪头旗帜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野猪海盗团】
于十二年前成立的野猪海盗团,对于夕光城的渔民而言并不陌生,倒不是因为本地人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主要是因为这个海盗团的船长尼德,乃是一位颇为传奇的妙人。
尼德成为海盗的时候,已经三十七岁,在圣火之国,像他这个年纪孙子孙女都该有了,可或许是因为长相和性格的原因,他还是个单身汉。
这长相颇为狰狞的汉子当初是一位山间猎人,有一手好弓术,曾经独自一人猎杀了三头逼近启示阶的大野猪,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却得了名声赚了大钱,更是被邀请到城中作为城卫军队长。
但尼德毕竟是个山野粗人,适应不了城中的生活气氛——打个比方,在山间生活的人骂人都非常爽快直接,直接问候父母亲人了事,可那其实是不符合教约中法典规章制度的。
在城中,想要骂人,必须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半个脏字都不吐,而尼德怎么可能在这方面比得过城里人?
所以在数次破口大骂触犯戒律后,这位老猎人一拳把和另外一位与自己不合的城卫军队长打的脑震荡后,便直接叛出夕光城,成了一位自由的海盗。
在雀跃海中游荡召集部众时,抢下一艘海盗船的他有幸请来了一位被老婆戴了绿帽子,愤而杀人,叛逃入海的三流画家为自己绘画旗帜,尼德的要求原本想要来一个血底野猪头,但因为海上颜料实在是不多,再加上那画家的画技当真是拙劣,以至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粉红色猪头旗。
“这样那些人会更加害怕的!”
尼德本来打算将这个三流画家扔进海里面喂鱼,而为了避免和鱼虾作伴,这画家满头冷汗,急智地申明:“船长大人,人们可能可以接受被野猪杀死的命运,但是没人能够接受自己会被粉红小猪杀死这一点!”
有一说一,确实。
转念一想,尼德便由怒转喜,把这个旗帜用到了现在——事实也确实证明,那些原本应该都死硬无比,死活都不肯交易服软的夕光城渔民和商人,在看见粉红小猪旗后,便都乖乖掏出了财物,可谓是可喜可贺。
可如今,野猪号的床头,那除却船顶之外,原本另外一个应该悬挂旗帜的地方,却有着白旗挥舞。
“船长!这样能行吗?”
此时的尼德正站在船头,这位独眼船长正一脸忧虑烦躁地在甲板上渡步,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铁皮教约,此时正在认真地逐字逐句地翻看。
但很明显,读书这种事和他并没有什么缘分,仅仅是看了几段话,尼德就感觉头晕目眩,跟随船只的海鸥鸣叫声更是令他头疼欲裂。
但听见自己正在挥动白旗的大副的话,尼德还是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暴脾气,冷静的回答道:“那当然!”
“根据教约上所说,既然我们投降了,那他们就只能接受我们的投降!”
如此说着,尼德又将手中近乎全新的教约翻到‘第四律法全书’这一卷,然后这铁塔一般的高大汉子便恼火地怒骂道:“该死,我就是因为讨厌这些连我上厕所和骂人都要管的狗屁规章制度,所以才去当海盗的!”
但即便是愤怒,他还是沉下心来,继续
毕竟,作为一位想要投降的海盗,不了解法律知识,只会把自己送上绞刑架。
“我袭击过渔船,抢劫过商船,但是没有杀过人——他们不能凭这点判我死刑,三主在上,可真他妈仁慈!”
“这样的话,哪怕罪行再怎么严重,只要我投降,表现出愿意忏悔和皈依,那么就算是格洛主祭那老头,最多也就砍掉我的手和脚,然后就必须放我走!”
海盗缺个脚,缺个手算什么?弯钩船长的传说一直都有流传,尼德倒不是怕这一点——他有风之民血统,再加上人人都具备的审判之血,以及自己启示高阶的实力,花个几年时间慢慢把手脚长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唉,幸亏老子没杀过人,不然的话再怎么投降忏悔,也免不了被审判之主雷罚劈死!”
如此长叹一口气,尼德察觉甲板上有人正在朝自己靠近,他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水手长,那位有着风之民血统的悍勇汉子。
这位水手长是海之民本地人,他曾经是一位猎鲸手,但由于某个意外飘落在海,是尼德救了他,自此之后,这位风之民便对尼德忠心耿耿。
而现在,这位最忠心的水手长同样一脸忧色:“船长,您真的要自首吗?”
“是啊。”
长叹一口气,尼德伸出手,拍了拍自己下属的肩膀:“没事,夕光城那些人也就认得我,你们只要隐姓埋名混进山里,以老子教你们的技艺当个猎人,总是能活下来的。”
“根据教约所述,只要神殿没办法判定你的罪行,那么他们就没办法对你进行审判——只要我被审判了,他们也懒得管你们这群小瘪三。”
“尼德船长!”
登时,无论是水手长,大副还是周围的水手,在听见作为船长的尼德似乎打算独自一人抗下所有罪行时,都感动地热泪盈眶,众人都忍不住高呼尼德的名字,赞颂他的伟大。
但说句大实话,尼德还真没这么有担当。
只是通过阅读教约,这位船长知道,倘若自己真的上了审判台,而自己的船员也憎恨自己的话,那么审判之神的神罚会更重一些——这样的话,反正自己也逃不掉,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不得不说,这教约上的戒律,也不全都是坏东西,哪怕是我这样的罪犯海盗,它也准备好了规章制度。”
又翻看了几页教约,尼德实在是看不下去,只能咔嚓一声将其关闭,这位铁塔一般的汉子抬起头,眺望远方正在逐渐靠近的海岸,目光带着一丝忧虑。
“当我被法律束缚的时候,觉得这教约简直就是狗娘养的不近人情……但是等到我被法律保护的时候,却又觉得这教约真他娘的好,越严格越好,履行的越死板越好!”
如此想着,尼德不禁长叹一口气:“哎,人生真他妈艰难!”
其实,哪怕是前几天见证了审判之主的神降神迹,野猪海盗团一行人,也没有下定决心去忏悔投降。
他们只是徘徊在雀跃海近海,观察夕光城的反应。
可就在一天前,他们看见了巨大的审判之龙虚影屹立于市中心——这顿时便引爆了整条船上所有人本就不安的气氛,一时之间就连害怕的想要跳海自杀的水手都不少。
但是,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还是来自其他的海盗。
那时,因为审判之龙的显形,还在犹豫的野猪海盗团,仍在远海中徘徊。
但是突然,海面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漩涡,它就像是一张深渊巨口,将野猪海盗船整个被吞入其中,没入水下。
而就在涌动的海浪和鱼群之间,被吞入海中,惊恐无比地尼德,看见一艘在水下行驶的,泛着幽蓝色魔法光辉的魔法船。
而在这艘船的甲板上,他见到了一位威名远扬的大海盗。
七海海王之一,烦恼海海王,深潜者号的主人。
幽光·亚尔伯。
“探索夕光城周边,去袭击那些渔民,收集审判之主的消息!”
