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没有问题的答案
阿烛目光闪躲,没有回答,她至今都不想承认那等现实,笛木利却没有犹豫,回答道:
“胡不归死了,留下的东西给了阿烛。虚云圆寂,帮你镇压住了魔气。”
顷刻间,又是极强的天旋地转,夏萧早已厌烦这种感觉,可心痛到说不上话。
自责!
无尽的愧疚不断生出,不断在夏萧身体里徘徊,似要将其击垮,令其散作一团。可他抬头看笛木利时,渴求着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他早已知道自己入魔后会有更大的代价才能回去。可当时的他没有选择,正如此时没有能力令前辈复活。内疚令他丧失平时的精气神,这一番折腾,他身心尽瘁,疲惫不堪。
“夏萧,有的事没有答案,但追究到底,都是那片黑暗闯的祸,和你无关。”
“前辈,那我该怎么办?随你回去再寻办法,还是走走别的路?”
“别的路?”
“先前那个黑暗中的女人告诉我她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将我变成她的同伴,所以才没有杀我,也没有伤害阿烛她们,可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一切的一切,都来自灵契之祖,东海之东的起始大帝也曾极为悲惨的控诉过灵契之祖的罪行。”
“你说什么?她想将你变成她的同伴?”
笛木利心中本就有很多谜团,以夏萧的实力,就算将外界的所有力量都借用,都不可能在那个女人手中活下来。但他安然无恙,只是入了魔,原来,她对夏萧的觊觎已不是杀死而是同化。
“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走进去,找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笛木利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走进黑暗再想出来便太难。可夏萧坠入魔道,此时已在黑暗中,注定看到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就像先前的虚云,谁也不知他为何那么坚决,就在短时间内选择帮助夏萧。兴许是他见过了太多黑暗,不想让悲剧重演。
面对黑暗,谁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就连那位活了许多年的教皇大人,眼前也蒙着一片雾。
若不走进去,怎能看见?可派夏萧去,真的可以吗?
笛木利也纠结,若是寻常弟子,像夏萧先前那般恐怕就要面对死亡的制裁。可他是夏萧,是背负灵契之祖烙印的男人,死在此处实在太过可惜。可他此时提出的要求和说的话,也令人觉得极为不可思议。
“前辈,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起码现在的我难以摆脱这股力量。但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一些,我想找到真相,想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何。希望您成全我!”
“你要弄清楚什么?”
“关于灵契之祖的事,她和南海之南的那缕黑烟,也就是曾经的荒兽王雀旦,影响极为深远。而且那个女人自称雀旦的后代,她也是荒兽,我感觉她背后有极为庞大的组织做支撑,荒兽很多时候和人一样!”
“雀旦的后代?”
这是笛木利从未知道的事,可夏萧忍着头疼眼花,接着说:
“她所做的一切都和雀旦有关,可南海之南的那缕黑烟究竟是另一片大陆的神秘生物还是雀旦我们不为得知,这是需要投入黑暗才能知道的事。”
“你这么执着,是为了胡不归和虚云?”
夏萧被这一问,当即愣住。他没有力气捏紧拳头,可点了点头,带着微弱的哭腔,低声说:
“好人不能白死,我必须将这些搞清楚。”
“你所说的,一直都是我们想知道的事,或许这些解开,眼前的一切都将明朗。可你是否想过,学院该如何给天下人交代?此事很快会传到各处,因为涉及的势力已有棠花寺、走首教会、擎天宗和我们,除了冒险者工会,我们将五大势力的人都牵扯进来。到时放你走,学院面对的舆论压力和你要面对的东西便不只是黑暗那么简单。”
笛木利想得比夏萧多也比他周到,他想明确的告诉夏萧,事情没那么简单,谁都不会也不敢将其放任于天下。可这些对当前的夏萧太过残忍,他的路似已被封死,只有死亡最为爽快。
如果当初虚云选择简单的一死了之,后来的这些年里,便不会活的那么艰难和心酸。可谁都想活下去,冲动的十三秒后,死亡的念头便会烟消云散,只是想活,只有活着才能见证世间一切的美好。也只有活着,夏萧才能弥补阿烛。
笛木利再委婉的话,夏萧也听懂其中意思。他看向笛木利,一对本无比坚毅的双眼被摧残的伤痕累累。他心灰意冷也绝望,等回了学院,他就要和阿烛分开,再见不知是何时。可现在又没有选择了?
夏萧纠结着,他不想让阿烛陪自己吃苦,他想将阿烛捧在手上,想在学院那样带着她修行,带着她喝点小酒,吃些好吃的,而不是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可当前的情况,无论是走还是留,下场似乎都不好。
“那个女人想逼我逃离,我身体的变化可能也是她在操控,她故意想逼学院和各方势力对我下杀令,逼我开始逃亡生涯。但学院没有那么做,我也没有步入他的陷阱,心里很是感激。”
“你想说什么?”
“前辈,我绕过了陷阱,可真的要离开,即便顶着罪名我也要去。学院已无我的位置,正道也没有,可我不想得过且过,魔道难以改变,我便主动去迎合。”
“可你一走,学院将下的,也是诛杀令!”
笛木利其实也支持夏萧,他们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可由古至今从未有过。谁愿彻底走进黑暗?
就连虚云都不敢,他只在黑暗中秉着自己佛道的灯,小心翼翼的照亮前方,数十年只迈出那么几步。可夏萧此时要做的,是跑进去,是张开怀抱拥抱其中未知的一切。他能回来吗?能带着天下人想知道的消息归于正道吗?
这等问题已在信任之外,谁也不知是否可行,笛木利也不敢冒险。但夏萧已决定那么做,女人想令他如此,肯定是有原因。他与其背对被吞噬,不如正对而去,那样还算有些防卫,且能做准备。
学院将下诛杀令,这是唯一平复天下人恐慌的办法,可夏萧真的要面临黑暗和学院的双重恐惧吗?
笛木利和夏萧对视,这是短暂而漫长的对视,那么一瞬,夏萧已讲完自己所有的愿望,笛木利和其接触时间很长,知道夏萧是一个怎样的人,便点了点头。
而后,夏萧终于起身,面朝阴天呼长气,就要走出当前的困局。他十分疲倦,空中的冷风动摇其身体,但未动其心志,他一定要找到那个答案,也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背后的势力。他要完成一场卧底间谍般的反转,可要发生的,比谍战片里勾心斗角,互相猜疑还要可怕。
夏萧未曾畏惧退缩,他心中有一股非凡的冲劲,以现在的精神状态阐释不了。可当阿烛松开他的手臂,他的世界又像完全崩塌。阿烛……不会和自己一起走吗?
夏萧以为她会的,所以去寻她的眼睛,但只见到一道背影,一瞬担心的可怕。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一字笔画少,却有千斤责
不过也对,阿烛凭什么陪自己吃苦?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回学院,躺在自己的床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并保住自己的小命。一觉睡醒,她就能带着豆豆去吃午饭,食堂大妈肯定会给她加一个鸡腿或几块肉,令其香喷喷的大餐一顿。
夏萧劝服着自己,可难免有些失望。他现在离不开阿烛,可更多的还是那份情愫,令他极为不舍。
终于,阿烛没让他失望,因为她略显匆忙的身影只是去上善身边提起那个黑色的破旧背包,而后原路返回。
阿烛不断靠近,短发不断扬起,明亮的眸子则将这片阴暗的天地照亮。她还未到夏萧身前,便朝其伸出那只并未有伤的小手。其上有泥土和血污,显得有些脏,可它并不嫌弃夏萧,也没有想着将其抛弃,而是丝毫不怕的想将夏萧的手掌拉住。
现在的阿烛年纪不大,笛木利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最相信爱情和未来,所以她才会这般义无反顾。可他错了,他能看穿人心,却看不透阿烛。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她只是知道,夏萧现在需要自己,她便跟上他的步伐,不能令其一个人面对魔道。那样的他,未免太过可怜。
最为单纯的思绪往往令人不好理解,可阿烛异常坚定,站在夏萧身边,一边微微喘息,一边开口道:
“走吧!”
有了虚云前辈的舍利,夏萧眼中的笛木利已不是一团生灵之气。可阿烛的到来依旧令夏萧的眸子里多了些东西,是激动也是莫大的幸福。阿烛或许是上天赐给夏萧的慰藉,在其于危难之际走出困境,又在深渊中找到一位极其罕见的同行者。
“前辈,告辞了。”
夏萧心意已决,与阿烛牵着手,深深鞠躬行礼,以表自己的歉意。这次他惹出的麻烦,比以往大得多,且难以弥补,不过现在是该走了。
二人是一个极为奇怪的组合,夏萧足够老谋深算,阿烛却单纯的像张白纸,夏萧转身时皆是凄凉,阿烛却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烛,依旧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光和热将身边的夏萧温暖照亮。
他们面向南边无尽的草原,背影似投身进汪洋大海,挣扎于光中,又要自拔于暗,令笛木利有些心疼。让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的孩子去面对那些,未免太过残忍,所以他注视许久,还是问出了声。
“夏萧,你确定吗?”
夏萧回头,无比坚定的点下颔首,他也不知自己要面对什么,可能是被那个女人掌控,也有可能是学院的追杀,棠花寺和擎天宗的针对堵截也在所难免,可既然选择这一步,便是他最熟悉的艰难生存。
兴许是当年龙岗给夏萧留下的记忆太深,他总觉得自己适合那种艰苦的生活,就是不知阿烛是否能和自己坚持到最后。现在的情况已很糟糕,夏萧的身体沉重,精神似一根蜘蛛丝,一扰即断,可还是问:
“干嘛跟过来,我的魅力这么大?”
夏萧自问自答,阿烛则没有开玩笑的心头,一拳锤在他的手臂上。虽说没有多大劲,可还是令夏萧猛地闭上眼,身体一阵摇晃。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就是怕你以后吃不饱。”
“你别把我吃了就行,我饿几顿死不了。”
“要是我忍不住怎么办?”
“那我就把你牙打掉!”
夏萧想笑,可又没有力气,丝毫感知不到自己面孔的存在。他与阿烛走了许久,一言不发。以这种速度,就算走到天黑,笛木利一秒也可追上,可他们似在等待什么,笛木利隐约也这么觉得。
草原辽阔无垠,夏萧和阿烛留下的脚印已够多,似是觉得时机足够,一道符阵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夏萧已等很久,最后的一百米也不算遥远,便继续朝其走去。这次走过去的脚步依旧和先前一样摇摇晃晃,可夏萧即便虚弱,还是极为认真的问:
“究竟为什么跟过来?”
“想陪在你身边。”
阿烛扶着夏萧沉重的身子,念叨着真像一头死猪,不过还是和其迈出了最后一步。这一步后,他们便是叛逃者,从此没了别的身份,只是一个魔道人。
学院诸教员及学子、棠花寺行走天下的行者大师、冒险者工会的猎魔佣兵、擎天宗的弟子、走首教会的信徒、老一批五大势力的弟子、天下正义之士所结的联盟……
笛木利在心中默念着夏萧和阿烛可能会面临的对手,不禁担忧。这一个“逃”字,虽说笔画不多,可将引起的是四面八方的追责,且性质皆变。如果夏萧被学院带回,还处于一方势力的保护下尚且还好说。可现在,他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更令人担忧的,是夏萧的身份实在太过耀眼,给众人带去的危险感也比平常的魔道人高许多。带来的恐慌越大,五大势力,特别是学院受到的舆论压力便更大,那样夏萧便更不安全。
“祝你们好运。”
背后有一无比宏大的坑,脚下的平原满是疮痍,这样的场景令笛木利微皱眉头,可思忖之余,身边出现一女。
“刚才那个女人拉出来一道符阵……”
大师姐刚摆脱黑暗的纠缠,随着笛木利的目光,已看到那道符阵在黑气中被捏的支离破碎。符阵残留两道背影,令其有些没想到,但看向笛木利时,他的表情和沉默已说明一切。
“即便是无意所为,你都要面临被撤职的危险。”
“是我大意了,被魔道钻了空子,才会令他们逃走。我会听候发落,不过在此之前,先将这个女人处置再说。”
大师姐默许,与其进入寂静世界。可此时要面对的,已不是先前那个女人,而是一团震撼雷霆乾坤的暗色妖魔,以地为足,与天齐高。
其下,孙仲磊元气消耗极快,但袖中依旧有无数符文浮动,一旁的潘老爷子和中年人各显神通,但皆无比渺小,不值一提。
短暂的对峙后,暗色妖魔率先进攻,这令众人有些没想到,不过为其奇怪的,不是她的反击,而是她的招式之强!
高举铁剑,潘老头子将那宛如混沌的黑暗切开,可其中的威力,令其身体后射五万里不停息。
“好家伙。”
老爷子震惊,可脸上和眼中的惊恐皆只存在一瞬,最深处难以被查知的,还是那一份惊喜。那是对这股力量的认可,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力量,小小一道,便将左绣芳等人拖住。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觉得与其指望他,不如靠自己!
“我已传去消息,宗主大人稍后就到!”
中年男人刚被打退,便朗声吼出了声,似想赢在气质上。可大师姐没好气的回道:
“将之前找茬的劲都使出来,否则等你家宗主来,她早跑了。”
寂静世界又闯进三位被遗忘的走首教会人士,可此时于乾坤呼啸的邪物,令他们难以下手。
忽时春风起,万物桃花生,大师姐带来的是视觉上的盛宴,也是残酷的打击。笛木利紧随其后,斗得天昏地暗也不满足,需要定个生死才算勉强合乎心意。不彻底将其斩杀,大师姐永不心安。
空中有剑气桃花,苍穹有雷电轰鸣。当其降下时,一道符阵辗转开,啸声至了极远处,令这片强者本就不多的勾龙邦氏大草原极为混乱。
无数能感受到寂静世界的强者抬头,望向北部,注视时皆觉得不祥。可他们不敢靠近,只能往外围走,生怕被牵连进去。
真实世界也难逃凶相,一场从北部刮来的冷风,令春日再次陷入寒冬,再明媚的太阳都没了温暖和光亮,只有一片冰冷和阴暗,灰蒙蒙似被遗弃的世界。
微凉的小风里,夏萧和阿烛于世人不知处远去。他们有了新的目标,此刻正在执行,他们要远距离迁移,路途遥远,可必定会到达。在他们,离北部越来越远时,这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依旧是那片寂静世界,依旧是那几个人,可像陷入永恒的时间劫狱,不断反复着进攻。其外没有援兵,其内斗不过妖邪魔物,可他们浑然不知,一霎如过永恒,漫长的时间又像被压缩,在一瞬间过完。
最终,这场极为漫长的战斗耗光了所有人的力气,那与天齐肩的妖魔也散尽力量,可其中的女人依旧和来时一样,将大师姐施展的空间束缚敲碎,然后钻进去消失于原地,极为流畅和洒脱。
只有大师姐勉强记得此战过了多久,可一切皆无意义。现在说那些有何用?无论战了多久都无法邀功,因为他们没有做到将其留住。
“我去追她!”
擎天宗宗主刚到,紧追不舍,于寂静世界中化作一道流光,也于他们眼中消失。这片天地满是坑洞,没有任何壮丽可言,只有凄惨和混乱。而那尊巨大的石佛,目光依旧平淡的俯视这里的一切,似将这禁地永久看管,不容任何人闯入并在其中误入魔道。
“斗了这么久宗主才来?”
