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后浪不及前浪强
云国一行,夏萧知道了宇宙世界分级的事。加上语尚言和雀旦的经历,基本可以证实,每个世界的人都要被上一级碾压,即便实力再强也会有所欠缺。可雀旦那么顽强的活下来,肯定不会罢休,但究竟怎么大闹一场,他还不清楚。
“你想说什么?”
夏萧脑壳有些疼,双目有怒气,雀旦倒不在乎,只是说:
“我只是单纯的告诉你,你以为人皇不在你身边,其实从头到尾都在监视你,只是换了种方式。”
“师父不可能害我。”
“在成为你的师父前,他已和语尚言有关。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关系,可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仔细想想,我有多少次试图杀死你,可都失败,你以为这是巧合?无非是他在暗中保护你,也可以说是在保护你身上那个烙印。在你拥有足够雄厚的元气前,她是不会动手,可等你悟至问道,或到了参天巅峰,便会被吸食的一干二净。”
“语尚言随你说,但我的师父,不用你多嘴议论!”
即便四周一片混沌,黑的不像样,可夏萧眼里,还是有明亮的凶恶之光。这种警告吓唬不住雀旦,他经历过的苦难和生死威胁岂是夏萧所能比的?
雀旦曾于封印下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只想活命。当时支撑他的是仇恨,后来将另一世界请来的人尽数吞食,管他是多么强壮的汉子,还是笑如花锭的少女,他都没有放过。那时,他丢掉自己的良心和最后几丝怜悯,坠入可耻的魔道。
这是雀旦和夏萧的相像处,他们都入了魔,而无论丢掉什么,都不能没了命。他们都曾拼了命的活,可当前,雀旦没有与夏萧争论,只是幽幽说: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免受语尚言的控制,你只需回答我,听或不听?”
雀旦的表现在夏萧心里有些反常,他现在所做一切都似为不让语尚言得到他的元气,以此变强。可语尚言说,雀旦在未来十年便可挣脱束缚,而她还要百年。这么大的时间差,难道雀旦不能提升自己的实力,以此战败语尚言?还是说,他觉得自己能在十年内变得极强,被语尚言吸食,令其措手不及。再者说,是语尚言说了谎?
夏萧无处求证,可他对自己信心很大。十年后,他肯定能到参天境界,到达问道也不一定。这么说来,雀旦的担心确实有可能。
烦心事永远不会少,夏萧想吃了一堆麻椒,在嘴里爆炸,苦不堪言。这种感觉该怎么说才好?大概就像刚解决一件事,却发现还有一件事等着自己,如吃了屎般的苦。
重重吐出一口气,夏萧作罢,道:
“说吧!”
“我给你一个东西,可以帮你封印烙印。此后你会发现,烙印被封印后,你的五行元气照用不误,它是人皇留下的东西,和你的能力无关。虽说我不知你从何处来,兴许也是哪个下等世界,可完整的五行是你的先天能力,和人皇一样!”
“我如何相信你说得话?东西又在哪?”
“提前拿到或下封印只会引来清寻子和语尚言的注意,等你到达参天时,再去找黑煌吧,我将沉寂一段时间,用以冲破封印。若你不相信清寻子是语尚言的走狗,等你回人世,大可告诉他你有某种办法可封印烙印,看他如何反应。”
“你在策反我和师父?”
“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不是自负,夏萧觉得自己不算笨,心生猜疑倒没事,可只要一考验对方,无论言语还是行动,都是一根锋利的针,会刺进对方的内心深处。夏萧不会那么傻去试探师父,他十分坚定这个想法。
“等你冲破封印后要做什么?”
等夏萧再次问话时,雀旦已消失不见。他去的匆忙,可那样的人,这样也不奇怪。夏萧和阿烛四周的黑色逐渐褪去,像被水冲去的浓墨,晴朗的苍穹广阔无比,清风徐来,却令夏萧再叹一口气。
“我们去哪?”
“南国。”
阿烛有些难以置信,现在这个时候,不该找教皇大人商议一下事吗?怎么去南国?莫非真的去吃大餐?夏萧知道阿烛觉得这样不好,可面色低沉之余,又柔声劝道:
“没关系的,我们需要自己理一理,你脑子里也很乱对不对?”
“可不是嘛,我都搞不懂他们两个哪个说的是真,哪个说的是假,好玄乎。”
“其实他们说得都是真的,也都是假话,只不过所站立场不同,所以都耍起小心思,把一些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走得小心,便不会失足,也不会从钢丝上掉下。”
阿烛觉得有道理,她拉着夏萧的手,乘坐小独角鲸,在飘渺的云雾里游动。无需顾忌太多的他们听着空灵的鲸声,慢慢朝人间而去。这条路极为漫长,万丈高空离地面很远,可他们逐渐觉得暖和。
夏萧和阿烛都在沉默,这是大事之后的思索,也是他们的习惯。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夏萧这后浪不及前浪力量强,反倒被它卷了起来,现在眼前一黑,没了方向,也判断不了如何走。
夏萧的教员曾说过一句话,不知怎么走的时候,便以不变应万变,他需要时间冷静和思考。按耐不住的家伙总会在着急中露出马脚,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去南国海边吃一顿海鲜鱼宴和烤肉再好不过。
小独角鲸听夏萧的话,向西南方向游,因为在地图上,云国处于南国的东北部。夏萧也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只是等他清醒,不在想雀旦的话时,一扭头便见阿烛双目呆滞的看着小独角鲸的前方。
强壮的手臂将阿烛揽过,惊她一跳。手指将阿烛脸上的肉肉捏到一块,夏萧忍不住笑,问她想啥呢,她一本正经的回答所:
“你刚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就在想长江是什么,后浪为什么又推不动前浪。”
“我说出来了吗?”
“你嘀咕老半天了,总是这样,老了肯定糊涂。”
“你才老糊涂呢,以后直接痴呆,不给你擦屁屁就吃粑粑。”
“咦惹,你坏……”
第六百四十三章 吃肉且喝两壶酒
夏萧和阿烛没有去南国俞谷,而是误打误撞来了海口这座曾经待过的城市。
上次来此,还是两年前。夏萧带着阿烛四处寻找黑煌的下落,想将其击杀以给舒霜报仇。两年过去,一切皆变。他们和黑煌甚至她身后的势力,都不再是完全的对立面,而是慢慢交流,似从两河汇成一条波涛汹涌的江流。
在空中飘荡的时间长了,大地的结实和厚重便成了最好的慰藉,令夏萧和阿烛踩在上面,虽许久未动,可心里极为高兴。云国的云层和土地无异,还能种地,但始终不是真正的大地,没有这种安全感。
吹着带有海腥味的风,夏萧拉着阿烛软糯的小手,走在海滩上,向不远处的灯火通明处而去。
黄昏之际,近海映上一片霞光,沙滩金黄,逐渐偏向暗色,静谧而美好。不远处的高台上,可以听到浪声风声,那里要吵闹一些,即将迎来第一波人流的高?潮,各个摊前的老板帮手,也都忙碌起来。
炭火的炽热和迸溅的火星轻而易举的驱赶走微冷傍晚的冰冷,各种食材上冒起的油泡和孜然辣椒的喷香具有极强的渗透性,令这里极具魅力。再加上量大的油烟,令这里依旧是海口人的天堂,地位久久不降。
无论是城里那位公正廉洁的城主大人,还是普通百姓,提前结束一天的辛勤,都会到这喝几口酒,吃上一顿滋味十足的饭菜,以此犒劳自己。
说精致高档,这里不及城中饭店,灰尘也多,四周还吵,时不时碰到几个喝醉酒的猥琐男人,就是一顿麻烦。说实惠便宜呢,没有街头小巷里的老店来得实在。可就是人来人往,吃的是人间烟火气,喝的是时间情谊。
整齐摆放的桌子从这头一直排到那头,一时数不过来。人越来越多,夏萧和阿烛挑了一个偏僻地,点了一桌子烧烤和鱼宴。前者是每个来客的必备,后者点的人则少之又少,毕竟以二字代替一桌菜的鱼宴,没几个大汉根本吃不完,所以都是单点。可这桌就两个客人,既这么豪气,令老板情不自禁的凑过去,弯腰问:
“客官,其他客人何时来,我们好上菜,免得鱼汤凉了不好喝。”
“做好上就行了。”
夏萧其实身无分文,可气势够足,手指摆动着指向木桌,面孔在头顶灯笼的光下显得有些消瘦,棱角分明。他眼里的光不知为何有些冰冷,气度不凡,令老板连连点头,肥胖的身体在拥挤的桌椅间畅然无阻的穿过,显得灵活而滑稽。
“要饱餐一顿了!”
自从阿烛拉着夏萧跑来,就盯着一边露天的烧烤摊,那里的海鲜会比诸多鱼肉率先上来。果真,不过半刻,在夏萧为阿烛倒茶,想去拿两坛酒时,一盘子烧烤满是热气的端来,香味扑鼻。
“吃!”
夏萧重新坐下,对着阿烛一挥大手,令其异常兴奋,左手一把热气腾腾的烤肉,右手一块大生蚝,气势似吞山河,要将这吃光。这等样子,夏萧也就第一次去吃自助时有过,可和阿烛在一起,他总是顾不上形象,食欲大涨。
这里什么人都有,各自聊得开心,专注于手里的酒碗和彼此说的话,就是不四处乱看,这是礼貌问题。
性格似水的南国规矩不比任何一国少,甚至有些冗多,生怕惹上麻烦。但像夏萧和阿烛这样埋头苦吃的,其实也少,令那老板端菜时看上一样,不由生笑,这是多少天没吃饭,还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家教太严,不让这般海塞胡咽,现在偷偷溜了出来?
情况不明,老板也不问,只上菜时叮嘱一句小心炸鱼骨,那家伙总会呛到人,其他都没刺,可以放心大胆的吃。
阿烛咧着嘴笑,连说谢谢。老板点头后离开,令阿烛一阵后怕。她看一眼老板,后者和平时看似没什么两样,却令阿烛心里发毛。
“我们不会被发现吧?”
阿烛想解释一下,她之前都有注意,可刚才是条件反射,但夏萧说没事,他一直注意着,这些家伙的每一记眼神他都看在眼里。眼睛最会出卖人,拥有生果三轮实力的夏萧对生灵之气有着极强的感知,令他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察觉。不过很快,夏萧嘴角一掀,收起元气。
“今晚喝点不?”
“喝!庆祝我们死里逃生。”
今日吃得开心,不用像那些高官老人讲究养生,这不能吃,那不能碰。也不用像穷苦人家点菜时便在心里算钱,生怕花多。
夏萧和阿烛尽情往嘴里塞,哪个好吃就再来一份,没有不好吃的,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稀奇物。在云国那个地下洞天里,他们只吃过两次肉,因为阿烛说过,不管怎样的家庭都有难处,他们拿些蔬菜大米就好,不该拿肉。
夏萧觉得有道理,但没想到阿烛真的忍住了,每次都是白菜土豆,再香的粥都没了滋味,可她还装作好吃的样子。现在的神色倒不是装出来的,每一道菜都极香,令其舒坦的连连夸赞老板的手艺。
隔壁桌的客人一听,不禁瞥了一眼,这俩托儿可真是卖命,为了吸引客人既这般吃,不怕涨破肚皮?最后,叹一句人都不容易,他们才收回目光,只是其中的几丝怜悯令人心里发愁,但夏萧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有美食于眼中。
起初从海边看灯笼,还算明亮,等逐渐适应,便阴暗起来。这股光变得隐晦,忽明忽暗,其中所有光景都变得奇异,像在不断扭曲活动,忽长忽短,形状各异。
四周时间暂停,夏萧却没发现。等喝过几杯酒,分明还没醉,眼里却有时间暂停的光。他没有在意,继续和阿烛狂欢,因为他知道原由。
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可醉酒之后的阿烛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样比任何东西都吸引夏萧。阿烛比以往漂亮,皓齿红唇,短发栗色阳光,皮肤白皙,犹如神话里住在天上的女神。
一旦有了醉意,还不想停下,之后喝酒便是极为自然的事。他像被一百个人劝着,菜肴只是协调物,还必须得喝,不然就是不给面子,这是酒桌上最老套也最实用的话。
夏萧只是被自己的心劝,被自己的醉意推向深渊。他必须再醉一些才行,简单的喝醉不够体面。夏萧不知自己喝了多久,反正一招手便有一坛酒。一坛酒,不过三大碗酒,要喝上六口。
等夏萧喝得天旋地转,眼前的酒壶都模糊才停下。他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看阿烛,忽得出了神,她怎能这么漂亮?完美无瑕,似一块精致的玉石,无比温润,没有任何瑕疵。此时,这等极好的存在扭过螓首,看向夏萧,与其四目相对。
阿烛掀起嘴角,笑容甜美,眸子一眨,又有些傻乎乎的感觉。她觉得夏萧有些奇怪,他怎么成两个了呀?在她扭着头,从不同角度看夏萧时,他拿着纸,凑上前,成了阳光俊逸的少年,擦掉阿烛嘴角的油渍。
阿烛嗤嗤的笑,撅着红润的小嘴亲吻夏萧,重量都放在他身上。夏萧一把将其揽住,像抱住一头胖乎乎的小猪。
阿烛躺在夏萧的怀里,羞怯的问:
“你爱我吗?”
“阿烛,我知道你还觉得我喜欢舒霜,但我知道现在谁更重要。我曾离不开舒霜,觉得她每一个举动都很完美,我对她痴迷,她就是人间理想,外貌倾国倾城,身材也好,性格温柔,理性且聪明,能帮我解决所有事。但她离开了,出于我能力的不足,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那你爱我吗?”
夏萧结结巴巴说了半天,阿烛没听进去几句,只是又问一遍。
“爱。”
夏萧紧抱住她,那种真实的感觉令其心头一暖,本就因醉酒而泛起红晕的脸颊更加红润,像一杯珍贵的红酒,令夏萧闻着气息便沉醉进去,难以自拔。
空间在变化,又开始扭曲。其外人来人往,很多人吃饱离开,没喝几杯酒。酒这东西在很多人眼里都不是个好东西,令人失了气质,没了礼貌。满嘴酒气,话都说不利落的样子很是丢人,甚至摔到桌子下,或坐在街头,躺在路上。但依旧有人喝醉,无需原因。
有的醉汉大打出手,被老板轰出夜市,又报官将其关押,清醒过来得赔偿所有损失,一个子都不能少。做生意的,谁和钱过不去?
其实,夏萧觉得酒没有夺走人的理智,只是麻痹了人的神经,激起了一些兽性。可酒后吐真言绝对是假话,因为客套话更多。夏萧就算喝醉,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日大概也能想起来。
不过很多人都通过酒这东西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可以说是夸大。就像夏萧眼里那个儒雅男人,紧抓着身边男人的手,即便后者目光淡然,他嘴里的话也不离“掏心窝”三字,其实他哪敢掏?其中只有讥讽,此时说的,不过是些客气话罢了。
平时没喝酒,倒能说些正常话,很多话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可一沾酒,三分情都能说成九分,令人恢然泪下,实际只是借此机会罢了。就像诗人,分明只有两分意,一握笔持墨,便说得人或惋叹或震惊,心头复杂。
极乱的思绪中,夏萧身边的客人换了很多批。只是他这一桌始终只有自己两人,剩下的一口鱼汤早已凝固。
天气本就冷,阿烛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软软的小脸令夏萧忍不住去捏,手掌一拉,便是一张暖风所成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阿烛动都不动,夏萧看着一笑,漫无目的的目视前方。他像一觉已睡醒,等着师父到来。能将空间这般把玩的,只有师父,他早已猜到。
师父兴许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便将自己和他人屏蔽开。在外人的目光里,他们应该在谈笑风生,可早就醉的不成人样,而且鼾声大作的睡了一觉。想来好笑,阿烛醉酒之后的鼾声像黄牛一样,虽说只是两声,但刚才吓到夏萧。
夏萧也有那种习惯,醉酒之后,每过一会,吐气便极重,鼻屎和鼻涕都要喷出去。现在阿烛在他怀里,若他那么做,阿烛醒来非得打自己。一想到阿烛气冲冲的样子,夏萧就抿起一丝笑,大手继续揉动她软绵绵的小脸。
漫长的等待没有耗费夏萧多少心神,他只是坐着。等头顶的灯笼暗淡下来,他听到外面有加菜的声音,要么拍根黄瓜,要么加盘醋花生,还有就是吆喝结账的叫喊。这是男人最神气的时候,但讨价还价时,就没了那等阔气。
老板四处说好,八处去跑,腿都停不下来。当他从夏萧这桌跑过两次,桌子的对立面,出现了一位鹤发白须的老翁。
老翁算仙翁,脸上皱纹极少,气度不凡。这等气质,是云国汪金龙那种伪君子所模仿不来的。他看着夏萧笑,眼里的神色似在夸赞,这么能蹦跶的臭小子运气也是好,既跑到云国去又回来。
“师父。”
夏萧不便起身,因为怀里有阿烛,可双手一合,便是作揖行礼。
清寻子才不在乎这些,挥了挥手,目光始终都在夏萧身上,并未在这些食物残渣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的到来,令夏萧心里有少许纠结,他不该问出试探性的话,一句都不行。可什么都不做又不太好,于是,夏萧决定将所有事都直接说出来。在他讲述自己的经历,希望师父表明态度时,他先说:
“你在云国可算捅了个大窟窿,汪金龙前些日子从云国下来,我们召开了一次极大的会议,专门针对你的。”
“想抓我?”