“做不到,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如此下令,亚尔伯根本就没有半点留情,那宛如来自大洋深处的冰寒之意近乎冻彻整个野猪海盗团成员的身心。
他以生命威胁尼德,让他去袭击渔民,探索夕光城中,审判之龙虚影出现的缘由,以及最近各种异象相关的情报——别说不同意,尼德觉得,那个时候哪怕是自己犹豫一瞬,都会被对方直接沉入深海,整艘船都和鲸落一样,变成海底生物的粮食。
——在有审判之主神迹的时候袭击夕光城的渔船?拜托,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但是在海上反抗一位海盗王的意志?说真的,那也不过是晚死几天而已。
“既然如此,老子不如投降!”
归根结底,尼德还是一位乐观的人。
想着想着,他却不忧反喜,甚至笑出声来:“哼哼——哪怕是亚尔伯那狗东西也想不到,我尼德投降居然可以如此果断,如此毫无心理负担!”
这样的心情,直到瞭望台上,一位正在观察远方的水手震惊地发出警告为止。
“船长!快看前面!有异常!”
“什么?!”
骤然一惊,尼德顿时从腰间掏出望远镜,急忙看去。
然后,他心中骤然一惊。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夕光城近海上,有一个神圣的人影,正在海面上缓缓行走,朝着他们慢步走来。
这个人影迈步,便令方圆数千米内的海潮止息,不再翻腾波浪,而是宛如镜面一般平静,星月的光辉倒映在海面,就像是夜空的复刻一般绚丽。
神迹!
这个人是如此的强大——比夕光城主祭格洛还要强大,甚至比海盗王亚尔伯还要强大!
而且并非是一点,是强大许多许多倍!
正因为常年在海中行走,所以尼德才知晓海潮的力量究竟有多——那是只要凝聚,就足以将任何大船都拍碎的狂暴力量。
更不用说,现在正是夜间涨潮之时……想要将正在涨潮的海水,以数平方公里,乃至于一整片海面都压平……这种力量,哪怕是那些神佑者,四位海皇来临,都做不到吧?
但,最令尼德关注的,还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那是和不久之前,他们曾经亲眼目睹过的,审判之主神降神迹时感受到的,完全一致的气息!
“难,难道说?!”
呆愣地注视着那个强大无比的人影,尼德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所以,等到不久之后,苏昼来到这艘海盗船上时,他便有些纳闷的发现,这艘船上的绝大部分都毕恭毕敬地跪在甲板上,等待着他的大驾光临。
“吾主!”
以独眼船长为首,整个野猪海盗团成员呈现三角形排布,整整齐齐地呈现五体投地姿态——在苏昼登船时,他们没有半点反抗亦或是逃跑的迹象,只是齐齐高呼一声,然后便继续保持这个状态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来到船头,苏昼看见了旁边的白旗,他有些莫名其妙地转过头看向艾蒙,然后颇为困惑地说道:“虽然我本来就是打算展现力量吓吓他们,但是这个反应也太过分了吧——跪的这么整齐,难道说想要投降的海盗都这样吗?”
“……不,这么多年,我也没遇到过几次投降的海盗。”
而一旁的灰发神官看见这一幕,也两眼发愣,显然是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颇为不知所措地拿起教约,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到一点相似的状况描述,但是船长尼德突然响起的大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审判之主在上!数日前,我们野猪海盗团见证了我主神降,便集体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依照教约所述,我等将献上旗帜,向任何一位圣职者递交降书,并解除所有武装,表现我等诚意!”
很明显,这么一连串的话根本不是尼德的水平,是早就准备好的降书上的内容。
这位船长一口气将其背完后,便果断地抬起手,对眼前的一行人献上手中的粉红小猪旗。
虽然听上去没有任何破绽,但是从众多海盗那极其紧张,带着敬畏和崇拜的目光,乃至于一些正在低声忏悔的声音就能看出,野猪海盗团全员,都是将苏昼视作审判之主的神降之身来看待的。
——哪怕不是,这样拜敬一位神佑者也并不奇怪。
活命的事情,不丢人。
“……倒还真给他们猜对了。”
面对这么一群人的膜拜,苏昼感应到了一丝真实不虚的愿力正在朝着自己汇聚而来——虽然很琐碎,质量也很低,但它的确存在。
他顿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居然真的产生了愿力吗……这至少说明,他们的投降,还算是真诚的了。”
“既然如此……”
收服野猪海盗团这件事,并没有花费苏昼任何精力。
先不谈他们本就想要投降,也不谈苏昼作为审判之神的身份,单单是以苏昼绝对的力量随便露一手,他们估计就会集体跪下来喊投降。
所以,但苏昼要求野猪海盗团将前因后果都说一遍后,作为船长的尼德便没有犹豫,他直接就这样,双手合十,跪在苏昼跟前,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包括神降,纠结投不投降,徘徊时遇到亚尔伯,并被对方胁迫,最终彻底决定投降这么一系列的经过都讲得清清楚楚,半句谎言都没有。
“吾主!请宽恕我们!”
跪在苏昼跟前,尼德本想要装出一副痛哭流涕,感动万分的模样表达自己忏悔的真诚,以及对审判之主虔诚的信仰。
但他毕竟没有演艺派的天赋,干嚎了半天后,除却一旁的水手有一部分真的信了外,唯一的结果就是被苏昼不耐烦地打断,这才收敛了一点:“我们没有在见证您神恩的瞬间就立誓忏悔,实在是我们懦弱,胆怯且犹豫不定,但教约中,审判之主圣言有曰:‘如若为恶者主动意图忏悔改正,应当接受他的忏悔,视条将再行审判’。”
“我等愿意改邪归正,重新信仰的道路!”“重归信仰的道路!”
登时,尼德的声音,和整个海盗船上所有随手的齐齐响起,令艾蒙微微皱眉,而一旁的萨拉也都忍不住捂住耳朵,然后用震惊的眼神看向苏昼。
——他,他居然是审判之主的化身吗?
如此想到,风之民女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这么说来,我刚才……还吃了一串神为我烤的烤鱼诶?!”
“不不不,这应该是是‘圣食’!”
“行了行了……虽然你们想要投降这点不假,但是我首先要问一下,你们犯过什么罪行?”
对于这点,苏昼也是感觉颇为好笑——这么一群海盗和他想象的并不太一样,而且用咒怨视角看去,整个船上有着血腥杀戮之气的也就那么几个,绝大部分的海盗船成员身上背负的咒怨,还没有到深沉如墨的地步。
也就是说,没有到必杀的地步。
“呃,吾主——”
其实,之前尼德也不能确定苏昼究竟是不是审判之主,但不管是不是,他姿态先做足,至少也不会给对方带来坏印象。
可是等到他逐渐从眼前这位连相貌都无法看清的青年身上,感觉到真实不虚地神明级威压后,这位体格魁梧的汉子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语气也变得恭敬无比:“我们抢劫过渔船,抢劫过商船,也曾经劫掠过其他的海盗船,并发生了死斗……除此之外,我们也杀了不少海中魔物……”
“至于杀岸上的火之民,我们也不敢啊——杀戮火之民是禁忌中的禁忌,哪怕是海盗,如无必要,也绝对不会杀人,毕竟谁知道什么时候审判之主的天罚就会降临?”
