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合作
夜色笼罩下的秦王岭,荒凉寂寥,犹如一具耸立于天地之间的巨棺,山川草木,万物生灵,皆安安静静地躺在这具巨棺之中,静默地享受着造物主赐予它们的最后的安宁。
后土躺在山坡之上,耳边拂过晚风,发丝轻撩脸庞,痒痒的,他却无心去搔。
他睁着眼,望着天边缓缓移动的月亮,数着忽明忽暗的晚星,眼神呆滞而空洞。
手下人很识趣地没来打扰他,血丧军就在离他不远处静默地矗立着,从远处看去,犹如一座座腐朽的墓碑。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孤独,那种即便坐拥天下却无人分享的悲哀,颓丧的气息犹如附骨之蛆般缓缓蔓延,让他觉得很冷,他轻轻地呼出一口寒气,雾气很快凝成冰霜,落在他的脸上,凉丝丝的。
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后土因长年修习苗疆控尸术,身体常与尸体阴物接触,慢慢的,尸毒等一些阴寒之物便侵入肌体,此毒无药可医,他只能以自身强大内力暂时压制住这些尸毒,可也只是缓兵之计,他预计自己活不过三十岁。
身体的寒冷愈演愈烈,他却无心催动内力去压制寒毒,任凭它们在体内肆虐。
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心想:就这样吧。
苗白樱的笑颜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艰难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拥抱她,可是她却如一道映入水中的倒影,一碰就碎,泛起涟漪,她的笑脸模糊了,于是,他便再也不敢去触碰了……
他落寞地睁开双眼,拉过身旁的石棺,将石棺压在自己的身上,紧紧地抱住,幻想着此刻躺在自己怀中的正是苗白樱。
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冷,于是便抱得越来越紧,两行清泪无声地划过他的脸颊,他心想:就这样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双眼,月亮仍在空中,繁星点点,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眼前那团炽烈的火焰却散发着柔和的温暖,烘烤着他的脸庞,暖融融的,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想从地上坐起来,一道浑厚的嗓音随即响起:“你最好再躺一会儿……”
后土望着火堆前坐着的那个人,背影很宽厚,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他终是没有听从那人的劝告,挣扎着爬起身,走到他的身边,透过黑色帽兜下掩映在火光中的半张脸,后土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他没有表现出惊讶,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可是很快便平息。
他默默地坐在那人身边,不发一言,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不语。
那人仍在用手中的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让其燃烧得更旺盛些。
两人就这样坐了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良久,那人开口道:“今天你很任性,这有点儿不像你……”语气中没有责怪的意味儿,只带了些玩笑的揶揄。
后土的头更低了,片刻后,他轻声说道:“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应该知道,我一向任性,做事总喜欢由着自己的心性……”
那人又笑道:“可你一向很懂分寸……”
后土露出不在乎的表情,说道:“可我今天只想放纵一下,看一看我会不会死……”
那人沉声说道:“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你今年也已经27岁了……”
后土淡然一笑,看不出是悲戚还是满不在乎,低声说道:“若是这世间只剩我一人,我活着或是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气氛再次沉静下来,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爆裂声在空气中响起。
那人没有继续说什么,突然冷不防地问了一句:“白樱……还好吗?”
后土摆弄火堆的手突然停住,紧接着像是无处安放一般,有些颤抖。
那人透过火光,默默地看着他。
后土恢复沉静,轻声说道:“白樱已经死了……”
那人似乎没有打算放过后土,追问道:“可她现在不是还在你的身边吗?”