“聪明,不过暂时抓不住你。你杀了这么多人,可得注意魔道之力的渗透,不要令它进心扉肚腹,免得控制不住,增重屠杀的**。”
“师父,我会小心,不会因为有前辈的舍利就放松警惕。可事出有因,是他们抓了阿烛,试图把她变成一个生育工具。”
“我知道,他说了,虽然用造神计划伪装着自己的无耻,可我们都能看出来,不会将罪名白白扣在你头上。”
清寻子和以往一样,说话时皆站在夏萧的立场,令其心里极暖。可一挑眉,似有好事要说。
第六百四十四章 醉后言语皆是忠
夏萧现在满腹愁肠,就算师父懂自己,学院包庇他,擎天宗、棠花寺、冒险者工会都没有任何理由待他宽容。他现在是魔,魔气像元气和血液一样在他体内流淌。他原本以为离开云国就是回了家,没想到还这般艰辛。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好事都是天大的喜讯,可清寻子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事,值得夏萧开心。
“会议召开后,五大势力达成共识,必须找到你,并将你交给云国处置。这样一来,才能讨得云国原谅,并广纳成员。云国人说,你已离开云国,必在世界某处。但我们一直没找到,所以大夏受命于我们,开始于国内各处巡逻,关注起与你有关的蛛丝马迹,与南商的战争则暂时告一段落。”
“多谢师父。”
夏萧低头似鞠躬,满脸都写着感激,清寻子笑问:
“谢什么?我这次保不住你,学院也难以插手,你的罪名不是罪不可恕,但我们不好再出面。此次关乎我们整个势力,大意不得。上次学院包庇你的事,已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擎天宗和棠花寺里的很多人都对你有看法,你应该清楚,坠入魔道的你,是一根他们忽视不得的眼中钉。主要是云国的事一出,引起了不少恐慌,有些麻烦。”
“我的罪名我自己抗,感谢师父为大夏争取来的停战机会。大夏和南商的战争,每多持续一秒,对大夏就不利一秒。”
清寻子知道夏萧是个聪明人,懂得人世道理,不会怪罪自己护不住他,所以微微点头,又问:
“你准备怎么做?”
“再躲一段时间,等大夏恢复元气,也等我突破到曲轮,便回大夏斟鄩,将功劳交给家人,再赴云国。”
清寻子了解夏萧,做出这样的决定倒不意外,可云国确实难缠,对神的研究在大荒顶尖不说,人口也在无形中变得多了很多,值得他们重视,不能像对待小国那样无礼。
“躲去哪?”
“师父,不瞒你说,我原本想回学院,将体内魔气凝聚成一棵树,和元气之树一样可调用魔道之力,以此不影响五灵兽。只要达到预料中的效果,再等土灵兽成长起来,我修行的速度将更快。这个途中,我就可以突破到曲轮。只要有曲轮的实力,挑战一下云国不成问题。但这段时间,可能要叨扰你!”
“无论你犯下多大的错误,只要我还认可你,走首教会便可成为你的安全屋。但你这么有信心对付云国?那里就算再不济,也有几个不错的小鬼头。”
“我已有计划,等我种树成功,实力有所提升,便接受云国人的惩戒。这是一个很好接触黑暗势力的机会,我要潜入进去,完成我入魔时和前辈的诺言,将其尽数揪出,然后一网打尽,这才不愧前辈的牺牲和学院的付出。”
那时,夏萧会让阿烛安安稳稳的回学院,她不能再跟着自己受苦。夏萧一低头,手掌放在阿烛肉嘟嘟的脸上,满脸都是心疼和宠爱。
“好,那就如你所说。”
清寻子鹤发童颜,脸上有几丝坚决。现在收留夏萧无疑是件危险事,可他又不怕事,无所谓后果。而且有他在,后果能有多重?换句话说,谁敢问他的责?
这个老顽童巴不得有个那样的机会显显自己的威风,他可是护犊子的好手,可以借此机会扬扬威。云国那些家伙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上次冒犯到了他,只是他年纪大了,不好开口,显得固执,但不代表没脾气。
清寻子对夏萧的好毋庸置疑,可这等好,真的如雀旦所说是因为身上的烙印,还是别有原因?
夏萧犹豫一瞬,动作慢了半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清寻子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敛起眸子,没有立即开口。有的事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但夏萧还是得说,只是在找合适的切入点。
简单的四目相对里,夏萧对师父的敬意让他说出自己经历的所有事。他对师父向来没有隐瞒,什么都说,可这件事令气氛有些尴尬,因为夏萧说到最后,已搞不清人皇和雀旦究竟是何用意,可夏萧的发现,令清寻子有些诧异。
“她真的在月亮上?”
夏萧点头,令其心中响起轰雷,万年未动的心智,第一次颤动得这么厉害。夏萧也是第一次见师父有这么大的反应,像见着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可依雀旦的话,师父应该是语尚言放在大荒的一颗棋子,可这般反应又不像。他选择相信师父,师父不会有那等心机和闲情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可他的心坚定下来,清寻子却动摇。
抬头,一望向苍穹,二望向月。他透过人世的乌烟瘴气,穿过黑云,见着其后残月。深深一句叹息煞是失望,令夏萧见着都心酸。
期待万年,捧在手里的信仰却支离破碎,他支持夏萧去闯,支持夏萧去探寻他想知道的事。但没想到,夏萧既会带来这样的消息。这是清寻子怎么也没想到,甚至现在都不敢相信的事,人皇大人怎么会跑到月亮上?她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大荒之上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存在?
思索罢,清寻子迫切问道:
“你身上的烙印可有反应?”
夏萧点头,令清寻子的侥幸之心破碎。他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本以为自己努力,就可以追上自己眼里那个宛如女神的姐姐,可没想到自己没追上不说,她的处境还这般窘迫,甚至不及人间的自己。
清寻子在外人面前总是极为严肃,因为要立威,走首教会必须保持自己的纯正性,他们宣传的和平教义才会有用。这些年,他们所过之地皆受神眷顾,但一个小地方难以摆脱整体的影响,因此他们一走,又变得和以前一样,甚至更糟。
一种存在尚且和平,两种交织,便必有矛盾,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勾心斗角直至一方消逝于当地的历史。
在自己人面前,清寻子总十分调皮,严肃不起来,更不把自己当教皇。那个位置对他来说没有半点骄傲可言,越是强的人,越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的认知。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不算大,但做对比的人一直都是人皇。
他人对语尚言崇敬,清寻子更是将其当神灵,把她一直放在自己的心头。有人对其不敬,他不会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不要因为看法不一便大打出手,那是极为愚蠢的表现。
清寻子宣传的教义便是如此,真正的和平不是一百个人的意见始终统一,而是一百个人即便有九十九个意见,却能做到客客气气的不爆发战争,这是和平,也是对彼此尊敬。
无论严肃的清寻子还是老顽童般的他,一直都做着相同的事,可此时心乱如麻。他无论参悟什么,都无法使用完整的五行,这是他身为符师的欠缺,也是他不及语尚言的地方。可他冒起汗,心头慌张,令夏萧担忧的问:
“师父,你怎么了?”
“没事。”
清寻子摇头,连把没事说了好几遍。可他嘴唇发抖,胡须也随之作颤,已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茫然。他经受了自己承受不住的打击,即便只是夏萧带来的一句话,可令这道分身当即破散,成了一地白雾,只留一把熟悉的蒲扇。
“师父……”
夏萧呢喃,坚信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师父和语尚言的关系,肯定不同于雀旦所说,不是谁的存在都像阴谋论,可他好奇起来,想知道师父的过去。这么一个传奇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还不知道,但想了解。
抱起阿烛,夏萧起身险些摔倒。他还正在醉头上,觉得自己醒了,身体的反应却是最真实的。稳住身子,夏萧忘记用元气逼出酒水,他的脑子自以为清醒,很绅士的抱住阿烛,然后走到桌的那边,握住那把有着不凡纹路的古老蒲扇。
一瞬,蒲扇带起一道柔光,将夏萧和阿烛纳入其中,令他们消失在原地,上了九天云霄。
清寻子似知道夏萧的路会如何走,便将蒲扇送来。夏萧坐在温暖的透明护罩里,看一眼越来越远的沙滩夜市,叹一口对不起老板,而后不留踪迹的匆匆离去,穿越于云间。
老板对这桌客官的印象不是很深,他一晚起码接待了上百桌客人,还和一些性情豪迈的客人喝了酒,和一些暴脾气的无品人吵了架。只是这满桌废墟般的碗筷,令他很快想起那个面色冰冷严峻的男人和笑容甜美的姑娘。
“想吃霸王餐?”
老板愣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怒气冲天的叫来伙计,一边骂他们没长眼睛,一边让他们赶紧去报官。这俩人模狗样的东西,一桌比得上好几桌,既然不给钱。可他们哪能找到夏萧俩人?他们已穿透云雾,朝极北部而去。
蒲扇乃清寻子两大灵器之一,虽很少使用,无人见过它的威能,可光看它的穿梭速度,便可见它的厉害。
这等速度,是真正的追星赶月,夏萧一觉睡醒,天边鱼肚白还未泛起,已至勾龙邦氏的蛮人草原。他们乘坐蒲扇,一直悬在高空,其下是扎营的走首教会,不过还无人影,想必还没人起床。
第六百四十五章 再见已是陌人
夏萧由衷敬佩师父,他的实力总是刷新夏萧的认知,千里御物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简单事。而且夏萧对师父的好奇,令其更加关注他。三万年前师父的经历,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否则不会半点没流传。
等走首教会的人开始一天的忙碌,夏萧和阿烛才被蒲扇带到地上。阿烛还未醒,虽说清寻子并未出现,可成员都很默契的将其安置到极大的马车,继续安睡。
这辆马车是提前收拾好的,足够宽敞和舒适,可他们面临夏萧和阿烛的到来没有任何意外,似早已知情,神色和谐带笑,又无特殊照顾的意思。其实清寻子并未说起这件事,可夏萧一来,他未出现,教员们便懂了。他们对清寻子的了解程度各有高低,可皆不少,起码对他的习性很了解,所以此时有了这种让夏萧自便的感觉。
走首教会的成员倒不是不欢迎夏萧,而是每天都很忙,很快便四散开去。夏萧没有熟悉的人,蹲到马车旁,运用起元气,浑身冒起热汗。
不过几分钟,醉酒带来的头晕和不适尽数消逝,他因此站起,想着无论孬酒好酒,喝多了都会醉,越差越上头。如果有幸,他想尝尝大师姐的桃花酿,可以她的脾气,自己出了这种事肯定恨不得揍自己一顿,哪还会给自己喝酒?
伸了个懒腰,夏萧并未因眼前的困境沮丧,反而享受起这等安宁。虽说他对勾龙邦氏这片蛮人草原没有多少好印象,甚至有些憎恶,它像一个不幸的代言词,从来没带给夏萧半点好运,现在倒是成了他的方塘,令其得以在其中暂时无忧的畅游。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还算清新的凉风令其浑身微凉,打了个寒颤。
“天又凉了……”
夏萧长长叹息一声,每一个寒冬,都有极为不详的事发生。窝在被子里,等着炭里红薯香的寻常事成了奢望。但只要跟着走首教会,第一场冬雪到来前,他还是可以安心修行的。至于今后的时光,便是面对那些无耻下流之人。
抬头,夏萧望向云天之上。他体内还有一些云国人的生灵之气未吸收。这次,就用他们的力量应对那些倚老卖老的狗东西。
夏萧欲进马车,走首教会的车队中有人下令,说一刻后出发,师父应该在为语尚言的事深思,夏萧就不给他添乱了。可一回头,是道熟悉的身影,令夏萧心里一颤,情不自禁的皱起眉。
只见,他们隔了两辆车,不过十数米,却像远到触碰不得。这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还是那身深红色似血的裹胸,一条黑裤子的搭配显得极为潮流,可即便肤如凝脂,面貌倾城,夏萧还是没有多大反应。
他与她静视,没有开口说话,也像无话可说。从上善捏碎荒纹——昼之极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断了这家伙是舒霜的心思,上次去救她,也是出于一种不想旁观的想法。所以此时,夏萧面色平静的可怕,令上善再傲娇也主动举起手,轻挥了挥,道:
“好久不见。”
夏萧微微点头,没有废话,没有聊天,但转身之际,上善上前道:
“等一下!”
夏萧又看向她,冷淡的神情和那记无所谓的眼神令上善的脚步停下,既不敢再往前走。一些已收拾好东西,立即可出发的走首教会成员看起热闹,不禁为上善的表现吃惊。
上善来走首教会已三个多月,从一开始的不与众人言变得融入集体。她的实力和霸道傲娇的性子,更是令其成了很多人的大姐。只是一些和舒霜要好的人,无法接受这等现实。
不过上善的脾气令众人觉得好玩,那种毫不正经,口无遮拦的魅力令许多人愿意靠近她。可平时说一不二的大姐,此时在夏萧面前如成一个小女生,既羞怯成这样,真是不可思议。一些年轻人见了,笑说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他们的屁话上善都能听到,可她专注于和夏萧的对话,带着歉意说: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如果有能帮到你的事,一定要开口。”
夏萧只单单说一个行,令上善心里有气,想骂出来可又忍住了。她是真的有歉意,没想到夏萧入魔会发生那么多事,更没想到惹了一个国家,甚至迁怒了整个大荒,令局势加重到这般程度,甚至走首教会都保不住他。
若是普通的敌人,她肯定上去将其打服。夏萧救她一命,她该报恩才对,夏萧惹下的麻烦她该出手。可清寻子下令,她不能有别的动作。就像清寻子所说,现在谁帮夏萧,都会再将他往悬崖边推。因为有人帮,会显得他更危险,那些人除掉他的念头也会更重。
沉默无话说,夏萧故意避着不想说。他上了车,只剩上善站在原地。她原本以为夏萧会有很多话和自己分享或诉苦,她不是舒霜,但在他的心里,也该有一席之地才对。可她以往做的事,令夏萧无所谓她在想什么。
皱眉,上善心里突然一沉,有些失落。她也不知为何,转身回自己的小车。身边有人来,七嘴八舌的安慰她不要生气,而且有办法追回夏萧。一听这话,上善眼神如刀,一瞥一瞪,怒气冲冲的喝道:
“滚!”