他诚惶诚恐。
而苏昼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说谎。
仔细想想,也的确——虽然说,审判之神的神力不会在海上降临,但是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上岸呢?别的不说,这个是世界毕竟是有真神的,哪怕是号称不信神的海之民,也仅仅是不遵从神的戒律,而不是否定神的存在。
他们嘴巴上不说,实际上心中还是敬畏。
除却少部分海盗外,他们并非是真的无法无天。
某种意义上而言,苏昼觉得,海盗于火之民这样的存在形态,简直就像是一种信仰的侧面——完全的否认某一种秩序,反而证明其存在本身,就是这一秩序的衍生。
简直就像是,天主和魔鬼的关系那般。
野猪海盗团很明显是恶人,应该接受审判。
但说实话,由苏昼亲自出手审判他们,作为这个世界外人的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的公平公正,只能决定,过会将这些海盗全部都扔给夕光城神殿。
更加令他在意的,却是尼德口中,那一位烦恼海的海盗王,有着一艘可以潜水的魔法船的大海盗,幽光·亚尔伯。
“海盗王吗……”
只站在甲板上,苏昼扫视了一眼眼前全部都毕恭毕敬,趴伏在地的中跌落海盗,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轮回世界的力量体系,偏向于地球西方的元素魔法,以及东方的仙灵之道。他们强调灵魂和信念的强大,以及对四大元素的掌控。
所谓的启示级,一般的祭司,便相当于觉醒阶,而天选者,一地的主祭和大祭司,便是超凡阶。
神佑者毫无疑问,是统领阶的强者——三神的教首,还有一些圣堂主要组织的首脑,都是神佑者。
圣火之国延续了三百多年,除却最初的几位神佑者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消息外,绝大部分神佑者现在都还活着,所以现在,圣火之国一共有二十四位神佑者,组成了中枢圣堂的核心阶层。
而分布于七海的海之民和众多海盗中,经过一百多年的繁衍生息,也出现了七位强大的,堪比神佑者的海王和海皇。
其中,不凭借任何外力,仅仅是依靠自身力量就能对抗神佑者的,便是海皇,一共有四位。
而依靠其他的力量,可以暂时发挥出神佑者级力量的,便是海王,一共有三位。
烦恼海之王亚尔伯,便是一位海王。凭借他的座驾深潜者号,在大海之中,他能暂时发挥出堪比神佑者的强大力量。
“海盗的势力,其实已经非常强大,圣火大陆非常辽阔,神佑者大人们需要镇守各地,并不像是这些海盗那般自由。”
跟在苏昼的身后,艾蒙如此讲解道:“幸亏这些海盗中的强者,几乎每一个都服用了‘源水之魂的碎片’,也正是通过这一奇物,他们才能获得堪比圣堂强者的力量,而代价就是他们无法前往大陆,只要一来到岸上,他们强大的力量就会开始急速衰退。”
“所以,圣堂无力出击剿灭海盗,而海盗也没办法攻击岸上吗?”
苏昼点了点头,他算是明白这个大陆的局势了,他微微摇头:“如此脆弱的平衡……这样一来,那些海盗倘若有什么阴谋诡计,你们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对此,艾蒙有些愧疚地低下头,灰发的神官很清楚,各地的沿海渔村和城市,一般只有被海盗骚扰的份,根本就没有力量去探索海中海盗的行动。
而一旁的萨拉则是小声嘟囔道:“他们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我们都清楚,那些海盗王从十几年前,我奶奶辈开始就有异动了!”
“吾主,您是想要抓住亚尔伯吗?”
但很快,艾蒙抬起头,他察觉到了苏昼的想法,而青年点了点头:“野猪海盗团知道的消息并不多,尼德这个人说到底,与其说是海盗,不如说是自由散漫过头的浪荡者,他根本就没有融入本地的海盗圈子,一直都在沿海徘徊。”
如此说道,苏昼走到野猪海盗船的船舷处,他眯起眼睛,看向海底深处:“反倒是一位海盗王如今,就在雀跃海周边这点,令我颇为吃惊和欣喜——时间还不长,想要抓住他们并不难。”
但是对于这点,艾蒙却有点迟疑。
“可是吾主,幽光·亚尔伯的座驾深潜者号,是一艘经过强大魔法改装的魔法船——它能潜入海底数千米深的地方,以绝对寂静的方法航行,亚尔伯的称号就是因此而来,就像是海洋中无声掠过的一抹幽光。”
虽然并不是很清楚海中的具体情况,但是圣职者对于海盗王的情报还是如数家珍,他有些不安地说道:“而大海会阻碍您的神力——吾主,我相信面对您,即便是七海海王齐聚也不过是一息之间便能轻松解决的小事,可大海本身……”
这倒不是艾蒙悲观。
一百多年来,审判之主的天罚,的确就是无法延伸至大海,祂的神域只局限于两个大陆,所以对于艾蒙这种圣职者而言,他们是真的认为,审判之主的力量不能延伸至海洋中。
不,不是认为,审判之神,的确没有办法将力量延伸至海洋中。
但话又说归来了,苏昼又不是审判之神啊。
“没办法找到一条潜藏在海里面的魔法船?”
如此自语道,苏昼笑着走下野猪号,来到平静如镜的海面:“那可未必。”
然后,一时间,他便展现自己模拟于‘真龙’一侧的气势。
一时间,隆隆震鸣声响起——骤然刮起的大风宛如龙卷,以苏昼为中心急速转动,它令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破碎,掀起一圈圈正圆形的同心圆波浪。
模拟——的确是模拟。苏昼的化形又不是使用溟涬化龙决而成,他的真身只是看起来像是一条龙而已,虽然的确包含了一些东方真龙的要素,比如说尾鳍和呼风唤雨的神通。
但,苏昼的确不是真龙。
他只是看上去像。
就像是他看上去像是审判之神,可实际上不是那样……某种意义上,他是比正品还要逼真的盗版货。
而在海中,释放真龙的气息,会有什么后果?