后土故作惊讶地注视着那人,片刻后,便再次低下了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那人豪迈地大笑两声,说道:“你以为苗疆的‘天’是白叫的?当然了,女大避父,我这毕竟是当爹的,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一般是不大愿意过问的,只要白樱能够过得幸福,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苗皇天望着远方,眼中充满了幸福与期待,那是一个父亲的眼神,可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后土的眼眶有些潮湿,良久后,他微微地抬起头,说道:“谢谢你……”
苗皇天一愣,笑道:“当年那个背着石棺,一步步踏上梅岭,操控着数千血丧尸,誓要与我决一死战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好像不见了……”
后土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地听着。
“你长大了……”
苗皇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悲戚,岁月虽未将风霜的痕迹雕刻在他年轻的脸上,但是却雕刻在了他的心中。
苗皇天笑骂道:“他娘的,你要是我的儿子,我现在一定要搂过你的肩膀,和你痛痛快快地喝三大碗酒……”
后土有些厌恶地看了身旁这个男人一眼,没有说话,可是身体的寒冷似乎减轻了许多。
苗皇天凑到后土耳边,眼睛向后土身后的石棺瞟去,轻声说道:“白樱……是不是就在……那具石棺中……你快把她请出来……这么多年没见……还真有点儿想……嘿嘿……”
后土的眼神立刻变得黯淡,眸子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苗皇天察觉到了后土的异样,忙问道:“白樱她……”
“白樱失踪了……”后土的声音低不可闻。
苗皇天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呆滞片刻,而后缓缓地转过身,继续用手中树枝拨弄着火堆,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成想稍一用力,手中树枝便从当中折断。苗皇天随手将剩下的半截树枝丢出,将一只夜间觅食的猫头鹰死死地钉在树上,任凭后者挣扎哀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后土将苗白樱失踪的经过详细叙说了一遍,苗皇天听后沉默不语。
“我一定会找到白樱,然后再将那个掳走白樱的人活剐了!制成干尸!”后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苗皇天仍旧低着头,冷冽的眼神中蕴含着温柔和哀伤,他轻叹一声,说道:“白樱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胆子大,记得有一次,我将她救下来的一只小鸟放走了,她愣是一个月没跟我说话,还有一次,苗疆贵族来提亲,她不愿意,竟然敢一个人跑进大山,一宿都没有回来,不过,这也是天意,她若是不跑进大山,也就不会遇见你……”
苗皇天略微停顿一下,看了看后土的脸色,继续说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想说的,我将白樱交给了你,是希望你能对她好,她是我的女儿,我不愿意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说实话,现在我真想杀了你……”
后土面无表情,心中涌起的愧疚让他无法开口。
“罢了,罢了……”苗皇天叹口气,重重地拍了拍后土的肩膀,说道:“我若是真的杀了你,估计白樱定会与我大闹三天三夜,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认我这个爹了,更何况你本就活不了几年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后土闻言,刚欲站起身,就被苗皇天又按了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白樱,还有,治好她的身体……”
苗皇天仰头望着黑沉的天空,低喃道:“这是一个父亲对你最后的请求……”
后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抿着嘴唇,两行清泪滑过脸庞,滴入尘土。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些正事吧……”苗皇天转过身,注视着后土。
后土满脸不解地抬起头,与苗皇天对视着。
“今天我来,一为看白樱,二便是找你合作……”苗皇天一改方才忧戚的模样,严肃道。
“合作?”后土的眼中闪过两道锐利的光。
“你应该知道我此番上岭是为了什么……”苗皇天侧着身子,火光再次将他的半张脸掩在阴影中。
“自然是为了那个人……”后土轻声说道。
“那是我计划中的一个部分,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这一次,我必须成功……”苗皇天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攥成拳,登时杀机四现。
“你应该知道,现在对我苗疆危害最大的人是谁?”苗皇天不待后土回答,便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土思忖片刻,道:“你是苗疆的‘天’,不过那只是外人以为的,至少在苗疆这块土地之上,便有一块不受‘天’遮蔽的地方……”
苗皇天赞许地看着后土,说道:“这一次我便是要除掉这块地方,让苗疆的每一寸土地,都笼罩在‘天’之下……”
后土沉声道:“说说你的计划……”
当下,苗皇天将自己的计划与后土和盘托出。
后土听罢,再次思忖良久,而后说道:“很危险,但若是能成,便也值了……”
“天下之事,哪一件不是危险与机遇并存?只看其中变化,若能把握规律,危险自然也会转变为机遇……”苗皇天的眼中映着两团火。
“好,我会配合你……”后土站起身,向不远处的石棺走去。
苗皇天点点头,接着说道:“掳走白樱的人定是想以此为要挟,他若是想躲,你未必找得到……”
后土单手将石棺拎起,背在身后,道:“明日清晨,我会率领血丧军攻上秦王殿……”
苗皇天没有过多表示,慢慢地向后退出两步,身形便已隐于夜色之中。
后土仰起头,望着西沉的明月,久久伫立,直到天边出现第一缕晨曦微光……
……
……
