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卖饭团的女人
西木镇有着很好的阳光。
方别站在街边的屋檐下,看着手中的字条。
此时的方别并没有背着那个大的出奇的背篓,只是戴着一顶斗笠,脚下是一双木屐,身上也穿着的是很普通的家常布衣。
所谓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指的方别这样的吧。
这次方别来到这个小镇,当然不是为了继续卖柴,而是为了所谓的工作。
工作的内容就在颜玉给他写的这张纸条上。
“去杀死西木镇茶馆那个卖饭团的女人。”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反而让方别感到了一点点的犹豫。
这个任务——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了呢?
“你小子在这里做什么?游手好闲的?”正在方别看着纸条的时候,身边突然传出了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
与声音一起到的是难闻的酒气。
方别抬眼看了一下,看到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身旁,看起来像是要找茬的样子。
方别一向不喜欢和喝醉酒的人打交道,因为讲不了道理,反而有惹不完的麻烦。
“怎么,你也找我家樱子喝酒吗?”那个醉汉站都有点站不稳,但是看着方别的眼神却好像是在喷火。
“没有。”方别轻轻说道,然后收起纸条,转身离开。
就在方别离开这个男人的那一瞬间,他不由分说就是一拳打了上来:“老子,老子在问你话呢。”
方别将身体轻轻一扭,就躲开了对方的攻击,心想和这种醉汉真的是一点道理都讲不了,所以就径直离开,但是对方看到方别想要逃走,瞬间就更加纠缠起来:“你小子还想逃?”
“给我滚回来。”
这样说着,他张牙舞爪地向着方别扑了过来。
少年叹了口气,抬脚踢中了对方胸口。
一脚踹出了一丈之远,对方晃晃悠悠倒在地上,瞬间不省人事。
方别没有再理睬,继续向前走去。
人命是肯定不会出的,对方和自己萍水相逢,自己又不是鲁达,有三拳打死镇关西的爱好。
只是姑且——让这个醉鬼在这里躺一下罢了。
至少现在他肯定是没有功夫继续纠缠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方别也有自己的任务——他这趟来西木镇,是来杀人的。
西木镇只有一个茶馆。
毕竟镇子本身就不大。
这个茶馆方别还是挺熟悉的,里面卖一些茶水和点心,是获取情报交流情感的好地方,方别一般会在这里歇歇脚喝口水然后再回上井村,毕竟二十里的山路,方别终究不是可以不吃不喝就轻松来回的铁打金刚。
至于西木镇茶馆那个卖饭团的女人,方别也一眼就看到了。
第一眼望过去,她是一个盘着头发的传统东瀛女子,样貌普通,但是皮肤却很白。
她就坐在茶馆的一角,面前的桌子上一边摆的是盛着蒸好米饭的木桶,另一边则是一个盛着腌渍梅子的小罐。
她就在那里静静地将米饭在手中团好,裹上腌渍的梅子,然后用晒干的海苔简单包上,扎好,放在面前就可以卖了。
这算是东瀛最简单的干粮,米饭提供营养和能量,梅子提供盐分和酸味来下饭,方别也曾经在她这里买过饭团,不过只是萍水之交,连话都没有说过三句。
而他这次来,却是要取对方的性命。
明明自己的任务目标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一丈远,只要上前轻轻一斧头,就能够取走她的性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任务了。
但是方别却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颜玉要让自己过来杀这样一个普通的,看起来也完全没有危害的女人。
如果说颜玉是一个刺客中介的话,那么所谓中介,自然是有人委托。
只是谁会委托去杀死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如果说她其实是深藏不露,其实是一个可怕的杀人魔,但是方别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所以不知道为何,方别就是很不想动手。
当然,少年也有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就是这样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是真的很不合适,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伪装,杀了之后大概就有点社死的味道。
无论在哪里,只要是稍有秩序的地方,都不可能说当街杀人还能够全身而退的吧。
就在这样的说服中,突然有一个老妇奔跑着冲进了茶馆,并且向着那个卖饭团的女人大声喊道:“樱子,你老公被人在街上打倒了,你快去看一下吧。”
樱子?
方别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但是这个卖饭团的女人反应却比方别快得多,她瞬间站了起来,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摊位,跟着那个通风报信的老妇人一路小跑着就要离开这个茶馆。
方别站在原地,一瞬间感觉有些无奈。
但是无奈归无奈,这个世界上如果真有这样巧的事情,他就只能在一旁静静旁观了。
少年也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那个叫做樱子的女人身后,看着她一路来到之前那个醉汉倒下的地方,跪在对方身前叫着他的名字。
好像是叫做东树的样子。
方别看着樱子在别人的帮助下将这个东树搀扶起来——他其实不过是睡过去罢了。
看着樱子将他扶回了一座低矮的小木屋中。
木屋外有两个泥鬼一样的小孩,可能就是他们的孩子。
方别站在屋外,透过窗子,看着樱子给躺在床上的酒鬼烧热水擦汗敷热毛巾,似乎这是东瀛女子很擅长的工作?
方别看了一会,感觉没有什么意思。
他当然可以现在进去一剑把这个叫做樱子的女人杀了。
但是何必呢?
他来到西木镇,就是为了打伤别人的老公,然后杀掉别人的老婆?
这样的带恶人不做也罢。
就在方别转身离开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有些突兀的声响。
是一声沉闷的声响。
方别回头,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烂醉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将他床边的樱子打倒在地。
方才所听到的声音,就是拳头打在脸上的声音。
“贱人。”男人的口中发出轻蔑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你是不是指望着老子死了好去找男人?”
第九章 委托人
方别站在屋子外,透过窗子看着屋子里的人。
西木镇依旧有很好的阳光。
但是与方别和他们无关。
墙壁本来就是将世界分割开的东西,一个屋子就是另一个世界。
女人倒在地上,用手捂着脸,黑色的头发被这一拳打散。
她在地上摇了摇头。
她的摇头似乎反而激怒了这个叫做东树的男人,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方别的那一脚只是帮助他睡了过去。
不过现在看来,少年有些后悔当时是不是应该踢得重一点。
但是随即,这个叫做东树的男人来到了樱子的面前,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不知道是樱子太轻的缘故,还是说这个东树的这一脚实在是太重。
樱子被踢飞然后撞在了木头的墙壁上,让整个房子都发出呜哑的声音,头顶上簌簌落下一些灰尘。
她发出了呼痛的叫声,但是随即被对方补上了一脚。
“你还有脸叫!”
女人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了头,在对方的警告下,连最后的呼痛都不敢发出明显的声音。
而男人依旧在她身上拳打脚踢着,似乎有着无穷的愤怒可以倾泻在这个弱女子身上。
屋中的场面一时间就变成了单纯的施暴者对于受害者的殴打。
方别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在屋外玩耍的两个泥娃娃。
他们应该听到了屋里的些许声音,但是却没有尝试过去看上那么一看,依旧在自顾自地玩耍着,似乎这一切已经变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方别伸手抓住了木屋的窗棂,抬脚踢开了窗户,整个人顺着窗户穿过了这个墙壁,从而将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男人也看到了突然从窗子穿过来的方别,也意识到了这就是之前把自己踢倒的男人,不由发出了愤怒的叫声,但是还没有等他的叫声落下,方别便上前,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将他重新打回了床上。
这一记少年用了真力。
所以这次他是真的晕了过去。
而樱子则依然倒在地上,全身蜷缩,双手抱头,似乎进入了某种入定的状态。
不过随着感应到接下来的拳脚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最终解除了自己的防御,抬起头,就看到了正站在望着她的方别。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她还不至于能够记住方别这个只偶尔来买过她一两次饭团的少年,更何况此时方别的打扮和之前完全不同。
她也看到了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
她呆呆看着方别,然后就开始抬手解身上的衣裳。
方别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樱子看着眼前的少年,轻轻咬了咬嘴唇——她脸上有着隐约的淤青,不过可想而之,她身上的淤青应该会更多。
不过方别一点都不想看。
“你不是强盗吗?”樱子问道。
一个入室抢劫的强盗,樱子知道自己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已经打倒了自己的男人,那么唯一能够拯救这个家的东西,大概只有自己了。
“我不是强盗。”方别看着樱子说道。
“我是来杀你的人。”
他努力这句话说得尽量冰冷。
但是方别没有想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樱子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焕发了光彩。
她原本如同死鱼一样全无生机的眼睛,那一瞬间看向方别的眼神充满了热切和欣喜。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开心地说道。
“所以说,那位大人她没有骗我对吧。”
方别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如此开心地听到自己的死讯。
她向着方别张开了双臂。
抬起了头。
“快杀了我吧。”
方别看着眼前的樱子,她其实应该还没有超过三十岁吧,虽然说不算十分美丽,但是至少也算得上是小有姿色。
只是比较憔悴和虚弱罢了。
如果说她真的就这样长期受着自己丈夫的虐待和毒打,那么精神上的虚弱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
方别看着她,轻轻问道:“所以说,杀死西木镇茶馆那个卖饭团的女人这个委托,是你自己提出的吧。”
樱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委托,只是有一位卖饭团的大人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我告诉她,我想要被人杀死而已。”
“她告诉我,很快就会有这个来杀死我的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您。”
她这样对方别说道。
“如果想死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以去死的方法,为什么非要求别人帮忙呢?”方别问道。
樱子摇了摇头:“我是一个软弱的女人,我没有去死的勇气。”
“我很害怕疼痛,更害怕如果万一没有死掉的话,可能会遭遇到更可怕的事情。”
“所以虽然我已经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更没有勇气主动离开这个世界。”
“我希望有一个可以帮我的人。”
“如果这个帮我的大人是您的话。”
“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感谢。”
她这样在方别面前说道。
少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看了看昏迷在床上的男人:“你的痛苦都是他给你的不是吗?”
“为什么你不提出想让他死的愿望?”
“或者说。”方别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也有机会修改自己的愿望。”
“我很乐意帮你把他杀掉。”
杀掉这个名为东树的男人。
“不,不,不。”樱子连连摇着头说道。
“我一点都不希望他死。”
“如果他死了的话,那么镇上的男人都会来欺辱我,我也没有办法照顾我的孩子,他死了的话,我的日子一定会更加的难过。”
“所以,他死了我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进入了另外一个地狱罢了。”
“还是请您杀了我吧。”
樱子认真说道,双眼中满是泪水。
“从一个地狱到另外一个地狱?”方别看着樱子摇头说道。
“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这样美好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要想着去死呢?”
“死了确实就感知不到一切的痛苦,可以获得永久的宁静。”
“但是去死的本身就只是去死罢了,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为什么不愿意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活下去的那一天呢?”
樱子呆呆地看着方别,似乎不能理解他说出口的话。
“我不会杀你的。”
方别继续说道。
第十章 生而为人
第十章生而为人
颜玉看着从窗外茅草边缘一丝一丝漏下的日光。
那像是一寸一寸金色的丝线。
今天的阳光确实很好,任谁都愿意在外面好好浪荡一番。
不过颜玉选择在屋子里等人。
屋子里的火炉上煮着热水,即使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颜玉依然有上好的茶叶。
她只是有些好奇那个人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毕竟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应该会很快就回来了才对。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在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戴着斗笠,穿着木屐,腰间配着一把轻盈的长刀,他大踏步地走进木屋,穿过了颜玉身边,走到了灶台旁。
“用一下灶台。”他对着颜玉说道。
颜玉点了点头,这个男人就开始生火做饭。
说是生火做饭,其实他不过是从怀中取出来三个捏好的饭团,在锅中加上一点猪油,油热之后再取出三个鸡蛋从锅沿敲开,放入锅中慢慢炒熟,再放入饭团打碎翻炒。
不多时,整个室内都弥漫着蛋炒饭的香气。
颜玉将茶叶放在上好的白瓷碗中,倒入开水,看着茶叶翻腾,然后屏去茶水,再倒开水,如是两番,去掉了初茶的苦涩,而这个时候,方别也已经炒好了自己的蛋炒饭。
他回头看向颜玉:“你吃吗?”
“你用的我的锅我的碗,还问我吃不吃?”颜玉笑道。
三个饭团,三个鸡蛋,最终炒成两碗蛋炒饭,金黄耀眼,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当然,蛋炒饭旁边还有刚刚烹好的茶水,其色翠绿,盈盈动人。
“如果你不吃的话,我能都吃完。”方别看着颜玉说道。
然后停顿了一下。
“我没有杀她。”
颜玉轻轻哦了一声。
两个人拿起筷子低头安静地吃着蛋炒饭。
蛋炒饭很香,配合上茶水,更不会觉得油腻,只有芳香扑鼻,口齿流津。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杀她吗?”方别突然开口。
颜玉摇了摇头。
“那么你知道关于她的故事吗?”方别继续问道。
颜玉点了点头。
“所以你很希望她死吗?”方别看着颜玉。
颜玉停下了筷子,看着方别,刚想开口,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位曾经的蜂后少女轻轻捶着胸口,看着方别。
“在这个世界,或许死掉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去死并不是解脱。”方别看着颜玉认真说道。
“死去之后,一切都将归零,一切都将一无所有。”颜玉看着方别,轻轻说道。
“对于有些人来说,对于这个世界他们拥有着许多东西,所以并不舍得轻易离开这个世界。”
“归零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损失。”
“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个世界亏欠着他们许多东西,如果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就可以弥补这些亏欠。”
“所以归零反而是一种馈赠。”
方别看着颜玉,摇头:“我并不认同这个看法,因为所有抱有这种看法的人,都不曾死去。”
“你没有办法去用一个完全未知的概念去衡量这一切。”
“无论在这个世界你活的有多么艰难,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馈赠,选择死去,则是将这个馈赠白白遗弃。”
“这是你在这个世界拥有多少,或者说这个世界亏欠了你多少。”
“在生而为人这个大前提下,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你能够活在这个世界的机会只有一次,并且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而选择离开这个世界,这可能是这个世界最愚蠢的事情。”
颜玉看着方别,不由笑了笑:“所以说,你并不相信轮回转世的概念了?”