数分钟后,艾蒙,萨拉,以及整个野猪海盗团的成员,便都震惊地看见了。
哗啦啦啦……
伴随着一声声水波泛起的声音,四面八方的海水之下,都出现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影子。
而后,伴海浪被搅动的声音响起,阴影从海面下浮现。
鱼。
那是成千上万,不知从何处汇聚而来,宛如朝圣一般,朝着苏昼靠近的海鱼。
不,不仅仅是海鱼——能看见,有巨大的鲨鱼鳍正在海面上乘风破浪,高昂的鲸歌更是由远至近地响起,甚至有复数的鲸歌合奏,在这一片海面上组成一场合奏。
巨蟹,巨虾,章鱼,鱿鱼,乃至于漂浮的魔化海胆,巨大的灵化贝类,还有一些天知道叫什么的海中生物,在短短地数分钟内,都开始朝着苏昼的方向靠近——一时间,整个野猪号都被群魔乱舞的各类海兽海鱼包围,方圆数公里内的海面,全部都被这些海兽充满。
巨大的浪潮,和无数灵气汇聚而掀起的可怖风浪,正因为这些汇聚而来的鱼群和海兽而翻腾,它们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本能地搅动天地,如若不是苏昼强行压下了这些浪头,恐怕就连远方的夕光城海港都会被数米高的浪头影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海皇?那些海盗可真好笑。”
站立在无数海兽的簇拥中心,苏昼伸出手,摸了摸身侧一头极其兴奋,忍不住想要贴近苏昼的海豚头颅,青年轻笑着环视大海,以及众多海兽:“我才是真正的海皇!”
“吾,吾主啊……”
而此时,比起发出‘哎呀,好厉害啊!’这样幼儿园级感慨的萨拉,以及‘卧槽,好强!’这样没文化级感慨的尼德,此时的艾蒙,是真正的震惊:“您居然还会召唤海兽吗?!”
“这等权能,为何教约中从未说过……”
“所以说,不要尽信教约——尽信书不如无书。”
对此,苏昼哈哈一笑,然后,他便伸出手,对着众多海兽发号施令:“来,为我寻找那一道藏匿于海中的幽光吧!”
“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吝啬赏赐——去吧!”
——哗啦啦啦!
而听见苏昼的命令,还有允诺的回报,登时,所有海鱼海兽都发出无声地欢呼,它们震荡海面,泛起波澜。
然后就这样,潜入海底,急速朝着深邃的大海,游荡而去。
与此同时。
苏昼召集众多海兽的前一段时间。
夕光城,夕光大神殿。
本地神殿负责人,格洛大主祭在自己简朴的房间中来回渡步,显得烦躁不安。
这是一位远比艾蒙还要苍老的老者,他有着一把直至胸口的白色长须,脸上的皱纹众多,显得非常老朽。
因为教约有言,神官已经得享精神的恩典,故而不得有物质上的享受,所有的神官无论实力强弱,只能有基础水平的物质享受,所以有着天选者实力的主祭房间,也和一般的渔民一般无二。
“……也罢,我不能不管。”
长须老者在自己房间中徘徊了很长时间,但最后,他站在窗口前,眺望星空时,终于下定决心、
然后,他便回到自己的床头,从隐藏在床头柜侧面的秘匣中取出一枚圆盘状,通体漆黑的通讯法阵基盘。
格洛迟疑了许久,然后才咬牙,启动了通讯法阵。
嗡——嗡——
一段时间之后。
通讯法阵的上的符文亮起淡蓝色的光芒,一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真是罕见啊,居然是您主动联系我。”
倘若有熟悉海盗的人在此,定然会震惊地发现,这一声音的主人,赫然是烦恼海之王,海王亚尔伯的声音!
而接下来,他对格洛说的话,就更加令人震惊。
“父亲?”
第十五章 先驱,宿命和寂主-上(5000)
“没想到你主动联系我。父亲。”
通讯法阵之后,亚尔伯将父亲这个词咬的很重,语气显然并无尊敬。
这位海盗王语气平静的说道:“您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
“接下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格洛主祭能感受到这份排斥和不敬,但此时并不是花几个小时和对方争论双方关系的时候。
情况紧急,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老者便不愿废话,他沉声道:“拿到源水之魂的碎片后,你还在雀跃海周边吗?”
倘若艾蒙在此,那他定然会恍然大悟。
三个月前,夕光城神殿遭受海盗突袭,而那时,主祭格洛正率领整个神殿过半的圣职者,前往郊外慰问因为异常天候导致欠收的众多农民,留守的神殿守护者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来势汹汹,准备精良的海盗们夺走了一块保存在神殿密库中的‘源水之魂碎片’。
虽然因为审判之主的惩戒,海盗固然攻破了神殿,但却并没有造成人员损伤,但海盗无论是来袭时机还是准备都过于冲锋,中枢圣堂在受到报告后,觉得背后必然有隐情,倘若海盗中没有神殿的内应,对方绝不可能办的这么流畅完美。
艾蒙正是中枢圣堂派出,前来调查情况的人员,他的确已经确定,神殿内部有内应,而且非常熟悉密库,但事情便在这里陷入僵局——知晓神殿密库的人员一共有七位,每一位都背景深厚,极难展开调查。
夕光城毕竟是圣火大陆远东地区的第一大城,它是中枢圣堂直辖的区域,神殿领袖格洛大主祭为人更是生活简朴,受人敬爱,不谈他在此地管理了超过五十年的权威,单单就是他天选者巅峰,仅次于诸位神佑者的实力,就令他可以独断自主本地神殿的所有事宜,虽然他对艾蒙非常祥和,也对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内疚,但他却一直不肯松口,认为自己手下所有神官都‘对主无比忠诚’。
找不到突破口,便只能消磨时间,不过在艾蒙还未来得及找到下一条线索,继续调查下去时,他便遇到了审判之主神降的事件,暂时中断了行动。
而现在,格洛与亚尔伯的通讯,却实实在在地证明了,夕光城神殿中的内应,赫然正是整个神殿的主持者,在夕光城服务了超过五十年的老主祭!
更不用说,七海之王之一的幽光亚尔伯居然称呼他为父亲,这点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要知道,格洛的两位儿子都在前些年先后去世,而他的孙辈如今都在中枢圣堂学习,谁也不知道他居然还有第三个儿子,还是一位海盗王。
但再怎么不可思议,事实便是如此。
此时,亚尔伯感觉到了格洛那肃然的态度,登时,他也眉头微皱,认真了起来。
虽然口中对这位‘父亲’并不怎么尊重,态度也不好,但亚尔伯却很清楚,自己和格洛的矛盾,仅仅是年轻时一些无趣的问题,他和对方是被利益和血脉纠缠在一起的蚂蚱。
所以他便用低沉的声音道:“的确。我的仪式失败了,现在仍在雀跃外海的边缘处……怎么了?”
“快走。”
格洛没有废话,他肃然道:“审判之主真的神降了,祂降临于此,还在城中展现了神迹——倘若你在雀跃海,肯定看见了那一幕。”
“我主的神罚或许无法进入海中,但我主本尊倘若知晓你的存在和计划,那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快走!越快越好!”
