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所期待的转机
秦的这一拳确实打不下去了。
何萍变弱的原因,是因为她有了牵挂。
而她的牵挂就是方别。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想来那么怕死的方别,竟然有一天可以用自己的死给秦建立一个威慑。
歩撵之上,薛铃看到秦冲出去的时候,心中是真的提了一口气。
直到最终秦转身的时候,她才长长把这口气舒了出去。
“他到底说了什么?”宁夏开口问道。
宁夏想不到方别说什么话能够让秦的杀心熄灭。
而薛铃则摇了摇头,看着宁夏:“他说什么话不重要。”
“重要的是。”
“即使秦的那一拳打出去了。”
“他也不会死。”
如果你认为他真的会死,那你就是不了解方别。
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别人的怜悯上。
宁夏想了想,点头:“也是。”
“毕竟他是方别。”
……
……
燕京城。
宫城之内。
一身明黄色衣衫的圣人正看着眼前跪下的白面男子:“听说有消息了?”
圣人日理万机,但是偏偏却开始对于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感兴趣,袁崇虽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这确实看破不说破的事情。
“是的,陛下。”袁崇低声说道。
“那具体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圣人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回禀陛下。”袁崇没有抬头,不过口中已经开始了讲述。
“这次事情的起因乃是自从蜂巢魁首秦篡夺了蜂巢大位之后,为求服众,发布了新的所谓江湖榜,重新排布了江湖各大高手的排名,与之前的榜单迥异,但是最大的不同就是,秦将自己排在了江湖榜榜首的位置。”
袁崇看了看圣人的脸色,发现圣人似乎半睡半醒的样子,心中依然有了答案,继续说道:“秦素来不曾在江湖中行走,所以心知必然引起江湖同道的不服,于是在发布榜单的同时,也快速向新榜单中排名第十的罗教法王提出了挑战。”
“而后罗教法王接受了挑战,最终的决战地点定在了应天府郊外的李家坡上。”
“根据线报,秦在决斗中轻易战胜了舒庆,并且战斗场面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随后江湖榜中排名第三十六的华山商九歌再次向秦挑战,这一次商九歌只出了两剑便随之落败,但是据在场线人所言,商九歌这两剑水准极高,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接的下来。”
“而正在商九歌与秦胜负将分未分之际,失踪已久的方别突然出手刺杀,将战败重伤的舒庆一剑穿胸杀死。”
当听到这里,圣人才终于开口问道:“罗教有什么动向?”
“罗教暂时没有任何动静,同行的罗教山门护法黑雪带走了舒庆的尸身。”袁崇开口说道:“不过这次舒庆被杀,丁苦雨如果不再做些什么,恐怕难以服众。”
圣人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儿。”
“继续说下去。”
袁崇便继续说了下去:“随后据说方别出示了蜂巢的蜂后信物冰魄剑,此乃历代蜂后的佩剑,自从秦篡夺大位,蜂后失踪之后,这把冰魄剑也就下落不明。”
“如今方别带着蜂后的冰魄剑出现,也就说明他已经取得了蜂后的信任。”
“他也同样? 宣称将代表所有不喜欢秦的人来对他进行反抗。”
“并且提出来也将和秦一样? 对于天下前十依次进行挑战。”
“如今天下第十的舒庆已死? 两个人可供挑战的人已经不多了。”
“悉数数来? 也不过五六人之多。”
“并且方别打算如果两个人都赢到最后? 那么他不介意直接向秦挑战。”
“随后,秦曾试图当场击杀方别? 但是最终不知道是何原因,没有下手。”
“我知道了。”圣人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
袁崇于是叩首谢恩离去。
圣人抬头看着宫殿横梁上的飞龙? 一时间有些陷入了思考。
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回身推开了那扇小门。
小门是是那条黝黑深邃的密道? 穿过密道,一切豁然开朗之后? 那个缀满夜明珠的藏书室重新出现在了圣人的面前。
这里几乎收藏着这个世界所有的武功秘籍与奇珍异宝,蜂巢年年都将最好的收获上供给这个帷幕后的君王? 让这些成为供养他成长的养料。
虽然说成为皇帝之后,可以说对于这个世界一切的权力和财富都无欲无求。
但是,即使是皇帝? 也终将死去。
而这里的一切,就是在给予他对抗死亡的力量。
“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圣人坐下之后? 静静开口说道。
那个墙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敢问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圣人笑了笑:“你是不是一直期待着,期待着局势进一步恶化之后,我会把你放出来整顿这一切?”
薛平摇了摇头:“在陛下眼中我如今才是那个最值得忌惮的人。”
“您不相信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依然保留着对您的忠心,单单您愿意保留我的性命这件事,已经是您为数不多的人性的一点残留了。”
薛平的这段话堪比指着鼻子的痛骂。
但是圣人依然表情平静,两个人现在,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信赖可言了,圣人之所以愿意来这里,其根本原因大概就是薛平是唯一一个能够和他平等交谈的人了。
如果说薛平死了的话,圣人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孤家寡人。
“所以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圣人看着薛平说道。
“当然想。”薛平回答道:“在这里实在是太孤独了,陛下虽然让在下活了下来,但是也确实生不如死。”
“如果陛下能够给在下一点生活的乐趣,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只是让你活着,并没有想让你好好活着。”圣人平静说道。
“不过,我确实是要告诉你更多的关于外界的变化。”
“因为有些事情,让我暂时没有办法去判断。”
“敢问陛下是什么事情?”薛平问道。
“就像你说得,那个小家伙跳出来了。”圣人平静说道:“并且,他做了我所希望他做的事情。”
“但我一向不相信心想事成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想事成的事情
我一向不相信心想事成的事情。
圣人如是说道。
而薛平沉默了片刻,看着面前的黑暗:“敢问陛下他做了什么事情?”
“他找到了已经失踪的颜玉,并且以冰魄剑为信物,向秦发起了挑战。”
“秦之前已经自封为天下第一,并且尝试通过不断挑战江湖高手,来确定自己的威望,并且向我施压,让我被迫承认他的既成事实。”
圣人冷冷解释道。
“所以说,他已经拒绝了陛下的和谈?”薛平毫不犹豫地问道。
他深深知道以圣人的性格,肯定会有一招缓兵之计。
但是秦依旧如此咄咄逼人,可见他根本就没有接受圣人的拖延。
“是的。”圣人看着面前的那堵墙:“你教出来的好下属。”
薛平不由发出苦笑:“他是我的下属中最有野心,也最有能力的那个人。”
“我本来相信,我死后他一定会给陛下带来麻烦。”
“但是你现在还活着。”圣人冷冷提醒了他这个事实。
“因为陛下想让我活着,所以我还活着。”薛平淡淡说道:“如果陛下想让我死,那么我随时也会死。”
说过这句话之后,薛平顿了顿继续说道:“敢问圣人,方别还做了什么?”
“他杀了舒庆。”圣人简单说道。
江湖榜是两个人都看的东西,薛平其实被囚禁才不过一年半,所以说对于舒庆是谁,他当然一清二楚。
“有点厉害了。”薛平发出了赞叹。
能把舒庆杀掉,是真的非常了不起。
毕竟他是不折不扣的罗教第二号实权人物。
“随后他针对秦想要挑战天下前十的计划,针锋相对地提出来同样要挑战天下前十,并且最后要和秦公开一战。”圣人继续补充道。
“这样的话,那么整个江湖的目光也就终于集中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以及一潭死水许久的江湖,可能终于要掀起风浪。”薛平淡淡评价道:“是的,就如同陛下所说的那样,他所做的都是陛下想要他做的事情。”
“既然这样的话,陛下应该开心才对。”
“我不相信有心想事成的事情。”圣人冷冷说道。
他一直期待着在他暂时无力应对秦的攻势下,有个人能够站出来,和秦对抗,分庭抗礼,为他稳住局势争取时间,让一切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下。
但是这个人如今出现了,圣人反而越加地不放心。
太糟糕的事情圣人愿意相信。
但是如果一件事突然转机地过于顺利,圣人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陛下您永远是那么的多疑。”薛平轻轻说道。
“太过于单纯的人,死的会很快。”圣人平静反驳道。
“总之,我并不相信他。”
“但是陛下应该要从他的角度来思考一下问题。”薛平望着眼前的黑暗说道。
他虽然已经被困在了这里那么久,他的**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但是他的大脑在此时依旧可以非常高效地运转。
“他能够做些什么呢?”
“当今的局势,秦已经获得了大势,他如果不想依附于秦,那么就只能够聚拢起来其他能够团结的力量,能够找到颜玉,本身就是他的本事。”
“选择在此时向秦挑战,同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的声音传到最远的地方。”
“唯独让我有些疑惑的是,他不应该有这么强。”
“但是既然他能够杀了舒庆,那么至少证明他的实力是没有问题的。”
“在如今秦尝试要通过蜂巢尝试整合吞并整个武林的当下,方别的出现,顺应了每一个不喜欢秦的人的期待。”
薛平静静做出了总结:“这不仅是陛下一个人的期望。”
“秦这个人做事什么都好? 但是他只有一个毛病? 那就是他实在太过于霸道了。”
“以至于他想做到的事情? 他只求结果? 而从来不重视过程。”
薛平的这番话让圣人暂时陷入了沉默。
是的? 薛平说的对。
秦如今所做的事情,已经不单单是试图吞并蜂巢了。
他差不多是以蜂巢为支点? 整合整个武林。
毕竟江湖已经太久不曾拥有一个武林盟主了。
没有谁有威望有动力并且有能力成为这个武林共主。
而现在,秦毫无疑问是最接近这个成就的男人。
“你说得对。”圣人缓缓说道:“或许是我太多疑了。”
“方别这个小家伙? 只是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妨可以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了。”
这位站在世界顶点的男人? 最终静静说出了他的决断。
……
……
“如果当时秦的那一拳真的砸下来,你会不会死呢?”
霍萤看着眼前的方别? 好奇问道。
“你猜?”方别双手揉着面团,一边笑着说道。
在应天府想吃面食不是那么容易? 但是偏偏方别和霍萤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北方长大的,所以一时间就有点馋面饼了。
并且都想吃腊肉火烧。
“我猜你肯定不会。”霍萤看着对方:“如果死了的话就不会是你了。”
“那我只能告诉你,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方别摇头说道:“秦真的很强? 而且当时我确实也闪不开。”
“这不是大意了没有闪的问题。”
“而是当秦的那一拳打过来的时候,我当时只有做一件事的机会。”
“而我选择打出来了那颗子弹。”
“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秦究竟怕不怕子弹。”
“毕竟老实说? 我自己是怕的。”
“结果秦不怕,接下来就很尴尬了。”
霍萤看着方别手中的面团被揉扁拍圆,轻轻冷哼一声:“我不信。”
“那我也没有办法让秦再打我一拳,证明我的话是对的。”
方别扯下来一块面,在手中拉长然后盘成团,撒上胡椒和一点点清油,最后拍扁放在了烧热得铁饼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暂时不想和秦打那一架。”
“但是你明明说你们还会打一架的啊。”霍萤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所以说啊。”
“暂时不想打。”
“以后,就不好说了。”
这样说着,方别把铁饼上的面团翻了个面。
ps:推一本书,笑畏余生的《从高考开始实现梦想》,讲述了平凡少年姜小白绑定了梦想成真系统的故事——别人所梦想的一切,都会由小白同学负责完成。
所以,我梦想能够一天睡够二十三个半小时。
总之,果皇人美声甜腿又长,大家可以去多多捧个场。
第二百三十四章 腊汁肉火烧
原本雪白的面饼逐渐在铁饼上变得金黄酥脆,迷人的麦香味也逐渐从其中散溢出来。
霍萤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然后看着依旧在全神贯注做饼的方别。
“你的意思是,以后可能会打得过?”
“以后肯定会打得过。”方别回答地斩钉截铁。
这样说着,方别拿出来了第一个烧饼,拿小刀划开,就看到乳白色的水蒸汽从中散逸出来,而另一边,霍萤默默推过来一个密封的小罐。
里面正是腊汁肉。
与寻常腊肉不同,这腊汁肉并不是用烟熏腊的,也不同于一般用卤法制作的卤肉。
腊汁肉不加葱姜料酒,也不用加糖来调色,只需要用几味中草药和香料与肉同煮就可以了。
而偏偏,霍萤是一个很出色的医生。
方别掀开小罐,只见其中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方别轻轻嗅着其中的草药香气,开口不住说道:“甘松,山奈,荜拨,良姜,砂仁,肉桂,丁香,大小茴香和草果。”
方别看向霍萤:“我说得对不对?”
“对也不对,至少不全对。”霍萤微笑说道:“里面还加了白蔻和白芷,不过你就闻不出来。”
方别摇了摇头:“好吧,这就真的没闻出来,不过让你做腊汁肉还真是有些屈才了。”
“我很擅长熬药,熬肉也不是不行。”霍萤静静说道。
方别于是用筷子捞出来一块腊汁肉,只见其黑里透红,香气扑鼻,少年用菜刀将腊汁肉细细剁碎,然后再切了两只青椒剁成丁,二者混合一起加入刚刚烤好的火烧中,然后递给了霍萤:“给吧。”
霍萤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咬了一大口,只感觉味中有香,耐嚼爽口,香味醇美,面饼的甘与腊汁肉的香配合青椒的脆与辣,三者组成了复杂的层次美感。
“很好吃。”霍萤点头评价道。
“好吃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方别这样说这,也给自己做了一个腊汁肉火烧,满满咬上了一大口。
“确实很好吃。”方别静静做出来总结。
“只可惜只有我们两个人来吃。”
与当初霄魂客栈一起吃饭时候的热闹不同,现在霄魂客栈各自飘零,天各一方,想要将彼此再凑齐,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了。
“萍姐现在在哪里?”霍萤不由问道。
“她不会找我的。”方别静静说道。
“为什么?”霍萤看着方别。
然后又咬了一口腊汁肉火烧。
想了想,拿出陶杯倒了满满一杯的清水,再往里面放了半片晒干的柠檬。
推给了方别。
随后才给自己也依样制作了一杯柠檬水。
方别静静看着霍萤的动作? 笑了笑:“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很贤惠?”
“明明是个大小姐出身。”
“我很久以前就不是大小姐了。”霍萤淡淡说道:“况且我这么多年都在做医生? 医生照顾病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连照顾病人都可以做? 那么照顾普通人就是更加简单的事情了。
可偏偏霍萤是真的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又生得小巧玲珑,瓷娃娃一般的少女,就让人感觉到真的有较大的偏差。
霍萤端起陶杯喝了口水? 顺便润了润喉咙:“所以请不要回避。”
“为什么?”
霍萤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承接之前的话题。
为什么何萍不会来找方别。
如果之前是找不到的话? 那么现在可能就是不用找了。
“默契。”方别静静说了两个字。
霍萤看着方别? 面对这两个字? 你可能还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哪方面的默契?”霍萤问道。
“比如说她现在已经知道我很安全? 并且知道我已经提前去见过了蜂后殿下,她恢复自由之后,同样也会去见蜂后殿下? 那之后她大概就会明白我的意图。”
“这个时候接近我并不是什么好事。”
方别静静说道。
“但是为什么我在你的身边?”霍萤反问道:“明明在你身边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
方别咬了口火烧,看着霍萤。
“虽然很不好意思? 也虽然听起来很渣,但是相信我? 我是真心的。”
“毕竟现在没了你,我连口火烧都吃不上。”
“正经一点。”霍萤看着方别。
少女脸都没有红一丁点。
可以说对于方别的这些小手段,她是几乎完全免疫的。
方别叹了口气:“好吧,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对决白鹭书院院长白浅,春江花月剑号称天下第一剑,闻名已久,如今有机会我当然愿意尝试一二,不过必须要有人负责我的后勤工作。”
“薛铃那个家伙现在正当着她的蜂后,我思来想去,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
“所以说如果薛铃在的话就不需要我了对吧?”霍萤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怼道。
“两个人照顾不是更好吗?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方别毫不介意地说出了禁忌的台词,然后看着霍萤的表情,还是叹了口气。
因为霍萤表情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们两个是真的认识很久了,早在方别认识其他人之前就已经认识的人。
所以对于霍萤,方别可以说更多不负责任的白烂话。
可是那些所有的白烂话,最终还是要化为乌有。
“很抱歉,确实是因为你能帮我。”方别轻轻说道。
霍萤有着几乎天下第一的医术,又是方别可以真正信赖的人,所以说,现在能陪方别一起完成这次挑战的,只有霍萤一个人选。
而没有其他人。
霍萤点了点头,这个理由才是真正的理由。
“有信心吗?”霍萤问道。
毕竟对手是白浅。
虽然在江湖榜更新之后,白浅的名次大幅度下滑,但是即使下滑,他依旧是天下第八,和天下第六之间的方别只有着一位的差距。
而这一位的差距就是华山商离。
堪称是没有差距。
“你知道和白浅院长决斗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方别反问道。
霍萤直接摇了摇头。
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然后揭穿了谜底:“那就是没有性命危险。”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挑的几个对手都没有性命危险。”霍萤揭穿了方别。
除了第一个被方别直接刺杀而死的舒庆之外,无论是白鹭书院的院长白浅,还是华山商离,又或者说是再次不露面的何萍,以及再往上的武当掌教张不平。
方别已经放出话来,那就是绝对不和丁苦雨决斗,那就是因为和这位罗教教主比试的话,生死太难保证。
但是和其他几位在江湖上已经算是素有威名的正道大佬切磋,方别这个晚辈赢了有光,输了没错。
况且这一次方别是以秦的对立面出现在世界的面前,所以说,那些大佬会或多或少给方别一点面子。
在这个时间段,这种面子很重要。
“还是有区别的,至少说我挑的对手或多或少都是剑术高手。”方别看着霍萤说道。
霍萤没有丝毫意外。
确实,方别挑的对手都是剑术高手。
白浅的春江花月剑江湖公认第一,单纯剑术比拼,未尝一败。
华山商离的参商剑名震天下,同样是剑镇一方的泰斗。
至于武当张不平,他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但是同样有一手以慢打快以无形打有型的太极剑。
可以说方别所挑选的这三个预期的对手就已经是有备而来。
“而且。”方别看着霍萤:“你猜我现在的真实武道水平大概怎么样?”