“轮回转世是佛家的说法,况且六道轮回,三善道三恶道,轮回到哪边,本身就是看运气的。”方别看着颜玉缓缓说道:“我们说阴曹地府,西边那些人还有说天堂地狱的,终归死去之人的魂灵总会有一个安息之地。”
“但是问题又来了,没有道理说你相信六道轮回,你就会轮回转世,你相信地狱天堂,你就会上天堂下地狱,还有人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是天上你能够看到的星星,哪里有那么多星星让你变的。”
“相对来说,我们神州讲究祭祀祖先,讲究由子孙后代继承祖先的传承,这还多少靠谱一点。”
“但是只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那就是万事万物的真相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不可能同时存在着阴曹地府又存在着地狱天堂。”
“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并没有死者的容身之地。”
“所以人死掉了就是真的死掉了。”
“不会有什么轮回转世重新再来的机会。”
“所以。”方别顿了顿。
看着眼前的女子。
“如果可以活下来的话,就算每天受着地狱的苦痛,还是应该活下去的。”
蜂后有些意外地看着方别:“这些话,可不像是作为刺客的你会说的话。”
“毕竟你的职责就是送某些人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说我对自己的职责应该更加谨慎一点。”方别看着蜂后轻轻说道。
“所以说,我在她的面前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杀她。”
“你不杀她,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去寻找新的死法,这个世界上别的人或许不多,自寻死路的人,真的不少。”
颜玉轻轻说道:“除非你决定照顾她的后半生,但是你这么怕麻烦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个世界上帮人帮到底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但是帮人帮到一半,其实某种意义上还不如不帮。
因为你亲手让她看到了希望,然后再亲手将这个希望彻底毁去。
“还有。”颜玉看着方别。
笑了笑。
“所以说,你想起来忘掉的那些东西了?”
方别静静吃着面前的蛋炒饭。
吃到一半。
少年抬起来头。
他看着眼前曾经的蜂后殿下,眼神带着淡淡戏谑的味道。
“你可以当做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这样做起来事情,会更方便一点。”
颜玉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
“好吧。”
第十一章 樱子的半生
樱子,是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
她有一个当货郎的父亲和一个在家操持家务的母亲,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生活从不曾富裕,但是也磕磕绊绊拧拧巴巴地长大。
长大之后她嫁给了一个状况相仿的男人,作为普通的农夫,好在他颇有几亩田地,又肯卖力气,所以至少说生活上还算衣食无忧。
在这个乱世,能够衣食无忧地活下去,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馈赠。
但是所有的故事,一旦波澜不惊地持续下去,那么就不足以称之为故事。
樱子的故事也很简单。
在她嫁给丈夫的第三个年头,一伙浪人袭击了西木镇,洗劫了这个防御薄弱的村镇,顺便掳走了几个看得过去的女人。
樱子就在这几个女人之中。
唯独不同的是,在半年多之后,樱子从那伙浪人手中逃了出来。
她跑丢了鞋,跑乱了头发,一路靠吃着野果乃至于虫子最终才蓬头垢面地回到了西木镇,重新回到了她的丈夫身边。
破镜重圆本来是这个世界值得赞美的事情。
但是所有的故事并不会在王子公主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作为结束。
更何况樱子并不是故事里的公主,她的丈夫也不是那个强大英俊可以战胜一切困难的王子。
在彼此的故事里,他们都不过是最普通的普通人罢了。
首先,从浪人窝里逃出来的樱子,她怀孕了。
她怀下的当然不是她丈夫的孩子。
她曾经尝试过一些办法想要打掉肚子里的胎儿,但是这些办法最终并没有奏效,并且随着孕期的增加,母亲的重量压倒了身为妻子的那一方,她哭泣着恳求丈夫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并且承诺接下来会给丈夫连续生十个属于他的孩子。
于是心软的丈夫最终答应了,樱子如愿生下了她与强盗的孩子,并且打算将他作为自己的孩子抚养。
但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个小镇的每一个居民?很快樱子就成了不知廉耻地和强盗鬼混并且心甘情愿生下罪恶之子的荡妇,开始有人故意问樱子被强盗掳去的那些日子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又是如何承受强盗大人的垂青,以至于最终可以厚颜无耻地替那些强盗大人诞下子嗣。
还有人开始当着丈夫的面可是大声的宣扬着他妻子所经受的屈辱,在这样一座小镇里,其他人的苦难本身就是可以慢慢咀嚼消化的养料。
直到有一天,愤怒不过的丈夫和那些浪荡子大打出手,最终却被他们打倒在地。
他们将丈夫捆在房中,等待着归来的妻子。
面对着比他们更强大的浪人强盗,他们只敢屈服,但是面对比自己更弱小的农夫,他们则更愿意展现自己的强大。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很快又传遍了整个镇子。
随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樱子第二次怀孕了。
原本绝望的丈夫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新生儿的诞生,但是随着孩子慢慢地长大,他绝望地发现这个孩子竟然也一点都不像他。
崩溃的丈夫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也终于慢慢接受了自己无法生育的这个事实。
他开始终日酗酒,没钱买酒就将赖以生存的田地卖掉,喝醉了酒就将所有的愤怒都施加在这个在他看来带给自己一切苦难的妻子身上。
以前所有的郎情妾意温情脉脉都化作此刻歇斯底里的仇恨与暴虐。
但是樱子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是这一切的灾星,是给丈夫带来祸患的源头。
她只能选择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但是很快,坐吃山空,况且卖掉田地换来的钱远远没有山那么多。
人活着总要吃饭,走投无路的樱子只好坐在了西木镇的茶馆开始卖那些廉价的饭团。
单纯的饭团勉强可以满足一家四口的开销,但是却没有办法满足丈夫的酗酒支出,况且樱子已经成了镇子里闻名遐迩的女人,她在家中都会有不干不净的人找上门去,更何况是她如今当垆卖酒,抛头露面。
所以近乎半推半就的,在卖饭团的同时,樱子也开始接一些其他的营生,比如说陪别的客人喝酒,比如说一些除了喝酒之外其他的事情,而丈夫所能够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喝醉之后,以更大的怒火来殴打这个给他带来一切屈辱的妻子。
但是如今酒精已经摧毁了他一切的意志,如果离开这个令他无比痛恨的妻子,他连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维持。
于是两个憎恨的彼此就这样畸形的生活在一起,并且等待着另外一方的死去。
不过更可怕的事情就是,他们都还那样的年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长久的岁月可活。
人生之哀,莫过于此。
直到某一天樱子在卖饭团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这位客人问她有什么想满足的心愿。
她颤抖着看着对方,然后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她说她最希望。
在多年前那场浪人的攻击中,直接被杀死在那里,便不会有之后那么多不该发生的故事。
“我说刺客杀人是需要报酬的。”方别看着颜玉说道:“如果她给不出应该的报酬,那么我就不会杀死她。”
“于是她给了我她所能够拿出来的全部东西。”
颜玉看着方别:“所以都在这里了?”
方别点了点头:“是的,所有都在这里了。”
方别回来的时候,带了三个包着腌渍梅子的饭团,带回来了三个鸡蛋。
方别用这三个饭团和三个鸡蛋炒了一锅蛋炒饭,然后和颜玉一起吃了这锅蛋炒饭。
这就是樱子所能够付出的请别人杀死自己的全部报酬。
“我告诉她说,请给我一年的时间。”方别望着颜玉静静道:“请坚强地活着,一年之后,如果我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话,那么我就会回来亲手将她杀死。”
“来作为我迟到的道歉。”
“但是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我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她就不用死了。”
颜玉看着方别,笑了笑:“那么请问该如何改变这个世界呢?”
方别也看着颜玉:“我们来东瀛之前不就说好了吗?”
“终结这个乱世就可以了。”
第十二章 柴田
自从这一次失败的任务之后,方别就再也没有向颜玉要过什么新的刺杀任务。
毕竟连这么好杀的人都杀不掉的话,也没有什么颜面去找什么更强的敌人去试刀。
相反,方别重新开始在上井村砍柴。
砍柴,劈柴,卖柴。
每天周而复始,再也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作为曾经从浪人强盗的手中保护过整个村子的强大少年,方别无形中也受到了更多的尊敬。
几乎所有人见到方别都会尊称一句方君。
不过其实也仅此而已了。
生活总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毕竟有些时候,用来钓鱼的鱼竿,连钩子都不用绑,鱼儿就会自己咬上来。
“你就是那个方别?”有人来到方别的面前沉声问道:“从浪人左兵卫手中拯救了这个村子的人?”
方别挥动手中的斧头,砧板上的木柴再次从中间应声分开。
“你找我做什么?”方别问道。
他没有抬头。
“在下想向您挑战。”那人沉静说道。
方别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对方腰间的佩刀。
来人生得高大俊秀,腰佩长刀,衣着利落,虽然没有着甲,但是毫无疑问,对方是真正的武士。
所谓武士与浪人之间的区别,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浪人无主,武士有主。
“那我认输可以吗?”方别问道。
对方摇了摇头:“在下并不接受不战而降的战斗。”
“那么打赢你有什么好处呢?”方别继续问道。
对方瞬间愣了一下。
少年的脑回路确实比较清奇并且功利。
架还没开始打呢,就开始着重考虑打赢之后的收益。
对方踌躇片刻,然后拔出了腰间佩刀,只见刀锋雪亮,寒光逼人。
“这是家传宝刀吹雪,在下匆忙出门,并未携带重宝,只能以此刀为质。”那人恭敬说道:“倘若方兄能够将在下击败,那么在下就拱手将刺刀奉上,改日再登门送上重礼赎刀。”
“有意思。”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太诚恳了,让方别都有点挑不出来毛病,他只能看着对方:“你姓柴田?”
在东瀛,平常百姓是没有姓的,只有武士才有资格拥有姓。
当然,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姓这东西不是大家都有的东西,所以大家都不怎么重视或者说过于重视,以至于许多东瀛的武士一生中会拥有许多不同的姓氏。
但是眼前这个武士的柴田,却并不是普通的姓氏。
这是一个大姓。
“你怎么知道?”对方被方别一语道破,一时间有些惊讶。
“你刀柄上刻着有。”方别看着他淡淡道。
对方瞬间尴尬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没有想到,确实有点糟糕:“是在下失察了,深感抱歉。”
“先不说这个。”方别看着对方道:“如果你输了,你就把刀抵押在我这里,隔日来赎。”
“那么倘若我输了,又该当如何呢?”
这位柴田家的武士听到了方别的话,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如果方兄输了,那么就还请方兄为我家主效力,共同平定乱世。”
“什么时候平定乱世也成了一个理念了?”方别笑了笑,然后看着对方:“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柴田平二。”对方看着方别礼貌说道。
“那就叫你平二好了,这我就要问了,不是应该如果你输了,我赢了,才证明我的实力,这个时候才应该请我为你家家主效力。”
“而现在如果你赢了我,那就证明我不如你,既然这样,你家主大人又何必来请我这个败军之将为他效命。”
“这一切都感觉怪怪的。”
柴田平二一时间有些哑然。
更多的是气恼。
他过来就是想向方别挑战的,结果架没打成,反而被方别顺着问了这么一二三四五下来,瞬间感觉非常不爽。
“那你想怎样!”柴田平二忍不住大声说道。“如果你想要羞辱我的话,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还是年轻人,耐不住火气。”方别笑了笑,当然另外一方面他知道,其实在东瀛平民与武士的阶级差距极大,武士佩刀便是有当街斩杀的特权,是真正的杀人执照,所以说自己这个平民和他一个武士在这里贫嘴,如果不是他来的时候接有命令,恐怕现在已经砍上来了。
不过既然这样,那就更有意思了。
“算了,闲话少说,那就先砍过再说吧。”方别淡淡笑道,同时手握斧头轻轻移步,向着柴田平二胸口砍去。
这一斧头来势汹汹,柴田平二吃了一惊,他刚好早已抽刀在手,急忙作势横刀拦住,再伺机进攻。
心中当然充满了对于方别突然进攻的不屑。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的斧头在即将触及长刀的那一瞬间骤然下跌,让早已经准备好了受力的他突然两手空空,并且下一瞬间斧头从下方撩起,力道大到了难以相信的地步。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柴田平二手中吹雪名刀高高飞起,在空中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旋转着落地。
方别收回了斧头,重新一斧劈落。
面前的木柴一分为二。
少年静静开口:“你输了。”
柴田平二哑口无言。
这一瞬间,他连说对方偷袭都说不出口了。
方别突然的一斧算不算偷袭呢?勉强算吧。
但是方别本身就有提醒,那一斧头也不算快,更何况柴田平二自己已经拔刀在手,理论上没有什么劣势。
可两个人只交手那一瞬间,方别就能够一斧头挑落他手中的长刀,要知道,斧头可不是什么轻巧灵动的武器,但是在这个少年的手中却举重若轻到这个地步。
柴田平二越想越觉得钦佩,不由翻身对着方别下跪——当然,在东瀛,土下座自然也是一种非常郑重的礼仪。
但是使用条件却相当地宽限。
柴田平二翻身跪在方别的面前,刚想开口,就听到方别提前响起的声音。
“既然你输了,那么刀我就收下了。”
“还有。”
“你可以回去告诉织田信长。”
“我暂时对他没有兴趣。”
第十三章 织田
你回去告诉织田信长,我对他没有兴趣。
方别的声音在柴田平二的耳边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柴田平二的心中却如同雷霆一般。
“你竟敢直呼信长大人的本名!”柴田平二望着方别愤怒说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爱好女装的尾张国大傻瓜,名气还是挺大的。”方别看着眼前的木柴慢悠悠说道:“还有,记得回来赎刀。”
……
……
柴田平二最终还是走了。
当然,他把刀留下了。
这位武士离开了上井村之中一路星夜兼行,最终在第二天清晨来到了一座大城之前。
这座大城名为那古野城。
尾张那古野。
这里是多山的东瀛少见的平原,自古都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同样也是诸多东瀛大名所觊觎的重点地区,又因为其滨海有良港,所以商业也较为发达。
原本商业发达意味着富裕,物资充足,粮食产地则代表着人口,兵源充足。
这样的领土本应该是帝业之资,怎奈何滨海平原的另一面就是易攻难守,这样的地方从来都只有当鱼肉的份,很少有能决定自己命运的资格。
而今尾张的大名,便是织田信长。
柴田平二推开大门:“我要去见信长家主。”
左右急忙来拦住这位柴田家的武士:“平二大人,家主现在不方便见。”
“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又被人嘲笑了,连带着我都要被侮辱。”柴田平二怒气冲冲地向前,只见他冲地越靠前,耳中的丝竹之声袅袅愈近。
柴田平二瞬间全明白了:“家主大人又在唱戏了?”