上善现在正烦,上车靠在窗边,看其外的风景。很快,马车移动起来,缓慢而舒适,颠簸极少,可她憋着一口气,异样的眸子里流下一滴泪。她抱住自己的胳膊,突然有些后悔。
以前是符阵是朴刀时,她的思绪只有最简单的憎恨和渴求。憎恨舒霜可以像人一样踏遍世界,渴求掠夺鲜血。但现在,她真的成了人,却被这种事折磨,还不如回到以前。
前段日子她坐在车辕上发呆,当她告诉清寻子自己在想夏萧,他笑嘻嘻的说这是情。上善脸一横,死活不愿承认,夏萧那个弱鸡,自己对他能有什么情?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有,可她当初,不该赌气离开学院。
很多事都没有再做一遍的可能,上善越来越心烦,却做不了任何,甚至因为阿烛,她连夏萧的气息都察觉不到,只知道他在队伍里。
上善之后的第三辆马车便是夏萧和阿烛,前者心里也乱,坐在窗边,看其外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阿烛还在小床般的被褥里睡着,夏萧坐在一边,看窗外缓慢变化的风景,情绪极乱。他就想安安静静的活着,前世太平静,连再来一瓶都是奢侈。今生又太乱,像两个极端,难以中和。
阿烛迷迷糊糊的醒了,学着夏萧教她的办法浑身冒汗,脑子清醒起来,可这是哪?夏萧耐心为她解释,其实这等扭转,只在昨晚。可说要来走首教会,就得说当今的局势,一说局势就要说他之后要被带走的现实。
阿烛前面听得迷糊,只有震惊,一夜跑了这么远,更是了不得。可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还是回了这片草原,真是造化弄人。可很快,她关心的只有最后那件事。她盯得夏萧心虚,只能咧着笑看着她。
“别嬉皮笑脸的,你刚才说要一个人去云国?”
“对啊,那样云国就怪不了其他人。”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不是……”
夏萧还没开口,阿烛两眼就冒起泪花,他看着心疼,连忙解释。
“我们一直逃也不是办法,我得证明自己虽是魔道人,但在明道中,对天下苍生没有威胁。所以我单独去云国,再找黑煌救我出来,这样一来,我就单独与云国为敌,和师父他们没有关系,因为他们将我交出去,可没看管住,便是他们自身的问题。那样一来,无论是学院、教会、大夏都不用为难。”
“宝贝,你记着,只有我们阻碍不到别人,才能得到支持。而且黑煌不会看着我死,我会趁机从她身上找到魔道的组织和势力,让师父和副院长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样一来,我才有机会回学院摆脱魔道,等一切做完,才能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我总不能带着你浪迹天涯一辈子,我一定会安定下来。之后的语尚言,雀旦,还有君泽,我们再一起面对!”
手指擦掉阿烛眼角的泪,她知道夏萧说得简单,做起来肯定很难,但又帮不到夏萧什么,只能点头。她紧紧抱住夏萧,半天都不松手,虽然还能相处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他们许久没有分离,一想就觉得难受。
阿烛摸着他的头顶,打趣说:
“你昨晚打呼噜的声音可响了,跟黄牛一样。”
“你才是黄牛呢!”
阿烛嗔怪着打他,擦掉泪强颜欢笑的说:
“我们现在不说离开的事,你乖乖提升实力,我看着你修行。”
“别想偷懒啊,你马上枝茂了。”
“那我们一起修行。”
如果不是有敌人,阿烛才不会一直修行,她起初变强只是为了姥姥,现在是为夏萧,所以结印的动作极为麻利,只是打嗝时有一股极浓的烧烤味,险些将她熏翻。夏萧没闻到便说臭,令阿烛两只小手一同捂住嘴,可爱极了。
“不许说!”
阿烛踢夏萧,转身盘坐结印。夏萧含笑,与其背对背,这样令阿烛极有安全感,干劲十足的吸收起天地元气和胡不归留下的一部分纯正元气。夏萧则将身体里的生灵之气吸食光,以此沉淀,就要冲击尊境曲轮。
第六百四十六章 醉翁之意不在山水不在酒
冲击曲轮境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有极为深厚的元气积累才行。就算夏萧将云国人的生灵之气吸收完,也还欠缺很多,不过他现在掌握着完整的五行,吸收元气的速度像个抽水泵,令用小吸管喝水的阿烛一阵羡慕。
这样修行不过两天,夏萧的变化便肉眼可见。这等速度,是同境界修行者的十倍有余,甚至是那些木讷之人的百倍。夏萧一直修行,同时致力于植树,要在那片草甸上再种一棵聚集魔气的树,也算稳定自身的修行状态。
最主要的是夏萧不想让魔气影响五灵兽,这是个大工程,不比修行那么简单,所以夏萧迟迟没有进展。和以前一样,魔气不是聚集不得,可会散开,要想像元气之树一样,还很麻烦。
夏萧想找师父帮忙,可他一直在马车里,始终没出来,像还沉溺在语尚言在月亮上的残酷现实。他想去找,又觉得不好,若师父想开,肯定会自己出来,便一直在等。
这段过程中,夏萧没有坐以待毙,不断修行,不断尝试,虽说进展不快,可就像他所说,不管怎样都得尝试。一百次尝试,总有那么一两次会令他受益。
因为事情很多,夏萧每日陪伴阿烛的时间都不长,甚至很少出去活动,每日说话最多的时候便是三餐。
阿烛不像夏萧那么拼命,她的身体也承受不住那么强难度的修行,而且体内只有一条小独角鲸,不像夏萧,要植树,要提升实力,还要考虑句芒的种子,以及土灵兽的事。他忙得闲不下来,阿烛却有很多空余的时间。
一开始,阿烛会在旁边等夏萧修行完,后来看起书,可走首教会里没有闲书,那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还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前面她都不懂,其实后面的话也一样,可见到上善,阿烛便钦佩起夏萧的脑子,原来上善这个名字的出处在这,真是厉害。
钦佩之余,阿烛觉得夏萧表现还不错,即便上善也在走首教会,他们还经常见到她,可夏萧并未和其眉来眼去,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阿烛就喜欢夏萧离她远些,她又不是舒霜姐姐,冷着张脸像自己欠她钱。
阿烛越想越气,这才意识到,上善每次都会偷偷瞪自己,像和自己有仇,要宰了自己一样。阿烛有些害怕,可心大,不一会便忘得一干二净,跑出去伸懒腰活动活动,一直坐着,屁股都坐大了。
就算经历的事再多,阿烛也还是个孩子,她帮走首教会的人收拾东西,干劲十足。因为她阳光的笑脸和麻利的干活速度,很多人都主动向其靠拢,每每还夸她人美贤惠。阿烛一听,笑得更开心,干活也更有劲,做饭扎营一个不落,一对纤细的长腿跑个不停,成了车队里一道别样的风景。
虽说每次进村进城阿烛都不能露面,但平时和走首教会的成员相处得不错。她发现这里的人十分和谐,即便平时有不同的意见,也会争得面红耳赤,可不会做任何伤害对方的事,就算说话都极为客气。起码在阿烛眼里,那么几句简单的脏话,还没她会说得多说得狠,事后还会道歉,当真是个理想国的缩影。
走首教会提倡顺应自然,日出而忙碌,日落而歇息。这早,阿烛叫醒夏萧,看着他盯着黑眼圈发呆,不禁凶道:
“你再这样没日没夜的修行,会猝死的!”
“我都快曲轮境界了,睡那么多干嘛?”
“你都来教会五天了,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八个小时,就算再不需要睡觉,也要让你的脑子放松一下呀!”
“好好好,今晚我和你同一时间睡!”
目的达到,阿烛的脸色便一瞬明朗。
“你说得啊,要是你反悔,我就捣乱不让你修行。”
“行——”
夏萧穿衣吃饭,头发乱糟糟的,马上就要翘到天上去。他也不管,只是接过阿烛手中的碗筷,喝起其中的粥。见阿烛一直陪在夏萧身边,很多人暗自羡慕,说夏萧真是好福气,以前有舒霜姐,现在又有小阿烛,真是幸福。不过一些和舒霜交好的人闭口不言,他们知道夏萧经历了很多,可看不上阿烛,这丫头太闹腾,哪有舒霜半点好?
两种人皆不少,第三种却只有上善一人,她总是坐在不远处的车辕上,看着夏萧不知在想什么。清寻子不在,她想靠近夏萧都没机会。那个老头很聪明,情商极高。上善看向车队最前方,第一辆马车就是他的所在地。
“臭老头,死在里面了?”
上善骂了几声,以清寻子的实力,倒不至于突然挂了,再大的打击都不会那样。可他究竟在干什么?这都整整一周了。
上善着急,希望清寻子帮帮她,可车里的老翁早就醉了,帮不了她丝毫。
清寻子坐着,模样有些随意,耷拉着肩。他背部衣衫有奇纹,似正参悟某种高深的道义,可若转过去看他正面,便能见着一张喝醉发红的脸,嘴角淌着口水,鼻子里的气呼噜呼噜的往外出。
身前的葫芦偏倒在地,已无半口酒,干如旱田。他听到自己不想听的消息,喝光了珍藏的桃花酿,因此大醉,不知到了何时。那是左绣芳送给他的酒,以漫天桃花为料,扭曲空间,数十年如百年酿出。
清寻子是个老酒鬼,喝了万年的酒,世间所有的酒水他都品尝过好几碗。低贱一些的酒,莫过于碎银能换好几缸,最好的不过皇宫国库最深处的琼浆玉露。两种酒他都喝得,毕竟醉酒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间。
无论怎样的山水,无论是穷乡僻壤的小土房,还是深宫里的琉璃金楼,他都不在乎。等活到一定岁数,一些东西就看淡了。真正的看淡是众生平等,是没有高低,没有比较的必要。就算比,也比的是心境,而非其他。
物质上如此,精神上的追求便将反向生长,野蛮的朝头顶的天蓝色钻。
一直以来,清寻子都未忘记自己创建走首教会的意义。三万年前,那场战争太过惨烈,带走了他的一切,他生来爱平淡,简简单单才是真,轰轰烈烈只是偶尔的事,就像菜里的盐,虽说缺失不得,可太多怎能入嘴?
清寻子这个老人家醉酒太难,他心里装着天下事,牵挂着苍生人,生怕醉酒误了事。世间离不开他,这是他所认为,也是大荒意识对他的认可。所以,万年以来,他醉酒的次数双手可数,只是这次和上次的时间离得有些近。
醉酒当中,清寻子回到很久以前。那是极为遥远的时间,那段时光,只有他醉酒时才能看见。现在回想,像回忆着远古时代的事,如满是虚假的迷人幻境。可无论大荒如何改变,他还依旧是那个青年。
人皇语尚言在世时,曾名震四方,号令整个大荒人族,令人类在奴隶和下等生物的悲惨命运中翻身。自她存在,人类便走上一条崛起的路,就此有了自己的历史,不在别人的故事中充当简单乏味的背景板。
语尚言最先出现时,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她逐渐变强,召集了各路修行者。那些人里,清寻子是最不起眼的一个。那时的他还是青年,身材并不高大,常常作为弱者的代表被挤到队伍后面。可他会踮起脚尖望,会站在石头上看。虽说他总是摔个狗吃屎,也常被他人教训,但每次都因见到语尚言的容颜高兴好几天。
他一直有些懊悔,他应该早些认识人皇,那样可以和她聊聊天,可以和她谈谈未来的路程。可惜,他遇到的太晚,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皇,即便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没有机会真正靠近那颗心。
每一场战争中,清寻子都以自己微弱的元气冲到队伍最前头,他不要命的靠近人皇。一次雷龙来袭,重锤般的尾巴甩来,清寻子扑向语尚言,可她根本不需要这般救助。她手持一把万丈铁剑,将其切成一地流动着雷浆的龙肉,续而紧锁眉头,瞪向语尚言。
“人皇大人,我为你而战,为你而生!”
每当想起自己那时的话和严肃的神情,清寻子就会笑出声,不是自嘲,而是觉得神圣和美好。因为那时,高贵圣洁的人皇大人,也投以他完美无瑕的笑容。因那一笑,便误了一生,但清寻子始终觉得庆幸,因为之后发生的事,令其一直活到现在。虽说他尊敬的人皇大人真的处在困境中,像人们所大胆揣测的那样并没有一个美好圆满的结局,可他会在这片世界等她回来。
清寻子脑中的故事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在那几个固定的时间点循环,除了那些,很多古老的事他都已忘记,可几件记忆犹新的事,足以成为他做所有事的起因。他的精神支柱就那般建立,即便现在残酷的现实化作大锤,都令其难以坍塌。
睡了许久,清寻子也清醒很多,可一想到和人皇的过往细节,他便想再醉。其实他已许久未想起人皇,虽说她是他的动力,可像血液般流动在身体各处,也藏在记忆深处,并未随手翻来。如今回忆,难受不已,无法自拔。
紧闭着眼,清寻子叹息一声,身子一倒,在马车里鼾声大作,吹得胡子直飘。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大树、小树和嫩芽
走首教会在小镇时,夏萧和阿烛一直待在驿站,足不出户,免得惹来不必要的事端和耽误教员们传教。无论走首教会行走天下出于何种原因,传授和平道义都是必不可失的一项任务。帮扶穷困人家,更是他们必做之事。
这些都需要时间和安定,乱不得。但有的教员依旧觉得夏萧和阿烛太过谨慎,可又一想,他们的相貌毕竟在城头贴了好几个月。这种待遇不是谁都能享受的,算刷新了一个纪录。但现在出了小镇,夏萧和阿烛也没有出马车,因为他们体内的元气之树,皆有变化。
阿烛体内有一片星空,其中长有一棵树。小树被星空渲染,有着极为梦幻的外表,枝桠不断生长,似要揽月摘星。而不断流动的元气,令小树继续生长,优雅的似要到达星空的每一处。
沉淀的元气发挥着作用,令元气之树枝桠健壮,绿芽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外冒,完美诠释着生灵之息。曾经的小树苗成了一棵树躯和树枝分明的小树,它令阿烛的元气有了大幅度的增长,令其气力更强,筋骨得以重塑。
一睁眼,阿烛喜形于色,眉眼弯弯。她努力很久了,一路坎坷,导致有些懈怠,修行停滞了一段时间。可有师父的帮助,如今还是平坦的走了过来,提升到这个还算不错的程度。虽说不至于呼风唤雨,可已不在弱者的行列。
枝茂境界难以在大荒横着走,现在的大荒,是历史上修行者最为泛滥的时候。曾经宝贝般的珍贵存在,现在不说遍地都是,可也极多。但有这个实力的阿烛,再也不会被普通人欺负,就算在凡世,也能凭一身功夫找个十分不错的差事,算满足当初走出小山村的心愿。
提升实力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给喜欢的人分享。但阿烛见夏萧还在结印,压下激动的心,高兴的手舞足蹈,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
“我离你又近了一步。”
阿烛双手捧着脸,看着夏萧,咯咯直笑。可很快,夏萧体内出现一股极强的波动,其中气息,令阿烛感受到后极为震惊,嘴角猛地往上扬。
“也要晋级了?”
双喜临门,阿烛自然高兴,只是她离夏萧又远了,枝茂和曲轮的距离,比幼龄和生果还远。而且……夏萧就要走了,等其晋级成功,只要再植一棵树,便要回斟鄩,回斟鄩就代表着被抓。
一想到那些,阿烛顿时觉得实力提升不香了,她坐在原地,看着夏萧出神。也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希望夏萧晋级失败,多留些日子,以陪自己。可夏萧做任何事都有把握,肯定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阿烛记得他说过,生果冲击曲轮如果失败,会很麻烦,因为所需元气很多,短时间不好聚集。所以必须一次成功,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不容夏萧浪费。而越是需要注意,夏萧越不会犯错。
五行空间中,一片草甸上的元气之树闪耀着五行之光,来回交替,无比绚丽。当这些光芒少了一些,便有极为纯正的元气从地中升腾。这些都是生果三轮聚集的元气果子,它们落地藏在其中,此时在夏萧的控制下一同爆发出力量,似一股无形的养分,助元气之树生长。
从枝茂开始,元气之树便会有一年轮,而后生果三轮,年轮三圈,此时共四圈。当生长为五圈,便算晋入曲轮,开始极为漫长的再一次沉淀。等年轮过百,才是参天,可想艰难。暂不说那些,此时的元气之树,既在不断生长后停滞下来。
树木生长的时间比夏萧想得要短,可就差那么一股元气,切不可失败。夏萧突然想起第一轮元气之果熟时,他曾咬了几口,味同嚼蜡,难以下咽。莫不是那时的影响,令现在沉淀的元气差些?