霍萤摇摇头。
方别的真实武道水平,大概是真的很少有人能看透吧。
方别用他的三五神功弥补了他的内外功的短板,但是就对敌的招式,方别只有一剑。
毕竟磨炼招式需要的打磨时间太久,更需要不可胜数的对战经验,方别想要速成,那么只能够练一剑。
可偏偏方别用这一剑杀了宁欢,又杀了汪直,最后还杀了舒庆。
这些人都挡不住他的一剑。
只是以上的这些战斗,分别又都有各自的局限性,方别自己挑选了最合适的战场和时机,用自己的最好状态去迎敌,从这一点上来说,方别是无愧于刺客的身份。
但是挑战和刺杀是不一样的。
挑战的话,至少说双方在一个相对比较统一的水平线上,如果说刺杀的时候方别开枪放炮的都会被认为是合理的。
但是真要挑战的时候你先掏出两捆炸药包,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不讲武德了。
至少决斗的时候,武德还是要讲的。
“按照目前来说,应该是第十五左右。”方别静静做出了评价:“不过如果要我去杀人的话,天下前三之下,我都有机会杀掉。”
暗杀和决斗,对于方别来说并不是一个统一的评价体系,少年过去所接受的训练和准备,都是为暗杀准备的。
霍萤点了头。
即使这样,纯实力的天下第十五,也足够恐怖了。但是偏偏方别能够凭借这个实力屡屡杀掉比自己更强的人。
“所以你想要通过和这三个人的战斗,短时间里面进一步提高自己?”霍萤反问道。
这是最容易猜到的选择。
方别如今很缺乏和最顶级高手的实战训练。
那么现在,就偏偏真的有了这个可以公开训练的机会。
“错了。”方别摇头说道。
“怎么错了?”霍萤问道。
“因为一次决斗根本不够。”方别看着霍萤说道。
“所以你想打几次?”霍萤有点笑了。
“起码要打十次?”方别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小目标。
“这怎么可能?”即使是霍萤,也有些不可思议。
谁会和你打一个bo10的?
“当然有可能,比如说江西现在离我们挺近的。”
方别看着霍萤微笑说道:“我们可以先住进白鹭书院?”
……
……
蜂巢如今已经是秦的天下。
不过事实上,因为在此之前,整个蜂巢都是由秦来管理一切的具体事务,蜂后殿下更多是一个象征性的傀儡,所以即使如今蜂巢易主,但是对于蜂巢的大多数人而言,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此时秦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之前,看着眼前的殷夜:“你说,方别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至于何萍。
在秦回来之后,何萍确实已经消失了。
就连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秦都没有查出来。
就好像何萍是主动被自己抓住的,只是为了过来见薛铃一面似的。
总之就是各种的诡异。
殷夜摇了摇头:“在我看来,方别是不会和那个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他连您都不喜欢,更何况那个人?”
“说不定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秦静静开了个玩笑。
“如果那样的话,他应该协助大人才对。”殷夜看着秦说道:“毕竟您才是危害最小的那个。”
“可是他现在这样做,确实会对我造成一定的麻烦。”秦淡淡说道:“还有,他如果公开决斗的话,就等于说大大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可是他真的当着几乎天下人的面杀了舒庆,这已经成了他的最好背书。”
“毕竟之前无论是杀宁欢还是杀汪直,几乎都没有任何的见证者,但是这一次,他刻意让整个天下为他见证。”殷夜看着秦说道。
“毕竟,我们已经不再替他隐瞒,将他的名字公开在了江湖榜上。”
“如果说之前大人的排名已经足够让人吃惊,那么方别的排名,也同样是难以服众的。”
“最终你们都利用舒庆这个工具,稳定了自己排名的价值,才能够方便进行下一步得行动。”
“你说的也是。”秦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天空:“所以你说,方别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果单纯一味与我作对,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只有一种可能性。”殷夜看着秦说道。
“什么可能性?”秦马上问道。
之所以秦这样倚重殷夜,就是因为殷夜有着平常人所根本没有的敏锐和洞察,可以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当然,大多数时候,殷夜反而更加喜欢装糊涂。
不过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是他并不信任大人的方法最终可以成功。”殷夜缓缓说道。
“他更相信自己的办法。”
第二百三十五章 雪落庭院
隆冬将近,江西已然有雪花飘落。
瑞雪兆丰年,白鹭书院落雪翩翩,一个白发的老人看着门外的落雪出神。
“李太白有诗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在老人身后,一个青色儒衫的男子有些兴奋说道:“不过江西地处神州之南,常年不曾下雪,今天有这番瑞雪,院长看能不能再创一套北风剑,来壮大我白鹭书院的剑道。”
白浅微微摇了摇头:“剑道不过是微末功夫,读书明理,格物致知才是首要。”
“如果连书都读不明白,那么任你武功再高,招式再妙,终究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老人正说着,一只白鸽冒雪而来,落在了老人面前,抬头看着这个白衣的老者,咕咕叫了两声。
身后的儒衫男子吃了一惊:“这天气,竟然还有蜂巢的鸽子?”
白浅则并不显得吃惊,他伸出从袖中取出一捧谷子,撒在了身旁的干地上,好让鸽子捡拾地更加方便,而他自己,则已经取下了鸽子脚上的铜管。
铜管中依然是一卷轻薄桑纸,青衫男子想了想:“前段时间好像传过,蜂巢的秦邀战不灭金刚舒庆,算一下时间,应该也该出结果了。”
“不过秦既然有这样大的口气,那么想必本事也不会太小。”
在青衫男子这样说着的时候,白浅已经看完了桑纸上的内容,顺手将桑纸递给了这位青衫男子。
男子接过一看,瞬间吃了一惊。
他倒退一步:“舒庆死了?”
虽然舒庆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诛之,但是对方毕竟是罗教法王,处理全教事务,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会死。
顶多不过是败了。
又怎么可能会死?
青衫男子强忍内心的震撼,继续往下看去,却发现这张桑纸上写的事情件件都是大事,一时间自己也有些沉默。
等到整张桑纸上的字句都看完了,青衫男子才抬头看向白浅:“老师,您打算怎么做?”
是的,这次蜂巢来书,不仅写了秦与舒庆之战的结果,并且也写了舒庆已经被方别所杀。
如今方别正和秦一起挑战天下高手,并且,直接就点名了白鹭书院的院长白浅。
“那方别不过一介后辈,怎么有资格向老师挑战?”
“书院虽然说读书地多,练武的少,但是书剑双绝之人也不在少数,不用老师出手,看我们就把他杀个落花流水。”
青衫男子的话音未落? 就听到落雪的庭院中传来笑声:“真的吗?我不信?”
青衫男子吃惊看向庭院? 却看到眼前一个布衣少年翻身从围墙中跃入? 直接向着白浅行礼:“晚辈方别,见过白浅白院长,久仰大名。”
青衫男子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而白浅则望着庭院落雪中的方别? 笑了笑:“应天府离这里挺远的。”
“和华山比起来算近了。”方别笑着说道:“我一路赶过来? 没有怎么歇息? 所以才和信鸽一起过来。”
“恐怕方小弟还等了信鸽一会吧。”白浅看着方别笑道。
“白院长果然明察秋毫? 是的? 我早到一会,于是也就顺便等了一下鸽子。”方别也毫不隐瞒,如是说道。
倒是青衫男子真的感到不可思议起来。
蜂巢的信鸽已经是整个江湖最快的联络手段了? 通过换鸽的方式,最快可以日行一千二百里? 比最快的八百里加急还快了一半。
而眼前的方别竟然说他和信鸽一起出发,最后还等了信鸽一会。
这究竟是怎样的妖孽啊。
“为什么要来这么早?”白浅不由问道:“就要方小弟要找老朽比试? 从容过来,老朽家大业大,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因为在下并不想等那一天再和白院长交手。”方别毫不掩饰,直接说道。
“大胆!”青衫男忍不住大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直接挑战院长的?”
“资格?”方别笑着反问了一句。
然后他看着白浅:“白院长,能否让我和贵弟子切磋一下,让他看看我的资格在哪里?”
青衫男一听大怒,直接从背后拔剑,然后跳到庭院,正站在了方别的对面:“不要以为自己……”
在他开口的同时,方别已经拔剑。
拔剑,前跳,斩击,回跃。
四个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收剑。
而在方别的对面,青衫男被方别一剑斩断了手中格挡的长剑,整个人瞬间被斩飞撞在了庭院中的松树上。
松树上的白雪簌簌落下,将他整个人几乎包成一个雪人。
不过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最不可思议的是心中的震撼。
他沈醉,在白鹭书院读书十二年,如今正是书院大师兄,文采武功都是第一流的人选,虽然说未曾行走江湖,他也打算将来直接科举入仕,兼济天下。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对方直接一剑斩飞,连交手一个回合的资格都没有。
刚才他还在质问对方有什么资格向恩师挑战。
现在看来,反而自己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
而方别拔剑之后便是收剑,收剑之后向着白浅行礼道歉:“让白院长见笑了。”
“方小弟手下留情,可见心中仁善,该感激的是我白某人才对。”白浅叹了口气。
方别刚才的那一剑,当然是他挑战的资格。
从白浅的眼光来看,方别这一剑的技巧真的乏善可陈,但是偏偏做到了天衣无缝。
这一剑的力道,速度,和准度,就算让白浅来模仿,也不到比方别更好。
于是白浅看着方别:“方小弟这一剑,究竟练了多久?”
方别笑了笑,摇头道:“十年。”
“十年磨一剑,果然非同凡响,方小弟能够一朝出江湖,便扬名立万,不知天下古今能有几人?”白浅轻声赞道。
方别摇了摇头:“但是只有这一剑还不够。”
“所以在下斗胆来请白院长陪在下试剑。”
方别开门见山,毫不拖延逶迤。
白浅看着庭院中这个布衣少年,终于叹了口气:“我听说你见过刘平夜?”
刘平夜便是当初在山林中一同阻击空悟的那位书生剑客,虽然说无形剑威力大减,但是其黯然**掌却威力十足,成功伤到了空悟。
方别点了点头:“见了。”
“当时他想寻舍利子为妻子治病,但是最终未能如愿。”
“冤孽啊冤孽。”白浅叹息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当初刘平夜从白鹭书院叛出,最终选择投身罗教,自己破了浩然气,从而跌境,但是哪怕如此,依旧不改初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然,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方别静静说道。
“小兄弟想的倒是豁达。”白浅看着方别:“所以你这次来,是想让我帮你试剑?”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
“我的剑白院长也看了,只是我在天赋不高的前提下,唯独能够用的剑法。”
白浅一听这话就不由苦笑起来:“你天赋不高,开什么玩笑?”
能够将这一剑练到如此地步的人,整个天下,白浅还没有见过第二个。
“因为我笨。”方别老老实实说道:“我在练剑之前自己算过,如果我学一套剑法,一年能够练地纯熟,然后一套一套练下去,十年之后,我顶多是一个二流剑客。”
白浅听了不住点头。
是的,寻常一个人练剑十年,能成二流的剑客都非常的不容易。
练剑十年就是一流剑客的人目前来说只有一个。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商九歌。
“既然一套一套练下去没有什么指望,那么干脆就练一剑好了。”
“反正杀人只用一剑就够了。”
白浅听得哈哈大笑:“能够忍住十年只练一剑的人,你的心性之坚,本身就天下少有。”
“天赋什么的,反而倒在其次了。”
“可是这一剑暂时还赢不了秦。”方别看着白浅缓缓说道。
“你为什么非要赢他?”白浅反问道:“秦如今已经三十有余,正是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武功盖世,心性智谋天赋皆是上上之选,他能够蛰伏许久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你我今年没有记错的话,才刚满十八岁,跨越了十多年的经验功力去和武林中最顶级的人物比拼,本身就是很勉强的事情。”
“但是如果我偏要勉强呢?”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白浅看着方别:“何萍是你的师傅?”
方别点头。
“既然何萍是你的师傅,你为什么不和她去试剑?”白浅问道。
“我怕她会杀了我。”方别静静说道。
然后少年停顿片刻,补充了一句:“我也怕自己杀了她。”
两个人练得都是杀人的剑。
都是杀人的剑就很容易出问题。
方别连商九歌都不敢陪练,更何况是何萍。
白浅笑了笑:“所以说,你是欺负老朽剑法散乱软弱了?”
方别看着白浅摇头:“非也非也。”
“春江花月剑变化天下第一,精妙天下第一,还是生人剑,如果要找试剑之人,那么肯定是白院长是最好的人选。”
白浅听着方别的评价和夸赞,表情依旧淡淡不变:“不要以为你夸奖我,我就会和你试剑。”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是第二个秦?”
“或者说,按照年龄来算,你才是如今武林最可怕的那个人。”
“现在的你,我如果生死相争,恐怕已经不是你的对手,更何况你还想更上一层楼?”
方别看着白浅:“商九歌是我的好朋友,白院长应该知道。”
“商丫头只认剑不认人,你那么强的剑,她当然乐意与你结交。”白浅静静反驳:“不算。”
“我杀了宁欢。”方别看着白浅继续说道。
“宁欢为祸武林,投靠罗教,为追求武功长生无所不为,天下人人得而杀之。”白浅继续说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么我接下来又杀了汪直。”方别看着白浅说道。
“汪直图谋登临大位,涂炭生灵,化江南水乡为无间地狱,你杀他造福天下,但是对于我却没有什么用处。”
“我自从出剑以来,只杀杀我之人,无辜者未曾染指寸许。”方别看着白浅,轻轻说道:“还有。”
“如果我将来真的有和秦比试的那一天。”
“我不会杀他。”
这句话出口,白浅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动颜。
“为什么?”白浅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只有他能够做到。”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到。”方别看着白浅。
雪花静静飘落。
“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杀那个我最想杀得人。”
“但问题是,他要远比秦还要强大。”
白浅叹了口气。
“那个人是谁?”
“不能说。”方别马上回答道。
“这个世界还有不能说的人?”白浅问道。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不能说的人。”方别道。
“那么我且问你,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白浅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了。”
“你只杀想杀你的人。”
“至少现在,那个人他不想杀你,非但不想杀你,更想要将你奉为座上之宾,为他披荆斩棘。”
“因为这个天下,没有那个人会更好。”方别说道。
“我认为会更差。”白浅看着方别道。
“如果有一个人,不以生灵为生灵,不以万物为万物。”
“视天下为己有,量产出如私库。”
“予取予夺,肆意而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方别在雪中望着白浅:“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白浅看着方别:“正言若反。”
两个人说着似乎毫不相干的话,但是最终所指向的确实同一个意思。
白浅看着方别,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你。”
“但是总之,我们先用剑来说一场吧。”
这样说着,白浅轻轻一跃,便从长廊跃入积雪的庭院。
手轻轻舒展,背上的雪白长剑自动出鞘,随即落入白浅手中。
“剑名寒光。”白浅简单说道。
他执剑相向。
第二百三十六章 春江花月剑
(抱歉,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大概需要刷新一下。
盗版除外。
我尽量在写,大概十五分钟之后改。)
雪依旧在落。
白浅白衣白袍,站在白雪之中,静静看着方别:“出剑吧。”
当面对的对手是白鹭书院的院长之时,即使是方别,也丝毫不敢怠慢。
他向着白浅静静执剑行了一礼。
“冒犯了。”
少年这样开口的同时,身形已然如电一般飞出。
飞出之后便是一剑斩落。
如天光如雷霆。
毫无破绽的一剑。
即使对手是白浅,依然只能够出剑格挡。
白浅横剑挡下方别的这一剑,即使内力高深如他,剑法精妙如他,面对这一剑,也不由后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白浅就彻底明白了宁欢是如何死去的。
在他这样推后一步的同时,方别一剑斩出,轻巧落地,随即便是如同弹簧一般在地上弹了起来,身形翻转的同时,又是第二剑斩了下来。
“铛!”
白浅再挡。
随后方别再斩第三剑。
真可谓一剑一剑又一剑,一剑剑连绵不绝。
在转瞬之间,方别斩出来了十剑。
那么同样,白浅也格挡了十剑。
少年回跳,微微喘息。
白浅看着雪中的方别,由衷赞叹道:“后生可畏。”
“小小年纪,有如此剑术,实在让我等汗颜。”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白衣老者:“我这一剑的弱点,想必白院长也已经看明白了。”
白浅静静点了点头。
方别的这一剑确实很强,堪称最强的一剑。
但是最强也没有用。
他只有这一剑。
如果有人能够挡下方别的第一剑,那么就同样能够挡住方别的第二剑第三剑。
方别所能够做的就是继续保持这巅峰水准的一剑不停地砍下去。
一直砍到对方死去,或者说自己没有力气再砍下一剑。
“请白院长赐教了。”方别继续说道。
白浅笑了笑,点头。
他轻轻抬起剑,向着方别在虚空中抖了一个剑花。
春江潮水连海平。
那一瞬间,一道笔直的波光向着方别横切而来,如同潮涨潮落,一线直逼而来。
方别下意识地横剑格挡,不过白浅的这一道剑气,却要比寻常的剑气更宽更厚,以至于少年即使横剑格挡,依旧被这道剑光向后逼退,一直到庭院边缘,才堪堪能够站稳。
春江花月剑? 一诗一剑? 一剑一诗,意境与剑意皆圆满臻至,可以说在剑道境界上? 白浅算得上是走出来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道路。
方别被一剑逼到了墙角。
方别感叹道:“真是好剑。”
和方别工具一般的一剑相比? 白浅的这一剑无论是技巧性杀伤力还是意境,都远胜于方别自己。
毕竟人家钻研剑道数十年,可不是方别这个十年只练一剑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有时候太过于追求剑意本身,反而离了剑道的本意。”白浅摇头说道:“既然能接下我第一剑,那就试试第二剑如何?”
白浅这样说着? 踏步上前,一剑向着方别刺出。
海上明月共潮生。
寻常一剑,刺过来只是一个点。
但是白浅这一剑刺来? 却如同一轮明月直逼。
方别思考片刻? 在地上翻身躲避。
白浅的这一剑刺在了院墙之上? 只见青砖修葺的院墙,顺便被打开一个圆如月的空洞。
这并不是靠撞击的大力打开的空洞? 因为这个空洞边缘圆滑如镜,一点毛刺都不曾有? 就好像使用砂纸锉刀好好打磨过一样。
毕竟白浅手中的剑? 也实在太锋利了一点。
而另一边,方别打滚躲过这一剑之后起身打了打身上的雪花:“白院长您只排第八是不是过分了啊。”
“我记得在江湖榜换榜之前,我是第四来着。”
白浅看着方别有点认真地说道。
是的,白浅没有说错,白鹭书院院长白浅,在换榜之前,乃是江湖榜排名第四的强者。
在他之前,分别是少林方丈空明,蜂巢刺客易茗,罗教教主丁苦雨。
只有这三个人。
不过当江湖榜换过之后,白浅的排名直接乘了二。
在他前面的依旧还在他前面,不过又分别加上了秦,何萍,方别以及突然弯道超车的商离。
不过老实讲,秦与何萍本身就应该在白浅之上,方别与白浅是在伯仲之间,商离同样也是剑道大家,至少说面对白浅,不会像方别这样狼狈。
“也是。”方别点头说道:“如果真的是公开决斗的话,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但倘若你是我的任务目标,我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对于方别而言,击败和杀死之间,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白浅闻言不由笑了笑:“还要看第三剑吗?”
第三剑可能是这套春江花月剑中最强的几剑。
因为第三剑是潋滟随光千万里。
方别看着白浅,摇了摇头:“算了。”
“接下来再看吧。”
这样说着,方别望着眼前的老人:“我打算在书院住一段时间。”
“院长可否答应?”
白浅笑了笑:“当然可以。”
“方小弟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的。”
……
……
白鹭书院既然是书院,那么当然有很多的房子。
房子就是用来住的。
很快,方别也就被安排到了一间清净的雅舍。
“敢问方公子几人来住?”面前的青年文人看着方别问道。
“几人住有差吗?”方别反问道。
“当然有差。”文人正经说道:“书院中有洒扫的书童婢女,倘若公子房中有人,那么就不用了勤来打扫,饭食的话,只要每天送到公子房中就好。”
“但是倘若公子房中无人的话,那么便可以暂借给公子一个打杂的书童使唤。”
“敢问公子意下如何?”
