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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刺客有毛病全文阅读

作者:任秋溟     这个刺客有毛病txt下载     这个刺客有毛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得不来

    长江之上,巨大的楼船停泊在江边。
    这座楼船,如今就是蜂巢的临时总部,鉴于各项设施齐全,并且移动方便,所以秦在获得了楼船的控制权之后,一时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而在楼船之中的贵宾室中,薛铃临江而坐,正握着一杆紫毫硬笔,蘸墨临书。
    说来有些好笑,刚进蜂巢的时候,薛铃几乎再没有多少动笔的功夫,谁想到如今,薛铃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练字。
    蜂后是蜂巢名义上的首领,哪怕说是傀儡,但是同样需要日理万机,决定很多事情。
    即使说是名义上的决定。
    所以,动笔的时候挺多的。
    原则上薛铃可以口述让别人帮自己来写,但是作为自己为数不多能够身体力行的事情,薛铃还是挺希望自己来做的。
    紫毫硬笔是用上好的兔毛制成的毛笔,硬度较之羊毫更硬,但是比之狼毫却要软上那么一些,正式来写工整秀丽的小楷,此时薛铃并没有写什么公文,而是单纯临摹一些散文文章,作为打发时间的消遣。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门没有锁。”薛铃淡淡说道,头都没有抬起来。
    但是敲门声依旧没有终止。
    薛铃只得抬头,却看到一身黑衣的殷夜正站在门前,抬手用指节轻轻叩击着门板。
    门当然没有锁,只是殷夜却需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有事吗?”薛铃看着殷夜平静开口道。
    这些天的相处,让她对于这秦的绝对亲信危机感下降了很多,但是始终也不曾降低对她的重视。
    “当然有事,否则不会来打搅蜂后殿下的。”殷夜静静说道:“秦大人有请蜂后殿下一叙。”
    秦的意志在如今的蜂巢,几乎是不可违抗的。
    虽然说理论上,有什么事情应该秦来请见蜂后而不是说让薛铃去见他。
    但是理论与实际,本身就是两回事。
    “我知道了。”薛铃如是回答,然后起身。
    ……
    ……
    秦的房间在甲板之下,相对于甲板之上采光甚好的薛铃房间而言,秦的房间虽然大一点,但是却相比之下更加阴暗。
    看到眼前的男人的时候,他整个人依旧坐在阴影之中。
    “殿下可知道在下邀请您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秦在阴影中开口说道。
    薛铃摇了摇头。
    秦不由笑了笑:“殿下不要紧张,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说着,秦顿了顿,继续说道:“郭聚峡已经到了应天府。”
    “这我知道。”薛铃回答道。
    郭聚峡这样的人物,就算说是乔装打扮,也很难躲过蜂巢的耳目,更何况郭聚峡这一路而来,堪称是大张旗鼓。
    薛铃当然知道郭聚峡已经到了应天府,并且开始尝试依靠六扇门重新确立应天府应有的秩序。
    “那殿下是否知道,他来的原因是因为在下的决斗邀请?”秦说道。
    薛铃点头。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么殿下愿不愿意去邀请一下这位六扇门总捕头呢?”秦继续说道。
    薛铃吃了一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是的,你在说什么?
    薛铃现在是什么身份?
    蜂巢的蜂后,绝对意义上的灵魂人物,可以说如今的蜂巢很大一部分就是靠她薛平女儿这一身份象征凝聚起来的。
    而郭聚峡是什么身份?
    最简单来说,他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官职品阶不高,只有区区从三品。
    但是他确实朝廷在江湖上最大的门面,无论是武功人品,都能够得到朝廷与江湖双方的认可。
    薛铃怎么能去见这样的人物?
    难道就不怕他将薛铃转眼就绑起来带回燕京去请功?
    再深入虎穴,也没有这样的深入虎穴法。
    而且这个提议是秦提出的,秦又有怎样的阴谋与算计,薛铃不得而知,但是从最简单的排除法来讲,这都是很不应该的选择。
    “我在说,殿下您愿不愿意去邀请一下这位六扇门的总捕头大人。”秦淡淡重复了一遍,看着薛铃有点不可思议的神情,秦轻轻补充道:“放心,郭聚峡与令尊生前关系不错,不会为难你的。”
    这个薛铃也知道,郭聚峡与薛平一个是六扇门总捕头,一个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两个人在平常的工作中常有交集之处,薛平当然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角色,而郭聚峡也是出了名的豪爽义气,两个人关系确实不错。
    但是如今已经是时过境迁,况且薛铃的身份也是太过特殊。
    看着薛铃依旧保持的沉默,秦笑了笑:“如果蜂后殿下不愿的话,在下当然也不会勉强。”
    薛铃看着眼前的男人,轻轻道:“为什么?”
    为什么专程把薛铃叫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似乎无足轻重的事情。
    何止无足轻重,并且还很胡闹。
    秦会是这种意气用事的人吗?
    毫无疑问不是的。
    “很多事情说穿了就没意思了。”秦轻轻说道。
    他看着薛铃:“殿下只用说,是否愿意就够了。”
    薛铃那一瞬间真的很想直接摇头。
    如果说这是秦故意给自己设下的陷阱,那么又何必呢?
    还是说这位郭聚峡的身上也有什么秘密?
    薛铃的大脑一时间飞速运转中。
    最终,哪怕说自己没有想到秦为什么要这么做,薛铃还是开口说道:“如果你准许的话,我不介意出去一趟。”
    “并且带上商九歌。”
    商九歌算是薛铃在蜂巢之中可以最大程度信任的人了,如果不是有商九歌这样一个强力的武力保证,薛铃当时也未必敢回蜂巢。
    当然,现在黑无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进入蜂巢之中,这些天黑无一直都在闭关静养,这方面具体是宁夏来协调照顾的,薛铃不便多问,但是从当时在海边一战的经验来看,黑无也是在一点点调整自己的黑天魔功,并且已经有了不错的成效。
    “可以。”秦点了点头说道。
    ……
    ……
    应天府的城门就在眼前。
    薛铃身穿黄衣,看着眼前的这座高大城门,一时间有些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
    哪怕说时间才过了不过几个月,但是自己的身份和上次跨进城墙相比,已经改变了太多了。
    “所以不要紧吗?”身后的商九歌感受到了薛铃的紧张,不由问道。
    这趟入城的意义,和上次的区别很大了。
    薛铃摇了摇头。
    黄色的披风在风中摇曳。
    少女站直身体,望着眼前的城市,然后笑了笑:“走吧。”
    和上次进城相比,应天府已经萧瑟了许多,当然和天气寒冷有关,但是更重要的依旧是街道上的损毁和那些门窗紧锁的店铺。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这让薛铃多少有些意外,毕竟她和商九歌两个人都是妙龄少女,姿色更是上中,结伴行于大街上,虽然说有不少人露出些许的惊艳神色,但是并没有什么贸然搭讪之类的事情。
    或许真的是和郭聚峡入城有关?
    薛铃这样想着,然后两个人已然来到了应天府六扇门衙门的大门前。
    薛铃选择白天到来。
    她上前,刚想敲门,就看到侧边小门走出一位苍老的门房:“姑娘来此处有何贵干?这里可是不打官司的。”
    六扇门不打官司,也没有办法申冤,真要类比的话,六扇门的职能比较接近于特警。
    “我不打官司。”薛铃笑了笑,伸手递出一块牌子:“我想求见总捕头大人。”
    门房看了看手中的牌子,没有看出来一个所以然,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木牌,上面只刻着一柄小剑。
    不过总捕头如今正在应天府这件事情倒是路人皆知,毕竟这些天,郭聚峡带领着整个应天府的六扇门兼之普通的衙门皂衣捕快,是好好将整个应天府整顿了一下,不仅填满了应天府的监牢,还征用了一批酒楼关押了几位似乎颇有身份的角色,等着对面来人说情。
    但是总之,立竿见影的就是相较以往已经濒临谷底的应天府治安,终于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我回去通传一下,不过不保证郭大人会见你们。”门房这样说着从侧门离开。
    薛铃回头看向商九歌:“你那东西有用吗?”
    因为很多原因,薛铃现在拿不出什么能够见郭聚峡的信物,不过对于这一点,商九歌倒是很有底气,她是真的只拿了一块木牌,然后手工在上面用绯夜剑刻下了那柄小剑,向薛铃打包票说凭这个就能见郭聚峡。
    如果见不到的话——那么就只能今夜两位少女夜袭总捕头了。
    商九歌眨了眨眼睛:“应该没问题。”
    怎么才过了一会,自信就这样大幅下降了?
    薛铃忍不住吐槽。
    不过那位年迈门房的回来的速度比两个人想象中都要快。
    他一路小跑着走来,望向薛铃的时候表情带着稍微的惊讶。
    “总捕头有请。”
    他这样说道。
    ……
    ……
    郭聚峡比薛铃想象中的更高,也更壮。
    整个人如同铁塔一般,哪怕年过四十,但是给人的感觉依旧像是一个精壮干练的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他一身灰色的皮袄,黑色绑腿,红色头巾,打量薛铃与商九歌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两头猎物。
    “你就是商九歌?”他突然开口说道。
    面对的人当然是商九歌。
    商九歌从来不会否认别人正确的推测,所以点了点头。
    “商离那小老头真是好运气。”郭聚峡评论了一句,然后望向薛铃:“那么你就是薛铃了?”
    薛铃轻轻后退一步,然后稳住心神:“怎么猜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猜出来的,我们更多是依靠已知的一切来推断。”郭聚峡缓缓说道。
    他敲了敲面前的桌板,当当作响:“两位想喝什么茶?”
    “随便。”商九歌看着郭聚峡说道,而薛铃则淡淡问道:“这里有什么茶?”
    “没有叫做随便的茶。”郭聚峡笑着说道,然后望向薛铃,脸上没有一点的惭愧:“只有西湖龙井。”
    “那么为什么还要问我们喝什么茶,直接问喝不喝龙井不就行了?”商九歌不由反问道。
    郭聚峡抬手拍了拍,就有两位婢女捧茶入堂,给每个人面前满上一杯,然后行礼退下。
    等到茶已经到了嘴边,郭聚峡才微笑着平静说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真相本来就只有一个。”
    “就好像我这里只有西湖龙井,所以送到你们面前的只有西湖龙井。”
    “而两位一位是华山商九歌,一位是锦衣卫薛铃,那么我看到你们的时候,已经确定了你们的名字与身份,当然也不会有第二种茶了。”
    薛铃听郭聚峡说的如此神乎其神,不由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锦衣卫了。”
    郭聚峡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声明脱离锦衣卫了?”
    薛铃愣住了。
    是的,她是来蜂巢做卧底暗哨的。
    只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她都做到了组织老大了,还是没有人来接她回去。
    这是她的错吗?
    当然不是了!
    “同理,锦衣卫也没有把你逐出去。”郭聚峡淡淡说道:“虽然不得不说,秦这次横空出世,确实惊艳了大半个武林。”
    薛铃听着几乎郭聚峡一个人的独角戏,不由望着他:“所以说你有把握把秦击败?”
    是的,如今的情况,只要秦败了,哪怕不死,他的一切威望与势力都将土崩瓦解。
    但问题是,秦目前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又过于强大了一点。
    “没有。”郭聚峡果断摇头说道:“非但没有,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没有可能是他的敌手。”
    所掌握的情况就是秦与舒庆的那番比试。
    舒庆在江湖中成名已久,当然不会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但是当时战斗的结果,确实舒庆几乎被当做沙包锤了一整场,并且最后还是被方别捡漏,可以说连两人串通作弊的嫌疑都可以排除,毕竟就算是苦肉计,周瑜也没有把黄盖活活打死。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来?”商九歌在一旁问道。
    郭聚峡喝了一口西湖龙井,轻轻哈气,然后平淡说道。
    “因为我不得不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表象背后的真相

    薛铃望着郭聚峡的眼睛:“什么叫做不得不来?”
    “因为我没有办法拒战。”郭聚峡缓缓说道:“关于蜂巢的事情,其实我了解的很多,因为六扇门真的和蜂巢打过很多交道,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就打过很多,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也打过很多。”
    “那件事情是哪件事情?”薛铃问道。
    “当然是令尊失踪这件事情了。”郭聚峡轻轻说道。
    这个看起来高大威猛的北方汉子,此刻说起话来却令人惊讶的慢声细气。
    薛铃抿住嘴唇:“所以你都知道了?”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郭聚峡摇头说道:“但是就像我说的,我这里只有西湖龙井,真相潜藏在假象之中,却偏偏只有一个。”
    薛铃没有说话,等待着郭聚峡的下文。
    “其实现在的江湖,很多人都不讲规矩,不讲规矩就很麻烦,相对来说,七大名门的弟子最讲规矩,也有实力,所以我们六扇门很喜欢和他们合作,各取所需。”
    “但是老实说,江湖中最讲规矩的其实是蜂巢。”
    郭聚峡静静说道。
    薛铃没有一点意外。
    因为蜂巢真的是超讲规矩的。
    哪怕说是拿钱办事,但是论职业道德和行事效率,江湖中恐怕没有组织能出蜂巢之右。
    而蜂巢组织的严密,对于下属的控制,情报传递的高效,基本上是把其他同行一顿暴打,最终才能够坐在业界龙头的位置上。
    这不仅是初代蜂后调教的结果,初代蜂后之后,掌控蜂巢的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薛平,同样是最顶尖的政务人才,蜂巢能有这样的成绩和发展,真的是让人完全不意外。
    “所以其实,我们之前和蜂巢打过的交道更多,虽然说是各取所需,但是每次和蜂巢打交道的结果都很愉快。”
    “我有时候也会在闲聊中和薛大人聊过这件事情,他对此的评价是——工具只要是顺手,怎么样都是好的。”
    薛铃点了点头。
    “但是去年中秋,令尊死了。”郭聚峡说道:“虽然我相信他没有那么容易死,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也只能相信。”
    “再往后,去年腊八那天,周海天也死了。”
    “周海天是户部侍郎,主管钱粮开支,在朝堂中,他是令尊的重要盟友。”
    “此人年纪不大,但是能力极强,在朝堂之中的威望很高,很多人相信他能够在十年内入阁,并且当上一任首辅。”
    “但是他就是突然死了,和令尊不同,他是被人刺杀的,所有证据确凿明晰,他就是被蜂巢刺杀的,并且刺杀他的还是蜂巢最强的那个刺客易茗。”
    “按照常理来说,蜂巢拿钱办事,那么出钱的那个人,一定是出了非常了不起的价码,才能够让蜂巢动手杀这样一个重要的人。”
    “但是问题来了——我之前说过,蜂巢是非常讲规矩的组织,江湖之中,蜂巢绝对是最讲规矩的那位。”
    “它不仅讲规矩,更是江湖规矩的一部分。”
    “可是如今,最讲规矩的那个人坏了规矩,并且坏了最大的规矩,这就让人感到非常的狐疑。”
    “我也很狐疑,但是我的狐疑没有办法去找任何人确认。”
    “原本有一个人的,但是他死了。”
    薛铃明白,那个人就是薛平。
    “薛大人是朝堂之中最得陛下器重信任的人,他是跟随陛下时间最久的老臣,早在陛下还在徽州的时候,他就是陛下的亲随,陛下入京继帝位,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我原本不应该怀疑陛下的,但是当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陛下的时候,连我都开始有了一点怀疑。”
    当郭聚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铃忍不住左顾右盼。
    这里可是六扇门的大堂,并不是什么僻静隐秘的地方,郭聚峡怎么会在这里说这样重要的事情?
    “没事的。”郭聚峡看薛铃的动作,不由笑了笑:“我敢说这些,自然是有一些倚仗的,但且放心。”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薛铃问道。
    她和郭聚峡不熟。
    一点都不熟。
    其实在朝堂之中,薛平这样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和这位总捕头大人,因为各自的身份都比较敏感,所以相交不多,私下里更是没有什么来往。
    毕竟头顶上有那么一位可怕的圣人在那里,谁也不敢露出马脚被圣人抓到。
    所以薛铃在此之前连见都没有见过郭聚峡一面。
    但是这次见面,郭聚峡却告诉了她很多事情。
    很多她不应该知道,也不应该被告诉的事情。
    现在薛铃稍稍有点明白——为什么秦想要她来见这个男人一面了。
    因为这个男人,真的比他表面看起来聪明太多了。
    “因为你是薛大人的女儿,现在又是蜂巢的蜂后殿下,我有很多疑问都可以在你这里得到解答。”
    “而相应的,你有很多疑问,或许也可以在我这里答疑解惑。”
    “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郭聚峡这样说道。
    “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薛铃说道。
    如果单纯是来套取情报的,那薛铃的脑中现在是真的有太多太多的情报可以套取。
    “那就不要相信。”郭聚峡笑着说道:“且听我讲完就是。”
    “总之,蜂巢的一切都以周海天之死作为分水岭,而在我看来,其实更应该以薛平之死作为分水岭。”
    “随着薛大人的死去,锦衣卫的实力遭受重创,一大波清洗之后,反而是一些碌碌无为之辈慢慢登上了高台,原本被锦衣卫所压制的东厂重新坐到了最高的位置,毕竟圣人更愿意相信这些没有未来的家奴,因为没有未来,所以便没有野心。”
    “而蜂巢选择刺杀周海天之后,便成功打破了江湖与朝堂的界限,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朝廷公敌。”
    “无论是锦衣卫也好,六扇门也罢,都被下令全力绞杀蜂巢,所以说我和蜂巢的交道,就进入了第二阶段。”
    “不过这一阶段,倒让我有点好奇,当然,更多的也是怀疑。”
    “薛大人死后,锦衣卫实力大减,但是就算是实力大减,其实还是要比我们六扇门强那么一点,六扇门很多时候做事都需要江湖同道的协助才能够顺利进行,可是这次锦衣卫出动,战果依旧是惨不忍睹。”
    “虽然说蜂巢壮士断腕一般弃掉了许多外围的组织和分舵,但是对于蜂巢的核心与重要人物,锦衣卫几乎一无所获。”
    “我也只是出手肃清了燕京城的蜂巢余孽,对于燕京城之外的,一来是各地的六扇门都与蜂巢有一些藕断丝连的联系,二来则是如果蜂巢真要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六扇门恐怕也不能善了,总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陛下的压力主要压在锦衣卫身上,我也乐得看个清闲。”
    “但是即使这样,锦衣卫也有些太不给力了。”
    “接下来就是今年的初春,锦衣卫利用之前缴获的情报资源,选择向蜂巢派出一批内应。”
    说到这里,郭聚峡看着薛铃看他的眼神,不由笑了笑:“当然不止你一个人了,但是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
    “你当时在锦衣卫中的尴尬地位,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还有点抠脚趾?”
    “因为当时,你就真的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瘟神,薛大人死的不明不白,锦衣卫随即大换血,薛大人的亲信被悉数撤职发配查办,只有明确与薛大人不对付的人才能够上台,而这个时候,你就变成了一个表忠心的工具了。”
    “在这种情况下,吕渊趁这个机会将你送走,并且用了一个相当名正言顺的借刀杀人,只能说,吕渊心思确实深沉,但也因此,他差点就被圣人杀掉。”
    “他死了吗?”薛铃忍不住说道。
    当时在锦衣卫中,对她打压最狠的就要数吕渊了,甚至说最终用卧底蜂巢来借刀杀人的同样是他。
    但是现在看来,和秦合作最终将她送出燕京城的也是这个人。
    薛铃对于吕渊的态度就不免复杂了起来。
    以及——她父亲究竟留下了多少后手,这恐怕是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的一个事情了。
    “没有,但是重伤,正在养伤中。”郭聚峡淡淡说道:“我离开燕京前曾去拜访过他,毕竟他是真的和秦交过手,但是所得的情报却很有限,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我大概真的不是秦的对手。”
    在江湖榜上,郭聚峡排名第九,但是很特殊地没有标明擅长的功法,只说硬功盖世,拳脚无敌。
    这样的评价就很耐人寻味了。
    薛铃点了点头:“还有吗?”
    “我曾经想不通,这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蜂巢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刺杀周海天,并且是调用了最高战力的一击必杀。”
    “又是谁在背后出了这份钱。”
    “锦衣卫被迫下场和这样的江湖势力肉搏,却被打了一个灰头土脸回来。”
    “吕渊最终宁愿冒着触怒圣人的风险也要将你送出燕京城,送到蜂巢。”
    “如果说只是为了救你脱险,那么为什么现在你又成了蜂巢的蜂后?”
    “且问何德何能?”
    “那样说的话,其中背后隐藏的真相只有一个。”郭聚峡看着薛铃静静说道:“薛平,是属于蜂巢的,并且,地位极高。”
    “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蜂巢的蜂王。”
    薛铃面不改色,但是内心已经惊骇到了极点。
    真有人能够单凭这些表象猜出来?
    凭什么?
    郭聚峡看着薛铃的脸色,笑了笑:“放心,这里没有多余的人能够听到。”
    “在推断出来薛平可能是蜂王之后,那么问题来了,他什么时候成的蜂王,又以什么样的资格?”
    “他服侍圣人那么久了,可不能用早早潜伏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况且薛平死了,蜂巢就开始刺杀朝廷的大员?这是为了泄愤?泄愤的话,为什么要杀薛平的盟友?难道说是周海天告的密?”
    “这一切并没有办法解答我的疑惑。”
    “所以我只能够带着疑惑进一步抽丝剥茧。”
    “几个月前,汪直在江南举办独尊会,随后顺势攻取应天府,图谋篡逆。”
    “其声势滔天,炙手可热,但为什么旋即就再次被蜂巢所刺杀?”
    “蜂巢与汪直合作的话,那么几乎可以图谋半壁江山,蜂巢为什么要强行背盟也要杀死汪直?”
    “这份钱又是谁出的?”
    “所以说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郭聚峡看着薛铃:“周海天也好,汪直也罢,都是圣人想杀的人,用的是蜂巢的刀。”
    “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出多少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而是说圣人对于蜂巢有着极大的控制力。”
    “但是,随着秦的反叛,圣人对于蜂巢的控制力消失了。”
    “而秦做了什么事情?”郭聚峡笑了笑:“秦驱逐了蜂巢原本的蜂后。”
    “蜂巢已无蜂王,蜂后再失,蜂巢便群龙无首,只能以秦马首是瞻。”
    “随后秦再立你为蜂后,居然就成功控制了大多数的蜂巢残部。”
    “而随后方别出现,以冰魄剑为号令,企图聚集蜂巢的残余势力反对秦,并和秦立下了这个几乎是向整个江湖挑战的约定。”
    “一切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而陛下的态度,则变得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郭聚峡的声音带着一些慢悠悠的味道,但是目光却越加的犀利。
    “我是秦挑战的人之一,我当然可以选择在燕京闭而不战,但是我还是选择来到了这里。”
    “我很想知道,秦最终想要的是什么?是武林盟主?”
    “还是说其他的图谋?”
    “还有。”郭聚峡看着薛铃的眼睛:“我更想知道。”
    “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究竟又在整个棋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薛铃紧紧抿着嘴唇。
    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郭聚峡凭借他的信息渠道和推断,几乎把整个事情推理了**不离十。
    薛铃所能够做的只是肯定或者否定。
    这也是秦用意的一部分吗?
    “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薛铃缓缓说道。
    “当然有用。”郭聚峡淡淡道:“这关系到了我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第二百四十九章 每个愿意活下去的人