左右莫敢答也。
柴田平二继续向前,最终来到了那处最幽静的院落,只听得院落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如怨如慕,又有人在院中浅吟低唱,一时间竟让人有点心旷神怡的感觉。
但是柴田平二一点都不心旷神怡,他向前推开大门。
“主公。”
他一边大声喊道,一边跪在了门前。
丝竹之声骤然终止。
站在院落中央的是一位身形曼妙的戏子。
她白粉涂面,衣衫绰约优美,远望之风姿奇美,近观则韵味非常。
如果说唯一有美中不足的,那就是她的目光过于锐利,以至于过于威严。
“继续弹。”
这位居中的戏子开口说道,声音平缓带着说不出的磁性。
于是她身周的乐器重新奏了起来,轻歌曼舞。
而戏子本人则望着跪在门口的柴田平二:“所以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当然,这个着女装唱戏曲的人,正是尾张大名,织田信长。
“在下败了。”柴田平二低头说道。
“我就没有想过你能赢,所以是怎么败的?”织田信长站在原地问道。
“一招即败,他打落了我手中的吹雪。”柴田平二老老实实说道。
“吹雪呢?”织田信长问道。
“在决斗之前,我允诺说如果输了,那就将吹雪质押,来日重金赎回。”柴田平二开口说道:“所以现在吹雪质押在了那里。”
“聪明。”织田信长评价道。
因为这确实很聪明。
如果单纯把刀输出去,那就是真的很惨了。
但是质押就不一样了。
就好像男女之间约会,临走的时候借一样东西。
那么有借就有还。
有来就有往。
至少说就有了来第二次的理由。
“但是那个叫做方别的男人说并不想为大人效力。”柴田平二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男子。
“他说他对您一点都不感兴趣。”
“还说您不过是尾张国喜欢女人服饰的大傻蛋罢了。”
织田信长静静听着柴田平二的话,并未有丝毫的动怒,只是笑了笑:“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看法,自己的强大才是真实的强大。”
“你是说他并没有兴趣效忠于我对吧。”
“应该是的。”柴田平二不确定地说道。
“应该?”织田信长反问道。
“是的,因为当初他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柴田平二这样说着,将当初方别讲的那番关于赢了该怎么办输了又该如何的理论给织田信长重新讲了一遍。
“有趣,真的有趣。”织田信长击掌大笑起来:“这样一来,我倒是真的有兴趣看看这个叫做方别的家伙,我听说他是中州人?”
“是的,据传他是最近从中州过来的人。”柴田平二点头说道。
“我倒是对中州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只是靠谱的人不多,我听说汪直那家伙也死在了中州?”织田信长说道。
“所有人都在这样传,恐怕**不离十,不过五峰船主死而复生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将信将疑就是了。”柴田平二看着织田信长说道:“不过即使大人对这个方别很感兴趣,但是辉月姬的威胁是迫在眉睫的。”
“没有人知道她下一个会选择哪位大名动手,如果说大人迟迟找不到能够得力保护大人的人选,要么我就还是去找那些甲贺的忍者吧。”
织田信长摇了摇头:“这些忍者自己刺杀姑且还算够用,让他们来保护简直就是用擀面杖掏鼻孔。”
“辉月姬虽然可怕,不过她只在满月的时候动手,也就是一个月只杀一人,如果运气没有那么差的话,倒不用太多担心。”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我对自己的运气一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柴田平二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而正在这个时候,乐师之中突然有女子怯生生地开口:“那个叫做方别的男人,很重要对吗?”
“姑且算是吧。”织田信长望着那个人温柔说道:“有人说他可是中州最绝顶的剑客,我虽然不信,但是能够一招便打飞平二手中吹雪的人,整个东瀛也找不出几个了。”
“如果他能够为我效力的话,确实有希望可以挡住辉月姬那个可怕女人的刺杀。”
“既然这样的话,能不能让我试一下呢?”
那个乐师从人群中走出,向着织田信长款款行了一礼。
“万万不可!”柴田平二望着那个乐师不由大声说道。
而织田信长则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走到面前的乐师的脸。
“你想去吗?阿市?”
阿市认真点了点头:“请哥哥允许。”
第十四章 刀与人
吹雪握在方别的手中。
黑柄白刃,刀锋的花纹乃是逆小十字,乃是刀剑匠人千锤百炼而成,是真正的世间珍品。
“我听说东瀛少铁,铁质也不好,能够捶打出来这样的宝刀,实属不易。”
方别开口说道。
他在空中挥刀,一道狭长的剑气呼啸而出,其色雪白,瞬间将面前的大树吞没,随后这颗大树被拦腰斩断,慢慢倒下。
形成剑气主要是关乎持剑者的内力,但是和刀剑本身的锋利同样息息相关。
而毫无疑问,这把吹雪确实很锋利。
即使放在神州,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但是在东瀛,这样的刀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事实上,吹雪这个等级的刀,在东瀛或许还有很多。
比如说燕九的流樱锋利程度,或许在吹雪之上。
“东瀛缺铁且少煤。”在方别的身后,颜玉开口说道:“铁矿石的品位本身就低,更兼之炼钢所使用的的是一种名为松炭的燃料,燃烧的温度不够且不够持久。”
“所以最终冶炼出来的铁块就好像海绵一样蓬松多孔,所以被称为海绵铁,这样的铁就算是用来打锄头都会被嫌弃,但是东瀛的匠人却偏偏用这种铁练出来了所谓的玉钢,再用玉钢锻造出来了这些锋利的名刀。”
“大概有些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味道。”方别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他们的玉钢还是属于百炼钢的范畴吧。”
少年也是打铁炼钢的专家,虽然说有百炼成钢的成语,但事实上,百炼钢是一种非常原始的炼钢技巧,它起源于炒钢,原理是通过不断锻打加热至红炽状态的钢条,以降低其内部的碳含量与杂质,号称一锻一称一轻,直到最终锻打百次之后,斤两不减,便是百炼钢。
“是的,不过这些东瀛匠人将百炼衍生至了千锻,毕竟他们的玉钢,只用来打造这些用来传世的名刀宝剑,而不是作为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兵刃,所以可以用更多的精力去不断改良和实践。”
“我们传统的百炼钢,到百炼这个阶段就结束了了。”颜玉沉吟道:“但是东瀛的百炼钢才仅仅只是开始。”
“他们会重新将这些玉钢的钢片加热,然后用沉重的钢锤打成薄薄的铁片,然后将这些炽热的铁片重新放在冰冷的水中使其快速淬火,这样不够均匀坚韧的部分就会脆裂剥离,而那些没有碎裂的部分,就会被重新收集起来反复操作,直到整个玉钢片的纯度接近统一,这个过程才会结束。”
“为什么你会对这些这么了解?”方别忍不住说道。
这是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少年所能够了解的,仅限于东瀛刀还是很厉害这个程度。
“因为我去找过这个国家最出色的锻刀师傅,他曾经为东瀛的那位剑圣打造了他最出名的宝刀。”颜玉缓缓说道。
“所以说你原本想要学习或者说窃取这种锻刀的技艺?”方别问道。
“你真要这么说也没错,毕竟能够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再怎么多也不会感到厌倦。”颜玉轻轻说道:“但是当知道了这种名刀的锻造过程之后,我很快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用超量的工时与用料,让最出色的匠人来主持,把刀剑这种说白了不过是即将落伍的武器雕琢至接近完美无缺的境界,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
“用同样的时间和资源,我能够打造出来上百把质量稍逊的刀剑,当然。”颜玉顿了顿:“这需要在神州配合我们的工艺。”
“或者说去锻造更加轻巧与强大的火器,可以在五十步之外轻松击倒敌人。”
“毕竟刀剑虽好,能够配上这些刀剑的武者却太过稀有,以至于一把名刀可以传承数代。”
“你考虑的要比我多太多了。”方别笑了笑。
他也是锻刀的人。
他所使用的刀剑基本上都是自己亲手锻造的。
老实说,方别使用的绝大多数刀剑都不如他手中的这把吹雪。
但是方别所锻造出来的每一把武器都是他最顺手的样子,并且即使丢了也毫不心疼。
“不过至少我现在明白了一点事情。”方别说道。
“什么事情?”颜玉忍不住问道。
“这把刀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珍贵,而柴田平二那个家伙却将这把刀剑留在了这里。”方别看着手中的吹雪缓缓说道:“所以他一定会来赎回这把刀。”
“这是必然的事情。”颜玉淡淡道。
“所以他还会再来一次,并且是见到织田信长之后。”方别看着颜玉。
“听你的意思,织田信长这个家伙很了不起?”颜玉侧头想了想:“我已经收集了所有东瀛大名的资料,在这些大名之中,织田信长这个家伙并不突出,他充其量……”
颜玉看着方别,想出来了形容织田信长的形容词:“离经叛道了一些。”
“但就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在他父亲死后,依然牢牢掌握着尾张国。”方别看着颜玉说道:“尾张只是一个小国,相对于整个东瀛而言,小而且富,这就是一切小国的原罪。”
“但是在织田信长的手中,这个小国不仅没有被吞并,反而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这不像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所能够做到的事情。”
颜玉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离经叛道只是让别人麻痹大意的幌子?”
“我可是听过他的不少荒唐事,最近他经常在自己的宅地中穿着女子的衣服唱当下流行的戏曲,这如果搁在神州,那么是妥妥的无道昏君。”
“如果这在神州,这是妥妥的社死行为。”方别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倒不认为他这是让别人麻痹大意的幌子,倒不如说是他从来不屑于掩盖自己那些独特的癖好,过于率性直为。”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颜玉:“你敢相信吗?如果说在当今东瀛大名中排一个座次。”
“织田信长可能是最有机会统一整个东瀛的人。”
颜玉看着方别,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静静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
第十五章 坑与红孩儿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大概就是事后诸葛亮了。
时逢乱世,群雄并起,良禽择木而栖,能人谋士都想侍奉一位能够夺取天下的雄主。
但事实上,天下只有一个,而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则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很多时候你连挑出来一只能够连续涨停两天的股票都难,但是现在你需要找到一只能够在数年乃至于数十年将整个股市尽数收入囊中的潜力股,这个难度就有点过于骇人听闻了。
而现在,方别则自信地指正织田信长这位大名,可能是整个东瀛最具有潜力的存在。
颜玉当然完全不相信。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在东瀛的重要工作之一,而现在,方别则严重挑衅了她的这个专业领域。
其实如果不是方别知道一些后世的历史的话,他也不太相信这个节点的织田信长真的有天下布武的雄心和勇气,当然这个世界也不能完全用过去世界的历史去揣测,并且一切都已经有了面目全非的征兆。
不过方别看着颜玉,最终还是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织田信长应该是想要让我去当他的护卫,来抵挡那位辉夜姬的威胁。”
“他能够挑中我,至少说明他的眼光是真的不错。”
“即使我相信你所说的话。”颜玉看着方别缓缓说道:“但是很明显,织田信长他失败了。”
“柴田平二他输给了你,把刀都留在了这里。”
“既然刀在这里,那么他就还会回来。”
“什么时候会回来?”颜玉问道。
“我想快了。”
“有多快?”颜玉再问。
方别顿了顿没有回答。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呼救声。
“救命啊!”