方别笑了笑:“那有点意思。”
“我刚来就打了你们大师兄,你们对我居然不怀恨在心,反而考虑的这番周到?”
“远来即客,况且大师兄也说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倒是公子武学高深,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能够赐教一番,我们定然感激不尽。”
方别摇了摇头:“我的剑,不适合赐教,可惜商九歌那家伙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乐意给你们全部赐教一下。”
然后那个少女就用一根木棍让整个白鹭书院知道什么叫做被支配的阴影。
“商九歌?”那个青年文人愣了一下。
“对啊,商九歌,她在江湖上不是很出名的吗?你不认识吗?”方别看着青年文人问道。
对方一瞬间抓住了方别的肩膀:“公子和商九歌认识吗?”
“咦?”方别笑了笑:“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你也和那个丫头认识?”
对方连连点头:“我就是商姑娘举荐我来白鹭书院的,我一直对商姑娘感激在心,不过在书院里,渐渐听说了一些商姑娘的事情,大概明白自己今生都未必能够赶得上她的脚步,但是同样期待下次见到商姑娘的时候,能够让她耳目一新。”
方别看着一瞬间这么多话的青年文人,不由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文人拱手行礼:“在下姓谢名长风,字图远。”
“幸会方别兄。”
第二百三十六章春江花月剑
雪依旧在落。
白浅白衣白袍,站在白雪之中,静静看着方别:“出剑吧。”
当面对的对手是白鹭书院的院长之时,即使是方别,也丝毫不敢怠慢。
他向着白浅静静执剑行了一礼。
“冒犯了。”
少年这样开口的同时,身形已然如电一般飞出。
飞出之后便是一剑斩落。
如天光如雷霆。
毫无破绽的一剑。
即使对手是白浅,依然只能够出剑格挡。
白浅横剑挡下方别的这一剑,即使内力高深如他,剑法精妙如他,面对这一剑,也不由后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白浅就彻底明白了宁欢是如何死去的。
在他这样推后一步的同时,方别一剑斩出,轻巧落地,随即便是如同弹簧一般在地上弹了起来,身形翻转的同时,又是第二剑斩了下来。
“铛!”
白浅再挡。
随后方别再斩第三剑。
真可谓一剑一剑又一剑,一剑剑连绵不绝。
在转瞬之间,方别斩出来了十剑。
那么同样,白浅也格挡了十剑。
少年回跳,微微喘息。
白浅看着雪中的方别,由衷赞叹道:“后生可畏。”
“小小年纪,有如此剑术,实在让我等汗颜。”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白衣老者:“我这一剑的弱点,想必白院长也已经看明白了。”
白浅静静点了点头。
方别的这一剑确实很强,堪称最强的一剑。
但是最强也没有用。
他只有这一剑。
如果有人能够挡下方别的第一剑,那么就同样能够挡住方别的第二剑第三剑。
方别所能够做的就是继续保持这巅峰水准的一剑不停地砍下去。
一直砍到对方死去,或者说自己没有力气再砍下一剑。
“请白院长赐教了。”方别继续说道。
白浅笑了笑,点头。
他轻轻抬起剑,向着方别在虚空中抖了一个剑花。
春江潮水连海平。
那一瞬间,一道笔直的波光向着方别横切而来,如同潮涨潮落,一线直逼而来。
方别下意识地横剑格挡,不过白浅的这一道剑气,却要比寻常的剑气更宽更厚,以至于少年即使横剑格挡,依旧被这道剑光向后逼退,一直到庭院边缘,才堪堪能够站稳。
春江花月剑,一诗一剑,一剑一诗,意境与剑意皆圆满臻至,可以说在剑道境界上,白浅算得上是走出来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道路。
方别被一剑逼到了墙角。
方别感叹道:“真是好剑。”
和方别工具一般的一剑相比,白浅的这一剑无论是技巧性杀伤力还是意境,都远胜于方别自己。
毕竟人家钻研剑道数十年,可不是方别这个十年只练一剑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有时候太过于追求剑意本身,反而离了剑道的本意。”白浅摇头说道:“既然能接下我第一剑,那就试试第二剑如何?”
白浅这样说着,踏步上前,一剑向着方别刺出。
海上明月共潮生。
寻常一剑,刺过来只是一个点。
但是白浅这一剑刺来,却如同一轮明月直逼。
方别思考片刻,在地上翻身躲避。
白浅的这一剑刺在了院墙之上,只见青砖修葺的院墙,顺便被打开一个圆如月的空洞。
这并不是靠撞击的大力打开的空洞,因为这个空洞边缘圆滑如镜,一点毛刺都不曾有,就好像使用砂纸锉刀好好打磨过一样。
毕竟白浅手中的剑,也实在太锋利了一点。
而另一边,方别打滚躲过这一剑之后起身打了打身上的雪花:“白院长您只排第八是不是过分了啊。”
“我记得在江湖榜换榜之前,我是第四来着。”
白浅看着方别有点认真地说道。
是的,白浅没有说错,白鹭书院院长白浅,在换榜之前,乃是江湖榜排名第四的强者。
在他之前,分别是少林方丈空明,蜂巢刺客易茗,罗教教主丁苦雨。
只有这三个人。
不过当江湖榜换过之后,白浅的排名直接乘了二。
在他前面的依旧还在他前面,不过又分别加上了秦,何萍,方别以及突然弯道超车的商离。
不过老实讲,秦与何萍本身就应该在白浅之上,方别与白浅是在伯仲之间,商离同样也是剑道大家,至少说面对白浅,不会像方别这样狼狈。
“也是。”方别点头说道:“如果真的是公开决斗的话,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但倘若你是我的任务目标,我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对于方别而言,击败和杀死之间,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白浅闻言不由笑了笑:“还要看第三剑吗?”
第三剑可能是这套春江花月剑中最强的几剑。
因为第三剑是潋滟随光千万里。
方别看着白浅,摇了摇头:“算了。”
“接下来再看吧。”
这样说着,方别望着眼前的老人:“我打算在书院住一段时间。”
“院长可否答应?”
白浅笑了笑:“当然可以。”
“方小弟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的。”
……
……
白鹭书院既然是书院,那么当然有很多的房子。
房子就是用来住的。
很快,方别也就被安排到了一间清净的雅舍。
“敢问方公子几人来住?”面前的青年文人看着方别问道。
“几人住有差吗?”方别反问道。
“当然有差。”文人正经说道:“书院中有洒扫的书童婢女,倘若公子房中有人,那么就不用了勤来打扫,饭食的话,只要每天送到公子房中就好。”
“但是倘若公子房中无人的话,那么便可以暂借给公子一个打杂的书童使唤。”
“敢问公子意下如何?”
方别笑了笑:“那有点意思。”
“我刚来就打了你们大师兄,你们对我居然不怀恨在心,反而考虑的这番周到?”
“远来即客,况且大师兄也说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倒是公子武学高深,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能够赐教一番,我们定然感激不尽。”
方别摇了摇头:“我的剑,不适合赐教,可惜商九歌那家伙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乐意给你们全部赐教一下。”
然后那个少女就用一根木棍让整个白鹭书院知道什么叫做被支配的阴影。
“商九歌?”那个青年文人愣了一下。
“对啊,商九歌,她在江湖上不是很出名的吗?你不认识吗?”方别看着青年文人问道。
对方一瞬间抓住了方别的肩膀:“公子和商九歌认识吗?”
“咦?”方别笑了笑:“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你也和那个丫头认识?”
对方连连点头:“我就是商姑娘举荐我来白鹭书院的,我一直对商姑娘感激在心,不过在书院里,渐渐听说了一些商姑娘得事情,大概明白自己今生都未必能够赶得上她的脚步,但是同样期待下次见到商姑娘的时候,能够让她耳目一新。”
方别看着一瞬间这么多话的青年文人,不由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文人拱手行礼:“在下姓谢名长风,字图远。”
“幸会方别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入魔
窗外雪落无声。
窗内白浅正用火钳往炉子里添着切得整整齐齐的木炭。
火焰舔舐着木炭,逐渐将其染红,火焰变得更加炽热,屋子里也变得温暖起来。
“院长似乎很看重那个年轻人?”有人站在一边开口问道。
“他们象征着这个江湖的未来,而我们只是一些垂垂老去的病树。”白浅一边添着木炭,一边平淡说道。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大多数人以为自己会是这过去的千帆,春来的万木。
但无论是怎样的船与木,最终都会化为病树与沉舟。
这样说着,白浅抬头看着刚才说话那人:“周先生,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还有吗?”
被称作周先生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大氅,身材高大,表情严肃。
他听到了白浅问那个人,一时间有些意外:“为什么院长始终对那个叛徒那样关心?”
白浅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不安。”
“那日他破了浩然气,可以说今生武道之路已经断了。”周先生平静说道:“就算想要再有一番作为,恐怕也不可能如愿。”
白浅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倒不这样认为。”
“平夜他心性坚韧,如果能够熬得过这关,将来的造化可能不可限量。”
白浅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一声一声,清脆又间隔均匀的敲门声。
“是谁?”周先生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到两位老师谈论我,一时间就有点忍不住想要见见两位老师。”门外,传来了有些虚弱的优雅声音。
周先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而白浅则叹了口气:“那既然来了,就见一下吧。”
“多谢老师准许。”对方说着这样的话,同时推门走入。
门外的风雪同他的人一同走入,白浅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刘平夜一身白衣,不过身形枯槁至极,他看向坐在炉火旁的白浅,轻声说道:“老师瘦了。”
不过似乎刘平夜变得更瘦了。
当初在林中见面的时候,他尚且算得上是一个丰神如玉的悲苦书生,但是如今的他,双颊凹陷,面露菜色,就好像即将因为饥饿死去的穷苦人家。
哪里还有白鹭书院当初大先生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浅望着刘平夜,不由发问道。
“如卿死了。”刘平夜简短说道。
当初他为了那个女子,不惜叛出了白鹭书院,随后为了救她,夺得舍利子,更尝试参与了对空悟的阻杀。
但是最终一切都成了泡影。
那个女人最终还是死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人死为大。”白浅叹息说道:“既然如卿姑娘已死,那么过去的一切,我们就不追究了。”
“我的事情,并不需要老师来追究和同情。”刘平夜看着白浅说道。
“当然也包括你。”刘平夜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周先生。
“监学大人。”
“这大概就是你们所想见的一幕吧。”
“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名门弟子,最终为了一个女人而身败名裂,可是最后他连那个女人的命都保不住,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回到这里。”
刘平夜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的痛苦。
但是痛苦深处,又是极端的平静。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跪下来祈求两位师长的原谅,毕竟浪子回头? 为时未晚。”
“我依旧能够在白鹭书院忝居一席之地,继续研究学问,修习剑法,匡世济民? 行侠仗义。”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白浅看着眼前痛苦的中年男人? 听着他口中说出的那番沉重而阴冷的话语。
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平夜,你终究还是入了魔道。”
“是吗?”刘平夜抬头轻轻反问了一句。
“那什么才是魔道呢?老师?”
“做大多数人不认可的事情就是魔了吗?”
“即使我没有去伤害过任何人?”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便是魔了吗?”
“当一个人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错的时候? 他已经入了魔道。”白浅望着刘平夜轻轻解释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难分对错? 没有人可以肯定自己就一定在做对的事情。”
“但是倘若有人坚持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犯错,那么即使还有挽回的空间,但他依旧会头也不回地向着末日而去。”
“是这样啊。”刘平夜苦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继续来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了。”
刘平夜来到了白鹭书院。
白浅静静望着眼前形容枯槁的学生? 微微叹了口气,最终上前走了一步。
刘平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白浅继续向前,他穿着轻薄的白衫? 须发皆白,脸上也是布满了皱纹? 毕竟这位曾经是天下第四? 而今也是天下第八的老人? 已经真的很老了。
但是现在面对这位学生? 他的表现又那么稍微显得有些激动。
最终白浅的手放在了刘平夜的肩膀上,他有些用力地抓住,看着眼前的弟子:“你现在什么都不做,还有回来的机会。”
刘平夜闭上眼睛,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老师。”
“有些事情,做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这样说着,他右手微微蜷曲,然后一掌向着已经抓住自己肩膀的老师推出。
黯然**掌。
行将就木。
这样近的距离,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事实上,白浅也根本没有躲闪。
刘平夜一掌就打在了白浅的腹部,老人瞬间向后飞了出去,周先生飞身将白浅接住,怒视突然出手的刘平夜:“你这孽畜,欺师灭祖的事情,你也真干得出来!”
这是黯然**掌,当初的空悟,都被刘平夜这一掌破防。
当然,单纯说武功境界的话,刘平夜或许要比空悟更高。
但是如果论身体强度物理防御的话,空悟可以说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男人。
而白浅只是一个枯朽的老人。
刘平夜站在原地,望着在周先生怀中口吐鲜血白浅,表情流露出一丝的痛苦:“为什么没有躲!”
是的,以白浅的实力,他是有机会躲开的。
更别说刘平夜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气和恶意。
这甚至不算偷袭,顶多不过是突然出手罢了。
白浅在周先生的怀中吐血,鲜血染红了白须,他望向眼前这个白衣的学生,轻声说道:“所以,你是恨我的对吧。”
刘平夜有些艰难地,缓缓点了点头。
“我其实,有些希望老师能够在这里将我杀了。”
“否则我一定会杀更多的人。”
“不要和他说话了,他已经入魔。”周先生大声说道:“我们应该马上召集全院学生,立刻将此魔斩杀!”
“是啊,我都快忘了,我已经入魔了。”刘平夜如此说道,然后手臂向后,握住剑柄。
从容拔出。
他拔出的是一柄纯黑的长剑。
剑名除魔。
“你让开!”在周先生的怀中,白浅奋力站了起来,将周先生推开。
周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重新站起来的老人:“院长,您那么重的伤……”
“小伤而已。”白浅平静说道。
“真是有趣,老师终于愿意和我比剑了吗?”刘平夜笑出了声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顶。
这里是白鹭书院的客舍。
“看不到天空呢,老师。”
“您说是吗?”
这样说着,他握紧除魔,向着天空划出一道。
剑气。
顷刻间,整个屋顶被他一剑斩开,落雪的天空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狂风席卷,雪花飘落,原本将整个房间燃烧地暖意融融的火炉,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脆弱的烛火。
徒劳地燃烧却温暖不了一丝的空气。
“好剑。”白浅按住胸口咳嗽,一边看着刘平夜说道:“没有想到,即使这样,你的剑术依旧能够有如此进步。”
甚至比当初的无形剑更强。
“老师您还会有更多的惊喜。”刘平夜淡淡说道:“我曾经一直希望,能够在剑道上走在老师前面,但是越练剑,我就越感觉和您的差距越大。”
“甚至有段时间我已经绝望了。”
“直到,前段时间,我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剑道。”
白浅望着刘平夜不说话,只是从腰间拔出来了自己的剑。
雪白修长,剑名寒光。
周先生眼见两个人决战之势已成,不觉心急如焚。
他自己虽然武功也不错,但是再不错,也没有办法和白浅相比,甚至说此时突然来到白鹭书院的刘平夜,此刻显露出来的武功也远远超越了他自己的实力境界。
这不是他能够贸然插手的战斗。
他骤然一跃,来到了已经破损客舍的上空。
事实上此时正是凌晨,很多学生尚在梦乡之中。
他们哪里会想到,入夜之后,白鹭书院居然还会迎来这样一场大战。
而在另一面,白浅已然出剑。
依旧是春江花月夜,依旧是春江潮水连海平。
白浅即使此时重伤在身,但是握剑在手,一剑挥出,依旧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剑术。
只见那道雪亮波光连成一线,向着面前的刘平夜而去。
“春江花月剑啊。”刘平夜哈哈大笑着:“我刘某何德何能,能够让老师以此剑迎敌。”
这样说着,他握剑在手,向前笔直一刺。
黯然**剑。
撕心裂肺。
那是一道黑色的笔直剑光,连成一线,刘平夜出剑之后整个人依旧向前,迎着那道波光笔直刺出。
这一瞬间,连成一线的海潮被刘平夜一剑撕开,但是随即,他面前便是第二剑。
海上明月共潮生。
之所以说白浅用剑都是一招一式一剑一剑使出,那是因为每一剑都对应着彼此的意境。
此时连海剑刚被破,月生剑就已经接踵而来,那簇拥成一团的雪白月光,向着刘平夜笔直而来,刘平夜的脸庞都被这剑光照地雪白。
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畏惧。
只有隐约的兴奋。
“好一招海上明月共潮生。”他大声笑道,手中的除魔剑高高举起,一剑轻盈落下。
“影之独伤。”
有月便有影,否则如何对影成三人。
此时面对这如月一剑,他唯有以影破之。
漆黑的剑气包裹着手中的除魔剑,面对这一轮明月,刘平夜斩月而出。
那圆月般的剑光顿时被分成两半,随即,刘平夜已然又进了一步。
但是,白浅的第三剑同时也已经到了。
潋滟随波千万里。
刘平夜面对的,是那月生之后,照在海面上的千万片月光。
月光便是剑光。
此时剑光千万,直射万里而来。
白浅神情肃穆,手中寒光剑上下挥舞,万千剑光自剑锋之中如浮光掠水,向着刘平夜直扑而来。
这便是春江花月剑,每一剑之间都是完美的意境,完美的剑法。
便是江湖之中所有人公认的天下第一剑。
刘平夜握剑在手,一瞬间有些迷离。
是的,这就是他终生试图追赶,但是却从来不曾企及的剑术。
如此完美,如此流畅,如此强大的剑法。
“真不愧是老师啊。”刘平夜大声赞叹道:“但是如果能够将这样的剑法破掉的话,今天的我,恐怕终于能够超越老师您了。”
“这是我的荣耀,难道不是老师的荣耀吗?”
这样大声喊着的同时,刘平夜横剑自守的同时,左手向前一掌推出。
又是黯然**掌。
其名曰醉生梦死。
此刻不仅白浅得剑法出神入化,刘平夜这次出面,似乎也发生了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不仅内力远胜以往,就连招式精妙,也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横掌向前,那一瞬间,掌风推出,与剑气交击,两者互相偏移,与此同时,漏网之鱼的剑气,同样被刘平夜横剑挡下。
说时慢那时快。
其实只在一瞬间。
刘平夜挡住了潋滟随波千万里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
依旧挥剑上前。
他此番来,便是只为弑师而来。
而白浅看着眼前的弟子一声叹息。
“那么,第四剑。”
“何处春江无月明。”
白浅在碎裂的剑光之中,终于握剑上前,不再是剑气,而是他自己一剑刺出。
与刘平夜的除魔剑剑锋触碰。
火光那一瞬间在黑夜中升起。
第二百三十八章 谁家今夜扁舟子
原本宁静的雪夜被远处的激战所打碎。
在不远处客舍的屋脊处,方别远望着那边不时闪动的火光与人影,不由啧啧称赞起来。
“不去帮忙吗?”在方别的身边,一身白衣的霍萤宁静地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即使现在过去,白院长恐怕也不会高兴。”方别摇头说道。
“那正在和白浅战斗的人是谁?”霍萤开口问道。
“刘平夜。”方别简单吐出来了他的名字。
“刘平夜?”霍萤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吃惊说道:“那个书院的叛徒?”