夏萧觉得有可能,生果三轮结的果子,都用以冲击曲轮,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可若是那般使用,便算浪费。于是,夏萧猛地一口吐息,令天地元气快速聚集。
那些元气随他的手印进入丹田,穿越精神之海,快速抵达这片世界,令元气之树更为茁壮,霎时有了第五圈年轮,成了一棵大树。树木的生长本藏在时间里,可此时有树木生长的声音,有无数绿芽长成树叶的壮阔,令树荫再大几圈。夏萧的实力随之有了质的提升,晋级至尊境曲轮!
小树和大树的区别,大概就在于能抵挡的风浪强度不同。夏萧看着自己的元气之树,心生豪爽,呼出一口气,算落下悬在心中的石头。他在生果的时间不长,比他以往任何一个境界的突破都要快,可期间使用了很多次魔气,吸食了不少生灵之气,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若一直这么下去,前辈的舍利恐怕会被淹至死海,他的实力毕竟不像师父,甚至不及胡不归前辈。这颗舍利的奇效,仅仅是因为虚云前辈生前的感悟,但也有上限,而夏萧离他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夏萧不想没有回头路,他本不是魔道人,也不会在黑暗中被埋葬。此时想这些倒不是神经,而是未雨绸缪,夏萧不能等到无法自拔的那一天才开始想如何合理使用魔气,那时便为时过晚。
说也好笑,魔气本就不合理,因为它以剥夺生灵提升自己的实力,违背了最基本的生命法则。可夏萧一直在想如何合理利用它,不知那些正义之士听到,会不会笑他痴心妄想。若能那样,魔气岂会不受控制?夏萧知道,但必须试试。
他这种人,知道自己有所不同便要将自身的特殊运用到极致。可忙碌半天,植树计划也没成功。夏萧背对滔天魔气,似于黑云下走进茂密的大森林,跑去找晓冉。
木行圣坛上,砖隙中射出绿色的光,绘成一个句芒的图案。最中心,漂浮着的种子终于冒出一个小小的芽儿,虽说看不出什么特殊和纹路,可波动极强,似孕育着一位无所不能,可造福世间的春神。
一边,晓冉始终守着,温柔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喜意。见夏萧来,她连忙去迎,极为高挑的身子因两个动作显得幅度极大,有些好笑。可她玉手抓住夏萧的手臂,兴奋激动的直跳,等了这么多个月,种子终于发芽了。
夏萧也很激动,注视圣坛上的种子。只要开始发芽,离句芒复活就不远了,时间会一点点过去,句芒也会很快回来。夏萧有些想他,风流倜傥又精干,时不时接自己几句话,便是吵吵闹闹且美好的一天。
“我来照顾句芒,你快去做自己的事吧。”
晓冉眯着眼,抿笑以轻推夏萧后背,他每天都很忙,晓冉能做得也不多,将木行空间打理好,句芒照顾好便是全部。夏萧一边笑一边出了木行空间,有晓冉在也好,他也少操心一些。
他日常去各个空间,走过一遍后,停在土行空间的石林柱上。最为粗壮的石柱犹如一片土地,其中的圣坛似还在沉睡,和其上所成一团的小家伙一样。夏萧来回看它,只要它不像金灵兽那样就好,其余怎样的性子他都可以接受。至于相貌,并不重要。
一切处理完,夏萧才缓缓睁眼。眼前是在打瞌睡的阿烛,她坐在窗边,不停点着头,见夏萧撤走手印,和其对视,迫不及待的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们异口同声,笑容发自内心,随后牵手出马车,于草原上深吸一口气,满满都是闭关之后的愉悦。阿烛很是好奇,问夏萧曲轮是怎样的,他想了想,试着拉动空间。它真的为其而动,就像一团面,在夏萧的手掌下拉扯出一个极大的距离。
阿烛拍手叫好,夏萧则甩动她的手臂,试图将其送进寂静世界,可现在的实力似乎还做不到,甚至他自己都进不去。可无论怎样,夏萧都没有松开阿烛的手。起初来走首教会时,他没有在他人眼中这样,因为觉得不太好,可现在不再考虑那么多。
马车一侧,夏萧和阿烛似跳起舞,整理行装的教员们看到,不知他们在做什么。上善坐在一边,幽幽道:
“又晋级了?”
夏萧提升实力的速度比她想得要快,她的优越感也渐渐变得微弱,不过她望向第一辆马车,清寻子那个老东西终于快醒了,但夏萧和阿烛追逐打闹,挠痒痒的样,令其看着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为何。
在学院的时候,夏萧还因为自己拒绝过阿烛。如今自己在这,他怎么能和阿烛那么亲昵?真的不当人,不顾自己感受?若当初夏萧不去魔鬼平原,上善本就对其没多少感觉的心便不会泛起涟漪。可夏萧不顾生死的过去,现在对自己又那么冷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上善一咬牙,面色逐渐变得恐怖。她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多危险,但浑身已有破坏及湮灭之力不断泛起,似热锅上滴下的水,一瞬溅开,猛地蒸发。
一些走首教会的成员连忙躲开,不忘提醒。
“大姐,别冲动!”
教员们想去劝告夏萧别在腻歪,可上善现在的目光,令所有人畏惧。她盯着不远处的夏萧和阿烛,听不到任何人说话,只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愤。
第六百四十八章 黑暗岁月及伟大的人
猩红色的力量在飘动,似上弦之矢,可在夏萧和阿烛发觉到时,它们已化作一股大风,在草原上猛地袭过,令夏萧抱住阿烛,头发极乱。
夏萧有所察觉,看向上善那边,眼里一瞬有了惊喜之色,但不为上善而起,而因他身边的清寻子。后者含着笑,示意夏萧过来,他已等师父多日,此时兴奋的拉着阿烛就去。可在此过程中,清寻子对上善说:
“别因爱生恨,再想得到也得明里争取。”
“狗屁爱!”
上善说罢,夏萧和阿烛正好前来,她不想让清寻子再说,可这老家伙使起坏,故意提高音调,道:
“你这就是典型的吃醋,年轻人嘛,何必遮遮掩掩?喜欢就去追,反正还是生米,未成熟饭。”
“什么生米熟饭?”
夏萧一问,清寻子便开始挤眉弄眼,瞥向上善。后者见之,转身就走,只留一道高傲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因为你和阿烛太过恩爱,惹她生气了。”
阿烛看上善一眼,眼里皆是埋怨,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夏萧又不是她的。再说了,自己和夏萧还一起救了她呢,不道谢就算了,还敢生气,真想打爆她的头。若不是她有一张舒霜姐姐的脸,夏萧才不会搭理她。
夏萧本只是牵着阿烛的手,听清寻子这话,当即将其搂住,得意洋洋的说:
“没办法,感情太好,自然恩爱。”
“得了吧!”
清寻子还算喜欢夏萧的性子,别人可不敢这么和他说话,因此笑骂道:
“可别把她惹急了,不然自己去哄,我可不管。”
“师父,有啥哄的,她又不是舒霜。”
“你个没良心的,人家以前是朴刀的时候,救了你多少次命?可比你对她做得多!你若是因为阿烛完全不搭理她,就太不懂事。人生路长,不能因为厮守的人放弃太多朋友,否则你的路啊,注定走不长。你要记住,在你未到高处时,始终都需要他人的帮助。”
夏萧本是玩笑话,可清寻子认真起来,还一阵说教,令他挠了挠头,只好说自己之后再找她。
阿烛低下头,嘟起小嘴,不敢阻止。但她不懂,教皇大人怎么教夏萧和别人暧昧。若像他那么说,夏萧这种朋友还不多了个去?光大夏的人,便有苏欢,姒清灵,还有未考上学院的人。夏萧一直都知她们轻,自己重,若每个都兼顾,岂不是建了个后宫?
“罢了,你们这些小家伙呀!”
清寻子眼里满是宠溺,不过年轻人就是这样,他曾经也是,以为有伴侣就足够,可以挡风尘,暖寒冬。虽说难以当饭吃,可是最好的精神食粮。现在的夏萧和阿烛也是那样,不该阻止,可必须念叨上几句。
很多时候,父母或前辈都会语重心长的告诫自己的孩子和后辈,不想让他们吃自己吃过的亏,不想让他们走自己走过的弯路,可若是什么话都听,孩子岂能叫孩子?年轻人又怎么能被称作年轻人?
孩子天真无邪,不懂人事。年轻人满腔热血,秉着己见,十分自信。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走弯路。不过清寻子既然在,就是为了避免夏萧做那样的事,他会不断给出意见,就像刚才那样。
清寻子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事物的权力。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谁都懂得,可上善会是夏萧锋利的武器,夏萧能争取过来,便不要错失的好。
“师父,我想请教一下种树的事。”
“来吧,我和你好好谈谈,这些年来,我也算有所研究。”
清寻子狡黠一笑,似有好点子,令夏萧看着笑了出来,他就知道师父活了三万多年,可不是每天吃饭、喝酒、四处玩那么简单。
谈论那些事,自然繁琐,夏萧便拍了拍阿烛后背。她知道夏萧什么意思,对清寻子前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上善在马车里见着阿烛经过,当即扭过头,可心里并未有半点涟漪,身边没有夏萧的阿烛,只是一个身世不俗的臭丫头,引起不了她的注意。可她突然想和夏萧聊聊,就是不知有没有机会,但聊什么,上善也没想到,就是想和他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上次的事,她还没好好道谢。兴许,只是想找个道谢的理由聊表心意……
叹气一声,上善靠在窗边,不禁自问:我这是怎么了?
阿烛也在窗边,看着其外的辽阔草原发起呆。她不想让夏萧去找上善,不想让他们接触,可若执意撒泼,夏萧会觉得她不懂事,阿烛不会那么傻。姥姥说过,撒娇和无理取闹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让人喜欢,后者令人烦。前辈都开了口,夏萧便肯定会去,那就去吧!
刚还因为晋级高兴的阿烛此时心乱如麻,恨不得和上善打一架。她都离开了,现在又想搞些事,真是搞不懂在想什么。在阿烛气得跺脚,捏着小拳头打车壁时,夏萧随着清寻子走到车队的最前头,且未止步,朝更前方而去。
草原上有瑟瑟凉风,可专注于清寻子一举一动的夏萧并未在意,只是问:
“师父,在研究植树前,我能否问你一些事?”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想问就问,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不会隐瞒。不过以你小子的性格,今天是别想讨论植树的事了。”
夏萧嘿嘿直笑,师父对他的了解可不浅,但清寻子的豁达显得他有些小家子气,说话拐弯抹角。他们这关系,还用犹豫要问的问题?就算夏萧问清寻子一生上过多少个女人,后者也会告诉他,只是夏萧当前问的,有些遥远,而且好像是清寻子的伤心事。
“师父,若你不想回答,就教训我一顿好了,我只是出于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臭小子,再不问我回去睡觉了!”
夏萧笑嘻嘻的,开口说话时,面色又忍不住严峻。
“师父,你和灵契之祖怎么认识的?”
清寻子面色一沉,眼眸一瞬深邃,令夏萧见之觉得不好,他可不想惹师父再情绪低靡,因此连忙说不想回答也没事,可清寻子含着笑,看他的眼神如看一个白痴。
“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何必这么小心翼翼?但你得答应我帮我保密。”
“没问题!”
夏萧的嘴巴向来很严,因此胸有成竹。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也就只有他了,至于最先提出这件事的雀旦,早就将自己的理解当做真相。
清寻子的脸色从之前的惆怅变得轻松起来,他早已接受语尚言在月亮上的现实,他像翻开一本书,在给夏萧讲其中内容前,说起一些大白话。
“只有我的朋友知道我的故事,可他们早已葬入时间,之后我便很少提起。对于年少的青年来说,偷偷爱慕的人都藏在心底。”
“师父,你暗恋她?”
夏萧没想到他们的关系是这样的,惊道:
“太刺激了吧?”
“想听就闭嘴!”
清寻子轻咳几声,以缓尴尬,而后看向草原与天的交界线,悠悠道:
“在我还是少年的时代,修行者少之又少,可你师父我,是那个百里无一的修行者。因此,在我第一次听说人皇将带领人类反抗荒兽的压制,便远离家乡,投奔她去了。那时的语尚言因为打过几场胜仗,且能掌握完整的五行,名声很大,一度超过很多势力的头目。见到她之前,我听说她不过二十出头,年轻且有绝美容颜,身段修长别致,因此满含期待,可没想到就算投奔成功,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她。”
“第一次见到人皇是在一次战役中,她英姿飒爽,手持神剑,站在五千人前,首次对抗数以万计的荒兽大军。她冲在最前面,势如破竹,我拼命的往前跑,就想离她近一点。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帅,长发飘飘,无论雷霆大风及树木,还是其他四行,她都掌握的很好,她像一位战神,所向披靡,无论荒兽大军里多强的家伙,都被她砍成两半,说要带回去当晚饭,犒劳将士。”
“可荒兽数量太多,气势又汹,很多人都往后退。那时,我第一次成了逆行者,和很多誓要捍卫人族尊严的修行者一样,握着手中的三尺铁剑,吼声高昂。但我的实力是最差的那个,我拼命的往前冲,却招架不住荒兽的进攻。正是因为如此,人皇来到我面前,一剑救了我的命。那是我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她飘逸丝滑的长发第一次飘到我的脸上,令我……啊~”
清寻子难以形容当时心动的感觉,便哼出一声。夏萧看着,不由狂笑,谁能想到堂堂教皇大人,既像发情一样?
“师父,你这叫得太**了。”
“别打岔,正是深情的时候。那次战争后,因为我比较英勇,虽然实力不强,可还是破例成了人皇大人的侍卫之一。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多,但不敢和她说话,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每次见到她我都心跳加速,站一晚上岗只为听她路过时说一句辛苦了。那时的我对她十分痴迷,但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且因为战事,那样的人越来越多。那个时代,人皇语尚言是所有人的信仰,老少皆知。”
“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要过问的事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累。起初,我们经常召开短暂的会议,那时她会和我们说笑,可笑容越来越少,时常闭关,因为面对底蕴极深的荒兽,人类的力量显然不足。她的预料是对的,我们连续吃了败仗,虽说后面又赢了回来,可花费了不少功夫,但人族联盟的正式建立,令各方势力的头目开始对人皇指指点点,觉得至高集权挑战了他们的权威。”
“每多一场战役和内讧,人皇就会更加成熟。但我在修行者队伍中,依旧是极不起眼的那个,无论身世还是实力,都难以令我为她发言,更别说维护她。可在战场上,我依旧冲在最前方,只为离她近一点。兴许是上天眷顾我,在一次大战中,我想为她抵挡荒兽的进攻,虽没成功,但第一次和她单独对话。在强者如云的战场,我看着她走了神,说为他而战,为他而生。人皇对我笑了一下,说要为自己而战,为和平而生。”
“所以后来,您创建了走首教会,开始四处宣传和平道义?”