天还未亮,颖儿和东方情便已经走出房门,一路踏着积露未消的青草,呼吸着清晨潮湿寒冷的空气,两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后,两个人已经来到秦王殿的正门前,秦王殿高门紧闭,透露出一股古朴神秘的气息,仿佛里面居住着一只上古蛮荒时代的巨兽,苍老的呼吸声响彻在黎明的山谷间,两人的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此刻,苗青正坐在梳妆台前,昨晚她睡得很早,一夜安眠,因此今早起床后精神格外的好,她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梳妆打扮,看着镜中风韵犹存的自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女,竟突发玩心,命丫鬟退下,今天她要自己化妆。
手中拿着许多不知名的胭脂水彩,手法生疏地为自己上妆,原本只需半个时辰,可今日她却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她像是不知道时光流逝一样,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只有窗前的那面铜镜记录着她时而懊丧时而惊喜的神情变化。
果然,对于女人来说,只有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她的妆容并不复杂,可是却透露出一股高贵冷冽的气质,她满意地暼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随即站起身。
正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丫鬟,向苗青禀告道:“殿外两名女子求见……”
苗青一挥手,道:“让她们进来……”
颖儿和东方情本以为见到苗青会颇费一番周折,她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刀剑相向的打算,没想到这么简单地就进入了秦王殿,当前面那个奴婢打扮的人引导着她们穿过座座亭台轩榭之时,她们仍然不敢相信,以为身在梦中。
最终,那个丫鬟在一座造型古朴的房屋面前站住,恭敬地向里面通报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屋里面穿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进……”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直到颖儿迈出第一步。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两人走进屋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袭来,令人身心陶醉,与此同时,一阵香风无端刮起,房门“砰”地一声关闭。
两人神色大骇,急忙返身欲开门逃出,奈何为时已晚……
第四百三十八章 暗示
门已关闭,颖儿和东方情心中一惊,知道中计,就在这时,身后再次传来那个声音。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吧……”
颖儿和东方情同时转身,想要找到说话的人,可屋子里空空荡荡,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只有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盏茶,两只茶杯,似乎是早已预备下的。
颖儿和东方情在屋子里仔仔细细地查看一圈,仍然没有找到人。
东方情有些气愤,亮出手掌,一白一红两色气体萦绕在掌间,宛如两条出洞长蛇,看样子是要破门而出。
颖儿轻轻按下她的手臂,说道:“既然人家想请咱们喝茶,那咱们就客随主便,走,喝茶去……”
东方情被颖儿拽着手臂向前走,不解地看着颖儿。
颖儿自顾自地为自己和东方情斟茶,而后举起茶杯就要一饮而尽。
东方情暗中碰碰颖儿的脚,满脸紧张的神情,示意小心茶中有毒。
颖儿微笑着,全不在意,仍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空中立刻传来“咦”的一声,而后问道:“你不怕茶中有毒?”
颖儿笑着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说道:“你若是想毒死我们,又何必将我们关在这里,你将我们关在这里,便证明你并不想让我们死,至少现在不想,看来我们的生命对你还有些价值……”
“哈哈哈哈哈哈……”空中立刻传来一阵畅快的笑声。
“有胆识,有智谋,不错,不错……”
空中的声音略微停顿一下,似乎是在短暂地思考,而后继续说道:“哦,对了,我现在不想杀你们,可也不想问你们问题,你们还是继续待在这里吧,等我哪一天想问你们问题了,或者想杀你们了,我再来……”
“什么?!”东方情霍地站起身。
颖儿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强装镇定地喝下一杯茶水。
“士可杀不可辱,你想将我们困死,可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成为你的瓮中之鳖!”东方情冲着虚空吼道,而后双掌上擎,一白一红两道真气便离手而出,如两条灵蛇般冲向屋顶。
预料之中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两道真气如泥牛入海一般,在虚空中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一丝响动涟漪都没有留下。
东方情望着头顶上的虚空瞠目结舌,恼羞成怒的她又接二连三地轰出十数道真气,可结果都与之前一般无二。
东方情的额头渗出汗水,微微喘着粗气,可仍是不甘心地望向屋顶。
颖儿见状,也不再坐视不理,只见她闭上双眼,雪白的发丝渐渐变得血红,与此同时,一股来自蛮荒的气息席卷整间屋子。
颖儿猛地睁开双眼,犹如蛮荒巨兽的吐息,屋子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屋顶之上再次传来“咦”的一声,不同于上一次的诧异,这次却是带有一丝惊恐的意味。
“这……这竟然是南荒蛮凤的气息……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已从屋顶直冲向颖儿。
颖儿没有躲闪,只是冲着来人淡漠地瞥了一眼,那道人影便骤然止住身形,向后飘去,飘出一丈开外,站在屋子中央,愣愣地看着颖儿,嘴里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是东方情第一次看清来人的长相,可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来人的眼,那双眼简直太美太迷人了,好似是从天上窃取的两颗星辰,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深深沉沦。
颖儿认得来人,不由疑惑地说道:“是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昔日我们初登秦王岭,在山脚下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你叫情婆?”