“但是他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足够与白浅展开如此程度的激战,就算是他没有跌落实力之前都不太可能,更不要说已经因为浩然气被迫跌落的此刻了。
“浩然气,一念成圣,一念成魔。”方别缓缓说道:“白鹭书院养一口浩然气在腹中,所以能够以诗书入武,精妙绝伦。”
“当然相应的,如果浩然气被破了,那么武功也随之一落千丈。”
“之前刘平夜以无形剑扬名天下,但是浩然气没了之后,他的无形剑气也就被破了,不过那个时候,即使浩然气被破,他所爱的女子危在旦夕,他依旧要尝试为她求出一线生机,只能来回奔波。”
“但是最终随着夺得舍利子的希望逝去,唯一的牵挂也与世长辞,这个时候的他,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推他一把,他就会坠入无边深渊中。”
“推他一把?”霍萤看着方别:“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然是有利可图的人。”方别笑了笑:“他已经服用了罗教的秘药七生散,你能看出来吗?”
论疗伤制药,霍萤才是真正的大家。
她听道方别这样说,不由远望正在激烈对抗的二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太远了,看不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浩然气被破,一念便可入魔。”方别缓缓说道:“入魔之后,原本的浩然气便将全数转化为魔气,从而不再有心性下坠而浩然气失色的危险。”
“可是即使这样,刘平夜也至多不过恢复之前的水准,顶多略强一些。”
“而想要一时获得更强的力量,就需要别人在背后推他一把。”
“这就是罗教的七生散。”
“听起来你好像对这一切很熟悉的样子。”霍萤看着方别。
“当然熟悉了,我用了很长时间研究如何武功速成的法门,像什么黑天魔功啊,曼珠沙华啊,又或者七生散,浩然气入魔之类的东西我都有所尝试。”方别这样说着稍微苦笑了一下:“但是最后呢,发现都不是怎么靠谱。”
所以少年的一剑相对来说算是最靠谱的选择了。
“所以你那么渴望变强吗?”霍萤说道。
如今的方别真的已经非常强了。
但是他还是认为自己不够强。
“因为萍姐太强了。”方别幽幽叹了口气。
“还有,让我们继续看这场精彩的战斗吧,老实说,江湖中很难看到这样的战斗了。”
霍萤看向雪夜中的剑光,但是并没有能够像方别那样看得清楚。
“刘平夜这次回来想要做什么?”霍萤问道。
她更关心这些事情。
“不知道,但是从目前的看来? 大概是杀人吧。”方别说道。
“有什么好处呢?”霍萤问道:“即使是真的杀了白院长? 刘平夜恐怕也很难脱身。”
“况且如果他真的服用了七生散的话,那么已经命不久矣了。”
所有这些刺激身体潜力的药物? 基本上都有着彼此相应的副作用。
如果说没有副作用的话,那就不叫禁药了。
应该叫做保健品。
“因为舒庆死了啊。”方别平静说道。
“舒庆死了?”霍萤吃惊地看着方别:“有联系吗?”
“原本没有联系? 但是如果你冒犯的是丁苦雨,那么就有联系了。”方别说道。
霍萤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罗教法王舒庆被杀,这个消息传到西域,无论如何丁苦雨都很难咽下这颗苦果。
可是倘若丁苦雨愿意自己亲身踏足中原,为法王复仇,那么他将会受到整个中原武林的围剿,这才是方别期待看到的事情。
所以依照丁苦雨的性格,他几乎没有来的可能。
但是不来也同样可以复仇。
最简单的复仇方法? 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中原杀了一个天下第十的舒庆,那么丁苦雨就还一个天下第八的白浅还以颜色,算得上是有节有制,合理复仇。
合理个鬼啊。
“这样玩弄人心,确实是丁苦雨的手笔。”霍萤叹了口气:“那么刘平夜所爱的那个女子,也同样是丁苦雨的设计吗?”
刘平夜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喜欢上了那个罗教的妖女。
虽然说宁夏也是罗教妖女? 但是妖女和妖女之间,还是有那么些许的不同的。
“谁知道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妖女是真的死了。”方别看着霍萤:“没有人知道一个死掉的妖女是不是好妖女。”
霍萤点了点头:“也是。”
“你会让白院长死在这里吗?”
“我也看出来了,他确实有伤在身,有病在身。”
方别摸了摸鼻子:“谁知道呢?”
“先看着吧。”
……
……
此时,围绕在白浅与刘平夜之外的书院学生已经越来越多,他们很多人都已经认出来了这个正和院长战作一团剑光如雪的人正是之前叛出书院的大师兄刘平夜,不由一个个震惊到了极点。
当初刘平夜携无形剑之名破门而出,虽然也曾遭遇围剿,但是他念及同门之情,没有对任何一人痛下杀手。
所以那个时候,门中许多人不说,但是不少对于这位向来亲睦温和的大师兄心存好感与同情。
可是今天,这个执剑站在院长面前的男人,不仅剑意纵横,杀意弥漫,更是剑剑都要制院长于死地,哪里还有半点迷茫困惑可言?
只是这个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插手的了。
大多数书生只能够站在数十丈之外,才能够避免剑气伤到自己,只有少数武功高强之辈,才敢稍稍靠近,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制止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而对于战斗中央的白浅而言,他正在进行自己的剑舞。
像白浅这样的人物,已经太久没有让人能够让他完整施展一套春江花月夜的对手了。
而此时,他终于尽兴。
春江花月夜乃是盛唐律诗,号称孤篇压全唐,其诗幽美邈远,惝恍迷离,虽然说白鹭书院历代高手都曾想以此诗入剑,但终不能遂愿。
直到白浅结草庐居于长江之畔生活三年,日日吟诗,夜夜舞剑,最终情汇于景,剑融于诗,才创出来这套春江花月剑,随后白浅挟此剑闯荡江湖,未尝败北,因此得了月夜书生的称号。
直到他最终回到白鹭书院,接任院长之位,这个称号才渐渐没有人提及。
只可惜此夜无月。
只有雪。
白浅在雪夜中起舞。
剑气雪亮纵横,横亘天地之间。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此二剑为剑法起始,以剑气伤敌,挫其锐气,流畅优美,第三剑滟滟随波千万里则彻底化为万千剑锋,可以说整个天下能够挡下这一剑的不会超过十个人。
但是三招剑气过后,便是真正的剑招伤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横剑如江,剑气如月,一瞬间与刘平夜手中的除魔交锋之后,便是下一剑江流婉转绕芳甸。
一瞬间剑如游蛇,缠绕而上,只要稍微不注意,就能直接削去对方的手指并手腕。
面对此招,只有后撤。
但是后撤之后,月照花林皆似霰。
雪落无声,无数飘落的雪花在那一瞬间被万千剑影穿透,如同碎雪一般。
白浅兴至酣处,且舞且吟。
即使是入魔的刘平夜,这一瞬间也被这位年老的书生压制。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白浅朗声吟诵,雪夜中这位老人剑如长龙在深邃的黑夜中飞舞。
刘平夜连连后退,手中的除魔剑被对方的寒光连连击打,几乎颤动地无法握在手中。
这套春江花月剑被誉为天下第一剑,那自然是极致的剑法,但是更可贵的是,用这套剑法的人。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那一瞬间,剑意挥洒,整个上空的雪粒在一瞬间粉碎。
在雪粒粉碎的同时,白浅再一剑刺出,如同圆月一般耀眼。
刘平夜接剑,那一瞬间,手中除魔剑被打落在地。
他只能在雪中一个翻滚,重新握住那柄黑剑。
但是抬头之际,却发现白浅并没有继续向他进攻。
只是接着且歌且舞。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此时已经是白浅在雪夜中的独舞。
剑气如割,荡清寰宇。
刘平夜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他尝试向魔鬼借取力量,想要击败眼前这座曾经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大山。
但是此时,如果说前几剑他还能够跟上对方的节奏,那么眼下的这几剑,已经彻底将他全部的信心与尊严尽数粉碎。
这是怎样完美的剑意与剑法,纤尘未染,浑然不像是凡间之剑。
白浅收剑,看向呆立在原地的刘平夜:“想要将这套剑法看完吗?”
刘平夜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静静点了点头:“想。”
“那就继续吧。”白浅平静说道。
这样说着,他向着刘平夜再一剑刺来。
剑如长虹。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刘平夜挥剑格挡,没有再用黯然**剑。
而是选择了李太白的那首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刘平夜的黄河剑意与白浅的长江剑意一时间融合到了一处,互相交融,但是却并不彼此掠夺侵害。
“这是怎么回事?”周围所有观战之人无不发出惊骇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屋脊之上,霍萤也不由问向方别。
刘平夜突然放弃了战斗她可以理解,毕竟此刻白浅的春江花月剑几近于无可战胜,即使是现在的刘平夜,也没有实力能够看到最后一剑。
但这并不是能够解释为什么刘平夜的黄河剑意没有还额白浅的长江剑意相抵消。
“因为他是白浅。”方别摇头静静说道。
霍萤这次是真的听不懂。
主要是因为霍萤的专业流域并不是在剑道上。
恐怕能够看懂的,整个世界除了方别之外,只有商九歌商离何萍这在剑道上同样登峰造极的寥寥数人可以看懂。
“所以看就对了。”方别缓缓说道。
“这将会是白浅最后的剑舞。”
“他也是给我看的。”少年如是说道。
霍萤吃惊地看着方别。
“没办法,他如今的状态,并没有办法真正完美地使出春江花月剑,当初我和他战斗的时候,并不是我不想看第三剑,而是说,当时的白浅,如果用出第三剑,反而受伤得会是他自己。”
方别看着霍萤:“至于他为什么如今又用出了这套春江花月剑,是因为他知道想要战胜眼前的弟子,只有用出他最强的剑法。”
“哪怕说身上有伤,哪怕说体内有病,但是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而别人无法代劳。”
霍萤轻轻抿了抿嘴唇:“倘若说我早点来的话,有机会调理好他身上的病。”
“老是这个世界上唯独无药可救的病,即使你能够调理他身上的病,但是你没有办法让他不老。”方别摇头说道:“况且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趣。”
“我们并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事情十全十美。”
“其实原本,我们大概根本不会来到这里,所以,也就没有机会看到白院长这套天地间可能最优美的剑法。”
在战场中间,白浅的脚步剑法越加轻盈。
他似乎感觉不到了寒冷,只有手中长剑依旧轻巧灵动,如同长龙。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剑法
屋脊上,霍萤远望着白浅的剑舞,表情微微动颜。
“他想要做什么?”
“这样做的话,简直就是在消耗自己的寿命。”
“习武之人,不知天命,但是却知己命。”方别幽幽说道:“白院长对于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大概是心知肚明的。”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该如此胡来!”霍萤忍不住说道。
她一点都不喜欢别人糟蹋性命的行为。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很多时候,我们大概比较缺乏选择吧。”方别微笑说道。
“你看到下面的那些书院的学生了没有?”
霍萤当然看到了,随着此方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乎没有人还能够睡着,他们纷纷从床上爬起,一边询问一边急匆匆地敢来,只是没有办法制止或者参与这场战斗罢了。
霍萤点了点头。
这些所有的人,都在看白浅的这场剑舞。
看的心驰而神往。
“白院长当然也是为他们表演的这场剑舞。”方别轻轻说道。
“等到白院长百年之后,整个白鹭书院将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场巨大的衰退之中,毕竟正如同商离所忧心的那样,当商离死去之后,整个华山再也无人能够独当一面,一人能够撑起这整座山峦。”
“不过相对来说,华山派算是运气好的。”
“毕竟华山有商九歌,如今商离健在,商九歌还能在外面游山玩水一段时间,但是如果等到商离逝去,商九歌也必须回到华山尝试独撑大局。”
“但是白鹭书院不一样。”方别轻轻摇头说道。
“白鹭书院原本的接班人就是刘平夜,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跻身一品行列,并且天资超群,前途无量,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恐怕白院长已经可以放心地将书院院长之位交给刘平夜,自己重新回到长江之畔结庐而居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刘平夜已然叛逃。”
“白院长无法选择,只能够自己强撑病体。”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在今夜,刘平夜会选择孤身归来,并且还是入魔归来。”
说到这里,霍萤忍不住看了方别一眼:“还不是都因为你?”
如果不是方别杀了舒庆,导致丁苦雨暴怒,丁苦雨也不会动用刘平夜这颗棋子,主动推动他入魔,并且还给了他七生散来强化功力。
“你这样说大概也没有错。”方别摇了摇头:“但是刘平夜毕竟是白鹭书院的家事,就算我想管,白院长恐怕也不会高兴。”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霍萤轻轻抿住嘴唇。
“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方别看着霍萤:“我现在下场,确实可以强行终止这场已经没有意义的战斗,但是,你有把握稳定住现在白院长的病情吗?”
方别一下子把这个专业问题扔给了霍萤,霍萤瞬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不能。
如果白浅是单纯的疾病影响? 就算是再复杂难缠的疾病? 霍萤都有办法暂时控制。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白浅不仅是自己身患慢性疾病,更因为他年纪太大? 身体各项机能早已经衰退? 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承受过于激烈的治疗手段,眼下的战斗更是在消磨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并且,白浅在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 已经受了伤。
内伤。
霍萤看白浅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亲朋无一字? 老病有孤舟。
单纯的老还没有那么可怕。
单纯的病也没有那么可怕。
但是既老且病? 并且还有伤的话,那才是神仙难救,阎王来催。
霍萤最终摇了摇头。
“做不到。”
她轻声说道。
“如果说刘平夜来的晚一些? 就像你说的? 等明天天亮了? 我去给白院长看下病,或许还有机会。”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啊。”方别简短说道:“我们现在唯一所能够做的? 只能够在这里旁观? 在这里等待。”
“旁观这场剑舞? 等待剑舞的结束。”
“我想? 这也大概是白院长自己的心愿。”
……
……
子非鱼? 安知鱼之乐?
方别当然不是白浅,没有办法理解白浅而今的心愿。
但是方别看到如此美丽的剑法的时候,多少还是能够感触到白浅的一些心境的。
于是便有了这番话。
而在战场的中央,白浅的剑始终没有终止。
他的脚步越发轻盈,剑招越加迅疾。
天空中飘落的白雪,也几乎尽数被他的剑光扫落。
这些剑招中有气有剑,浑然圆满,即使是抵达巅峰状态的刘平夜,也同样没有办法撑下哪怕一半的剑招。
但是即使独舞,白浅已然想要将他的这套剑法舞完。
昔日嵇康被处刑之际,临死前一曲广陵散震惊天下,但是等到广陵一曲弹尽,此曲遂成绝响。
春江花月剑同样闻名于世,但是普天之下,会此剑的也只有白浅一人。
他倘若今日死去,那么春江花月剑同样将绝迹江湖。
白鹭书院也会因此遭受重创。
所以,这一套春江花月剑,本身也是他送给白鹭书院的最后礼物。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白浅剑如月影,腾空而起,徘徊而上,在雪夜中飞舞,旋即落下,同样剑光直向正在使黄河剑的刘平夜刺去,刘平夜几度撕碎白浅的剑光,但是最终依然被剑气逼到了角落。
眼见下一刻就将要授首之际,白浅收回了手中的寒光剑。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依旧回身独舞。
剑如长虹,环绕身际。
刘平夜原本就身形佝偻憔悴,此刻更是面如死灰。
短短几招之内,他已经被白浅连续击败了两次。
倘若说不是白浅心存善意,未曾将他击坠当场,那么他恐怕早已经死了。
“为什么?”他轻声说道。
他看向那个在月夜下起舞的男人,或者说是那个在月夜下起舞的衰朽老者。
“为什么不杀我?”
“明明我是为了杀你而来的。”
他轻轻说道。
白浅并没有回答。
只是吟诗之声仍在继续。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白浅身形如燕,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剑法精妙绝伦,招招夺人心魄。
只有周先生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已经泪流满面。
作为白鹭书院的监学,也作为白浅的助手与密友。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最清楚白浅而今的身体状况和病情。
在受了刘平夜一掌黯然**之后,又强行和刘平夜进行这番剑斗。
并且还是用的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春江花月剑。
可以说白浅自己都不打算在这场剑舞之后继续活下去了。
他只想向自己所有的学生展示自己的这套剑法,不奢望说有人能够从他这次演示中习得此剑。
但是至少,所有的白鹭书院的学生都有机会亲眼见证一套天下第一的剑法,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接下来的武道生涯,是绝对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样值得吗?”他轻声说道。
白浅对于周遭的动静依然不闻不问,他的剑依然在空中飞舞着。
突然之间。
他停了下来。
用手用力捂住胸口,单手握剑拄地。
苍白的长发垂落,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外面对他而言。
实在有些太冷了。
咳嗽声中,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了白雪之上。
便如同红梅朵朵。
“院长!”
“院长!”
“院长!”
这一瞬间,包含着种种不同情绪的声音同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在此之前,大多数人还以为院长不过是在宣扬自己的胜利,并且顺便向所有的学生展示自己的剑法。
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眼前这剑法飘逸灵动堪称天下一绝的老人,其实早已经病入膏肓。
甚至说连一套剑法都没有办法完整施展出来。
而在下一刻,刺耳的笑声响了起来。
“原来老师已经病了啊。”刘平夜站在原地,不由扬天笑了起来:“老师那样强大的男人,竟然也会生病吗?”
“还是说老师已经太老了,连您都没有办法逃脱身体老迈的惩罚?”
“既然这样,当初您为什么还要坚持那样做呢?”
“如果不是您的固执,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你住嘴!”周先生站了出来,向着刘平夜大声说道:“白院长曾经对你倾注了多么大的期待,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却做了让他那样失望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感到惭愧吗?”
“今天你回来打伤了他,让他原本就时日无多的身体雪上加霜,你知道吗?”
周先生的声音在雪夜中回响,一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毕竟这些,是他们之前从来都不知道的。
没有人知道白浅竟然还患有重病?
“不要再说了。”正在这个时候,白浅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斑白的胡须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血沫,并且在一点点地冻成冰晶。
“没有让平夜走上正途,原本就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责任。”他看着在不远处的刘平夜:“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死我,那么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这样平静说道。
毕竟,如果不趁这个机会的话,可能白浅真的已经自己就死了。
刘平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只是全身在轻微地颤抖着。
而在远方,方别缓缓从屋脊上站了起来。
霍萤看着方别:“你要做什么?”
之前方别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着,要看完这场剑舞吗?
怎么突然就自己打破了自己所说的话。
“最后的演出,当然要在最近的观景台。”方别平静说道,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屋脊。
霍萤自然赶紧跟了上去,只见方别身形如燕,顷刻之间就已经越过了众人的头顶,来到了最近的圆。
他落地之后并没有顾忌其他人的目光,而是直接看向这对峙的师徒二人。
平静开口道:“白院长,您还能够施展完刚才没有用出的剑招吗?”