“兴许是幻觉,不过战了那么几瞬。”
潘老头子向来唠叨,自言自语时对其有些不满,像逢场作戏,也像故意为之。可他的话题很快扯到许久之前上,可环视一圈,惊起问道:
“夏萧呢?”
这个问题令中年男人、孙仲磊和走首教会的三大强者皆好奇,夏萧呢?他怎么不见了?
“趁我不注意时,他被魔道的符阵带走了。”
孙仲磊皱眉,似已知事情的真相,便双手背后,一言不发。此时喋喋不休的,也只有那潘老头子。
这种人向来命不长,无奈他实力强,此时叨叨叨的念个不停,其实心中欢喜极了,夏萧也算个奇葩,自己那般都没气走,杀了他一灵兽反倒激起他的战意,不过这样也好,和自己的关系便彻底撇清。
潘老头子想再将一军,开腔问:
“那这是否为山腰之主的失职?”
笛木利毫不躲闪,正面回答:
“是。”
“学院该如何处置夏萧,他现在可是叛逃者吧?坠入魔道的叛逃者!”
“我做不了主。”
潘老头子的所作所为皆在预料当中,笛木利扭过高傲的脸,看向大师姐时,变得无比尊敬。后者声音不重,却带有一股命令般的语气。
“副院长已寻得大荒意识所化的少女,就将归来,学院的事,将由他亲自处理。”
“就算是副院长来,这种事都该立即下决定,不为他人,而为学院自己的声誉……”
“恕我直言,你没有教导我院副院长的资格,况且你今日所做之事,我事后会和宗主大人好生商议,看看是你的过错,还是整个擎天宗的问题。”
“左绣芳,在事情未出结论前,你还是注意自己的语气,年纪轻轻,莫不要因为几句话毁了前程。”
“我学院人就这脾气,告辞!”
大师姐瞪向潘老头子,她在寂静世界中看得很清楚,这家伙明显就像一个来搅局的。可她离去的身影并未令这位老者散发出半点畏惧,反而令其暗自期待,学院总会公布决定,那个决定很快便会告知天下。
等那时,夏萧的危险才正开始,他们的计划也才能实施。严格来说,是那个女人的计划,潘老头子有自己的计谋,从不与他人详说,只藏在心里。可暴露于世时,便是令所有人震惊的时刻。
走首教会的人也很快离去,他们没有表现出对潘老头子的多少敌意,但也算不得友好,只恰到尊敬。他们带上了上善,可后者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似不愿接近,令对其满是好感的三人只能彼此交流,无法将其拉拢融入。
“有没有感觉那个潘老前辈很奇怪?”
“有点,但无论他做什么,都有足够的理由。”
“我关心的还是左绣芳说的那句话,教皇要回来了?”
“不知道,反正我没收到消息,不过也差不多了,或许正在回来的路上,或许要去见次夏萧。”
“他的气息一隐匿,教皇能找到吗?”
“记住,永远不要怀疑教皇,有的事他不做是为了顺应自然,但不是做不到。”
清寻子是行走着的信仰,是活着的神灵,管事则是他最忠诚的信徒。他也算猜对,当前唯一知道夏萧下落的,只有清寻子,可他现在还未见到夏萧,现在时候未到,夏萧必须一个人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各方都将有所动作。
第五百八十四章 石砖中长出的小草
只有极大的事发生,学院才会像此时一样聚集全部的学子及对应教员。上一次这个时候,是汪浩然建立反学院联盟,那次所有弟子皆出发,征战于荒兽尾角,此次又该是什么事?很多人还不知道,可看笛木利严肃的神色便知大事不妙。
很多学子刚从外面回来,他们正在执行的任务被强制性打断,可看了半天,夏萧和阿烛也不在队伍中,不愧是拥有特权的人,想来就令人暗自气愤。最先注意到他们不在的是天命,其后是王陵。
见所有人皆到齐,笛木利说出震惊百人的话。
“夏萧坠入魔道,逃入凡世,归来的副院长已下诛杀令,从现在开始,各学子分管不同区域,一定要将其找出来!”
众学子有许多疑惑,满脸诧异的天命开口问:
“为何会入魔?何时入的魔?”
夏萧和阿烛平日不好见到纯属正常,向来只有他们来找自己的份,自己想去找他们可就难了。毕竟踏上那条上山的路就像隐身其中,加上阿烛隐匿气息的功能,根本找不到。不过天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执行完任务,带回许多荒兽森林的水果,他们却没法享用。
很多人和天命一样迫切想知道答案,焦急之色流露表面。可笛木利退后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另一旁温柔如春风的长袍男子向前。
“因为我的失职,暂去山腰之主一职,由孙仲磊接替,他将为你们讲解整件事情的经过。”
孙仲磊在学院饱受众人尊崇,可此时的表情极为严峻,说起夏萧的事时,争取想客观些,但总是朝其那边靠。以至于大致讲述出的,便是魔道黑暗利用上善令其入了魔,并将其激怒,令其踏上逃亡路。
这是一个悲壮的故事,众人叹息着夏萧的多舛命运。但也有几个人,比如谢毅,此时问:
“如果见到,真要杀吗?”
对于这个问题,众学子也很关心,皆朝孙仲磊投去目光,可他回答的十分坚定。
“这是副院长的决定,我们只需执行。”
“可这件事擎天宗也有莫大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们,夏萧肯定会配合回来!”
“他们的存在似乎只是将局搅乱。”
苏欢和姒清灵一唱一和,为夏萧打着抱不平,谢毅又说:
“纵然魔道有再多不是,在夏萧未伤生灵前,都有活的权力,也是该以此彰显学院的正确性。”
“对!难道被人陷害,还要讨个必死的下场?”
……
众学子议论纷纷,皆偏向夏萧,王陵却不懂,为何他平时很少与人交际,却能得到这么多的支持。可他也想说两句,即便他再讨厌夏萧,他也曾经救过自己的命。不过不等王陵开口,孙仲磊低声道:
“胡不归辞世了……”
满含悼念的声音并不算响亮,可令小白楼前的广场无比寂静。他们都是胡不归送上山腰的,那个慈祥老者的笑容和教诲他们始终都记得,可他不是在沉睡吗?怎么会这般匆忙的离去?连见一面和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天命心情沉重,皱眉问:
“和夏萧有关?”
“师兄为夏萧与擎天宗长老久战多时,未输,可败给岁月。”
孙仲磊先前只是用几句话便交代完事情的全部,令众人难以想象当时的场景。可那么多强者,肯定是惊天动地的战斗。但就算如此,夏萧最终还是逃离。他有违众前辈的期望,可是有难言之隐前辈没有讲出,还是真的成了魔?
“副院长和我们的事是追责讨回公道,擎天宗必当受到惩罚。而你们的事,便是和身边教员一起,当即开始把守自己的区域。每个人的区域都很大,且会有一些恶势力作祟,记着自己的使命,不要失职。”
虽说很不情愿,可还是有一声声“是”在回应。众人心里都有数,无论是教员还是学子,都大概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过皆不点透。他们还在等,等离开学院的那一刻,他们便能从自己的教员口中问出些事来。等事情明朗,一切都会清晰。
“一刻钟后出发!”
众人从孙仲磊身边穿过,他却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石砖中的一根草。
两块石砖的缝隙极小,但还是存在,那么该说是草的生命力顽强,还是石砖给了机会?如果石砖不给机会,彻底封死,再强的生命力也穿不透。可若是草不生长,安于阴暗,怎么也长不出来。
这么来看,都有成分在里面,就像此时的学院和夏萧。
学院即便只留出那么一小条缝隙,夏萧也会拼命的往上挤,定要令自己钻离黑暗和潮湿,向着温暖和光明而去。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小草的力量在坚硬的石砖面前无比渺小,可靠着那股坚毅和韧劲,不能完全否定。
学院这边派出的学子教员整齐出发,分散到世界各地,他们有的到了雪山,有的到了荒原,有的至了海边,因为不知夏萧的具体去向所以遍布各地。可很快嗅到端倪,那就是学院顶尖的强者没有一个有类似的任务,而是致力于和擎天宗的争论。
学院这是在给夏萧机会?他们难以猜透,不过就像他们身边的教员所说,学院有自己的看法和打算,他们要做的便是执行,不要自以为聪明,坏了大局。
除去夏萧和阿烛,还有一些在执行任务中牺牲的学子,山腰当前一共有一百零五位学子,将大荒分割,每个人的区域都有数百里。这等范围太过辽阔,夏萧有阿烛在,肯定能轻易逃过。
这些学院自然考虑到了,所以还有一些学子及教员不知的计划。当这些计划明确的化作一张纸出现在各大势力中时,走首教会的人见到不禁赞叹。
“学院果真聚集了大荒的优秀人才,这件事处理的确实妥当。”
“是啊,夏萧背负一个逃字,如果学院不较真,我们便必须出手,这也是一份责任。可他们将大荒分割,交给教员学子,又派出参天三十位强者以及三位问道强者四处巡视,当真严密。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不插手,否则便是乱了他们的计划,擎天宗想必也不敢再惹事。”
“主要是他们在纸上写到:诛杀令已下,若有阻拦者,共杀之!”
“都是一群狠角色,为了保护夏萧不惜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真的是为了保护夏萧吗?”
“我听说啊,笛木利是眼睁睁送夏萧走的,此后虽说魔道作祟,可当时的情况根本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夏萧有新的想法吧,不过已坠魔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去黑暗中探寻一番,只是这等行为,不敢想象其中的艰辛啊!”
“夏萧也真够大胆,但学院对我们也足够信任,既没交代什么?”
“夏萧可是我们教皇大人的徒弟,有什么好交代的?还怕我们走露风声不成?而且就算我们说的话被外人听到又怎样?我们这种小角色的话难辨真假,至于管事他们,说的话根本不会让外人听到。”
“有道理。”
两人身后的马车中,上善蹙着的眉头久久未舒展。在她恢复实力前,会一直待在走首教会,这里是个避风躲浪的好地方。可她性格太过高傲,以至于夏萧没有邀请她一同走向黑暗,她便真的没有跟去。
上善无法做到屁颠屁颠跟在别人后头,要么并肩,要么就走在他前面。可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后悔,她应该叫一声夏萧,提醒一下他的。当前要找到他已有些不现实,谁知道他在哪?气息一隐匿,便是人间蒸发。当时那道符阵还被快速捏碎,根本找不到元气所去的方向。
上善内心有些烦躁,可当前只有一道手印令无数元气涌进身体,修补黑暗留下的伤。她相信自己可以找到夏萧,她和夏萧之前,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微妙联系,就像两个早已擦肩而过的人,身边还有彼此的一点气息。
其实上善也不知道自己去找他干嘛,但心中总有一股冲动,令其想报恩。夏萧豁出那么多救自己,她定要在夏萧最艰难的时候帮到他。可究竟怎么办,如何帮,上善还不知道,但她决定先去夏萧身边。
比起做事缜密的舒霜,上善要鲁莽一些,可她就是那种神经大条,可内心又十分脆弱的人。
因为管事的短暂离开,走首教会于原地多扎营三日,他们用石砖搭起临时的锅台,走时将它们带走,唯剩一块破碎的残砖。
残砖之下是一些被压扁的草,它们没有突破砖,也没有长到砖外,而是在阴暗处暂停生长,与潮虫毒物共生。若是搬开砖,会发现其下有蜈蚣,可那些草虽说被压倒,可也长成蜈蚣的样,怪异却没多大改变。
等阳光重新照耀,它们会再次向上生长。可回归光下和重新生长的前提,是有人搬开那块砖!否则这些草会腐烂,也会被啃咬消逝,不在人间。
第五百八十五章 传了千千万万里
石砖之外是明亮,偶尔的阴暗迟早会被取代。可此时这暗与明交替的十分模糊,甚至比砖下的暗还要复杂,也难以将其剥离,将其看清。
夏萧身在砖下,对他,学院的态度极为强硬,走首教会也率先妥协。之后,其他几大势力皆表态不参与。可什么都不做,显然不是冒险者工会的做事风格。他们向来喜欢整活,但有着绝不打扰学院颁布任务的前提。说白了,就是损失些道德,赚些世人的好奇钱。
钱财总是被心高气傲的人瞧不起,像学院、棠花寺、走首教会和擎天宗,从不将其提在嘴边。钱财在势力当中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宛如粪土,可冒险者工会喜欢,甚至痴迷,无数人为其丧命。但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皆是这个理!
比起宛如隔世的其他势力,冒险者工会扎根于世俗,从其中源源不断的吸取着力量。而因人数最多,它也需要银两来维持中下阶级的生计。冒险者工会可以说掉进了钱眼,但他们对其他几大势力也有些看不起,形成一条循环往复的鄙视链。
其他势力或许觉得冒险者工会没有一个大势力的样子,无论是加入进去还是在其中求得一职半位都很简单,不像其他实力那么艰难。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冒险者工会都是欠债赌徒的常去地,在其中有很多卖命赚钱的机会,还有一定保障,比赌场和黑市要好得多,可他本身便是一个超大的黑市,只是因五大势力之名而变得清新脱俗。
这是冒险者工会被众人推崇成新一代五大势力的诸多原因之一,也是被一些清高之人瞧不起的最主要因素。当然,这些只是其一,还有就是世俗气,可冒险者工会的会长,也就是隆随宏他爹,经常张口就骂那些学院书生及寺里的和尚。
走首教会生活艰难,擎天宗了解不多,他尚且不乱说,可学院过着富裕的生活,还不是要钱支撑?棠花寺里的和尚经常化缘,不也是要钱?只不过一个有足够的钱,无需重视,也不用多虑。一个选择用别人的钱物满足自己的需求,说到底,都是些虚假的家伙。
各有己见是好事,可因为冒险者工会一度谋财,导致口碑并不算好,其中的精英也不比其他势力多,可它遍布各地,有不少分会。勾龙邦氏中自然也有,夏萧的事,最早便从那传出。
夏萧引发的动静令一些强者注意,随后各番推论和学院的公告天下,总算令他们了解到大致经过。因此,冒险者公会迅速制造了不少见闻。
一时间,很多人在某个地方见到一男一女走向深山,又或者说深夜村中有一男一女走过。更离谱的,是有乌鸦丧叫夏萧无命,妖狐哭诉他终将毁灭大荒人世。
以往的民间怪谈,都和夏萧扯上关系,虽说荒唐,可总会有人信。就算有些家伙不信,也会好奇的瞅上几眼,或买一份报,这便达到了冒险者工会的目的。
无形当中,一股巨大的恐慌酝酿而出,味道醇厚,短时间即便有学院的保证和强者入世,也难以令其味消除。或是白日,或是天黑后,妇女们又多了一个吓唬自家孩子,不让其乱跑的借口。而这个借口,出奇的好使。也不知夏萧和阿烛听到这样的故事,会是怎样的情绪。
“我听说啊,学院是故意放走夏萧的。”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我也没有乱说,学院是想用夏萧钓大鱼!”