    薛铃听着郭聚峡的话,那一瞬间有一些出神。
    郭聚峡说这会关系到他的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但问题是,郭聚峡的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商九歌终于插话了:“所以说郭大叔你也很强对吧?”
    商姑娘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旁逸斜出,郭聚峡都为之一愣,但是薛铃一瞬间就明白了商九歌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郭聚峡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对于商九歌而言是真的没有太多吸引她的点。
    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吸引商九歌的,那就是郭聚峡真的很强这一点。
    还没有等郭聚峡反应,薛铃就赶忙说道:“最少现在不行。”
    看着郭聚峡疑惑的目光,薛铃轻轻解释道:“她想和你较量一下。”
    郭聚峡不由将目光转向商九歌,少女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用力点头:“我和秦打过架的,你不吃亏!”
    郭聚峡不由笑了起来:“姑娘当初的那两式江剑,已然震惊天下,找我挑战的话,姑娘当然是有资格的。”
    “不过确实,至少现在不行。”
    商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来继续商量正事。”郭聚峡缓缓说道。
    经过商九歌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气氛不由缓和了不少。
    薛铃望着郭聚峡:“敢问总捕头究竟下一步想做什么?”
    郭聚峡哈哈大笑:“这要先看薛姑娘的回答了。”
    他笑过之后,表情平静:“薛姑娘告诉我,如今你已经成为了蜂巢的蜂后,那么,你应该知道,在此之前,圣人在蜂巢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单刀直入的发问。
    薛铃曾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郭聚峡身为六扇门总捕头,是毫无疑问的臣子。
    哪有臣子反对君主的道理?
    反对就是不忠。
    可是郭聚峡已经猜疑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不做出回答,那么就多少显得有些违心了。
    一时间薛铃陷入了沉默,然后她抬头看着郭聚峡的面容,缓缓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创始人。”
    郭聚峡不由仰头笑了起来,笑得无比酣畅淋漓。
    薛铃与商九歌都静静注视着大笑的郭聚峡,等待他笑声的结束。
    而郭聚峡止住了笑声,再次将目光望向薛铃:“也就是说,这是陛下还没有登基时候的事情?”
    薛铃再度点头。
    郭聚峡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这样一来,陛下的种种举动与选择就不再扑朔迷离了。”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郭聚峡要比薛铃原本所预想的要聪明太多,来到此地,自己感觉似乎做错了点什么,对他所说的一切话也好像是错的。
    可自始至终,眼前这个男人始终都保持着自己谈话的节奏。
    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是很糟糕的。
    “薛姑娘稍安勿躁。”郭聚峡伸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他的表情带着平静的味道。
    “我来这里,我不是说过了吗?”
    “只是为了和秦打上一场。”
    ……
    ……
    薛铃与商九歌清晨入城,离开城门的时候,已然是夕阳西下。
    回响着之前和郭聚峡的交谈,薛铃不由有一些感慨万分。
    她越来越感觉,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实在有太多可怕的存在,怪不得方别那样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相比于自己,方别毫无疑问接触过更多更可怕的人。
    想到这里,薛铃回头看向商九歌:“他武功如何?”
    “很强,没打过。”商九歌轻轻抿着嘴唇说道。
    老实说碰上货真价实的天下前十,即使是商九歌,打不过的概率也是非常高的。
    但是至少说,商九歌已经有和对方过招的资格了。
    “和秦比起来呢?”薛铃再问道。
    “打不过。”商九歌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
    至于谁打不过谁,似乎完全是不用思考的问题。
    而正在这个时候,夕阳之下,一只雪白的信鸽正扑棱扑棱地向着两个人飞过来。
    薛铃一瞬间目光一皱。
    解下铜管,喂过信鸽,薛铃在夕阳江畔打开了那卷桑纸。
    上面的内容很少,只一眼便能看过。
    看过之后,薛铃稍微有些沉默。
    “上面写了什么?”商九歌在一旁问道。
    “白浅死了。”薛铃淡淡说道:“方别也在。”
    ……
    ……
    江西,白鹭书院。
    方别依然住在白鹭书院的客房之中,毕竟白鹭书院也没有赶人的意思。
    刘平夜也在,既然白浅没有杀死这个弟子,那么这个世界上,暂时没有其他人有杀他的资格。
    因为他此次来到白鹭书院只为刺杀白浅而来。
    暂时还没有杀其他人。
    而现在,这位曾经的书院大师兄正发着高烧,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情况怎么样?”方别问向病床边的霍萤。
    “很不好,可以说活下去的概率和死去的概率对半分。”霍萤简单说道。
    “关键是看他愿不愿意活下去。”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不愿意吧。”方别轻轻评价道。
    刘平夜的前半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问心无愧。
    但是后半生却最终被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虽然很讽刺,但是这毫无疑问就是事实。
    “如果这样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霍萤说道:“现在没有死的原因,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所希望牵挂的人都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只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死去的话,当然是一了百了。
    但是唯独是不甘心呢?
    方别静静看向刘平夜的脸。
    如今他刚到四十,白面微须,端的是文质彬彬,亦或是风度翩翩。
    当时他身着白袍行走江湖之际,无形剑大名响彻江湖。
    但是如今却偏偏全部沦为了骂名,成了诸多名门用来教育自己弟子的反面典型。
    可即使这样,他依然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对的——直到今天在白浅面前将一切说了个明白。
    这是师徒二人在过去的岁月中都没有说明白的事情,如今一切明了之际,也便是诀别之时。
    这样想着,方别静静将手搭在了刘平夜的脉门上。
    霍萤看着方别的举动,并没有阻止。
    就算说此时方别选择直接运功震断刘平夜的经脉,那么也是方别自己的选择,而方别毫无疑问,没有兴趣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少年只是运真气在刘平夜的经脉中运行一周。
    离手,方别的眉心紧皱:“其实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刘平夜原本修行的是浩然气,浩然气与武林之中的寻常真气大相径庭,虽然说方别也能模拟,但是想要修炼的难度是真的非常大。
    浩然气虽然说优点有很多,比如说就速成而言,是非常看资质的,为什么商九歌包括方别他们非常看好谢长风,那就是因为谢长风是真的有浩然气,再修炼浩然气是事半功倍,这次又有白浅临终之际的馈赠和点拨,恐怕三五年之内就有希望扛起白鹭书院。
    但是对于方别而言,浩然气的很多缺陷却是没有办法接受的,因为浩然气和其他武功毫不兼容,你修炼浩然气,就只能修炼那些由诗书入武的浩然气武功,并且浩然气还有这个破功的隐患,所以方别就从来没指望过自己也去修炼浩然气。
    而此时刘平夜的问题,起因是很多的,就连七生散也不过是导火线的诱因。
    最初霍萤说她能治疗七生散,确实是能治。
    但是刘平夜的身体情况,要比七生散复杂很多。
    首先就是浩然气被破,导致武道修为跌境。
    这个时候刘平夜最需要的是静养,可是那个时候因为如卿的伤势,他不仅需要每天都要输送内力给如卿疗伤,更要日日奔波寻觅疗伤的办法,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
    他的黯然**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参悟出来的,而在参悟之后,事情也没有就这样简单地终结,随着舍利子失之交臂,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刘平夜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如卿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也就最终再无归宿。
    而在这个时候,舒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提供了转浩然气入魔的法门。
    毕竟罗教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最终选择了接受。
    但这并不是重塑,而是破坏。
    浩然气入魔利用的是之前已经塑造好的浩然气经脉,并且破坏性质地持续运转残余的真气和浩然气,并且辅之以丹药之力,能够让人重新拥有乃至于超越巅峰时期的力量。
    哪怕说只是昙花一现。
    而心如死灰的刘平夜,则恰恰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诱惑。
    “即使能够治好伤,他大概也真的废了,所以才会想在那个晚上和白浅同归于尽,对于他而言,这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方别轻轻说道。
    “但为什么他又最终放弃了呢?”霍萤忍不住问道。
    不过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霍萤旋即就反应过来:“是的,因为白浅宽恕了他。”
    这个世界上,白浅是唯一有资格责备惩罚他的人,所以他也渴望这种惩罚来了结此生,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白浅并没有对他痛下杀手,而是选择了让他活下去。
    哪怕说活着对他而言可能是更大的惩罚。
    “是的,白浅宽恕了他,因为白浅自己命不久矣,他更能够体会到生命的可贵,所以才会希望刘平夜也能够活下去。”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按住了刘平夜的胸口。
    下一瞬间,刘平夜全身剧震,慢慢睁开了眼睛:“这里是?”
    他有些迷茫地说道。
    “你的时间不多,我的时间也不多。”方别右手没有离开他的胸口,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快速说道:“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但是你需要舍弃许多东西,请问你愿意吗?”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我更想要得到你的确认。”
    “舍弃吗?”刘平夜缓缓说着,话语中有些迷茫:“我还有什么可以舍弃的呢?”
    “当然有。”方别淡淡说道。
    刘平夜不由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那样的话。”
    “我还是活下去吧。”
    他平静说出了这段话。
    “如果说能够将所有的东西都舍弃,至少我能够重新从零开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方别看着对方的眼睛,点了点头:“了解了。”
    这样说着,方别的右手离开了刘平夜的胸口。
    刘平夜瞬间重新昏迷了过去。
    霍萤看得有些入迷。
    方别刚才所用的手法,是直接强行将真气灌注入刘平夜的体内,加速身体的血液的运行而暂时让昏迷的人重新苏醒过来,这样精妙的真气运用一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而方别却能够成功地施展出来,简直就是惊为天人的表现。
    “你帮我看下门,接下来的六个时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方别对着霍萤淡淡说道。
    “你要对他做什么?”霍萤忍不住问道:“他的状况是医学已经没有办法起作用的。”
    作为如今医术堪称天下前三的霍萤,她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方别笑了笑:“那是你的医学,我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医学可以用。”
    “我刚才已经征得他的同意,可以在他身上随便霍霍了。”少年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霍萤看着方别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为什么愿意做多余的事情?”
    方别笑了笑:“因为所有愿意活下去的人,都应该有活下去的资格。”
    “这个理由够不够?”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这样说着,霍萤向着门外走去:“我去帮你看门。”
    “对了。”这样说着,霍萤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方别:“你千万不要逞强!”
    方别点了点头:“我是不会逞强的。”
    霍萤轻轻抿着嘴唇,然后露出一抹笑容:“那么如果你的医术成功之后,能不能教教我呢?”
    方别认真摇了摇头:“法不外传。”
    “切!”霍萤抿起了嘴:“小气。”
    这样说着,少女消失在了方别的视线之中。
    方别看着霍萤的消失,摇了摇头:“不是不能教,而是不愿意教。”
    这样说着,方别伸出一根手指。
    一道薄薄的真气之刃,慢慢在方别的视线中成型。

第二百五十章 无形手术刀

    刘平夜之前也号称无形剑。
    但是此无形剑非彼无形剑。
    刘平夜的无形剑本质上是从二月春风似剪刀中化用出来的,剑气无形无色,五十步之外杀人于无形。
    但是这需要浩然气的支撑,没有浩然气之后,所谓的无形剑就连刘平夜自己都没有办法施展了,至少是没有办法完美施展。
    而方别在指尖缓缓冒出来气刃,你也可以叫它无形剑,但是即使相比于萍姐的真气化刃,依旧有着很多的不同。
    方别伸手解开刘平夜的上衣,露出了他伤痕累累的胸膛。
    这位书生身上的伤口比想象中还要多,更是远远超过了他这个职业应该有的平均数,这说明在过去的这几年漂泊中,他所受的苦可能要比这一辈子曾经受过的还多。
    只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苦,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
    若有如无的真气之刃,也随着方别手指的落下,一点点刺入了刘平夜的肌肤之中。
    即使是在昏睡之中,刘平夜这一瞬间脸上也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方别微微叹了口气。
    确实,鉴于刘平夜已经昏迷这件事本身,并不需要特别准备麻醉剂,或者说目前来说,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找到安全有效的医用级别麻醉剂,普通的麻药之类的在方别看来是在档次太低了一点。
    以及——哪怕说无形之刃刺入了刘平夜的肌肤之中,但是他布满伤疤的皮肤却并没有像是被小刀割开的黄油那样分开,而是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完整状态。
    而方别的表情,却越发凝重起来。
    指尖的真气之刃吞吐不定,刺入肌肤之中,然后开始慢慢情理刘平夜身体内部的毒素和损伤。
    这和当初治疗宁夏的曼珠沙华之毒不同,治疗曼珠沙华的时候是彻底的物理治疗过程,宁夏也因此吃了非常大的苦头。
    这也与霍萤的治疗方法不同,霍萤的治疗方法是单纯的医术的极致,依靠增强人体的功能与免疫,让其慢慢与毒素搏斗然后获胜。
    大抵医学,都是依靠辅助人体来治疗疾病,所以说对于那些特别虚弱的病人,狼虎之药往往会适得其反。
    而方别的治疗,如今来讲,更接近于手术。
    特殊的手术。
    一点点利用真气的特性,利用方别对于真气的精妙控制,从而在不损伤身体的前提下,对于刘平夜的身体进行细致入微的精密操作。
    比如现在,刘平夜的经脉中布满损伤,并且七生散的毒素同样遍及全身,他的身体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而方别现在要做的,就是排出那些毒素,弥补那些创伤。
    这一切听起来是相当的美好,但是如果真有那么美好的话,那么方别最初就会毫不犹豫地给刘平夜上这台手术。
    但事实终究是残酷的,首先,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技术,随着方别自己实力的增加和对于紫极天象这门武功的借鉴,才开发出来无形剑气这个新功能。
    毕竟真气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至刚至柔无形无色之物,何萍能将真气凝聚起来作为杀人的兵刃,方别也当然有办法让它成为治病的良方。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
    但是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损伤。
    这要比外科手术还要困难千万倍,至少外科手术是真的开刀问诊,方别这是连刀都没开。
    因为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下,开刀基本上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事情,毕竟那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是那么的糟糕。
    汗珠从方别的额头缓慢沁出,然后再旋即被真气所蒸发,和那些手术室里持刀的医生相比,方别和他们最大的差距就是连个替自己擦汗的护士都没有。
    原本是有的,霍萤也会很乐意参观这场可能是史无前例的手术。
    但是就像方别说的,他并不是不能教,而是不愿意教。
    和他相比,霍萤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肠太好了。
    所谓医者父母心,只要是病人,霍萤都会愿意替对方医治。
    而这招无形手术刀,其最大的难点在于凝聚这个过程。
    而霍萤已经修炼了紫极天象,所以说最大的难点已经克服了,接下来论对患者身体的了解,手法的精妙之类的,霍萤都要强于自己。
    可是唯独,这项技术太过于耗费真气和精力,即使方别来施展都会感到异常的疲惫,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对于霍萤而言,可能直接会快进到伤身折寿的程度。
    所以这就是不愿教的原因。
    ……
    ……
    而此时,霍萤就真的已经站在了门外。
    她此刻颇有一种姜维守在七星灯帐外,心中忐忑不知道哪位魏延兄弟会冲过来的错觉。
    不过好在白鹭书院此时百废待兴,并没有人来关注方别这个正在做法的诸葛孔明。
    只是中间有几个过来送饭的弟子,也被霍萤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至于方别用不用吃饭这个问题,霍萤清楚那个少年应该心中有数,不过基于自己的经验,霍萤还是给方别准备了一些好消化的比如蜂蜜稀粥这样的食物来让他一会补充一下耗费的体力。
    然后这一等,就是直接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其实上方别并没有真的治疗整整六个时辰,充其量也就是四个时辰多一点的感觉,感觉到身后轻轻的敲门声,霍萤站起来开门,门后黑发的少年难以掩饰地流露着疲惫。
    “我先去睡一觉,你可以去照顾一下他。”方别这样给霍萤打了个招呼。
    然后什么都没有吃,就直接去侧房闷头睡去。
    霍萤看着方别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走进了刘平夜的房间。
    还没有走进,只是靠近,霍萤就闻到了非常令人不安的腥臭味,以及血腥气。
    霍萤摇了摇头,她知道方别做事是很靠谱,但是这个少年在做事靠谱的同时,对人对己同样也是非常的狠。
    她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门后的床上,刘平夜躺在血泊之中。
    他身下的被褥已经全然被鲜血浸透,霍萤身为医生,对于鲜血并不陌生,她只是走近,却发现刘平夜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刀口创伤,口鼻七窍同样没有流血的迹象。
    这就真的很奇怪了,没有伤口,七窍也没有流血,霍萤伸手抓住刘平夜的手腕,细细查看他的脉搏。
    事实上,脉搏就是心跳。
    刚一触及,霍萤的眉就不由挑了起来。
    她那一瞬间很想跑过去把方别抓回来,好好问问他究竟做了什么。
    但是又想到方别已经治疗了那么久,如今正在补觉,毕竟学医的大家都同病相怜,深知个中辛苦,霍萤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细细给刘平夜诊完这轮脉。
    刘平夜的毛病之前已经提及过的,那就是基础的经脉损伤外加七生散刺激身体之后带来的伤势,更重要的是心境的萎靡,原本刘平夜正处壮年,武功更是顶级的程度,但是过去的那一连串打击,就算是钢铁也几乎能够炼化乐得。
    之前霍萤能做的也只是仔细调理刘平夜的身体,尝试中和缓解七生散的药效,但是因为他的身体本身过于千疮百孔,所以霍萤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治愈几率对半分,而能活下来的那一半,主要是看刘平夜自己的生存意志。
    而现在再一诊脉,可算好了,不仅七生散的毒素已经被排出了七七八八,就连经脉原本的损伤,也几乎都被人强力熨平了的感觉。
    是的,熨平的感觉。
    霍萤拿手指蘸了蘸刘平夜身下的血水,放到鼻端轻嗅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方别。”
    她轻轻念出来方别的名字,然后向外走去。
    只留下刘平夜在这个布满血腥气味的房间之中。
    “你们帮忙,给他洗澡擦身,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
    ……
    当方别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霍萤雪白的脸颊。
    以及递过来的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
    “多谢了。”方别这样说着,接过米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温度刚刚好的样子,并且掺入了蜂蜜,入口香甜也能够更有效地补充身体的能量。
    “刘平夜是怎么回事?”霍萤看着正在喝粥的方别问道。
    “好了没?”方别推开粥碗开口说道,随即更加专心地吞咽甜粥。
    累当然是很累的,但是现在,更主要是饥渴。
    这个世界上,少数能够信任的食物中,霍萤给的算是其中之一了。
    “比意想中恢复地更快,你是怎么做到的?”霍萤问道:“任何药物都到不了这样的速度。”
    “所以这并不是药物的效果。”方别放下粥碗,里面已经被喝了个精光:“有小甜饼吗?我要吃小甜饼。”
    “不说个明白就不能吃!”霍萤看着方别认真说道。
    所以说小甜饼确实是有的。
    “嗯。”方别嗯了一声:“那就不吃好了。”
    霍萤看着方别,两个人一时间对视。
    少年确实要比霍萤所认识的那个方别更虚弱一点。
    她从身后拿过篮子递了过去——篮子里正是方别所心心念念的小甜饼:“所以说很耗费精力?”
    霍萤试探问道。
    方别接过篮子,拿起一颗小甜饼看了看,然后直接放入口中。
    “相当耗费。”
    少年做出了如是的回答。
    “所以你不教给我,是因为我确实可以学会?”霍萤试探着问道。
    方别看着霍萤,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霍萤叹了口气:“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用这种医术来治疗呢?”
    “那个时候,你是没有办法来救自己的。”
    方别笑了笑:“那我尽量不受这样重的伤。”
    霍萤叹了口气,看着方别:“有什么隐患吗?”
    “首先就是痛。”方别看着霍萤:“这种治疗是自内而外的破坏,毒血通过汗液排出体外,最为直接高效,但是对身体的负担和破坏也很大,更重要的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尝试,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不过刘平夜是真的很想活下来,所以说一切还在控制范围之内。”
    “这种疼痛会持续大概十五天左右,这期间他只能服用流食,起居都需要人来照顾。”
    “并且体内的浩然气魔气都会几乎流失殆尽,所以说即使伤愈之后,刘平夜也基本上会成一个废人,顶多靠掌法剑法对敌,总之,几乎已经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只有这些吗?”霍萤问道。
    如果是只有这些而捡回一条命,这似乎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但是刘平夜他肯定想要恢复以前的实力,换而言之,他还有一个复仇的对象,但是却无力去做。”
    “丁苦雨。”霍萤淡淡吐出这三个字。
    老实说,虽然说在事件中起最关键作用的人是白浅,但是在幕后冷眼旁观,甚至将自己的女儿都当做棋子,看中原武林笑话的人,却毫无疑问是罗教教主丁苦雨。
    “但连白浅都不是丁苦雨的敌手,更何况刘平夜呢?”方别微笑道:“总之,我们的事情做完了,白浅也已经逝世,春江花月剑我也已经看过了,这场较量我姑且也算是赢了。”
    方别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单方面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所以接下来你要去华山?”霍萤问道。
    白浅之后,方别所挑选的第二个对手就是如今排名天下第七的商离。
    而秦如果要挑选的话,排名第六的是方别本人,第五则是少林空明神僧。
    少林封山不见人,所能见的就只有排名第四的何萍。
    何萍恐怕也不会轻易去和秦再较量一次,因为目前为止,何萍确实不是秦的对手。
    第三就是那位罗教教主丁苦雨,从丁苦雨策划刘平夜前来袭击白浅看,他八成是不会自己亲自动手了。
    反正他能够调用的棋子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算是吧,不过华山太远了。”方别缓缓说道:“如果能让商离来见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霍萤一脸鄙夷地打断。
    商离怎么可能会离开华山来见方别。
    谁给方别那么大的脸。
    “这是可能的。”方别淡淡说道。
    “只要商九歌帮我写一封信。”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请