周围人听到方别的这句话,不由大为愤怒:“院长已经如此虚弱,你还在说什么混账话啊。”
方别不为所动,只是将目光聚焦在白浅身上:“其实,我大概已经学会了一两招,您能够施展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浅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对方能够钻研出来那么精湛的一剑之术,掌握春江花月剑也不是太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只可惜你学的不是浩然剑,就算会了这套剑法,也没有能力发挥出来其中的全部精髓与威力。”
“不过。”这位老人说着笑了笑:“但是,如果说施展完最后的剑法,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在这个时候,刘平夜终于缓缓开口:“不用了!”
他看着方别开口道。
“就是你杀了舒庆?”
方别也看着刘平夜:“你怎么认出我来了?”
“现在天下认识你的人可能不少,并且我也已经拿到了你的画像。”刘平夜缓缓说道。
“所以说果然是丁苦雨的伎俩了?”方别毫不意外地微微笑道:“你收到的命令其实并不是杀死白浅,而是来杀我的?”
“既然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选择来白鹭书院?”
“因为根本找不到你的行踪在哪里。”刘平夜有些嘶哑着声音说道。
这当然也是必然,方别能够让别人找到行踪,或许才是怪事。
“那么你现在要和我打一架了?”方别看着刘平夜:“其实不瞒你说,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刘平夜重重摇了摇头。
然后他扔下了手中得除魔剑。
黑色的长剑在雪中翻滚停下。
而在方别的面前,这个入魔的书生已然向着方别低头,然后双膝重重落地。
方别看着眼前这个下跪的书生,一时间感到了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是做什么?”
他能够想到刘平夜会对他出手。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刘平夜会对着他下跪。
“这是对你杀死舒庆的感谢。”
刘平夜跪在地上。
低头。
静静说道。
第二百四十章 如卿
刘平夜一身白衣,在落雪的寒夜,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跪在了方别面前。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方别并没有对他有一丝的松懈,依然静静望着眼前这个枯槁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方别静静问道。
“单纯感谢的意思。”刘平夜如是说道,说完之后,他缓缓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除魔剑重新握在他的手中。
“感谢与复仇之间,并不矛盾。”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平夜眼前,一瞬间闪过了无数过去的画面。
……
……
就己经是什么时候认识如卿的呢?
仔细想想,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年的桃花开的正好。
他照例游学于河东,然后碰巧遇到了一伙土匪。
书院中人向来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况且当时刘平夜无形剑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大半个江湖。
很轻松的,他就出手解决了那伙土匪,然后按照惯例,只要找到当地的六扇门,就能够妥善地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而如卿就在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之中。
那个时候,她自称小如。
“先生您能不能带我回去?”
她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谁能够想到她会是罗教的大人物。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笑声。
“我都快能当你爹了,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别说傻话了,你家在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这样对眼前的女子说道。
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很小。
看起来差不多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吧。
那个时候自己是三十二,还是三十三?
总之男人三十而立,自己是真的已经年纪很大了。
江湖上从来不乏什么以身相许的传说,而书院中人博览群书,风度翩翩,更能够通过科举入仕途,封侯拜相,向来是以身相许的高危人群。
小如不是这样说的第一个人。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先生,我没有家了。”她当时是这样抬头对自己说的吧。
那双眼睛真的是明亮地有点犯规了。
“您如果不救我的话,这里就会是我的家,我会成一个山贼婆娘,或许生一堆的小山贼。”
“但是您救了我,我反而没有家了,我只会一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本事,如果到哪里都是家的话。”
“那么我想跟在先生身边,可以吗?”
自己当时究竟知不知道,她会是一个麻烦呢?
自己肯定是知道的吧。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将对方带回了白鹭书院。
反正书院里有那么多的俊俏后生,姑娘总是爱俏的,说不定还能够成就一段美妙鸳侣?
当然,如果要怪的话。
就怪那个时候如卿的眼睛太明亮了吧。
从河东到江西的路其实很长。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走路,偶尔坐船,但是这个小丫头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一步都没有远离。
直到那一天他回头看到她一边哭一边走,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但是偏偏又不发出一点的声音? 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什么都没有。
那一天她哭着走了一天的路。
等到晚上下榻,他强行脱下了对方的靴子,却发现袜子已经和脚粘在一起? 怎么脱都脱不下来了。
走路走多了就会磨出来水泡,水泡磨破了就会生茧子。
但是如果一直走一直走? 那么水泡就会变成血泡,血泡磨破了就会出血。
血和袜子粘在一起就会怎么脱都脱不下来。
看着当时对方流泪的脸? 他很认真地质问这个家伙——脚磨破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还要坚持着走?
当时小如的回答,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晰。
她满脸是泪水的轻声说道:“我如果说了,你就会嫌弃我了不是吗?”
“原本带我回去就那么的不情愿? 如果我还这么多的麻烦? 那么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对吧。”
刘平夜既然从来没有娶妻? 那么便当然不会有女儿,但是这一刻? 他是真的心疼了。
“所以我是不会不要你的。”
他抱着对方的头如是说道。
感受着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胸口。
接下来的那段路,大多数时间,都是刘平夜他背着对方走过去的。
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这个笨蛋的脚,真的已经走不了路了。
刘平夜一直都感觉这个自称小如的家伙是真的很笨很笨的死脑筋。
当那天他牵着她的手走到书院门口的时候,几乎整个书院的人都挤出来看着他们两个人。
哪怕说他已经提前给白浅写过信,说过了小如的情况。
只是对于书院大多数人来说,原本敬佩的大师兄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孩子的事情本身? 就是一个天大的晴天霹雳。
毕竟无形剑之名享誉江湖? 刘平夜自己也是白鹭书院最炙手可热的中坚教习,大家都相信他会是院长最有力的竞争者。
况且白浅本人也对他寄予厚望。
那天他牵着她的手向所有人介绍小如,不过当到小如只是自己的妹妹时候,满堂都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于是小如就在白鹭书院住了下来。
刘平夜在书院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他每天读书练剑监督学生的课业,顺便有时候也看看别人的文章。
早上起来的很早,晚上睡得也很迟。
几乎一天不会和她说两句话。
大概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就像小如自己所说的,她也只会一些洗衣做饭之类的粗浅活计,每天刘平夜回来,就问对方要衣裳,顺便端上来饭菜给他吃。
几乎天天如此。
很多师兄弟都笑话刘平夜他金屋藏娇,但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毕竟人是他带回来的。
每天也就住在他的屋子旁边。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是刘平夜却感觉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一个办法。
终于有一天的晚上。
他将满脸通红的小如叫到自己的房间,问她在这里住的是否习惯,有没有人欺负她,闷不闷,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这样许许多多的闲话过后,他才问道。
在白鹭书院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人。
如果有的话就告诉他,他替她行媒下聘,操办婚事。
那一瞬间小如的脸就惨白起来,然后泪就流了下来。
她问刘平夜说是不是自己哪点做得不够好,给他添麻烦了,所以一定要赶她走。
刘平夜认真解释说自己没有赶她走,只是书院中有这么多年轻俊俏家世清白的学生,其中一定会有她的良配,自己是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
刘平夜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小如就自己哭着跑出了房间。
第二天。
没有人再给刘平夜留饭。
当然,衣服肯定也没有人洗了。
碰巧那天白浅叫他一起去看文章,他就顺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白院长,白院长愣了半天,看着他:所以你真是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他问院长什么叫做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白院长苦笑着说:整个学院都知道小如姑娘喜欢你,你却还想着把小如姑娘嫁出去,天底下有你这样的蠢人吗?
当时的刘平夜整个人就蒙了。
“为什么她会喜欢我呢?”
小如虽然刚见面的时候蓬头垢面像是一个土娃娃一样,但是梳洗打扮之后,即使布衣荆钗,都已经有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味道。
况且她十七八,自己三十三。
“我当初救她带她回来又不是为了她的美色!”
刘平夜大声说道。
只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眼神很亮,他并不希望丢下她让她受苦罢了。
“所以让我们缓一缓。”白浅当时看着自己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倘若你十七八,身陷土匪窝里面,马上要当土匪婆娘,给土匪生一堆娃娃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救了你,你感不感激他?”
白浅问道。
“感激。”刘平夜点头说道。
当时小如也很感激。
所以她想以身相许。
“但是即使你再感激,对方也不接受你的感谢。”白浅继续说道:“他还打算把孤苦伶仃的你扔在路上让你自生自灭。”
“你该怎么办?”
刘平夜陷入了迟疑之中。
他从来没有换位思考过小如的感受。
送佛送到西这种事情,是真的很难办的。
“你没有地方去,只能够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让他带你一起走,因为无论如何,他是你这一路上见过的最好的人,哪怕年纪大了一点,但是武功高,涵养好,并且很讲究君子之风,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
“即使对于一无所有的自己,也像是对待大家闺秀一样以礼相待,君子守节。”
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
“不是的!”刘平夜反驳说道。
他至今没有忘记自己当初不想带小如回白鹭书院,所以一半是忘记,一半是故意地和对方走路回江西的事情。
“我听说是你将她背回江西的,有没有这回事?”白浅问道。
“那是因为当时她脚已经没有办法走路了。”刘平夜辩驳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背着人家女孩子回江西也就亲了?”白浅无不戏谑地说道。
“背回来之后又将人家晾在一边,还想着给人家赶紧许了婆家让人家走得远远的。”白浅看着刘平夜:“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刘平夜一瞬间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院长:“那先生您教我怎么做?”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娶妻生子有什么不对?”白浅淡淡说道:“早十年我就劝你了。”
“你说学问未成,武功未竟,成家何用。”
“如今十年过去了,你学问在书院数一数二,文章武功放眼天下也位居前列。”
“你又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耽搁人家姑娘家。”
“感情理由都让你给占全了?”
刘平夜一瞬间有一些沉默不语。
“你喜欢小如姑娘吗?”白浅接着问道。
刘平夜先是摇头,然后点头。
“那就娶了吧。”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
“我来给你办婚事。”
如果当时就办了婚事,事情会不会有一些不一样呢?
刘平夜有时候问自己。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刘平夜最后自己拒绝了。
他向来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当初如何固执地选择白鹭书院,现在也就如何固执地拒绝了院长的提议。
他自己来到小如的房间,又和对方谈了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两个人谈了许多。
小如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但是最后,总算谈出来了一个结论。
小如年纪太小,刘平夜年纪太大。
现在刘平夜或许还正值壮年,精气神十足,但是再过二十年,他就快要六十了。
而小如才不过三十七八。
现在小如喜欢自己,只是出于报恩和一时间的冲动。
如果等到两三年之后,小如过了二十岁,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她没有新的喜欢的人,再来说说婚嫁姻娶的事情。
小如沉默了许久,同意了。
她只说——那样的话,这两三年,你不能逼我再嫁人。
两三年的时间,大概过的还是蛮快的。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在这样平静的生活过去了两年之后,当所有人都慢慢习惯了刘平夜身边跟了这么一个妹妹的时候,当小如自己也慢慢开始学着读书识字吟诗作画的时候。
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白鹭书院的山门之外。
他就是罗教法王舒庆。
他依旧穿着自己猩红色的喇嘛袍,独自一人就敢拦住白鹭书院的山门,仅仅是凌空掌力,就让数位出手得师兄弟倒地吐血不止。
一切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他一拳就击毁了白鹭书院的院门,大声喝道。
“如卿,你还要在这里躲多长时间?”
书院几乎没有人能够敌得过这位罗教法王,刘平夜出手几乎在十个回合之内脆败。
毕竟对方几乎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高手。
有时候一品之间的距离,要比想象中的更大。
而那个时候,刘平夜才知道了自己两年多之前所收留的这个弱女子的真实身份。
她叫小如,也是如卿。
她是罗教的山门护法之一。
她全名丁如卿。
是罗教教主丁苦雨的亲生女儿。
第二百四十一章 错误
第二百四十一章错误
丁如卿,罗教教主亲生女儿,罗教山门护法,差一点就成为罗教圣女的人。
舒庆是对所有人这样说的。
她在三年前私自离开了西域,自此杳无音讯,直到三年之后,罗教才通过种种手段,锁定了她的下落,因此才来接她回教。
舒庆是这样解释的。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拱手将如卿小姐交出来,要么,就让我踏破这座山门。”
而就在舒庆正在山门威胁怒喝的时候,和舒庆之前交手不敌的刘平夜,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了正在瑟瑟发抖的少女。
“所以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吗?”面对着泪眼婆娑的女子,刘平夜的声音从来没有此刻这样宁静过。
如卿抬头看着眼前的刘先生,最终点了点头。
“嗯。”
“那么为什么不说?”刘平夜忍不住问道。
如卿望着刘平夜:“如果我说了,刘先生还会带我回来吗?”
刘平夜瞬间愣住了。
是啊,当初那个甘愿走路磨破了脚都不吭一声的少女,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半路把她丢下。
那么,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刘平夜知道她就是丁苦雨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将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女带回白鹭书院。
给书院蒙羞,也给书院招致了无穷的祸患。
“所以你们有什么企图?”刘平夜接着问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就是想要通过美人计离间我和书院?”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如卿看着刘平夜的眼睛,平静说道:“如果我说什么企图都没有。”
“你相信吗?”
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她的父亲是丁苦雨,是那个魔教教主丁苦雨,这个江湖最可怕的男人。
他把自己的女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白鹭书院,难道就什么企图都没有?
开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
这个女人已经在书院住了两年多了。
恐怕已经探查了不知多少情报,又向罗教透露了多少。
她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迷了自己的心窍,让自己和她定下了二十岁之约。
“你走吧。”最终,刘平夜望着眼前的少女说道。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家吗?”
“你明明有这个江湖最显赫的家,为什么要来这里欺骗我们,只是为了看我们的丑态吗?”
刘平夜望着如卿强压着怒火说道。
更多的怒火是对自己。
为什么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都被这个妖女所蒙蔽。
自己为什么要将她带回白鹭书院,又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这个不该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舒庆突然打上山门,这个秘密恐怕要一直隐瞒下去不是吗?
那么那个时候自己傻乎乎地娶了一位魔教妖女还沾沾自喜,岂不是只有自己才成了天下那个最大的笑话?
当然——这一切的缘由,大概就是如卿自己实在是太不像是所谓的妖女了。
首先,她是真的不会武功。
刘平夜自己就是一品高手,白浅院长更是天下有数的顶级强者,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两个人都第一时间检查了如卿的武功。
检查的结果就是,她没有练过任何武功,甚至说不算是武功的媚功之类的东西,她也没有学过。
这两年之间,她也一向规规矩矩的,就是每天洗衣做饭,看书写字,夜读书,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书院的同窗。
如果说如卿是一个演员的话,她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演员。
因为她成功地欺骗了所有人。
“如果我愿意回那个家的话,我就不会冒着被那些山贼凌辱的危险跑出来,也不会宁愿走路走到双脚都是血泡也要跟先生来到这里。”
如卿看着刘平夜的眼睛说道。
“左传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跟在先生身边这么久了,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所以想改都没有办法去改。”
面对这样对自己说话的女子,刘平夜那一瞬间真的不知道,这也是演技的一部分,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如卿。
明明她已经欺骗了自己最重要的那部分。
“你本来就没有什么错。”刘平夜转身一步步走出门口:“只要你承认你是丁苦雨的女儿,这就好办了。”
“我会通知舒庆,让他带你回罗教。”
“你原本就是罗教的妖女? 我行走江湖这么久? 依然会被你蒙蔽,这是我瞎了眼。”
“你说得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今天就将这个错误改正? 然后去向院长请罚。”
在刘平夜的身后,如卿重重跪在地上,头磕在砖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求求你,刘先生。”
“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回去的话,我一定会死在那里。”
“您不是说过。”
刘平夜回头。
看到了如卿那双明亮的眼睛。
“您不是说过。”
“您是不会不要我的。”
“我说过。”刘平夜望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妖女,看着她光洁的额头一点点流出殷红的血。
刘平夜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冷更硬。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我知错了。”
听到刘平夜的这番话,如卿眼中最后的光亮才慢慢熄灭。
她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向着刘平夜慢慢走了过来。
刘平夜冷冷望着这个衣着朴素的黑发少女。
是的,单单从外表来看,没有人能够看得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魔头的女儿,这大概本身,也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伪装吧。
“先生。”她来到自己面前,少女的额头一点点向下流着血,从眉心流过,沿着鼻梁而下,最终一点点流入嘴角,汇聚在下巴。
她终于开口只叫了自己先生。
这是当初刘平夜刚刚见她时候的叫法。
“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您不用让舒庆法王过来带我走。”
“我跟他离开就是了。”
就这样,刘平夜带着如卿走过半个书院。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把如卿带到了舒庆的面前。
舒庆一眼便望见了这个额头有伤的秀美女子,先是狂喜随后便是狂怒。
“你们这些渣滓,也有资格弄伤我们的如卿小姐?”
这样说着,他冲上前来将如卿身旁的刘平夜一拳远远打飞。
随后,这个高大的男人在瘦弱的女子面前恭敬地跪下,抬头看着女子额头上的伤:“小姐,我帮您把他们都杀光吧。”
如卿只是轻轻摇头。
她径直从跪下的舒庆身前走过,只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
“法王,我跟您回家就是。”
“您不用来威胁我了。”
……
……
于是如卿就这样走了。
来的时候,刘平夜牵着这个少女的手,向着整个书院介绍这位新住客。
离开的时候,她独自一人低头离开,一边走一边落泪。
那个高大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再也没有回头。
刘平夜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望了很久。
一直到背影消失,他都没有移开目光。
没有人指责刘平夜带回了魔教的妖女,让书院陷入危险之中。
反而所有人在一起安慰赞扬刘平夜的英勇果决,大义灭亲。
“怪不得刘师兄坚决不和这个妖女成婚呢,原来刘师兄早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魔教的妖女个个都真是不知廉耻,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方法尝试勾引离间我们的大师兄。”
“刘师兄您做得对,是我正道中人的榜样。”
“还好刘师兄您没有酿成大错,主要是因为这妖女太狡猾了。”
“如果这次不是魔教法王来接她,她不知道要蒙蔽我们到什么时候。”
所有人都在这样宽慰刘平夜,赞扬他的正气凛然,大公无私。
只有刘平夜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候,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幻觉。
他总是感觉如卿还在这里,还在为他煮饭,还会问他今天的饭菜合不合胃口,这次的衣服还用不用洗。
在梦中,他也一次次梦到这位魔教的妖女跪在这个房间的地砖上,用力将额头叩在上面。
抬起头时,那泫然欲泣的目光。
“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回去的话,我一定会死在那里。”
她这样说道。
“您不是说过。”
她这样说道,眼神像是小鹿一样湿漉漉地望着自己。
“您是不会不要我的。”
但是自己把她抛弃了。
他向她许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不要她的。
但是当事情发生了的时候,自己就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样将她甩掉了。
那样狼狈,那样无耻,所有的承诺都被自己当成了狗屁。
这一切——只因为她是丁苦雨的女儿。
她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出生的时候,就犯了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原谅的错。
在数十日的苦恼与悔恨之后,白浅终于回来了。
他也知道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白鹭书院所发生的事情。
“院长。”刘平夜跪在院长面前,紧紧咬住嘴唇。
他第一次想向这个自己最信任的老师这里寻求安慰。
“我感觉这次。”
“我好像做错了。”
白浅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没错。”
那一刻,刘平夜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浸在了最冰冷的水中。
是的,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慢慢开始感觉自己做错了呢?