夏萧的事一开始只是怪谈,只有感兴趣的人好奇并去打听。可经过冒险者工会这一发酵,顿时入了百姓人家,还上了饭桌,扑通进了午后的茶壶糕点,甚至被搬到大户人家聘请修行者看家护院上。
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怕那个怪人走到自己居住的城市。一些人觉得不可能,也有一些人,早已担忧起来,连忙准备上冒险者工会大肆贩卖的辟邪之物,又是一大笔钱,可那些奇异的文字,无非是修行者的符文,没什么准确的意思。
修行者站在远处看热闹,一些有志者皆留意起身边的动静,他们素来听闻夏萧身边有一女,可以隐匿气息,此时倒想见见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可大多数修行者还是选择无视,夏萧的事与他们关系不大。
各种看法都不影响学院的行动,只是冒险者工会引起的惊慌,令他们有了明确的动作。冒险者工会总部引来学院的大修行者后,他们不再散布谣言和收集见闻,也不再大肆贩卖辟邪的东西。
冒险者工会已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在第一次警告时,便立即收手。自此,当再有人问夏萧的事,冒险者工会只会说,一切皆在学院的掌控下,他们难以插手,因此不太清楚。这和之前满世界找寻夏萧二人足迹的他们有所不同,可也被世人接受,毕竟这关乎学院,不能乱说,但他们究竟在哪,走过了谁身边,令人比平时要小心很多。
男人还好,身强力壮。可本就娇弱的女人皆啼哭,要防色狼防小人,还要就此防夏萧,真是人人有危险,生死全在天。
关于夏萧的种种怪谈,最先从冒险者工会的总部开始向四下辐射,传了千千万万里,甚至快到冰原,令那住在冰屋的人知道。
这等漫长的距离中,大夏自然会被涉及,可斟鄩夏府,依旧和平时一样赏着后院桃花。桃树本有辟邪用,可院中人,向来只欣赏它的美。
当荟月急匆匆的拿着关于夏萧的报道冲进夏府,虽说萧蓉心中有万般害怕,可也淡定面对。
“学院想抓萧儿还不容易?他能逃离这么多日,应该是有隐情,不用怕。”
萧蓉是个聪明的女人,夏婉也是,她们给彼此的信中,都这般安慰对方。而夏婉的信中多了些话,那就是南商的攻势暂停了,他们害怕夏萧突然袭来。
入了魔的夏萧,肯定比以往更强。但显然,他们想多了,现在的夏萧可没有那等心思,但可见夏萧给南商人留下的阴影之强。
第五百八十六章 阴晦与漫长行走
天下人不断猜测夏萧在哪,他的家人也盼着知道些消息,可慢慢的,又觉得不要有半点消息才好。若有消息传出,夏萧的行踪便会被掌控,紧接而去的,便是学院的拦截和围杀。与其双方为难,不如不见。
萧蓉和夏婉后知后觉时,很多学院人也在积极寻找夏萧时怀着一颗不要碰到的心。若遇见,因为学院的任务还有教员在,他们定要有所动作,可夏萧也是他们的一员,不该受到这种待遇,所以还是不要遇见的好。但有的消息总是悄然传来,令学院人心中一紧。
“有人说见到夏萧向西去了。”
依旧是蛮人的草原,依旧是辽阔的场景,可有些微凉。一学子正和天命交流,白色符阵中传出的话语清晰。
“有确凿的证据吗?”
关于这种消息,他们已不是第一次听说,一开始兴奋而后怕,为其忙的团团转,后来逐渐不想搭理。有的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也有可能是太过敏感,但大多数都是为了钱。不过越来越离谱,就算觉得自己看错,也要对上人头数,那三五成群的人里,怎么可能有夏萧?
“目前还不清楚,但他说男子的状况有些差,由身边的矮个子扶着。”
“我去看看!”
天命有些不耐烦,不过不止勾龙邦氏的人如此,天下百姓亦然。你说他们怕,他们确实怕,总因此做噩梦,可既然怕就不要好奇那么多,但又忍不住打听,且总是制造出类似的无用骗局,令人厌烦!
黑龙一瞬西行数千米,巨大的黑影在地面划过。其下村庄的人见到,从前些日子的惊慌到习以为常。
“恐怕这次又要扑个空。”
一些人姣有兴趣的讨论着,但这种事在出来结果前,谁也不知真假。但有一点确定,就是夏萧的事一出,天下将会出现很多夏萧和阿烛,且还会更多。人们对其的恐惧,是天命理解不了的。
黑龙滑翔而下,眨眼即成一男子。他看到所谓的夏萧和阿烛了,眨眼落在他们身前,惊的他们连手中的拐杖都扔掉。
无比惊讶的两人看着从天而降的天命一时缓不过神,但看样子似乎是学院人,这身衣服他们见到过很多次。黑白的修身长衣是学院的象征,也是他们身份的差异,令这些家伙心中有再多不爽也急忙低头,以哀求声问道:
“大人,我们犯什么事了吗?”
天命极为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反问道:
“从哪来?到哪去?”
天命对他们的老家不感兴趣,随意放行。真是气人又可怜,两人这一路,不知还要见天命多少次,离开他这片区域,不知又要见学院的人多少次。因此,他在其身上留下一息龙气,而后背对他们打开一道符阵,张口就骂。
“他 妈的,我就知道又是这样,去警告那些满口胡话的蛮人,再敢胡说,我就撕烂他们的嘴!”
天命并不稀罕他们提供的消息,可要是再添乱打扰他的计划,他不介意吼出一声,将他们魂都吓掉。一群无德猪狗,若是真心想帮忙,岂会三天见到所谓的夏萧阿烛上百次?
夏萧和阿烛再怎么伪装也是一男一女,且都年轻。结果刚才那二人乃爷俩,和夏萧阿烛只有人头上的相似,这都能看错,眼睛不如捐了!
天命升空,按着自己的计划飞行于蓝天白云间。他在想夏萧究竟在何处,不过以后者狡猾的性子,就算从自己眼前经过,他都不一定能看见。
天命还是希望夏萧那个龟孙子有多远滚多远,在他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之前,千万不要被自己遇见,否则他肯定要将其按在地上捶一顿。他带给学院的影响太不好,还有就是让自己这么担心,真不是个玩意。
天命所在地的遥远之处,夏萧和阿烛正于阴晦的太阳光下行走。他们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可自从离开战场,便走到了现在。
一开始,阿烛用自己的小独角鲸带着夏萧走,后来学院的人来了,她的元气也所剩无几,只有这么不断前行。她想停下来恢复元气,那样比走路的速度快得多,可又不敢,只有一步一个脚印,冒着不知何时会被发现的风险向西方而去。阿烛极为紧张,因为夏萧一直在昏迷和苏醒中徘徊。
“还有多久?”
夏萧迷迷糊糊的,似已于这片平原走了许久,而就着阿烛后背的温暖,他逐渐醒来,可背后一片僵冷。
冷风不断的吹,不知这个季节为何这么冷。可就像寒冬一样令夏萧不愿醒来,就此挣扎不断。他眼前的世界极为阴暗,像蒙上一层雾,也像看到灰色的云海。
夏萧不知自己上次何时昏阙,一切都不清楚,只靠着阿烛照亮他残余的性命且一直残喘。他甚至不知在阿烛背上待了多久,也不知目的地在何处,究竟还有多远,阿烛也不是很清楚。她看着那座雪山,反复的念叨着:
“快到了!快到了!”
见山跑死马,讲的大概就是一个这样的道理。阿烛看到那座雪山是一天前的事,可现在还有很远,不知要走多久,但他们必须得去。
夏萧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他还没稳定自身元气和魔气的关系,因此体内时常混乱,眼中一切都在光与暗中交替。
离开那片战场时,黑暗中的那个女人说了,给夏萧准备了一汪天池。夏萧现在需要类似的东西,因此一直走一直走,阿烛知道肯定会到的。她已经很累了,心里也累,饿的没了知觉,可她的脚步从未停止,她知道必须快些赶到。
“有水吗?”
夏萧的嘴唇早已干裂,不断重复着想喝水,幸亏前方有一处村庄,所以阿烛急忙前去,但现在的情况又很特殊,她怕被学院的人发现。
阿烛从未这么惧怕学院人,就像他们害怕遇到自己一样。但她还是义无返顾的将夏萧放在村头,冲进村子找水,她的背影在夏萧看来极为生动,似能和自己厮守一生。他想叫一声阿烛,让她小心,可现在就像死人一样瘫坐在村头的树下,看着她越走越远。
第五百八十七章 雪山地下天
阿烛也不放心,回头看一眼夏萧,虽说已看不清,但见他还在那,便算心安。夏萧想对阿烛笑一下,可面部的肌肉始终无法动弹。
比起以往的岁月,这大概是阿烛最为艰难的时候。每晚,她都会抱着夏萧入睡。每一个土坡和树下都是他们的小床,而这样风餐露宿的生活,显然不是夏萧想给她的。但现在的夏萧只有愧疚,没有多余能做的事。他甚至开始后悔,不如自己走进黑暗,那个女人总不会见死不救,也不用令阿烛跟着自己吃苦。
当时一晃而过脑海的浪迹生涯真的开始了,夏萧有些心疼阿烛,黢黑的手握住手腕上的新护腕,想让其放心,可很快,夏萧模糊的视野里,阿烛端着一碗水,飞奔朝这边跑来。她脸上已很疲惫,可时常挂着一丝笑意,似再困难的日子都能挺过去,令夏萧还未喝水,眼角便流下泪。
“你怎么哭了?”
夏萧现在比先前的状态要好些,能听清阿烛的话,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脸。阿烛伸出双手递出碗,夏萧则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想道歉也想表达自己的感激,可极红的双眼和苍白的神色因他的一点泪渲染的极为深情。
“对不起。”
夏萧呢喃着,即便声音很轻,阿烛还是听到了。后者的表情比夏萧的还要复杂,她想问很多事,也想刁难一下夏萧,或欺负他,让他照顾自己,自己就做一个指挥他的大爷。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所以阿烛只是端起碗,凑到夏萧嘴边。
“喝吧。”
夏萧张开嘴,将极为冰冷的水喝入腹中,一开始的冰牙感,逐渐成了索取,令其端着碗,将其一口不漏的喝光。或许是受到冰冷的刺激,夏萧精神好了许多,来不及擦掉嘴角的水,村头探出脑袋的小孩已令阿烛扶起夏萧。
“我们得赶紧走。”
阿烛极为谨慎,她以前其实不这样的,但现在夏萧的状态不好,她必须学会考虑,也必须学着长大。
村头树下,放着一个光溜溜的白瓷碗。它很快被几个小孩拿起,而后看向西方,那里的两道人影已快消失,可他们歪着脑袋,没再搭理。
总有一些偏僻的村庄不为外事所动,甚至勾龙邦氏改朝换代都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向来自给自足。可这个地方,总会有学院人来,只是快慢不知,而消息,也总会传到他们耳中。
夏萧和阿烛互相搀扶,行走的速度快了不少。阿烛太累,鼻息极乱,夏萧反应略显迟钝,感知到时她已累的走不动。
“歇一会吧。”
“不用了。”
阿烛擦掉额头的汗,继续向前,只有令夏萧率先恢复实力,他们今后的路才能好走一些。所以他们面朝越来越近的雪山,不断朝其而去,一步一步主动迎向它。
高大的雪山肃穆而神秘,且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圣洁。在其之下,夏萧和阿烛像两条丧家犬,冻得瑟瑟发抖,体内没有半点元气能为自己取暖,可彼此的体温还是令他们站在山脚,仰望起四方。
茫茫冰雪中,似乎没有天池的存在。夏萧站在山脚望了许久,会在山顶吗?这么陡峭的山,以他和现在的阿烛想爬上去有些难。
“先吸收一会元气,再乘鲸上去看看?”
夏萧询问着阿烛的意见,可后者摇了摇头,笔直走向竖直如刀的高山峭崖。其上有不少积雪,极为厚重,若是引起雪崩,他和阿烛就危险了。可阿烛有自己的想法,伸出自己的小手在空中探。
“那个女人说过,一直向西即可,我们从未偏离,天池应该不在山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会有一个入口。”
“她还说什么?”
“没了。”
阿烛探了许久,可什么都没有,手掌放在雪上,引得一部分塌落。夏萧觉得她变了,变得更为细心,也比以前稳重。这倒不是夏萧的幻觉,阿烛确实变了,在过去几个寒冷的夜里,她清楚夏萧必须赶紧恢复,又在看到学院人的影子时懂得躲藏。可眼前山崖,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奇怪……”
阿烛扭头,招呼道:
“你来试试。”
夏萧随其命令走,这才看到自己的手黑的不像话,不知是污垢还是所谓的黑暗及魔气。但当他的手掌触碰冰崖时,它果真泛起涟漪,似一落隐藏着不的了之物的帘子。它以冰雪伪装,没有半点破绽。
对视一眼,夏萧和阿烛牵着手进去,满眼顿时被奇异光泽照亮,而这入口,也被落下的无数冰雪覆盖。鲜有的一丝足迹消失在冰雪里,寒冷也将夏萧和阿烛的味道掩埋,随之一道风掀起雪花,将夏萧留下的几个脚印填平。
等最后一片雪花落在停止涟漪的帘前,夏萧和阿烛也适应了眼中梦幻的光,在蓝紫色的水晶光芒里打量起这片世界。
帘后的世界是一山洞,算不得巨大,因为顶可看见,其上垂下许多钟乳石和水晶,和地面似镜子的两面。只是不算深的山洞里有一水池,是头顶洞壁所不具备的。
夏萧的目光从山洞顶部投向洞穴的最深处,那里似没什么玄机,而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个水池里。
比起蓝紫色的光,这里的整洁才令夏萧觉得诧异。这种潮湿的地方也没招来毒虫巨蛇,真是奇怪。不过能瞒住天下人目光的天池,便是拥有通天的能耐,岂能令凡物或几只虫子闯入?那样未免将这里的格调拉得太低。
这个洞穴远没有地王殿所在地宽阔,可给夏萧和阿烛一种安全感,令他们放下手中的刀和背包,皆靠在还算光滑且干净的洞壁上歇息。其实不干净也无所谓,夏萧现在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要避之门外的脏东西,只有阿烛还挽着他的胳膊,似和其连体且离不开。
两人靠在一起,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离开魔鬼草原时的几句打趣都做不到,就呆滞的看着前方发呆。他们这样许久,而后累了,于明亮的光中大胆的睡起来,这个地方像个安全屋,令他们不用风吹日晒,能安安心心的酣睡。
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已不再是安静,因为一点风都闯不进来。夏萧和阿烛得到这段时间所没有的时间歇息,将任何事都放到后面。先恢复些力气,保住小命才是重中之重!
等两人睡够了,依旧依偎在一起,夏萧轻声道:
“辛苦了。”
“睡得我头晕脑胀。”
阿烛伸了个极大的懒腰,然后捏拳,放在夏萧脸上,将其推开。这是他们常有的玩闹动作,夏萧极为配合的倒向一边,然后又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并拉起阿烛。
这里没有明显的昼夜变化,兴许外界的人正好奇他们去了哪,可他们只是在里面绕了几圈,最后朝偏向山洞内部的水池走去。站在其边,看着极为清澈的水,夏萧和阿烛皆忍不住赞叹,但说出的话有些失礼。
“这便是她口中的天池?”
“听你的语气有些不满?”
这道妩媚的女声显然不是阿烛发出的,而是那个女人。她不知在何处,可声音猛地出现在夏萧和阿烛四周,令他们背靠背警惕起来。
“你还活着?”