虽然言辞生硬,但那声关怀之意却并非虚假。
这世间的故事并没有什么新鲜的。
五十七年前,还仅仅是一位启示阶祭司的格洛,在跟随自己的老师来到夕光城上任时,这座昔日圣火大陆和新大陆之间的海上经济贸易中心,已经因为几十年前的‘叛逆者事件’而骤然多出的大量海盗而变得衰微。
那时,整片雀跃海,甚至夕光城周边的近海,都满是疯狂的海盗和水匪,受他们影响,哪怕是渔民都没办法出远海捕鱼,就更别说贸易商船——整个圣火大陆的海上贸易都彻底中断,根本无法运转,而需要大量进口粮食的夕光城因此陷入了常年的饥荒,众多居民外逃,整个城市简直就要彻底废弃。
格洛的老师是一位真正的好神官,也是一位实干家——他一边整顿夕光城治安,一边亲自率种开拓城外的土地,种植作物,逐渐将夕光城的粮食自给率提了上来,止住了夕光城人口外逃的现象。
但海盗,唯独海盗,却根本无法根除。
格洛的老师并不愿意用纯粹暴力的方法去对抗海盗——当然,他也没办法在海上对付那么多海盗,而教约更是令作为神官的他无法率先出手攻击,除非审判之主降下神谕。
所以,他打算通过和平的方法,与海盗定下契约,这样至少两不相犯。
但是海盗不讲契约,不讲道德,哪怕是定下约定,他们也从不遵守,他们表面上同意格洛老师的条件,但却数次悍然毁约,令人头疼万分。
直到格罗老师遗憾去世,夕光城周边的海盗水匪问题也没有解决。
而接过自己老师职责的格洛,却完全放弃了任何幻想。
能够打败海盗的,只有海盗。
和恶人讲什么道理?审判之主圣言有曰:‘以快乐回报快乐,以痛苦回报痛苦’——既然恶人扰民,那就用恶人将恶人铲除殆尽!
作为神官,受到教约限制的火之民,格洛没有办法自己亲自出手去剿灭那数之不尽的海中恶人,但教约却没说神官不能自己培养海盗——故而利用神殿的资源,他在暗中培养了一批凶悍的海之民队伍,以暴制暴,消灭了夕光城周边海域大半的零散盗匪。
而亚尔伯,便是那时,格洛与一位海之民女性的后裔,也即是私生子——自然,亚尔伯被视作格洛继续控制自己海盗团队的核心,倾注了大量资源,并继续与雀跃海中的众多海盗进行厮杀战斗。
和自己的老师不一样,格洛有着自己的野心……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掌控整个雀跃海,然后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通向新大陆的商路。
这样一来,他不仅能够青史留名,更是能获得中枢圣堂的奖励,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位神佑者!
但被自己父亲当做棋子和战斗工具,又岂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亚尔伯也有着自己的野心——所以突然有一天,亚尔伯突然展现出了天选者的实力,彻底掌控了格洛手下的海盗团,然后离开了雀跃海,消失不见。
而等到十几年后,亚尔伯再次归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天选者的巅峰,有了一艘强大的魔法船座驾,并且融合了‘源水之魂的碎片’,成为了烦恼海的海王。
源水之魂的碎片——传说中,作为大海起源的‘源水之魂’衍生的神奇之物。
它的造型就像是一颗透明的水晶海胆,内蕴晶莹的青蓝色水元素光辉,倘若将其吞下,便可获得强大无比的神奇能力。
但是,除却极端难吃的口感和味道之外,服用源水之魂的碎片,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它将会彻彻底底改造一个人的**和灵魂,那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寸一寸将**和灵魂撕扯成碎片,然后浸泡在盐水中,最后又一寸一寸缝纫成全新的形状。
倘若无法挺过这一痛苦的过程,服用者的**和灵魂就会彻底崩溃,成为那一颗源水之魂的养分。
所以,任何一位服用过源水之魂碎片的海盗,在意志方面都是真正的强者。
归来之后,与自己父亲再次联系上的亚尔伯,便达成了一个协议——格洛尽可能地帮助亚尔伯收集源水之魂的碎片,以及他需要的各类资源,而亚尔伯也会保证夕光城的稳定,也会为格洛提供他需要的一些海外奇物。
这一父一子的关系并不好,本质上双方互相利用。
但归根结底,血脉在此,格洛并没有虐待过亚尔伯,也提供了亚尔伯成长的资源,只是没有付出自己的关心和爱,所以双方的关系比较微妙,而和所有远东沿海城市相比,夕光城也的确是最和平的一处,而亚尔伯也听从格洛的意见,在袭击神殿时并未杀过人。
而在最近,有关于所有七海之王的神秘计划中,格洛作为亚尔伯的父亲,自然是全力支持,在神殿方面提供了近乎所有的便利。
所以亚尔伯并不觉得格洛会在这方面欺骗自己。
雀跃外海,水下三千米。
漆黑无光的深海中,一艘通体泛着幽蓝色魔力光辉的巨船,正在水下无声地前进,宛如深渊中的一抹幽光。
深潜者号中央的船长控制室中,亚尔伯手拿通讯法阵,这位身材高大的海盗端坐在自己铺设了鲸皮的船长座上。他面容威严,宛如石雕,和自己父亲几乎同款的红色的长须绑成了一根根粗犷的长辫。
听着格洛的高阶,海盗王一言不发,陷入沉思。
“那位三百年年来,别说是神降,就连一句神谕,一句对祈祷回应都没有的审判之主,居然真的神降了吗……”
虽然早有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喃喃自语:“该死,什么时候降临不好,非是这个时候!”
话是这么说,现在亚尔伯其实反倒是有点庆幸——毕竟自己没有傻乎乎地凭借深潜者号的潜水之能跑去侦查情况,而是胁迫了另外一批海盗打探情况。
不然的话,倘若被审判之主发现,自己的下场恐怕就是被雷罚劈成灰烬的下场。
“亚尔伯,你要举行的那个仪式,或许就是被那天降临的审判之主所击溃——有没有可能,主降临就是为了那件事?”
此时,通讯法阵中,格洛带着忧虑的声音响起:“倘若主未曾降临,我自然会支持你——毕竟倘若功成,这世间的秩序或许便会大变模样,哪怕是为了夕光城的居民,我也会支持你,更何况你是我的孩子。”
“但是,主已经降临,亚尔伯,我的孩子,你或许不遵神,不敬神的教约,但你应当敬畏神的力量……哪怕你们成功,也无非就是成为‘另外一位神’,更何况你并未成功。”
说到这里,老主祭长叹一声,他无不忧虑道:“现在退出,快快离开,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老糊涂,现在怎么可能退出?!”
而听见这句话,亚尔伯不由得面色狰狞,但很快,他便按下心中的怒火,只是咬着牙说道:“我背离誓约,逃离大陆,在海上挣扎了这么多年……计划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绝不可能退出——无论是我体内的那些源水之魂的碎片,还是仪式本身,都只能进,不能退!”