    “所以说那封信你已经寄出去了?”
    油灯之下,薛铃看着眼前的案宗文件,平静问道。
    少女很忙。
    前些天出门去见郭聚峡是她近日少见的消遣。
    但是消遣之后,却是更多的工作。
    薛铃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个工作的强度,并且与郭聚峡的这次见面,收获确实要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现在的薛铃更加怀疑——是不是秦其实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而今的一切,更多的是一种别样的纵容。
    “嗯。”对面的少女面白如雪,在油灯下甚至显得有些透明,商九歌用手撑住额头,看着面前勤勤恳恳的蜂后殿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师兄已经在路上了。”
    其实在这一点上,当初浴室相见的二人并没有聊过关于商离或者商九歌的话题。
    但是薛铃的想法却最终与方别不谋而合。
    因为商离太远,去见并不合适。
    至少说没有那个时间。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请。
    而这个世界有资格去请商离的人,只有商九歌一个人。
    ……
    ……
    霍萤看着大言不惭的方别:“所以你这么确定商九歌会帮你写这份信?”
    “并且即使你现在去求商九歌,时间是不是也有点太晚了。”
    “如果现在去求的话当然有点晚。”方别笑了笑:“但是还好,商九歌在薛铃身边。”
    “我不认为那个女孩会那么有灵性。”霍萤轻轻说道。
    “但是她真的很擅长学习。”方别淡淡道:“那天我已经将我的目标告诉了这个世界,当然也告诉了她。”
    “只要她能够把思维放在我的角度,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将思维放在方别的角度的话,如果方别想要挑战商离,那么大抵只能自己千里迢迢跑到华山去拜山。
    而按照方别自己之前的分析,商离鉴于宁欢的这个人情,很有可能会自行认输,也就是不战而败。
    即使退一步来讲,现在方别和商离一个老六一个老七,即使商离不战而败,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唯一的变数就是,方别希不希望商离不战而败。
    毫无疑问方别是不希望的。
    方别来到白鹭书院,问剑于白浅,就是希望这位身怀天下第一剑法的前辈能够在剑道上给自己一些点拨。
    虽然说因为刘平夜这个突发事件,事实上点拨并没有完成,但是至少方别看完了一整套的春江花月剑。
    与谢长风不同,方别并没有真的学会这套举世无双的剑法,可没有学会,并不意味着没有感悟。
    观千剑而后识器,方别的剑虽然是自己练的,但是闭门造车的产物大多数都不堪大用。
    在自己练剑的同时,方别同样观摩过无数场战斗,借阅过无数本剑谱,这些所有曾经看过的记忆,最终才能够融汇到方别的一剑之内。
    坦白来讲——如果这一剑能够用来偷袭的话,成功率绝对会大大增加。
    只是说尴尬点就在于一剑能够击败的对手不需要偷袭,而能够挡下一剑的人,偷袭的可能性又太小。
    所以方别才会形成那套先靠远程火器取得优势,然后近身一击毙命的打法——这就是武侠时代的炮兵轰完步兵冲。
    也便是天下无敌的苇名剑法。
    简而言之,现在想要战胜秦,方别需要更多和顶尖剑客交流的经验。
    而这些顶尖剑客之中,商离一定是那不可或缺的一位。
    相对于白浅将毕生所学浓缩于一套剑法的行为,商离差不多算是反其道而行之。
    商离外号是参商离合。
    参星与商星一晨一暮,永不相见,一旦分离,便是永世诀别。
    商离的剑也是这样,他将剑道的精义融汇在自己的每一剑中,信手施为,便是一套绝世剑法,当然,如果要穷究原因的话,那就是无论商九歌也好,商离也罢,两个人都受了独孤九剑很大的影响,更崇尚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而方别的一剑,则恰恰在有招与无招之间。
    所以,他确实挺需要商离的。
    那么去华山很不容易,最好就是商离自己能够下山来。
    倘若薛铃能够把握到这一点,那么这封信就应该会寄出去。
    “你的角度吗?”霍萤重复着方别的话,然后笑了笑:“你总是喜欢高标准去要求别人呢。”
    “如果没有高标准的话,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索然无味了。”方别轻轻说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可怕的人,我们光要活下去就要竭尽全力,如果不是高标准要求的话,那么许多想要完成的事情,就根本没有办法完成了。”
    “所以你现在就是在等待消息吗?”霍萤问道:“如果说最终没有消息的话,你还是会去华山?”
    “我会选择先去找商九歌。”方别一本正经说道。
    “开凿隧道的时候,两头掘进可以省一半的时间。”
    ……
    ……
    华山山脚,山道上缓缓走下来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男子。
    年近隆冬,地处北方,今年华山的雪要比以往的雪都大那么一些。
    他走在末踝的积雪中,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样精准,踩下的脚印深度,也几乎分毫不差。
    只是这些留下的足迹,最终都被雪花最终掩盖。
    他挑选了一个风雪之日下山。
    所以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商离离开华山的消息。
    直到第一只白鸽落在了他的身前,他才缓缓停住。
    被白鸽发现,也就意味着被蜂巢发现,而如今被蜂巢发现踪迹,总归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但是另一方面,蜂巢的白鸽也意味着最新的情报与信息,这些信息除了那些向重要人物群发的情报之外,当然也有一些私人订制的信息。
    无论眼前的白鸽属于哪一种,他都应该捡起来看一看。
    所以商离叹了口气,弯下腰拾起那只白鸽。
    天气很冷,被迫营业的感觉想必不会很好。
    “抱歉了呢,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吃的东西,需不需要我带你一程?”商离看着手中的白鸽轻轻说道。
    虽然说对动物说话的感觉很奇怪,但是就白鸽而言,它确实get到了商离并没有喂它东西的意图。
    它轻轻咕咕了一声。
    如果说鸽界之间也有情报交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华山派一定会被点满差评。
    而商离就简单地将这只瑟瑟发抖的白鸽揣进怀里,然后继续慢慢行走在雪地中,留下一行深浅相同的脚印。
    商离走的都是大路,说快是真的不快,毕竟是步行。
    但是说慢,在这样的风雪天气中,能够达到商离这样速度的人,却也真的不多了。
    远远的,最终在风雪中看到了一个挑起来的酒招。
    这样的天气,有酒来暖暖身子是真的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即使这样,商离的速度还是没有加快。
    反正酒家就在那里,不远不近,绝对不会离开。
    “客官您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这大冷天的,您要不要一碗上好的烧刀子来暖暖身子?”酒家的店小二很是热情。
    商离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那只又冻又饿的鸽子。
    “客官您还自带肉食啊,真是有心了。”这样说着店小二就要接过鸽子:“您是打算红烧还是做鸽汤?不瞒您说,我们这里的鸽汤堪称一绝……”
    商离当然不是商九歌那样的魔鬼,他轻轻一缩手:“拿一点稻谷过来,我喂一下它。”
    “顺便给我两块炊饼,两斤肉干。”这样说着,商离啪嗒一声往桌子上放了一块约莫一两的碎银。
    “客官您不喝酒吗?”店小二热情道:“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烧刀子,保证您一口喝下,直接如同一团火在肠胃中燃烧,在这冬天,再没有比这更暖身子的玩意儿了。”
    商离静静摆了摆手,在桌前坐下,不再言语。
    店小二平白讨了个无趣,但是对方出手就是一两碎银,又是如此的阔绰,让他连穷鬼二字都骂不出,只能够拿起碎银走人,去向后厨慢慢报单。
    而商离这边,这个时候才展开了那张信鸽送来的桑纸,这不看则已,一看眉头就瞬间紧皱了起来。
    郭聚峡前往应天府迎战秦。
    方别出现在白鹭书院。
    刘平夜行刺恩师。
    白浅突然去世,临死前最后演练春江花月剑。
    这一条条消息简短地出现在这一张薄薄的桑纸上,寻常这样的大消息一年出一件都很勉强,但是今年,正如同一潭死水之中被人扔进了炮仗,瞬间几乎整个江湖都炸开了。
    寻常时候,江湖榜甲榜前十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深居简出,哪里像现在这样,才几天不到,江湖榜前十就死掉了两个,这样一来,前段时间宁欢的死可以说只是这场大幕的前奏,并且随着局势的进一步推演,可能会有更爆炸性的事件报出。
    就连自己,也可能会是这场江湖动荡的牺牲品。
    “秦啊。”商离忍不住轻声说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名字。
    将整个江湖都几乎搅得天翻地覆,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是为了蜂巢还是为了武林盟主的大位?
    或者说他什么都不为,就只是为了祸患这个江湖?
    大概只有见他一面才能够有真正的答案。
    商离轻轻按了按腰间的佩剑。
    而正在这个时候,店小二则端着一小碗脱壳的稻米走了出来:“客官,您的稻米。”
    商离点了点头,店小二将碗放在桌上,商离抬头叫住他:“我的肉和饼什么时候能好?”
    “客人您不多坐会吗?”店小二惊讶说道:“外面那么大的雪,沿着条路再走七八十里都没有人家的。”
    “在下事比较急。”商离一边用手轻轻将稻谷洒在桌上,一边平静说道。
    “要不您带点酒吧,不要钱也行,这么冷的天,没酒怎么赶路啊。”店小二有点心疼地说。“您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真倒在雪地里,您老婆孩子该怎么办?”
    “在下感觉自己还不算老。”商离笑着说道:“还有在下这趟去南边,就是为了见师妹的。”
    商离年过五十,不过因为长得清瘦,反而更显得老相一点,不过相比于江湖中的那些更大辈分的前辈,商离真的堪称是年青一代。
    毕竟七八十岁的白浅,九十来岁的宁欢什么的,包括同样年过八旬的空明空悟两位高僧,商离这个年纪,算得上是真正的年富力强。
    “至于酒,抱歉,老朽二十年前发过重誓,从此之后滴酒不沾。”商离平静望着对方:“所以请不要逼老朽破誓的好。”
    “真是不好意思了客官,让您困扰了。”店小二连连赔不是:“您等着,我马上给您端碗热茶上来,给您暖暖身子。”
    这样说着,店小二回到后厨,而桌面上的白鸽吃了一半的稻米,便随即振翅向着远方飞去,似乎对于华山派的人半点眷恋都不曾有过。
    而窗外依然是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哪怕说这个酒家并不是很暖,但是和外面相比,只要遮挡风雪,就有温暖如春的感觉了。
    “您的茶。”店小二走出,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了商离的面前。“只是些粗涩的大叶茶,还请包涵”
    “这个店只有你一个人?”商离说道,一边将茶水抵近唇边,喝了一口。
    “客官说笑了,这么大一个酒家,怎么可能只有在下一个人呢?”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说道。
    “既然不止你一个,那么就都叫出来吧。”商离平静说道。
    他倒转茶碗,只见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茶我已经喝完了,所以有什么想说的话,尽可以都说出来吧。”
    店小二低下了头。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您明明知道茶水中有毒,那么又怎么肯真的喝下去呢?”
    “我这人比较心软,如果有人反反复复劝我喝点什么,就算我不想喝,最后还是会勉为其难不驳别人的面子。”商离缓缓说道。
    “还有就是,我确实有点冷了,赶了这么久的路,需要一点热茶暖暖身子。”
    这样说着,商离咂了咂嘴:“是梦罗吧,好久没尝过了。”
    “你们都是罗教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摊牌了

    窗外依旧是寒风呼啸。
    窗内,大雪纷飞的冬日里,原本就不会有太多的客人。
    而此时,整个酒馆里也只有商离这一位客人。
    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摘下遮风挡雪的斗笠,一身宽大的灰色布袍遮蔽全身,因为他一点都不想暴露身份,对于他而言,暴露身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被精准狙击在这座酒馆之内。。
    “既然商掌门知道我们的出身,那么为什么还要喝这杯带毒的茶呢?”店小二说道。
    商离低低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了吗?当别人殷切劝我喝点什么的时候,我总是抵挡不住别人的好言相劝。”
    “所以我才会在二十年前立下那个滴酒不沾的誓言。”
    “但是你如果不劝我酒而劝我茶,那么就连最后拒绝的理由也找不到了。”
    店小二哈哈大笑道:“没有想到堂堂华山掌门竟然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老好人,真是意想不到。”
    “所以今天你如果死在这里,也算是适得其所吧。”
    商离扶住了头,确实,已经有极强的困倦感和麻痹感在全身弥漫开来。
    梦罗,乃是罗教最为霸道也最可怕的麻药之一,其含义为梦中罗网,是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进入梦乡而陷入罗网的药物。
    原本店小二还打算好好地侍奉商离一番,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商离带走。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老头竟然先喝下了这带药的茶水,然后再点破他们的药物和根脚。
    老实说,从业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要求和人。
    “小老头我当然是不想死的。”商离坐在椅子上笑了笑:“不过至少死前让我做一个明白鬼怎么样?”
    “你们是怎么查出来我的行踪的?又为什么费尽心思地要在这里布局置我于死地。”
    “老实讲,虽然说华山离你们罗教确实很近,但是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前段时间宁长老身死中土,小老头我也没有多大干系。”
    “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偏偏要做局害我呢?”
    店小二冷笑了一声:“其实商掌门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又何必来问我呢?”
    “不过既然掌门如此识趣,省了我们好大的功夫,既然这样,让商掌门做一个明白鬼又如何?”
    “一切归根结底,方别那个混蛋杀了我们的护法法王!”店小二咬牙切齿说道:“因此教主才决定让你们中原武林十倍偿还。”
    怎么个十倍偿还法?
    丁苦雨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中土以身涉险的。
    既然自己不来的话,那么只能够发动罗教在中土布置下来的所有后手和暗子。
    刘平夜当然属于其中之一,但是丁苦雨这样的男人,是毫无疑问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
    “原来如此。”商离叹了口气:“然后就是老夫我的下山吗?”
    如果说商离还在华山,就好像少林方丈在少林,丁苦雨在西域一样,本身就是一个风吹不进雨淋不去的铁桶,就算说能够渗透一两个弟子,但是又能成何气候?
    而偏偏一旦掌门人下山,就等于说虎落平阳,龙游浅滩,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苦心积虑的地头蛇。
    “不过老夫下山乃是暗中进行的,你们又如何知道老夫的行动轨迹?”商离继续问道。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商掌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店小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罗教门徒百万,就像当初宁怀远能够混入华山一样,深居高位不敢说,但是遍布眼线却是易如反掌,掌门人刚下山,就有人送下信来。”
    “更何况方别想要挑战掌门的事情同样已经传遍了天下,如果方别不去华山的话,平常商掌门自然也不会专程下山接受挑战。”
    “但是天下都知道,商掌门欠了方别一个大人情,这次被方别挑战,少不了要还这个人情,所有很多人估计掌门会暗中下山,两相应证,我们就只需要在路上守株待兔就行了。”
    “教主说了,既然你们中原武林坑杀我们的护法法王,那么你们就要付出十倍的代价,否则就是欺负我罗教无人!”
    “如今白鹭书院院长白浅已然授首,第二个当然就是身为华山掌门的您了。”
    “接下来,无论是那个什么六扇门的郭聚峡也好,罪魁祸首方别也罢,他们统统都会接受罗教愤怒的复仇之焰,知道你们明白,敢于挑衅罗教究竟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商离叹了口气:“如此一来,老夫就全明白了。”
    这样说着,商离看了看桌子上那张白鸽送来的纸条:“之前老夫是不打算打尖的,不过蜂巢那边给我送了信,我又恰巧没有带稻谷之类的食物,所以才冒昧来此小坐。”
    店小二哈哈大笑:“商掌门你是说蜂巢害了您吗?”
    商离静静摇了摇头,看向眼前这个有恃无恐的男人:“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这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嘛?”
    ……
    ……
    “商离这趟下山之旅注定不会平坦。”薛铃面对着红烛,对着商九歌静静说道:“舒庆已死,罗教如今就像是一条发了疯的疯狗,毫无疑问会满地乱咬人。”
    “而如果商离下山的话,他就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关系的。”商九歌笑了笑:“他可是师兄啊。”
    老娘我下山的时候不是也是众矢之的,老娘我不也是完完整整地走过来了?
    更何况他还是我师兄。
    商九歌真的是充满了自信。
    “罗教最擅长以有心算无心,如果真的全神贯注对付商离,那么就算是商掌门,恐怕也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薛铃缓缓道:“况且,九歌你与商离的分量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当初商九歌下山,确实有很多人对于这个号称未来武林第一的少女虎视眈眈,并且纷纷下手,但是说白了,大多数人都是借用了蜂巢这个白手套,而蜂巢这边刚好有何萍庇护,所以说商九歌才有惊无险。
    况且商九歌所遇到的最大危机乃是意外遭遇黑无这波,那阶段的黑无面对商九歌基本上就是碾压,连累薛铃也带着商九歌跑了那么一大段。
    所以说商九歌的自信满满,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蜜汁自信。
    “那怎么办呢?”商九歌看着薛铃,眼神清澈明亮:“总不能我去接师兄吧。”
    虽然事实上,如果是商离应付不来的麻烦,加个商九歌也八成白搭。
    “没关系的。”薛铃看着商九歌:“我已经派了信鸽。”
    “如果发现商离的踪迹,就第一时间送信给他。”
    “啊?”商九歌没有想到蜂巢还有这个用法。
    “能第一时间找到吗?”
    “当然没问题。”薛铃笑了笑。
    “这可是蜂巢啊。”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蜜蜂的存在。”
    “否则的话,那个人也不会如此对蜂巢念念不忘。”
    ……
    ……
    店小二似信非信地拿起来那张白纸。
    他并不疑心白纸有诈,毕竟商离没有时间对这张白纸动手脚,更何况方才,商离刚刚拿起看过。
    上面写着一些最新的情报,大多数店小二已经知道了,类似于郭聚峡前往应天府,方别出现在白鹭书院,刘平夜行刺恩师白浅,白浅去世于白鹭书院这些。
    当然,这都是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也算是蜂巢群发消息的范畴之内。
    不过——店小二看向了白纸的最后一行。
    那是一行用朱笔写就的小字。
    字体娟秀明晰。
    “一路多有暗算,请千万小心。”
    店小二骤然一惊。
    也就是说,当商离看完这张白纸的时候,就已经将警惕提高到了极点。
    那么他为什么还会从容喝了这碗加了料的热茶?
    难道说理由就是他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并且天冷了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骗鬼的吧?
    若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话,他的华山掌门是怎么当上的?
    难不成真的是长老大会上盛情难却,他推辞不下所以当了华山掌门?
    虽然说因为年代久远,这个确实似乎没有办法考证了。
    他不由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商离笑了笑,他依旧端坐在椅子上。“难道说你就对你们的梦罗这么没有自信?”
    “你可是亲眼看我喝下去的,我又不会变戏法给你看?”
    即使商离是这样说的,但是店小二依然没有半点轻松。
    梦罗当然是值得信赖的,但是偏偏眼前这个人,越是温和信赖,就越让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自己可不是什么能和对方聊聊知心话的角色。
    “总之,我越来越不放心了,就请掌门人先死一死吧。”店小二这样说着,径直一掌向着商离拍了过去。
    在他掌风面前,商离连人带着桌子向后平平滑行了一丈之远,刚好避开了店小二这势在必得的一掌。
    店小二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商离。
    这个时候商离应该连脚指头都动不了了,怎么还能够如此灵活地动用内力?
    他不由将目光锁定了地下,只见方才椅子所在的地上赫然有着一滩水渍。
    “这是什么?”店小二不敢相信地喃喃。
    眼见穿帮了,商离只能摊牌了。
    不装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店小二伸出了两根手指,只见两根手指之间,慢慢冒出了汩汩水流。
    虽然微弱,但是这绝对不能用流汗的来形容。
    “真是不好意思。”商离看着店小二:“因为从来都不喜欢喝酒,所以说就学了这样一个偏面。”
    “这一招酒都能够逼出来,那么逼梦罗之毒,也是手到擒来,但是肯定没有人提醒过你这一点吧。”
    商离淡淡道:“因为见识过这一招的人,除了我曾经那些酒友,差不多都死光了。”
    店小二后退一步,然后拔腿就逃了起来。
    商离静静拔剑,随手一挥。
    登楼。
    自下而上的剑光如同登楼而起,盘旋直上,瞬间将逃跑的店小二自下而上地一分为二,顺带着将整个酒家的后半房屋一齐劈开。
    雪花自屋顶而落。
    而商离也看到了这个酒家后厨的情景。
    是的,之前商离就问了,难不成这偌大的酒家,只有这店小二一个人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至少说这偌大的酒家,除了商离之外,只剩下了这个店小二一个活人。
    在酒店的后厨,堆叠了七八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这些尸体中有客人,有厨师,有店小二,也有账房。
    总之,因为商离一个人的行将到来,他们都已经死去。
    所以这才是江湖,在看似豪情万丈侠骨柔情,那层外衣被剥开之后,只剩下**裸的弱肉强食和草菅人命,
    “真是抱歉。”
    商离看着那些尸体微微鞠躬:“这么冷的天,恐怕很久都不会有人为你们收尸了。”
    商离的话音未落,从这个已经被劈开的酒楼各个角落,同时窜出了几道黑影。
    他们并没有向着商离攻来,而是不约而同地向着远方逃去。
    面对这位全无损伤的天下第七,他们都知道自己绝无胜算。
    只有逃跑,才有一线生机。
    商离摇了摇头:“我手中还有剑呢。”
    这样说着,他向着逃跑的众人信手点出数剑。
    乱梅。
    斑斑点点的剑气精准地刺透了那些逃跑之人的胸膛,他们在雪中倒下,伤口中流出来的红血染红了白雪。
    便如同斑斑点点错落的梅花在雪中绽放。
    而商离则终于一步一步走来,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尸首一个个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了酒家之中,泼上酒水油脂之后,随后一把熊熊大火在这风雪之中燃起。
    无论是好事坏事,商离下山,总归代表着各种各样的麻烦。
    他不能因为这些麻烦就选择不下这座山。
    因为下与不下,山始终就在这里。
    在熊熊燃烧的酒家之外,黑烟随着火焰冲天而起。
    商离依旧一袭蓑衣,戴着斗笠,继续在雪中踏步,慢慢向前。
    “下次,就不住店了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问