这等动作和问话令女人有些不屑,话语中尽是瞧不起。
“你以为我会死?”
“大师姐及各路强者都没杀死你,厉害。”
“但我想杀死你们很简单。”
“我知道你暂时不会,但我也不会顺你心意,直接去原先那个地方找你。”
“长路漫漫,你可以先自己走一段时间。”
“把我脑子里的东西去掉!”
夏萧说的,是那场大战中进入他身体的东西,他后知后觉才感知到,还有以前那些影像。现在他恢复神智,再也不想见到那些东西,包括上善!
“早就为你清除了,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同伴。”
“还不一定!”
“你总会来的,至于这个地方,你大可放心,没人能找到。”
“那你呢?你在何处?”
“我在世间阴暗的每一个角落,但不会出现在你的视野里,所以尽情去走吧,你想知道的答案,只有我手里有!”
“我会自己去南海之南!”
“随意。”
女人说的轻松,也没有告别,声音便匆然消失,可夏萧皱着眉,咽了几下口水以润炙热发疼的嗓子,而后看向身边的阿烛。她应该有很多问题,包括自己的打算和今后该怎么办,可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对视许久后既有些羞赧。
“你干嘛?”
“没什么要问的吗?”
阿烛摇了摇头,一会又点头。
“赶紧恢复实力吧,然后我们一起去黑暗里走一圈,等找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再回学院。”
“你突然这么好,我有些不习惯。”
“本姑娘一直都这样,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夏萧下意识点头,可忘了自己答应阿烛的究竟是什么,是和上善再也没关系,还是以后一定要对她好?夏萧也不知道,可现在说出来显然不好,女孩会因为男人说假话而生气,说实话也不见得高兴。
第五百八十八章 草坪再起一棵树
一把刀连鞘插 入满是晶矿的地中,撑着几坨衣服。随后,夏萧在阿烛时不时睁开的眼中入了天池。其中的力量十分温和,没有像夏萧想的那样一瞬朝其涌来,带着将其打垮的气势蛮横的将他身体和精神上的伤势缝合,而是受夏萧控制,真的如水一般温润。
泡在里面,夏萧准备闭上眼好生休息一番,一旁的阿烛则放心不下的问道:
“那我也修行了?”
“好!我先试试水,如果可以的话,你也进来泡泡,感觉不错。”
“我才不和你一起泡。”
浑身污渍的夏萧笑笑不说话,率先闭上眼。一边的阿烛瞥他几眼,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极为羞赧的扭过头,结出手印后开始吸纳天地元气。
随着夏萧开始运用天池中的水,它们冒出一层薄薄的雾,也带起一股很温暖的感觉,令夏萧如在泡澡。精神上的疲倦于此开始恢复,肉身的伤势随之一起。
那场战斗中,夏萧受了些伤,此时伤口不断愈合,其中长到一块的泥土草芥先后剥离,有些微疼。可对夏萧来说也就那样,再疼也还活着。每当谈论起生死,夏萧就想到胡不归和虚云前辈,比起死,活着有点痛也算正常。起码夏萧觉得,必须活着,才能谈论其他的事!
夏萧的精神力有海般宽阔,此时大半被吞噬,又在水池中不断恢复,似重新寻得源泉,并不断引流,令近乎干涸的它恢复。但它恢复的速度极慢,可夏萧现在有的是时间,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找到答案,但有大致的方向。可究竟会遇到什么还不清楚,所以必须令状态恢复到最佳。
夏萧比较关心自己的四行空间,特别是木行,他总觉得其中的感觉回馈有些奇怪,但恢复精神之海才是重中之重,这样才能在他进入四行空间时不至于令其崩塌。那里的情况有些复杂,但夏萧清楚先后,有了大致的方向,且着手准备起来。
天池中的力量有些像元气,但又掺杂着别的物质,夏萧一开始察觉不出来,后来才知道那是生灵之气,且有魔气存在。这些东西若是令普通修行者来吸收,恐怕会有麻烦和生命危险,他也暗自觉得惊险,感叹着幸亏没让阿烛进来!
这些东西对以往的夏萧来说兴许是毒药,可现在他正需要,这是不愿承认但真实发生的事。他也不是普通修行者,而是个魔人,但多亏有前辈相助,夏萧现在才和普通修行者没什么两样。这暂时是好事,可那颗舍利,还等着夏萧去开发,但也是今后的事了。
吐纳格外重要,一口口浊气出现在山洞中,又被一股自然存在的力量吸收到洞壁上的岩石里,就此反复,令阿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能安然的吸收元气后进入星空遨游。
夏萧又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漫长,可上次是折磨,是反复的苏醒和沉睡,每一次因寒冷和痛苦醒来,又因为它们昏阙。而现在,时间带来的是舒适和安逸,令他的身体和大脑逐渐放松,不再紧绷心头的弦。
当所有的淤青和伤口都恢复正常,时间已过去许久,夏萧身上的污渍也尽数被洗净,化作脏水沉进水池底部。现在的夏萧,伤势得有生灵之气与魔气恢复,元气虽说也有用,但比起它们的奇效还是差了很多。
夏萧逐渐发现原因,他现在的身体因为入魔强了太多,可元气依旧停留在生果境界第一段,要想恢复变强的**很难。可在精神之海漫长的修补后,他终于进了那片很久没来过的空间。
踏在草坪上,这里和他想的一样十分糟糕,四处皆是黑暗,飘动着的魔气侵蚀着元气之树,令其中生长着的果子受到极为严重的影响。
站在树边,夏萧看四行空间,它们都被魔气和黑暗笼罩,虽说难以入侵进去,也为夏萧保留着净土,可他必须想办法保持这里的平衡,否则早晚会吃亏。
看着元气之树四周的黑暗和猩红色的魔气,夏萧挥手,既将其运用起来。现在无论是元气还是魔道之力,都是夏萧的一份力量,可它们因为本源不同,难以掺杂在一块。但夏萧很快诞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并着手开始准备。
聚精会神,早已恢复的精神之海令夏萧回到最佳的状态,他挥手间聚集所有的魔道之力,可它们还会产生,因自己情绪而动,也会因自己再吸收的生灵之气变强,但有什么办法能令它们像元气之树一样聚集所有的元气然后可调动?
夏萧冥思苦想,暂时没想到办法,但因聚集在一起的猩红之树眼前一亮。
世人眼中,魔道皆是丑陋物,谁能想到此时这般瑰丽,犹如暗色水晶,富有别样生机,其外笼罩的一层薄雾更是为其披上面纱,虽说有些腥臭,但依旧给夏萧带来力量。
虽说这棵树形成,可只是大致的集合物,没有吸纳一切,总管一切的能力,毕竟和元气之树不同。所以夏萧围绕后者走了许久,想探寻其根源和运作的原理。
元气之树本长在精神世界,可夏萧的那片世界如海,能将一切淹没,还因为他有着完整的五行,所以身体便自有一空间。
这个空间连通七经八脉,元气皆吸纳于此。木火水金四行如四个水库,招水而储水,而元气之树便是那个总阀,开关水都需它出力。
这是一个浩瀚的工程,历史中的代代修行者为工匠,花了很多年才寻到建造它的办法。在所有人都保持尊敬时,夏萧极为大胆且狂妄的想再起一棵树,他觉得不算特别难,就是元气之树和这些空间自然共生且相通,它就算制造出一个可装魔道之力的空间,又要如何与魔道之树建立联系?
这可不是两个瓶子插根管道就能连通的简单事,夏萧要做的,是再造一个完整的循环。令无论元气还是生灵之气进入他的身体,也就是这片世界,就能被元气之树和魔道之树互不干扰的吸收和掌控。
这也算个千古难题,但若那么容易就完成,坠入魔道的人也不会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夏萧难以着手,他身体里的空间本就比别人多了四个,再多恐怕也承受不住,不过只要令魔气不影响元气就好,这样将其看做一种力量,但不是主要依靠,未尝不是好事。可怎么建立空间,在何处再造一空间?
夏萧头都快秃了,躺在草坪上,看向头顶,逐渐有了些想法。
这片世界的太阳是伪造出来的,也可以说是一种永不改变的映像,那夏萧再造一月亮如何?那将是一轮黑色的月亮,承载魔道之力,藏在太阳之后,只在使用时现世。
夏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魔道之树作为开关,黑色的月亮作为储藏空间,可如何联通还不清楚,但暂时保留这个想法。反正最近他是不会使用魔道之力且也不会生出的,所以并不着急,可空间中的所有魔道之力都暂时被其聚集且封锁在魔道之树里。
每当他控制起魔道之力,脑中便会出现幻象,似树木破碎炸裂,其中的猩红暗色之光猛地蔓延,隐天蔽日般遮盖他的双眼和心扉。每当这时,夏萧体内的舍利子便会散发出万千佛光,似普天照耀,与其分庭抗礼,守住夏萧的理性。
这是虚云赠给夏萧的见面礼,可太贵重,夏萧感激不尽,但只能以不坠落作为回礼,并第一次考虑到天下苍生。有明亦有暗,可暗处的存在太大,威胁到了明,就要将其毁灭。
简单的思绪没有太多理由,夏萧猛地消散成无数光点。他看了眼阿烛,见其正被一团黑色光晕笼罩,才于水中结印,将体内的元气消化。
千人的生灵之气里蕴含着不少元气,夏萧之前一直没有状态吸收,此时终于能享用。这些过滤过的元气令夏萧的元气之树不断长大,同时,青涩的果子有了拳头般大,且泛起红色,代表着果结一轮。
虽说夏萧难以分辨是时间过得太久还是速度太快,但都上前,摘下一颗果子,咬一口时险些吐了出来。这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太过折磨人,但他还是象征性的嚼了几下,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精彩。说这果子是蜡毫不过分,因为它直黏牙齿,还糊住了舌头。
生果境界花开三轮,果熟三次,每一次的元气之果都将沉淀在体内,以冲曲轮境界。可这么多果子,看起来虽不错,色泽艳丽且带清香,可夏萧不想再尝第二口。但这些果子本就不是给人吃的,它们在夏萧犹豫,准备张开嘴时纷纷落地,化作一地光泽消失,手中的果子也穿透手掌落下。
“还好没咬下去。”
夏萧连呸几口,看着迅速长出花苞的元气之树愣起神,而后花谢果出,又成熟掉落,速度异常。但第三轮时有所欠缺,只到花谢,但夏萧已满足。
这个过程本无比漫长,可现在被迅速缩短,生灵之气中的元气量果真庞大。而水池中的元气,又令其长出一个青果蛋子,不过夏萧忙碌这么久,得去木行空间看看,那片森林里有不少变化。
第五百八十九章 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走向森林时,夏萧身侧出现一位身披黑紫色甲胄的武士,他手持无比锋利的神剑,有极为浓烈的斩杀之意。可夏萧并没有扭过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
“我稍后再去找你。”
夏萧是肯定会去每个空间的,这次大战带给他们的影响也很大,特别是金灵兽。后者自从选择留在他体内的那一刻,便紧紧相连,也能感觉到彼此的情绪。可金灵兽语气很冷,甚至有些后悔。
“我当初想杀掉你独行,斩尽天下黑暗,可你说不如合作来得效率高,我承认你的修行速度不慢,天赋也极高。可你坠入了魔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夏萧停在森林前,面色微寒,沉声道:
“别人可以误会我责怪我,可你不行!你了解当时的情况。”
“我宁愿死也不想为正道添乱!”
“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
“什么答案?你真的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
“不信,但起始大帝没有魔道气息,他不至于撒谎。”
“灵契之祖已成神,否则哪有那么强的力量?”
“那些事得我们一起去探寻,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夏萧说完,踏进森林当中,没有给金灵兽开口的机会。后者满腔怒意,退回自己的世界,眼中的未来和志向无比迷茫。
这条路太过难走,难到金灵兽想不出任何办法。夏萧现在还耍着自己的小聪明,可如何在黑暗中走出自己的路?他只会任人摆布,无数对立的敌人就算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的实力也看不到。而且学院的拦截只会比夏萧想的更难突破,他将寸步难行,将在这条路上走不出几步便被钉在地上,然后用他看到过的十字架架起来用火炽烤,以此消灭那罪恶的力量。
金灵兽长久叹息,于金属的**殿堂久久沉坐。可夏萧行走在森林小路里,因为其中的变化心旷神怡,但又很快变得沉重。以往的森林也有花,但很少,可现在森林中多了些藤蔓,其上的白色小花带着清香围绕在夏萧四周。
这种青藤白花他从晓冉那见到过,可她能进木行空间?应该不行,夏萧早已试过。舒霜离去后,晓冉便孤单一人,她与句芒交好,夏萧便想和其签署灵契,可因为理论上的不实际,便被前辈强制拒绝,且不准夏萧暗自尝试。
夏萧一直很听话,前辈的理论思绪井井有条,将其劝服。可现在来看,总有一些行为在理论之外。因为夏萧已感知到晓冉的气息,那道颀长的纤纤背影更是慢慢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句芒的死对夏萧而言非同一般,擎天宗他也记住了,对一个记仇的人来说,有仇必报,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夏萧可不管他死了多少人,自己可没动过手!但他杀了句芒,就得付出代价!
路因追悼而漫长,夏萧低头绕过几根树枝,走到圣坛边时,其上的女子朝其投来目光,眼眸中尽是温柔,似一阳光晒过的湖,其中的水有些温热,风也温柔,令人觉得无比美好。她令这片空间有了些清香,似成她的闺房,无比美好。
夏萧不忍打破这画般的美好和安静,没有说话,和其对视着,站到她身边,和其一同看向漂浮在圣坛中心上的那个拳头大小的绿色光球。其中有很多堪称复杂的纹路,波动不凡,似正孕育着一个特殊的生命。
“这是句芒留下的种子?”
晓冉微点螓首,夏萧也不意外,只是看着那个小球,对其的感知并不强烈。似知道他的担忧,晓冉轻声说:
“他在离开前将木行空间暂时交给了我,这段时间,我可以帮你。”
晓冉抬起左手,虽低可到了夏萧身前。她纤长的手指上有着一环戒指,极为简朴,可其上雕刻着的一枚小花和她头饰一样。
“他送的?”
晓冉微微点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句芒将死之际,将这枚戒指匆忙给她戴上。想必这也是一枚打开木行空间的钥匙,夏萧大致猜到她能进入的原因。
小语因为没有掌握完整的水行,自身不足以将空间的力量全部调动,因此可装下三鱼。可句芒掌握着完整的木行之力,他在这片空间,便难以令晓冉进入,可现在成了一粒种子,用些特殊的方法,应该就能令晓冉进来并调用其中的力量。
比起将晓冉抛在学院,不如待在这,起码她想如此。
“他估计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夏萧为句芒打着助攻,晓冉知道他的用意,微微一笑,甚是人间美好样。夏萧看着她的笑容,嘴角也微微上扬。
“等他真正复活,你就要操碎心了。”
“为什么?”