夏萧没想到师父既这般深情,他确实是那种人,可一笑虽有当年的风范,却已老成这般模样。
“那一场战争后,我和往常一样站岗,人皇见着,和我打了几次招呼,便问了我的姓名,甚至传授给我修行的办法。时代有别,那时的人并不知道如何修行才算好,还处于修行萌发后的摸索阶段,甚至对境界的划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有的人实力强,但没有道破方式,倒不是因为自私,而是那时的人,自尊心极强,且认为修行是自己的事,旁人插手不得。”
“没有书籍,没有教员的我,第一次从人皇那得到了宝贵的经验,我开始在体内植树,而不仅仅是吸收元气,装进混沌的无形世界。我开始注意吸纳,实力突飞猛进。现在想起来,在那个灵药极多,元气丰盛的时代,修行太过简单。至于人类先前被奴役和荒兽欺负,完全是因为没有掌握对办法。就像他们所说,荒兽比人类更早来到这世界,肯定也比我们更早摸索到办法。”
“此后,我成了人皇最忠诚的信徒,也成了她的影子,她给了我一些任务,我每一项都完成的很好。明暗互相配合,人皇的功名就此确立,永不动摇。平日,她依旧像我的老师,带我修行,我逐渐有了一些感悟和想法。当它们以人皇的名义公诸于世,人族迎来一场修行狂潮,虽说很多人筋脉不全,难以修行,可还是崛起。有系统性修行办法的我们,比荒兽更能掌握大荒元气,且归纳出了五行。”
三万年的历史,在漫漫岁月里不算什么,但仔细一想,足够人和荒兽的地位发生转变。从探索到掌握,这个过程肯定无比艰辛,夏萧听得痴迷,也能想象出当时修行者不断产生的宏伟场景。
在人类处于黑暗的历史岁月,不断站起很多光的巨人,他们闪着不同颜色的元气之光,就此令人类站到一个更高的台阶。在那个时代,人族的数量还没那么多,但修行者的比例,远超现在。
第六百四十九章 爱慕大多难结果
历史需要研究,创造历史的人值得敬仰。清寻子是一个超越时空的人,令夏萧一遍又一遍的刷新敬佩之情,可他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敬意,清寻子便继续讲了下去。他难以停下,心血来潮的他开始在自己的徒儿面前展现自己的过去,似揭开伤疤给他看,令其讨到些教训,也像一种长辈对后辈的教导,如一种分享,其意很深。
“人类在黑暗的岁月摸爬滚打,面临的敌人除了荒兽还有海兽,人皇曾发起数次大规模的征战,令人类的领地增加不少。可因为损失太过严重,并未记在史书上,但我始终未忘,时间最长的一次征战长达两百零一年,人类占据上风!”
“无数征战中,曾经比我强的修行者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我幸运的活了下来。历史对我还算不错,毕竟很多都是我创造的。我的实力不断增长,但依旧没有得到人皇的真正重视。她身边的强者换了很多批,有老有少,后起之秀数不胜数,根本没我插嘴的份,但我依旧是她的影子。可除了默默无声的陪伴,做不了其他任何事,当时的我,也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
“之后,一场真相扑朔迷离的战争爆发。所谓的神位,令人争得眼红。后来想起来,只是一个诱饵罢了,是否存在现在都无法证实。可人皇赢了,我亲眼见证她离开大荒,头也不回的冲进一扇门,进入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清寻子微抬颔首,嘴角虽勾,眼里却满是心酸。
“那场战役中,三方势力皆被要求撤离南海海域和荒兽尾角,但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偷偷的靠近,想为自己这边争得一些获胜的机会。可人皇和荒兽王的战斗,令荒兽尾角燃光生灵,成了荒原。无数荒兽强者在气浪中退去,也在其中死亡,我一边遭受重创,一边用人皇教授的吸纳之法吸收其中残余的元气,于不可思议中得到了大量的元气,实力再一次突破桎梏。”
“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可在炼狱般的火焰里,我总算涅槃新生。我在元气引起的大风里疯狂寻找人皇的身影,但跑过千里,只是抓住几缕她的头发。说也好笑,仅仅是几缕发,却有浓厚的元气,我吸收元气以强自身,在荒兽尾角一待就是近百年。醒来后,我的实力比起人皇还是不够强,我又继续修行,于日月变迁下逐渐有了一身还算不错的修为。用现在的话来说,我算得了道,所以才能到达今天这个水平,可没有人皇的教诲和那几缕发,我难以有底子行走世间万年,不行走见证人间疾苦,实力也不会提升。可早在万年前,我便遇到再一个瓶颈,怎么也过不去。想必,这就是我和人皇真正的差距。”
说到这,清寻子便将自己的故事讲完了,虽说每句话里的细节都可再成一本书,可他并未滔滔不绝。夏萧看着师父,莫名能感觉到他想靠近人皇的强烈之心。他兴许没想成为人皇的伴侣,但想跟在她身后,再次成为她的影子。
无比伟大的教皇大人在宣传和平道义的路上行走万年,虽说不及人皇之名,可那份毅力和强大的实力令其有很高的声望和威严。但在人皇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暗恋她的怯怯青年,即便须发皆白也一样。
对人皇,清寻子有着最为纯正的爱慕之情,那股感情不同于敬仰,也不同于简单的男女之爱,甚至两者相加都不及。他想追随人皇,想陪伴她左右,可实力又不足,始终有所欠缺,离其有些距离。
清寻子望向苍穹一侧,其外有月,不禁叹息。努力万年载,依旧无法摆脱大荒的束缚,实在是可悲。可这个世界通往下一个世界的门似被关上,否则怎会走不出去?
清寻子有自知之明,晓得有的爱慕无论如何衍生,都从起初处难以结果,可他花开万年,还在不断感悟,不断尝试,试图推开那扇门,走向其外的世界。
月离大荒很近,起码可以看见,清寻子再一次有了动力。可不知不觉间,老眼已被泪纵横。
夏萧见之,没有再提烙印的事,想必师父也不知道。当时雀旦说的,他可以肯定只是主观臆想,师父以往未闻名,也只是因为他那时没有足够强的实力,而不是人皇留在人间等待自己,监管自己的产物。
清寻子向来佝偻,可在夏萧的心里无比高大,但现在的他将其搂住,像爷孙二人,站于茫茫草原,遥望天际一方。
“早晚可以见到的,她说,最晚还有百年便能回来。”
“万年都等了,百年不算什么,可我还是希望向她奔去,而不是看她回来。”
夏萧对时间的概念不像师父那么模糊,一直觉得自己活不到百岁。其实只要是晋入尊境的修行者,活到百岁很简单,因为掌握着元气,会以吸纳吐息与天地乾坤相呼应。
但百年之后,他的家人一半都没了,便没那么在意今后的时光,只关心当下和今后数十年。最快乐的时光也是那时,他先让娘儿孙满堂,所以近些年,必须将这些麻烦事处理好。夏萧的想法固然不错,可今天的聊天已结束,清寻子打趣道:
“说得口都渴了,走了!魔气的事下次再说。”
夏萧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也算确定了一些事,当即行起大礼。清寻子头也不回,只是说:
“去找上善吧,这个女娃怪可怜的。”
“师父,你也该可怜可怜我,这一去,阿烛那怎么办?”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反正上善是炸 弹,和火 药一样危险,你若使用得当,便是极好的武器,你若不管不顾,说不定哪天炸的就是自己。”
清寻子说完一笑,这话已足够明朗。剩下的,就看夏萧自己如何去做。他若不去找上善也就算了,反正这些事,都需夏萧自己做决定,自己承担后果。
见着师父走,夏萧踱步走向上善的马车,若是去,对不起阿烛。她虽说大大咧咧的,可但凡是个女孩,都受不了这种委屈,可若不是不去,又对不起师父的教诲,他显然是希望自己去的。
最终,夏萧还是决定,得去一趟,但要先给阿烛报告一声,免得惹到她。阿烛一不开心,夏萧哪能好受?阿烛这次倒是豁达,见夏萧先给自己说一声就很高兴,便答应他去了,然后坐在窗边,看夏萧和上善朝那边的空地走去。
“要是敢动手动脚,我就打断你的腿!”
阿烛盯着夏萧,生怕他做出不好的事,夏萧知道她在看,很老实的双手背后,只是话语未变,和往常一样。
第六百五十章 冷风中难燃热火
“师父说,你有话跟我讲?”
夏萧散步般漫不经心,上善却暗自一笑,她就知道那老家伙会帮自己,可要说的话,还未组织好。
“想给你道个谢。”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用人的话来说,救命之恩可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几句话显然不够。”
“那你应该也知道一句话叫大恩不言谢。”
上善咂舌,啧了一声。夏萧还是和以前一样废话多,令其快无耐心。不过他那一脸欠揍的微笑,令上善觉得他是在故意惹自己生气,那她就咽下这口气,冷静下来。
阿烛还能学着变成舒霜那样,上善却学不来。她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似忘了要说什么。夏萧看她几眼,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道谢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就好。他正要这么说,上善却问:
“等你能完全掌控魔气,就回斟鄩过完最后一段安稳的时光?”
“嗯,云国总归要面对,毕竟杀了不少人。”
“我可以陪你去。”
“不行。”
夏萧毫不犹豫的拒绝,并说出自己的打算。现在云国将自己的怒气迁至学院大夏,觉得自己犯得错和他们脱不了干系,那夏萧就必须以个人的身份面对云国,令学院和大夏恢复正常。只有这样,他才算没有辜负学院和大夏,且能顺理成章的靠近黑暗。
上善对很多事都不关心,唯独对魔道和黑暗极为重视。她是灵契之祖留下符阵的破坏面,吸收天地之灵以有现在的神智,抵抗黑暗则是她的一种本能。可夏萧讲述的计划里,容不下别人。
“你承受不住云国的抨击。”
“总归要试试。”
“以卵击石还是太过危险,但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安全些。”
夏萧对上善微扬下巴,示意她说。
“我化作朴刀,和你一起去。”
“不行。”
夏萧冰冷的回答惹怒上善,她本身就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因此一脚剁地,引得地动,旋即喝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非要把自己玩死才开心?”
看着上善满脸怒气,夏萧反而笑了出来。上善和舒霜完全一样的相貌,无论何时看都很迷人,就是这小家子气,以后怎样的男人才能将其征服?夏萧突然想起这件事,可上善笑不出来,骂道:
“笑屁笑?”
“上善啊,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没必要这样,我连那把刀都不会带,更别说你。你安安心心的待在走首教会,要么给师父留下个记号,继续去看天下美景,你不是一直想去?”
上善也学夏萧先前冷冰冰的样子,道:
“现在没心思。”
“那你想干嘛?当初拼了命想化身成人,扬言要学舒霜一样看遍天下风景,她倒是看了遍,你却停步不前。要不你去大夏昔阳吧?算帮我一个忙,帮我震住南商,让他们不敢再打大夏的主意。或者回学院也行,那里多好,反正我一直想回去,只是暂时回不去。”
夏萧开始闲谈,希望今天的对话就到此结束,可上善低着头,敛着眸子,低声说:
“我怕你死,不懂吗?”
她声音很轻,夏萧听到却打消转身离开的念头,面色也正经起来。本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因为一张皮囊落得这样的处境,怎么说都有些尴尬。可感情是浓烈的,万物皆有灵,只是上善和夏萧之间的情难以点燃。
夏萧没想到上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声音逐渐温柔,安慰起她。
“放心吧,怎么都不会死的。”
“那你觉得,我该以怎样的身份为你祈祷?”
“你以前可不会说祈祷这种没用的话。”
“回答我的问题!”
夏萧皱起眉,似在思考,笑得脸上的肉褶都挤到一块。
“朋友呗。”
“就只是朋友?”
“咋滴,还想做我姐?虽然你的年龄比我大,可你变成人的时间短,做我妹妹也行。”
妹妹……
夏萧眯起眼,回味起来笑容诡异,觉得自己挺渣的。身边有阿烛在,却握着名为云萦的刀,又认个妹妹。为了让自己更渣些,夏萧决定去云国时和黑煌暧昧一把。男人不会介意自己身边的女人多,这是本性,可理性和责任令其知道想想就好,不要当真,甚至不能多想,免得负了阿烛。
“想得倒挺美。”
“按大荒的规矩,我也能取好几个媳妇。”
夏萧露出一脸坏笑,引得上善伸手就打。灵活的扭身躲过后,气氛已活跃开。夏萧心情畅快,话也说开,脸上的笑容终于明朗。
“我知道你不想我们关系僵,但不用那么客气,我曾靠你走天下,救你一回也不是多大的事。还有就是任何事我心里都有计划,一个多月后的云国一行,我定要将世间的魔道和黑暗组织揪出来。”
上善一直记着,夏萧帮她已不是一次两次,但现在不好说出来,便问:
“何时回来?”
“若有准确的时间才是怪事,但我一回来你肯定知道。”
“别逗了,你回来不先找你家阿烛?”
“找是肯定得找,但要先行消灭那个组织。也有可能我不回来,给师父发信号,到时你们前来,将那些蛀虫全部碾死。”
“有意思。”
上善的嘴角单边一掀,心情好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么郁闷。
“去吧,她一直在看你。”
上善瞥了眼身后,夏萧随之望去,但那辆马车的车窗猛地关上,里面的丫头显然有些心虚,偷看别人可不是值得提倡的好习惯。但夏萧驻足,没有立即离开,笑道:
“不急,我向来说一她不敢说二。”
“放屁!”
上善说完,先朝那边走去。夏萧和她并肩,随意而自然,最后道:
“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上善愣了一下,夏萧却从她身边走过,径直朝马车而去。他就是这种人,嘴上怎么开心怎么说,心里却很清楚该怎么做。但就像他所说,上善真的越来越像一个人,从一开始怨恨的集合体变成一个拥有感情的人。人和物体的差别,便在于感情的丰富和智慧。
上善看着夏萧进马车,微微笑了一下。平时很少笑的她做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会显得面孔僵硬,但她的心里好受很多,牛角尖那种东西她向来不喜欢钻。
“哟,说开心了?”
清寻子不知何时站在上善身后,令其满脸无奈,骂道:
“你怎么老阴魂不散?现在不需要你。”
“嘿!你个小丫头,需要我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现在目的达到了,就不认识我了?”
“我可没求你。”
上善耸了下肩,上了马车。清寻子站在外面,喝一口热茶,看向夏萧和阿烛的马车,为他们的拌嘴觉得好笑。
“年轻人,就是好呀!”
清寻子不再听,和管事坐到马车里聊接下来的打算。走首教会的影响一直很大,可宣传的和平道义却越来越难以被接受,他们不与时俱进,就得被淘汰。
道理简单,如何创新却很难,所幸清寻子见证过系统性修行方法的提出和确定,以及之后一系列的创新,所以面对任何事底气都很足。不过他总觉得创新无用,因为走首教会的存在意义很快便会得到体现。再之后,教会解散都可。至于为何,和夏萧即将经历的事有关。
马车里,阿烛瞪着夏萧生着气,阴阳怪气的说:
“好啊你,还打情骂俏起来了?哎呀~我一打你就躲,笑嘻嘻的说什么呢?私定终身呢?”
“没有!就让她别那么客气,都是朋友,以后有难来帮一下就行。”
“是吗?你把她当朋友还是当媳妇呢?话说回来,你准备娶几个媳妇呀?”
“这你都听到了?”
夏萧有些惊奇,可阿烛的面色迅速冷了下来,扬起拳头就是一阵重捶,打在夏萧的手臂和胸膛上,令其连忙求饶。
“不打了妞妞,我错了。”
“哪错了?”
“我不该想啥说啥。”
“还有呢?”
夏萧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还有吗?他的心思被阿烛猜中,后者当即耍起脾气。
“你看!你就是觉得自己没错,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你就敷衍我吧,你要失去我了!”
阿烛挣脱开夏萧的双手和怀抱,一个劲的往马车外面挤,夏萧一把将其拉回,按在小床上。夏萧逐渐低下面孔,开始强硬的亲吻。阿烛一开始还不乐意,可很快配合起夏萧,最后缠绵在一起。
许久,阿烛哼了一声,又开始挣扎,夏萧则死皮赖脸的抱着她,令她求饶道:
“我不闹了,放开我吧!”