“没错,我们见过……”情婆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语气和神态皆有些不自然。
颖儿也注意到情婆的双眼,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情婆的双眼与仙王洞那具“干尸”的双眼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会这么看我?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情婆率先发言道。
“我只是觉得你的这双眼,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颖儿答道。
没想到情婆闻言,那双美丽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恐惧,虽然转瞬即逝,但是颖儿却清楚地感受到了。
“你们去过仙王洞了?”情婆迅速调整好神态,语气看似随意地问道。
“去过了……”
“见到那个人了?”情婆的语气中又带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见到了……”颖儿如实答道。
“她对你们说了什么?”情婆小心翼翼地发问道。
“她说自己是苗青,现在秦王岭上的这个苗青是假的……”颖儿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紧盯着情婆,想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找出一点儿有价值的信息。
“哦,这个疯子竟如此狂妄,玷污王妃的清名……”尽管情婆在极力掩饰,面上如镜湖秋水般平静无漪,但是颖儿还是从她猛一柔和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放松。
颖儿不禁疑惑道:她到底在紧张什么?看来仙王洞干尸和情婆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你认识那人?”颖儿故意发问道。
“并不相识,我只知道她原是秦王殿中的一员,后来因为说错了话,便被囚禁在仙王洞中,其余的我便一概不知了……”情婆竟然很耐心地给颖儿解释起来,可这更加剧了颖儿心中的怀疑。
“既然不相识,你为何如此在意她的情况?”颖儿继续逼问道。
“哈哈哈哈,小丫头,只要是我秦王殿一员,不论她现在是,还是过去是,我都会很在意她们的情况……”情婆看向颖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的光,而且毫不掩饰,似乎是在故意挑衅颖儿。
颖儿深知,自己在情婆这样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面前是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话的,索性不再纠结方才的话题,将话锋一转,又回到她们现在的处境之中。
“所以,你是想现在就放我们走,还是想跟我们打一架,然后再放我们走?”颖儿说罢,故意调动周身真气,一瞬间,袍袖翻飞,发丝狂舞,犹如降临人间的地狱恶魔。
情婆微笑着坐下,说道:“不要误会,我今天只是想请你们喝一杯茶,然后看一场好戏,现在,茶已经喝了,只要等着好戏上场就可以了……”
“茶,我们已经喝过了,好戏我们自己会去看,告辞!”东方情说罢,转身就向外面走。
她猛地一推屋门,门却纹丝不动,她恼怒地再次看向情婆。
“别误会,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们,如果你们想找蛊女英,可以去前殿,现在那里的好戏应该已经开场了……”话音落下,两扇木门便“霍”地洞开。
颖儿临走之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情婆,只见情婆将一方手绢夹在指尖,无意间绾成一朵花的形状。
颖儿瞳孔骤缩,几乎要惊叫出声,可最终她还是控制住自己,上下微微翕动着嘴唇,满含深意地看了情婆一眼,便随同东方情走出房屋,直奔前殿。
第四百三十九章 禅让皇位?
天光微曦,东方惊现一抹鱼肚白,紫气冉冉升起,朝阳似乎也被映上了一抹紫尘,宛如出道入世的谪仙人,踏着卷卷舒舒的祥云,踩着东海万顷波涛,浩浩荡荡又无声无息地从天边走来。
苗青和蛊女英已在秦王殿的城楼上站了一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到来,神情间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惑。
直到晨光微现,两人才缓缓睁开有些沉重麻木的双眼。
远处,林木簌簌,震荡间落下许多枝叶,仿佛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拔山倒树而来,声势浩大。
蛊女英沉声道:“来了……”
不多时,烟尘已到秦王殿下。
先是一股恶臭传来,径直扑入两人的鼻中。
当那群如僵尸般的尸群来到殿下时,蛊女英着实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在尸群簇拥中,有一位白衣少年,斜靠在一具硕大的石棺旁,左手拿着一壶酒,少年俊美的脸庞微微有些酡红,纤尘不染的白衣随风轻轻飘舞,美如画一般的身姿似乎与眼前这幅尸山血海的景象格格不入。
蛊女英知道,这便是人称苗疆二王的后土。
苗青不动声色,似乎对眼前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少年斜眼向城上望了望,见城上站立二人,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少年缓缓从尸群的头顶站起,下面的尸群奋力将他向上托举,使他看起来犹如战神一般,脚下匍匐的尽是死于他刀下的亡命之魂。
“后土,前来攻殿!”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不疾不徐地流淌而出,虽平淡,却胜过雷霆。
果然,少年话音刚落,他脚下的尸群便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那并非是人类的喊声,也绝非野兽的呼喊,仿佛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呐喊,这尸群,仿佛是少年从地狱带来人间的一般。
蛊女英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一层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蛊女英一惊,回头正对视苗青的双眼。
苗青的眼中没有一丝恐惧慌张,只有一种平静且柔和的光,正是这道光,给了蛊女英勇气,她的身心开始随之平静下来。
苗青注视着后土,沉声说道:“今早秦王殿值事禀告我,说苗疆二王后土前来拜访,我初时不信,正准备亲自去确认一下,没想到你就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啊……”
后土的嘴角扬起一抹清冷的微笑,说道:“无妨,我这不是来了吗?”