这声音糯软清甜,隔着远远的山林依然非常的优美动听,显然呼救者是一名女子。
方别不由皱了皱眉头。
“英雄救美这种事情你应该很喜欢才对。”颜玉笑了笑说道。
她没有半点慌张。
“我猜你没有看过西游记。”方别说道。
“西什么游记?”颜玉愣了愣。
她确实没有看过西游记。
“西游记里面有个红孩儿就是吊在树上骗师父的。”方别静静说道:“我现在倒要看看,是哪个红孩儿在求救。”
“那你去吧,我也跟着过去瞧瞧。”颜玉淡淡道。
……
……
红孩儿没有在树上。
反而在坑里。
方别找到了在坑里的红孩儿。
这里是一个猎人用来捕熊的陷坑,不过似乎是半成品的状态,里面并没有排满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刺,但即使这样,接近四米的垂直高度,也可以几乎摧毁任何人想要从里面爬出来的信心。
而现在,这个陷坑里面真的有一个人。
“救命。”她在里面看着在坑边看着她的方别,可怜巴巴地喊道。
“你为什么会掉进坑里面?”方别看着红孩儿问道。
“你这个问题就问的很奇怪。”红孩儿在坑里很不服气地说道。
“你以为是我想掉进这个坑里的。”
确实,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想掉进这个捕熊的坑里面。
“所以是你比较笨的缘故?”方别站在坑边说道:“如果周围没有人的话,你是不是准备活活在坑里面饿死。”
“不会,我有带吃的。”红孩儿在坑里展示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篮子,里面有饭团水果和一些小菜。
“还有你真的不准备救我吗坏人?”红孩儿大声说道。
对方别的称呼已经直接变成了坏人。
方别看着红孩儿:“我听说好女孩不会一个人就跑进深山老林里面跳进猎熊的陷阱里面大喊救命。”
“我总感觉这一切应该有阴谋。”
“这里是什么深山老林!”红孩儿有点气急败坏起来:“这里只是一个小山丘罢了,我倒还是很好奇,谁没事会在这里挖这么大一个坑。”
“这个,请冒昧让我介绍一下,挖这个坑的人就是我。”方别指了指自己说道。
红孩儿瞬间在坑里暴跳如雷:“你没事挖坑做什么!”
“最近静极思动,总感觉会有刁民想害朕,所以就在这个必经之路上挖了这个坑出来。”方别看着红孩儿缓缓说道:“没有想到没有抓到刁民,反而抓到了一个红孩儿。”
“红孩儿是谁?”对方大声说道。
“红孩儿难道不是你吗?”方别说道。
“我穿的哪里红了?”对方气到了极点。
“有谁告诉你叫红孩儿就必须穿的浑身大红了,又不是小红帽。”方别慢悠悠说道:“对了,小红帽的故事你要听吗?我想应该没有太多人听过这个故事吧。”
方别就站在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坑里面的女孩唠嗑,丝毫没有救她出来的意思,对方瞬间绷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就是很委屈。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方别突然说道。
“我?”红孩儿在坑里愣了愣。
这不应该是对方最开始就应该展开的剧情吗?
真的就是看到自己哭了才不玩的渣男吗?
对了,我该叫什么来着?
红孩儿在坑里认真想了想。
“阿梨。”她这样说道。
“什么,阿狸?”方别看着对方:“那你的尾巴呢?”
“还有阿狸在你们东瀛不是改叫玉藻前才对吗?”
“我就叫阿梨怎么了!”红孩儿在坑里面嘴硬道。
“我听说阿狸有闪现又有位移,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陷坑给困住?我想这肯定是一个假的阿狸吧。”方别这样说着,转身就要走。
红孩儿在坑里面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没有闪现和位移的她,是真的出不去这个陷阱。
就算说随身带着吃的,但是这些吃的又能吃多久?
况且只带吃的有什么用,这里有没有水。
说到水。
红孩儿瞬间甚至感觉小腹有些坠胀,但是在这个陷坑里面方便这叫什么事?
这叫自取其辱好不好。
“等等,等等。”红孩儿在坑里面大声喊道。
“我不叫阿梨,我叫阿市,阿市行了吧。”
红孩儿的话音未落,就感觉眼前一花。
那个坑边的可恶的男人直接就跳了进来。
站在了她的面前。
“所以,织田信长是你哥哥?”
阿市愣愣地点了点头。
感觉自己策划了一路的美人计在这一瞬间全完了。
第十六章 织田市的胡思乱想
阿市看着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真的是一肚子的火都没有地方撒。
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阿市自己也曾经构思策划过不少方案,好让对方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这样的故事里戏曲里也有很多啊,什么年少的英雄不甘心被功名利禄所束缚,但是最终却因为美貌倾城的少女而甘心屈膝。
什么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怀抱着这个美好的愿望,阿市一番乔装打扮过来,带着一些简单但是美味的食物,想来犒劳这位大隐隐于市的侠客。
在阿市最初的方案里面,她会装作是被那伙浪人盗贼荼毒下的少女,因为感激所以才来看望这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英雄,顺便奉上一点感谢的谢礼。
俗话说得好,金银珠宝可能还有人不收,但是送饭怎么有不吃的道理?
礼轻情意重,千里迢迢挎着篮子过来,你还能让我千里迢迢再把篮子挎回去?
等到逐渐和这位砍柴的少年打好关系,然后再略施小计,让自己被家臣假扮的盗贼劫持一下,再让对方英雄救美一番,自己再对其推心置腹告诉自己是织田信长妹妹的真实身份,那个时候,什么英雄好汉少年豪侠能够经受地住这个输出?
不得乖乖拜倒下来?
所以阿市这一路上基本上是哼着小曲过来的。
在她的字典里面,根本没有失败两个人。
然后——阿市就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前方总有一个坑为自己准备。
“既然是织田信长的妹妹,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方别看着眼前的女子缓缓说道。
以及真来到面前的时候才会发现,哪怕说阿市坠入陷坑有些灰头土脸,并且出于乔装村姑的打算也并没有涂脂抹粉,但是近距离看到对方的时候,依然是面如脂玉,眉如点漆,一顾一盼,皆摇曳生姿,眼波流转,似乎有万种柔情。
真的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是寻常的黯淡布衣,也掩盖不了这位号称战国第一美人的惊人丽色。
不过女子的姿色乃是外貌,身材,气质,服饰各方面的综合体,所以说眼前的阿市单纯一张脸,就能够让人感到颇为惊艳,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绝色之姿。
“我……”阿市一瞬间就喃喃起来。
她能当着对方的面就说我是来诱惑你好让你加入我们织田军的吗?
哪有这么掉价的美人计?
更何况对方还逼问出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阿市目光流转之际,看到了方别手中的吹雪刀,不由眼前一亮,她随机应变,指着方别的刀道:“哥哥生气了,说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不让平二那个笨蛋赎回这把吹雪,我就想着来和你套一下关系,看能不能让你把吹雪还给平二,我虽然说没什么钱,但毕竟是大名的妹妹,还是能掏出一点私房钱的。”
这样一口气说完之后,阿市紧紧抿住嘴唇,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这番急中生智,已经穷尽了这个少女所有的想象力。
毕竟当着别人的面说我是来诱惑你什么的,实在是过于羞耻了。
而方别这一瞬间只是感觉阿市叫平二笨蛋的发音真的是清脆好听,如果用来辱骂别人的话那肯定是极好不过了。
然后方别顿了顿神,看了看手中的吹雪:“所以你想要它对吧?”
阿市连连点头:“嗯嗯。”
感觉有点像是面前摆着肉骨头的小狗,但是又迫于主人的威严不敢向前。
“给你。”方别这样说着,伸手将吹雪刀递给了阿市。
阿市愣住了,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哪里跟哪里啊?
这可是吹雪刀啊。
是柴田家的祖传宝刀,不说是价值连城,但是却几乎是柴田家的尊严所在,一旦遗失,那么肯定是要倾尽手段不遗余力地追回。
或者说个实在的,阿市怀疑柴田家肯拿出五百两黄金来赎回这把宝刀。
只是因为她的横插一脚,所以说这笔交易暂时还没有什么苗头。
“你是要给我?”阿市问道。
她的大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嗯。”方别点了点头。
“你对我有什么企图吗?”阿市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少女脑海中瞬间浮想联翩,这肯定是对方打算向自己示好的诡计,又或者说是自己的美貌过于惊人,所以他对自己一见钟情,痴心绝恋,所以说听闻自己是为了吹雪刀而来,所以就忙不迭地把刀送还自己。
肯定是这样的。
阿市在一片混沌中感觉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解。
“你不要吗?”方别看着眼前的信长妹妹。
阿市虽美,也不要贪杯。
况且还是那句话,方别身经百战见的多了,谈笑风生的美女也不在少数。
别说是眼前这个村姑打扮的阿市,就算是**的宁夏,泡在浴桶里面的薛铃,只包在一条薄被里面的颜玉,他哪个不是和对方聊得风生水起,柳下惠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阿市又愣了愣。
“你不要我就自己留着了。”方别就要将吹雪往回收。
阿市抿了抿嘴唇,瞬间伸手抓住吹雪的刀鞘:“我要!”
方别静静捂住了心口。
当然,也松开了手。
让阿市将吹雪抱在了怀中,然后少年叹息道:“明明我是这样的清新正直,但是为什么总感觉我这么像流氓啊。”
阿市将吹雪冰冷的刀鞘抱在怀中,才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实感。
她看向方别,然后想了想,把身边的篮子递给了对方:“那个,这个还是给你吃了吧。”
这本来就是给方别带的饭,虽然不是阿市自己亲手做的,但是也绝对是妙手庖厨所为,味道肯定很不错。
方别歪头看了一眼阿市带的便当,想了想能够吃到这个战国第一美女带的便当,可能还真的算是走上人生巅峰的一条路。
“所以你打算怎么出去?”方别问道。
两个人还在这个四米深的陷坑之中。
按照方别的说法,这个陷坑原本是打算用来猎熊的,这里有没有熊先另当别论。
至少说现在,两个人都困在这里。
“你出不去吗?”阿市问这个不假思索就跳进来的男人。
“嗯。”方别不要脸的承认了。
第十七章 红颜
方别这样说肯定是厚颜无耻了。
他连十几丈高的石头城墙都上的去,更何况眼前这不过四米高的土质陷坑?
主要是当阿市问你能不能出去的时候,就好像当初段誉和王语嫣困在枯井之时,就算真的有出去之法,但是总也想说一声出不去。
岂不美哉?
不过阿市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在骗人。
他能够一刀击败柴田平二,现在却说自己上不去这个小小的陷坑?
就算退一万步说,之前阿市出不去是因为她手里只有一个篮子,篮子里面只有一些吃食。
现在自己吹雪刀在手,刨个楼梯也能出去的了。
“那个,抱歉。”方别看着阿市不相信的眼神,只能笑了笑,伸手抓住了阿市的肩膀。
然后运气提身,纵身一跃,阿市只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只是眼前一花,随即便脚踏实地,定睛一看,俨然已经在了陷坑之外。
“好,好厉害。”阿市忍不住喃喃说道。
她想过很多种脱困的方式,比如说在陷坑里面左右横跳跑酷啊,比如说是挖出来一个阶梯走上去啊等等等等。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真的能够抓住她一跳就出来了。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少年看着眼前的女子静静说道:“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你考虑好怎么回去了吗?”
别的不说,织田家的大本营那古野城距离上井村差不多有两天的路程,阿市一个弱女子能够跑这么远,可想而知有织田家臣的帮助。
但是现在那些家臣又在何处,距离多远,这些都要画一个问号。
“这个。”阿市歪头想了想:“我哥的家臣就在附近,我回去找他们就可以了。”
少女现在已经基本放弃诱惑方别的想法了,因为这个少年的表现也差不多也可以宣布注孤生了。
或者说凭实力单的身,你为啥让我脱单。
“我送送你好了。”方别看着阿市说道。
阿市又愣了愣。
那一瞬间又感觉对方有不轨企图,不过随即想了想,他真有不轨企图,自己现在就是别人嘴里的肉了。
所以又明白了自己跑过来的想法到底有多么的幼稚。
大概只有一切事情都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完美发展,才能够一举钓地英雄归。
“那个,不是很远,我自己能回去的。”阿市这样说道。
而方别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们先去找到你的那些家臣再说吧。”
……
……
此时天色不算太晚,大概是未时,也就是相当于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但问题是在深山野林里面,这两三点就有些要命了,毕竟白天还好赶路,一旦到了夜晚,几乎是寸步难行,更何况有各种山林野兽,熊虽然没有,但是这附近,狼还是有一些的。
无论如何,危险时时刻刻都在,而阿市自己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弱女子。
况且你真的会色诱术又怎么样?
在这样的地方,用色诱术只会让自己更加的危险。
“你哥为什么会允许你孤身前来?”方别拉着阿市的手,一边静静问道。
东瀛倒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习俗,不过总归拉手还是比较亲密的举动,阿市感受着少年手心传来的体温,那一瞬间是真的非常的安心,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有着某种程度的不安。
“你说哥哥?”阿市侧头说道:“哥哥没有说什么就让泷川家的派人带我过来了。”
看到少女这么天真方别瞬间就放心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织田那个家伙,就是真的把你送到我这里就不准备管了吗?”
“他就真不害怕我把你卖一个好价钱?”
阿市听不懂方别的话,虽然说整个事情真要想起来是有点可疑。
阿市身为织田的妹妹,就算说织田不喜欢他这个妹妹,但是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联姻工具,更何况阿市与兄长的关系向来和睦,而阿市本人的绝色更是已经流传于整个东瀛。
这样重要的人,织田信长就能够心安理得地让她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只让几个家臣就带着她来找远方的这个砍柴的少侠?