    窗外日初升。
    明亮的光芒在大江的边缘洒落,然后蔓延向整个世界。
    薛铃坐在镜前窗畔,宁夏坐在她的身后,正在帮她盘起头发。
    那一天薛铃带回了端午,方别帮少女剪了头发。
    可是转眼间已经快一年过去了,薛铃的头发长长,但是却没有了帮她剪头发的人。
    “今天就是秦与郭聚峡决战的日子了。”宁夏一边用梳子梳理薛铃的长发,一边轻轻说道。
    “嗯。”薛铃简单嗯了一声。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梳妆打扮的原因。
    因为这一次她同样会出席。
    “听说你之前去见过那个男人一面,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宁夏继续问道。
    “一个很厉害的人。”薛铃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他是郭聚峡,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当然是很厉害的人。”宁夏说道。
    薛铃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是指他武功厉害。”
    “而是即使没有武功,他也是那种很厉害的人。”
    一个武功很厉害的人当然很可怕,但是倘若一个人没有武功都很可怕,那么加上武功,其可怕程度远远大于两者之和。
    宁夏静静听着薛铃的话,然后笑了笑:“所以那次见面收获很大?”
    薛铃点了点头。
    不过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
    “上次决斗的时候方别到了,你猜这一次他会不会到?”宁夏继续问道。
    薛铃摇了摇头。
    宁夏笑了笑,一边笑着将薛铃的头发盘起插上了发簪,一边笑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上一次他的目的基本上都达到了,这一次,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薛铃说道。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的样子。”宁夏道。
    “我当然还算了解他。”薛铃轻轻说道:“他是我的蜂针。”
    “可是如今你已经成了蜂后殿下,他却成了站在您对立面的人。”宁夏轻轻笑道。
    “但是你也和我一道啊。”薛铃平静说道。
    她拿起胭脂,在手中轻轻抹匀,曾经的薛铃化妆这种事情已经和她无缘,但是现在确实少女最常做的事情之一。
    毕竟她的外貌略显稚嫩,要么选择像之前蜂后那样深居简出,几乎不在人前露面,要么就要借助妆容的力量,为自己增添成熟与威严的意味。
    “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会不会不开心?”宁夏看着镜子中的少女。
    “没有。”薛铃摇头:“能够做到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应该开心才对。”
    “还有,接下来的路也很长,希望你能够一直帮我。”
    宁夏不由笑了起来:“你看瞬间就不自信了。”
    “没有。”
    薛铃轻轻握住了宁夏的手。
    “并不是不自信,而是更自知自己的极限。”
    ……
    ……
    秦与郭聚峡的战场就在应天府的宫城之内。
    这里原本是汪直强占下来的王宫,但是却在刺杀那日,被黑无大闹,导致多有残破之处,如今应天府依旧陷于接近群龙无首的乱象,一时间这座原本是帝王行宫的宫殿群就成了彻底的无主之物。
    所谓月圆之夜,紫荆之巅,无论是秦还是郭聚峡,他们都没有兴趣真在紫荆之巅决斗一场,此刻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两个男人远远对望。
    相比于秦,郭聚峡要更高大一点,如果说郭聚峡是一座铁塔的话,那么秦就像是一颗杨树。
    虽然都很高,但是其具体的高度还是有着微妙的差别。
    “没有想到总捕头会真的愿意来到南边。”秦轻笑说道:“我原本以为总捕头听过舒庆的故事之后,就会选择避而不战的。”
    关于舒庆的故事,其实是两段。
    前一段是天下皆知的舒庆与秦的战斗中最终被秦以接近碾压的姿态轻松暴打,最终直接被打成重伤。
    而第二段则是紧接着上一段,在舒庆被击败之后,接着秦与商九歌决斗的当口,方别骤然出手,一剑便斩杀了舒庆,从而引爆了一块危险无比的定时炸弹。
    郭聚峡敢千里迢迢从燕京来到应天府,是究竟有把握从秦的手中取得一胜,还是说能够保证即使战败也可以全身而退?
    这一切,最终都归结于郭聚峡为何敢来应战?
    当然,就秦而言——他是欢迎郭聚峡前来应战的。
    毕竟如果说让秦去燕京挑战郭聚峡。
    老实说——秦是不敢的。
    秘密前往燕京还行,如果公开过去——那是真的嫌弃自己的命长,去给那位陛下送菜的。
    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挑衅那位陛下,所依仗的不外乎是天高皇帝远,朝廷如今事务繁多,况且很多江湖事没有办法用官服的办法解决,但是如果秦自己到了燕京,那真可以说是自投罗网。
    正常来说,就是一个不敢去,一个不敢来,就好像丁苦雨那样,相看两相厌,但是最终却没有一个人踏雷池一步。
    但是最终郭聚峡还是来了。
    “有些事情不得不来。”郭聚峡远望着秦说道:“其实在此之前,我并没有怎么听说你的名字。”
    “如果一个刺客的名字被太多人听过,那么他真的一点都不成功。”秦淡淡说道。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目前为止,最成功的的刺客应该是方别了。”郭聚峡笑道。
    “我不否认。”秦平静说道。
    如果论没有人知道名字这一点,方别是真的很有发言权了。
    作为长期有着受迫害妄想症的同学,他在有蜂巢庇护的情况下保持了多个身份,并且成功上榜了江湖榜,如果不是最终蜂巢变天,秦决定重排江湖榜,方别恐怕还是可以继续苟下去。
    “总之我这次来,其实更重要的是想问你一个,不对,是一些问题。”郭聚峡望着秦说道。
    “我并不保证我会回答你的这些问题。”秦淡淡说道。
    “那么我就从最简单的问题问起吧。”郭聚峡望着秦:“阁下如今的武学据传是八荒**唯我独尊功?”
    这个问题是真的很简单了。
    因为这姑且算是秦公开的情报了。
    而现在郭聚峡只是当面向秦确认。
    秦笑了笑:“我听闻先生推算之术天下无二,所以这么快就就对我有想法了吗?”
    “是不能回答的问题吗?”郭聚峡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回答。”秦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郭聚峡继续问道。
    但是郭聚峡并没有问完这个问题。
    因为当他问出来的时候,秦已经动了。
    这个黑衣的男人踏步向前,每一步都在地面上形成一圈气浪。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说逐渐踏空而起,而面前之敌,当然只有一个。
    秦向着郭聚峡递出了一拳。
    直拳。
    郭聚峡没有躲。
    没有躲便是不得不接。
    这个铁塔一般的男人单手向前,以掌接拳。
    真气在两个人之间震荡激昂,让周围的砖石为之渐渐化为齑粉。
    郭聚峡运力将秦反推了回去,看着对方在空中轻盈转体之后立地站直,开口道:“哪有没问完问题就打的。”
    “我很怕你问完问题之后就不打了。”秦一本正经说道:“所以光是让你问问题蛮亏的,所以一个问题就是一拳。”
    “拳的轻重则根据你问题的轻重来决定。”
    “如果说你的问题过于重了,这一拳可能会将你直接打死。”
    秦丝毫不开玩笑地说道。
    这个男人的表情当然也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过于自信了,自信到说可以一拳打死郭聚峡的程度。
    不过郭聚峡却没有一丝的愤怒,他只是陷入了思考。
    当然,在江湖榜甲榜前十之中,虽然说每个成名的绝顶高手都各自有自己的擅长功法和领域,但是细分的话,以真气雄浑招式威猛见长的人,仔细数来,不灭金刚舒庆当然算一个。
    郭聚峡也是以硬功真气见长的选手。
    再往上数,已经谢世的白浅乃是剑术高手,春江花月剑绝迹江湖,但无人敢质疑这套剑法的境界与威力,毫无疑问属于技巧型的高手。
    商离不必说,方别当然也没有一套顶级的硬功打底,只有少林方丈空明神僧,一套少林功法刚正威猛金刚伏魔当在世间称得上顶级人物,只是奈何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
    虽然说这种正派的炼体功法有着循序渐进,越练越强的特性,但是同样,也受着年龄的影响,空悟的金刚不坏固然天下少有敌手,但是他最终却败给了自己,空明神僧年岁更高,出手也更少,哪怕说依旧有惊世神力,但是身体能够维持多久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再往上的话,蜂巢何萍算得上是技巧流的典范,老实讲,只要用刀剑利器者,大多都是技巧的流派,而何萍则几乎是将这条路走到了极点。
    接下来便是罗教丁苦雨。
    老实讲,丁苦雨的战绩极少。
    但是只有一点确定的,那就是他是当之无愧的罗教最强,不仅最强,并且不败。
    但是也因为丁苦雨不离西域,所以说这才是他只排第三的理由。
    或许整个武林都期待着什么时候少林方丈也好,武当掌教也罢,能够和这位丁大教主较量一下,奈何这个愿望就像是飞鸟与鱼,既然永不相见,又谈何较量?
    之前罗教能够来中原的,有各式各样的法王护法,太上长老什么的,高端战力从来都不缺,不过如今,不过今年一年的功夫,罗教的高端战力在中原损失惨重,更是颜面尽失,恐怕事情最终会迎来一些转折。
    而丁苦雨的魔功滔天,没有人能说准那个男人究竟擅长什么,又有什么弱点,隐藏自己保持神秘是通向无敌的最好桥梁。
    相对来说,反倒是一直低调的张不平在江湖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中评价极高,认为他可能是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一位武当掌教,单单从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挂在原江湖榜七大名门掌门的末尾就可见一斑。
    而在张不平之上,就是自卖自夸的秦了。
    自从秦轻松击败了舒庆立威之后,江湖上已经渐渐明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天下第一的真正实力。
    他就算说不是天下第一,也至少是天下前五,鉴于天下前五中有几个人不是那么方便出手,他自称天下第一,还真没有什么毛病。
    毕竟枪打出头鸟,天下第一这个名头,并不是谁都能够轻松安在自己的脑袋上的。
    “你的八荒**为我独尊功,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经过了漫长的思考之后,郭聚峡缓缓问出来了第二个问题。
    “好问题。”秦笑了笑:“事先提醒一下。”
    “这一拳会有点重。”
    这样说着,他静静收拳于小腹处,全身一时间真气激荡,化作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气焰向着周围激射而出,引来乱风阵阵。
    原本修炼霸秦神功的秦,就是将真气运用到出神入化的选手,如今得到了八荒**为我独尊功之后,更是堪称如虎添翼。
    即使是郭聚峡,远望着对面秦的表现,也是微微色变。
    “这是将真气凝聚在一点上的一拳吗?”郭聚峡轻轻问道。
    “问题要一个一个问。”秦笑了笑说道。
    他即使凝聚着真气,依然有余力回答郭聚峡的话。
    “首先,这八荒**唯我独尊功,是蜂王殿下交给我的东西。”
    这样说着的同时,秦起脚。
    上一拳尚且需要连续踏地带来的借力加速。
    而这一拳,则直接是如同离弦之箭的飞出。
    气焰在秦的身周包裹,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箭矢,而他伸出的拳头,便是这只箭矢的剑锋。
    这一瞬几乎便是永恒,秦一拳向着郭聚峡重重挥出。
    郭聚峡那一瞬间火红的披风被风压吹得高高扬起。
    他紧皱眉,全神贯注地握紧拳头,大喝一声向着秦袭来的一拳重重交击。
    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片宫城的空地,瞬间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惊雷。
    烟尘在两人相击处扬起,掩盖了一切的动静。
    “真可怕。”在远处观望着这场战斗的薛铃喃喃说道。
    “这两个人,都是怪物啊。”
    “但毫无疑问,秦是更怪物的那一方。”宁夏静静说道。
    血一滴滴地滴落,斑驳地落在了已经龟裂的砖石上。
    秦看着远处郭聚峡染血的拳头,笑了笑:“还要继续问吗?”
    “总捕头大人?”
    PS:感觉最近能写的稍微好看一点了,希望能够早日恢复到每天五更的状态。
    顺便推一本书,一只趴趴兔的新书《八岁的我成了火影》,这是一位很有实力的老作者了,讲述和风作为柱间之孙如何称霸影届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是位腰细腿长可萝可御的小姐姐哦,有兴趣的可以移步一观。