苗青继续说道:“方才听二王说前来攻殿,不知何意啊?”
后土踞坐在尸群之上,笑道:“天下人都知道,我后土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瞒你说,我已病入膏肓,恐怕时日无多,我死倒也无妨,只是在临死前尚有一个心愿未了,早就听闻苗疆秦王殿下山容易上山难,我虽在苗疆住了二十余年,却一直无缘领教,今日,我亲率血丧大军前来,只为一了我心中遗憾……”
苗青点点头,神色如常,笑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你带来的这些人,能否踏上我秦王殿半步啊……”
后土坦然一笑,道:“不试试又如何知道……”
说罢,后土从身后取出一个通体漆黑的古琴,横置于膝上。
“今日良辰美景,正配小曲,若是再有二两地道的竹叶青烧酒,那便完美了……”
苗青大手一挥,朗声道:“好,取酒来!”
片刻后,奴婢将酒送到。
苗青将酒从城头扔下,酒瓶便稳稳当当地立于后土的古琴之上。
后土取酒豪饮一口,朗声道:“多谢王妃盛情款待……”
说罢,将双手放在琴弦之上,双目微眯。
恰巧此时一阵微风吹过,一片枯叶擦过琴弦,古琴发出一声清脆的琴音。
后土的手指随之动了起来。
袅袅琴音从后土的指尖流淌,似涓涓细流,又似金蛇走线。
在场之人都被这清越的琴声吸引,越发陶醉起来。
连后土身下的血丧尸仿佛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聆听着。
苗青眉头紧锁,她知道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果然,片刻后,琴声陡然变得激越起来。
后土的手指也越来越快,现出道道残影。
与此同时的,便是后土身下的血丧尸开始变得异常躁动,发出阵阵低吼。
“准备好……”
苗青对着身旁的蛊女英小声地说道。
话音刚落,血丧尸群便扑上来,向秦王殿爬去。
“怎么办?”
蛊女英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恐怖的场景,一时之间想不出办法。
“无妨……”
只见苗青轻轻地挥挥手,白色粉末从她的袍袖之间飞出,落在秦王殿前的空地上。
当第一只血丧尸踩到白色粉末上,它的身体便开始逐渐融化。
先从脚开始,然后是大腿,慢慢地,它的整个身体都融化了,只剩下一个头颅,还在地上龇牙咧嘴。
“化尸粉,好手段……”后土睁开双眼。
琴声戛然而止。
所有血丧尸停止进攻,茫然地站在原地。
“还不来吗?”后土眼望天穹,喃喃说道。
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竟飘起丝丝细雨。
“主人,当心着凉……”奴婢递过来一把雨伞。
苗青刚要接过雨伞,却发现奴婢的手臂一片乌青,当即喝道:“罡气护体!雨水有毒!”
蛊女英立刻调动真气,在身体外形成罡气,阻隔雨水。
只是可怜了那位送伞的奴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毒发身亡了。
“这手段,莫不是……”蛊女英惊讶地说着,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苗青微微一笑,樱唇微启,以真气催动声音,霎时传播四五里。
“弟弟,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还不速速来见!”
“姐姐不说,弟弟怎敢擅入秦王岭啊?!”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天际响起,犹如惊雷一般。
蛊女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当即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跟姐姐何必假客套!”苗青的声音中始终带着温柔,却又隐藏着一份杀机。
“好!那弟弟便得罪了!”