并且,阿市自己更清楚,她是主动向哥哥请缨的,哥哥也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她。
当时只觉得是哥哥对自己的溺爱。
但是转念想来,或许自己也是哥哥计划中的一部分?
所以阿市一时间就有些沉默起来。
“总之,先去看看你的那些好家臣吧,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我就可以甩了你这个烫手山芋了。”方别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才是山芋呢!”阿市看着方别大声说道。
“不,你才是。”方别认真纠正道:“你没有听过吗?红颜祸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容易惹祸。”
阿市刚想纠正方别的话,然后脑海中一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个鲜明的例子。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红颜未必是祸水,但是红颜可真的是薄命。”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立刻被方别向前拽着跑了两步。
“是这个方向对不对?”方别向着阿市确认道。
两个人已经在山林中走了一段时间了,阿市只记得大概的路线,还需要方别进行具体的导航。
“是的。”阿市点头说道:“我沿途做了一些标记的,就是害怕走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不用急着前进了。”方别站定,缓缓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阿市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指了指前方:“我就是这个意思。”
阿市就要向前探出头去,却被方别第一时间捂住了眼睛。
“不要看。”方别轻轻说道。
声音带着莫名的悲悯。
阿市被少年的手捂住双眼,第一反应当然是挣扎企图脱困,听到耳边的声音,她慢慢停住了挣扎。
“你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阿市轻轻问道。
“尸体。”方别看着前方说道。
“被切成碎块的尸体。”
“上面有你们织田家的家徽。”
阿市倒抽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站在原地,缓缓开口。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更应该看一看了。”
第十八章 甲贺的伏击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更应该看一看了。
阿市此时的话语已经没有太多的天真烂漫,而是带着某种认真的觉悟。
方别叹了口气:“我害怕你看了之后今晚就睡不着觉了。”
阿市摇了摇头:“如果我不看的话,我也会睡不着觉。”
方别点头,放开了捂住阿市眼睛的手。
阿市也终于看到了方别不让她睁眼去看的东西。
确实,正如同方别所说,呈现在阿市面前的东西,就是尸体。
或者准确来说,用尸块来形容更加合适。
尸块就是人的尸体被切割成块,在阿市的面前,那些穿着黑红衣服的尸体被不知名的锋利物随意地切开,然后再随意地挂在眼前的树上。
鲜血与尸体的内脏从尸块中垂落的情景,确实会让任何一个看过的人今天晚上睡不好觉。
阿市却直直看着,然后开口道:“这是甲贺那群人干的。”
“甲贺?”方别开口问道。
“嗯,甲贺的忍者,哥哥曾经想要让他们来协助自己的安保,但是现在看来,有人提前雇佣了他们。”阿市看着前方的景象咬着嘴唇说道。
这是无比残酷的杀戮之景,但是这个少女却强迫着自己看着眼前。
“忍者?就是那群我在东瀛的同行?”方别淡淡笑了笑说道。
其实这么说也不算错,因为忍者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的圣经乃是来自神州的《孙子兵法》,然后加以各种本土化的改造和修炼,最终变成了比之传统刺客更加全能的特种兵形象。
“还有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就不要看了。”方别轻声对阿市说道。
而阿市则摇了摇头:“哥哥说过,所有因为自己而死的人,都要看清楚他们临死前的样子,告诉自己这也是身上所背负的责任的一部分。”
方别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那你还真的是有个好哥哥啊。”
方别的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
方别回头,拔剑,剑光斩落,一颗铁丸瞬间被方别斩成两半。
阿市刚想询问,方别已经过来拦腰将这个少女抱住,同时纵身一跃,进入了前方茂密的丛林之中。
“小心。”阿市听着头顶上响起的枪声,知道这里已经被那些忍者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由出声提醒:“这些忍者非常擅长用环境作为辅助作战。”
“你有点说晚了。”方别微笑着挥剑,面前一道绊索被他一剑斩断,与此同时头顶上应声而落的巨石也被方别躲开。
确实,如果阿市所言属实,这些甲贺的忍者,确实就是想在这里展开一场盛大的伏杀。
而毫无疑问,阿市本人就是他们的重要猎物,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乎自己怀中这位信长妹妹的死活。
“快放火枪!”有人在丛林中大声喊道,但是方别的身影却如同敏捷的猿猴一般,虽然说这些甲贺的忍者准备好了火枪,但是没有办法瞄准又怎么可能打中,如果说是单纯的乱枪射击,那么命中率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玄学问题。
“需要我把他们都杀了吗?”即使在左右逃窜的时候,方别依然好整以暇地询问肋下的少女,似乎杀掉这些伏击者对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一想,确实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这个。”阿市本能是不想相信的,但是如果相信似乎是更加美好的事情?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那你就去做啊!”阿市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
“好的。”方别点了点头。
“首先是第一个。”方别这样在丛林中大声说着,一边在树梢上跳跃着,哪怕说一只手搂着阿市的腰,但是似乎这一切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相反,方别很快已经来到了一个穿着棕色紧身衣趴伏在树干上的忍者身边,在他回头那一瞬间,方别已经一剑斩了出去。
只见寒光一闪,对方的头颅就咕噜噜地滚落,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方别并没有选择一剑穿心的杀法,虽然说相较于斩首,一剑穿心毫无疑问更加省力,但是如果你可以忽略不计这个体力消耗的话,那么直接砍头毫无疑问更快。
当初商离面对伏击的时候,他的对策是刺穿对方的肺部,让其在绝望的哭嚎中慢慢迎接死亡,来瓦解地方的斗志。
而方别对阿市说过可以将这些人全部杀光,那么就全部杀光就好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现在方别就是这个拥有绝对力量的人。
“然后是第二个。”方别的声音在丛林汇总回响着,他似乎已经精准记住了每个在丛林中埋伏者的位置,所以现在要去做的,就好像是去掏鸟蛋一样,就是将这些忍者一个个找出来杀掉罢了。
他们所赖以生存的隐藏技巧,在方别的面前没有任何用处,一时间整个丛林中只剩下头颅滚落的声音与方别的报数声。
阿市就在方别的肋下,看着这个强大的少年就好像是屠鸡宰狗一样屠杀着这些原本是猎手的忍者,一时间对于方别的实力感到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在最初的时候,方别给阿市的印象只是能够一招击败柴田平二的西方剑客——没办法,神州相对于东瀛,确实是在西方。
然后过来试图行使美人计的时候,却被方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陷坑直接困住,然后少年还给她进行了一大段的危机谈判,让阿市不得不乖乖说出自己的身份和一部分的来意。
那个时候阿市可以说是恼透了这个丝毫不把她当回事的注孤生少年,要知道阿市平日里无论是身份还是相貌,都得到了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的簇拥与吹捧,同龄人中无论哪个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但是唯独眼前这个少年把她完全当做空气一般,这让她如何不耿耿于怀。
但是接下来见识到了这个少年的惊人技艺,以及主动把吹雪刀还给自己,并且还带她回来找自己的家臣,所谓物极必反,慢慢地阿市也不由对这个少年稍微生出来那么一点的好感。
而现在看到送自己过来的家臣都被这些甲贺的忍者尽数虐杀并且在这里布下陷阱,阿市心中当然是既愤怒又悲伤,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但是自己却没有半点的能力。
这个时候方别说自己可以代劳的时候最初阿市还有些将信将疑。
但是如今看着方别就像是在割草一样带着自己在树林中一边跳跃一边杀戮,少年的速度之快让这些素来以隐蔽迅疾闻名的忍者根本就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徒劳地趴伏在自己藏身的树干上,借用树汁掩盖气味,借用树皮和树叶掩盖身形,企图以此来侥幸逃得生机,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像虫洞里面肥嫩的幼虫一样,被啄木鸟逐个从藏身之处叼出来吃掉。
这一瞬间,阿市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认识的人中,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第一个浮现在阿市的心中之人自然就是织田信长,在阿市的心中,自己这位兄长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存在,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只要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最终都能够被他拿到手中,但是如果设身处地于这种情景,她这位强大的兄长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阿市想了想,最终黯淡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兄长并没有横绝于天下的无敌武力,否则也不用去找这个少年来保护自己,当然,作为一个领主,一个大名,本身武力就是可有可无的多余东西,就好像善于将兵之人永远不过只是个将军,只有善于将将之人,才有机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
而除了织田信长之外,阿市所认识的那些家臣与武士,面临这样的绝境恐怕都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
哪里有像眼前这个少年这样,把这些铁血残酷的绞杀当做一场游戏,并且可以带着自己将这场游戏撕得粉碎。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方别的死亡报数依然在继续,他刻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自己的报数声,让这些绝望的死亡吟唱回荡在每个人的身边。
哪怕说这些忍者都是被刻意训练出来悍不惧死的死士,但是在忍者的信条中,除了必须守口如瓶,绝对不能泄露身份之外,同样也有舍弃一切自尊只为保存性命的信条。
如今在猎杀者与猎物之间的身份反转之后,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开始悄无声息地从自己藏身的树木中如同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然后慢慢地向远方逃遁而去。
而方别则笑了笑:“现在已经有人在开始逃跑了,我先从没有逃走的那些人开始杀起,然后轮到已经逃走但是却没有跑远的那些。”
这样说着,方别继续在丛林中报数:“第六个。”
“第七个。”
时至此时,这些甲贺忍者的士气终于完全崩溃。
虽然说他们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知晓同伴的藏身之地,但是随着方别报数的同时,那些带着血迹滚下的头颅却毫无疑问是真的。
那些原本鲜活的同伴在一声声报数中失去了生命,又知晓了已经有同伴在尝试逃离这个可怕的修罗场,最终越来越多的忍者放弃了坚守自己的位置,而选择了逃跑。
“要抓活口。”在方别肋下的阿市忍不住提醒方别。
虽然说大多数的忍者都会选择以死来保存自己雇主的秘密和自己的身份,但是凡事都有万一不是吗?
方别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只是继续在丛林中进行着自己的猎杀,直到最终停留在树梢上顿了一顿。
眼前已经没有可杀之敌了。
于是少年纵身一跃重新回到了地面,然后将肋下的阿市放了下来——带着阿市当然有些不方便,但是好在阿市确实很轻,属于又香又软的那种类型,如果把阿市放在原地,那么阿市自己的安危就肯定保全不了,鉴于方别有信心带着阿市解决这些甲贺的忍者,所以说合体作战就成了一个可供参考的选项。
阿市落地之后有些惊魂未定,环视四周的时候,除了远处那些仍然被挂在树上的尸块之外,四处的树根那些滚落的头颅似乎同样是这片土地的陪葬,一时间心中的悲伤与愤怒就被冲淡了不少。
她回头看向方别,不由向着方别屈膝跪下——之前说过,土下座在东瀛虽然是非常郑重的礼仪,但是某种意义上却非常常见,无论是用于感谢还是道歉,土下座都是非常适合使用的姿势。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阿市跪在方别的面前,认真说道。
方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织田家的小公主,不由扶了扶额头:“其实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也想杀我。”
“但是您依然救了我,并且为我死去的家臣报了仇。”阿市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如果我有幸回到那古野城,一定会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哥哥,虽然我依然很想让你成为哥哥的护卫,以你的身手,一定能够从辉夜姬的刀下保护哥哥的安全。”
“可我也尊重您自己的想法,您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才来到和留在东瀛的,所以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织田家也一定会倾力帮助的。”
阿市跪在地上说出了这番话,方别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感觉怎么样?”
他所交谈的对象当然不是阿市。
阿市听到方别这样说,不由满腹狐疑,而正在此时,在阿市的背后响起了声音。
“好吧,我承认,织田信长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
阿市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蒙面的少女站在她的身后,并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不愧是号称战国第一的美女,还有我感觉她对你也有点意思了,方别。”
“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方别捂住额头,然后上前拉起了阿市,指了指身后的颜玉。
“准确来说,她才是我的老板,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她聊。”
第十九章 妖术
阿市抬头看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她就是这个方别的老板吗?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在东瀛有什么目的?
这一瞬间,少女的脑海中也浮现出来了无数个为什么,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向着颜玉开口。
而颜玉则自顾自地笑了笑,看着她淡淡开口:“我来自于神州的蜂巢,因为种种原因,暂时在东瀛避祸,仅此而已。”
“方才也是多亏了我的这位老板帮忙,我才能够那么轻松地锁定那些忍者的位置。”方别在一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这倒不是方别故意给颜玉的脸上贴金,因为他俩本身就是一起来看阿市的,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接下来往这里赶的时候,同样是颜玉负责了接近斥候的职责,在暗处予以方别指引。
虽然说颜玉这个蜂后的绝对战力是不怎么样,但是那是相对于方别何萍秦这些怪物而言,单纯就颜玉自己的水平,至少说不比薛铃差。
再怎么说,蜂巢的蜂后也是有着自己的尊严的。
“还有,你可以叫我颜玉。”颜玉继续说道。
“那个,颜玉小姐。”阿市终于稳定心神,看着颜玉叫出来她的名字:“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阿市低头说道,然后抬头看着颜玉的面纱:“请问你们对织田家有敌意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试探,但是更多的是怀着某种觉悟的认真。
如果只有一个方别倒也罢了,因为最初织田信长面对方别就真的是以招募落单浪人的方式来进行拉拢的。
但是现在如果确定颜玉事实上是方别效忠的对象,就像东瀛虽然正值战国,但是反而更加注重恩义与忠诚,相对于让如同浮萍一般的方别效忠于织田家,让方别所效忠的颜玉向织田家称臣,显然是更困难的事情。
如果单纯是合作的关系,那么织田信长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考虑。
“敌意?”颜玉咀嚼着这个词语,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对整个东瀛都没有什么敌意。”
“不过我来到东瀛,确实是怀着某种目的,并且到目前为止,也是在为这个目的而战。”
阿市听着颜玉的话语,轻轻咬了咬嘴唇:“那么,我能不能以织田家的名义向你们提出委托,请你们立刻将我送回那古野城。”
阿市看着颜玉急切说道:“我必须马上告诉兄长现在所面临的情况,织田家很有可能会遭遇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围攻。”
“围攻?”方别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你能够详细解释一下吗?”