第二百五十四章 见

    郭聚峡的手上满是鲜血,不过万幸骨头没碎。
    只是秦的真气如同千万把细小的锋刃,将郭聚峡右手撕出一道道裂缝。
    “看来一直这样问下去,我真的会死。”郭聚峡望着秦说道。
    秦笑了笑:“那就要看总捕头大人想不想死了。”
    “毫无疑问,我姑且还是想活下去的。”郭聚峡淡淡说道。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第三个问题,请问你做这些,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秦静静望着郭聚峡,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是轻轻抬起拳头,然后握紧。
    既然有第三个问题,那么定然有第三个拳头。
    此时第三个拳头已经握紧,但是就在挥出去之前。
    在不远处,郭聚峡轻轻一跳,直接跳出了广场之外。
    “到此结束了。”他跳出了决斗场之外,也就意味着轻易选择了认输。
    事实上第一拳过后,已经可以基本确定胜负已分。
    但是郭聚峡仍然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所以他选择继续站在这个场上。
    直到秦明确地流露了杀意,这场决斗才戛然而止。
    秦慢慢散去气息,看着已经站在很远处的男人:“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你的好奇心而死。”
    “如果人类没有好奇的话,那该多么无趣。”郭聚峡缓缓说道:“你真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我希望可以看到你最终万劫不复的结局。”
    这样说过之后,郭聚峡背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北风萧瑟。
    秦微微笑,然后同样转身离开。
    当日,天下皆知——秦与郭聚峡一战,胜负已分。
    秦胜郭败。
    ……
    ……
    当日夜,郭聚峡便启程离开应天府。
    他来到这里不过十二日,这十二天的时间里,他整顿应天府的治安防务,与蜂巢新蜂后见面,并且正式接受秦的邀战。
    但是在决斗场上,他只接了秦两拳,问了三个问题,得到了两个回答,随后便认输离开。
    所谓点到为止,莫过于此。
    来到应天府的时候,郭聚峡是与儿子郭通一起。
    离开的时候,同样是和儿子郭通一起。
    不过来的时候,最后的旅途是步行而来。
    而归去的时候,两个人都骑着马。
    “都散了吧。”郭聚峡淡淡说道。
    应天府城门外站满了人。
    都是送他的人。
    没有人散去。
    郭聚峡只能笑了笑,向着所有人拱手:“多谢诸位父老乡亲抬举,那我这就去了。”
    这样说着,他拉了拉缰绳,轻踢马腹,座下骏马随即一路小跑着离开。
    郭通跟在他身后。
    “郭大人真的是个好官啊。”有人喃喃说道。
    “如果这样的好官再多两个该多好啊。”
    ……
    ……
    一个时辰,便走出了应天府六十里。
    乌云蔽日,却见一只白鸽在北风中扑腾扑腾地飞过来,随即在马上盘旋。
    “爹爹。”郭通见了不由开口道。
    郭聚峡抬起头,看了看那白鸽,勒马站住的时候,白鸽才飞了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郭聚峡的手掌上尚且缠着绷带。
    “我来吧。”郭通试探着说道。
    毕竟郭聚峡的手有点不方便。
    郭聚峡摇了摇头,单手便解下了白鸽脚上的铜管,看了看其中的内容,不由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上面写着什么?”郭通不由问道。
    “一些很有趣的事情。”郭聚峡这样说着,顺便手指轻轻一捻,手中写着字的桑纸就转瞬化为飞灰。
    郭通这就有点不干了:“爹爹你至少让我看看吧。”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郭聚峡笑着说道:“这次出来,你姑且知道了一点天高地厚,回去就别让那些人捧得找不着北了,想学好武功,就只有付出辛勤的锻炼。”
    郭通鼓了股嘴巴,没有说话。
    郭聚峡看着自己的儿子,摇了摇头:“好吧,我不说了,我们走吧。”
    这样说着,只见大路上已经走来了一个斗笠灰衣的男子。
    他远望着这郭家父子二人:“请问这里离应天府还有多远?”
    郭通刚想回答,就被郭聚峡伸手拦住:“不远了,敢问阁下是?”
    这个灰衣男子摇了摇头:“江湖小辈,何足挂齿。”
    郭聚峡点了点头,不再问向对方,而是继续继续策马向前。
    行走的男子和骑马的父子彼此在大道上交错。
    随即一声清脆的马鞭响了起来。
    郭聚峡回过头来,只听到郭通憋着气的声音:“你放开!”
    只见郭通正拽着马鞭,而马鞭的另一头,则握在那个灰衣江湖客的手中。
    “小子不懂事,还请大侠多多包涵。”郭聚峡望着灰衣江湖客,轻轻道歉。
    方才,因为对方的刻意隐瞒,在人马交错之际,郭通抬起马鞭挥向了这个江湖客,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抬手就抓住了鞭梢,不仅反客为主,还让自己出了洋相。
    “教子不严,将来必生祸患。”对方依旧斗笠遮住面容,但是声音却从斗笠下静静响起,俨然是个老人。
    “你这糟老头子,你可知我爸是谁!”郭通原本就心中郁结,听闻对方当面指责父亲教子不严,瞬间无名火起。
    “郭通!”郭聚峡愤然出口,郭通的怒火瞬间被郭聚峡的声音所浇灭。
    待郭通不再吭气,郭聚峡才叹了口气:“让前辈见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欠了些风雨,所以直率鲁莽了一些。”
    “少年人血气方刚,并不足为怪。”灰衣客松开了鞭梢,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向前走去,再也不曾理会这对父子。
    郭聚峡不由多看了他背影一眼,然后开口道:“我输了。”
    “我就没想过你会赢。”灰衣客淡淡笑了笑,回道。
    “一路保重。”
    “多谢前辈。”郭聚峡向着灰衣客抱了抱拳,然后松开了手中的缰绳,马匹向前欢快地跑了起来。
    一路无话。
    直到再行出十里路,郭通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那个老头又是谁,爹爹好像认识的样子。”
    “是认识。”郭聚峡简单说道。
    “那他究竟是谁啊!”郭通不解说道:“凭什么一副指教爹爹的姿态。”
    “因为他偏偏是这个世界上有资格指教我的几个人之一。”郭聚峡淡淡说道。
    郭通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他是谁啊。”郭通继续问道。
    “他姓商。”郭聚峡简单说道。
    “商九歌?”郭通下意识地说道,毕竟他所属实的姓商的人,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商九歌。
    当自己都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对方的名字已经跃然于郭通的脑海之中。
    “不会吧!”郭通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怎么会下山。”
    商离怎么会选择离开华山并且一路来到应天府这边?
    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已经到了,就不要问为什么了。”郭聚峡静静说道。“总之和商九歌脱不了干系,这次南行,没有见到方别,很是遗恨。”
    “父亲很想见到方别吗?”郭通有点酸气地问道。
    毕竟现在方别的名气在江湖中是出乎意料地响亮。
    “是的,很想。”郭聚峡甚至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果断说道:“我对他的很多事情都很感兴趣,更何况他现在差不多算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就更想见了。”
    “但是他却不想见父亲您?”郭通紧接着说道。
    “他应该还是想见我的。”郭聚峡笑了笑:“不过,应该是时候没到吧。”
    “时候没到?”郭通好奇。
    “是的。”郭聚峡点了点头:“时候没到。”
    这样说着,两人两马在大道上逐渐远去。
    ……
    ……
    而另一面,灰衣木屐的商离,则终于来到了应天府的城门前。
    并没有人拦他。
    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入住应天府。
    如今的整个南方,更多的已经算是蜂巢的天下,朝廷对于南方的控制原本就没有北方得力,更因为汪直之乱对于应天府这个中枢的破坏,光是要收拾汪直的烂摊子就要花费海量的时间,而在这个真空期中,主力同样尽皆南下的蜂巢,则毫无疑问加强了对各方面的控制力度。
    商离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他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房住下,要了饭菜送入房中,也请小二打了热水一会送入房中,好好洗浴一番,也算是到达目的地的洗尘。
    不过看着面前的姜汁烧肉,商离用筷子轻轻戳了戳,然后放下筷子。
    “九歌。”他开口淡淡说道。
    无人应答。
    商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的手静静握住了剑。
    下一瞬间,一剑破门而入,向着他直接刺来。
    商离提剑,剑锋瞬间将面前的案几从中划开,刺来的绯红之剑,落在了横起的剑锋之上。
    两个人瞬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商离面前站着那个白衣的少女。
    她依旧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表情中带着些许有些空灵的玩味,不过皮肤虽白却多少增添了一些红扑扑的血色,可见最近伙食还是挺给力的。
    “好久不见呢,师兄。”商九歌提剑说道,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师兄还是那样强。”
    二者的剑,依旧一横对一竖。
    “并没有那么久。”商离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妹:“不过你确实变强了许多。”
    “果然多打架就会变强呢师兄。”商九歌笑着说道,然后抽剑,抽剑的同时,更快的一剑如同雷电一样刺来。
    只有面对自己师兄的时候,商九歌才能够毫无保留地倾尽全力。
    因为她一直相信,自己倾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奈何得了这个男人。
    除非自己真正超越对方的那一天。
    商离再挡。
    依旧是横剑格挡。
    两个人手中的剑在空中交击碰撞,但是声音却异常地细微而清脆。
    可以说并没有全力以赴地撞击,商九歌所谓的全力以赴,也从来不是将所有的力量灌注在剑上,而是全力以赴搜寻眼前之人的破绽,然后将剑递到它应该在的位置。
    但是商九歌所递向的每一处破绽,最终都被商离恰到好处地拦住。
    既然被对方挡住,那么就是点到为止的收剑,收剑是为了更快地递剑,最终所产生的撞击声,就变成了如同雨点一样的清脆乐音。
    而这样的乐音,最终开始越来越密集和紧凑。
    直到最终商九歌停下了剑,望着眼前的男人:“师兄,我饿了。”
    可怜兮兮的少女。
    “我知道师兄来了,所以饭都没吃就来接师兄了。”少女继续说道。
    商离看着商九歌:“当初下山的时候,为什么不亲自向我道别?”
    “我想师兄肯定不会喜欢我下山的。”商九歌一本真经说道:“而我那个时候又真的很想下去走走,万一被师兄拦住就走不了了,所以就说走就走了。”
    商九歌笑着说道。
    丝毫不认为下山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你差点死了。”商离说道。
    “但是我没有死啊。”商九歌说道:“并且我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看了许多有趣的风景,和很多有趣又厉害的人打过架,并且还学会了更多有趣又好玩的东西。”
    “所以呢。”商九歌看着商离:“我一点都不后悔!”
    她大声说道。
    “不后悔就好。”商离笑了笑。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最终会选择加入蜂巢。”
    商离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苦涩。
    “方别救了我的命,我也欠了他的人情。”商九歌收剑,盘坐了下来,望着商离:“而我当时恰好对他很感兴趣,所以就留了下来。”
    “但是老实说,我到现在都没有替蜂巢杀过什么人。”
    其实是杀过的,但那更多是为商九歌自己杀的。
    “江湖好玩吗?”商离问向商九歌。
    商九歌点头,然后摇头。
    “好玩,又不好玩。”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华山?”商离问道。
    “等我比师兄厉害了就回去。”商九歌毫不犹豫地说道。
    商离点了点头,然后笑了起来。
    “师兄为什么笑?”商九歌问道。
    “我在笑当初在雪中发现你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这些话。”
    这样说着,商离将那盘姜汁烧肉递到商九歌面前:“吃吧。”
    商九歌摇头:“不吃,有毒。”

第二百五十五章 答

    (后面有点重复,马上修改)
    看着眼前这盘姜汁烧肉,商九歌毫不犹豫地说有毒。
    这让商离都不由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连商九歌都如此成熟老道了?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商九歌吗?
    “我看着他做的。”商九歌静静解释道。
    至于看着谁做的,当然是看着厨师。
    商离叹了口气,提剑在手:“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了。”商九歌笑了笑。
    “已经杀了。”
    ……
    ……
    其实事情大概并没有那么复杂,基本上在商离来到应天府之后,准确来说,在商离来到应天府之前,这位华山派的掌门就在蜂巢的注视下。
    薛铃也第一时间告知了商九歌她师兄来到应天府的消息,随后才有了商九歌的暗中观察系列。
    之所以那个时候商九歌选择对商离出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商离正准备吃那盘姜汁烧肉。
    “但是你暂时不能去见薛铃。”商九歌看着面前的师兄说道。
    “为什么?”商离问道。
    不得不说,看似没有什么改变的少女,这趟下山之后,也是真的已经成长了许多。
    “不方便。”商九歌淡淡说道:“所以她才会让我来见见师兄。”
    “师兄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商离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看到商九歌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是真的挺好玩的。
    “方别现在在哪里?”商离问道。
    “最新的消息是在江西白鹭书院,不过师兄之前应该已经看过了,现在方别在哪里除了他自己大概没有什么人清楚了。”商九歌缓缓说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只要师兄的消息能够传到他的耳朵里面,那么三天之内,他一定会来见师兄。”
    商离点了点头:“如果能够将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商九歌摸了摸鼻子:“什么都不做消息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商离不由又笑了起来:“所以你对他的评价怎么样?”
    商九歌想了想:“除了剑法,我都不如他。”
    商九歌大概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剑了。
    “但是他用剑杀了宁欢。”商离说道:“你该知道,我曾经拦过宁欢,但是没有拦下。”
    “那个时候师兄有把握杀了宁欢吗?”商九歌问道。
    商离摇了摇头,看着商九歌:“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中透露着很多信息,而商九歌则没有兴趣全然知晓这些信息,她只是点了点头:“但是如今师兄还是来到了江南。”
    “你亲笔邀请我来的话,无论如何,也有来一趟的必要,况且华山确实欠了方别很大的人情,人情能还还是尽快还了的好。”商离轻轻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师兄我就先走了,其实江湖事师兄比我懂得更多,我只是想来看看师兄罢了。”
    “我也想来看看你,不过这一看,感觉放心了许多。”商离笑着说道。
    “这江湖路我是不可能陪你走完的,所以更多需要自己小心。”
    商九歌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商离摆了摆手,就飞入了夜色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商离看着商九歌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看着夜色慢慢说道:“她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商离的话音未落,在房间中慢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黑衣的男人从房间中慢慢走出,一直来到了商离的五步之外才停下:“见过商掌门。”
    “何必这么客气,九歌承蒙你照顾了。”商离淡淡说道。
    “我不是什么嫉妒贤能的人,能够看着商九歌成长起来,我也是乐意看到的。”黑衣的男人笑着说道。
    “倒是商掌门您,是真的很希望方别能够将我击败乃至于杀死吗?”
    这个男人当然是秦。
    商离来到应天府,是商九歌都知道的事情,那么秦便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不仅知道,并且也来到了商离的下榻之处。
    “称不上希望,只是有些事情如果力所能及的话,还是希望亲手做一下的好。”商离转过身来,看到了眼前的男人。
    秦看起来很是年轻,高大冷峻的面容就好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由内而外流露着铁血与严肃的味道,相比于这个男人而言,郭聚峡的严谨豪爽瞬间就有了一些温情脉脉的味道。
    但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成功将失去蜂王的蜂巢缓慢地整合起来,甚至能够领导整个蜂巢推翻蜂后,乃至于将矛头指向蜂巢真正的掌控者。
    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应该对这个男人保持足够的敬畏之心。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您。”商离继续说道。
    “一个刺客本身就不应该过多的抛头露面。”秦摇头说道。
    “但您从来都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刺客。”商离说道:“何萍才是那样的刺客。”
    “所以我也一直希望何萍能够为我所用,而不是固执地站在我的对立面,事实上我曾经抓到过她,但是却并没有将她杀死也是这个原因。”
    只有秦才能够真正理解何萍的价值,所以说才会更希望何萍成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您现在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绝大多数目标,但是您的行动依然没有终止,难道您就不明白,您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下去,很有可能亢龙有悔,将自己引入毁灭之中?”商离问道。
    这几乎是如今的江湖高层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秦表现得如此强势与可怕,几乎是想要将整个武林都推向自己对立面一般,往常的江湖,并没有谁有能力成为所有人共同的敌人,但是秦却有点想当这个敌人的想法。
    “不不不。”秦笑着淡淡否定道:“商掌门您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我根本就没有达到我的目标,既然这样,我又如何肯收手呢?”
    “那么你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商离问道:“难道将整个蜂巢收入囊中,都不能够满足您吗?”
    “这是我目标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秦摇了摇头:“我更想让江湖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而不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野兽。”
    “如果是野兽的话,就应该囚禁在笼子里。”商离说道。
    秦笑了起来:“被人抓住的野兽当然应该放在笼子里,否则野兽就会伤人咬人。”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野兽生下来就是在笼子里,它们有自己的山林与湖泊,有自己的规则与命运。”
    “而不是被人关在笼子里去欣赏把玩,顺便嘲弄它们的粗鲁和野蛮。”
    “野兽不是家畜。”
    秦的这番话让商离不由陷入了沉思,以至于连他都很难第一时间来反驳秦的这番话。
    “谁是囚禁这些野兽的人,又什么是笼子,山林在哪里,野兽能否独立在山林中生存?”商离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秦摇头笑着:“这些都不是现在能回答的问题。”
    “商掌门只要知道,我的目的就是将笼子扯碎,将野兽重新放回山林就够了。”
    “听起来您像是一个解放者。”商离稍微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做这个解放者。”而秦选择认真说道。
    “我听说在白天您刚刚击败了郭总捕头?”商离继续问道。
    “他根本没有打算从我这里拿走一场胜利,他只是想来问我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想来南边亲自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他就打算离开了而已。”
    “和我的战斗只是顺便看看他与我的差距究竟在哪里,又有多大而已。”秦慢慢解释道。
    “这样看来,您要比我想象中还要温柔一点。”商离看着秦的脸,缓缓说道,语气中并不带有嘲讽的味道:“我再次为您没有为难九歌向您表示感谢。”
    “这个江湖终究是属于他们的,我只是让未来的江湖多一点亮色罢了。”秦淡淡道:“还有,您愿意与在下过两招吗?”
    两个人在对彼此的称呼中,都选择使用了敬称。
    这远远不止是尊敬,更是对于对方的疏远与间隔。
    商离摇了摇头:“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想多活两年呢,就算和您的战斗多受一点伤,都不是我希望的事情。”
    秦笑了起来:“您何必低估您的强大。”
    商离看着对方:“但是我知道,在您面前,我并没有那样强大。”
    “所以您想去找那个男孩对吧。”秦问道。
    “是的。”商离没有否认:“我听说他在天下人面前向我挑战,所以我去迎战便是了。”
    “顺便教他一点东西?”秦问道:“我听说白浅已经死了。”
    “在此之前舒庆也死在了他的手下。”
    “再往前,他杀了汪直和宁欢。”
    “堪称天下前十的人里面,他已经成功杀了四个,所以,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但是他所杀的那些人中,我想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应该感谢他的。”商离笑着说道。
    “那您今天晚上就会离开?”秦问道。
    商离之所以先来到应天府,是因为在这里能够见到更多他想见的人。
    不过在这里见过想见的人之后,接下来便要去做此行的正事了。
    “比较困了,睡一觉会更好。”商离看着秦说道:“希望秦先生能够给我一个好梦。”
    “既然商掌门提出了自己的愿望,那么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秦淡淡说道,然后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黑暗中传出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既然是商掌门的愿望,殷夜一定会满足的。”
    这里当然不止秦一个人,或许还有蜂巢的千军万马。
    哪怕说薛铃才是蜂巢的蜂后,但是谁才是蜂巢真正的主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都清清楚楚。
    商离笑了笑:“那多谢了。”
    商离这样说着,从秦的身边走过,然后拉上了门。
    秦则静静起步离开。
    今夜再无他话。
    ……
    ……
    江西白鹭书院,客房。
    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只白鸽飞入了窗户。
    方别抬眼着看这只与他四目相对的白鸽,然后笑了笑,撒下一把稻谷,取下白鸽脚踝的铜管。
    “好久没有接到任务了呢。”
    如今已经形同叛逃的方别,当然已经接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任务了。
    而且就算有任务过来了,方别就会完成吗?笑话?
    “比较困了,睡一觉会更好。”商离看着秦说道:“希望秦先生能够给我一个好梦。”
    “既然商掌门提出了自己的愿望,那么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秦淡淡说道,然后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黑暗中传出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既然是商掌门的愿望,殷夜一定会满足的。”
    这里当然不止秦一个人,或许还有蜂巢的千军万马。
    哪怕说薛铃才是蜂巢的蜂后,但是谁才是蜂巢真正的主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都清清楚楚。
    商离笑了笑:“那多谢了。”
    商离这样说着,从秦的身边走过,然后拉上了门。
    秦则静静起步离开。
    今夜再无他话。
    ……
    ……
    江西白鹭书院,客房。
    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只白鸽飞入了窗户。
    方别抬眼着看这只与他四目相对的白鸽,然后笑了笑,撒下一把稻谷,取下白鸽脚踝的铜管。
    “好久没有接到任务了呢。”
    如今已经形同叛逃的方别,当然已经接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任务了。
    而且就算有任务过来了,方别就会完成吗?笑话?
    “比较困了,睡一觉会更好。”商离看着秦说道:“希望秦先生能够给我一个好梦。”
    “既然商掌门提出了自己的愿望,那么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秦淡淡说道,然后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黑暗中传出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既然是商掌门的愿望,殷夜一定会满足的。”
    这里当然不止秦一个人,或许还有蜂巢的千军万马。
    哪怕说薛铃才是蜂巢的蜂后,但是谁才是蜂巢真正的主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都清清楚楚。
    商离笑了笑:“那多谢了。”
    商离这样说着,从秦的身边走过,然后拉上了门。
    秦则静静起步离开。
    今夜再无他话。
    ……
    ……
    江西白鹭书院,客房。
    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只白鸽飞入了窗户。
    方别抬眼着看这只与他四目相对的白鸽,然后笑了笑,撒下一把稻谷,取下白鸽脚踝的铜管。
    “好久没有接到任务了呢。”
    如今已经形同叛逃的方别,当然已经接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任务了。
    而且就算有任务过来了,方别就会完成吗?笑话?