几道身影从林间窜起,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城下。
当中一人黑袍罩身,没有露出脸,但是浑身透露出的气息已经令人胆寒。
在他的身后,站在四个黑衣人。
“风雨雷电四大护法!他们也来了!”蛊女英看向苗青,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四人依次摘下兜帽,露出四张淡漠的脸。
风雨雷电四大护法,是苗疆苗皇天的四大贴身护法,武功极其高强。
四人没有名字,只以“风”“雨”“雷”“电”四个代号命名。
苗疆皇室每年都会在苗疆奴隶交易市场选取购买大量的奴隶,这些奴隶的年龄都在五到八岁之间,带入宫中交由现任“风雨雷电”四大护法进行秘密训练。
训练时间为十年,训练内容极为严苛,十年过后能坚持下来的只有十分之八九。
剩下的这些人再进行厮杀,最终活下来的四个人就是下一代的“风雨雷电”四大护法。
每一任苗疆之主身边都会有这四大护法,在现任苗疆之主死去后,四大护法便会为苗疆之主殉葬,他们是苗疆之主身边真正的死士。
当黑袍人摘下兜帽,一张沧桑硬朗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参见苗疆之主‘天’!”
在场之人,除了苗青没有跪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苗皇天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眼神与苗青对视着,苗青丝毫不避,回以同样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两人相视大笑。
“姐姐,好久不见……”这一次,苗皇天的眼神中带着真诚。
“弟弟,好久不见……”苗青的眼神中带着难得的温情。
“姐姐,难道你不打算邀请我去秦王殿中坐坐吗?”苗皇天笑道。
“算了,姐姐的秦王殿中只有花花草草,我可不舍得让你吃……”苗青微笑道。
“唉,姐姐好偏心啊,女英来了就好酒好菜地招待,我来了却只能站在城下喝风……”苗皇天将目光转向蛊女英。
蛊女英浑身一震,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刚要出声解释。
苗青却抢先说道:“那可不一样,女英是我邀请来的,而你,是不请自来的……”
苗皇天闻言仰天大笑,道:“如此说来,是我不识趣了……”
他又看向后土,说道:“不过姐姐还是偏心,二王来了都能喝到上好的竹叶青烧酒,而我还是只能站在城下喝风……”
苗青闻言笑道:“你也想喝酒?”
苗皇天马上说道:“想啊,当然想了,姐姐酿的酒是全苗疆,哦,不,是全天下最好的……”
苗青白了他一眼,宠溺地笑道:“油嘴滑舌,跟小时候一样……”
“你也喝竹叶青?”
苗皇天摇摇头,笑道:“竹叶青是女人喝的酒,姐姐知道我喝什么……”
后土扶琴的手瞬间一紧,险些将琴捏碎。
苗青充满玩味儿地看了后土一眼,说道:“来人!取酒!烧刀子酒!”
片刻后……
苗皇天坐在地上,岔开双腿,尽显豪迈。
“姐姐,还记得咱们小的时候,总是偷偷溜进老爹的酒窖,偷他珍藏几十年的好酒喝,你这一手酿酒的本事也是在那时学会的吧?”苗皇天呼出一口热气,将那上涌的烧灼感压下。
这烧刀子实在太辣,辣得有些过分,苗皇天严重怀疑是苗青在这酒里加了什么猛料。
“是啊,还记得有一次,某人掉进酒缸里爬不出来,我问怎么办?他说让我学司马光砸缸,真是够傻的……”苗青说到这里,已经止不住地大笑。
苗皇天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唇,说道:“是啊,缸砸了,人是救出来了,可也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哈哈哈哈……”苗皇天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被老爹吊起来打了三天,你只是被骂了两句,唉,老爹偏心啊……”苗皇天感慨道。
“还不是你当时逞能,跟老爹说是你把我骗过去的……”苗青说到这里,眼睛里禁不住泛起泪光。
“哎呀,我也没想到老爹下手那么狠啊,要不然,我才不顶罪呢,两个人一起被打,我心里还能好受点儿……”苗皇天笑道。
苗青看着苗皇天,神情恍惚,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他。
“没良心的家伙儿,你忘了那三天是谁偷偷给你送饭的……”苗青微笑道。
“哈哈哈哈,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像黑炭一样的红薯,比石头还硬的馒头,还有还有,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那个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骨头的鸡腿儿……”苗皇天满脸委屈地说道。
苗青也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高声嚷道:“你还说,我那可是这辈子第一次下厨,那天在厨房好不容易偷出一个剩下的鸡腿儿,可谁知道老爹后半夜才走,我在外面偷偷等了整整一夜,实在太饿了,而且,鸡腿儿实在太香了……”
“哈哈哈哈哈……”两人又大笑起来。
“当时我对蛊毒特别着迷,说实话,有几次我都想把蛊毒放到你的食物里,看看你吃下去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我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苗青不怀好意地笑道。
“哎呦,谢天谢地,哦,不对,应该是谢谢我亲爱善良的姐姐,谢谢您让我活到了现在,哈哈哈哈哈……”苗皇天再次发出爽朗的笑声。
“姐姐,回去吧……”苗皇天突然沉声说道。
苗青一愣,问道:“回哪里去?”