“就不放,你不是说我不陪你嘛,今天我就粘着你。”
“有本事出了马车你也这样。”
阿烛趁着空隙钻出夏萧的怀抱,跑到马车外头去。夏萧则跟在她身后,跳到她背上,令其踉跄几步,稳住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责怪,四周的教会成员已投来诧异的目光。这还是白天,就这样秀起恩爱有些不太好吧?而且真的不怕大姐看到发脾气?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上善的马车,连忙避开。
这么多人看,阿烛脸都羞红了,顿时不敢说话。夏萧一边偷笑一边带其回马车,听她不停责怪。
第六百五十一章 奇妙幻想
将实力稳定在尊境曲轮的五圈年轮后,夏萧着重开始考虑植树的事。想在那片空间种下一棵联络魔气的树实在不简单,在和师父交流前,夏萧反复推断着自己的办法是否可行,但因为缺乏实践,一直都处于幻想中。可幻想和现实只存在师父一个点头或摇头,所以夏萧做好了理论功课,前去找他。
元气之所以能成树,象征修行者的境界,是因为修行的系统性方法令人在修行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聚集元气,令其在丹田处成一粒种子,犹如力量之源。
这种办法是为了避免元气混散在体内,无法聚集释放出更强的力量。而树只是一个大概的形象,有的人也将自己的元气化作一片海,或一座山,这样皆可行。只是一条路走得人多,其余人便懒得再开拓出一条路来。
元气的感知和吸纳是缓慢的,种子的形成和生长也是一个并不短暂的过程。而元气吸纳的多少会促进种子成苗成树,至于它的状态,又决定修行者本身能装纳多少元气,发挥出多强的力量。
但魔气不同!
魔气无需感知,它存在于大荒又不被大荒需要。也可以这么说,如果大荒离了元气,大部分花草树木和生灵都将受到影响,开始退化,一些存在甚至因为体内元气的流失加快身体细胞的衰亡,从而死去。
若把大荒比喻成一根柱子,文化程度的昌盛与否,决定它有多高。而元气,就是石柱最下方的基石,没有它,石柱会很快倒塌。
若无魔气,大荒倒无所谓,一切都会正常进行。可它突然闯进人的体内,没有元气的温润,在人的体内胡搅蛮缠,增长的速度有时极快,似无任何前兆的海啸,一瞬便可把毫无准备的海坝冲垮。
正因为如此,建立稳定的联系才难。夏萧好不容易将魔气聚集到一块,只要一使用元气将其牵动或使用魔气,它又会溃散。但师父肯定有办法,夏萧相信这个老顽童。
敲过马车的门后,其中传来清寻子的声音,夏萧进去,脱鞋盘坐,开始循师父的意思讲述自己的打算。
夏萧想让魔气扎根于体内,只有根系越向下,其上才能茁壮。因为魔气不好控制,所以一棵树肯定不够,造一太阳正好。两者轮番使用,便可为其分担,夏萧被魔气冲昏头脑的概率则会降低。
夏萧说完前些天自己就该说出的想法,看向师父。后者一直微微点着头,似十分赞同,但在讲述自己研究出的办法前,笑道:
“有趣,这等想法,也就你能想出来。”
清寻子觉得夏萧脑子不错,可但凡看过几集动画片,都知道除了树木,日月也可利用。
“师父,元气的系统性办法存在三万余年,其间创新无数次,就没人针对魔气创造些办法?”
“世间修行者越来越多,总体呈上升状态,要想研究很方便。可研究魔气必须触碰魔气,你觉得谁有机会和胆量敢去做这件事?而且魔气的存在亘古以来就是所有生灵的敌人,以前的虚云,现在的你,都是已知魔道,却未被消灭的存在。除此之外,见着一个,灭一个。”
“师父,不说这些,快讲讲你的办法。”
“别着急,总归能行。但我要事先告诉你,树一扎根,便与你性命相连。黑日一成,便是你的影子,割舍不得。就算如此,你还愿意实现这个奇妙的幻想,不将其扼杀在摇篮?”
果真,无论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可若彻底成了魔道人,岂不是再也回不到学院?夏萧心里纠结,一时间难以做出回答。面对很多事,夏萧都不会犹豫,但是否植树造日,关乎今后一生。
师父都说和自己性命相连,他人肯定没办法再搞出什么奇迹,所以夏萧极为谨慎的问:
“师父,现在可以将我体内的魔气拉扯出来吗?”
“难,而且你的魔气和五行混到了一块,若是有半点差错,你的实力将大跌,短时间难以恢复。”
两难的境界令夏萧咬唇沉默,清寻子倒不慌不急,等着他选择。人这一生,要做出的选择很多,而任何一个选择的背后,都需要勇气。夏萧现在拉扯魔气也好,植树造日也好,清寻子都会支持,但后果他都得自己承担。
睁眼,夏萧有些疲倦,没了先前的精神,问:
“师父,我体内的舍利早晚会被魔气冲碎,有办法彻底压制魔气吗?”
“等你植树造日后,魔气将被收纳。那样一来,它们不会再冲撞你的身体和神智,最多只会在使用时令你觉得脑袋发胀。你若能忍住,便等于拥有了第六种力量,可若是忍不住,一样会成为杀戮的怪物。”
“这么说来,植树造日比冒险拉扯出魔气要简单些。”
“可以这么说,但你要知道,一旦你植了树,这一生都和魔道有关,再也回不来。”
清寻子眼中出现几丝玩昧,似好奇夏萧会如何选择,他确实难以做决定,端着一杯茶沉思。
“别急,慢慢想。”
夏萧点头,有些无奈,师父显然不会再给他建议,选择这种东西,只有自己能做主,后悔时怪不了任何人。
小时候,夏萧一遇到问题就喜欢回家问娘和二姐,可现在她们不在身边,就算在身边,也会让他选择剥夺魔气。那个东西会害他一生,可夏萧不想那么做,不是因为叛逆,而是因为需要力量。
如果哪一天,语尚言真的要将他体内的力量连同生灵之气一同吸食,他得有反抗的实力。夏萧体内的完整五行显然不足以对付语尚言,因为金灵兽说过,它只是真正金灵兽的一把剑,而句芒祸斗小语和土灵兽,分别是一粒种子、一朵火苗、一滴眼泪和一块石头。这样的对比,夏萧更得事先做好准备。
魔气虽然不是好东西,可除了它,夏萧找不到其他可使用的力量,因为世间所有力量他都已拥有。而且魔气并非只有坏处,要想靠近黑煌,必须依赖它,否则便潜入不了黑暗。不潜入进去,之前所做一切都会落空。可一旦潜入成功,魔气的量肯定会再多,那时拉扯不出去。不植树造日,也会对身体有创伤,不如早些做决定。至于后果,现在难以承担,未来却不一定。
第六百五十二章 先种一棵大黑树
“师父,我已有决定,帮我植树造日吧!”
茶已经凉了,夏萧却没抿过。他只是将其端着,满脸正经的看着清寻子。后者并不着急,问:
“你确定一世与魔道为伴?虽说我不阻止你,可再告诫你一次,只要你种下树,便终生和魔道有关,这意味着一种耻辱,你懂吗?”
“总得有人下地狱,总得有人去做这些事。”
“那个人不必是你,会有人去!”
清寻子接过话,语气确凿,夏萧却含着笑,意味深长。他不懂师父是在考验自己,还是在暗示自己不要选择这条路,可讲起一件有趣的事。
“西红柿没人吃前,被称为狼果,鲁迅先生还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称为勇士。西红柿和螃蟹都存在了很久,一直被当做毒物,可总该尝试,才知它们是否有毒。神农面临百草,也是一个个品尝过来的。”
“这两个例子并不恰当,虽说我不知鲁迅是谁,可西红柿被称为狼果的原因想必是因为它的外表,可无论它还是螃蟹,本质都是食物,因此可以吃。尝百草的精神固然可贵,但吃到一次毒草,莫非今后还吃?魔气本质就不好,别期盼它对人有什么好处!”
夏萧不言,许久后,又幽幽开口说:
“师父,魔气能助我找到想知道的真相。”
“那我问你,你为何不怕?为何将这么多事扛在自己肩上?你可知你想做得事一直没人做成,不是因为我们这些老家伙糊涂,而是因为他们藏得很深,如果你以一己之力改变当前的局势,不能证明你有多强,只能说明我们制造出了自己想看到的幻象,他们露出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甚至离真相更远!”
“那也得去,至于为什么我说不出来,可必须去!”
夏萧笑了出来,他曾经自私的没有半点大局观,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物质生活充足,精神上不空虚。可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事,令他从起初对力量的向往变成满心仇恨的样,又开始负重前行,只为不负众望。他还是忘不了停留在勾龙邦氏北部的那座巨大石像,虚云曾于其上圆寂,胡不归也在不远处辞世。
前辈们以命保夏萧,他便不畏惧任何危难险阻,此次更是该去!不为英雄大梦和正道,而为自己和众人的期望。夏萧双眼里的光变得坚毅而执着,有多少个在这段时间帮助过他的人,就令他秉着多重的决心。
沉默成了最好的回答,清寻子与其对视,终了,后者长长叹息一声,道:
“无论如何别后悔,一旦走上一条新的路,便难停下。”
夏萧郑重点头,他做好准备了,他将成为大荒第一个完全凭自我实力掌控魔道的人。所谓凶残阴邪的魔气,会令他成为恶灵的梦魇,而不是生灵的末日。
“先说一下原理吧,一会你听我指挥,以一点魔气为引,又以魔气填充,以此扩张那个点,令其成为一空间,从而来装魔气。开拓空间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撑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也知道魔气一旦催动就很危险,必须令他们纳入那个黑点空间。”
“等小黑点创建成功,便开始外化其形,到时我会进入你的神智,一点点教你怎么做,你只需听我指挥。但大概的操作过程就是令黑点生根发芽,扎根于你的七经八脉,以此和你建立联系。因为你的筋脉中已有元气,所以为避免冲突,必须封锁元气,不能使用半点。这样你的痛楚难以缓解,可如先前所说,必须扛住,整个过程都不会好受。”
夏萧大致明白,有师父在,就会一直有提示。那样成功的几率很高,可真正操作的还是自己,所以必须保证准备充足。夏萧并未心急,问师父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他摇了摇头,说调整气息,觉得可以便开始。
结印,夏萧将元气封锁于各个空间。有史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没谁会这般拒绝元气的使用。而后,他睁开双眼,浑身都觉得不对劲,那是没有元气滋润的疲倦身躯,但他还是说:
“我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
清寻子伸手盖在夏萧脸上,令他眼前一瞬漆黑,眸子也闭上,进入极深的世界。精神之海里有一空间,那片空间里的草甸上生有一棵元气之树,一旁满是魔气,它们飘散在空,漫无目的的浮起涌动。
夏萧观察这些魔气,将黑红色的它们不断聚拢,不再散于天地海上。于天朗气清的环境下,它们显得无比突兀,如落到人世的黑云。夏萧坐在一边,按师父之前所说,开始确立一个点,将魔气往其中塞,试图将其扩张,成一空间。
这件事并不难,也并未引起身体的不适。可渐渐的,魔气还有很多,却再也塞不进去,口袋之大,岂能撑象?
在夏萧有疑问时,没有再强制性的塞,而是向师父求助,以不变应万变。可他的话,简单如一。
“继续塞。”
夏萧驱动着魔气,令其往里钻,钻不进去,他便在后面推。推动的过程令其满头大汗,如在搬山,可这样的事还要反复很久。
观察足够仔细的夏萧很快发现小黑点之后有暗暗幽茫之色,像被开拓出的空间。只是那点色泽太少,并不明显,但本就抱有希望的夏萧只需任何一点改变便可激起斗志。下定决心的他见到成效便更疯狂,猛地搬起一座山般的魔气,尽全力往小黑点里塞。
很多时候,夏萧都推不动它,可还是铆足劲使着精神之力,令魔气即便将黑点里的其他魔气碾碎,也要塞进去。
对夏萧而言,这样的事不算艰难,但也只有这般如海壮阔的精神力,才能支撑起他的壮志。若是普通人,就算选择植树,也无法完成第一步黑点的创建。
一开始夏萧还有时间观念,可慢慢的沉迷于创建黑点,忘却了很多东西,只是一昧的反复做事。夏萧以这样的状态对抗乏累,似感知不到精神上的倦意。他始终盯着眼前的魔气,它们从一团大云逐渐缩小,现在只有一人之高。但要塞完最后一团魔气,显然很难。
果真,夏萧根本塞不进去。他的精神力似僵住,难以控制魔气。这些东西也就师父研究出了一些门道,普通人谁能想到将魔气强行压缩能开拓空间?可现在,他遇到了麻烦。
“师父?”
“继续塞!”
夏萧咬唇上前,浑身的剧痛令其冒起冷汗,可他还是以手推动。在其还未触碰时,魔气被拳头大小的幽黑光泽的球体吸纳进去,而后不断缩小,不过指尖般大。
“接下来引导它扎根,先和你的精神之海取得联系,然后顺应脉络,令筋脉通顺魔气。注意,慢慢来,别动元气,否则你身体的自卫功能会令两者冲击到一块。”
夏萧明白,在未完全掌控魔气前,令其进入筋脉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平时通过元气的携带把魔气释放出去还好,现在却是建立联系,只进不出。这时,筋脉就成了装载火焰和气的管道,在一端关闭的情况下,缓慢进入的魔气似火,遭遇元气冲击恐怕会炸。
呼出一口气,夏萧小心翼翼的令指尖大小的黑点落在草甸上。
顿时,黑点四周的青草被烧干,犹如打下一个罪孽深重的烙印,再也长不出任何活物。而黑点在夏萧的控制下伸出一根极为细小的根系脉络,透过草甸下的土地,缓缓进入夏萧的精神之海。
嗡——
根系触碰精神之海时,夏萧脑中一阵嗡鸣,刺耳声不断回响。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因为这股力量令他本能的想反抗。
五行空间一瞬冒起光,从四周聚集,令元气之树同时具备五行之力,煞是惊艳,元气也随之调动,试图抵御魔气,速度异常之快。可关键时,清寻子喝道:
“忍住!”
涌到嗓子眼的东西,又被夏萧强行咽了下去,那种炽痛感令其咳了几声,可第一根脉络,总算成功扎根。但这种行为,和他当初在勾龙邦氏的魔鬼平原感受到的艰难一样,仿佛要被魔气控制。
“师父,能行吗?”
“我事先说过,只要你植了树,便和魔道终生脱不了关系。浑身气息若不掩藏,便随时会有魔气的腥臭。”
马车里,夏萧闭眼喘息,似已看到自己悲惨的一生,但事到如今,已没有别的退路,那就来吧!
张开双臂,夏萧嘶吼着控制魔气种子伸出根系脉络,密密麻麻的朝精神之海而去。这将是一场巨大的挑战,夏萧做好了准备,双拳紧捏,于它们伸入精神之海的一瞬感知到无法形容的痛苦,甚至昏死过去。
看着夏萧倒在马车中,清寻子皱起眉来,轻声叹道:
“理论还是需实践证明啊!”
若不是亲眼所见,清寻子根本不相信魔道的力量既比他估摸的还强几分,可夏萧必须挺过来。
喂他几颗药丸,清寻子坐在夏萧身边静等,只要根系脉络和他完成联系构建,他便能自由操纵魔气。可过程艰难,是否会有变故还要看夏萧成功与否,若他真的昏迷过去,任由魔气在体内乱搅,就算有他在,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第六百五十三章 后造一黑阳
昏暗中,夏萧还不知道自己已躺倒在地,他模糊的意识时刻注意着根系脉络的去向。见它们全部刺入精神之海,夏萧于剧痛中寻其而去,令它们继续顺着筋脉,如血液般流动在身体的每一处。
当魔气每到达一地,夏萧的身体就会产生变化,他感觉自己更强壮了,浑身充满了力量。但这些都不足为奇,因为夏萧一直在提防嗜血弑杀的冲动,只要它们不出现,身体稍微有些变化也无妨。
人的筋脉血管极多,魔气一点一点渗透,导致他抽搐起来,在马车中像一条已被解刨的鱼,凭着肌肉的记忆还在顽强的蹦跶。这等样子本该好笑,可谁都无法想象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夏萧以痛苦为饭,苦难作菜,一口一口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早就习以为常。人世上这样的人很多,富人一顿饭十几两银子,普通人家几个铜板就是奢侈。都是人,但环境不同,心智便大为有别。
夏萧更是极端,常人忍受不了的痛,他能忍,常人觉得惊愕难做的事,他能完成。就像此时,他紧咬着牙关,忍受着筋脉本能的排斥。他感觉自己的筋脉早已扭成一团,可魔气极为霸道的穿梭,令有百蚁在撕咬爬动。他双脚在地上蹭,时间一长,鞋子便磨烂,双手因为不断扣着马车地板,指甲上满是鲜血,可这些疼痛在其意识里极为微弱,都被掩盖。
身体没有规律的翻滚,手掌不断敲打,张开嘴却嘶吼不出来,眼泪鼻涕和口水在夏萧脸上纵横,头发被他撕掉好几块,连着头皮一起,显得脑袋上血红斑点连连。他的惨状令清寻子见着便屏蔽空间,不让阿烛和上善察觉到,否则那还了得?