“更何况。”
如此说道,亚尔伯的语气变得平和,甚至是带着一丝狂热:“你从未见过真正广阔的天地——父亲,我的确不尊重您,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一辈子都浪费在了夕光城这弹丸之地,日复一日地轮回无趣的时光。”
“而我却有幸在海中,见到了超越此世的轮回,‘属于其他世界’的景色!那是超越这方天地的绚丽,是这个渺小世界根本无法理解的宏大……”
此时,这位海盗王的表情,甚至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敬畏,他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在那时看见的景色,看见了那些怪人展现的力量和未来,然后坚定决心。
“火之主,风之主,审判之主?主们的确是神没错,祂们建立了这个世界的秩序,我尊敬祂们,并不仅仅是力量。”
“但归根结底,祂们不过是我们这个小小世界的‘土著神’罢了!在此世之外,还数之不尽,远胜过祂们的强大存在!”
亚尔伯断言:“倘若我们的计划能够成功,无论是火之主,风之主,还是审判之主,全部都不足为虑——我们获得的力量,将远胜于祂们!”
“以‘先驱’的名义,这个世界,都不过是我们通向遥远彼端的踏板,超越地平线的第一步!”
通讯法阵的彼端,格洛默然无言。
他的确是老了,无法理解自己孩子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确并不是百分之百遵从戒律的圣职者,但整个远东和海盗有过交流的圣职者,哪个不会沾染一点灰色的领域?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符合法典,可却能为民众带来真正的和平。
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理解亚尔伯此时的狂热究竟是为何,而七海之王真正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自己的孩子想要成为‘神’,这的确是亵渎,可谁又能阻止呢?
毕竟,自从百年前那一次‘叛乱’之后,圣堂对主们的信仰,早已不像是过去那般坚若磐石了……
“总之,快走吧。”
也只能这样重复着无奈的话,格洛现在仅仅只能告诫:“快点离开雀跃海,无论是继续你的计划也好,还是听我的不再掺杂其中也好,快点离开吧……”
“孩子?”
“亚尔伯?!”
通讯法阵的另一头,深潜者号中。
通讯法阵基盘被放在了桌上。
而原本拿着他的亚尔伯,此时已经出现在深潜者的甲板之上。
“怎么回事?”
这位红发红须的海盗王此时正在询问自己的船员,他面色不愉:“我不是说了,我和人通话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吗?”
“船长,情况不对!”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水手恐惧的回应,以及指向漆黑深海深处的手:“海兽!非常多的深海海兽,正在朝着我们过来!”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
登时,亚尔伯面色一怔——深海海兽?开什么玩笑,哪怕是魔化海兽也不会闲的没事干在三千米这不上不下的深度徘徊,而且数量非常多?居然会让自己身经百战的船员都如此恐惧?
但很快,这位大海盗便看见了。
在深潜者号幽蓝色的光辉照耀下,深邃的海洋中,有一条条粗大,带着吸盘的触须,在不可见的黑暗和可见的光芒边缘处若隐若现。
而就在周围,十几声截然不同,来源各异的悠然鲸歌同时传来,令甲板都微微振动。
幽邃的黑暗深处,数十上百双明亮且冰冷的眸子,正远远地凝视着此处,凝视着深潜者号。
“这?!”
一时间,察觉到那些目光,并极其熟悉那些触手和鲸歌的亚尔伯登时面色大变——毫无疑问,那些触须正是危险无比的海中巨兽之一‘海王乌贼’的触手!而那些鲸歌,便是海中霸主‘海魔鲸’的声音!
但是,这两者不是死敌吗?为什么它们会同时出现,而且数量这么多?!
“你就是亚尔伯?”
而就在男人惊愕之时,亚尔伯听见了一个带着重重回音的声音。
然后,不等他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亚尔伯便听见了下一段话。
“我对你刚刚说的,有关于‘先驱’的事情,很感兴趣。”
第十六章 宿命,先驱和寂主 下(6000
亚尔伯用最快的速度转过头。
深海黑暗静谧,常年位于深潜者号上的他对声音的来源一向敏感——深潜者号的船员可以凭借听力分辨数十公里外的鱼群位置,而亚尔伯的敏锐程度十倍于此。
但那重重叠叠,宛如从多个世界同时响起的声音,却宛如来于天上。
“那是什么!”
有船员忽然惊呼起来。
那是一只只数十米长的庞大鲸鱼,巨章,以及数之不尽,各种奇形怪状,仿佛造物主随手设计的深海怪鱼。
它们就像是一片骤然从黑暗中浮现的乌云,密密麻麻,在霎时间就充满了整片海域。
它们现身之时,所有深潜者号的船员都下意识地仰起头,忘记了呼吸。他们能看清,那是一头头和他们身下巨船几乎等同的巨型海兽,这些海兽其存在本身,就在深海生成了一道汹涌澎湃的魔力漩涡,将周围的海域彻底封锁。
在这众多海兽簇拥的中心,魔力漩涡的正中央,一个人影从中浮现,那是一位黑发青年,但无人能看清其面容。
而刚才的声音,正是出自于这位黑发的青年之口。
“我对你口中的‘先驱’很感兴趣。”
“与你无关!”
对此,亚尔伯的第一反应是攻击。
他精通战斗,数次死里逃生,不知不觉间被众多海兽包围,的确是出乎预料之外的糟糕情况,但倘若仅仅是如此,却也并非不能击破。
伴随着红发海王的一声斥责怒吼,他毫无犹豫地抬起自己的手,手指弯曲成法印,下一瞬间,庞大无匹的魔力从深潜者号的魔力熔炉中升起,然后倒灌入亚尔伯体内,令青蓝色的水元素之光萦绕在其周身。
深潜者号是亚尔伯亲手打造的魔法船,是他融合了源水之魂碎片后为自己量身筑造的最强武装,它的魔力熔炉中生产的能量可以完全被亚尔伯控制,一瞬间将实力翻上数倍,这也是令他可以成为烦恼海之王的底牌之一。但这样对身体负担极大,如果不是如今情况紧急,亚尔伯也不想倾尽全力。
没有丝毫迟疑,感受着自己体内充盈到要溢出的魔力,亚尔伯启用了自己源自‘源水之魂碎片’的神力!
在塔尔塔迪斯世界,唯一的官方超凡职业便是圣职者,而圣职者除却自己修行外,也可以额外得到源自神明恩赐的神力,进而更快地进阶,亦或是获得种种异能。
而对于海盗而言,只要通过源水之魂的碎片重塑**和灵魂,他们能获得可以与圣职者抗衡,甚至胜过圣职者的力量。并且至此之后,他们就将变成介于元素生物和正常生物之间的存在,获得种种与水元素相关,极其强大的能力。
每一个人的能力,都绝不相同,那是从超凡者灵魂和血肉中孕育出的伟力,是根据每个人过去人生,过去思想凝结而成的根源。
而亚尔伯从源水之魂碎片中获得的力量,便是‘强化’’增幅‘以及’控制‘。
控制水!
仅仅是一瞬,幽蓝色的波纹便以亚尔伯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的海水扩散而去,它层层叠叠,所过之处魔力震荡,海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有魔力构成的根系正在其中衍生——这正是这一片海水被他控制的象征。
紧接着,随着亚尔伯意念一动,海水中便出现了一个宛如山峦般巍峨庞大的水元素巨人。
这巨人卷动着水流成型,有着不定形的身躯以及类似血管一般的内部魔力结构,它足足有一公里高,整个深潜者号只是它的心脏,巨大的就像是一座海中的山岳,一举一动都会带起滔天巨浪。
这就是亚尔伯从源水之魂碎片中获得的力量,‘海之化身’!