“甲贺的忍者一直都是处于相对中立的状态,他们和单纯价高者得的伊贺忍者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一旦选择效忠某个大名,那么在这位大名败亡或者背叛他们之前,都不会轻易地改换门庭,这次敢于冒着得罪织田家的危险派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伏杀我的家臣来对付我,想必他们已经选择效忠了今川义元。”
“今川义元?”颜玉重复着这个名字,而方别则笑了笑:“号称东海道第一弓取的人,不过老实说,他如果能够吞并了织田家,那么确实是最有机会统一整个东瀛之人。”
“是的。”阿市点了点头:“今川义元已经和甲斐的武田信玄,相模的北条氏康结盟,三者联军手下足有十万兵马,而单单今川义元一家,就有接近五万的兵马,哥哥常说,如果今川义元那个大蠢货能够吞下尾张,那么他距离成为幕府的将军,就只有一步之遥,因为他本身就是如今幕府将军足利家的同族。”
“之前今川义元曾经向哥哥下过婚书,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迎娶我,但是被哥哥拒绝了,哥哥说我应该嫁给整个东瀛最了不起的男子汉,而不应该为一个大蠢货的儿子生下孩子,因此惹怒了今川义元。”
“我曾经向哥哥哭泣说如果可以不得罪今川义元的话,那么我甘愿出嫁,但是哥哥说今川义元所图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尾张国的田野与铁枪,能够拿到这两样宝物,今川义元就有机会称霸东瀛,而哥哥自己的愿望则是天下布武,他说东瀛的这个小岛,容不下两头猛虎窝居,更何况这个今川义元又哪里称得上猛虎,自己如果在今川义元的位置上,那么恐怕十年之内就能够取得天下,而今川义元而今已经四十多岁了,人生五十年,如梦幻泡影,如今今川义元五十年寿命都快过完了,岂不是冢中枯骨一般,战胜他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颜玉听着阿市的颜玉,不由看向方别:“这就是你所说的尾张国的大傻瓜?”
“你看这般狂妄,视整个东瀛的豪杰大名如无物,这不是大傻瓜又是什么?”方别笑着说道。
然后方别看着阿市:“所以说你认为这些甲贺忍者的预先袭击,就是今川义元打算开战的信号之一?”
“是的。”阿市含泪点了点头:“哥哥最疼爱我,如果说那些忍者能够拿住我当人质,那么就能够动摇哥哥的信念,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哥哥现在尚且没有子嗣,倘若今川义元成功攻取尾张,那么我所生下的孩子,将会是名正言顺尾张的继承者,所以我的身份非常重要。”
“这样啊。”方别点了点头:“那么就找人问一问?”
“是的,是应该找人问一问了。”颜玉点头说道。
只有阿市满头雾水,这里荒郊野岭的,哪里有人可以问的。
正在阿市发愣的时候,只见方别径直走到一颗树木后,然后拖出来一个穿着灰衣的昏迷忍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晕放在那里的。
“这是?”阿市不由开口发问道。
“之前逃跑的忍者之一,只有愿意逃跑的人,才更适合当舌头。”方别简单解释道,至于是谁抓住了并且打晕了这个忍者,阿市一直都和方别在一起,那么当然是颜玉的手笔了。
“我听说这些忍者的口风都很严。”阿市小声说道。
“所以这个世界上的许多刑具,就是为这些口风严的人准备的啊。”方别看着阿市叹息说道。
这样说着,他伸手只在对方的胸口一拍,就看到那个忍者骤然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之后先是环顾四周,看到站着观看自己的三人下意识就是打算弹跳起来逃跑。
但是刚想活动的下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身上明明没有绳索束缚,但是自己偏偏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只能够徒劳地在地上拼命喘息。
“他的眼神好可怕。”阿市在一旁轻声说道。
“不,和他的眼神比起来,明明我更可怕一点。”方别这样说着,蹲下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然后静静向里面注入真气。
相对于神州的武者,绝大多数的东瀛人都不知道真气为何物,眼前的忍者当然也不具有查克拉这种神奇的东西,他们大多数都是经过艰苦的训练,让自己达到体能的极致而已,老实说,如果他们能够熟练地掌握内息吞吐之法,就可以凭空跨越一个大阶梯,怎奈自从隋唐之后,东瀛日渐闭塞,武学方面更接近闭门造车,虽然说他们的武士刀法确实不错,但是如果碰上真气修炼纯熟的中原高手,往往很难占到上风。
而此时,这个倒霉的甲贺忍者当方别抓住他的手腕之后,随即就感觉自己的手腕处钻进来了一冷一热两条毒蛇,这两条毒蛇沿着他的血管气脉游走,并且沿途拼命地啃噬破坏,即使是有真气底子的高手,面对方别故意导入体内的一阴一阳两道异种真气,也会疲于应付,甚至说有可能走火入魔,更何况这个根本连真气皮毛都不懂得的东瀛忍者。
阿市只看到方别一握住对方的手腕,对方脸上就开始青一阵红一阵地变化,并且全身的筋骨皮肉都开始诡异地颤抖收缩,就好像凭空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明明方别连什么刑具都没有拿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阿市忍不住又问道。
这一切基本上已经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了。
“你可以理解为妖术?”方别笑了笑道。
当然,这些在外人看来,根本也就和妖术没有什么区别了。
别说这些真气了,就算你拿个打火机,拿个手电筒,在没有见识过这些东西的人面前,也和妖术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即使是科学,本质上也是妖术的一部分,毕竟我们有那么多专业的科学家日以继夜地研究这些妖术。
“妖术吗?”阿市依然似懂非懂,而方别则已经松开了手腕,看着对面已经半死不活的忍者,笑了笑:“我问你答,如果愿意的话就眨眨眼。”
此时这个甲贺忍者已经处于一种极大的震撼当中。
他之前所经受的那些非人的训练,没有一种是针对这种情况的。
况且之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也没有一种能和眼前所经历的这种痛苦相提并论。
那一冷一热的两条毒蛇,顺着血脉在身体中游走,遇到心脏则啃食心脏,遇到肝肺则啃食肝肺,偏偏又一冷一热,寒暑交击,冰火两重天之下,身体的感官敏感程度也几乎被提高了几个量级,这样非人的痛苦,几乎一个弹指就等同于一度春秋,真的是让人又生不如死之感。
偏偏这又不是什么能够致死的刑罚,他又可以清楚地明白,可能自己被这样折磨一天一夜都不会死。
所以此时面对方别的询问,他几乎只迟疑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眨了眨眼。
方别点了点头,又在他的胸口击打了两处穴道:“你认识她不认识?”
方别指了指阿市。
甲贺忍者眨了眨眼睛,方别叹了口气:“你现在已经可以说话了。”
“我说了你能不能直接杀了我?”甲贺忍者看着方别说道。
“你想活下去吗?”方别看着他问道。
“身为忍者,一旦被抓住,就等同于已经死去,更何况我还要泄露雇主的秘密,就更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个甲贺的忍者开口说道。
“我就问你想不想活下去。”方别看着他重复说道。
“杀死你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我并不习惯杀死计划之外的人,如果你愿意活下去,那么你就可以活下去。”
“如果你一心求死,那么我勉为其难可以满足你。”方别认真说道。
这个忍者愣了愣,然后沉默片刻。
他看着头顶被树木遮盖的天空。
“我也有妻子和孩子,只是做忍者是在这个乱世生存下来的方法之一。”
这样说着,他看着阿市,点了点头:“织田家的小公主,我当然认识她,她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重要目标。”
……
……
当一切的审讯过后,被释放的甲贺忍者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阿市看着方别:“所以说就这么放他走吗?”
真要说的话,他也是之前杀害那些家臣的凶手之一。
“如果杀人偿命的话,之前我杀的人不要说一对一,一对二都够了。”少年静静说道:“我既然答应过他,只要他说了他知道的就可以活下去,那么我并不打算打破自己的诺言。”
“老实说这样的话我听多了,我还没有见过几个能够遵守诺言的。”一旁的颜玉平静说道,不过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促狭。
“所以他本来也没有太相信我。”方别笑了笑:“不过总体而言,我还是一个重信守诺的人,并且倘若说条件允许,我愿意将这个人设维持下去。”
“还有。”
方别这样说着,面向阿市:“既然现在基本的情报都已经清楚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见织田信长了?”
阿市对于这个展开稍微有点意外:“你说什么?”
“我说我打算去见你哥哥。”方别平静说道:“你之前不是委托我们把你送回那古野城吗?”
“这个委托我们可以答应。”
“顺便我们也想去见见织田信长本人,你说可以吗?”
少年的笑容平静。
第二十章 人生五十年
尾田那古野城,城墙之上,一身白色戎装的织田信长正站在那里远眺视野尽头的山头。
在晴朗的天空尽头,草木茂盛,山峦起伏,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可以看到几只飞鸟正在这片蓝天下翱翔。
在织田信长的身后,一个瘦小的男子开口问道:“主公,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织田信长笑了笑,依旧看着前方:“猴子啊,你说如果今川义元那个大蠢货他真的要来进攻的话,他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被称为猴子的瘦小男子踮起脚尖望了望织田信长所望的方向,然后开口道:“今川义元在东方,如果要来进军的话,那么肯定是从东方来的。”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道:“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好了。”
“如果这样的话,今川义元就会收获我给他送出的一份大礼。”
织田信长的话音落下,被称作猴子的武士继续开口道:“不过,阿市小姐依然外出未归,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是不是应该派人搜寻一下?”
“大战在即的话,更应该收缩所有的兵力,不对外露出弱点,就好像乌龟那样,把四肢和头缩进龟壳里面,就可以确保不会被野狗咬伤。”
“如果只会缩头缩脑的话,即使一时能够确保不会被吃掉的命运,但是终究还是会自己把自己饿死。”织田信长笑了笑:“阿市的姓名,我将其寄托给了那位素未谋面的侠士身上了,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的托付,那么他就会好好地将我的阿市带回来。”
“但是如果那个侠士并没有如同主公所想的那样强大与豪爽呢?”猴子问道:“那岂不是阿市小姐就要陷入危险之中?”
“要知道阿市小姐可是主公最珍视的家人。”
织田信长笑了笑:“猴子,我教你一个道理吧。”
“在下洗耳恭听。”猴子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当你对于某件事有所期待的时候,就要向其支付等值的代价。”
“如果你期待一个人如同你想象中的那样如同神佛一般,那么你就要向他献上等同于神佛的贡品。”
“正如同阿市是我最珍视的家人,所以说当向某个人寄予期待的时候,我也应该将最珍视的家人托付给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织田信长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主公没有猜错什么?”猴子不由问道。
织田信长摇头笑了笑:“这就不是猴子你暂时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总之,我今天来到这座城墙上,一方面是检验一下我那古野的城防如何,顺便看一下今川义元究竟打算在哪里葬身。”
“而另一方面,我算了算时间,如果阿市会回来的话,应该也就是今天了,所以我也顺便在这里迎接一下阿市。”
猴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所以说主公是要等那个侠士将阿市小姐送回那古野城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起来:“所以说,猴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等吗?我会给你准备你喜欢吃的贝果和茶。”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主公。”猴子瞬间条件反射地说道,然后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陪主公做这样的事情?不是说今川义元将要进攻吗?我现在不是应该好好整顿兵马检查武备做好出击的准备吗?”
“这个还不用太急,今川的兵马太多,他即使想要进攻,一点点整理收罗兵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况且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是需要吃饭的,只要今川义元没有动用什么鬼神大军,那么我们的时间永远是充裕的。”织田信长笑着说道,同时已经有下人从城墙下走了上来,送上了矮桌蒲团,贝果点心,茶壶茶碗等一应器具。
看到如此镇定自若的织田信长,猴子不由心悦诚服起来:“所以说这才是为人君主的气度吗?看着织田大人,我终于感觉到似乎是跟随了一位正确的主公。”
“我大概永远做不到像是织田大人那样镇定自若吧。”
织田信长摇了摇头,将一块贝果递到了猴子面前。
这样的贝果使用大米研磨成浆,然后加上盐巴和糖以及其他香料烤制而成的,坚硬而富有嚼劲,是非常合适的茶点,既可以补充能量,又可以充饥,不过因为制作颇为精细,所以不是普通人能够经常吃到的食物。
猴子愣了一愣,然后伸手接过。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吃贝果的时候,说这东西哪里有香喷喷的大米饭好吃?只要有大米饭的话你就愿意跟着我一辈子。”织田信长看着远方说道:“但是现在你,你已经可以欣赏贝果的美味了,因为贝果的坚硬,所以需要细嚼慢咽,因为其比较干燥,所以要配着茶水一起食用,平常的农夫,就算想要每天都吃大米饭都没有办法满足,怎么有功夫精雕细琢制作贝果和茶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坐在城墙上晒着太阳体会着微风享用美食?”