衣裤被撕烂,夏萧弓着身子,在痛苦中挣扎了许久。可那片草甸上的他,只是皱着眉,感受着筋脉和魔气的联系是否建立成功。他一直在等,等一切成功后开始下一步,但又急不得,只能等时间流逝。
等根系脉络的点点魔气散布夏萧全身,像钩子一样紧抓住他,夏萧便成了一个魔,浑身飘动着黑红色的气,以点点炽热的火焰为点缀,皮肤紧跟龟裂,血肉模糊。这等样子,令清寻子看着心疼,可渐渐的,夏萧的动作小了起来,最后躺在地上,犹如死尸。
“臭小子,有些本事。”
清寻子满是欣慰的一笑,眼中的夏萧浑身魔气已收回,不再有之前那么大的动静。
“接下来试着控制它,记住,是控制,用意念让它长成你希望看到的样子,而不是拉扯它变形。懂吗?”
“懂。”
夏萧知道两者的区别,只要他能控制魔气种子长成一棵树,便算成功,所以盯着它,下起命令。
身体的不适还在继续,只是没以前那么疼。夏萧忍着,期待着,看着魔气所成的黑点逐渐冒起一个突起状的东西,内心异常兴奋。而后,它猛地突起,从极细牙签般的黑色物变得粗壮,长成一棵大树。
这是振奋人心的时刻,如果夏萧在地狱门口每溜一圈就有这等收益,他愿意再来几遍,只是没那么好的机会。
光溜溜的树躯再次冒出突起,它们不断生长,成了枝桠后再有突起,如此反复数遍,成了一棵张牙舞爪的黑树。
夏萧想起那种没有一片叶子的柿子树,它们每到冬天就会这样,等金黄色的柿儿被摘光,便只剩光秃秃的树枝。枝头皆尖锐,像恶魔锋利的爪子,做出极为夸张的动作,似能将所有生灵以惩戒的罪名刺穿在上面。
望了许久,夏萧左右去看,这片空间终于没了半点魔气,除了这棵树。它虽是奇异,可比以前一团团的黑红之云要好。
“成功了?”
夏萧有些不可思议,清寻子问:
“听你的语气,是太简单了?”
“确实没我想得那么难。”
只要挺过来,没损失什么东西,便算不难。夏萧说得也是实话,可被别人知道,肯定要气死。这么难的事,在夏萧嘴里就是一般程度。
“成功就好,现在以树孕日,开始造日吧!”
“怎么建立联系?”
“先造出来再说,而且你放心,不像先前那么疼。”
夏萧点头,将树中的魔气抽出一部分,令它们聚集而成一球,被树枝高高托起。它的大小远不及太阳,即便在夏萧的心意下逐渐升空,也只有十数米宽。而先前的树,更是小了一些,没了摄人心魂的震撼力,比元气之树矮了一大截。
黑球至空,只像太阳的一个黑点,无比渺小。就算不隐藏,也不好察觉到它,可清寻子继续说:
“以元气将其包裹,留一线联系紧连着树,便能达到你的目的。”
这片空间的太阳不是真正的烈阳,所以要做到这样并不算难,只是耗些功夫。但没了之前那么强烈的痛觉,夏萧便能轻松的反复尝试,最终完成自己的杰作。
自从坠入魔道以来,夏萧一直在探寻方法以控制魔道之力,压制魔气。元气有那样的作用,可无法根治,甚至会适得其反。虽说现在完成,可夏萧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就是他的一生,都将受魔道影响。
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总之当他想站起来时,身体已动弹不得。
“你的身体受了伤,可以用元气开始恢复了。”
夏萧照做,当元气涌到身体各处,贯穿筋脉,顿时又生一股痛意,令其猛地抽搐一下。火焰和气要想共用一个通道,必须保证不相冲。若是互相抨击,夏萧会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因此,夏萧小心翼翼的控制元气,并未因其中微弱的魔气产生不适。这种感觉令夏萧兴奋,入魔和把魔气当做自身的第六种力量完全不同。
重新运用元气的夏萧像即将旱死的鱼再回池塘,顿时的舒适感令其连连呼出几口浊气。他恢复着皮肉伤,并感觉自己有所变化。这是一种极为显著的改变,已不是长高几公分,或肌肉更多几块那么简单,令其有些惊愕。
清寻子看着,面无表情,他知该喜还是该悲,可夏萧不知道,他还处于震撼中,久久走不出来。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可要想接受这个现实也不容易,因为新长出的第三只眼实在太过奇怪!
第六百五十四章 看破人世虚妄的第三只眼
夏萧的个子的确高了一些,从起初普通的一米七多突破到了一米八,总算满足夏萧前世的心愿。他的身体也健壮起来,不像一个人类,反像一头兽,夏萧也算体验一把身为荒兽的感觉,只是这眉心的第三只眼,令其难以接受。
虽说夏萧没照镜子,也没伸手去摸,但能感觉到额前有只眼睛。那只比普通眼睛竖长的眼眸存在感很强,和夏萧时刻都有呼应,不断反馈着信息。它令夏萧看到很多记忆里的丑陋面孔,当时看不清,此时却一一呈现。
看来这只眼睛的能力很强,但夏萧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的将其开拓,而是茫然。神话里,有三只眼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一个三目国,可最出名的,莫过于二郎显圣真君杨戬。但他的眼是天眼,是神的威严,自己这东西只和魔有关,顿时没了档次,也不会有人羡慕,只会吓坏小孩。
如果阿烛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想?夏萧皱起眉,撑着身子坐起,望向师父时极为焦急。
“师父,我怎么长了颗眼睛?”
“不知道,但你要独自走那么远的路,多只眼睛也不是坏事,能帮你多留意四周。”
“那我怎么见人?”
“臭小子,坠入魔道都不怕,却怕长只眼睛?”
“善心凶面的兽遭人针对,毒心嫩脸的人却能不费吹灰之力混于人群,这是同一个道理。而且……我害怕吓到阿烛。”
“只要你是夏萧,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吓不住她。”
道理夏萧都懂,可正想反驳,清寻子又说:
“先试试元气和魔气的运用,等没问题才算成为你的第六种力量。”
即便内心十分焦灼,夏萧还是捏起拳头,挥舞起来。出拳,有磅礴元气呼啸,其后魔气喷涌,没有带于元气中,却也能与其一同释放,威力不凡。
比起以往的混乱,夏萧现在无须注意那么多,因为两棵树互不干涉,又能因其指挥加持到一块,这就是他最想要的结果。灵兽也不会再受魔气骚扰,小语终于能睡个好觉。
马车在夏萧的挥拳下丝毫未动,可后者的激动很快过去,夏萧的心也随之一沉。他试图关闭眉心额前的第三只眼,却无法停止反馈出现在脑中。他看着清寻子,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他见其一身浩然正气,回荡于乾坤苍穹,又有金龙仙鹤为伴,别说今生,就连来世,都是极有福气的人。只是这辈子太苦,不知老天是否会给他契机,令其突破最后的桎梏。
如果这只眼能看穿一个人的品行好坏,夏萧也不介意,可他看向自己的手,其上满是鲜血,又扛起过大梁,从而有些祥光。但两者混杂,便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若你不想用,关掉就好。”
清寻子这时的回答显得有些晚,夏萧正摇头,面前既浮现一面镜子。
咦?
夏萧眉头紧锁,眼睛呢?他双目猛地一凝,反馈感又开始出现。
这时,夏萧觉得一直没闭上的第三只眼带着血迹悄然出现,似恶魔竖指,从他额头划下,带着冰冷及几丝痛楚,令其得到这等能力。可闭不上眼,是否是因为没有眼皮?夏萧觉得不是没有那个可能,因为额上的眼睛真的没有眼皮,所以只能将其藏匿,但合上不就等于闭眼?
神无论性格,都长在人的审美点上,而魔注定丑陋。夏萧感觉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可他有段时间曾乱想,代表色 欲的魔总不会很丑,可此时长出的第三只眼,证实他想多了,魔就是丑,黑煌是个意外。
通过镜子,夏萧第一次见这只眼睛。它十分细长,和其下两只眼相比有些不协调,其中的眼珠也呈椭圆且长,有些奇怪。而此眼没有晶状体,只有地狱般幽深的颜色,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眼睛四周的黑筋为其增添几丝恶心,像此眼是从别的妖兽脸上扣下,安在此处。
这只眼里的自己,不断于明暗交替的光里穿行,虽说亮光还是多些,可几股暗色很深很碍眼,但又真实存在,摆脱不开。夏萧看到自己是个很一般的人,不好不坏,但凡他此时做的一切是因为天下苍生而不是无愧于前辈,都不会这样。可他极为真实,世上这样的人也最多。
对于很多人来说,举手之劳的好事都会去做,也算给自己积点阴德。但每每因为冲动和私心,人都会直接或间接伤害别人。不过小闹小伤不足以称之为罪,也不会打入太深的地狱。但夏萧曾杀二十万人,是个真正的刽子手!
猛地一晃神,夏萧脑袋直往下落,抬起时第三只眼已收起。
镜子里的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夏萧总觉得第三只眼有些邪乎。他是杀过二十万的人,按道理说身体里的光该是纯黑色,没想到亮色多些,莫非它知道南商的神威军团之死与黑煌有关?
手指不断点着额头,难不成它除了判断人的善恶,还有看穿事物的真假本质?若是那样,夏萧岂不是又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挂?
在他痴笑时,清寻子没好气的骂道:
“刚才还忧心忡忡的,这下好了?”
“只要能自由开闭就好。”
夏萧并不讨厌这只眼睛,只是害怕无法关闭,要一直顶在脑门上。可现在掌握住了办法,哪还有忧愁可言?他既然选择魔道,就不会再拒绝它的力量,夏萧可不是什么清高人,他很现实。
又在镜前尝试了几遍,夏萧屡试不爽后脸色转霏,续而水行元气遍布全身,将身体清洗干净才穿上一件元气所成的干净衣袍,准备离去。
清寻子含着笑,夏萧这家伙,恨不得浑身上下都是手段,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可他还是太嫩,今后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很多。不过他现在沉浸在欢乐中,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就不打搅他了。日后,他会将注意事项一一列出,讲给夏萧听,算送给他的礼物。
因为身高原因,夏萧看到的角度和平常不同,这个新奇的高度令他四处去看,心里暗喜。只要魔气不影响自己思考,眼中看到的东西不像起初那样成为一团团生灵之气,那他今后就算没有舍利也能自我应对。这是件好事,可夏萧不知阿烛会不会怕自己,因此站在马车外徘徊,迟迟没有走进去。
若他得到其他能力,肯定会兴高采烈的告诉阿烛,令其开心。可魔道带来的力量本身就会令人戴上有色眼镜,所以夏萧犹豫许久,最终被开窗的阿烛发现。她一直在等夏萧,已经两天,此时见到,哀怨的小媳妇神色瞬间开朗起来。
“成功了?”
咧着嘴笑的阿烛满眼期待,见夏萧不进来就往外跑,她看着夏萧点头又不言,好奇问:
“怎么了?”
“我有了些变化。”
阿烛双脚落地,站在夏萧面前时,轻而易举的发现他的改变。长高一些是好事,低一点也没关系,阿烛觉得喜欢与否跟身高无关,就算夏萧比她矮也没事。可夏萧要说的改变不是这个,阿烛因此再去找,捏捏他的胳膊,扯扯他的衣服,没有新的发现。
站回夏萧跟前,阿烛踮起脚尖,打量夏萧现在有多高,同时问:
“有什么不好的变化吗?你好像不开心。”
“我多长了只眼。”
夏萧觉得瞒着不是办法,还是得说,但阿烛这个半吊子,既然问是不是有了第四只眼。夏萧愣了一下,第四只眼?那第三只岂不是……
在他满脸无奈时,阿烛嗤嗤直笑,指了指他的屁股。
“别闹,照你这么说,我若是脚上长鸡眼,岂不是百眼郎君?”
“是哦……”
夏萧将阿烛拉回马车,面色有些凝重。这件事毕竟不算好事,学院小白楼的房间,他恐怕再也进不去,漫山的桃花也只盛开在记忆里。一瞬的忧愁令夏萧脸色不好,阿烛也不再开玩笑,而是抱住他,安慰说:
“没事儿,别担心,你还是你。”
“那你要看看吗?”
“当然得看!”
阿烛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夏萧变成鬼样她也要忍住不怕,这是她作为夏萧女友的职责。别人怕没事,可她太过惊慌,夏萧会很失落,甚至会自责。阿烛慢慢的已很了解夏萧,他在说过一声开始后,额上出现些变化。
一滴深红的鲜血偏暗,不知从何处来。它下滑时若一把刀,将皮肤割开,皮肤往左右两边移动,堆积出几层褶子,暗色的筋脉一瞬纠缠如蛇,似要破皮肤而出。其中,一颗椭圆形的阴暗瞳孔逐渐拥有幽深的色泽,像从沉睡中苏醒,直勾勾的盯起阿烛,令其下意识一颤。
阿烛刚想解释,她其实不是害怕,只是有点冷,因为没关窗户。可夏萧看着她,似没见过,既走了神。他像见着什么奇妙的东西,阿烛呼唤着他的名字,在他眼前挥手都未将其唤醒。
这颗魔眼的魅力正在此处,夏萧觉得,今后使用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第六百五十五章 嚣张跋扈的梦魇
他的眼里,阿烛比夏萧看到的师父都稍稍复杂些,分了很多层。只见,她总体都是明媚的光,其外似有元气,其内的光与神有关,夏萧见到过。可最深处的几缕血色像鲜血滴进水里,但又不仅那么简单。
这次看到的东西和以往不同,不是明与暗,夏萧解读不了。可阿烛的关切之心夏萧能清晰看到,因此缓过神时,第一句话就是说:
“吓到你了吧?”
“才没有呢。”
阿烛又看几次那只眼,感觉不算特别恐怖,反正出现在夏萧身上她能接受。见着阿烛噙笑且温暖的双眸,夏萧不知为何有些感动。他一直担心阿烛害怕,可她似乎没想那么多,只是在等自己回来。夏萧总是低估自己和阿烛的感情,实际早已牢不可破。
第三只眼合上,夏萧抱住阿烛,更为坚硬的身体令后者很有安全感。他们紧抱在一起,许久,阿烛才满眼温柔的问:
“肯定累了吧,睡一觉怎么样?”