第二百五十六章 林中伏杀

    一处有些萧瑟的山林之中,虽未落雪,但也是万木凋伤。
    商离行走在山林之中,目光静静望着前方。
    方别不在应天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先前往应天府也不是为了见方别,而是想要首先确认商九歌的安慰与状态。
    在确定商九歌在自己的意志下过得很好并且暂时不打算回华山之后,商离也就没有想过强行带着商九歌离开。
    而与秦的相遇则算是意料之外,因为如果秦不来见商离,商离并不会主动去见秦。
    但是秦的出现,同样有利无害。
    他的心中淡淡盘算着,秦并没有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咄咄逼人与气吞山河,当然与交谈的对象是他有关,而对于秦的目的,商离既不全信,也全非不信,不过想要真正看清一个人,一定不能听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去做一些什么。
    而正在商离思索的时候,一只利箭破空向着商离袭来。
    商离面色不变,抖手出剑,只见寒光闪过,那道箭矢瞬间被凌空切成了两半。
    但这声响箭只是一切攻击来临的前奏。
    随后是轰然的枪响和更加急促的枪声,数发弹丸从不同的角度向着商离浑然不讲道理地乱枪打来,商离面色不变,鼓荡灰袍,真气灌注之下,灰袍涨的如同气球一般,坚如钢铁,那些弹丸击打在上,竟然浑然不能入。
    “来者何人?欲取在下性命何不出面相见?”商离气贯丹田,沉沉说出,声音穿透了大半个山林。
    但是却并没有人应答。
    其实这一路上,商离所遭遇的暗算真不在少数,并且这些大多都是出自罗教之手,毕竟商离是而今中原武林唯一一个还在外行走的掌门,就好像小儿持千金行于闹市之中。
    商离当然不是浑然无自保之力的小儿,然而他的身份与武功,恰恰是那千金之重。
    因为道理就是那么的简单,罗教之前接连在中土栽了那若大的跟头,自然是需要不择手段的报复来倾泻自己的愤怒。
    这个时间点的商离下山,就毫无疑问成了众矢之的。
    但是——像这样强度的暗杀还是第一次。
    因为之前商离的行踪飘忽不定,脚程又快,罗教并没有办法组织起来足够强大的暗杀人手。
    但是这一次,却又有些不同。
    之前商离的行踪一向是避开了大城重镇,行走也尽是些僻静道路,虽然说大多数人都能够猜到商离下山是要赴方别之约,但是方别目前的消息是在江西白鹭书院附近,所以试图阻截商离的力量也大多是在山西周边布局。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商离不管不顾地越过山西,直扑应天府,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也让不少人的计划落了空。
    但是现在不一样,商离明确出现在了应天府,并且接下来可能会去山西,那么两点一线的路线一旦确定,再布置陷阱就容易地多。
    况且结合商离喜欢走幽静道路的习性,恰恰可以守株待兔。
    如今,就真的逮到了一条大鱼。
    回应商离的只有下一轮枪响。
    用远程的火器去暗杀一位江湖榜前十的绝世高手,在此之前尚且没有先例。
    至少说,没有成功的先例。
    但是随着火器的发展,这种高效的远程武器绝对会取代弓箭用来做这种用途,只是不幸商离给他们提供了这个机会。
    商离听到了枪响的声音,也可以感知到那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飞来的弹丸,他已经被包围,如今就好像是困兽犹斗的囚徒。
    念已至此,这个老人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何至于此。”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在所有弹丸尚未抵达的那一刻,高高跃起。
    如果你跳的足够快,那么就能够躲开子弹。
    只要你跳的足够快,也足够高。
    一味的防御只是被动挨打,只有主动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虽然说老人对于那些对他攻击的火器不甚了解,但是再无知的人也知道,这种指向精准的武器,其最大的劣势就是瞄准。
    除非组成弹幕伤敌。
    商离瞬间已经跳到了头上大树的枝丫之上,对方选择在树林中埋伏,当然是因为这里能够更好的隐蔽设下陷阱,同时也可以组织更立体的火力网络。
    但是同时,如果第一轮的攻击没有奏效,在这样的密林中,任何的远程武器,最终都会成为累赘。
    只有手中的剑才是最值得相信的。
    随着商离的跃上树梢,整个森林瞬间变得有些寂静,乃至于是死寂。
    然而随即,寂静的林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商离选择用剑刺穿了自己找到的第一个人的左肺。
    之所以是刺肺而不是刺心,是因为刺肺的话并不会将人当即杀死,他还可以活相当长的时间,至少能够活着叫出来。
    但是肺叶一旦被刺穿,肺泡就会被血液所充满,只要你继续呼吸,那么血液很快就会把你的气管堵住,让你活活被自己的血呛死。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屏息,这样窒息而死也是不错的选择。
    还有剑锋刺穿肺叶那一瞬间的冰凉,也是非常的酸爽。
    此时,惨叫声在整个树林中回响,而接下来,在新的位置响起了新的惨叫。
    这样的叫声是动摇军心最好的武器,同样也是唤醒恐惧的最好工具。
    原本猎物与猎手之间的角色瞬间互换,整个树林瞬间陷入了惶恐之中。
    本来即使是商离,在所有人屏息隐蔽的时候,他只凭借最初射来的子弹判断其他人的位置,最终顶多抓到几个人罢了。
    但是这样选择抓到并不杀死自己的猎物,任由他们发出临死前的悲鸣,那么就有更多的人出于恐惧而选择移动和逃离。
    恰似捉兔子的时候,当罗网张开之后,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原本安静躲藏的兔子奔跑起来。
    很快,第一个人便在这种被猎杀的恐惧中变得无法忍受,他蹑手蹑脚地爬下隐蔽的大树,正打算向着远方逃离的时候,商离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精准的一剑递出,刺穿了他的肺叶。
    “第三个了。”商离的声音在树林中冷冷响起。
    就好像是死神在你临死前冰冷的呓语。
    这个男人从来不惮于杀人,你并不能用他平时的和气来判断他战斗时候的风格与性情。
    而为首者也意识到了自己是正在试图狩猎雄狮的绵羊,一切都没有错,错的只是自己在错误的时间挑选了错误的对手。
    原本的陷阱此时变成了作茧自缚的罗网,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将两根手指塞入口中鼓起吹动,那一瞬间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森林,甚至盖过了同僚的惨叫声。
    这是计划失败全体撤退的信号。
    他吹出哨声之后,立刻毫不迟疑地翻身下树,而随后一道锋利的剑气便接踵而至,将他方才栖身的那棵大树拦腰截断。
    商离静悄悄地落在了想要逃跑的他面前,并没有理会周围响起的嘈乱的逃跑撤离的响动。
    “在下并不知道我的命为什么那么值钱,你们纷纷都想来拿。”商离看着对方淡淡说道。“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对方闭口不言,心知被商离抓住想要逃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索性心中一横,拔出匕首向着商离冲了过来。
    看着手中寒光闪烁的杀手,商离摇了摇头,不过手上没有丝毫怠慢,第二道剑芒闪过,对方翻身飞跃躲避的同时,依然向着商离冲来。
    只是下一瞬间,他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一柄剑。
    商离再逼迫对方躲闪的同时,一剑指向了对方的眉心,直接终结了他所有的动作。
    这个时候,商离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
    他的右手依然紧握着匕首,但是左手却埋入怀中。
    商离抽剑,对方仰面倒下,左手带出来一个棕灰色的油纸包,里面不知道包裹着什么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
    商离神情为之一变,瞬间向后掠出三丈,随后才一剑划出,剑气切开了那个棕灰色的油纸包,只见里面流淌出来铁砂一样的黑色颗粒,赫然竟全是火药。
    如果方才商离有那么一丝的手软,像是之前对付那些死士一样只是贯穿肺叶,那么对方就可以随即引爆怀中的炸药,和商离同归于尽。
    这样近距离的爆炸,就算商离侥幸能活下来,也定然会是重伤。
    “罗教的死士真是一群疯子,连蜂巢都很少这么干。”正在这个时候,上方的树梢上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少年声音。
    商离大战之余,抬头望向对方,正看到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商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下方别,见过商掌门。”
    “你拿什么证明你是方别?”商离问向对方。
    因为两个人从来没有相见过。
    “就凭这个。”少年说着,居高临下地跃下,向着商离冷不丁地一剑劈出。
    锋芒如电声势如雷。
    商离挥剑格挡,被少年一剑瞬间劈退了五步。
    看着落地不再攻击的方别,商离掩盖不住眉宇间的震惊神色:“这是什么剑?”
    对于没有见过一剑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一剑都是毫无例外的卧槽。
    “一剑。”方别简简单单介绍道:“这就是劈死宁欢的剑。”
    商离回忆着方才那一剑的力量与速度,沉吟片刻,“能再来一剑吗?”
    方别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要求,他笑了笑:“好啊。”
    这样说着,少年瞬间从原地弹起,向着不远处的宁欢又是一剑斩出。
    少年的剑力沉势猛,那一瞬间斩出的时候,连气势都将你完全包裹,似乎如果这一剑你选择闪避的话,那么对方可以在瞬间追上你将你劈成两半。
    即使是商离,面对这一剑,还是无可奈何地选择挡了第二记。
    哪怕说已经灌注了真气来防御,但是这一剑下来,商离还是被继续震退了三步。
    商离仔细体味着这一剑:“再来一剑。”
    方别毫不犹豫,就是第三剑斩出。
    商离挡下,不由有些气喘吁吁,看着跃跃欲试想要斩出来第四剑的方别,不由连忙摆手:“够了,够了,不要了不要了。”
    “现在掌门相信我就是方别了吧。”方别看着商离淡淡道。
    在这个江湖上,武功永远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这个世界上能够将商离砍得有些狼狈的人,普天之下,可能就真的只有眼前的这个方别了。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多年轻。
    “相信了,相信了。”商离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穿的非常平常朴素,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年轻一点,生的颇为清秀,脸上更是没有半点伤疤之类的痕迹,相比于一个自由练武的江湖少侠,他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个书生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商离问道。
    当然,另一方面是既然方别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来埋伏他?
    或者说,方别也是这批杀手中的一员?
    毕竟方别自己也是刺客。
    并且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刺客之一。
    “等掌门的到来。”方别轻轻说道。
    “这里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了。”
    “既然你知道这里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那么为什么不提前阻止呢?”商离不由问道。
    “如果阻止了,那么不是半点功劳都没有了吗?”方别笑了笑:“我相信掌门的实力,所以更愿意做一个保险的角色。”
    商离被方别的理直气壮一时间搞得有点哭笑不得。
    “你就不怕我真的死在这里吗?”这样说着,商离指了指倒在地上那人怀中的炸药包。
    “方才我差点就死了。”
    “你是说这个啊。”方别笑了笑,走了过去捡起来那个被商离割开的油纸包,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吹燃。
    “你要做什么。”饶是商离,也吓了一跳。
    “点它啊。”这样说着,方别用燃烧的火折子凑近油纸包,跳动的火焰接触到了那黑色的颗粒,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一触即燃,迅速燃烧。
    “这个……”商离瞬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既然火烧都点不着,刚才那个杀手是来搞笑的吗?
    “我换过了。”方别一本真经的说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棋盘之外

    山林中有寒风掠穿,虽然说没有漆黑的乌鸦从头上飞过,但是商离也感受到了方别身上微妙的神经质。
    既然有能够换掉别人炸药包的功夫,你做什么不好啊混蛋。
    而方别则完全没有被这件事绊住,他随手扔掉换了料的油纸包,看着眼前的男人:“总之我们找个地方去聊一下吧,掌门先生。”
    “您一定有许多想问我的事情,而我也有很多事情想从您这里去的答案。”
    商离看着眼前的少年,摇头笑了笑:“好吧。”
    “虽然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男人。”
    “但我们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
    ……
    南方的山林从来不缺潺潺的溪流,哪怕这些清澈的溪流此时流淌的水流冰凉彻骨。
    溪畔,燃起一堆篝火,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树枝向外放射出暖融融的橙黄色光芒,方别与商离坐在篝火的两侧,篝火上则支着简易的烧烤架。
    烧烤架上烤着鱼,兔肉以及切成块的地瓜。
    “至少说我们喜欢的食物还是挺有相似之处的。”方别看着对面的老人,笑着说道。
    商离轻嗅着地瓜在火焰炙烤下所散发出来的诱人香甜气息,摇头道:“人老了总喜欢吃一些软糯香甜的食物,方小弟如今正值青葱年少,为何却如此的暮气沉沉?”
    “如果暮气沉沉能够让自己多活一段时间,那么当然还是选择暮气沉沉的好。”方别赤手拿下一块滚烫的烤地瓜,一边轻轻吹着,一边将其从中掰开,露出了其中姜黄色瓜瓤,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商离。
    商离愣了一下,旋即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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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少侠想要多活一段时间的话,就不应该做现在您正在做的事情。”
    商离缓缓说道。
    方别正在做的事情,当然是指他尝试与秦分庭抗礼,不仅依靠蜂后的权威试图聚拢蜂巢的剩余力量,并且同样要挑战天下前十为自己积累声望与经验,最终打算与秦当面一战。
    “我们之所以尝试变得强大,就是因为强大之后可以做一些弱小的时候做不到的事情。”方别笑着说道,然后双手捧着烤地瓜咬下了一口:“味道刚刚好,商掌门不尝试一下吗?”
    商离摇头笑了笑,然后同样吃了一口方别盛情推荐的烤地瓜。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的话,想要强大起来,只能够做到天下第一。”
    “我没有想过成为天下第一。”方别望着商离静静摇头:“我只希望可以杀死天下第一。”
    成为天下第一和杀死天下第一似乎没有区别。
    但事实上区别真的很大。
    “所以你才会向我挑战?”商离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所以我才会向您挑战。”
    “你感觉我会对你有所帮助?”商离笑了笑,继续吃着地瓜:“我只是一个老而无用的老人罢了。”
    “如果这个世界有人能够对我有所帮助的话,商掌门肯定是其中之一。”方别隔着篝火望着对面的老人:“您已经看过了我的剑了不是吗?”
    “在您之前,我已经在白院长面前用过这一剑。”
    方别缓缓说道。
    白浅已经死了。
    商离微微叹了口气:“那么老白是怎么说的?”
    相对于两个人的资历与年龄而言,白浅在商离面前,确实称得上是老白。
    “他没有怎么说,他只是回赠了我三剑。”方别看着商离说道。
    商离神色微动:“春江花月剑?”
    “是的,春江花月剑。”方别点了点头说道:“相比于我的剑的简单直白缺乏变化,白院长的春江花月剑堪称是这个世界最为绮丽多变的剑法了,哪怕说大巧不工,春江花月剑也不遑多让,毫不逊色。”
    “只是那个时候白院长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他还在苦苦支撑着等待某个人回来,所以我们并没有办法真的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商离沉默片刻:“听说你救了刘平夜?”
    方别点头:“刘先生浩然气尽失,我又暴力清除了他体内的魔气与毒性,可以说今生再无踏入武学境地的希望了。”
    “因为白浅院长在临死前已经原谅了他,所以白鹭书院并没有将他驱逐的立场,所以说现在刘先生正在白鹭书院进一步养伤。”
    “刘平夜原本是白鹭书院当仁不让的院长人选,但是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最终和正道失之交臂。”商离叹了口气:“我曾经修书给过老白,问他我能不能帮他清理门户。”
    “他最终只回了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字?”
    商离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想了想,笑道:“我猜白院长回的二字应该是家事。”
    商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林间溪畔回响,近处有飞鸟惊起,投向碧蓝天空。
    商离笑过了之后才望着方别:“都说方少侠聪明绝顶,几乎为当世武林第一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方别摇了摇头:“谬赞而已,我并不是什么少侠,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少侠。”
    “至于猜出来这两个字也很简单,白院长既然不愿意商掌门插手,那么最好的回绝理由,也只有家事二字。”
    “那一夜白院长在雪夜之中再演一遍春江花月夜,力尽而逝,临终之前不仅和刘平夜达成了和解,并且替自己的春江花月剑找到了传人,堪称是含笑而逝。”方别望着商离静静说道:“当然,我也因此幸运地在一旁观摩了一遍春江花月剑,这原本就是我想挑战白院长的本意。”
    “这个世界最质朴不工的剑法,当然需要最绮丽多变的剑来点拨,以此触类旁通。”
    “所以你有感悟吗?”商离问道:“我听说这一剑你练了十年?”
    “如今算来,已经十年有余了。”方别笑着说道。
    “武学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商离淡淡说道:“虽然习武之人,评价实力高低的最好手段莫过于临阵搏杀之时的胜负,但是真正的武学高下,则是由临场的心态,境界,内力,剑法拳掌林林总总各方面的综合。”
    “何萍之所以被长久地称之为蜂巢第一的刺客,就是因为她每次战斗,都能够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杀人状态。”
    “她有这个世界上最快最准的剑,而心态之流更是顶尖。”
    “所以她才能够杀掉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
    方别叹了口气:“听商掌门这样说,您对萍姐比我还要了解?”
    方别与何萍共同生活十年,如果论了解的话,天下又有谁能够超过方别?
    “了解不敢说,但是同为剑道之人,共通之处却是颇多。”商离笑了笑说道:“可是我听说最近何萍的剑钝了。”
    方别没有回答。
    是的,何萍的剑钝了。
    甚至可以说,倘若方别不死的话,何萍的剑会永远钝下去。
    因为一个怕死的刺客是做不了天下间最好的刺客的。
    当然,天下间最怕死的刺客其实是方别。
    “所以商掌门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方别看着商离说道。
    他有点意外商离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何萍。
    “因为你一直在模仿的人就是何萍。”商离缓缓说道。
    “何萍有这个世界最快的剑。”
    “所以你的一剑,同样追求的是当仁不让的快。”
    “但是一味的模仿,并没有办法让你真的超越。”
    方别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想承认商离说的是对的。
    他确实是在模仿。
    也没有办法不去模仿。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身边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刺客和她最快的剑。
    方别曾经想过尝试学习何萍所有的剑,但是毫无疑问根本就学不会。
    所以只能将平日里观摩到的何萍的战斗,最终将那无数剑转化为一剑,才勉勉强强用了十年的时间将这一剑掌握。
    而要说方别的这一剑是否要比何萍的无数剑要强,连方别都不敢这么说。
    而如今秦是连何萍都没有办法战胜的敌人,方别想要胜过他,那么就等于说要胜过自己一直模仿的对象。
    就这一点来说,即使是何萍本人,也没有办法来帮助方别。
    方别才必须去寻求别人的帮助。
    闭门造车十年,只因为方别身边就有着这个世界最好的车。
    所以只要模仿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车,方别造出来的车就不比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要差。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方别最终叹了口气:“您说得对。”
    “我通过尝试模仿萍姐的剑,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但是如今继续模仿,却没有办法让我变得更强了。”
    “如果想要尝试变强,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寄托给时间。”商离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还有一个问题是他过于年轻。
    虽然这个少年以难以想象的悟性与艰苦练习,用了十年的时间几乎攀登到了这个武林的最高峰。
    但是他也只有十年的时间。
    “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方别看着商离说道:“这一切来得太快,而很多事情,我并没有时间去一一判断然后推辞。”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此时才想起来退缩回山修炼十年,那就是真的太悲伤了。
    “在我看来,你就不该去挑战秦。”商离叹息道:“我在应天府也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野心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他心甘情愿为自己的野心而死。”
    “我并不认为你会是能阻止他野心的人。”
    “我并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方别看着商离笑了笑说道。
    商离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方别。
    方别迎着商离的目光点了点头:“我并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
    商离这一瞬间有些糊涂了。
    既然你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那么你这么为难自己又是要做什么的。
    “唉。”方别轻轻叹了一口气:“商掌门一直都在江湖之中,所以并不曾将目光投向江湖之外。”
    “而无论我也好,秦也罢,我们身在蜂巢,所以更容易看到那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大手,将整个江湖作为棋盘任意摆布。”
    “我们所想要做的,都不过是想要将那只手斩断罢了。”
    “那只手是哪只手?”商离问道。
    “那只手是不可说的手。”方别轻轻回答道。
    “所以说,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给那只手看的一场戏吗?”商离问道。
    如果是的话,这场戏的代价是不是稍微有些大了。
    大到需要整个世界给这场戏来当背景。
    “不大,至少说对于那只手来说,不大。”方别摇头说道。
    “他视整个江湖为棋盘,自己为棋手。”
    “视整个天下为舞台,自己为观众。”
    “如果说棋子能够给自己奉献精彩的拼杀。”
    “如果说戏子能够给自己上演绝妙的戏剧。”
    “那么他就将会击缶而歌,载歌载舞,自以为得到了无上的供奉。”
    “但是却不会想到,棋盘中最强的棋子,戏台上最优秀的伶人,无时无刻不在枕戈待旦,试图向棋盘之外的那个人奉上致命一击。”
    商离看着方别,听着他说出这番有些长篇大论的话,最终摇了摇头:“我不懂,也不想懂。”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不懂也不想懂,但是有些人已经醒了,就没有必要继续睡下去了。”方别轻轻叹息说道。
    “秦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已经醒了的人,不过我认为他的办法不行,他认为我的办法不可。”
    “所以我们可以假戏真做地在这个舞台上拼杀,哪怕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
    商离看着方别:“所以你们认为自己会成功吗?”
    “我不认为自己会成功,但是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方别说道:“至少说去做的时候应该竭尽全力,不留遗憾。”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给那只手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让他永生难忘那精彩的一天。”
    “不过现在,很明显我还不够成熟,我还不够强。”
    方别看着眼前的华山掌门:“所以我想恳请您的帮助,让我变得更强,至少可以在未来的那场决斗中,先击败秦这座大山,否则就没有资格去挑战幕后的那个棋手。”
    “还有,我想请您陪我一起去见张真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 勇者斗恶龙