织田信长这样说着,以至于猴子拿着贝果都没有一时间咬下。
“但是现在你呢?”织田信长继续说道:“已经成了我手下的武士,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部下和姓氏,虽然说你现在还姓木下,但是想必不久以后,你就可以得到更加显赫可以用于传递给子孙的响亮姓氏,这是之前连大米饭都没有吃饱的你能够想象的生活吗?”
猴子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是主公的大恩大德。”
“我赐予你食物和地位,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织田信长低头看着猴子说道:“而是因为你真的聪明能干,你凭借自己的本事而获得了我的信任,然后一步步向上攀登,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像我一样镇守一方的大名,甚至在我死后,你也能够站在东瀛的顶点。”
一听这话,猴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织田大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僭越的想法,你这样说简直就是在折煞我。”
织田信长笑了笑,给自己倒满一杯茶。
“先吃贝果。”
猴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我说了,先吃贝果,如果说这也是我的命令,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抗命。”织田信长如是说道。
猴子闻言,这才不好意思地重新跪坐在蒲团上,拿起贝果吃了起来,这样坚硬的食物,需要一口上好的牙齿来咬下又脆又硬的一块,然后在口中仔细地咀嚼,最后补上一口温热的茶水,那一瞬间就感觉灵魂就要飘飘欲仙起来。
而织田信长就看着幸福地吃着贝果品尝着茶水的猴子,不由笑出声来。
而织田的笑声才提醒了猴子自己的失态。
“真是太抱歉了。”猴子低声说道。
“没有人生来就是能够学会一切的,人生五十年,如梦幻泡影,自当不荒废此生。”织田信长笑着说道。
“如果你生下来就连大米饭都吃不上,而死去的时候依旧连大米饭都吃不上,这样的五十年人生,就有点太过于乏味了不是吗?”
“而就像猴子你一样,如今你已经能够熟练地和我坐在一起吃起来贝果,顺便等待着我妹妹的归来,在未来,你或许会有更加了不起的成就,这些成就或许我能够看到,或许我将来也看不到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摆上一方矮桌,倒上茶水,摆上贝果,那个时候或许你望向八方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的敌人,但同时,你或许也连一个像我现在这样和你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想起来我现在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大概就将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将一块贝果放在嘴边,咔嚓一声啃了下来。
“虽然我一口一个今川大蠢货,但是我自己何尝不是被称作尾张国的大傻瓜的人,只是我认为这个天下的傻瓜实在太多,这些傻瓜叫我傻瓜简直就是在夸我,所以我很高兴接受这个称呼。”
“而这个世界上,我认可的聪明人就有你的一份。”
这一次猴子没有跪下来。
或许是织田信长的这番话感染了他,让他也不由地畅想起来了数十年之后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自己将会是什么样子,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是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是现在能够得到自己最敬佩的主公的认可,就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如果不久之后,我不幸被自己口中的那个大蠢货给打败,我的头颅或许会被挂在城墙上示众,织田家或许会灭亡,那些服侍织田家的家臣们,或者投降,或者宁死不屈,我常常说,要为所有效忠自己的人负责,因为他们的生死都取决与自己的一念之间,这份重量真的太重了,有时候连我都想逃跑算了,但是反过来讲,如果我逃跑了,那么还有谁能够接的下这份重担呢?”织田信长喃喃说道。
此时的城墙上,只有织田信长与猴子两个人。
猴子看着眼前一瞬间没有那么自信的主公,不由开口道:“我相信主公一定会常胜不败下去,就像您所说的,布武于天下,还四方以太平。”
“这世间哪有常胜不败者?”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道:“就像我常说的,人生五十年,就连长生不灭者都没有,又哪里会有常胜不败者?”
“只不过是我不想输,所以才需要更加努力地去赢罢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看着眼前瘦小的武士:“倘若说,与今川义元的这一战,我不幸输了,那么我一定会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那个大蠢货俘虏,受他的嘲笑和刑罚,最终甚至说会做一些我死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但是,身为主公的人可以死去,身为臣子的人却可以活下来,你不过是来投奔我的流浪武士,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你大可以投降今川义元,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就算不是在我的手下,一样可以出人头地的。”
“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是很准的。”
听到织田信长的这番话,猴子不由有些哽咽起来,以至于口中香甜可口的贝果都有些咸涩起来。
“大人。”
他开口说出这两个字。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织田信长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说了未来最坏的那一种可能,人生苦短,但我还没有活够呢,所以我首先就一定要打败今川义元,吞下他的土地与人民,来创造属于我的霸业。”
“未战先言败者当然不可取,但是同样,我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今川义元不堪一击,但是他麾下统共可聚集起十万兵马,真的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够把尾张国给淹了。”
“对了。”织田信长看着猴子:“我尾张国如今有多少人马,你点算地清楚吗?”
“尾张国小,大人统共可以招募聚集起来的人马,不会超过四千人。”猴子低声说道。
织田信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了,你不过是我手下的足轻头目,却能够大致估算出来尾张国的兵力,并且与实际的数字相差无几,单单这一点,就足够你在今川义元的手下扬名立万了。”
看到织田信长又开这个玩笑,猴子不由生气起来:“织田大人就是不相信我会为您尽忠吗?”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希望。”织田信长大笑起来:“就好像我现在想用尾张的这三四千人马,去击溃今川义元的五万大军,这样以卵击石的主意,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做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猴子瞬间站了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我愿意为大人的先锋,替大人斩下今川义元的首级。”
“今川义元的首级,就不劳驾猴子你了。”织田信长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向城墙之外。
“替我取今川义元首级之人,已经来了。”
猴子也向着城墙外看去,正看到一行三人,正慢慢向着那古野城走来,中间一人,隐隐望去正是阿市。
“是阿市小姐!”猴子瞬间叫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谈过往
方别三人确实已经来到了那古野城。
这座城池不要说和应天府那样的神州大城相提并论,就算和洛城比起来,也是颇有不及的。
但这偏偏又是一座地处险要修建合理的险要城池,远远望去,就感觉这不是一座能够轻易攻陷的要地。
不过远远望去,城门紧锁,气氛肃杀,看起来这座城池正在经受巨大的战争风险。
“就是这里么?”方别回头看向阿市。
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多余的危险,或者说有方别和颜玉一路护送的前提下,一切的危险也都可以忽略不计。
至少说是大多数的危险。
“是的。”阿市点了点头:“哥哥一定担心坏了。”
这样说着,阿市看向那古野的城头,突然表情一变,瞬间在原地跳着招起手来:“哥哥大人!我回来了!”
在阿市的呼喊声中,前方的城池缓慢打开了那坚固的城门。
……
……
“这位就是侠士方别。”
当来到织田信长面前的时候,阿市指着方别给自己的兄长介绍道:“我回来的时候遭遇到了甲贺忍者的伏击,泷川家的护卫都因为我而战死了,多亏了方别的帮忙我才平安回来。”
这样说着,阿市看了看四周,随后开口道:“看哥哥的样子,您应该已经知道了甲贺忍者已经投靠今川义元的消息了。”
在阿市介绍的时候,方别也在暗中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虽然说这个世界的世界线距离原本世界已经有了诸多偏离,但是当这位大名鼎鼎的织田信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任谁都会感到非常的期待。
不过让方别没有那么满意的是,这次见面,织田信长并没有穿他相当喜爱的女装,据说织田信长女装起来可以和阿市争奇斗艳,两个人一起盛装去逛夜间集市的时候,那可几乎是那古野一景。
方别是很期待织田信长女装的样子,不过眼下织田信长一身白袍,内穿盔甲的样子,同样显得相当的威武俊秀。他身材相当高大,在普遍身材矮小的东瀛人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不过用现代营养学的观点来看,主要是因为东瀛物资匮乏,居民日常营养不足,所以说才会普遍发育不良。
而东瀛战国时代更是绝大多数人连普通的口粮都没有办法满足的年代。
但是织田信长也好,阿市也罢,他们都是出生于大名之家,从小都没有为衣食所忧愁,不要说织田信长,就算说阿市自己,也是雪白丰盈,骨架舒展,可见人的美丑和幼时的饮食条件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织田信长则看着打量自己的方别,在他看来,方别身材适中,骨架精干,虽然看起来意外地比想象中普通很多,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睛,却又感觉他的内心深处有着庞大的力量。
“你有兴趣成为我的武士吗?”织田信长开口就问道。
“很抱歉,暂时没有这个兴趣。”方别毫不犹豫地笑着说道:“不过我有兴趣看着织田大人布武天下。”
“什么时候我的志向传得这么远了?”织田信长笑了笑,回头看向阿市:“是不是阿市你又和他们聊了太多关于我的事情?”
“只提到了一点点而已。”阿市嘟着嘴说道:“总之,我们先进去说吧。”
织田信长拍了拍脑袋:“如果阿市不说我倒也忘了,来来,我们先进我的府邸慢慢聊。”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颜玉:“您就是最近传说中的那个人吗?”
颜玉笑了笑,笑容款款:“在我确定织田大人指的是哪个人之前,我并没有办法给您肯定的答复。”
“不过,在下倒是不担心织田大人会布下埋伏对付我们。”
“就让我们先进屋谈吧。”
“走了这么久,脚已经很乏了,也想品尝一下东瀛的茶水。”
既然颜玉已经这样开口了,很快,众人就一同进入城中,然后进了织田家的大宅。
方别一直在注意观察着四周的布局,确实,那古野城是他也没有来过的地方,此时第一次来,出于职业习惯,少年还是想观察一下可以进行躲藏的位置以及逃跑的路线,就和那种这个钟楼适合架两台重机枪封锁街道是一个思路。
而织田信长则注意到了方别的动向:“方别侠士对城里的构造很感兴趣?”
“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罢了。”方别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当然,不是出于密探的职业习惯。”
少年做了这样的补充,一时间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而等最终落座在大宅的客厅之中,阿市向众人欠了个身离开,而同时已经有侍女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阿市不听一下吗?”方别伸手叫住了这个打算离开的少女。
“哥哥说这是男人们的谈话,我不应该在这里旁听。”阿市低声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应该提前离开了。”在一旁的颜玉不由笑道。
织田信长大笑起来:“既然两位信得过舍妹,那么阿市你愿意在一边听听吗?或许我也需要你的意见呢。”
阿市闻言不由向着颜玉鞠躬致谢:“那就谢谢颜玉小姐了。”
阿市之所以离开,不过是因为以前的惯例,虽然织田信长是一个不太看得上礼法规矩的人,如果可以的话,阿市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但是平常和手下的家臣议事的时候,旁听的阿市常常会惹人非议,所以阿市为了避免给兄长添麻烦,所以到了这种场合,她都会自行提前离场。
不过这一次有方别和颜玉挽留,织田信长当然不会勉强。
茶水在杯中倒满,萦绕着香气。
织田信长隔着茶杯看向坐在对面的方别,笑了笑:“方别侠士,我听说你来自神州。”
“神州是一个好地方吧,我听说你们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帝,统治着那片大陆的所有土地。”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不是真的这样?”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虽然说在绝大多数的情况我们的国家都属于一位皇帝统治,但是每隔数百年,都会有一场浩大的改朝换代。”
“腐朽的旧王朝摇摇欲坠,就会有贫困的农民揭竿而起,尝试推翻旧的王朝建立新的王朝。”
“当然,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那些起义的农民都是为那些旧王朝的王侯将相封疆大吏作了嫁衣。”
“三国演义的小说织田大人看过了吗?”
“三国演义?”织田信长这一瞬间竟然有些迟疑:“你是说三国志吗?”