夏萧轻声说好,阿烛便将地板清扫干净,将小床撤掉后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大棉被。床单铺好,夏萧和阿烛盖上被子,抱着暖和的彼此入睡。
现在还是下午,夏萧之前没注意,以为是晚上,所以入睡很快。但困了就睡,无所谓时候。生活艰难,偶尔还是要对自己好些,小小的快乐和满足,不仅是对自己的犒劳和调整,也是做好下一件事的动力。
女生比男生的体温普遍高些,可阿烛比夏萧高了不止一点。她像一个小火炉,烤得夏萧很舒服。早冬时,抱个小暖炉睡觉简直就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夏萧的手还握着一片温软,舒适的感觉和阿烛身上散发出的清香令其沉溺,暂时不愿醒来。
这两日遭受的痛楚已无疤痕,可需要时间恢复精神上的疲倦。夏萧一觉睡了很久,如在沼泽地越陷越深。他手里的温软逐渐感觉不到,四周的温暖和清香也在流逝,取而代之的,是渐冷的四周和黑暗。
嘶哑难听的声音似梦魇在吼叫,夏萧听到黑暗洞穴里传来呵斥,似有人对他表达着不满。夏萧朝向那边,见一无形巨兽拖动着漫天黑雾,令本就漆黑的世界变得一团糟。巨兽前来,就在夏萧眼前,他下意识退后半步,听其叱骂。
夏萧听不清它在骂什么,只感觉如诅咒般恶毒,他像被指着鼻子呵责,虽然他感觉那个巨兽应该不会用粗壮的爪子顶着自己鼻尖,可很快有一股畏惧和胆怯浮现心头,令其不敢直视眼前的邪恶。
它逐渐停止这种行为,动起手来,不断捶击夏萧的身体,似要将其打成一滩肉泥。若不在梦中,夏萧肯定会开始反击,管他什么玩意,自己被打一拳,就没有还半拳的理。他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可也不会任人欺负。但此时是在梦中,他的行为有时不受自己控制,便不断遭受着摧残。
“来啊!”
夏萧面朝四处吼叫,但迟迟没有回应。他习惯这种感觉,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可在梦里,怪物是打不死的,像他曾在梦境一直画圈圈,越画空隙越小,越画越心急。最后醒时,输掉的他以泪将枕头浸湿。
迷迷糊糊中,夏萧的意识似中断,而后又清醒起来,只是想睁眼却睁不开。他下意识想逃脱梦境,可梦魇没有同意。嚣张跋扈的它将夏萧压在身下,无情的狂揍背后,是试图将其打败,将其征服的庞大野心。
“你的身体,是我的!”
夏萧突然觉得这头梦魇是魔气的集合体,而它此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抢夺夏萧的身体。于是,他嘶哑着喉咙吼道:
“去你妈的!”
夏萧的意识彻底苏醒,将那家伙的屎都捶了出来。等大脑不再喧闹,他又继续沉睡,浑身上下都需要充足的休息时间,那是再多元气都无法修补的疲倦。经受痛苦时,夏萧尚能忍住,可那些痛苦带来的伤势,却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等夏萧睡醒,抬起眼皮都是难事,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可他还是强行睁开眼,以鲜红的眼睛看向马车内部。里面空空荡荡,身边的阿烛不知去了哪。夏萧想张口呼唤她的名,却迟迟张不开嘴,似被胶粘住。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夏萧终于坐了起来。这时,梦中的内容已忘光,可浑身的酸痛像被人打了一顿,等阿烛端着粥回来,他开起玩笑。
“你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揍了我一顿,咋这么疼?”
“教皇大人说了,这是正常现象,你植树的时候受伤太重,所以才会这样。”
“你去找师父了?”
“你都睡五天了,再不去找我都急死了。”
夏萧的意识里,自己才睡了几个小时,没想已过五天。不过也好,反正这个月他已完成自己所有想做的事,不算浪费时间,就算再睡几天也不为过。就是不知外界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那么紧盯自己。
推开窗,夏萧也不知走首教会走到了哪,其外只是一片草原。勾龙邦氏最不缺的就是草原和马贼,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没有半点看头。不过云国人致力于寻找自己倒没事,就是不能迁怒到自己的家人。夏萧想回趟家,这种感觉逐渐浓烈,主要是他已晋曲轮,且植树造日成功。
接过阿烛端来的一大碗粥,夏萧咕噜咕噜喝了起来。不吃东西还好,一闻到香味,夏萧便觉得饿,那种空腹感不至于乏力心慌。可对食物的向往,是他和阿烛在一起培养出的特殊感情,似不吃东西,生活就少了很多乐趣。
“还要吗?”
夏萧摇头,光着身子躺下。阿烛撸起袖子,手臂扬起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一拳捶在夏萧背上。肌肉的酸疼令其连连叫唤,听得阿烛发笑。她一边为夏萧进行全身按摩,一边问夏萧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嗯哼几声,夏萧嘴鼻只发出舒适的极长呼吸。他在梦里还有些担心,怕魔气作乱,但师父教给他的方式确实管用,现在不用多虑。至于今后,谁也预测不到未来,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发胀的肌肉被反复揉捏,酸痛感令夏萧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是极为舒适的鼻音。阿烛听着,为他反复捏背,来来回回好几次,不厌其烦。挺了挺背,夏萧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背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微微一点带有血腥的甜味从夏萧的喉咙里上升,到其嘴中。他猛地一愣,发起呆来,想起梦中事,而后拉着阿烛去找师父。
“干嘛去?”
“问些事。”
夏萧将自己梦到的内容全部讲给清寻子,后者听之即笑,道:
“臭小子,你太敏感了,做梦的原因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说了,可魔气如今对你的威胁很小,你只需注意三点。”
清寻子意味深长的看向夏萧,希望他记牢。后者表示定会谨记,态度格外认真。
“第一点,魔气产生于灭杀生灵和**间,自己生出倒无事,可不要接纳他人的魔气,因为这东西并非像纯正的元气一样人人可吸收。它带有很强的主观性,甚至带有主体的意识,吸收他人的魔气恐被控制。”
夏萧听着一阵后怕,幸亏当时的黑煌对自己没有坏心,否则真要将自己控制,他就完了。一想到黑煌,夏萧便记起当初建立的管道。现在离得远,尚且没事,若是离得近,不得遭殃?夏萧去云国时还要找她,现在便将自己和黑煌当初在云国建立管道的事告诉师父,希望他将其割断。
清寻子还没说话,阿烛已泪眼汪汪的看向夏萧。她知道夏萧受了伤,也知道他极不容易,要冒很大的险才冲到云国汪家,但没想到夏萧做了这种事。她紧抱夏萧的手臂,低声说辛苦了,夏萧却只是微微一笑,似所做一切都很应该,没必要这样。
媳妇都被动了,不动手的还是爷们?别说是在云国,无论什么地方,夏萧都会上!但清寻子看着他们腻歪,咳了两声,没好气的说:
“真是不分场合,若外人见着还得了?”
“这不是没有外人嘛!”
夏萧油嘴滑舌,再一次恳求师父出手,可清寻子只是坐在原地,话语里有些不屑。
“早就把你的通道联系剪断了,你既然没察觉。”
场面有些尴尬,夏萧挠了挠头,嘿嘿直笑,黑煌离得太远,他还真感知不到。
“真是磨叽,该说第二点了!”
清寻子严峻起来,道:
“不要用魔气控制将死的尸体,将其制作成傀儡,因为魔气本就受生灵之气吸引。那样一来,你将感知不到魔气,且会将其残留在尸体中无法收回,稍不留神就会酿成大错。但凡是个聪明人,都能通过生灵之气中的魔气找到你的下落。”
“今后你去云国,又要从云国逃出,切记不要留下半点线索。”
“还有呢师父?”
夏萧觉得自己不会闲来无事制作傀儡,他没有那种喜好,可第三点注意事项,也是最重要的。
“第三点,元气修行不能落下,魔气能少用就少用。你可以将它当做你的杀手锏,通过它对元气的压制做些事,但切记不要把它和元气混为一谈,一种先天存在,万物皆拥有,一种由自身产出,差别还是很大的。”
第六百五十六章 送时一顿饱饭一碗茶
夏萧点头,又闲聊几句才离开。虽说师父未说,阿烛未提,可夏萧看着窗外,心里想着是时候该离开。
“跟着走首教会的日子的确安逸,就算云国的人在,也不敢过问,可这里始终只是调养站,离终点还有很远。”
夏萧突然说出的话令阿烛愣了愣,令其坐到他身边,靠在他身上。兴许有人觉得夏萧彻底成了魔,会很危险。可阿烛闷闷不乐只是因为夏萧没好好陪她,她想发脾气,但又觉得夏萧很辛苦,便一直憋在心里。
在一起那么久,夏萧岂会不知阿烛的想法?他搂住这个令人爱怜的女孩,说起斟鄩的事。
“我随你回家了好几次,但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回家。”
阿烛坐直,仔细一算。她见过夏萧的父亲、大哥和二姐,但没见过他的娘。都说婆媳关系最恐怖,她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不能双手空空的去夏府,除此之外,还得打扮的干净漂亮。后者简单,她长得这么漂亮,阿姨肯定会喜欢,就是买些什么东西好呢?
“我们回去的时候买些礼物吧?”
“你有钱?”
“找前辈借点就是了。”
阿烛估摸着,买件珠宝首饰送给阿姨,但好一点的珠宝首饰肯定不便宜,所以她转身就想去借钱,但被夏萧一把拉住手,揽回怀中。夏萧连连说不用,阿烛说他不懂,女人间的战争,可不比男人那么简单。
夏萧一边答应,一边说走的时候再借钱,阿烛也答应,可自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么去见阿姨?就连她身上这件都是别人的,都旧了。
一说走的事,阿烛便开始考虑这担心那,夏萧坐在原地,看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计划。不过现在不比以前,她连背包都没有,也没什么需要带的,多想没用,但夏萧又不忍心打扰,见家长可是大事,只是他每次见姥姥时,都没有那么重视,令他有些愧疚。
阿烛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翻出一面镜子照了照,她觉得短发也挺好看,就是不知阿姨喜不喜欢。她的表现让夏萧笑出了声,但又心酸。阿烛这般女孩好是好,就是认识了自己,否则这一生肯定无忧无虑,不用像现在这么苦。
“别瞎忙活了,我有话跟你说。”
“咋啦?”
夏萧面色凝重,带着些歉意,话到嘴边又咽下。他对阿烛说得誓言太多,可一个都没实现,冲动时想不顾一切的告诉她,等自己回来,一定娶她为妻,让她放心。可又一想,那样阿烛要等多久?他总不能用一句承诺束缚住阿烛的生活。
“说啊?”
夏萧一笑,道:
“你这么漂亮,娘肯定喜欢。”
“还以为你要说啥呢,这我肯定知道啊!”
她撅着小嘴,望着窗外发呆。夏萧注视许久,和其腻歪了两天,才坐到师父的马车里,用起离宴。
来时,走首教会表现得很随意。离去时,他们准备的宴席也没多奢侈,整个走首教会的日子都很拮据,这是群自己过得不好,还见不得别人不好的人,大笔钱都花给穷困百姓。可自己吃得都是粗粮,只有别人招待才有几顿好饭。
常人觉得,这样的他们会收获很多,其实不然。走首教会的成员不为钱财,否则该去冒险者工会;也不为修行登山,否则该去学院;更不是看透红尘,那样去棠花寺才算合理。他们只是为了心中的信念和理想,极为单纯,想以一己的微薄力量改变世界。
这是件伟大可又艰难的事,很多人忙碌一生,生命的尽头细数起来,失去的很多,有不想让自己离开,争得面红耳赤的家人,也有分道扬镳的朋友和就此断绝的恋人。可真正记得他们好的,少之又少。
很多人觉得他们蠢,骗取钱财,转头就是咒骂。有的觉得他们是骗子,恶言相向,拦住自己的儿女孙子,似怕他们上当。每个走首教会的成员都受了很多气,但只能在人群里满腹委屈的微笑摇头。所幸,每次叹息时,都有一群和他们一样的人互相安慰,令他们不再孤独,也有一些人懂得他们,像心与心有着共鸣。
那样的人散布世界各地,每二十年才能见着走首教会一趟。有的人上一次见到走首教会时还是孩子,此时已成家。有的成家之人,再见已是中年。有的中年成老年,有的从生到死,却没盼来。他们从来都不忍心说自己有多苦,因为常年漂泊在外的走首教会才是最苦的。
而就是这么一句话,令无数走首教会的人落泪,有人理解,便是幸事。至于今天,桌上摆着一锅熬了好几个时辰的小米粥,肉饼加几个家常菜,便是管事准备的还算不错的菜肴。
“动筷吧!”
清寻子说完,象征性的夹起青菜,看着夏萧和阿烛吃饭。他们吃得极香,礼仪有加,显得极为高贵,可现在的夏萧已是最为卑贱人,想杀他的人只有在他掀翻黑暗后才能减少。他一直用力的活着,只为不成案板上的鱼肉。
吃饭时只吃饭,不聊闲话,饭后一人一碗茶,填余肚子也为聊天讲讲规划。
这是清寻子的原话,十分有趣。当他问夏萧规划有无改变,他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倒是分析起关于黑煌的事来。
“我从未听过世间那个强者的名字叫黑煌,倒认识一个叫白敦的人。”
“谁?”
“擎天宗宗主白敦,我百年前见到过一次,是个大美人,性子也很温柔。”
白敦,黑煌,这岂不是和夏萧用过的方欢圆悲一样?他眉头如剑挑起,可清寻子说:
“只是凑巧罢了,这位白敦我调查过,从出生开始便不爱走动,常年在宗门修行,时常闭关,以此冲破了很多桎梏,修行速度极快。我和她还切磋过一次,使用的是最纯正的元气,不会有问题。”
师父都说没事,夏萧也本能的不想怀疑。他就算见着白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师父,一眼可知万相,既然已交手,怎会看不出她的底细?但这名字,未免太凑巧。师父不知敦煌,可夏萧知道,虽不知字,可读音就给他一种无限遐想的感觉。
喝一口茶,夏萧又问:
“她有姐妹吗?”
“没有,她的父亲被魔道中人杀死,母亲难产而亡,只剩她一个悲惨人。不过幸亏在宗门内,算不沾人世半点尘,习得一身通天修为。”
这么说来,确实是夏萧多虑了,他沉默低头表歉意,擎天宗这么痛恨魔道,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我会连着擎天宗的份一起消灭黑暗。”
这次去云国,夏萧要靠黑煌脱身,然后使计令其带自己回她的老巢。只要见到她的同伴,或确定那是个巢穴,夏萧就会有动作。黑煌如果谨慎些,夏萧就考虑如何从她嘴里套出些话。虽说是件难事,可夏萧擅长话里藏话,心思极深。
每次幻想起斗智斗勇的事,夏萧便越来越期待。他希望自己这一行收获颇满,不要丢了性命,只剩一缕幽魂而还。
一碗茶水喝完,夏萧和阿烛出了马车,在清寻子送他们走之前看向整支车队,提前怀念起这个特殊的安全屋。走首教会的日子虽说过得不算富裕,可很随性,累了就在草原上多待一段时间,不用强迫自己非要投入凡世。
这样的惬意夏萧体会不到,他有做不完的事,一直都在忙碌,从未停息。就算停下,也只是为了下一次忙碌而进行的短暂休息。但夏萧从未唉声叹气,他跟在阿烛身后,和她一样抬起一只手,触碰每一辆马车。
马车表面微凉,令阿烛冷静,回忆起在这里的每一天。见到熟悉的人,她没有再打招呼,而是心情沉重的低下头,似为他们对自己的照顾而表示谢意。这里的人大多忧愁善感,因为做得多,收获却少,一直在教别人互相爱,自己却没人爱。
这种行为像小孩子伸出手摸墙,可并未显得幼稚,反而令成员们祝福起夏萧和阿烛。他们的征途和自己不同,注定要离开,但离前得做件事,才算有仪式感。阿烛在这待了一个多月,眨眼要走,却像刚来,不禁感叹时间之快,并觉得有些委屈。
“等你回斟鄩,就别忙活了。”
夏萧看向身前的阿烛,她穿着一条很普通的冬裙,此时低着头,有些无精打采。但在他的眼里依旧闪闪发光,难以暗淡。阿烛很少提出要求,夏萧当即同意,可在这之后,还有很多要求。
“你要每天陪我吃三顿饭,三天必须上一次街,必须在斟鄩待两周。”
“三周!”
夏萧觉得时间差不多,应该够用,而只要他在阿烛身边,天王老子都发现不了自己的行踪。一阵笑中,阿烛又活泼起来,走到一个小土坡上看车队。
“别了,走首教会。”
阿烛以往对它的概念很模糊,现在真实一些,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夏萧修行沉睡的日子里,她通过每一次帮忙了解教会,现在算知道些皮毛,但要离去,不知下次来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