    第二百五十八章勇者斗恶龙
    我想让您陪我去见张真人。
    方别似乎有平平淡淡地说道。
    而这句话本身并不平淡。
    商离看着方别,没有直接给予方别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
    张真人就是张不平。
    武当派当代掌门真人。
    武当派在湖北,距离江西不是很远。
    或者说,已经相当近了。
    已经来了江西,那么顺便再去一趟湖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商离并没有第一时间给方别回答。
    他只是在等方别继续说下去。
    “张真人不会下山。”方别补充说道。
    俗话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方别之前与武当派没有什么深交旧谊,贸然上山,还带着一个挑战张真人的名头,那么多半八成会被乱剑打出。
    当年郭靖上全真教差不多也是这个待遇。
    但是方别想让商离陪同,则还有另外一重的意义。
    不过这一重意义不能说。
    “你就这么想让我也和张真人见上一面?”商离看着方别,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方别笑了笑,点头:“是的。”
    他去见张不平,与商离去见张不平,都不如方别和商离三个人一起去见张不平来的有效。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那么如果不是三个臭皮匠,而是三个几乎在不同领域站在了整个世界顶点的剑术大师呢?
    “我很久很久没有拜访过张真人了。”商离缓缓说道。
    他用了很久很久这个形容词。
    方别笑了笑:“既然很久没见,就更应该见一见了不是吗?”
    ……
    ……
    “方别和商离同时出现在江西境内,似乎是有意让我们看到。”殷夜走进暗室,足音清脆:“从路线上来说,两个人的目的是武当派。”
    “武当派?”秦笑了笑:“这是好事儿啊。”
    殷夜在秦的面前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水:“蜂后殿下最近突然变得很安静。”
    “从时间上来说,应该是见过郭聚峡之后。”
    这样说着殷夜抬起眼看着秦:“其实我一直都不支持大人让她和郭聚峡见面,毕竟那个男人如此的危险,而蜂后殿下在平静的表面,则一直都在暗流涌动。”
    秦没有直面回答殷夜,而是笑了笑:“但是你不感觉这样一来会很有趣吗?”
    “我并不感觉这样会有趣,我只感觉现在很乱。”殷夜说道:“大人之前的谋划已经基本落下帷幕,所图者十有七八。”
    “但是而今所谋划者,最终成者十有二三。”
    殷夜在黑暗中看着秦:“我并不感觉这样是好事情。”
    “同样也不感觉这些很有趣。”
    秦看着殷夜,看着黑暗中的女子,看着她面前的茶杯升起的袅袅水汽。
    “喝了吧。”秦看着殷夜说道。
    殷夜愣了一下,然后将茶杯中的水满饮。
    看着殷夜喝完了杯中水,秦才淡淡开口说道:“很不开心是吧,因为你一向喜欢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感觉,只要拥有足够多的情报和信息,再加上自己的能力与精细的操作,就可以让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十之**如自己所愿。”
    “当这个世间的一切事情如自己所愿的那样运行的时候,就会由衷地感觉欢欣喜悦。”
    “但是同样的,如果说这个世间的事情事事都与自己所图相悖,那么就难免费烦躁不安,不知所处。”
    殷夜听着秦说的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同样也没有开口。
    秦笑了起来:“但是世间事,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操纵的,连你都不会开心,那么那个人就更加不会开心了。”
    “但是大人的目的并不是只让他不开心。”殷夜静静说道:“大人是想要将他拉下马的人。”
    “是的。”秦点了点头:“我想要将他拉下马。”
    “但是想要将他拉下马究竟要如何去做,纵观整部史书,也只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起兵造反,迎面击败所有敌人最终将他从那个宝座上拉下来。”
    “而第二种办法,则是简简单单地选择杀死他这个人。”
    “也就是我们的老本行——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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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第一种方法而言,数千年的历史最终成功的不过那一二十个人,我没有骄傲到认为自己能够排在那一二十个人之列。”
    “至于第二种方法的话,他一向是个很惜命的人,武功又深不可测,大内之中高手如云,凶吉莫测。”
    “即使我亲自前往燕京,也未必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更别说一击即中当即远遁了。”
    殷夜看着秦,轻轻笑了笑:“其实我们最靠谱的武器可能是时间了,毕竟这天下所有的帝王都是败在这个武器上的。”
    “可以说是成功率最高的武器了。”
    秦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殷夜:“是的,这是这个世间最靠谱的武器,只是这一次,未必会靠谱。”
    “他或许还没有到长生不老的那一步,但是至少应该比我们活得都要长远。”
    殷夜摇头笑了笑,倒茶,饮下:“所以我说大人真的是挑选了一个破格的对手。”
    “能当这样大人物的狗,是很多人做梦都想要的事情。”
    “那你呢?”秦看着殷夜。
    “我自从被大人挑选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再有选择的余地。”殷夜轻轻说道。
    秦不由笑了起来:“其实我很期待,倘若等到我死之后,你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如果大人已经死了的话,那么无论这个世界有怎样的变化,那么至少都与大人无关。”殷夜毫不犹豫地说道。
    “真是绝情的女人啊。”秦摇头道。
    “因为大人真的心有死志,或许正因为这样,大人才选择不去杀死那些原本可以轻而易举杀死的敌人。”殷夜说道。
    其实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摊牌之后,两个人的交谈,便显得更加开诚布公起来。
    “所以你认为我会输给方别?”秦问道。
    方别的挑战,可以说是秦所面临的的最近的一个危机。
    “我害怕大人会输给方别。”殷夜说道。
    不是认为,而是害怕。
    殷夜认为秦不会输,但是害怕秦会输。
    毕竟打假赛这种事情,在江湖圈从来都是数见不鲜的事情。
    “我可不会对那个男人放水。”秦笑着说道:“如果连我都无法击败的话,他的那些话就成了跳梁小丑的荒诞呓语。”
    “他不需要击败大人,他只要取得大人的认可就可以了,认可他可以做到大人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大人想做的这件事情,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盟友。”
    “这些盟友虽然未必联合,但是却拥有着同样的目标,就目前来说,方别毫无疑问是一个同盟者。”
    秦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天花板:“在这个船上住久了,感觉身体都要发霉了。”
    “方别已经和商离见面了,如果他们真的要去武当山去见张不平,那么想必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至少说在想击败我的这件事情上,方别是很下功夫了。”
    “他需要您作为他的投名状。”殷夜淡淡说道:“如果他真的取得了您的人头,并且愿意献给那位陛下,那么他就有机会接近他。”
    “听起来就好像荆轲与樊於期的故事。”秦笑了笑:“但是樊於期交出了自己的人头,太子丹送出了燕国的地图,可是最终,荆轲也没有成功,反而被嬴政用剑当堂斩断了腿。”
    这样说着,秦摇了摇头:“多么讽刺,身为刺客反而被自己的任务目标在正面击败,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尴尬好笑的事情。”
    “但是倘若说有人敢刺杀我们的这位君主,那么恐怕这样尴尬好笑的事情就会重演了。”
    但凡蜂巢中人,都默认那位陛下的武功登峰造极,甚至说干脆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否则——这位当初就能够建立蜂巢的男人,在获得了数十年如一日蜂巢所上供的无数秘籍珍宝的奉养下,反而不进则退,这也是天下第一号的大笑话。
    如果说这个男人还想要长生不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更加的危险了。
    “所以即使是而今的大人,面对我们这位陛下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的信心对吗?”殷夜问道。
    秦看这样殷夜:“我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我们的这位陛下他不想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宫城。”
    “他只对长生不老权力永握感兴趣,而对什么天下第一武功盖世没有一分钱的兴趣。”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权力与财富才是最大的养料,武功只是用来守护这些养料和财富的手段。”
    殷夜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恶龙的感觉。”
    “恶龙?”秦问道。
    他没有听过这样类似的词汇。
    “嗯,恶龙。”殷夜点了点头:“方别曾经给我讲过勇者斗恶龙的故事。”
    “他说在遥远的西方,那里生长着同样名为龙的庞大生物。”
    “它像是巨大的蜥蜴,生长着鳞片和篇幅的翅膀,可以展翅在天空中飞翔,可以从口中吐出烈焰或者毒液。”
    “这是一种可以说是世间最为强大的生物,但是它对于这个世界却丝毫不感兴趣。”
    “它唯一的兴趣就是财宝。”
    “它喜欢堆积如山的财宝,越多越好,没有极限。”
    “它喜欢在黄金堆上永眠,这些黄金有些是别人上供给它的,也有些是自己费尽心力从村庄城镇中夺取,然后将这些财物聚拢起来,只为了收藏和观赏。”
    “毕竟哪怕身为恶龙,它也没有办法用这些黄金珠宝作为食物享用。”
    “当然,这种生物也有着漫长的寿命,可能稍微打一个盹,就能够度过寻常人一生的寿命。”
    “方别告诉我,恶龙不常有,但是如同恶龙一样的君主却到处都是。”
    “如今看来,那位陛下就是如同恶龙一样的生物。”
    秦静静聆听,然后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是的,这样类比起来,确实陛下也是一头强大无比的恶龙。
    这样的恶龙存在于世间并没有好处。
    可是这样的恶龙却真的存在于这个世间。
    听起来是这样的令人不愉快。
    “然后就会有勇者去讨伐这些恶龙。”殷夜笑着说道:“他们会带着全村最好的剑与盾,然后一路成长,一路磨练,最后修得绝世武功,足够杀死恶龙的绝世武功,在万众期待下斩断恶龙的头颅,然后获得恶龙的财富。”
    这些是方别作为睡前故事讲给殷夜的东西。
    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殷夜却依旧记得很清楚。
    因为方别讲的睡前故事确实很有趣。
    但是睡前故事到这里还没有完。
    殷夜看着秦:“再然后呢?”
    “打败了恶龙的勇者,会心满意足地在黄金堆上睡下,等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已经不知不觉生长了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鳞片,四肢变成了飞翼和钩爪,张开口就能够倾吐出炽热的火焰。”
    “他看向自己身下的黄金,那一瞬间就像看着最心爱的美人。”
    “他只会嫌弃这些黄金不够多不够亮,所以会飞出巢穴侵吞更多的黄金与珠宝,那些原本欢呼雀跃认为恶龙已死的平凡人们,纷纷以为勇者被恶龙所杀死,恶龙再次死而复生,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眼前的恶龙,恰恰是勇者变化而成,然后等待着新一代的勇者将自己杀死。”
    殷夜讲完了这个睡前的故事,然后看着眼前的秦。
    一动不动地看着,眼中光波流转。
    秦不由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是非常的有趣。”殷夜点头说道:“开头的时候,他说这是个勇者斗恶龙的故事。”
    “但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勇者变恶龙的故事。”
    “所以说能够讲出来这个故事的方别更加有趣了,其实我很期待有时间能够和他好好聊一聊,不过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好像都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原本是敌人,又哪里有好好聊一聊的场合和氛围。
    “如果是要机会的话。”殷夜看着秦笑道:“那么很快就会有了。”
    秦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
    “在您与方别约定的决斗上。”殷夜说道。
    “在那里,你们有用不完的时间去好好聊聊这个世界。”

第二百五十九章 辞旧迎新

    听着殷夜的话,秦不由笑了起来。

    “你这样一说,我突然开始有点期待这场决斗了。”

    “就好像大人之前一点都不期待一样。”殷夜摇头说道。

    “那对了,决斗的时间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怎么突然记不清了?”秦看着殷夜说道。

    秦当然没有记不清。

    因为事实上只是方别向秦提出了挑战,但是时间和地点都没有定下来。

    “并没有定下来所谓的时间和地点。”殷夜看着秦笑道:“不过如果大人愿意的话,我可以将这一天定在除夕。”

    除夕,辞旧迎新之夜。

    次日便是春节。

    殷夜进一步说道:“当初方别向秦大人挑战的内容,是您与他一同按照顺序挑战您的江湖榜新榜前十成员,然后最终走到尽头的两人双双决战。”

    “按照这个内容,你们每人原本应该各自战胜四个对手。”

    毕竟江湖榜前十有十个人,方别和秦都位列前十,那么简单的加减法,彼此还剩下四个对手。

    “但是前十之中,少林寺封山不见外客,罗教宁苦雨哪怕法王被杀,依然只是选择动用罗教在中土隐藏的力量报复而是不是亲身踏足这片土地。”

    “何萍自从那越狱之后就再无踪迹,况且大人确实有击败何萍的记录。”

    “如此一来,可供挑战的对象只剩下了五人。”

    “舒庆被大人击败之后又被方别杀死。”

    “郭聚峡自燕京千里迢迢赶来赴大人之约一战而败。”

    “方别前往山西白鹭书院面见白浅,最终白浅寿终正寝。”

    “华山商离则选择下山与方别见面,两个人或许已经决斗了一场,也或许没有,但是方别与商离同时出现是不争的事实。”

    “而最后的那个人是湖北武当的张不平张真人,方别与商离正在赶去见他的路上。”

    “如此一来,剩下的五个人归属都已经分明,大人已经可以定下时间和地点迎接方别的挑战。”

    这样说着,殷夜笑了笑:“其实如果真的战斗起来,方别不可能是张真人的对手,但是方别这次去见张真人并不是求胜,而是为了求教。”

    “这样一来,这场决斗就变得更有意思起来。”

    “时间我刚才说过了,就定在除夕之夜。”

    “至于地点,其实有很多地点可以选择,不过不妨让方别来决定最终的地点,他一定会为自己挑选一个最安全对自己最有利的地点的,对于这一点我是一直都深信不疑的。”

    秦静静听着殷夜的话,然后笑了笑:“那信就交给你来写了。”

    “同时,是你亲自去送?还是说只派只信鸽过去?”

    现在找到方别并不是太大的难题,因为只要方别不选择可以隐藏自己,这个男人就不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而如果方别选择成为空气的时候,这个世界可能很难有人真正抓住方别的踪迹。

    殷夜侧头想了想,然后微笑:“那么我就上一趟武当山好了。”

    “真希望方别不会把我杀掉呢。”

    少女笑嘻嘻地说道。

    然后满饮面前的热茶。

    站起来转身离开。

    “祝愿大人武运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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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夜在门口回头说道。

    ……

    ……

    “我要去武当山了。”门外,殷夜如是说道。

    “去就去,还要通知我一起去吗?”门内,薛铃百无聊赖地说道。

    “他可是你的蜂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绝情?蜂后殿下?”殷夜带着笑意说道。

    并没有多少讽刺,更多是调笑的意味。

    “正因为他曾是我的蜂针,所以才不应该相见。”薛铃淡淡道。

    “既然这是蜂后殿下的意思,那么我就不坚持了。”殷夜平静说道,她用手轻轻叩击了门扉三下。

    “秦大人与方别决斗的日子已经定了,今年的除夕,至于地点,我会让方别来决定。”

    她这样补充道。

    “我知道了。”薛铃点了点头。

    门外再无声响。

    似乎殷夜真的已经走了。

    门内,薛铃面前的丹书字字分明工整,少女依旧在练字。

    宁夏在薛铃的身后看书,等到殷夜的脚步声远离,她才抬起头来:“所以你真的不会去看方别与秦的决斗?”

    “决定的事情就不该优柔寡断。”薛铃笑了笑说道:“这不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吗?”

    “那个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宁夏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没有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选择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所以这就算出格的事情吗?”薛铃停笔,歪头看着宁夏:“我感觉不算。”

    “我感觉算了。”宁夏轻轻说道:“不过您打算那样做,有没有考虑到秦可能的反应?”

    薛铃笑了笑:“我没有想过能够绝对瞒得过他。”

    “一切的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敷衍我。”

    “总之,如果说秦将他与方别的决斗日子定在除夕,那么我也将日子定在除夕好了。”

    “除夕多好,辞旧迎新,新桃旧符。”

    宁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真是挑选了一个了不得的敌人呢。”

    “你不是也挑选了一个了不得的敌人,在这一点上,你没有指责我的资格。”薛铃淡淡道:“商九歌已经见过商离了,虽然说她没有聊过两个人聊天的具体内容,不过应该是一次很有趣的见面。”

    “对了。”

    薛铃笑了笑看着宁夏:“黑无的调整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方别和霍萤留下来的技术对黑无有很大帮助,但是具体的成效如何,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努力。”宁夏淡淡说道:“不过对于黑无而言,他是从来都不欠缺努力之类的东西。”

    “他欠缺的反而是懂得及时放弃。”

    “毕竟你是愚蠢的弟弟呢。”薛铃笑道:“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弟弟,我可是会很开心的。”

    宁夏一瞬间沉默下来。

    她看了看窗外:“你不担心那场决斗的结果吗?”

    “如果方别输了,他可能会死的。”

    “你不知道那个家伙有多怕死。”薛铃笑道:“他那么怕死,如果他这样还敢去和秦打一架的话,他至少相信自己不会死。”

    “甚至可以赢。”

    “总之——他从来还没有输过一次。”

    “在秦粉碎这个神话之前,我们可以无理由地相信他。”

    “难道你就不害怕因为这种相信最终满盘皆输吗?”宁夏意有所指地追问道。

    “那也不过是把之前赢的给输出去了。”薛铃轻快笑道。

    她站起身来,将她之前练字的桑纸折了起来,然后走到黄铜的火盆前,点火,烧纸,将燃烧的桑纸放在火盆中看着鲜红的火焰慢慢将这张字纸完全吞噬为灰烬。

    “要知道。”

    “其实走到方别身边的大多数人。”

    “原本就已经输到一无所有了。”

    “包括你我。”

    ……

    ……

    眼前便是武当山。

    白云缭绕着山体,山路弯弯曲曲地通向那座金顶,方别看着眼前这座山,突然说道:“山上吃水是不是很难啊?”

    突然冒出来这个问题,商离瞬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笑了笑:“水往低处流,如果山上有活水的话,吃水就不算难。”

    “所谓名山大川,大抵是有溪流途经的,所以古人常说什么山有灵脉之类的鬼话,事实上我总感觉,如果山有活水流经,那就是莫大的灵脉。”

    “华山有吗?”方别冷不丁再问。

    商离笑道:“华山有洗剑溪,我们华山派就修建在洗剑溪的上游,吃水洗漱是不缺的,但是倘若附近没有水源,那么就只能窖蓄雨水或者说干脆从山下挑水上山了。”

    “这个我熟。”方别笑道:“这不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吗?少林寺好像就是需要挑水的地方。”

    “非也非也。”商离摇头道:“少林寺并没有建在山上,而是建在山中腹地,甚至可以打出水井,在华山上打出水井就是痴人说梦了,而少林寺的所谓挑水入寺,更多是一种打熬基础的武学修行。”

    “说了那么多,那武当呢?”方别问道。

    武当山就在眼前。

    两个人站在山脚下。

    “山就在眼前,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商离笑道。

    “就是因为山在眼前,所以说才会凭空感到畏惧。”方别望着山平静说道:“老实说,我曾经去过华山,并且看到了华山派。”

    商离没有领会到方别的意思,并且,方别应该没有到过华山派才对。

    如果到了,他身为华山掌门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知道方别今年也不过十八岁罢了。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我去错位置了,因为那个华山派的后面还有几个字,叫什么什么所来着。”方别这样说着,然后平静迈出了登山的第一步。

    “所以两座山看似是一座山,但其实是两座山。”

    “眼前的武当山也是这样。”

    “对了,万一张真人不让我们进怎么办?”

    “打进去吗?”

    事实上拜访武当山最困难的阶段也就是爬山二字。

    不过商离身为华山掌门,平日里最不缺的也就是爬山二字,方别平日里走南闯北,名山大川也不乏踏足。

    不过相比于爬山,找到武当派可能更难一点。

    武当山很大,并且整个武当山也并不全是武当派的。

    武当派因为武当山而得名,但是武当山却与武当派没有什么关系。

    武当派的道观修建在半山腰,青砖黑瓦,看起来颇有些气派。

    “在下方别,求见张真人。”方别对观外的道童说道.

    “什么方别李别的,没有听说过。”梳着道髯的小道士一身青衣,看着自己脚下的蚂蚁出了神,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

    方别不由有些哑然失笑。

    如果搁以前,方别的名字天下人当然没有听说过,少年也刻意避免天下皆知的这种情况。

    但是现在不然,江湖榜已经遍及江湖,方别挑战秦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到了江湖的各个角落。

    单论名声而言,方别已经是最大的那几位人物了,再联系到方别是一个真正的少年人,差不多已经可以将少年英雄的名头安在了他的身上,如果他真的如同自己所说,能够打败秦这个大魔头的话。

    但是眼前,这个小道士却不认识方别。

    “那在下商离,想要拜访张不平张道长。”商离在一旁拱手对这个小道士说道。

    “什么商离王离的,也没有听说过,我师父正在清修,他说了,谁也不见,最近要是来了白鸽子就拿扫把赶走。”小道士看着眼前的蚂蚁窝爬来爬去的蚂蚁,感觉蚂蚁要比眼前的人有意思太多。

    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起。

    方别和商离对视了一眼,不由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个武当山,真的是有点太过于有意思了。

    当然,张不平张道人自己本来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

    “敢问你叫什么名字,道号又是什么?”方别看着这个小道童问道。

    “我这么小,哪里有道号啊,名字什么的也忘记了,师父一般叫我白云。”白云看着蚂蚁说道:“你们回去吧,师父不会见你们的。”

    “听说张道兄正在清修?”一旁的商离再次开口道。

    白云点了点头,眼前的蚂蚁在爬来爬起:“你们很聒噪啊,要吓到蚂蚁了。”

    方别不由摸了摸鼻子,看着商离:“那我们走吧。”

    商离点了点头,两个人当即向着观门走去。

    观门虚掩着,似乎轻轻一推就可以进去。

    而道观之外,除了这个小道士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

    既然小道士在专心地看蚂蚁,那么也就不算不告而入了。

    但是两个人终究没有踏入武当观半步。

    因为看蚂蚁的小道士在两个人进入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那扇虚掩着的观门之外。

    小道士皓齿明眸,黑发如漆,看着眼前一老一少的组合,呔了一声。

    “说了师父不让进,你们怎么还要强闯不成。”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点。

    方别低头笑了笑,看向道童:“如果你很想去一个地方,但是有人拦住你不让你去,你该怎么做?”

    “我从小都在山上,这座山上没有我不想去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白云如是说道。

    方别上前一步。

    “当然是想办法进去了。”

    这样说着,少年一把抱起来了道童,以橄榄球冲刺的姿态冲进院门之中。

    “你看,这样就不叫闯了。”

    “我是和你一起进来的。”

第二百六十章 一剑

    很快啊。

    只一个冲刺,方别就已经站在了武当观之内。

    连白云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作为张真人的道童,手头上自然是有功夫的。

    但是有功夫也想不到方别会这么快。

    当然,也和体型差距有关,如果白云生的再高大壮实一点,方别也就没有办法像揣着橄榄球一样将他拖进院子。

    但偏偏白云生的娇小玲珑。

    “你在做什么!”白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就让遭遇了在家门口被人劫持的经历。

    而且对方抱着自己就是一个一百米冲刺冲进了家里自投罗网?

    “非请莫入。”方别轻轻把白云放在地上,笑道:“所以我这不是进来了吗?”