“跟我回苗疆宫殿,回家……”苗皇天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哽咽。
在场众人神情大震。
苗青愣了半晌,突然一笑,神情黯然,说道:“算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住得习惯了,再说,我已经这把年纪了……”
苗皇天突然神情激动地说道:“姐姐,如果当初你不走,现在的苗疆之主就是你……”
苗青闻言,突然怒道:“别开玩笑了!自古以来,苗疆的‘天’就没有女人!”
苗皇天突然站起身,激动地说道:“姐姐,我想将苗疆之主的位子禅让给你!”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一般,震呆了无数人。
苗青也愣在原地,她的大脑此刻已经停止思考。
“你说什么?你要将苗疆之主的位子给我?你在开玩笑吗?”苗青注视着苗皇天,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弟弟。
第四百四十章 以气炼毒
蛊女英的神情已经由震惊变为慌张,她忙轻轻拉了拉苗青的衣摆,说道:“小心有诈!”
苗皇天凄然一笑,说道:“姐姐,你知道我的志向是什么……”
苗青一愣,思绪回到三十年前……
“姐姐,姐姐,你看我威风吗?”苗皇天身披红斗篷,手里提着一柄木剑。
苗青一边熬制着毒药,一边白了他一眼,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把手中的木剑换成一柄铁剑,或许看起来还能像那么回事……”
苗皇天一昂头,愤愤地说道:“我今天就去请铁匠铺的师傅给我打造一柄铁剑……”
“姐姐,姐姐,我长大以后要当一名侠客,浪迹江湖,锄强扶弱……”苗皇天笨拙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奶声奶气地说道。
“好志向……”苗青连头都没抬,低声附和道。
“姐姐,你的志向是什么?”苗皇天好奇地问道。
“我长大了……要当苗疆之主……”苗青淡然说道。
“哇!姐姐,可是……苗疆之主有什么意思?你看看爹,一辈子连苗疆都没有出去过……”苗皇天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因为……姐喜欢……”苗青用勺子舀起一勺毒药,递到苗皇天的嘴边。
“弟弟,来尝尝姐姐刚熬制的糖水甜不甜?”
“好,谢谢姐姐……”苗皇天开心地说道。
……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苗青注视着眼前的苗皇天,神情有些哀伤,轻声说道:“你知道的,现在的你,已经无法抛弃苗疆之主这个位子了……”
苗皇天双目一暗,没有说话。
苗青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权力就像一副美味的毒药,可以让人上瘾,即便初时再怎么抗拒不屑的人,可一旦品尝过后,便很难戒掉了……”
苗皇天闻言,先是低声地笑,然后笑声逐渐变大,最后变成癫狂地笑。
“姐姐,你说得对,权力不但会让人上瘾,还会让人欲壑难填,它会把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可却偏偏让人爱上逐渐沉沦,到最后,人,会变成怪物……”
苗青笑道:“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因为我阻挡了你追求更大的权力……”
苗皇天已经恢复了冷漠的姿态,说道:“姐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苗疆,我不会允许有人脱离我的掌控,即使那个人,是你……”
“一山难容二虎,弟弟,我早已有此觉悟……”不知为何,苗青的心中还是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悲伤的情绪。
“所以,对于今天的局面,你也早该料到……
姐姐,在外漂泊了几十年,你也该回家了,皇陵里有你的位置……”
话音刚落,苗皇天的身后突然飞出一道黑影,眨眼之间,已经登上城头。
黑影直奔苗青而来,一掌直取面门。
苗青没有丝毫慌乱,出掌相对。
两掌相触即分,没有丝毫留恋。
那道黑影又回到了苗皇天的身后。
“方才在雨中下毒的人就是你吧……”苗青看着那个人。
出手的人是四大护法中的“雨”。
她虽是四大护法中唯一的女性,但是心肠最为狠毒,且是四大护法中最强的用毒高手。用毒于无形,擅长偷袭。
“你方才在那一掌中加入的是因陀罗毒吧,取因陀罗根研磨成粉,再裹于手掌之上,此毒可顺着对方经脉流入体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可令人毒发身亡。
只可惜,这种毒,是我十年前研制出来的,现在早就不用了,因为它,毒性太低……”
“雨”护法还想再上前来,却被其他三大护法拦住。
“你们放开她,看她能不能走出五步……”苗青的话中充满玩味。
“雨”护法闻言脸色大惊,忙查看自己的右手。
只见一团红色的气已延伸至臂弯处,她马上封锁经脉,用小刀划破中指。
可那团红气仍旧沿着臂弯向上爬去,很快到达了肩膀。