“他小时候贼调皮,安静不下来。”
夏萧想起句芒小时候的样子,为晓冉描述着那个小胖墩,引得她噗哧直笑。
晓冉本以为这一生要留下遗憾,可句芒总算没有彻底离开。那一日她抱着木雕归来,漫无目的的走在森林里,可到圣坛上时,木雕成了无数碎片,散布深林各处,令她对这片空间顿时无比熟悉。现在,她将在这等待句芒重生,无论多久都将坚持下去。
与夏萧聊过许久,晓冉本就平静的心再次如这片空间的旖旎风景般美好。她目送夏萧远去,安静的站在那粒种子前看着它,偶尔也去森林里小转,寻找句芒留下的足迹。
就像夏萧说的,句芒小时候真的很调皮,以树躯为尺,记录自己的身高,不料自己在长,树木也在长。等树木长的比他快,他就会用自己的小爪子在上面划出很多痕迹。晓冉见着,都能想象出句芒当时滑稽的动作来,那圆滚滚的身子,肯定很好玩。
等句芒真正意义上复活,晓冉会一天天陪他长大,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为他准备好吃的,不要再像夏萧说的那样,第一次吃橘子时满眼都是幸福的光,似虐待他一般。
在句芒恢复记忆前,肯定会是一番很有趣的场景。而在他恢复记忆后,就更有趣了,因为他儿时所有的糗事晓冉都有参与。遐想出的场景令晓冉眯起眼,双手背在身后,踢着脚走在林间,心情如明媚的阳光。
相比她的心情,小语就要差多了。她一直有些害怕,胆怯的沉在深海,身边三条大鱼长伴着她,可她依旧选择沉睡而逃避现实,直至夏萧到来,她才急切的表现出自己的担忧。
“我们会好起来吗?”
小语很少开口说话,始终怯怯的,可夏萧浮在她身前,轻声回答道:
“会的。”
夏萧十分坚定,他一定会走出黑暗,可需要时间,需要体内同伴的信任。他眼中有一片深邃的海,小语在其中畅游,与他对视时,竖瞳中的羞涩胆怯慢慢被战胜,浮现些自信。
“我们现在去哪?”
“南海。”
“然后呢?”
“目前还不确定,有可能回魔鬼平原,有可能去别的地方,但你放心,南海只是.asxs.,我们不会永留在那。”
小语相信夏萧,重重点头时,后者伸出手,安抚受惊的她。小语犹如海神殿前的石像侍卫般高大,夏萧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一根海草,可永远是她眼中的那条小鱼。
夏萧陪伴小语的时间最长,和祸斗说的,大致都是战斗的事。现在句芒不在,晓冉虽能调动木行空间的力量,但只能从内部带给夏萧以平衡。若是在外界战斗,实力虽说不弱,可不好恢复,毕竟她能控制的木行空间终究不是她的伴生物。战斗的重担一下就落在祸斗的肩上,可他斗志很满,更因为夏萧的看重而流露出信心。
至于金灵兽,夏萧和他话不多,他们的命运早已连在一起。现在就算夏萧死,金灵兽也活不成,所以就算他再不看好自己,这条路夏萧都必须走下去!
重新回到那片面积不大的草坪时,夏萧像回到很久以前。他不再拥有靠山般的势力,也没了耀眼的身份,甚至不能去找自己的亲人。可要面对的东西是未知也是危险,还有自己昔日的同伴!
失去声誉、尊严和美好生活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夏萧还不至于痛失一切,因为他身体里还有祸斗他们,身边则有阿烛陪着!
路肯定难走,但不能不走,夏萧在舒适的环境里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可很快又睁眼,看向不远处的阿烛。他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可她正处于一团黑色金属般的光晕中,不知看着什么。
当她醒来时,眼角噙着泪花,手臂上多了一道威慑力十足的龙纹。
龙纹栩栩如生,从肩膀一直蔓延到小臂,闪出的光亮将阿烛的袖袍撕碎,令夏萧看到似霜胜雪的皮肤,也看到金属黑色的强横纹路。反差极大的色彩是一头盘踞着的黑龙,也是胡不归!
问道级别的强者一陨落,便会引来天地送葬,且留下的一切都会很有价值,堪称修行界中的鲸落。可现在胡不归的一切都留给阿烛一人,谁让这丫头是他唯一的徒儿!
第五百九十章 刀剑上挂着衣物
叹了口气,阿烛本就低落的心情再次下坠,她还是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因为她对师父的愧疚实在太重,可后者留给他的话里,带有极重的骄傲和荣幸。阿烛自认为没做过什么伟大和了不起的事,所以受之不起,也想弥补,可眼前只有和夏萧一起走在黑暗中。
夏萧当时对笛木利前辈说过,他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告天下人,她也想通过那种方式做些事,所以才这么积极。
阿烛尽可能的给自己找着理由,似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父。可她内心深处很明白,她此时做的只是因为夏萧。所以这根本谈不上是报恩,因此,她今后还要做很多事,现在做的远远不够。
透过薄薄一层水雾,偏过头的阿烛和夏萧四目相对。
“怎么了?”
“水温刚好,来泡会吧。”
阿烛本想拒绝,可略显烦躁的心还是令其走了过去,正好当前没有别的事。阿烛学着夏萧的样子将剑插在地上,把衣物扔到上面。
脱掉衣服的阿烛在夏萧闭眼时入水,若不是有着薄薄一层水雾,估计都要将彼此看光,可阿烛整个脑袋都藏在水里,时不时冒出几个泡泡,令夏萧看着即想笑可又心疼,她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了。
“想什么呢?”
阿烛顶起热汤,栗色的短发黏在极红的小脸上。她胡乱抓了几把,无精打采的说:
“师父给我留了些话,先前被我打开了。”
“前辈说什么了?”
“他说能成为我的师父很荣幸,但我根本什么都没做,现在心里很烦,也想师父。要是他在,肯定会给我指明道路的。而且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吸收师父留下的元气,但一直吸收不完,感觉自己好没用。”
阿烛心烦意乱,极为不安,胡不归教会她的东西实在太多,小到一些字的读音和意思,大到做人和修行。她确实心怀感激,可还没来得及做些事就失去他了。阿烛有些后悔,师父在的时候,她应该多做些事的,为他多倒几杯茶都好。
“前辈对你的期望很高,留下的元气更是毕生积累而出,还是失了金行的纯正存在,哪会让你那么快吸收光?”
“哎……对我期望高也没用,对其他人来说,我们都成叛逃者了。”
阿烛声音极小,可夏萧心里还是猛地一沉,安慰道:
“笛木利前辈既然没阻止我们,说明我们的计划确实有成功的可能。只要揪出世间的魔道和它们背后的组织,再联合各大势力将其端灭,我们就真正成功了。”
阿烛极为乖巧的点了点螓首,逐渐觉得有些困,四周的舒适感令其像在母亲的肚子里,那时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用想。
“睡吧,等一觉睡醒,我们就出发。”
阿烛眨巴眨巴眼睛,最终还是闭上,夏萧亦然。他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兴许已过整个夏日,也有可能只过了几天。可身体的恢复和魔道之力的掌控皆是好事,夏萧看不到未来,可他在光明里睡着,又在黑暗里醒着,注定不会失败!
刀剑上顶着的衣服内,是面对面的两人,也似乍泄的春光。而那两件满是脏污的衣服被夏萧用水冲洗干净,不再有半点血腥和泥土味。他不想让阿烛再回想那里的事,虽说不能令其忘记,但不能让她一直想着。
钟乳石滴着水,不及天池中冒起的热泡声音大,夏萧和阿烛就在其中熟睡,心似于海里漂游。等睡醒,衣物的干爽令两人伸了个懒腰,就是肚子里的叫声显得有些突兀。
“该去吃点东西了。”
夏萧都觉得有些饿了,更别说阿烛,可他们现在吃的东西可能不一样。阿烛有些担心这个问题,即便牵着夏萧,也摆出一副远离的嫌弃样,她才不会吃那种血淋淋的东西,想想就膈应。
“你不会吃人吧?”
“我现在就吃了你!”
夏萧装出张牙舞爪的样,令阿烛害怕,可在其缩着脖子闭眼时,夏萧一手盖在她头顶,低声笑道:
“你太瘦了,养肥了再吃。”
“哼!”
阿烛跺了跺脚,觉得有些奇怪。
“感觉你入魔和以前变化不大呀,就那天有点可怕。”
“有多可怕?”
阿烛学着夏萧那日在魔鬼平原的样子,看得夏萧想笑又笑不出来,真不知道他给阿烛留下了怎样的阴影。可她依旧跟着自己离开学院,真是给他一种莫大的安慰,人生在世,这样的人有一个足矣。
“如果没有前辈的舍利,我可能会一直陷入思想混沌的状态,做出很多糊涂事。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就像身体自己在动,思想变得极为微茫,像浅层次的睡眠。但以后若我再那样,你就狠狠教训我。”
“我可不敢,我又打不过你。”
“那就狠劲打,反正我不还手。”
“我才不呢!要是把你逼急了,一巴掌我就没了。”
夏萧似笑非笑,问:
“手还疼吗?”
“不疼了,早就好了,但我一会想吃鸡爪补补,猪蹄也行!”
“吃!咱们这次吃霸王餐!”
说说笑笑中,夏萧和阿烛出了雪山,这片雪山外依旧空空荡荡,寂寥无人,没有出现夏萧想象中的层层重围。这算是好事,可一直没找到自己的踪迹,学院在各处的把关肯定会更加严格,希望他们能顺利的前往南海之南。
此路漫长,夏萧确定方位后,于这晴朗的上午带着阿烛南下。这一路定无比艰辛,可身边这丫头不吵不闹,只想着吃猪蹄鸡爪,真是个活宝。但夏萧一定不会让她再受伤,现在,他要同时面对黑暗和光明,也有着它们共有的能力。
背后宏大的雪山逐渐远去,夏萧和阿烛也不知到了何许地域,可草原上依旧什么都没有,几匹从遥远处奔来的马匹,皆成了无比稀罕的东西。
“我们能不能飞着去?这样太慢了。”
阿烛开始抱怨,但夏萧看向西方,轻声答道:
“夜间再飞行,白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现在的我们可以伪装成草原上的侠客。”
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阿烛看向西方几匹迅速靠近的快马。
“马贼?”
“嗯。”
阿烛灵光一闪,道:
“我们反抢他们一波吧?反正我们又没钱,不能真的吃霸王餐。”
其实阿烛早就想这么干一次,因为觉得很刺激,背包里一块银子都没有,也不能一直吃霸王餐,主要是他们的胃口很大。
“驾!”
马贼们吆喝着,不断靠近,气势汹汹。
“看你这么好心肠,你动手,上!”
“我才不呢!谁让你把银子都放在自己背包里了?先前全被毁了。你……你弄丢的,你去!”
第五百九十一章 风波过后的贼人
阿烛说话都结巴了,她不喜欢马贼,转身迈着小碎步继续南下,不忘丢下一句。
“麻溜的啊,慢了我就不等你了!”
“得嘞。”
夏萧扭了扭脖子,看中那两匹好马,于是朝他们迎去。这一动作十分简单,可将四位马贼惊住。
“大哥,这家伙没有元气波动,既然还敢迎过来,不会是传说中那个会隐匿气息的夏萧吧?”
“老四,你也太胆小了,咱们做马贼的,啥时候不是把脑袋挂腰带上?就算他是夏萧,咱们大不了一死!可若他不是,咱们今天就赚到个小媳妇,哈哈哈!”
“三弟,不可轻敌,大哥,你这么看?”
三人供为大哥的男人身经百战,在这片区域未尝一败,更是快要晋入尊境,此时抽鞭而出。
“上!夏萧岂是我们这些人能遇见的?”
“好!”
四兄弟摆出一副同生共死的样,可下一刻,天地寂静,树木疯狂生长,四人已有三个化作骷髅,且被地中长出的大树裹住尸骸,只剩那大哥,还在云淡风轻的夏萧面前惊愕的坐在地上,全无斗志。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哥不清楚,只看到一道光闪过,随后他那三兄弟,便成了身边的三棵树。今后或许会有很多人在这乘凉或歇息,茫茫草原中长出几棵树可不是常见的事。但他们也不用担心被劫,因为这老大也将死。
拆掉两匹马的马鞍,夏萧呵斥它们而去,随后一边牵着马,一边朝那老大投去目光。后者怔在原地许久,此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着饶命。都怪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男人浑身冒汗,无比紧张。
“大爷,我无意冒犯,还望你留我一命。从今往后,我刘三,愿为你当牛做马,我寨子里的钱财银两也都供给大爷,妇幼八人,大爷随便享用……”
他说再多夏萧也无动于衷,只是将手中的一把银两塞进布袋里。
“把钱掏出来。”
刘三赶紧照做,看着夏萧手中的银两和布袋,应该是兄弟几个的,可没有半点反扑之意,只是急忙说:
“大爷,我寨子里还有黄金十两,银票五张,您看,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让小的一命?”
“好生回答我的问题,若你回答对了,我便放你走,但若你说谎,下场和他们一样!”
刘三连忙磕头,感谢夏萧给的机会。可夏萧要问的,确实不少。他牵着两匹马,望向云天,一问:
“现在何许时候?”
“正是六月间,马上七月。”
在那山洞既过了一个多月,真是漫长。不过吸收的元气够多,实力增长的速度也快,倒是不亏。但这一眨眼就过了一个月,也不知外界的情况如何,学院估计都快急疯了,夏萧因此二问:
“夏萧的事,学院可有新的公告?”
“有!有!一个月前,我第一次听说夏萧的事,那时每过一段时间便有学院的强者在天地间巡逻,我们做马贼的,自然不敢作祟,但他们这段时间都不见了,只发布了告示,让所有人见之举报,且有奖励。可有的人说,学院人藏进了人世间,就等着夏萧出现。”
“还有呢?”
“原本只有学院人在管夏萧的事,可现在擎天宗也有过问的权力,只要是被问到的人,必须配合,不得隐瞒,否则便是大责!”
“何时的事?”
刘三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急得脚趾蜷在一块。
“爷,我都是听说的,就前两天。”
夏萧神色逐渐严峻,似有所厌恶,甚至生出暴戾的杀意。刘三见着,额头挨在地上,不敢多看。他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是夏萧也说不定,但他不是入魔了吗?怎么看起来和人没什么两样?
刘三的小心思极多,但现在只想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她最爱的还是完璧之身的小老婆让给夏萧也无所谓。可夏萧迟迟不说话,令其心里着急,却不敢吭声,只能这么一直长跪。
刘三不知夏萧在想什么,可后者只是单纯对擎天宗有恶意。他总觉得那个势力在针对自己,还是说当时的潘老爷子与黑暗中的那个女人本就是一伙,而他们联合演戏,就是为了将自己逼入绝境?
虽说夏萧没上当,可若擎天宗是那个女人背后的势力,那这世间,比他想的还要乱,且将更乱。
夏萧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他和阿烛第一次来勾龙邦氏是为了寻找那个女人的藏身地,他们发现很多破碎的魔纹,它们拼凑在一起,将提高单次吸收生灵之气的上限。将所有的事联想到一块,夏萧觉得这盘棋可能比他想的还要大。但这些,都和灵契之祖有关!
一个早已离开大荒三万多年的女人,既制造出这么多事,令夏萧对她的好感和崇敬一点点消失。
“夏萧——”
身后的阿烛有些不耐烦了,夏萧三问:
“最近哪有城镇?”
“大爷一直向南,骑马的话,下午便能见着。”
刘三声音发颤,这家伙既然真的是夏萧,他会放过自己吗?
“最后一个问题,你杀过多少个人?”