是他自己疯了?
还是说全天下的人都疯了?
他在白浅的面前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离开了老师的房间。
然后——如卿回来了。
是的,她回来了。
她重新来到了白鹭书院的山门前。
破损的山门刚刚修好,她的额头上还留着那个时候的伤痕。
她穿着离开时候的衣服。
独自一人回到了白鹭书院,然后轻轻敲响了白鹭书院的院门。
她再次被所有人围了起来。
上次被围起来,她是被作为刘师兄的绯闻对象,听着那些善意的调侃,她脸上飞红,心中却甜甜的。
这一次被围起来。
她像是被围观的蛇蝎。
她还是她,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围观她的人还是那群人,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这一次,所有围着她看的人,都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憎恶。
“妖女!你回来还想做什么!”
“妖女!你没被我们大师兄喂饱吗?”
“妖女!你这次又想和我们这里哪个师兄上床呢?”
她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低着头,静静等待。
如果那个人不出来的话,那么,就是他赢了。
最终那个人从山门中走了出来,越过众人。
他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用力地搂住了自己的肩膀。
向所有人大声宣布。
“向大家介绍一下。”
“她是如卿,我刘平夜的妻子。”
这样介绍过了之后,他牵着如卿的手,静静回到了书院之中。
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房间。
“刘师兄最终还是入魔了啊。”
“刘师兄被妖女蛊惑了。”
“那个妖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法力,上次可能是刘师兄最后的清明吧。”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们去找院长去吧,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一次——没有一个人认为刘平夜做了对的事情。
“你怎么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刘平夜迫不及待地问向如卿。
他想向对方道歉,想向对方说很多的东西。
想说自己已经不在乎那些人的说法了。
也相信她并不是什么妖女。
她只是如卿,只是如卿。
而如卿则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抬头看着刘平夜:“这次,是父亲放我回来得。”
“他告诉我说,想看看那些名门正派的虚伪狡诈的话,再回来一次之后。”
“我就会明白,其实罗教才是真正不做掩饰的愉快的天堂。”
“这一次你如果还选择娶我过门的话,你就是娶了魔教的妖女,当了魔教教主的女婿。”
“没有人在意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因为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刘平夜摇了摇头。
他静静用嘴堵住了对方的唇。
少女发出有些挣扎的嘤咛声。
刘平夜没有松开。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所以这次,我不在乎对错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雪落无声
黑夜的雪静静飘落。 雪落无声。 但是脚踩在积雪上,却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方别平静看着眼前憔悴的中年人,淡淡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方别这真不是恐吓。 他在屋脊上已经看过了两个人的战斗,究竟刘平夜如今的成色如何,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更关键的是刘平夜这次已经被白浅接连挫伤锐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的刘平夜较之刚刚露面的时候,也略有不及。 刘平夜摇了摇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这样说着,他执剑于前,随后笔直一剑刺出,一抹黑色的剑光向着方别刺来。 依旧是黯然**剑。 此剑名为形单影只。 即使说方别口口声声说着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当刘平夜真的挺剑相向的时候,少年也不敢有着丝毫的怠慢,方别执剑向前,一别一挡,便将那道黑色剑光尽然挡去,随即欺身上前,向着刘平夜再是一剑斩出。 刘平夜格挡,后退,抬头望向方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虎口已然沁出了鲜血。 “这是什么剑?”刘平夜问道。 即使是白浅的春江花月剑,也没有能力一剑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没有名字,你可以叫他一剑。”方别笑了笑:“我更喜欢叫他少年宫剑法,毕竟没有比这更加简单直白的剑了。” 刘平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后生果然可畏。” “所以我这次来,最终还是为了取死之道。” 即使以浩然气入魔,再服用罗教的七生散,配合自己新领悟的黯然**掌剑双绝,依然不是春江花月剑白浅的对手。 虽然说这一切对于刘平夜来说并不是没有想到的,但是这样的现实,依然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哪怕他如今看到了这位师父的极限,可是自己终究,没有超越师父的极限。 “你只是来的时间不太对。”方别笑了笑说道。 他这样说着,抬头看向白浅:“关于刘师兄,该如何发落?” 该如何发落,就是问要不要杀。 刘平夜给白鹭书院带来了巨大的名誉损失,几乎成了禁忌的代言词,而如今他更是一人单剑回到了白鹭书院,想要刺杀白浅。 或者说——他的刺杀已经成功了。 因为白浅确实已经命不久矣。 当初黑无对决空悟的时候,尚且是因为黑无给空悟造成了大量的积累伤势,而空悟又强行催动金刚不坏神功,最终导致的油尽灯枯。 而这一次,事实上刘平夜对白浅的伤只有最初的那一掌黯然**。 白浅站在雪中,轻轻咳嗽着,最终摇了摇头。 方别点头,看着白衣的刘平夜,同样收剑:“虽然说白院长说暂时不用杀,但是你恐怕也暂时离不开这里。” 刘平夜摇头:“我原本就没有想过离开。” 他抬头望着白衣如雪的白浅,望着他手中的寒光:“老师,我已经不知道对错很久了。” 白浅摇了摇头:“如卿是怎么死的?” “伤势本身就已经积重难返,我曾想去取舍利子来救,最终却失之交臂。”刘平夜看着白浅就像是在给老师交代功课:“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卿死在我的怀中。” “为什么不去求那个人?”白浅看着刘平夜问道。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丁苦雨。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救如卿的人。 即使退一万步说——西域距离天竺,要比中原距离天竺更近。 “如卿不愿。”刘平夜看着白浅说道。 白浅幽幽叹了口气。 …… ……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本身就是流言蜚语。 尤其是当那些流言蜚语所叙说的都是事实的时候。 那天当如卿重新回到白鹭书院,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其实一切都已经改变。 白鹭书院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收留眼前的魔教妖女。 除非这个魔教妖女是他们大师兄的妻子。 事情就这么简单。 两个人更希望能够回到从前。 回到舒庆还没有来的那些岁月。 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曾经得到又失去的才最撕心裂肺。 追悔莫及。 如卿依旧每日还在家中洗衣做饭,吟诗作画,她只想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平凡女子,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此时的白鹭书院,已经容不下她了。 刘平夜依旧想要每天教书读书,评写文章,但是整个书院看他的目光也全然不同了。 他最终还是变成了那个被妖女所惑的歧路之人。 “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终于有一天,刘平夜对如卿这样说道。 这里再也不是那个避风之港,反而成了风暴的中央。 如卿摇了摇头:“如果那样的话,就遂了那个人的愿了。” 当初她几乎万念俱灰地回到罗教,回到父亲面前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向来冷厉威严的父亲,居然愿意和她打一个赌。 打赌如果放她回去的话,她就能够将刘平夜给带回罗教,让他成为罗教的一把利剑。 她当然不信。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刘平夜加入罗教。 她喜欢刘平夜就是因为对方的古朴正气,让她感觉值得依靠。 可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一点点向着当初父亲所说的那个方向推移。 这一切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因为她是丁苦雨的女儿。 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最终,如卿瞒着刘平夜找到了白浅,对着这位院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并且希望院长能够给她指一条明路出来。 面对这位罗教的山门护法,白浅看着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当初他问我驱逐你出白鹭书院是对是错。” “我的回答是,你没错。” “正邪本身就不两立,模糊之间的界限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让人心生疑惑。”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用对错来区分的话。” “那么当初你主动离开白鹭书院,是为我们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难题。” “你在白鹭书院的这三年,我们所有人看在眼里,你确实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并且没有对白鹭书院有过什么恶意与不轨。” 如卿看着白浅,欲言又止。 白浅摇了摇头:“但偏偏你是丁苦雨的女儿,血脉至亲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最难割舍的东西,而如果你的身份不曾暴露,那么白鹭书院当然可以收留你。” “但是如今一旦暴露,白鹭书院就将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如今的舒庆是其中的风险之一,而江湖正道的责难则是另一方面。” “我同样不认为你有什么错。” “平夜也没有什么错。” “但是有些时候,江湖不看对错。” “留你在白鹭书院,百弊而无一利。” “送你出书院,大家彼此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选择。” “天下男女千千万,从来没有什么非谁不可的道理。” “平夜终究还是会认识其他喜欢他的女子。” “而你的姿色身世,天下间也大有男子会为你倾心。” “到了我这个年纪,本身就不相信所谓情爱。” “如果你们的情爱会为白鹭书院带来祸患,那么你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白浅这一番话下来,即使是如卿,一时间也讷讷无法言语。 是的,喜欢本身没有什么错。 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喜欢给太多人带来困扰,那么,对错就很难分辨了。 “院长。”她忍不住轻轻出口。 “是的,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白浅叹了口气:“你回来了,是丁苦雨放你回来的。” “平夜那个孩子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接亲,因为他心神不定,已然半入魔道。” “这座书院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你们庇护了。” “如果你要我说的话,我希望你们二人都脱离书院。” “江湖之大,以平夜的本事,找到一处容身之地本身就不算难。”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就真的没有继续的必要。 如卿拜谢而退。 …… …… “我知道你会恨我。”白浅看着眼前已经无路可走的学生。 曾经他是白鹭书院最值得骄傲的弟子,如今却已经穷途末路,入魔已深。 “当初如果我愿意站出来,替你们遮挡那些风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可能是以为我爱惜羽毛,或者说是害怕江湖同道的那些流言蜚语。” “但事实上,真正的原因在于,这一切都没有用处。” “不要再说了!”刘平夜大声喊道:“已经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讨论的价值!” 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讨论丁如卿究竟是一个怎样颠倒天下魅惑众生的女人,能够让白鹭书院的刘平夜为她倾心入迷,从而堕落迷失。 但是丁如卿已经死了,她自己并没有从这场棋局中谋得任何的好处,所以很多阴谋论也就无从下手。 白浅看着弟子,摇了摇头:“那天选择刺杀如卿的人,并不是书院中的学生。” “我知道。”刘平夜没有丝毫的意外:“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舒庆已经将大多数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如卿真的即使死,也不愿意去寻求那个人的帮助。” 两个人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所以故事终究要有个结局,今天的我,就是为这个结局而来。”刘平夜继续说道:“您也知道,今天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重回白鹭书院,而如卿临死前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不要因为她而选择入魔,加入罗教,遂了他父亲的心愿与诅咒。”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寻求一个结局。” “或者我杀了您,或者您杀了我。” “都可以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局。” 白浅看着刘平夜,摇了摇头:“我是不会杀你的。” “那么就只能让我来下手了。”刘平夜缓缓说道:“虽然说您还有六式春江花月夜没有传世,但是普天之下,恐怕连您前三剑学会的人都没有,所以,您的希望与寄托,这些弟子们或许根本继承不来。” 这样说着,刘平夜握剑在手,向着白浅一剑刺来。 不过刹那之间,一道雪亮的如线剑光从两人之间刺来,刘平夜吃了一惊,回身避开。 这道竖直的剑光,贯穿向前,直接切开了最近的那座房屋。 方别收剑,笑了笑:“谁说的,你看第一剑,至少我就会了。” 春江花月剑的第一剑,春江潮水连海平。 刘平夜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看到方别径直走向人群,从中拉出来一个人:“其实别说是我,你看我随便找出来一个,照样也已经学会了白院长的春江花月夜。” “你不信让他施展一二。” 刘平夜看着方别拉出来的那个人,似乎是他离开书院之后才入学的新人,所以完全就不认识。 “你是?”刘平夜不由问道。 “晚辈,晚辈谢长风。”谢长风支支吾吾地说道。 他看向方别:“方兄,别胡闹了。” 方别笑了笑:“但是你真的会了不是吗?” “可不许说谎哦。” 方别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看向方别面前这个新生,很快也有人将他认了出来:“是他,他就是那个被商前辈举荐来的弟子。” 毕竟当初谢长风入白鹭书院的时候书院的入学时间已经结束,所以作为插班生,还是比较引人注目的。 而最关键的是,他入学之后,无论是学问文章还是说武功进度,确实是同期入学中新生的佼佼者。 被人这样围观,谢长风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看着方别,最终才开口道:“只看懂了一点点。” “那就把你学的那一点点给用出来吧。”方别这样说着,把手中的黑剑递到了谢长风的手里。 然后将他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向冷眼旁观此处的刘平夜。 “他就是你的新对手,不知道你敢不敢和他较量一下?” 雪落无声。 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了刘平夜与谢长风。 白浅愣了一下。 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白浅的笑声在雪中响动。 老人已经非常衰弱了,但是他的笑声却有些酣畅淋漓的味道。 刘平夜看着方别身前的谢长风,表情游移不定:“开什么玩笑。” 如果说白浅的春江花月剑是会被人看一眼就学会的剑法,这样的剑法还有什么资格称之为天下第一剑? 虽然方别也用出来了春江花月剑的第一剑,但那是方别依靠自己高超剑技的模仿。 眼前这个新生,何德何能,可以模仿出来春江花月剑? 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谢长风终于镇定了一些,他握了握手中的黑剑,只觉得方别的剑比平常使用的剑更重。 “可以吗?”谢长风开口。 他问的是白浅。 白浅哈哈大笑,看向谢长风,老人的眼中满是笑意:“有何不可?” 谢长风点了点头,尝试挥动手中的黑剑,随后向着刘平夜奋力一划。 一划便是一线。 春江潮水连海平。 一道平直的剑气向着刘平夜呼啸而去。 便如海天一线的涛声。 刘平夜愣在原地,表情中满是不可思议,直到那一道白线已经穿过夜空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匆忙举剑一划,将这道白线从中斩碎。 “这不可能。”刘平夜喃喃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 无论他多么不相信,眼前这个自称刘平夜的青年人,真的一剑就划出了春江花月剑。 哪怕说她的这一剑与白浅的平海剑相差甚远。 但是就算凤凰再小,也依旧是凤凰。 他所出的这一剑,是真的不折不扣的春江花月剑。 “浩然气在怀,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方别在一旁静静说道。 并且望着刘平夜。 刘平夜的浩然气已破。 白鹭书院主修浩然气,这与寻常江湖人所修习的内功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读书人养一口浩然气在腹中,则浩然天地,正气长存,需要使用的时候,则浩然气突出,可以挥毫泼墨,气动山河。 就好像如今的谢长风一样,他加入白鹭书院尚不满一年,习武亦不足一年,如果按照修炼流程,他现在顶多是一个下三品的寻常喽啰。 但是他方才浩然气吞吐,一剑划出如割剑气,这却是上三品的征兆,当初在黄河上肆虐的黄河十七盗,他们之中最强的黄龙鱼也不过是四品高手,换句话说,此时的谢长风已然隐隐超过了黄龙鱼。 “浩然气。”刘平夜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苦涩。 然后他望向谢长风,冷冷说道:“那又怎样。” 这样说着,他向着谢长风冷冷一剑划出:“即使没有浩然气,我依旧能轻松胜你。” 这一剑依旧是黯然**剑,黑色的剑气包裹着黑色的剑体,笔直向前刺出,便是一道剑芒。 其名曰肝肠寸断。 看到刘平夜出剑,谢长风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但是随即慌乱便被镇定取代,他收剑环舞,随后一剑徐徐刺出。 正是海上明月共潮生。 只见一轮圆月剑气自谢长风手中长剑之中莹然而生,随后向前推进,周围人早已经惊呆了,他们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够掌握白浅的这门至高剑术。 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几乎刚刚入门的师弟,却能够真的使出来两剑。 如果说第一剑不过是偶然的话,那么第二剑却真的让人大开眼界。 随即,这轮满月被刘平夜的深邃剑气从中破开,随后剑气去势不减,向着谢长风直冲而去。 谢长风手足无措之时,突然感觉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雪地中,不过这道剑芒也刚好从谢长风的头顶飞过,他堪堪躲过。 方别静静收回伸出的脚,看向眼前慢慢爬起的男人,笑了笑:“你的浩然气当然暂时还比不上他,但也只是暂时。”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白浅:“白院长,您先等等那最后的六剑,教教这位弟子如何?” 