“最近有人从神州带回来的历史兵法书籍,我倒是有所涉猎。”
织田信长这么一说,方别不由哑然失笑起来。
是的,因为长期以来东瀛缺乏足够的历史和文化,所以面对比自己先进的文明,往往会呈现出一种如饥似渴的状态,就像是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所能够接触到的水分。
就如同现在,因为东瀛正处于战国时代,渴望平定战乱统一东瀛的人当然不止织田信长一个,但是如何统一东瀛,那么肯定要有横绝的武力和百战不殆的军队,兵法瞬间就成了重中之重,所以他们大量从神州购买了所谓的兵法书籍。
而这样的兵法书籍,当然有孙子兵法之类的正常兵书,但是相对于比较晦涩的孙子兵法,毫无疑问是更加跌宕起伏的三国演义之类的历史小说更加受欢迎。
所以是真的有很多东瀛的大名和家臣人手一本三国演义,并且详细按照其中的兵法战例,进行大量的所谓的夜袭,劫粮,火攻之类的操作,你还真的别说,这些战法战例,如果能够妥善地应用于战争之中,反而有时候会有出乎意料的作用。
至少说比所谓的十则围之背水一战之类的晦涩说法更加的深入人心。
而织田信长当然也是看过三国演义的。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他可不管这一瞬间织田信长脑海中究竟是什么想法,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汉朝是我们国家一个伟大的朝代,它前后历经两汉,延绵四百多年,曾经威震天下,横扫八方,但是即使是这样一个伟大的朝代,最终还是会因为种种的问题,积重难返,最终走下了大厦将倾的地步,其中的黄巾起义,就是为汉王朝敲响的丧钟。”
“但是黄巾起义,也最终没有能够将汉朝毁灭,相反,这场声势浩大的起义被汉朝的能兵强将给镇压了下去,所有的起义军都被打败,他们的头领都被杀死。”
“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即使是在汉朝即将灭亡的时候,他依然有着非常强大的军队,仅仅一个军阀的实力,就可以轻松地压服四周的蛮夷军队。”
“这些原本属于汉朝的臣子,最终开始觊觎神器,他们彼此开始不顾汉朝皇帝的号令,彼此攻伐,甚至开始试图通过控制皇帝陛下本人来掌握更高的权威。”
听到这里,织田信长不由饶有兴趣地插嘴;“你说的是曹孟德吗?他确实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人物。”
所以你知不知道你在很多时候都被和这位好人妻的曹公相提并论吗?方别在心中暗中腹诽道,但是依然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就是曹孟德公。”
“我之前说过。”方别看向织田信长:“绝大多数的农民起义都不过是给这些王侯将相作了嫁衣,只有绝少数的农民起义最终推翻了旧王朝,以至于推翻了旧王朝的那些封建军阀,自己建立了新王朝。”
“不过在神州众多的朝代之中,只有两个朝代做到了这一点。”
“都有着彼此的历史原因,信长大人知道是哪两个朝代吗?”方别问道。
“我看过你们国家的历史,我没记错的话,一个就是方公子之前提过的汉朝对吧。”织田信长开口说道。
不知不觉间,织田信长对于方别的称呼,就从生涩的方别侠士变成了方公子,就这一点而言,甚至要比阿市变得还快。
“是的。”方别点头:“正是汉朝,汉高祖刘邦斩白蛇揭竿而起,顺着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最终消灭了曾经一统六国的秦国,建立了新的王朝。”
“顺带一提。”方别看着织田信长说道:“在秦国还存在的时代,在神州也曾经有过一个战国。”
“那个时候,我们有一位周天子,曾经延绵统治了这片土地长达八百年的时间,倘若他不曾被推翻的话,那么我们也会有一位天皇大人。”
当方别提到了天皇的时候,织田信长目光为之一变。
方别注意着织田信长的神情,然后笑着说道:“请问我能说下去吗?”
“愿闻其详。”织田信长开口说道,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的,至今为止,东瀛依然有着一位名义上的统治者,那就是在京都的天皇大人。
天皇大人的代言人就是幕府的将军,幕府将军名义上有着统治整个东瀛的权力,所有的大名都受到幕府将军的管辖。
但事实上,都受管辖的另一面就是都不受管辖,正如同眼下的今川义元要来攻打织田信长,如果幕府将军有用的话,织田信长还用这样焦急的纠结军队,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接下来的这生死一战上吗?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今川义元还真是幕府将军的亲戚。
“我们的周天子,那个时候就很像如今的天皇大人,也如同你们的天皇大人一样,他已经丧失了权威很多年了,对于手下的那些诸侯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力,今天来个国家问九鼎的重量,明天来个国家想要王的称号。”
“不过最终,秦国还是扫清**,席卷八方,不仅将整个神州的其他六个国家悉数灭掉,连这个持续了八百年的周王朝本身,也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我现在想问一句。”方别看着织田信长:“您究竟是想要做那个统一六国的嬴政?”
“还是想做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公?”
第二十二章 雄主
或许直到此时,谈话才终于进入了重点。
方别之前讲述了许多关于神州的历史,但是所有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将无数次地重演。
就像此时一样,东瀛也进入了一个乱世的节点,在神州的上次节点之中,那位叫做嬴政的男人横扫**,最终统一了这片大陆,谱写了属于自己的历史。
而织田信长面对此时此景,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是方别很期待的事情。
而织田信长此时则终于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他是那种强大而自信的男人,就好像如今尾张国不过是偏安一隅的蕞尔小国,但是织田信长却可以豪情万丈地评价各方诸侯,正如同当日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曹孟德一般。
但是当方别真正问织田信长最终的志向是什么的时候,这个男人还是陷入了沉默。
是究竟要荡清寰宇,横扫**,将过往的一切都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中,再造一个新的世界。
还是说扶持圣主,尊王攘夷以令诸侯,奉天子以讨不臣,做下一任的幕府将军。
这对于织田信长而言也是有些遥远的事情,他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方别:“你还真是给我提了一个几乎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说是没有办法回答,但事实上织田大人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了吧。”方别微笑着说道。
织田信长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在一旁旁听的阿市,然后开口道:“扫清一切,改朝换代,确实是我曾经想过的事情,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哪怕我有鸿鹄之志,尾张依旧不过是一隅之地,整个东瀛土地尾张不过占据百分之一,军士同样不足百分之一,如今今川义元那个蠢货又要率大军前来进逼,前方之事,晦暗难明。”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的志向就是终结这个乱世,重新统一东瀛,至于如何统一,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天下布武是也,而在这之中,天皇陛下的意见同样是举足轻重。”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看向一直沉默地看着两个人交谈的颜玉:“我听说前段时间,天皇陛下曾经见了一位来自于神州的女子,那个女子,想必就是你了吧。”
颜玉平静点了点头,并没有意外织田信长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因为这个消息,本身就是她有意放出去的诱饵。
至少说能够吃到这个诱饵的人,可以证明自己不是真正的蠢材。
“随后,辉月姬就开始在东瀛出现,她在月圆之夜出现,并且目的如此的明确,就是直取大名的性命,所有大名的护卫在她面前不堪一击,那些重金聘请来的精锐武士也如同土鸡瓦狗一般,顷刻间摧枯拉朽灰飞烟灭。”
织田信长看着颜玉:“所有人都敬畏这个如同神佛一般无比强大的刺客,所以将她冠以辉夜姬的名号。”
“在第一个大名意外死去之后,其余所有的大名包括我,都不约而同地加强了自身的防卫。”
“在最初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不过是这些大名的仇家所雇佣的精锐刺客。”
“但是很快,事情的发展就突破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位被刺杀的大名居住在东瀛的北面,但是当下一个月圆之夜来临的时候,又一个大名被刺杀,但是这次他的领地却在东瀛的南面,期间相隔数百里之远,两位大名彼此之间素无交集怨恨。”
“如此一来,这样针对大名的无差别刺杀事件,就成了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锋锐利剑。”
“据那些曾经见过辉夜姬的人传说,当月圆之夜的时刻到来,那位青衣的女刺客就将会踏着月光而来,无论被刺杀者身边有着多少精锐武士的拱卫,她都像是在水中穿行的鱼儿一样轻松自如,没有谁能碰到她的衣角,几乎只一刹那的时间中,她就能够贯穿那位倒霉大名的心脏。”
“不过,当第三位大名继续被这样刺杀之后,所有人才渐渐发现一个问题出来。”
“那就是如果说这三个大名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么他们确实有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的领地与兵力都比较弱小,并且大名自己本身也比较庸碌无为,本来就很难在这战国乱世中保全自己。”
“这样一来,对抗辉夜姬的另一种法门就油然而生。”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叹了口气:“那就是开始尝试励精图治,壮大自己。”
“如果说这位辉夜姬只从最弱小的那些大名开始杀起的话,那么就好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扔下一块块石头。”
“一块石头泛起的涟漪或许还不算什么,但是当一块一块的石头投下,这些涟漪越来越多地在潭水中漾开,那么最终这潭死水终将会充满生机。”
“我相信今川义元那个大蠢货一直都有吞并尾张的想法,但是这一次突然开始行动,肯定有那位辉夜姬的压力在。”
“毕竟虽然今川义元并不弱小,但是万一那位辉夜姬以为今川义元弱小呢?”
“这就是一个说不清道理的地方了。”
“况且,当人人自危的时候,这种行动至少说是一个行动的信号。”
“您说是不是?”织田信长依旧望着颜玉:“我很好奇,您究竟和天皇陛下谈了一些什么。”
“以至于天皇陛下可以纵容您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方别面无表情,阿市轻轻捂住嘴巴,而颜玉则淡淡笑了笑:“织田信长啊织田信长。”
“别人都说是你是个尾张国的大傻瓜,但其实你才是这天下少有的聪明人。”
“别夸我,我会当真的。”织田信长看着颜玉平静说道:“被聪明人夸聪明是一种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好像被那些傻瓜称作傻瓜一样。”
“但是你真的很聪明。”颜玉笑了笑:“你是从哪里猜到的,我有天皇陛下的默许。”
“还有,关于辉夜姬也是我的手下这件事情。”
“因为时间。”织田信长看着颜玉。
“这个世间会骗人的有很多东西,但是也有少数几样东西不会骗人,比如时间。”
“辉夜姬的突然出现,这位使用神州剑术的刺客其技艺之惊人,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我曾经请教过那些略知神州事略的人,问是不是你们神州这样级别的刺客到处都是。”
“如果那样的话,神州未免是太过于可怕的藏龙卧虎之地。”
“但是他们的回答是,这样惊人的刺客,即使是在神州,也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或者说,只有那个名为蜂巢的刺客组织中,才有机会培养出来这么可怕的刺客。”
“而我又听说了,之前蜂巢曾经经历过了一场大乱。”
“一个叫做秦的男人攫取了蜂巢的最高权力,蜂巢的蜂后殿下就此失踪,有人说她被秦杀死或者囚禁,也有人说她已经逃离了东瀛,但是不管怎么说,蜂巢出了很大变故这件事情,我已经有所耳闻。”
“再然后,我听了一场至高的决斗,一个叫做方别的男人选择向秦那个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敌人挑战,最终的结果虚无缥缈,有人说方别胜了,也有人说他败了并且已经死了。”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就是那场决斗之后,那个叫做秦的男人失去了一条手臂。”
“随后不久。”
“天皇陛下见了一位来自于神州的女子,一个叫做方别的神州人出现在了我的尾张国边境。”
“不过知道最近,我才知道这个方别使用一把斧头就轻松杀死了那个名为左兵卫的浪人武士,我瞬间对这个男人很感兴趣,于是就让柴田平二去试试他的深浅。”
“而结果我相当的满意。”
“再随后,你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方别和颜玉静静听着织田信长的讲述,是的,织田信长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他之前说的,无论是蜂巢内乱,还是蜂后失踪,亦或是方别挑战秦的时间,在神州都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并且在江湖上流传甚久。
如果织田信长确实找到了熟识神州事略的东瀛浪人询问,那么这些事情他都可以全数知道。
而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只有方别即使来到东瀛之后,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名字,这里面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方别在服用了清净琉璃方使出那必杀的一剑之后,确实陷入了短暂的失忆状态,失忆情况下的方别,就算想慎重,但也毫无疑问是慎重不起来的。
这是一个过于明显的切入口。
但是即使这样,织田信长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面把握到重点,并且成功猜测出来了方别与颜玉的身份,甚至说敢于用阿市这个重要的赌注来证实对于方别的期待。
只能说,这个叫做织田信长的男人,不愧是战国的第一豪杰。
“那么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了。”颜玉看着织田信长淡淡说道:“那么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当然有不知道的。”织田信长看着颜玉:“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究竟和如今的这位天皇陛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你要知道,这位天皇陛下之所以能够到现在都平安无事,并不是他手下有多么强大的军队,也不是他自己神圣不可侵犯,只是因为,天皇他并不干涉手下大名的活动,顶多是在某种情况下表达些许倾向。”
“天皇只站在最终胜利的大名身后,并且依旧委托这位大名替他掌管整个东瀛。”
“一旦说天皇尝试从幕后走向台前,他同样也要经受无数的挑战和危险。”
“我很想知道,如果眼下这场辉夜姬刺杀诸多大名的狂欢是天皇陛下所允许的,你这个女人,又是用什么筹码打动了那位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
“眼下的一切,最终又是什么目的?”
织田信长目光灼灼地看着颜玉。
而颜玉依旧一副慵懒而缱绻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方别,开口道:“你是如何将这位从如此多的东瀛大名之中挑选出来的?”
“我感觉把那些其他的大名捆在一起,都未必有这个大傻瓜聪明。”
方别摊了摊手:“你就把这个当做男人的直觉吧。”
毕竟即使只是对东瀛历史略知一二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叫做织田信长的男人。
不过似乎在世界线偏移之后,这个男人可能要比那个真实的织田信长更加强大一点。
虽然说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横绝的武力,方别几乎抬手就能够置他于死地。
但是并不是每一位大人物都像那位陛下一样,有着横绝天下深不可测的武功作为凭依。
毕竟即使是那位陛下,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长生,高深的武功只是长生的副产品罢了。
颜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然后看向织田信长:“好吧,既然你都猜到了这么多,那么作为奖赏,我就告诉你一些东西吧。”
“我和天皇陛下所立下的约定确实是,我会帮助他挑选一位足够统一整个东瀛的雄主,用最短的时间终结东瀛的乱世。”
“至于用什么方法,如何实行,天皇陛下会给予我一些便利,差不多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些东西。”
“东瀛天皇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无力,他毕竟是一位流传千年的古老血脉的传人,并且天皇在你们东瀛人的信念中,也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织田信长点了点头:“所以,目前来看,我差不多是引起了你的注意力了?”
织田信长这样问道。
颜玉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阿市忍不住在一旁问道。
“你太弱了。”颜玉平静说道:“在全东瀛的大名中,你的实力别说前十,恐怕连前二十都够呛。”
“这样弱小的大名,如何能够担任起统一整个东瀛的重任。”
“即使说你是如此的聪明并且冷静。”
“弱小?”织田信长笑了笑:“或许吧,既然这样的话,我是否可以向颜玉小姐送上一份厚礼,来证明我是未来能够统一整个东瀛的人。”
“什么厚礼?”颜玉问道。
织田看着颜玉,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
“今川义元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