刘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他像在心里数,其实记得很清楚,那些都是他的丰功伟绩,平时吹牛 逼的时候张口就来。当他正要回答,眼前的尘埃便化作黑暗,他没有半点痛觉的被吸走生命,而后成了第四棵树。
夏萧本就不想放过他,可他主动开始吸食生灵之气了,也没觉得多罪不可恕,可能是给自己堕落的借口。但夏萧很清楚这些家伙的价值,除了作恶,还能做什么好事不成?他也总算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坠入魔道,生灵之气是个好东西,但他懂得该如何节制。
骑上马,夏萧头也不回的离去,很快跟上阿烛。后者骑上马,不满的嘟囔问:
“你在和他谈情说爱吗?花这么长时间。”
“你可真是个鬼才。”
夏萧哭笑不得,朝向南方时,总有一种会出事的预感,但他又觉得学院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再将目光聚集在勾龙邦氏上,毕竟谁能想到自己消失了一个月,既然还没走出这片草原?他已进入状态,开始站在学院的角度想问题,但擎天宗究竟是如何想的,他还不确定。
就算夏萧现在和学院站在对立面,也和它不是敌人。可擎天宗的半点动向,他都觉得可疑。因为威胁到他的从来都不是学院,但有可能是擎天宗!
“他说什么了?”
“学院的人都退进了凡世,我们得更加小心!”
“那还骑马?”
“没关系,草原上骑马的人很多。”
“那还去城里吗?”
“去啊!不去怎么吃猪蹄鸡爪?”
阿烛没弄懂其中的逻辑关系,但夏萧早已恢复正常,她也不用再想那么多,跟着他就好,反正出事了也有夏萧!他向来对事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次也一样。
第五百九十二章 草原上这样的人很多
一座名为胡烈的城坐落于草原南方,对勾龙邦氏而言,这已算一座边城。因为再朝南走两天,便可离开勾龙邦氏,到达如龙兽卧下的冰雪山脉。
见到这座城时,无论夏萧还是阿烛,心中都有涟漪泛动,因为他们许久没见到这么大的城,更是很久没看到那么多人。阿烛曾听说,魔道中人对生灵之气的渴望就像一个饥饿的流浪汉对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所以她看向夏萧,生怕他把持不住冲进去狼吞虎咽。
“没事,我没有那种冲动。”
夏萧说完,含着笑与阿烛顺着人流朝向城走去。
来的路上,他们顺了两个斗笠,将其微微一压,便可挡住半边脸。可一进城,便能见到很多人在一张告示前聚集,皆是草原侠客,交谈声极杂,还有不少打趣声。
阿烛本想走,可被夏萧拉了过去,她现在一听别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就觉得可怕。可夏萧看到画像上的自己,连说很像,但阿烛怯怯的看四周,低声抱怨起来:
“不要命了?赶紧走啊!”
一手牵着马,一手握住阿烛的手腕,夏萧姣有兴趣的说:
“别急,看看学院怎么说。”
阿烛不知夏萧打得什么算盘,可不敢像他那样高抬起头,直视那画像告示。
“魔人夏萧,逃离学院之手,掳走学院之女阿烛,可匿气息。两人带一刀一剑,不知去向,望有见闻,知晓其身影足迹者告知当地官员,由其转述给学院教员及学子。期间,擎天宗将代替学院进行以往的巡逻工作,若有打扰,还请见谅。提供线索者,视可用度赏百两或千两白银不等。”
夏萧低声读后,有人笑道:
“草原上多得是侠客,这样一男一女的搭配数不胜数,一刀一剑更是寻常事,看来这银两,与我们无缘咯!”
“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编纂谎言或制造恐慌,便是大罪!”
“起初的谎言太多,自然得引起重视,不过这样的特征实在太过泛滥,我等还是算了,可惜觉悟不够,应该早些赚这种钱。”
一些人觉得没趣,陆陆续续走了,不忘说出一些鬼点子且大笑。
“要不你假扮一下,我把你举报,然后钱二八分,我二你八。”
“我觉得你和弟妹可以假扮,我不适合。”
“啊这,还是算了。”
境界低的人都在开玩笑,境界高的人则叹起气来,担忧道:
“让这巨魔逃入人世,不知多少人要遭殃,不过能让学院和擎天宗共同寻找一月无果,这家伙是真的强。以我等实力,有心而无力啊!”
“天下苍生,又将有一劫,可我们只能相信学院和擎天宗,他们造得孽,也该自己收拾。”
“目前还没伤亡出现,已是万幸。”
“是啊,但说不定哪天就会生灵涂炭。”
几个人交流正欢,完全没料到此话是夏萧说的。他们自顾自的发表意见,彰显着自己的凛然大气和壮志。可回头时,先前说那话的男子已被牵走。
阿烛像个大姐姐,叉着腰教训夏萧。
“怎么回事?再这样我生气了!”
若不是在街上,阿烛真的要好好骂他,可夏萧只是揣着笑脸,低声道:
“调皮一下,别生气。”
“不生气才怪!幸亏我把剑藏进了背包,少了一个特征,否则早被发现了。”
夏萧摆出一副你说得对的样子,牵着她的手入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饭店。小二热情的吓人,一边牵过马,一边招呼着他们往里走。
店里的装修不算豪华,可屏风一拉,夏萧和阿烛终于能摘下斗笠。后者有些担心,可夏萧说没事,自己施展些简单的障眼法,普通人看不出来。有这句话阿烛才放心,大胆的点起菜。
“这位姑娘,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小的就好,这念菜单,有些为难小的。”
“她念的全都要。”
夏萧从阿烛的背包里提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轻轻放在桌上,当即引得小二欢喜,连忙说好。
“哼,我继续了?”
“姑娘尽情点,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不要见怪。”
菜名每多一道,小二心里便更欢喜,想着终是见到豪迈的主儿!比起那些穷侠客好的多,虽有豪情万丈,可一壶茶一碟花生米便嚼上半天,那谁受得了?起码配上两斤牛肉才算回事。不过今儿也是怪,向来都是姑娘顺着公子哥,如今却反了过来,当真是宠。
小二给客人看一眼自己记得菜,确定后正准备走,却听夏萧问: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小的是大夏人。”
“哦?那我们也算老乡了,怎么跑这来了?”
“当初紫杉城被破,稀里糊涂就被拐来了,这些勾龙邦氏的人呐,都是些贼种。若不是我家掌柜,说不定都被拉去当奴隶了,本以为攒够钱就能回去,可没想南商都攻到昔阳了,紫杉是再也建不起来咯。”
小二弯着腰,唉声叹气的,见夏萧不说话才知趣的退下。
不一会,屏风外响起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客人是大夏人,小人特地送来一壶酒,今日菜肴也可打折。可若客人是修行者,还请听小人劝导两句。”
“我也想为国效力,可没那个能力。”
夏萧语气中尽是遗憾,装不出来,店主听着暗自摇头,大夏难呐。
“那就祝客人万事顺利。”
“多谢。”
店主随脚步声走后,阿烛好奇的问:
“怎么这么巧?”
“我闻到熟悉糕点的味道才来的。”
“真是狗鼻子。”
阿烛喝着茶,看着夏萧嗤嗤的笑。等菜上来时,他们终于清晰的闻到人间烟火气。看着她这般激动,却不动筷,夏萧道:
“客气啥呢?赶紧吃吧,下次这种大餐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阿烛可不客气,先给夏萧夹几筷子菜,本是温馨的行为,可后者脸色一冷,没好气的骂道:
“真是狗!”
阿烛可不管,抱着盘子就开始大卸八块,元气又不能当饭吃,虽说如果没有元气,她早就饿死在那个山洞了。
“慢点,又不和你抢。”
看着她的吃相,夏萧满脸嫌弃,只好坐到屏风后,与那小二打过一个招呼。将菜放在外面就好,他自己端。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看到阿烛的吃相,简直就是猛兽张开血盆大口,恐怖如斯。
不过比起生灵之气带来的快感,夏萧还是喜欢味蕾上的切身体会,因为它更真实,也令夏萧知道自己还是个人。他也埋头吃,一是因为确实饿了,还有就是附和阿烛,当他们对视一笑,那种淡淡的幸福,似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可夏萧知道,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机会,都是前辈拿命换来的!
夏萧不喜欢沉浸在悲伤里,那样无论做什么效率都很慢,可他无时无刻都记着自己该做什么。
见夏萧倒了两杯酒,阿烛擦了擦嘴,好奇的问:
“真的能喝吗?要是喝醉了怎么办?”
“就这么点,不会醉的,等吃完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好好休息一晚再出发。”
阿烛连忙点头,她能在石洞里睡觉,可更想念床。而且这里离南海还有很远,要想到达,还得准备些东西。
这场夏萧和阿烛给自己准备的盛宴十分丰盛,就像夏萧所说,他们也不知道下次吃上这么美味的菜是什么时候,所以必须多吃些。等夏萧和阿烛啃完鸡爪,吃光肘子,且将其他菜都卷席一空,才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舒坦!”
夏萧和阿烛对视一眼,笑容正佳,又因为几杯酒脸色微红。
夏萧看着阿烛,突然觉得路上有个人陪着确实是件极好的事,否则他该是何等的孤单。阿烛也是那么想的,幸亏她跟夏萧出来了,否则在学院肯定魂不守舍,他们就那么对视着,眼前干干净净的盘子和碗筷都快映出他们的笑脸。
“傻蛋!”
阿烛总能从夏萧眼中看到嫌弃,也经常从他嘴里听到各种损自己的新颖词,可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令它心安,也没了先前的低落和害怕。
“吃饱了就撤!”
“不打包吗?”
“明早走的时候再买新鲜的!”
阿烛连忙点头,戴起斗笠后去付钱,她喜欢管钱,其实是因为她怕夏萧被发现。她比夏萧更能令人放下警惕,再加上这掌柜和小二对自己二人好感不错,所以一切皆很自然,没有引得怀疑,只有阵阵惋惜。这等大好的年纪,保家卫国总比浪迹天涯好。
出门牵过马,没想已是近黄昏。天边的云彩血红一片,其下小风一吹,是热浪也是夜间将冷的凉风。阿烛觉得有些头晕时,夏萧牵着她的手,带其去找住所。
走了许久,一直跟着夏萧脚步的阿烛不知绕过几条巷道,可始终没见着旅店,眼前只有空到出奇的街道。
这街不宽,其上一个人都没有,极为死寂。阿烛觉得这个时辰还不至于这样,天又没黑,便扭头看夏萧。他侧脸如刀,也似附带冰霜,似有大事即将发生。
“怎么了?”
“学院的人来了。”
“啊?”
阿烛立即清醒,四下环视的动作令夏萧心疼,可她最终还是和夏萧一样看向前方。那里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但会是谁呢?会放过自己和夏萧吗?
第五百九十三章 往后自己撑伞
无论阿烛还是夏萧,都不想和学院的人交手,而此时那道模糊的身影逐渐走近,似穿过薄薄一层雾,到了夏萧和阿烛眼中。
所来这人身形纤瘦,举止大方,但又带着一股严肃,没有多少女子的优雅和温柔,只有阑干万丈冰,似极为高冷,及来历不明的凄凉之气。或许,她也正在犯愁,自己该如何处置眼前的人,但冥冥当中,学院已教会她该怎么做。
阿烛看清那女子时,低声呢喃苏欢二字,随即扭头看夏萧,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情。苏欢对夏萧而言,是挚友也是姐姐,但现在站在不同立场,她背后背着的那把伞,或许再也不会为他打开。
苏欢和以往一样,短发齐耳,柳眉英气十足。可眼眸与夏萧对视时,却有一股暗动的怒意和谴责,似夏萧做的事太不好,她得好好骂一顿!可她是不会多费口舌的,她只是盯着夏萧,眼中的冷意逼夏萧低下头。
夏萧紧锁眉头,感知中的苏欢一步步靠近,他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迎上去。对苏欢而言,或许正需要夏萧这样,不向前是不战,不后退是不逃,他安安静静的等待着苏欢一步步靠近,可阿烛被折磨着身心,不知该怎么办。
“相信她,相信学院。”
夏萧不知从何处来的信任令阿烛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看着向来害怕的苏欢姐不断朝自己走来。
阿烛觉得夏萧又开始赌了,因为苏欢若是动手或联系教员,暂时将他们拖住,他们在劫难逃。而走的时候笛木利前辈说得已很明显,只要他们当时一走,今后被抓住,性质便变了,不是被救回,而是逃亡被擒。前者尚可好生对待,后者便是重刑。
可夏萧此时没有做任何对战的准备,只是选择和苏欢对视,微敛的眸子里是道歉,也是一种恳求。他不恳求苏欢放过自己,因为她肯定会那么做,但她希望苏欢不要对自己产生误会,他就算入了魔,也还是夏萧!那个在暴雨下需要伞的孩子。
苏欢的压迫力给霞光抹以金属的暗铅色,令暮色更重。这条街道像通向遥遥黄泉路,两匹好马不敢动弹,愣在原地似快僵死,而一股小风,什么都没吹动,但令夏萧的视线跟着苏欢的脚步逐渐变近。
夏萧和阿烛身间,苏欢径直走过,没有再看,没有留恋,更没有拔出手中那把锋利的剑。只留下一言一物,被夏萧握在手里,听于耳边。
“往后走路需低头,也要自己撑伞。”
夏萧怀中的大伞是苏欢出门的必需品,也是她的最爱,可因为无法给夏萧撑起,便将其送给他。
等阿烛回头,苏欢已无踪影,她气势汹汹,却这样平淡收尾?
阿烛有些疑惑,转身时,街道一瞬繁华,灯笼四处挂起,小摊处处皆是,人头攒动,喧哗声猛起,只有她和夏萧还处在紧张的寂静中。
于繁华的街上走过,夏萧微微低头,已寻到一驿站。可阿烛拉着他的袖子,靠近后低声问:
“你怎么知道苏欢姐不会动手?”
这已不是情义的问题,所以阿烛甚是好奇。她原本以为苏欢姐那种较真的性会追着砍杀夏萧,因为夏萧就像她的弟弟一样,亲人犯错,必须要更努力的阻止。若阻止不了,便亲手将其正法!但没想到,就这般结束了。
苏欢带来的惊吓令阿烛酒醒,夏萧的话,他才算全然听清。
“学院已无声下令,只要擎天宗的人不在,学院不会为难我们。”
“无声下令是什么意思?”
“傻瓜,擎天宗着手我们的事后,我们的威胁会更大,若学院再跟着一起巡逻,我们被发现的几率将直接翻倍。所以学院以正当名义转到暗中,欲与擎天宗配合,可为的是给我们留一条生路。若单独遇到,便是没见着我们,反正我们能隐匿气息,他们发现不了也正常,懂了吗?”
“哦~”
阿烛连连点头,可进了驿站,收拾好躺到床上,才问:
“你怎么知道的?”
“学院的告示上字里行间都是这样的话,而且苏欢不会单独行动,她肯定和教员在一起,她们一同的决定,便代表整个学院派出的教员和学子。”
“好神奇。”
阿烛呢喃,总觉得夏萧的分析像一种无端的猜测,因为她根本从告示里看不出这些事。可若人人能看懂,学院的计划岂不是暴露于天下人眼中?