白浅一直在注视着谢长风的动作与反应,听闻方别这话不由再大笑起来:“有何不可。” 这样说着,他在雪中朗声说道:“问: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这是《孟子》中的篇章,其公孙丑问孟子,夫子你有什么擅长的东西吗?孟子答曰:我擅长养我胸中浩然之气。 谢长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时间当然心有戚戚焉。 虽然说他真的比葫芦画瓢地用出了春江花月剑,但是他的春江花月剑,很明显和白浅的春江花月剑存在差距,其证明就是一样的春江花月剑,白浅能够压制刘平夜的黯然**剑,但是自己却几乎如同沸汤扬雪一般,不堪一击。 而听着白浅院长此时在雪夜中的背诵,虽然说这是他已经背过无数次的经典,但是从白浅的口中吐出,却似乎有着不同的韵味。 或者说,白浅的这番背诵,原本就带着隐隐的浩然气吞吐。 刘平夜也同样听着院长的背诵,轻轻咬了咬牙:“别楞了,再愣你就死了。” 这样说着,刘平夜挺剑一剑向着谢长风刺出。 谢长风猛然惊醒,抬手就自然而然地使出了春江花月剑的第三剑。 滟滟随波千万里。 那一瞬间,万千剑光从谢长风的剑中如碎光如蝴蝶一样飞出,激射向挺剑而来的刘平夜,刘平夜被迫后退,随后封剑自守,才堪堪躲过了这招滟波剑,身上白衣多处被划破,一时间稍微有些狼狈。 “怎么可能?”他望向不远处的谢长风。 因为此剑相较于之前之前谢长风的那两剑,强度陡然大增。 谢长风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而白浅的背诵依然在继续。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浩然气乃是世间至大至刚之物,其为气也,用正义去滋养它而不是用邪恶去伤害,则能够让它充斥于天地之间,无边无际。 万物有正邪清浊,而浩然气独一。 刘平夜之所以最终浩然气被破,就是因为他心有疑虑,不再能以直养,所以浩然气弃他而去。 刘平夜听着白浅的这番背诵,一时间怒上心头,向着背诵的白浅再一剑斩出。 黑色的剑芒划过天际。 方别飞身一剑挡下,笑着看向刘平夜:“现在白院长又不是你的对手,你先打败这个小辈再说。” 刘平夜轻轻咬了咬牙,尚未说话,就看到谢长风已经再一剑飞来。 何处春江无月明。 见白浅被刘平夜攻击,谢长风再无退路,哪怕心知不敌,也是一剑向着刘平夜刺出。 而这招春江剑,则正是春江花月剑中由虚剑转向实剑的一剑。 刘平夜看着谢长风主动攻击,不由大怒:“你真的以为你能够战胜我吗?” 他乃是白鹭书院数十年的最杰出者,怎么可能会被眼前这个刚刚入院一年不到的小辈击败? 这样想着,刘平夜正对着谢长风的那一剑笔直砍出,想要凭借真气和剑法优势,直接将谢长风砍飞,谁料谢长风的长剑与刘平夜甫一接触,随即似乎化作了绕指柔丝,盘旋而上,正是江流宛转绕芳甸。 刘平夜吃了一惊,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眼前的敌人并不是谢长风,也是白浅在他的对面,不由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而白浅的颂声依旧在继续,似乎慢慢开始不关注眼前的战斗。 浩然气在他身周流出回旋,然后在天地间回响。 所有在场的白鹭书院的院生,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胸口震荡激昂。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 “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这种浩然气,需要用仁义和道德去喂养,如果做不到的话,它就会像吃不到食物一样而虚弱消失。 这是以正义在心中长期集结而产生的气,而没有办法用一时间的正义去获取。 如果没有办法以正义之心行事,无法心安理得,那么浩然气也会衰竭。 谢长风听着耳中的白浅的颂词,只觉得体内的浩然气激荡,力量油然而生,不由大声说道:“多谢院长点拨。” 这样说着,他与刘平夜的缠斗越加激烈,一剑一剑,似乎每一剑的水准气力都在提高。 而相反,刘平夜的剑法气力却仿佛在一点点的衰减。 毕竟——这篇《孟子》几乎作为白鹭书院的根本,每一个学生都曾经熟读背诵。 但是自己有多久没有再读过了孟子呢? 他的浩然气早已大成,又何必去读这些基础微末的东西? 但是最终,他做不到心安理得,慢慢心存疑惑,举步维艰,最终浩然气也离他而去。 他也曾愤恨无助,但是他始终不认为是自己错了。 他只是做出了跟随内心的选择罢了。 但是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些动摇。 毕竟,白浅的这番话,并不单纯是对谢长风所说,也同样是对他所说。 白鹭书院行事,应该始终知正邪,明清浊,求名正言顺,为心安理得。 而他,终究没有做到。 白浅看着两个人之间的剑术缠斗,谢长风一剑一剑将春江花月剑使出,气力越加增长,从最初的的落於下风,慢慢地开始平分秋色,最终乃至可以将刘平夜压制。 但即使这样,刘平夜的剑术与经验依旧远高于谢长风,即使压制,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将他击败。 “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 所以我说,告子并不懂得什么是义,将义看作是心外之物。 正义一直在心中聚集而不要停止,心中不曾忘记,但也不要去强行加快这个过程。 白浅静静念出了最后一句。 接下来是那个关于揠苗助长的典故来佐证孟子这番不要强行加快浩然之气运行的观点,但是在此时,却并没有太多的用处。 而在白浅背诵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白浅的春江花月剑刘平夜没有办法抵挡,一套剑法中被数次击败,但是对于谢长风,哪怕说对方剑法依然高妙,但是剑术却有瑕疵,刘平夜辗转腾挪于这些瑕疵之中,寻求着获胜的机会。 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一个最大的机会。 那就是白浅所教的春江花月剑并没有使完。 一旦说谢长风将那些招数用尽,那么不免招式变老,那就是刘平夜最大的机会。 毕竟春江花月剑真的是一整套剑法,最好的顺序就是按照春江花月夜这首诗来一剑一剑施展,没有了最后六剑,就等于说失去了收尾的那六招,再从头施展的话,刘平夜就有可乘之机。 而很快,谢长风便已经将春江花月夜施展到了当时白浅所施展的最后两剑。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谢长风的剑光如浮光幻影,在刘平夜的周身舞动,但是刘平夜只守不攻,就是在等待谢长风将招数用尽的那一瞬间。 果然,谢长风的可怜春半不还家用过,整个人一时间从空灵的状态脱离。 因为他骤然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无剑可使了,他之前所修习的那些微末基础剑术,尽数都上不得台面,而自己尝试从诗词歌赋之中再新创剑法,这也不是他一个初学者能够做到的。 眼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春江花月剑重使一遍。 但是这样的话,依旧战胜不了眼前的刘平夜,反而有被对方借机击败的危险。 正在犹豫之中,刘平夜再一剑刺来,谢长风慌乱格挡,瞬间整个人被一剑刺飞了出去,倒在雪地之中,只感觉肺腑之中剧痛,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刘平夜哈哈大笑:“所谓浩然气,也不过如此。” 白浅望着刘平夜,眼中尽是悲悯。 “长风,我现在教你最后的六剑,你看好了。” 这样说着,他握紧手中的寒光,重新在雪夜之中站直,平剑于胸前,然后向着眼前的虚空刺出。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那一瞬间,漫天风雪向着白浅的剑中汇聚,然后向前笔直刺出。 寒雪如江,浩浩荡荡。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后悔
白浅的剑并没有指向刘平夜。 这是他耗尽最后心力的剑术,同样也是春江花月剑收尾的精华剑技。 他当然可以将这几剑指向刘平夜,几乎顷刻之间就能够将对方杀死。 但是有些事情,就是可以但没有必要的事情。 就如同此时要不要亲手杀死这个曾经最看重的弟子。 他的剑指向虚空,便看到有无穷无尽的雪花混杂着剑气破空而去,几乎在夜空中开出一道笔直的通路。 刘平夜一瞬间站在原地,有些默然不语。 他之所以选择今日回到白鹭书院,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舒庆的死,罗教方面对他有所推动,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如卿已逝,他在世间已经了无牵挂。 既然了无牵挂,那就可以多做一些自己想要去了结的事情。 其中很重要一部分,就是和白鹭书院的了结。 准确来说,他的大半生都是在白鹭书院度过的,但是最终,却也与白鹭书院恩断义绝。 只因为他救下一位不该救的女子,并且最终和她产生了感情。 他今天回到白鹭书院,是真的很想再见白浅一面,想要质问他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没有后悔——因为他的决定,白鹭书院失去了一位天赋卓绝的传人,反而为自己增添了一个不必要的强大敌人。 连白浅自己的技艺都将要从此失传,白鹭书院甚至因此而衰败也并不是全无可能。 但是如今,刘平夜才终于明白——果然一直误入歧途的人是自己。 被浩然气抛弃转而入魔,他一直认为自己内心坦荡,问心无愧,但是此时听到白浅重新背诵那段孟子的浩然气说,他才醒悟到自己其实内心迷茫已久。 因为问心有愧,所以才选择一往无前,不问对错,所以导致一错再错。 甚至连如卿的死,都似乎是对于这种选择的惩罚。 而看到刘平夜停下,另一边的谢长风也随之停手,同样静静观摩着白浅最后的剑技。 这将会是目前江湖上你所能够看到的最瑰丽最精妙的剑术。 也是这段剑术的绝唱。 可能许多人不知道,但是此时谢长风通过浩然气与白浅气息相连,他更知道白浅如今的状态。 他确实是在用最后的生命来完成这最后的剑舞。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片片雪花飘落的同时被剑气裹挟直冲天际,此景此剑,几成绝唱。 而白浅的剑依旧没有终止,因为诗还没有完,剑当然要继续。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白浅收剑,翻转,浩然气那一瞬间从全身所有的毛孔迸发出来,瞬间将满天飞雪震碎化为水雾,所有人都被这雪白的雾气遮蔽了视线,而在这白雾之中,白浅一剑轻推,仙人指路。 此时这一剑,如果推出的话,白浅几乎可以瞬杀场上任意一人。 所以白浅依然将这一剑指向虚空。 方别静静望着这一剑。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剑招都已经足够精妙完美的话,那么春江花月剑的最后六剑,则是画龙点睛的无上杀招。 说是六剑,其实是三剑。 不过这三剑每一剑都是由两剑组合而成,互相铺垫,相辅相成,而成精妙绝伦的必杀之技。 天地间能够将白浅逼到这最后三剑的人,或许也根本不存在。 所以天下第一剑之名,果然是实至名归。 当然——亦成绝唱。 雪白的水雾慢慢重新化作冰晶落下,白浅的身影重新从白雾之中显现出来。 他望向谢长风,轻轻说道:“都记下来了吗?” 谢长风缓缓点头,但是又最终摇头。 记下来是记下来了,但是记下来的只是剑招,至于那华丽招式效果与意境本身,不要说现在的自己,就算说是将来,也未必能够悉数模仿。 “没有全记下来就好。”白浅哈哈大笑:“如果记下来了,你至多不过成为第二个我。” “但是只记一半的话,你才有超越我的机会。” “所以看好了,接下来是最后的落幕之剑。”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白浅静静举剑举过头顶,浩然气在雪亮的寒光剑中汇聚,然后升起,化作一轮满月照耀在空中。 雪花飘落,月光柔和耀眼,许多人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然后忍不住揉了揉。 但是这一切终究不是幻觉。 满月在天空照耀,然后所放射而出的并不是月光,而是剑光。 与寻常的真气不同,催动春江花月剑的乃是浩然气。 正如同之前白浅所背诵的那样,此气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 寻常真气做不到的事情,浩然气就可以做到。 就像此时,以浩然气为月为剑,剑气从中散逸而出,而成月光。 月光落下,便是一道道利剑散布在白浅身周十丈之内,纵横交错,如同树影。 落月摇情满江树。 方别看着此情此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好吧,不学浩然气,这春江花月剑确实学不会。” 而更多人则是直接看呆了。 以浩然气化月为剑的手段,即使是白鹭书院,绝大多数人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毕竟只知道自家院长的春江花月剑是天下第一剑,但是谁又能够有幸,将这套春江花月剑从头看到尾呢? 不过,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来春江花月剑这后三剑消耗甚巨,每一剑都是大招级别的,不能够轻易与之示人。 白浅之前使到昨夜闲潭梦落花之时突然停止,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气力不支,身体伤势加剧,但是同时又何尝不是和这三剑需要积蓄更多的浩然气有关。 “这就是春江花月剑啊。”谢长风呆呆看着白浅头顶上的明月和向着四周散射而出的如林剑气,一时间也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 初入武道,就能够见证可以说是这世间最高绝的剑技,你可以说这是望见顶峰,斩断前路,但同时,也是给他的武道开了一条无尽的坦途。 只看你当看到这套剑法的时候,是心灰意冷,自觉此生无望超越,还是说心潮澎湃,觉得大丈夫当使此剑的区别。 而在满月的照耀下,白浅一时间再也支撑不住,委顿盘坐在雪地之上,头顶上的圆月得不到浩然气的补充,也开始慢慢溃散,周围的如林剑气逐渐崩解,只留下地面上的道道剑痕。 “白院长……”一直在周围旁观的周先生知道白浅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不由双目濡湿地颤抖说道。 “诗棋啊。”白浅抬头望着这位监学大人笑了笑,虽然笑得有些勉强:“老夫依旧是八十有二,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早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就算说今日辞世,也算是寿终正寝,又何必为我悲伤呢?” “我所忧虑的,不外乎是后继无人,难以扛起白鹭书院的大棋,所以哪怕说气力不支,但是依旧想多陪着这座书院走一段路,看一看更多的风景。” “当然,我更放心不下的还是平夜。” 这样说着,他回头看向刘平夜:“平夜,你当初一直对我说想看一下这套春江花月剑,我一直说时候未到。” “因为当时我一直想的都是,在我将这座书院交给你的时候,再专程为你演练这套春江花月剑,作为赠送你的最后礼物。” “但是谁能够想到,这个心愿最终却变成一份几乎永久的遗憾。” 刘平夜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接任白鹭书院的院长,浩然气已破,就几乎没有机会再重修。 况且如今的刘平夜已经完全背弃了浩然气选择了入魔,这就是完全的自断后路。 可即使这样,白浅依旧非常的遗憾。 刘平夜垂首站在原地,望着垂死的院长,哪怕说这其中有他的一份功劳,但是此时他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轻轻说道。 哪怕说白浅在生命的最后,还是选择给他演示了一遍这套剑法,但是最终,学会的人却并不是他。 “你最终误入歧途,堕入魔道,我身为老师当然有一份责任,但是如果你问我后不后悔,我的回答还是那句不后悔。” 刘平夜紧紧咬住牙齿,旋即松开。 他看向白浅,然后静静笑了起来:“猜到了,如果后悔的话,就不是老师了。” 浩然气讲究的是问心无愧,也便是落子无悔。 所有的对错在当时已经确定,况且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对错可分。 如果说当时白浅用了别的处理方式,那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 没有人知道。 连白浅自己都不曾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也不后悔。”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那就是收下你当我的学生,选择你作为我的继承者。” “相反,我一直非常的骄傲。” 话音未落,白浅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口浩然气。 气息已尽,便是寿终正寝。 刘平夜站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白浅最后对他说的这番话竟然是这些。 白浅对于当初面对那些乱局,所选择的处理方式最终导致如卿重伤,刘平夜叛门没有感到丝毫的后悔,这刘平夜是早有觉悟的,否则的话,他就不会是自己的老师了。 但是对于更早之前,白浅收他为徒,并且指定他作为白鹭书院继承者的这些事情,他自己都感觉有些惭愧。 或者说老师知人非明。 但也是不后悔吗?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所以老师您就这样走了吗?” 在他的对面,白浅再无半点回应。 其实以白浅的状态,使出最后的三剑春江花月剑已经是非常的强人所难。 白浅不仅做到了,还将这三剑使到了接近完美的境界。 盘坐之后,心有挂念。 就像他所说的,挂念者无非有二。 一则是白鹭书院后继无人,恐难以维持。 所以他选择将白鹭书院交给了书院监学周诗棋。 其二则是刘平夜这个不肖弟子。 原本前途无量的书院继承者,却最终因为一个魔教妖女而让自己身败名裂,从此为正道中人所唾弃。 但是对于当初的那些选择,白浅依然要说一句——自己不后悔。 同时,对于收下刘平夜这个弟子,白浅也同样是一句不后悔。 两者皆是真情流露。 毕竟人之将死。 而此时,所有的书院弟子才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院长已然逝去,一时间,整个书院之中,呜咽之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刘平夜站在这些哭泣声之中,一时间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其实白院长能够在死前见到你,对于他而言,恐怕也是开心的吧。”方别看着刘平夜平静说道:“哪怕说你是来杀他的。” 刘平夜瞬间冷冷望向方别,但是一时间开口却说不出任何的话。 他原本是不介意白浅的生死的,或者说这趟来,就是给当初的那些恩怨纠葛做一个了解。 所有的这一切之中,白浅当然扮演了决定事情走向的最重要的角色。 但是,白浅已经说了——他不后悔。 所以一切当然就算是盖棺定论了。 “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方别看着刘平夜继续说道:“这些学生已经不会拦你了,你看就算是谢师弟,他无心和你再战了。” “连白浅都说了,他不后悔收下你这个弟子,那么整个白鹭书院,再也没有谁有资格以清理门户之名对你出手。” “那么,你有什么决断和打算呢?” 方别轻轻问道。 刘平夜低头:“其实今晚我就没有想着活着从这里离开。” “我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在老师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是这样想的,其实也是这样做的。 但是最终,白浅没有选择杀他。 哪怕说白浅其实已经拥有过很多次机会,春江花月剑有无数剑都可以取他性命。 但是白浅都没有下手。 “但是你没有死。”方别直接说道。 “对了。”方别回头:“服下七生散有办法救治吗?” 方别当然问的是身后的霍萤。 “有办法,只是会稍微有一点疼。”霍萤轻轻说道。 “所以我有办法救你,不过你要对我说一点额外的事情。”方别笑了笑:“可以吗?” 刘平夜没有看向方别,而是望向霍萤。 “你是?” “我是医生。”霍萤简单说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郭聚峡