被他控制的海水,将会随着他的心意而动,并且有着极高的韧性和防冲击性,就像是非牛顿液体一样,看似柔弱,但实际上无比坚韧。
而且,即便是海之化身别人打散也可以迅速地汲取海水恢复,哪怕是承受几十只船只的重炮和轰击以及超凡者的攻击,对于海之化身来说也不痛不痒。昔日,亚尔伯正是依靠这一招,击溃了上一任烦恼海海王召集的联军。
海兽集群?面对这一具海之化身,任何海中的生物都不可能抗衡!那些看似数量繁多的鱼群海兽,面对此刻的亚尔伯,都不过是一群渺小的虫蚁罢了。
但是,就在亚尔伯刚刚凝聚出自己的王牌,正准备挥动自己那不定形的海水之拳,将眼前的海兽和那奇怪的人类消灭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飘忽感。
怎么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提着,急速上升的感觉……
“什么?”
面前的事物急速变幻,亚尔伯茫然地发现,自己眼前的那个黑发青年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明亮的海水,越来越耀眼的星光,以及后面的浅海鱼群,海面,海面上倒映的星空……
嘭——海面上骤然拱起一个足足有数百米高的半圆形水山。然后,水山破裂,一个正在挣扎,企图摆脱控制的水之巨人就这样从中破空而出,直接飞到了半空。
波浪汹涌,但却很快平复。
然后,正在挣扎着的亚尔伯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了巨大的海之化身,在平静如镜的海面上,呈现出的清晰倒影。
“那是……我?”
未曾来得及反应过来,因为一切都发生在十秒之内,巨大无比的海之化身在半空中空挥拳头,带起一阵狂风,但同时却滑稽地散出了大量水滴,如同一场小雨一般溅落在海面,泛起波纹。
——我现在,在海面上?
直到这时,才察觉到这一点,亚尔伯终于惊愕地发现这一点。
就在刚才,他在自己在毫无感知的情况下,被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直接从海中提起——如今他正处于数百米高的高空,巨大的海之化身正如同被捏住后颈的仓鼠那般剧烈挣扎,但却毫无用处。
而此时,踩踏在一头鲸头顶,缓缓从深海浮出水面的苏昼,正抬着一只手,作出‘虚拎’的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天空中,那足有一公里高的海之化身,以及位于其心脏部位的深潜者号。
亚尔伯的力量,已经非常强大,如此巨大的海之化身,哪怕没有任何异能,仅仅是存在和行走就足以摧毁一座城市,尤其是这海之化身无比坚韧,力量也不差,乃至于寻常统领阶,对他恐怕是束手无策。
但是,对于一位霸主,一位地仙而言,这实在是毫无意义。
苏昼仅仅只是动用了半周的灵力,调动周围的天地灵气,便如同抓小鸡一般,将亚尔伯的海之化身直接从深海中抓住,然后将其连带周围的一片海水直接抓起,抬至半空中。
轻松简单的就像是俯身捡起一块钱。
远方,注视着这一幕的野猪海盗团众人,连带艾蒙和萨拉都震撼地难以发声——一位纵横七海的海盗之王,这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无比危险,且无比遥远的大人物。
他们睥睨七海,一言一行便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令所有沿海城市都为之战栗。
但是现在,这样的强者,却和成年人手中的小鸡也没什么区别。
这既是……神的的力量。
而直到这时,哪怕是弱智也该明白苏昼的来历。
半空中的亚尔伯在甲板上缓缓跪下,他呆愣着凝视着苏昼,那神圣不可直视的面容,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自己父亲格洛之前提示的话。
“审判之主已经苏醒,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打了个寒颤,然后喃喃道:“主……”
“是审判之主……”
下一瞬,跪倒在地的亚尔伯解除了海之化身——登时,数千万吨的海水化作瀑布,坠向大海,发出了宛如雷鸣一般的轰鸣。
他放弃了无意义的抵抗。
很快,苏昼来到了仍然漂浮在半空中的深潜者号上。淡蓝色的亲水元素的魔法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元素凝聚法阵,哪怕是在半空中,这艘船上也氤氲着湿度极高的水汽。
找到海盗船并不难,海魔鲸本来就有通过水中声波反馈寻找目标的能力,而在苏昼的力量强化,以及十几头海魔鲸的组成的搜索网作用下,找到深潜者号只花了半小时。
青年能感知到,整个船上,只有眼前的正颓废跪在甲板上的红发男人有着超凡阶巅峰的实力——刚才他凭借魔法船的力量,短暂地突破到了统领阶,并且通过某种奇妙的共鸣共振之力,调动周围海水的力量,构成了足以摧毁城市的海之化身。
而他的体内,有着一道极其精纯的水灵之力构成了这人的能源核心。
毫无疑问,对方就是尼德船长口中的幽光·亚尔伯了。
苏昼能看见,亚尔伯的身上,咒怨漆黑无比,显然是杀了无数无辜以及不无辜的人,被数万人憎恨。
这种人,如果放在平时,他肯定随手杀了。
但是现在不行——先不谈苏昼本来就有很多有关于海盗方面的问题想要问他,单单是亚尔伯最后在船舱中,说出的‘先驱’二字,他就不会这么简单的给对方一个痛快。
【先驱。】
如此说道,苏昼的声音同时贯穿现界灵界,哪怕是聋子和语言不通的也能清晰听见他的话语:【我很感兴趣。】
【告诉我,你口中的先驱,究竟是怎么回事。】
“审判……之主……”
一开始,亚尔伯还打算闭口不言……倒不是因为他面对审判之主都敢装聋作哑,与之相反,正是因为太过亵渎,所以面对这位极大可能就是审判之主正身的黑发青年,海盗半个字都不敢多讲。
尤其是在这位大海盗眼中,苏昼浑身上下四溢着神圣森然的威严,就像是雷霆一般,面对他,亚尔伯觉得自己话都讲不利索。
但是他却不知道,苏昼的无想之心,正是只要‘开始想’,就能直接听见的神通。
“有意思——你不是先驱的眷族,但却勉强能算是先驱的信仰者?”
感应着亚尔伯内心中的种种想法,苏昼眉头挑起,再一次于轮回世界中,感知到了可能与伟大存在相关信息的他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然后复读自己感知到的一个个关键词:“十七年前,七海之王的联盟,成神,源水之魂,神秘来客,登神计划……”
“异世界,土著的自己,广袤无边的未来,无尽的虚空,强大的力量和无限的未来,还有——嗯?这一部分我无法感知,是被什么力量屏蔽了?”