夏萧对学院的信任,在于胡不归前辈那一句好孩子,让你受苦了,也在于笛木利前辈的是否确定。他相信学院懂得自己此时肩负的责任,所以肯定会想法设法的帮自己。如今在他眼里,学院是世间最明亮的光,它迟早会渗透到黑暗的每一个角落,但不会灼伤其中光明的使者。
当猜想被证实,夏萧才觉得心安。可总觉得床太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扯掉枕头,将其甩到床尾。
城中最高的一栋楼上,苏欢和身边教员并肩而立。可没有面向夏萧和阿烛所在的驿站,而是背对着它,似一种保护,也像面对敌人时的战术。
手掌摊开,于凉爽夜风中衣裙飘扬的女教员以冰冷如钢铁的声音朝符阵那头道:
“今日巡至罗列城,无夏萧两人踪影。”
“草原上侠客诸多,小心夏萧混在里面。”
“明白,有劳了。”
话音刚落,甚至还未停息,气质清冷的女教员便捏手将其收起。擎天宗人的声音,她一秒都不想多听。
那些话语里的迫切,似夏萧欠他们几条人命,但详知过程的她,清楚夏萧此行的艰辛和悲痛。可他暂时是安全的,学院人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同胞受难!
“真的不告诉下个区域的人吗?”
苏欢的问话令教员反问。
“你在担心什么?”
“他们的目的地离这太远,要走的路过长,就算以直线前进,都要历经起码二十个划分区域,我觉得如果不告知下个区域的人,他们会很危险,擎天宗的表现太过积极。”
“正是因为如此,告诉了才危险。”
女教员有自己的坚持,坚定不移的发声道:
“如果都如你这般想,他的行踪早晚会暴露,为了不让虎视眈眈的擎天宗抓住我们的小辫子,就得将事藏在心里。除了你我见到,只有见到的人知道他们的安危。其余人,就让他们猜去吧!”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这个弟弟可骗过了整个学院,谁能想到时过一个月,他还在这片草原?而且他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无需多虑。”
“他从小便擅长创造奇迹,或许就是奇迹本身,可要做得事一次比一次危险,我也逐渐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你的那把伞,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苏欢也希望那样,可当前无雨,夏萧却日日于夜雨中行,只希望有她的伞,能片雨不沾身。她的伞大,但挡不住从四面八方前来的雨,夏萧注定淋湿,可能做到心中避雨,便是极好。
“休息吧,明日按计划行事。”
女教员说罢,消失于原地,苏欢却回头看了一眼驿站方向。明日,她将离开胡烈城,朝夏萧前来的方向走去。这一个月,她不知夏萧在何处,也不知他度过了怎样的打击和悲痛,可此路孤单,即便有阿烛陪伴,夏萧都会觉得无助,但这种情绪永不会缺失,早些习惯也好。
一道清风送走苏欢,也吹进驿站的小窗,令夏萧起夜,坐在床上一时无比清醒,似再也睡不着。他心中有事,但不知与谁诉说,便闭着眼,将话尽数说给自己。
我感觉自己身处深海,四周一片黑暗,偶尔能听到呼唤,可那些话不知真假,我也不知此行是否能抵达彼岸。这路漫长,南海之南不是终点,可很久以前的梦,似已注定自己会前往那座古老的殿堂。
被灵契之祖遗弃的殿堂是舒霜和上善的家,可它是否会给我带来一些有用的东西?我觉得路途中的苦难十分正常,每一难都是为了功德圆满,可结果究竟怎样,我是否还会回到那片平原?
那个女人无比自信,是因为南海之南这一行会令自己失望吗?还是说就算那里有些线索,最终也会指向她,可她的话能信吗?
人世皆是谎言,自身的存在或许也是,什么拯救天下苍生的预言之子,真的只是那个女人口中的一个容器?
被人玩弄于股掌却不自知,也算惨事,可夏萧有什么办法?他是被蒙蔽双眼的棋子,被人拈起脑袋下在点上,可终究围着棋盘上的星,也离不开中心的天元控制。
“烦!”
夏萧翻了个身,继续睡,这一次没有闹铃,也没有什么事,直到睡饱,他们才离开这舒适的床,但都坐在床沿上发呆,对视时,皆是憨憨一笑。
分明是逃亡,也是行远路,可在阿烛口中却成了春游。因为她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甚至想带上两副碗筷和一口锅。更奇葩的是,夏萧既然同意了,大手一挥,豪迈的说买!
第五百九十四章 热气腾腾的包子铺
等囤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夏萧和阿烛将马拴在一旁,坐在一家包子铺前,要了几大笼包子,两碗干肉汤甚是喷香。
若这包子铺是黑店,做的都是人肉包子,夏萧和阿烛也吃不出来,因为蘸上辣椒和醋,那等多汁浓郁的滋味直接渗入五脏六腑,配上一口微辣的肉汤,一天的精神生活当即便可开始。
因为夏萧和阿烛买东西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个点包子铺的生意已稀拉起来,老板见他们这么会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来问:
“看客人一身干练打扮,想必是游迹天涯的侠客,不知这等吃法,是何国风俗?又是何等原因?难道不会把肉包的滋味降下几分?”
“我们吃得舒服便可,没那么多讲究。”
夏萧说罢,指了指空了的酱碟,老板当即转身,取过辣椒和醋罐。
“先前客人要,小的不知做什么用,便给的少了,还请不要见怪。”
“无妨。”
热气腾腾的水雾后,夏萧被肉包里的汤汁烫到,险些一口吐出来,可又觉得不雅,便胡乱两口吞下,引得眼泪直冒。阿烛见着,笑道:
“这次该我说你了,急什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夏萧也是哭笑不得,万千炎燚尚且没将其烧死,一口汤汁既将其眼泪逼了出来。
“客人还请慢用。”
几个孩子手持风车,从包子铺旁跑过,风风火火的样似要上房揭瓦,令老板和和气气说过一句后,赶忙追在后面喊:
“这么胆大,小心被夏萧抓走当零嘴吃。”
“少骗人了!那种大魔头才没闲工夫管我。”
瞧自己那十岁的调皮儿子,老板抄着擀面杖就要去打,无奈小孩腿脚快,眨眼就到了路中央,一时间难以追上。不过那呼啸而来的马匹将老板吓得面色发白,就要朝其奔去,自己就这一根独苗啊!
马匹难停,其实速度也不快,但那般壮硕,在矮小的孩子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估计一蹄子落下,小孩的脑袋就会缺失大半。不过在这侠客居多的南边草原,总会有人出手,但谁能想到此时出手的,便是老板嘴中的那个大魔头。
拎起小孩,递给老板,夏萧没好气的说:
“那个大魔王是没闲工夫管你们,可若不看路,小心被死神盯上。”
孩子被老爹抱在怀里,看着眼前的夏萧,极为崇拜,双眼生光。
坐回阿烛身边,夏萧和其同步戴上斗笠,继续埋头吃饭,可这顿早饭,要变得快些了,被人看到容貌可是件不好的事。就算他速度再快,施展的障眼法再高强,也会被一些道行不浅的修行者看穿。夏萧对那种东西又不擅长,被看穿也算正常。
“多谢客人!多谢客人!”
老板连连作揖行礼,可夏萧嫌烦,挥手想将其赶走,可老板退后几步,问:
“大人叫什么名字?可否令小人知道,今后好为您祈福!”
“方欢。”
夏萧脱口而出,阿烛急忙跟上。
“我叫圆悲。”
等老板反应过来,才懂名字里的玄机,可再问显得不知趣,只有暗自庆幸,如果今天他们不来,自己这小兔崽子,可就危险了。
提溜着的孩子刚一落地,便又想跑,可老板一声吼,令其浑身抖三抖,不敢再贪玩。
“我说过多少次,在巷子里跑跑也就算了,不能到街上乱跑,你看那骑马人,看起来衣冠楚楚,可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走了。今日若不是有两位客人,你就要没命了知道吗?”
“我错了~”
“现在我罚你五天不能出门,赶紧回去找你娘!”
男孩不想走,老板则继续痛斥教导。夏萧看在眼中,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美好,但也会有人这般教导他,他完全不用羡慕。
四周冒出的气息瞬间令其紧张,觉得自己没了胜算。只是还好,这股气息十分熟悉,不是敌人,但夏萧同样惭愧的放筷,没了吃东西的心情。
“没事,接着吃。”
一白胡子老翁不知从何处冒出,从夏萧身边走过,背后别着把蒲扇,腰间系着个大葫芦。他坐在夏萧和阿烛对面,顿时,万物肃静,先前的老板举起手掌就要打,孩子小嘴撅起,如能挂油壶。而天上白云,地上行人,皆一瞬停止动作,太阳都为之隐曜,不敢放出太多光泽。
这个白胡子老头阿烛有些陌生,可听夏萧叫出一声师父,当即面露崇敬,不敢怠慢。夏萧的师父可是走首教会教皇之首,是人间的守护神,所以她此时深深鞠躬,只是因慌乱和夏萧不在同一个节奏上,显得有些乱套。
“坐吧坐吧,我是来吃早饭的。”
教皇大人拿过一个小碟子,就上点辣椒和醋,夹起一个包子就要开吃,不忘拔开酒塞,一口包子后微抿一口桃花酒。
“好久没喝酒了,舒坦啊!”
他拖长声音,脸上尽是舒爽,不过教皇既然在这种地方和自己一起吃包子,令阿烛有些没想到。不过教皇大人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保持着自己的严肃形象,可在自己人眼中向来就是个老顽童。但他的实力轻松停止四周一切,连扬起的尘埃都悬在空中落不下去,人老了,还是清静些好,太过喧哗脑壳疼。
夏萧知道师父的性子,没觉得有多奇怪,但迟迟没有动筷,令阿烛有些尴尬。
“我是来找你谈话的,又不是取你性命,不必这么紧张。”
“师父,徒儿只是愧疚。”
清寻子一边招呼着阿烛吃,一边答道:
“若你没有抵挡住力量的诱惑,或失足跌入魔道,我自会收拾你,但你被设计陷害,本就不是你的错,我若再怪你,便是为师太不通人情。”
“师父,我有些事一直想问您。”
“问吧,但我不一定知道。”
夏萧夹过师父递来的包子,没有蘸酱,只是咬了一口,随意咀嚼咽下。
“您此行是为何?寻找大荒意识泥塑成的人又是为何?我一直不知道原因,现在脑子里全是谜团,师父,你能为我解开一些吗?”
第五百九十五章 因肯定而坚信
早在夏萧刚走上山腰时,师父便参与到神行之路中。他与副院长结伴,带上荒兽大森林的王,一同进入比寂静世界还要深的世界,试图跟上她的脚步并将其追上。期间,夏萧只见过师父一次,还是上善出现时,此后便一直没有音讯。
夏萧本以为师父离开后,自己只用更加注意安全,其他都可照旧,因为黑暗中有人盯着他,除此之外没什么要注意的。可他长时间待在学院,那些事考虑的不多,阿烛的能力出现后,更不用再那么小心。可他遇到的事越来越多,很多学院都解决不了,必须由师父为自己解惑。
夏萧极为迫切的目光里,清寻子点了下头,他才急忙开口,问道:
“师父,我此行是否正确?”
夏萧心里有很多事,以往积累的许多问题他都没有答案。可他觉得,还是当下的事最重要,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已不是人,若是魔。如果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将会影响今后很多,所以他希望师父给自己一个答案。后者犹豫许久,最终点下了头,胡须微抖。
“这条路大体是对的,如果沉浸光明,将黑暗完全拒之门外,不见得是件好事,因为当前的黑暗正逐渐赶超光明,黑暗甚至已渗透到光里,但我们站在明亮处,始终不了解它。但你发挥的怎样,关乎最后的结局。”
夏萧总算松了口气,只要第一步是对的,今后他便会一直走下去,无论多么艰难都不会坠入更深的深渊。至于对错,他有自己的衡量标准,也肯定会以理性战胜魔性。加上前辈的舍利,他注定开拓出一条由光明所铺的路。
“别担心,通过这一趟,你将清楚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师父,灵契之祖究竟成神了吗?”
“不确定,神这个东西啊,本身便很飘渺,如果把离开大荒称之为神的话,她确实成了神,可谁也不知道大荒之外有什么。浩瀚宇宙中,大荒肯定不是唯一一个有生命的世界。而以我当前的力量,根本走不出去,那层桎梏太重,甚至难知另一大陆的事,那里生活着极为神秘的生灵,那缕黑烟,不知是雀旦还是它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夏萧的成长,他终于离开了山麓,也到达山腰之上,知道师父话里的一些人,更清楚一些以往不确定的事。可清寻子将说的,扩宽夏萧的认知。
“我们当初追寻大荒意识所化的少女,便是想弄清楚光明和黑暗的界限,并解开黑暗为何能隐匿在光明中。可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也没有回答,只为死亡和生命着迷。在她的视野里,我们和黑暗中的她们没有区别。可我怀疑黑暗已在光明中隐藏数千年,甚至更长,他们似准备着一场大动作的战争,但我们丝毫没有准备,甚至团结不到一块!”
“那她是知道的,对吗?”
清寻子放下筷子,将嘴角的辣椒酱舔掉,又喝了一口酒,浑身都热了起来。但他的语气有着一股夏萧难知的冰冷,似事不如心,也似控诉。
“嗯!她作为大荒所有生灵的集合,看待事物的角度最为客观,甚至可以说她的意愿,决定了我们所有生命的未来走向。可她不愿干涉,也不愿帮我们,她只是表明大荒将迎来一次巨大的变革,但究竟是怎样的变革,是毁灭还是机遇我也不清楚。”
“师父,我还考虑不到整个大荒的事,我现在只想弄清楚灵契之祖和我的关系。黑暗中有个女人,实力在大师姐之上,她自称雀旦的后代,有着黑暗之力和魔气,她说我只是灵契之祖的容器,我注定成为不了第二个人皇,所以想招揽我而不是将我杀掉。”
清寻子微微摇头,讲述起一个真理。
“如果所有事都能水落石出,被世人所知,我们也不会这么困窘。但人终究是人,难以突破这个词的束缚,且为自己的利益所驱使,导致隐瞒、欺骗,永远无法知道所有事,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这条路虽说艰难,可始终有路能走。”
夏萧十分感激的看着师父,无论是当年自己无法修行,还是如今自己坠入魔道,都有师父指路。而有师父的认可,他更加坚定自己选择这条路的正确,并更加确定自己要走下去。
“师父,我准备去一趟南海之南。”
“去吧,但小心棠花寺,那些人都是倔家伙。”
“师父放心,上善就交给你了。”
“她想出来找你,已被我带回走首教会,我会将她留在身边,你大可放心。不过比起舒霜,上善确实难缠。”
夏萧瞥了眼阿烛,似觉得提起上善不好,毕竟此次所有的危险和自己的劫难,都因她而起。
清寻子懂夏萧意思,当即大笑,年轻人容易爱上一个人,也能放下一个人,这也算好事,不像自己,终究沉溺在语尚言的一道背影里,就此追寻三万年,也无法站在她面前,看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夏萧原本以为师父的到来会改变一些事,或解开一些谜团,可谜团依旧存在,但他足够心安,也能义无返顾的往前走。
包子吃完,清寻子也该告辞,他看着夏萧和阿烛抬起鼓鼓的包,慈祥的笑道:
“肚子里多吃些,脑子里少想些。”
“谨记师父教诲。”
能收夏萧为徒,也算清寻子的一件幸事。他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那种话只适合用来安慰人。有很多人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但就是一模一样,可夏萧很有趣,他擅长书写故事。
当前要做的不难,一切都和灵契之祖有关,将其分析透彻,便可一点点将事情解决。可清寻子觉得,既然沉淀了三万年,将有的动作影响范围肯定会是整个大荒。那样的话又该是一场灾难,令人不得不提前惋惜生命的脆弱和身为一个高处人的无奈。
老板的手终是没打在孩子脸上,因为阿烛的一句买单立即吸引他的注意。
“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老板恶狠狠说过一句,坚决不收钱,阿烛只好估摸着给。可这丫头是个抠门的主,若是细算,肯定差上一点,可老板本就不准备收钱,所以见着两人骑马而去,握着手里的钱尽是笑颜。
看着他们离开,小男孩追在后头。他想追上他们,没有理由,只是想追,每个人都会在童年因为一些简单的事高兴,也会因为一些简单的理由,甚至没有理由而去做一些事。但渐渐的,他被人群淹没,马匹不快,只是慢走,似在欣赏过往的风景。可最终,侠客还是远去,他们终究不属于任何一座城市。
先前寂静的世界此时又恢复喧哗,所有人都忙碌着,可老板疑惑的,是怎么有三个酱碟?