    白云这才终于正眼瞧了方别。

    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方别李别,什么商离王离,那么现在,方别就教教他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与毒打。

    “还有,以后你再听到方别两个字,你将就想想是怎么被我揣在怀里跑一百米冲刺的就行了。”少年理所应当地说道。

    在教育小孩这件事情上,方别不得不说是真的很有天赋。

    白云不由有些气鼓了脸,但是想到方才方别冲过来的那一瞬间,自己生平所学竟然一样都排不上用场,瞬间就又感到非常的无力。

    “师父!”他回头对着不远处的三清殿大声喊道:“有人欺负我。”

    如果家长离得比较近的话,叫家长是一件真的很吓人的事情,尤其是当家长还很厉害的情况。

    不过等到白云的声音落下,三清殿中仍然没有人出来。

    “这个。”白云愣了一下,随后又叫了起来:“大师兄!大师兄出来了!”

    “有人欺负我。”

    方别静静站在白云的面前看着他的表演,而白云自己终于有点站不住了。

    “那个。”白云看着方别:“好吧,我认输了。”

    在没有办法召唤队友痛击敌人的前提下,他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处理方别。

    方别笑了笑:“所以说拜访要有正确的姿势。”

    这样说着,方别望向前方的三清殿轻轻开口道:“晚辈方别,前来拜见张真人。”

    方别的声音很轻,但是却附加着横绝的内力,音波一路向前,笔直通畅无碍。

    而随即,三清殿中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白云可还好?”

    老者声音刚出,白云就赶忙跑了过去,而方别静静等在原地,听到了殿内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师父,就是他闯的门。”白云跟在一个身穿洗的快要掉色的布道袍的老者身后走了出来,一出来就指着方别告状说道。

    方别看着这个老者,双手抱拳行了个见面礼:“晚辈方别,见过武当张真人。”

    白云在张不平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出来:“师父,打他!”

    “远来是客,这不好吧。”张不平笑吟吟地说道。

    “晚辈千里迢迢而来,正是为了讨打来的。”方别看着张不平认真说道。

    张不平不由笑了起来:“千里而来讨打,那这皮是真有点痒痒了。”

    这位武当的张真人布衣草鞋,简朴至极,其名为张不平,但是看起来是真的有些过于平凡了。

    他两手空空,清瘦矍铄,只有眼睛格外的锐利有神。

    “我来请张真人看看我的剑。”方别望着张不平继续说道。

    “剑呢?”张不平问道。

    “在手上。”方别这样说着,伸手,一柄长剑瞬间从衣袖中弹出来,随即被少年握在手中。

    这种变戏法一样的本事让白云看得津津有味,毕竟白云在山上已经无聊到开始看蚂蚁,一时间看到方别的戏法,瞬间开心了许多,几乎要冒出星星眼了。

    不过自己的初衷依然没变:“师父,打他!”

    “他欺负我!”

    张不平回头摸了摸白云的头:“不要天天打来打去的,打架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再说,如果这位方小友想欺负你的话,他大概有很多欺负人的办法。”

    这样说着,张不平看向方别手中的剑,点了点头:“稍微有点意思。”

    “那我现在能对真人出剑吗?”方别问道。

    张不平点了点头。

    然后方别再无半点犹豫,他握剑在手,瞬间前突斩出。

    方别永远就只有这一剑,就好像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如果不是天下排名前二十靠前的好汉,那么连三板斧都接不下。

    可是眼前的张不平两手空空。

    如果偷袭的话,对方手中没有武器当然是最好的时机。

    即使是方别,也要先确认一下张不平是否准备好了。

    方别知道自己的剑很厉害,强如宁欢汪直这样的存在,面对方别的剑,也必须用兵器与之对抗才能够勉强维持。

    但是张不平手中不要说剑了,连一把拂尘都没有。

    不过张不平点头了,那么方别就会选择毫无保留地出剑。

    因为他是张不平。

    被许多人怀疑可能是整个江湖最强的那个人,或许没有之一的存在。

    少年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前扑,这一瞬间白云才明白刚才方别是真的和自己闹着玩的。

    当这个少年真正准备攻击乃至于杀人的时候,他的目光与气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铛!”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轻响。

    就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方别握剑回荡,不可思议地望向张不平:“真人,这样都可以吗?”

    面对方别势在必得的一剑,张不平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根有些枯瘦如同树枝一般的手指。

    张不平伸出手指,面对方别那如同雷霆一般的斩击,只是轻轻一挡一别,以慢打快,四两千斤之势,瞬间便抵消了方别的斩击乃至于借力将方别弹开。

    这一切说起来容易,但是身体力行做起来又何其之难。

    接化发就三个字,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做到的话,那是毫无疑问当之无愧的武学大师。

    “好剑。”张不平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开口说道。

    “让真人见笑了,晚辈持剑尚且敌不过真人赤手,是晚辈输得心服口服。”方别由衷说道。

    张不平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方别的剑砍别人的时候,哪怕说对方能够勉强接下,但是方别长久所受到的训练和应变,能够让他在最快速度砍出来第二剑,乃至于第三剑第四剑,最后一剑一剑连起来,每一剑都是无懈可击的一剑。

    直到把对方砍死为止。

    这就是方别所琢磨出来的如果三板斧没有砍倒对方怎么办。

    三板斧砍不到那就只能四斧五斧乃至于一千斧,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砍得多,就算是钢铁也会被砍碎。

    更何况是人。

    但是面对张不平,却敌不过对方随手伸出来的两根手指。

    方别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秦。

    如果拿这一剑去砍秦的话,会不会有类似的结果?

    “你的剑我是接下了,但是接下并不意味着你的剑不好。”张不平看着方别缓缓说道:“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剑有很多,但是能够臻至到这个地步的剑却很少。”

    “这一剑你练了多久了?”张不平问道。

    方别看着眼前的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说道:“十年。”

    “你有很想杀的人吗?”张不平又问道。

    方别摇头:“没有。”

    方别从来没有什么想杀的人,他所想的,只是能够杀掉那些想杀他的人罢了。

    “那么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人了。”张不平叹息说道:“能够练出来这样的剑,要么有一心想要杀死的人。”

    “要么就是有想要拼命去保护的人。”

    方别不说话。

    因为张不平说对了。

    当别人说对了某件事情的时候,如果不想狡辩,又不想承认的话,那么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很重要,她又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自己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到她现在的境界,那是真的很绝望的事情。

    但是你又看着她每天都很辛苦地在风雨之中拼杀,用命去换下一刻的生存。

    所以不想当累赘,乃至于可以站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的想法,就会油然而生。

    方别最终选择了最快最速成的这条道路。

    但是现在,方别也遇到了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他的一剑不够强。

    当然——一剑是已经足够强了,说一剑不够强多少有点凡尔赛的味道了。

    如果说有一剑天下间只有不到二十个人能够接住,并且只有不到十个人能够接住并且有反击的机会,那么这绝对是会被天下人所蜂拥争抢的武功秘籍。

    但是方别的一剑并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他只是将挥剑这件事情做到了尽善尽美的打磨,这背后是十年只练一剑的努力。

    可是方别的一剑终究不可能像是某位光头老师的一拳那样可以肆无忌惮无视法则地秒天秒地,他的一剑是在配套内功和高深悟性外加长期的观摩练习改进之后的结果,如今已经到了绝对的瓶颈。

    方别已经几乎将这一剑的潜力发掘到了极致,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提高的办法了,方别用了十年的打磨练出了这一剑,但是,就算方别再每天挥剑一千次再挥上个十年,方别的一剑能比现在更强吗?

    当然能。

    但是能强多少呢?

    方别自己知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少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精通一门高深的武学招数,毕竟越强的武学就越需要时间来打磨,并且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莫过于你花了二十年的功夫练成了龙象波若功第八层,却发现出来之后还是一大堆人打不过。

    如果要论武学的精深程度,无论是宁欢所修炼的大悲赋还是说秦的独尊功,都要比方别的三五神功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方别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更差的武功,更短的修炼时间,来尝试去打败那些百年来整个江湖最了不起的那一批人。

    这一切,是真的有点太难了。

    面对沉默的方别,张不平笑了笑,继续说道:“而你发现,你的这一剑慢慢变得没有办法帮你打败那些更加强大的敌人,但是你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是不是?”

    张不平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所以我想从这个世界中用剑最好的那群人中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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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不平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剑法之精妙,天下以白浅为首。”

    “剑道之高远,江湖莫过于商离。”

    “虽然老道我会一点一鳞半爪的剑法,但是和这两位比起来,我的剑法是真的微末小道,你来找我是真的找错人了。”

    “但是您最强。”方别看着张不平说道。

    “找最强的人去探讨,多少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最强?”张不平笑了笑:“谁说的,老道我第一个不承认。”

    “您接下了我的这一剑,在我平生砍过的人中,您是接这一剑最轻松的人。”方别看着张不平认真说道。

    “在我来见您之前,其实我也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究竟有多强心中没有什么定数。”

    “因为所有见过您的人都认为您很强,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您的人也只能相信那些人的话。”

    “有位我很喜欢的人说过,想要知道梨子的味道,是需要亲口尝一尝才知道,所以我就过来尝了。”

    方别看着眼前布衣的老道。

    “我尝过了,并且得出了和他们都不一样的看法。”

    少年慢悠悠地说道:“我认为您比他们所认为的更加强大,只不过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您比他们强上那么一点点。”

    “不过当您对每个人都是只强一点点的话,您究竟有多强,就是一个非常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毕竟您从来没有真正公开和人打过架。”

    张不平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我倒不感觉自己有那么厉害。”

    “不过对于你的这一剑,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你可以参考一下。”

    老道看着方别说道。

    “什么主意?”方别问道。

    “让一剑变成真的一剑。”张不平看着方别,一字一顿说道。

    方别站在原地,一瞬间如同冰水从头浇过。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一剑?

    什么是真正的一剑?

    “杀人,只用一剑就够了。”

    “为何要出第二剑?”张不平看着方别问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飞刀又见飞刀

    什么叫做杀人一剑就够了?

    方别这一瞬间真的很想吐槽。

    如果一剑就能够杀得了对方,我自己吃饱了撑的要出第二剑。

    不过鉴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方别只能够洗耳恭听。

    “对付一般的敌人,当然一剑就够了。”方别这样说道。

    事实也是这样,天下能够接方别一剑的人真的没有几个,可以说能接方别一剑的人都能吹一辈子。

    事实上对付一般的敌人,方别自己也是不出剑的。

    反正杀人的手段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用剑呢?

    难不成就是因为用剑帅气的原因?

    而在方别的对面,张不平缓缓摇了摇头:“对付一般的敌人只需要出一剑,对于难缠的敌人就需要出第二剑。”

    “所以还有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你既然修炼的是一剑,那么其实你需要出第二剑的时候,你已经输了。”

    张不平看着方别:“但是你现在还站在这里,说明那些战斗你最终还是赢了。”

    “我并不介意你是怎么赢的,但是我想,应该不轻松吧。”

    方别点了点头:“很不轻松。”

    相对来说,杀宁欢是比较轻松的,因为之前已经反反复复谈清楚了宁欢的实力与底牌,方别选择在最后出战,并且战斗前也尽量对于那个男人进行了必不可少的削弱。

    而杀汪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就算说有殷夜的配合,以及其他人吸引注意力的佯攻作战,为方别创造了单独面对汪直的机会。

    可是即使如此,杀汪直依然费了方别好大的功夫。

    而这些功夫归根到底,就是方别像是砍树一样,一剑接着一剑,活生生把对方给耗死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既然我一剑杀不了你,那么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多砍两剑试试运气。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阈值的。

    实力不如方别的人,方别可以一剑杀掉。

    实力高于方别的人,方别可以凭借这种不讲道理的一招鲜吃遍天,就是活生生地砍砍砍把你砍得生活不能自理。

    毕竟整个天下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像方别这样打架的,在此之前,方别也非常忌讳暴露自己的战斗方式。

    因为一旦暴露,就真的会死的很惨。

    倘若说每个面对方别的人都清楚地知道方别只有一招几乎通神的剑法,只要能够破掉这招剑法方别就会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样无力。

    而此时此刻,方别的红利期已经过了,他再也不是隐藏在暗处的刺客,别人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取自己的姓名。

    但是如同堂堂正正战斗的话,方别的这一剑,是不够的看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存着一剑杀不死就出第二剑的心呢?”张不平开口问道。

    方别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回答道:“因为我不想死。”

    如果一剑用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方别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

    他想活下去,想无论打多少次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都是自己。

    “所以这就是你的一剑最大的弱点。”张不平望着方别说道。

    “你的这一剑,只是将速度力量与技巧训练到极限的产物。”

    “就好像是最好的工匠一锤一锤千锤万锤锤炼出来的完美造物。”

    “但是即使再如何完美,这依旧只是一件作品,而不是艺术。”

    方别摇了摇头:“我不想要什么艺术。”

    “我只想活着。”

    他其实明白张不平的意思。

    方别的那一剑虽然强,但是却没有强到可以横扫身前一切敌的程度。

    方别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面对强敌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就非这一剑不可。

    在少年锻炼的后期,他认为在追求这一剑的极限意义已经不大了,就好像玩网游升级装备一样,到升级的后期为了一两点属性的加成往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金钱和精力。

    他更追求一剑的稳定性,那就是他一剑砍出去之后,还有实力去再砍出第二剑。

    并且还是相同的配方,还是相同的味道。

    量变引起质变,蚂蚁多了也能够咬死大象的。

    然后就出现了之前砍汪直砍了几百剑的情况。

    这就有些不能接受了。

    当时砍宁欢的时候,宁欢心境当时已经乱了,接连受挫又被方别以逸待劳,月下决战之时,宁欢顶多只发挥出了八成的实力,而方别则几乎超常发挥的表现。

    而在于汪直战斗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基本上都是十成的实力出战,方别第一剑没有拿下来,就只能陷入了疯狂打铁的窘境。

    这并不是说汪直就真的强过了宁欢,事实上恰好相反,如果汪直与宁欢真的打上一场,十有**宁欢会占据上风,只是偏偏方别对于这种真气雄厚防守严密的选手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而这次的挑战对象秦,则堪称是汪直的全方位高配版,并且几乎没有弱点。

    这也是方别所焦虑的根源。

    “兵家有云,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张不平叹了口气说道:“我所谓的一剑,并不是真的以伤换伤同归于尽的搏命攻击。”

    “而是将自己的所有信念都寄托在这一剑之上。”

    “瞅准那个必杀的破绽与时机,然后用自己最擅长的一剑去终结对手。”

    “这才是一剑的精妙之处。”

    方别有点愣住了。

    其实道理他是懂的。

    说白了不就是小李飞刀吗?

    小李飞刀,刀无虚发,出招必中,刀刀毙命。

    小李飞刀为什么那么神?

    李寻欢既然有这样的飞刀,还怕什么上官金鸿,见面就不由分说地飞刀怼上去,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就行了?

    但是这样当然不行。

    为什么小李飞刀刀无虚发?

    那是因为李寻欢没有把握的时候他就当自己手里没刀。

    只有当他相信自己找到了那个必杀的破绽,并且只要出刀就能杀人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将手中的飞刀甩出去。

    仅此而已。

    李寻欢的飞刀与其说是暗器,倒不如说是他整体武功在飞刀这门兵器上的精髓体现。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说穿了谁都明白。

    但是明白了道理就会做吗?

    大多数人都听过很多大道理,但是又有几个能够好好不留遗憾地过完这一生?

    知易行难有多难可不是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做到的。

    不过这一瞬间,方别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概能够做到。

    不过他只是没有这个勇气与觉悟罢了。

    相对来说——萍姐才更接近那个小李飞刀的境界。

    萍姐生平有过无数次战斗,其实生死搏杀也就意味着,参战的两个人必须要死一个。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事情。

    就好像两个角斗士各自在自己的角斗场连胜了一千场战斗,各自成了不败的传说。

    但是两个传说碰撞在一起,那就注定要陨落一个传说。

    而在萍姐面前,她就是那个永恒不败的传说。

    其实萍姐的很多战斗中,她才是更弱的那一方。

    毕竟萍姐是九阴绝脉,先天真气有亏,只能够靠招式技巧伤敌。

    但是偏偏,萍姐就能够抓住那唯一的破绽,最终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也是为什么萍姐说她能够杀秦,秦也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只是说,萍姐如今已经失去了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心境了。

    正如同那句话——当一个刺客不想死的时候。

    他就离死不远了。

    方别是那个永远都不想死的刺客,所以他永远不会将自己的全部赌注都放在那一剑上。

    而眼前,张不平告诉他,如果想要提高的话,那么就要练好真正的一剑。

    而不是将千锤百炼的一剑重复千百次。

    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老道:“张真人相信我能够做到吗?”

    “其实,连我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一剑当然是剑道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或者说最简洁的杀人境界。

    根本不追求所谓的技击剑法,不追求所谓的格挡交锋,见招拆招。

    任你有千般万法,我只有一剑,为取你命而来。

    这也意味着,一剑用出,如果你不死的话,那么我就要死了。

    方别的一剑是可以重复的,他可以将那一剑重复千百次,直到把对方像是砍树打铁一样砍死为止。

    说白了,就是真正的做题流题霸,上了考场睥睨四野,打开考卷奋笔疾书。

    无他,手熟尔。

    老子只要做题做得足够多,那么就不会碰到我不会的题。

    如果碰到了,那说明我做的还不够多。

    方别练了足够多的一剑。

    单纯这一剑的话,方别可以说就是这个事件的最强。

    而张不平也一言点破了方别这一剑的弱点。

    强则强矣,但是没有灵魂。

    方别只是将自己在月夜下,风雪中所练的无数剑化作一剑,毫不讲理地怼了出去罢了。

    这天地间只有一个方别。

    所以这天地间也只有这一剑。

    凭借此剑,方别能够成天下前十的高手。

    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反而学这个世界上最笨的剑。

    无他,因为方别清楚,只有这最笨的剑能够帮自己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但是这剑实在太笨了,笨到如果对方能够抗住这一剑,那么方别没有任何转圜的空间,要么转身就逃,要么就只能一门心思地把这一剑一剑剑砍出去。

    如果边砍边唱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那就更加的应景了。

    而张不平的意思则是,方别利用自己之前练剑所锤炼出来的剑感,利用自己所观摩那无数场战斗所得到的经验,最终将其融汇贯通成一招没有招式的剑法。

    如果说苯剑是将一剑锤炼雕琢到没有破绽,然后用这没有破绽的剑去砍人。

    而张不平想让方别用的一剑,则是根据敌人的功法与招数,寻找到最适合杀死对方的那一剑,然后用出来。

    这听起来有点像独孤九剑的味道了。

    但是独孤九剑不管怎么说,也有破剑式破掌式破气林林总总的九剑,还有那么长的总纲和分纲,摆明了也是学霸武学。

    而方别如果练这一剑的话,那么他自己就是一本活着的剑谱。

    在过去的岁月里,因为练剑的缘故,方别几乎看过了每一本剑法的武功秘籍,甚至有精力将不同的秘籍分门别类划分等级,这可不是在家闭门造车就能够做到的。

    方别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改练这一剑的话,那么他就要抛弃那稳重得体值得信赖的苯剑,而去尝试这种如同天外飞仙灵光乍现的神经刀武功了。

    怎么想都有点心有不甘。

    “对了,张真人。”方别突然说道。

    “你且说。”张不平是真的属于那种非常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老前辈,当然,前提是你要见到他。

    张不平虽然没架子,但是人是真的不容易见。

    “我从今天开始,不练剑了。”方别脱口而出,然后摆手:“串了串了,我又不是温华。”

    “我的意思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不练一剑了,我练二剑怎么样?”

    “就是说,我一边还是可以用那笨笨的一剑,但是我同时又尝试练那天外飞仙一般的一剑。”

    “苯剑加巧剑,就是两剑。”

    “两剑不好听,那姑且叫二剑好了。”

    “如果有哪一天,我能够把两剑融会贯通,这就等于说是大成了。”

    “这个时候,我的剑就叫不二剑。”

    “真人你看怎么样?”方别笑着说道。

    饶是张不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嬉皮笑脸起来的少年。

    “贫还是你能贫!”在张不平的身后,白云冲方别做了个鬼脸,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不可以。”而这个时候,在方别的身后,传出来了商离的声音。

    其实商离一直都在。

    不过方别进门了,商离还在门外。

    不过即使在门外,门内的声音,他还是都可以听到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二剑或者不二剑。”商离走进门中,看着方别说道。

    “除非你走火入魔。”

    张不平点了点头:“商掌门说的对。”

    方别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你们别认真啊。”

    “好吧,张真人您给我指出了唯一可行的道路。”

    “但偏偏需要我自废武功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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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668/ 第一时间欣赏这个刺客有毛病最新章节! 作者:任秋溟所写的《这个刺客有毛病》为转载作品,这个刺客有毛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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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刺客有毛病介绍:
重生于一个剑气纵横的古代世界被一个刺客老师收养,方别惊讶发现,这个世界的武学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繁荣昌盛。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布衣江湖,均有习武傍身。为了不成为别人信手抓来练功的药渣,方别苦心习武,点穴轻功机关术,掌法剑法练气法,虽具惊世天赋,但少年稳如老狗。重活一世,方别不求活得精彩,但求获得安稳,长命百岁。突然有一天,有位锦衣卫少女奉命卧底来到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搭档……这个刺客有毛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个刺客有毛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个刺客有毛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