面对跪在自己身前,一言不发的亚尔伯,苏昼眯起了眼睛,目露好奇之色。
虽然种种细节方面还不清楚,但毫无疑问,轮回世界中的这些海盗,的确有着一个大计划。
其中,正如同他之前猜想的那样,找到源水之魂,并借此登神这件事,的确属于这个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但是这个计划却并非全部,其中最关键的那些部分,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遮掩,哪怕是苏昼也无法窥视。
而且,苏昼能知晓的,只是一些关键词,具体的内容,就像是人心中的想法一样一闪而逝,难以捕捉。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猜到一些。
“雅拉,寂主这家伙,在过去是不是和非常多的伟大存在有过合作经历啊?”
“这还用说?”
听见说的询问,灵魂空间中,赤色蛇灵嗤笑一声:“祂连我都合作过,你觉得呢?”
“我觉得ok。”
听到这里,苏昼不禁信服地点了点头——的确哦,寂主就连雅拉都能合作,更何况其他伟大存在?
不过雅拉对自己的认知居然这么清晰?真难以想象啊……
当然,哪怕是不询问雅拉,苏昼也能知道,寂主这家伙,曾经和宿命有过密切的接触,诸天万界中,所有六道轮回,所有死后宿命分配的概念,都是源自于此。
所以,苏昼其实并不惊讶火之民和风之民的秩序是如此贴近宿命的概念。
但是先驱这点,却颇为令人惊讶了。
“神秘的存在,以及异世界开拓,还有土著这种说法……”
如此想着,苏昼不禁微微皱眉:“难不成,是‘先驱者空间’?有空间探索者来到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也被先驱者空间影响链接吗?”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苏昼也不奇怪就是了,毕竟以先驱的爆发和牺牲,祂所有眷者信徒都可以自由穿梭伟大封印,轮回世界自然不会例外。
除此之外,苏昼也不排除海盗中会有先驱眷族的可能,毕竟自由自在,探索七海的海盗中,真的来一个渴望探索未知的家伙也不奇怪。
单单就亚尔伯而言,他内心深处,也有着极深的探索**,而反叛火之民的戒律,某种意义上来说,既是打破既有规律,也是他渴望前往全新的,和之前大不一样的新鲜地方。
可是,这么一来,这个小小的轮回世界,居然就有宿命,先驱和寂主这三个伟大存在代表的势力了!
“还有你,我的立约者。”
而雅拉提示道:“你代表我,是第四个。”
这顿时让苏昼更感头痛:“这个轮回世界的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啧,情报还是不足。”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苏昼的心中,却的确提起了兴致。
——伟大存在的影响吗……从现在开始,我也要逐渐面对这些敌人了啊。
如此想到,在感觉麻烦的同时,感觉到有些挑战的青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随后,找准目标,苏昼结束了内心的思索,他转过头,看向一侧的亚尔伯。
“不要企图对我隐瞒什么,海盗,倘若你老老实实全部说出来,我就让你去接受火之民的审判,多活那么几天,但倘若你继续闭口不言,那么我现在就对你进行审判,让你的魂魄也彻底消散。”
面对恶人,苏昼向来缺乏耐心,他语气森冷,目光淡漠,很明显是并不怎么在意情报。
倘若亚尔伯真的什么都不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变成恶魂吃了。
毫无疑问,对于被拷问者而言,拷问者对情报漠不关心这件事,简直就是最糟糕的。
感受到这份真实不虚的恶意,亚尔伯面色骤变,他当然知道苏昼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会将他直接杀死。
“我,我说……”
所以,在挣扎了一会后,亚尔伯还是决定开口。
对于轮回世界的居民而言,哪怕是海盗,绝大部分也仅仅是‘不遵从神的戒律’,而并非是不敬畏神,不畏惧神,不相信神。
正因为他们厌恶那些戒律,所以他们才最清楚,设计出那些戒律的神,心中是多么渴望摒除人的劣根性。
同样,也是具备何等伟力,令他们只能背离大陆,前往海里。
但是,就在此时。
元素历,307年,6月26日,凌晨。
天空之上,骤然泛起一阵金色的光辉,然后便是凭空炸响的剧烈雷鸣。
雀跃海深夜的夜空,明亮的星光在无云的穹顶闪动,可金色的明亮雷光却在这浩荡的星光银河之间闪动,它们在半空轰然作响,一道道落下,金色的线条就像是牢笼的铁杆,将这一片天地封禁。
骤然掀起的乱风肆虐,令原本因苏昼的力量而平静下来的海面再起波澜,就像是鼓荡而起的潮水——隐约之间,能看见,有一头巨大的威严之龙虚影在天穹之上浮现,凝视向自己正下方的亚尔伯。
所有人,无论是深潜者号的船员,还是远方抬起头仰视高空的野猪号上的众人,全部都齐齐抬起头,看向天上,震惊地注视着那个虚影。
“怎么回事,我没有展现真身的力量啊……等等?”
哪怕是苏昼,此时都无比疑惑,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不对,这不是我的力量……而且亚尔伯被我举起到了半空,也就是说,此刻的他脱离了大海,脱离了大海神秘的庇护……”
青年睁大眼睛,他恍然大悟:“这是……审判之主的神罚?”
毫无疑问,就是如此。
无数金色的雷霆汇聚,凝结成了一颗耀眼的光球,犹如一只凝视着世间万物的审判之眼,而这颗眼睛凝视着这世间最大的数位亵渎者,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七位海盗之一。
然后,便降下惩戒。
轰隆!
金色雷光如剑,宛如一条将天地海洋都从中分割为二的分界线——它朝着深潜者号上的亚尔伯径直轰击而来,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以及足以将整艘魔法船都彻底摧毁,化作粉尘的力量。
亚尔伯已然绝望,他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一只手伸出,挡在他的头顶。
磅礴如海的灵力汇聚,构成了一面纯白色的护盾,这护盾的结构就像是一排排细密的龙鳞,神罚雷击在轰击在这面盾牌上时,所有的力量都被模拟的不朽龙鳞吸收,只能化作一道道剧烈扭曲的气流,朝着四面八方以上。
挡住这一击后,雷罚并没有继续。
反倒是金色巨龙的虚影又更加凝聚了数分。
“有意思,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果然,你就是这个世界,由我衍生出来的存在吗?”
半空之中,黑发的青年仰头看向天空,凝视着那一头虚幻的神龙虚影,双眸中满是好奇。
天穹之上,金色的审判之龙俯视天地,祂注视着深潜者号上的罪人,以及为罪人抵挡审判的青年,漠然无情的双目中,仅仅只有纯粹的淡漠。
而就在苏昼与审判之龙对视之时。
雀跃海,野猪号上。
艾蒙紧握手中的铁皮教约,他睁大双眼,微微张口,目光呆滞。
和根本没有搞清楚情况的风之民女孩萨拉和尼德船长不同,这位灰发神官感受着自己体内力量的雀跃和敬畏,清晰无比的感应着头顶传来的两股波动。
所以,他先是颤抖着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天空,发出近乎脱力的呻吟。
“两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