这股子喧哗没有困扰住夏萧和阿烛,他们出了城,继续南下。
夏萧选择走大道,这样能和很多人混淆在一块,就算擎天宗眼睛再尖,也抓不住自己。而有了师父的认可,夏萧显然比以前要开心些。也不说开心,他觉得那种情绪不该出现在此时,可心里就是好受很多,不再反复自问,也不再苦恼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
夏萧并不是一个爱纠结的人,但此事太大,他便总是瞎想,现在则停了下来。
胡烈城南部,夏萧拐了弯,没有笔直而去,那样他和阿烛要经过雪山,虽说现在正是夏日三伏天,可那种地方赶路太烦。
阿烛一直稀里糊涂的跟着,不识路的她看不懂地图,有的路走着走着就到了山前,可地图上根本没有那座山。
夏萧一开始强行解释,说他们在其他地方,可后来才发现被勾龙邦氏的人骗了,瞧不起外地人的他们真的将夏萧当勺子骗,买给他们的是假地图!而夏萧还用它走了一个星期的路,所幸他们一直朝东南走,大致方向没变,终于到了一片有战火硝烟的地方。
“这走到哪了?不会到大夏了吧?”
“差不多。”
“我们又走错路了!不是沿着雪山边缘走吗?”
“没走错,我们回去看趟姥姥。”
“啊?”
阿烛惊了,急问:
“真的?”
“我们只要做得没错,便不愧对长辈。但你做好思想准备,我们兴许只能远远看上一眼,我总觉得擎天宗或学院的人会在那埋伏我们。虽然学院和我们站在一边,可必须装出些样子给擎天宗看。”
阿烛听不进去这些,她只是极为开心的说:
“远远看一眼也好,我一直担心战火蔓延进山里,只要姥姥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
下马,夏萧开始卸马鞍,阿烛随其一起。这几日的马背赶路终于结束,阿烛捂着屁股说颠得疼。相比之下,还不如走路。他们走了许久,夜间趁着云多,骑着小独角鲸上了天。眼看就要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可有些人,注定要和他们来一场极为刺激的擦肩而过。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与风险同行
夏萧最先注意到他们,那种感知远超元气的探寻,而是生灵之气的靠近。这大概是夏萧坠入魔道后获得的第一个还算不错的能力,他对生灵的感知比以前还要强,以前以风听声,闻味辨人,可都离不开元气的运用。但生灵之气的味道,比任何感知都要便捷且迅速。
连忙叫起打盹的阿烛,夏萧盯着前方,道:
“让他回去。”
阿烛不明情况,但双手结印,令小点点先回星空。失去独角鲸的他们倒不至于坠落,站在空中,四周浓云令他们如处深谷。而辽阔的天空不比地形复杂的地面,令阿烛感觉到很多不安。
握住她的手,夏萧开始一场听觉共享。他耳中的东西,阿烛根本听不到,这是实力的差距,也是极大的风险。
话语随着他们的靠近清晰的传到夏萧和阿烛耳中,他们在交流着关于自己的事,那种口吻一听便是擎天宗的人。
“真搞不懂,都这么久了,还让我们没日没夜的巡逻,夏萧就算是头猪,也跑出这片天地了,而且他怎么可能再往大夏跑?”
“就是!但长老们都跟发了疯一样,就要抓住夏萧,哎!什么仇什么怨呐?”
“有一说一,我真佩服他,一个尊境生果的人,和我们一样,但逃了一个多月,一点踪迹都没有,当真是人间消失?”
“我想未必,说不定是藏起来了,不敢露头。学院不是交代过嘛?阿烛有隐匿气息的能力,谁都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她和夏萧在一起,就算在我们身边我们都感觉不到。”
“真是变态的能力,不知她究竟什么身份。”
“听说她曾得到过学院那位院长大人的认可,和神有关。”
“那种话无关真假,我们都得敬畏。”
“好一个阿烛。”
说话的二人逐渐靠近,令阿烛紧张的捂住嘴巴,不敢呼吸,就怕他们穿透浓云,突然撞到自己面前。可夏萧有着精确的计算,与其引得风动,不如在原地扭过身,将阿烛护在一边,像极了路上因飞驰马车而护住自家妻子的男人。
可就是身子这么一侧,离夏萧不过几米的二人迅速而去,头都未回。忐忑的阿烛待在夏萧怀里,许久才轻声问:
“他们走远了?”
“嗯!没事了。”
阿烛长长呼出口气,差点就被发现了,吓死个人。
“走吧。”
夏萧抱着阿烛,在无云苍穹落地,不过很快就到了,绕到眼前这座山的背面,就能看到阿烛所在的那个小山村。夏萧在林间移动的速度很慢,因为时间还早,未至破晓,所以他背着阿烛,听她碎碎念不停的说:
“我当时背你了好久,累死我了,现在你不准放下我!”
“不放不放!”
“我快下去了,快提一下!”
“行。”
天麻麻亮时,夏萧和阿烛走到一处断崖上,能清晰的看到小山村。这里的一切都和外界隔离,一座小桥,几间房屋,四周青山绿水,皆是一番美好的田园景象。此时已有鸡鸣,叫醒上了年纪,瞌睡本就不多的老人,也彻底送走他们昨日一天的时光。
鸡鸣声传到耳边已变得微弱,可夏萧终是明白为何有那么多文人墨客及将军会在老后选择田园生活。那种悠然自得之意,兴许不止采菊东篱下那般简单,而在于心情的放松及舒适。在这种地方,即便外面的战火再旺也烧不进来。
放下背包,阿烛坐在崖边,望着第一缕光射进小山村,照在自家的房顶上。那等景色,勾起她想回家的**,可看向夏萧,后者只是指了指小山村后的山。那里在刺眼的太阳下泛起波光粼粼的波动,似一层水面,可其下浮现的,是诸多符文。
作为阿烛的老家,学院和擎天宗怎么可能不重视?这道符阵,当即令她打消自己的念头,可眼巴巴的望着,就是不见姥姥出来。
终于,一道佝偻的苍老身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杵着拐杖,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既姣有兴趣的活动起筋骨。虽说都是一些看似滑稽的动作,可对老年人来说,这样已是极好,不敢奢求再难的动作。
看着姥姥在院子里揉腿按手,又用夏家人送的按摩小棍敲打背部,阿烛一阵欢喜,像看到特制的喜剧片,但这些都是姥姥现在的生活日常。她一个人在家,农活做得少,今年种的东西也比往年少了很多,但够用就好。
人一辈子,赚钱赚不完,那么点菜也没地方卖,不如保养好身子,等着自己孙儿回来。
姥姥始终牵挂着阿烛,阿烛也时刻在想念她。
“那道符阵不会影响到姥姥吧?”
“不会,我看不穿它,应该由神符师施展,这样的符阵足够精巧,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就好,看姥姥的样子还不知道我们的事。”
“笛木利前辈应该懂我当时的意思,不会告诉姥姥。但老爹他们肯定会知道,不过影响不大,反正我们还没做出什么坏事。”
阿烛点了点头,隔着很远的距离陪着姥姥,夏萧则在身后搭起一锅,准备熬些肉粥喝。目前掌握着四行的夏萧做什么都十分方便,要水有水,要火有火,烟也被风吹散,随后坐在阿烛身边,递给她一大碗粥。
热乎乎的肉粥和早晨很配,可阿烛看着姥姥,好想和她说几句话,但知道不行,所以没有再问夏萧。她清楚自己和夏萧现在的处境,所以不想添乱,蜷缩起的膝盖撑着碗,吸溜吸溜的喝下几口滚烫的粥。
“好烫。”
阿烛冒出泪,小嘴不停的塞进肉干,一阵咀嚼,香香的感觉很好,就是姥姥吃不到。
“夏萧,你以后想过安静的生活吗?”
她幽幽问出一句,令夏萧看向小山村,也畅想起来。
“当然想,我原本以为自己回到斟鄩,报了朱家的仇就能过上不错的幸福生活,可没想到入了学院,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没出山村前,我特别喜欢进城,每次去龙岗都超级开心,缠着姥姥给我买好吃的。可等我真正离开山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没那么好,因为太大,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匆匆忙忙,没法像我在小山村那样将每一个角落都踏遍,把每一个地方都熟记于心。”
逃亡的生活已进行一个多月,阿烛从未表现得像现在这样,她有一股不同于平时愧疚和烦闷的伤感,令其不经意间叹了口气,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若是平时,夏萧可以立即带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可现在太过特殊,只能坐在这,远远的望着。可对阿烛而言,已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捧着碗,阿烛将滚烫的粥慢慢咽下肚,几颗泪珠挂在眉梢,不落下可始终在那。
“等有一天,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小院子,种些蔬菜种些花。”
“就我和你吗?”
夏萧点头,令阿烛窃喜,微微侧过身子,咬着碗沿甚是欢喜,可还是嘴硬的说:
“姥姥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跑去找上善了,她恰好也想来找你。”
“还在吃她醋呢?”
“我才没有!本姑娘长得比她漂亮,身材比她好,以后实力也会比她强,怎么会羡慕她?”
一见夏萧笑,阿烛就闹腾起来。
“笑什么笑?你要是不向着我就是狼心狗肺!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不觉得我比她好吗?”
“你不帮我也比她好!”
夏萧张口就来,夸起阿烛,令其有些猝不及防,可又十分喜欢,笑着用软绵绵的拳头打他。
“瞧你那个虚伪的样子,鼻子都长了。”
“什么意思?”
“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你怎么知道这个故事?”
夏萧明知故问,但只要令阿烛不要那么伤感,他故意犯些糊涂也无所谓。
“我给你讲过哪些故事?”
“长鼻子的人,海的女儿,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还有好多,对了!还有丑小鸭,我一直好奇,你从哪知道的这么多故事?”
“前世带来的。”
“写这些故事的人可真是天才。”
“那个世界不缺天才,各行各业都人才辈出,而且金句泛滥。”
“你是哪方面的天才?”
这句话夏萧是第二次听说,可答案有别。
“我吹牛在行,做梦也擅长!”
夏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倒将阿烛惹笑了。见着她满脸嫌弃又打趣自己的样,夏萧都佩服起自己的转移话题能力,不过还是多亏阿烛的大心脏,若是哪家子的大家闺秀,估计哭哭啼啼的难以哄好。
一锅子粥很快一干二净,阿烛总喜欢夏萧将火候放重些,烤出一层糊糊。一开始还需阿烛提醒,可夏萧这次主动烤出并盛了一碗给阿烛。她笑哼哼的沉浸在咀嚼里,许久后,等太阳高照,她又看向小山村,见着姥姥叫来几个老伙计喝茶。
太阳明媚,不算晒,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老家伙们坐成一排,捧着一大壶茶,嚷嚷着跟着大姐就是好,这等茶平时可喝不上。其他几个老头知道大姐不喜欢听这种话,连让其闭嘴。都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彼此的脾气?可生活就是得有点滋味才有趣,不听到那几句骂浑身都不舒坦。
“姥姥的日子还挺清闲,没我想得那么无聊,这样就好。”
“可她无论在做什么都在等你回去。”
“还不是怪你,这下回不去了!”
“早晚能回去的,而且是我们一起回去。”
夏萧冲着阿烛挑眉,令其娇嗔道:
“坏死了,往哪看呢?”
“冤枉啊,我哪都没看!”
“放屁!说你看了你就看了,跪下!”
“想得挺美!”
阿烛举起手臂去打,和夏萧闹了起来。不过许久,等她玩累了,姥姥也坐在摇椅上睡着。
荡起悬在崖上的双腿,阿烛靠在夏萧肩上,问他:
“魔道里的人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不管问的对象是谁,这个问题都有些冒犯。但阿烛只是单纯的好奇,夏萧也知道,便如实回答。
“变化很多,魔性会压制理性,会更冲动,原始的本能都会被唤醒且被放大。总体来说,就是变得更贪婪了!”
“多亏有前辈相助,否则你就要变成坏夏萧了。”
“有你在,不会的。”
“上次我就没压制住你的魔性,还被你把手骨捏碎了。”
夏萧脑子里没这件事,此时捧起阿烛的小手,目不转睛盯着看了许久,确定没有大碍才将其轻轻搁在手里。
“对不起,是我错了。但那个女人也别想好过,等我的实力足够强,她会是第一个死在我刀下的人。虽说黑暗与光明同生,可我还是觉得后者强些……”
“我只是单纯想要安慰,不想听这些大道理。”
阿烛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若夏萧再不知道该怎么做,便成榆木疙瘩了。他轻轻说一声好,将阿烛搂在怀里,为她捏起手掌。
“和姥姥一样,乖乖睡一会吧。”
阿烛点头,在夏萧的按摩中舒适的小憩。夏萧看着院子里的姥姥,心想着有些对不起这位老人家,她心疼的孙女在自己这受苦了,而且苦才刚刚开始,等进了荒兽尾角,一切才算难。
但夏萧总会将其带向幸福的生活,虽说还有很远,也很坎坷。可人生一世,不多做些事,今后拿什么给自己的孩子讲?
夏萧一瞬为自己的念头感觉到好笑,他又开始乱想了,但自己的女儿一定不能像阿烛这样跟上个自己这样的混蛋,否则他可不放心。
低头,阿烛肉嘟嘟的小脸引得夏萧去捏,嘴角不禁上扬,真是太软了。阿烛像只慵懒的小猫,小爪子挠过自己的脸,想安稳的睡一会,她躺在夏萧怀里睡,他便一直坐着,动都不敢动。
小风伴着风险拂过,令夏萧望向风来的方向,又随其朝远处望去,没有闻到学院和擎天宗的味道才算放心。
“不知学院是否想我。”
自喃时,夏萧突然一笑,是惊鸿也是为自己产生这个想法而讥讽,可学院确实想他。没了他的学院,所有人都像没了动力,可这番寻找,逐渐令学院的人较起真来。他们都觉得身边的学子见到了夏萧,就自己没见到。因此,寻找的力度稍稍加大了些。可他们绝对想不到,夏萧和阿烛既已这般得意忘形,似忘记自己在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