第二百四十五章郭聚峡 地处东南,应天府并无霜雪。 但是也有乌云垒顶北风飘荡之冬景, 放眼望去,多少也有些萧瑟。 况且之前经历了汪直倭寇之乱,此时的应天府不说是十室九空,但是也是一副荒凉败落的情景。 郭聚峡站在应天府城墙之外,看城内满目疮痍,不免沉重叹息。 他身着红袍,浓眉星目,身高八尺有余,身材健硕,站在北风之中,毅然如铁塔一般。 在他身后,穿着黑袍的郭通不解问道:“爹爹,你为什么要赴姓秦的之约?” “你这可说错了。”郭聚峡摇头说道:“他自称为秦,但是却不姓秦。” “况且……” 郭聚峡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城中传来嘈杂混乱之声,同时只见两匹毛色枣红的奔马自城中一路向外奔驰而来,马上坐着两个黑巾蒙面的大汉,身后鞍鞯上是鼓鼓囊囊的包裹,显然已经是满载而归。 郭通目光一缩:“爹爹,是贼人!”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经上前,腾空而起,一掌已经向着马上二人推出,正是家传武学排山倒海掌。 其声势如风雷响动,郭通自幼习武,父亲又是江湖上位列顶尖高手的六扇门总捕头郭聚峡,郭聚峡教子颇严,郭通也从未懈怠,所以说这一掌挥出,竟然有几分英雄少侠之风气。 却不料那马上一人桀桀怪笑一声:“黄毛小儿,也敢在爷爷面前放肆?” 这样说着,他双脚一踏马镫,自下而上腾空而起,竟然是迎着郭通的掌风和他硬碰硬地对了一掌。 这不对则以,一对郭通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了出去,而出手的蒙面汉子则瞬势重新落回奔马之上,正是不偏不倚,哈哈大笑:“小子,如果有命的话,回家再练二十年再和爷爷我过招吧。” 那贼人正嚣张之中,突然发觉胯下骏马扬蹄嘶鸣,但是却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他用力踢了踢马腹,却丝毫没有动静,回头看时,却不由惊呆了。 他正见刚才那个纹丝不动的红袍汉子正静静立在两个人的马后,双手一左一右,各拽着两匹枣红马的马尾,明明是奔腾的骏马,此刻被拽住马尾,竟然是纹丝不得动弹。 蒙面贼人心中不由一惊——要知道,制止奔马原本不算太难,自己差不多就能够做到。 但是在奔马身后拽住马尾,却要承受马匹本身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况且力度之大,很容易撕裂马尾,更兼之马匹在奔跑之中,马尾距离马蹄近之又近,马匹尾巴被制,那自然是肯定扬蹄攻击。 总之种种不利因素之下,想依靠拽马尾来制止奔马,难度之大,简直超乎想象。 而身后这人双足轻并,全未分开,双臂伸长,各自捉着一只马尾,俨然是渊渟岳峙,轻松自如,脚下更是没有半点拖拽的拉痕,如同脚下生根一般,只是轻轻一拽,就让两匹奔马同时停止。 这份功夫已然是惊世骇俗。 他不由翻身下马,纳头便拜:“敢问阁下何人?” 而另一匹马上之人也是识货者,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先前郭通上前阻拦,他们敢如同戏弄一般出手将郭通打翻,但是此时郭聚峡双手拽住马尾,顿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双双下马跪拜,连出手试探的心思都不曾有过。 而在另一边,被打落如道旁的郭通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所见正是两人在爹爹面前跪拜的场景,一时间不由怒从心头起,抽出腰间长剑,就要向着其中一人刺去。 “住手,通儿!”郭聚峡冷冷说道。 郭通一向畏父如鼠,哪怕说心中怒火冲天,手中长剑却丝毫刺不下去,他怒视着郭聚峡:“爹爹,这两人都是江洋大盗,野地里杀了都没人管的主,您管我作甚?” “如果随手杀了,我等与那江湖人有何区别?侠以武犯禁,如果人人都得以掌他人生死,这天下岂不乱了套?”郭聚峡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他双手松开了马尾,不过失去了禁制,两匹骏马却没有立刻奔逃,而是双双口铺白沫,登时翻倒。 这自然是郭聚峡方才用上乘内功将马匹直接震晕的结果。 震晕了马匹,确定二人再无逃脱可能,郭聚峡才看向跪倒的二人:“在下郭聚峡。” 听闻此言,两人全身一震,不由抬眼望了望对方,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绝望。 “总捕头不在燕京呆着,怎么会来应天府办事?” 郭聚峡乃是江湖榜的天下前十,更是明面上的朝廷最强者,六扇门本身就是连接江湖与朝堂的桥梁,主管江湖上以武犯禁的案子,而郭聚峡身为六扇门总捕头,更是代表着六扇门的威严与权力,可以说是镇守京畿的一员大将,怎么会轻易离开燕京? “赴约而来。”郭聚峡淡淡说道。 两个人同时想起来了那个江湖传言,不由纷纷暗呼苦也。 谁知道自己的运气这么背,好不容易捞一笔,却遇到了这样扎手的硬点子。 “好了,该说你们了,这是怎么回事?”郭聚峡踢了踢倒地马匹鞍鞯上的包裹,一脚踢破之后,里面正是一些金银器皿和散碎银两:“应天府怎么说也是东南重镇,朝廷留都,你们怎么敢在这里撒野,还没人管管?” 说到这里,郭聚峡顿了一顿,看向二人:“况且你们二人皆是身手不凡,想必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怎么屈尊降贵,去做这些下三滥的勾当?” 毕竟两个人的武功着实不低,像这样的人物,怎么也得讲一点江湖风范,哪有光天化日打家劫舍然后纵马出城的闹剧? “总捕头,若是我照实说,您可不要生气。”先前出手那人低声说道,带着些许央求的语气:“江湖上的名号不说也罢,提了也是丢人现眼,你叫我俩张三李四就是。” “今天能栽在您的手下,我俩自认倒霉,毕竟撞大运都撞不到您这样的人物。” “可是就算说人在江湖,也不是什么铁打铜浇的人物,是谁都要穿衣吃饭,饮茶买酒的。” “但是有了功夫,寻常那些莽夫的活计就不屑于去做,给别人走镖赚钱,被江湖同道知道了反而引人耻笑。” “可又不是人人都有万贯家财凭着自己挥霍,总要有一点营生您说是不是?” 郭聚峡冷哼一声:“你的营生就是这个?” 他瞧了一眼地上的金银财私。 张三毫不羞愧,点了点头:“正是。” “行走江湖,总得银两傍身,但是银两有出处没进项,就算是座金山也得坐吃山空。” “所以只能赚一些快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反正银子上又没写名字,过了这村,又有谁能认识我们哥俩?” 郭聚峡面露鄙夷,他当了六扇门总捕头那么多年,是见多了这些所谓的江湖豪侠是什么货色。 除非是家境殷实的巨富之家走出来的豪客,大多数所谓的行走江湖都是这样仗着一点武功就横行霸道的主,所谓什么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不过是行自己的侠仗自己的义,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相较之下,至少蜂巢还是办事拿钱打卡上班的正经地方。 这些无业的大侠才是社会动荡的源泉。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又到应天府呢。”郭聚峡冷冷说道。 张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原因您也是知道的,之前汪直在玄武湖上开了独尊会,随后大张旗鼓打入了应天府,原本独尊会就聚拢了大批的英雄好汉,想要跟着汪先生有那么一点作为,但是谁想到汪直眼看着高楼起,谁知道转眼间就楼垮了。” “汪直一死,他的下属做鸟兽群散,一时间连两江总督胡北宗都没了下落,整个应天府中群龙无首,简直是一团乱麻。” “我们这些被汪直用各种手段请过来的好汉们,怎么能入宝山而空手回?” “况且应天府这百年来,就没有这种好日子,谁又能够挡得住诱惑?” “老实讲,这些天在应天府这样劫掠的江湖豪侠远远不止我们哥俩,只是我们哥俩运气不好,被总捕头撞上了罢了。” 郭通在一旁听得是非常无语。 他自己年轻气盛,又整日习武,虽然说天资不够,武道不精,但是怎么说也是郭聚峡的儿子,大有人围在身边溜须拍马,自己也不由觉得自己就算比不上那些顶尖的少年英侠,但是至少说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个狠角色,所以这次听说父亲要到江南办事,就死缠烂打跟了过来。 他也想着鲜衣怒马行走江湖的快意人生,不过既然父亲不让,那么只能够退而求其次,跟着父亲在江湖上走一遭也算是过过瘾吧。 哪想到来到应天府,眼见着有大盗行凶,自己害怕父亲出手自己就什么都捡不着了,只能够匆忙上前阻拦,结果被人打得跟孙子一样,还是父亲一招就把对方惊得翻身下马纳头就拜,期间的差距哪里敢道里记。 而在旁边一听这两位大盗的发言,那更是气打不一处来。 是的,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在不打家劫舍的时候,他们也算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毕竟武功在那里摆着,真不是什么假摆设。 但就是因为不是假摆设郭通才气。 敢情自己羡慕了那么久的江湖生活,就是有钱是寻欢作乐,游戏江湖,没钱时打家劫舍,中饱私囊? 这也太幻灭了吧。 郭通瞬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前偶像华山商九歌。 商九歌之前下山,一路快意恩仇,通过六扇门的线报,郭通那是一路吃了好大的瓜。 但是逐渐品了品就感觉味不太对。 为什么商九歌那么高的武功,在进入洛城之前几乎大半时间都在荒野求生? 想想也对,商九歌是真的没钱,也赚不来钱。 可是即使没钱,也不能投身蜂巢吧——就算目前商九歌明面里还算是行走江湖,但是在六扇门总捕头级别的情报网络里面,商九歌和蜂巢关系过密这件事情,已经是高层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不过出于很多原因,暂时隐瞒罢了,因为与蜂巢有合作的成名人物是真的不在少数,多商九歌一个不多,少商九歌一个不少。 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够如此不辨忠奸,身落污淖吧。 郭通一时间恨铁不成钢,于是商九歌也就变成了自己的前偶像。 不过此时在父亲身边听了张三的自辩申诉,他一瞬间又感觉——江湖,可能就是那么一回事。 而郭聚峡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此时巨大的心路历程,依旧冷冷望着张三:“所以说被我抓到就是倒霉叻?” “可不是吗?”旁边的李四忍不住说道。 就好像课堂上大家都在说话,但是偏偏班主任抓了我的那种感觉。 郭聚峡摇了摇头:“所以说,如今的应天府没人管是吗?” “如今连同胡总督在内的大官们,都在赶着打汪直余孽,暂时还没有人在意应天府的事情,我们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打算捞一把就走。”张三低声解释道。 郭聚峡叹了口气:“好吧,没人管,那我就先管着。” “什么?”还没等张三李四反应,郭通自己就惊呆了。 自己父亲来江南是为了管应天府的吗? 不是吧。 “有事情做就做,没事情做就滚蛋,这么简单的事情,要那么多婆婆妈妈做什么?”郭聚峡看着儿子,抬手扔出一块令牌:“你拿这个去找城里的六扇门分舵,让管事的来见我,我好好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郭通拿着令牌匆忙离开,郭聚峡回身望向张三李四。 “总捕头有何贵干?”张三李四怯生生说道。 没有想到这六扇门总捕头竟然是如此雷厉风行又爱多管闲事的主。 “你们俩,把马扶起来,跟我进城。”郭聚峡说道:“先把财物归还失主再说。” 张三李四的脸一时间皱成了苦瓜。 “马,马扶不起来了。”张三灵机一动。 “那就自己背着,如果你们认为能够逃过我的话,那么可以试着逃一逃看看。”郭聚峡淡淡说道。 李四瞬间就把马扶了起来:“报告总捕头。” “马醒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鞭笞
第二百四十六章鞭笞 应天府经此大劫,已然是处处破败,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往来行人脸上也多了一些菜色。 郭聚峡三人走在大街上,郭聚峡本人昂首阔步,器宇轩昂,但偏偏身后的张三李四牵着枣红马亦步亦趋,这组合怎么都显得奇怪。 不过鉴于张三李四刚刚骑马奔驰出城, 转眼间就牵马回来,一时间当即被人团团围住。 “你也是他们同党?”有人看着明显是头的郭聚峡,开口问道。 “我要是同党的话,我想我已经离开应天府了。”郭聚峡淡淡说道。 “他们在城中偷窃了不少富户的财产,你快将他们交给我等发落。”为首的壮年男子看着郭聚峡厉声说道:“否则就将你扭送到官府发落。” 张三李四都乖巧地站在郭聚峡的身后,不言不语,还好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动手,让局面还不至于不可收拾。 郭聚峡低头笑了笑,然后抬头望着围住他们的众人:“所以说你们就是官府了?” 壮年男子被郭聚峡抢白,又看他是一条壮硕的汉子,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下的来台。 他不由后退一步,看了一下身后聚集的人群,瞬间有些汲取到了力量:“怎么,你还想包庇犯人?” “包庇不敢说。”郭聚峡叹了口气:“我只是感觉有些可笑。” “他俩动手行凶策马逃跑的时候,你们只敢咋呼咋呼地在后面喊叫,没有几个能站出来的。” “现在我把他俩抓回来了,你们又开始觊觎这些财物和功劳,难不成我是个好人就更应该被欺负?” 被郭聚峡这样教训,壮年男子一时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个时候他身后有人壮着胆子开口:“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连环套!” 壮年男子被这样提醒,一时间大喜:“就是就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两面骗的货色。” 郭聚峡摇了摇头,深知和这些市井无赖很难打成交道,他上前,轻轻一推面前的壮汉:“我们走吧。” 谁料这眼前看似身材粗壮的壮年男子就如同风中浮萍一般,一推就倒,倒在地上就大声嘶嚎起来:“打人了!强盗打人了,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 张三在身后一时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他们见了郭聚峡比老鼠见了猫,是真的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看着郭聚峡被这些市井无赖缠住的样子,又是真的非常好笑。 不过刚笑出声,身后就有人提着木棍向着张三的后脑狠狠敲来,张三李四虽然说被郭聚峡擒住,但是郭聚峡出于自信,根本没有对两个人进行任何限制,所以此时虽然有人偷袭,张三只听得耳后风声,就不慌不慌向前移了半步,同时伸出手指一弹,正弹在木棍的中央。 只听得一声有些低沉的撕裂声,瞬间这根手腕粗的木棍直接从中折断,向天空高高飞起,然后寂静落地。 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 张三看向已经被包围的郭聚峡,笑了笑:“郭大哥,我们自卫没问题吧。” 他刻意没有叫总捕头这个称呼,就是因为看郭聚峡这样吃瘪很好玩。 之前被推倒的壮年汉子看到张三一指就弹断木棍,一时间惊呆了,他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连连后退:“仗着有武功就能这样欺压百姓了吗?真以为六扇门是吃干饭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六扇门来收拾你们。” 这样说着,他翻身而起,就想向着身后跑去。 他只跑出来了一步。 就感觉肩头似乎被万斤巨石给压住了,丝毫移动不得,诧异回头的时候,才看到郭聚峡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 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他的肩膀。 只这样轻轻一抵,不拉不拽,就似乎牢牢钳制住了对方。 “你说你找六扇门吗?”郭聚峡笑了笑:“我就是啊,何必舍近求远?” 正在此时,远方已经有人策马而来,一边口呼着让开,一边在闹市奋马扬鞭。 顷刻之间,远方骑手已经来到人群之中,他们全部黑衣斗笠,马靴腰刀,待到近前齐齐勒马,同时翻身向着郭聚峡下跪。 “应天府六扇门捕头见过总捕头大人!” 郭聚峡回头,看着身后跪地整整齐齐的十数人,黑色的斗篷拖地,就像是黑色的乌鸦降落。 周围人一时间就惊呆了。 被郭聚峡制住的汉子也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看着面前这个坚毅硬朗的高大男子,喃喃说道:“总,总捕头?” 郭聚峡松手,他整个人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而郭聚峡自己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下属,轻轻说道:“闹市中策马狂奔,按律当鞭笞二十。” 为首的六扇门捕头抬头欲言又止。 是的,毕竟是为了迎接总捕头而来,并且看眼前的架势,总捕头竟然有被刁民围攻的危险。 四舍五入这就是护驾啊! “我大还是律法大!”郭聚峡冷冷说道:“迎接总捕头应该不在律法的特情之内吧。” “还有。”郭聚峡环视了一下四周。 周围的人没有人敢挪动一步。 毕竟六扇门的总捕头,是多大的官大多数人其实不太清楚。 不过唯一清楚的就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就是整个朝廷武功最高的人。 “听令。”为首的捕头低声说道:“如果总捕头愿意的话,在这里就可以行刑。” 郭聚峡笑了笑:“何必在大街上丢人呢?” “先跟我回去。” “对了,我之前还没说呢,就被你打岔。”郭聚峡脸上的笑容收敛,看着眼前的捕头:“应天府如今怎么成了这样的无法之地,你们这群饭桶,是怎么做的事情!” 眼前众人,纷纷将头低低垂下。 面对这样的责问,是真的一时间完全的无话可说。 当然,能够辩解的理由有很多,可是这些理由中没有一条是能够说服眼前的男人的。 “我等知罪。”他们齐声说道。 “总之,还是那句话,没有必要在大街上丢人现眼。”郭聚峡淡淡说道:“先跟我回去吧,很多话慢慢再说。” …… …… “报告总捕头,给您闹事的那人叫做牛重……”对方刚报告了一半,郭聚峡抬了抬眼:“说他干嘛?” “难不成我还真能把他抓起来打一顿,定他个顶撞上官的罪?得了吧,官可不是这么当的,你们问问他,想不想在六扇门干,如果干的话,就给他个捕快的差事,好好调教一下就行了,大好年纪不走正道的。” “是是。”罗贤点头答应,他随即换了话题:“对了,总捕头在城门口抓的那两个人,已经暂时押付了监牢之中,赃物也开始着手清单造册,调查送回。” 郭聚峡点了点头:“这东西就别贪了,眼下应天府都不容易,他们的身份,查清了没有?” “查清了。”罗贤点了点头:“那叫张三的,本名赵昆,外号通臂猿猴,善使一套八卦通臂拳,乃是四品高手,江湖榜乙榜名列第七百五十四位。” “自称李四的,本名孙岚,外号笑面虎,所学颇杂,有少林和武当的路数在里面,同样是四品高手,江湖榜乙榜排名八百七十二位。” “还是榜首有名的高手。”郭聚峡感慨了一声:“这江湖事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你且给我系统说一下,眼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遵命。”罗贤嗯了一声:“事情的起源还是因为汪直的那场独尊会,想必大人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场独尊会,我们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并且将其报告给了两江总督胡北宗,胡大人也趁势制定了作战计划,打算趁这些贼人在玄武湖上聚集,在城墙上调集兵力组织重炮一网打尽,至少说也能够重创敌军。” “谁想到汪直竟然打着借此掩盖兵力调动一举攻城的念头,当晚战斗打响,汪直所属的重炮竟然更多射程也更准,我们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更意想不到的是,汪直竟然暗中在西段城墙埋设了大量炸药,引爆之时,竟然将一段城墙直接轰垮。” “这更是大大损伤了我方的士气,一时间被汪直的匪军冲入城中,对方不乏武功高强之辈,所以最终应天府沦陷,连胡大人都被汪直所擒。” “我等见力拼不得,所以趁乱出城,在农家藏匿,后来汪直不知为何在城中被杀,匪军群龙无首,遂劫掠溃退,我们想趁机夺回胡大人,却发现胡大人已然人去楼空。” “后来才听说胡大人已经出现在了广济奇将军的军中,并且协助广将军对倭寇作战,到现在还没有回应天府。” “所以应天府此时群龙无首,因为大量官兵在之前的战斗中死伤惨重,残余部分也被抽调去协助剿灭倭寇,应天府一场空虚,我等有心无力,才导致了应天府如今的乱局。”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郭聚峡伸手说道:“我们先出去看看那些受刑的孩子吧。” “是。”罗贤低低答应。 两个人从六扇门的衙门中走出,院子中十来个黑衣的汉子正在寒冬中解开衣裳受着鞭笞。 鞭笞二十,并不是说着玩玩的,乃是用蘸盐水硬柳条抽在脊背上的刑罚,不过刑罚的水准可轻可重,一切都要看下令人的心思。 不过郭聚峡刚来应天府,此时立威之意明显,仅仅是因为策马奔驰于闹市,就让人受鞭笞二十,如果再刻意轻打,让这位总捕头大人不快,那么可能就再有销磨不尽的苦头了。 院子里响彻着柳条抽打脊背的啪啪声。 郭聚峡从人群中走过,静静看着所有人受刑,只见柳条在脊背上每抽一下,就会留下一道鲜红的印痕,不过每个受刑人都咬紧牙关,死死不发出一声呻吟。 等到二十记鞭笞已过,郭聚峡才静静开口道:“你们恨我吗?” “属下不敢。”众人**着上身齐齐说道。 “不敢并不是不恨。”郭聚峡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很不服气?” “凭什么自己好心好意来迎接我,反而要受这幺蛾子罪?” “或者说这就是我郭某人刻意折腾你们,想着刚来贵地,不立威你们就不把我当一号角色看?” 四下里鸦雀无声。 虽然无人敢应答,但是郭聚峡的这番话,确实真的说道很多人的心坎里了。 是的,是真的有很多人不服。 不服的原因也正是郭聚峡所说。 “我且问你们一句,我郭聚峡有必要这样立威吗?吹毛求疵就想着给你们小鞋穿?” “我只问一句,闹市策马对不对?” 郭聚峡冷冷说道。 所有人一时间愣住了。 当然不对了。 而且当时街上那么多人,虽然说六扇门的捕头们个个骑术都相当了得,但是再了得也不是闹市奔驰的理由。 “又或者老子真等着你们来救?或者说是你们想表忠心,给我这个总捕头一点好印象?” 郭聚峡继续说道。 “不对的事情,终究是不对的,大周律摆在那里,或许有一些条款并不尽人意,但是大多数的条款都是用来约束我们的。” “六扇门没有杀人的资格,只有缉捕搜查的权力。” “我们也没有闹市策马的资格,我们只有骑马的权力。” “现在,我再问一句,还有人觉得我的判罚重了吗?” 所有人齐齐摇头。 郭聚峡笑了笑:“我这个人,喜欢讲道理,喜欢讲规矩,规矩里面的事情,说破了天,也是应该照规矩办。” “规矩之外才是人情。” 这样说着,郭聚峡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小陶罐,径直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身后,然后从罐子中取出药膏静静涂抹在了他的脊背上。 “这是上好的伤药,我先给你们敷上。” “一会站的起来的人,我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 “什么任务?”这些人不由开口问道。 “驭下不严,同样是罪。” “我亦当鞭笞二十,一会,你们来给我行刑。” 看着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郭聚峡继续笑了笑。 “抹药也交给你们了。” “我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