就在“雨”护法要举起刀将整条右臂砍断之时,苗青充满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所中之毒叫蔓陀拉毒,是取因陀罗根和蔓草茎研磨成粉,再经由我内力催持研制而成,解法很简单,口服一捧因陀罗粉即可,当然,告诉你也没关系,因为对于我来说,蔓陀拉毒,依旧毒性太低……”苗青似乎是在炫耀,但是她确实有炫耀的资本。
因为在当今的武林之中,若论用毒功夫,她若是敢称第二,那便没人敢称第一……
“雨”护法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包因陀罗粉,毫不犹豫地倒进了嘴里。
果然,那团红气很快地消散了。
“雨”护法看向苗青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畏惧……
“大胆……”苗皇天冷冷地说道。
当然,他并不是在说苗青,而是在说身后的“雨”护法。
“大胆……”苗皇天又说了一声。
“雨”护法忙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如一只温顺的猫,一动也不敢动。
“她是我的亲姐姐,怎么能轮得到你来动手……”苗皇天的语气中透出杀意。
“雨”护法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间取出匕首,砍掉自己的一根手指。
全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一切都是事先预演好的一样。
而“雨”护法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苗皇天沉声说道。
“她是您的亲姐姐,怎么能轮得到我来动手……”“雨”护法快速地重复一遍。
“对,应该让我来……”苗皇天看向苗青,嘴角挂着笑意。
蛊女英看着苗皇天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猛然想起了此前的无数个夜晚……
她身子微颤,脸色苍白,只得手扶墙头,勉强站立,冷汗再一次浸湿了她的后背。
……
当颖儿和东方情来到城头之上,正看见蛊女英手扶城墙,紧闭双眼。
颖儿忙扶住蛊女英,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蛊女英睁开双眼,说道:“无妨……”
随即又问道:“其他人呢?”
颖儿说道:“他们还在房间,只是昏睡过去了,没有大碍……”
蛊女英点点头。
“他们是谁?”颖儿看着城下战斗正酣的苗青和苗皇天问道。
“苗疆之主苗皇天和秦王岭王妃苗青……”蛊女英有气无力地说道。
毕竟,对于任何一个苗疆人来说,同时说出这两个名字,都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怎么会打在一起?”东方情不可思议地问道。
“亲兄弟尚且需要明算账,更何况这是帝王家……”蛊女英饶有深意地说出这句话。
“自古以来,帝王家就没有亲情……”颖儿轻声说道。
东方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姐姐,不要浪费你的毒药了,我既然敢来找你,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的毒,破不了我的护体罡气……”苗皇天猖狂地笑着。
蛊女英挡下一掌,笑道:“弟弟,不要忘记了小的时候我便与你说过的话,风大,不仅会闪了舌头,还会让牛在天上飞……”
“姐姐,我记得你的原话不是牛在天上飞,人在地上吹吗?”
苗皇天凝聚真气在手,又向苗青轰出一拳。
苗青以手作掌,堪堪接下这一拳。
苗皇天修炼的是苗疆最霸道的“百川真气”,这门功法只有历代的苗疆之主才有资格修炼。
与苗皇天硬拼了这么多招,她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可她的目的同样也达到了。
她现在能感觉到苗皇天的真气在一点点减弱,她知道,苗皇天也发现了。
“姐姐,看来我说你用毒天下第一,还是小瞧了你,你用毒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步古今,没想到,咱们苗家世代相传的‘百川真气’竟也挡不住你的毒……”苗皇天强行稳住翻涌不息的真气,再次打出一拳。
两人拉开距离。
苗青的嘴角缓缓地流出鲜血,只觉五脏震颤不止。
“姐姐,你是如何破开我的护体罡气的?”苗皇天好奇地问道。
苗青强压下体内翻腾散乱的真气,反说道:“你觉得那是毒?”
苗皇天闻言一愣,道:“不是毒?”
苗青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笑,说道:“你以为我在秦王岭三十年,真的只是在养花弄草?”
苗皇天用内息查探丹田气海,忽然惊叫道:“这是……你竟然以气炼毒?”
苗青笑道:“看来我的乖弟弟还不算笨……”
苗青随手从地上拔下一朵鲜花,冲着那朵鲜花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只见那朵鲜花瞬间枯萎,最后化为了一滩黑灰。
“你把自己炼成了毒人?!”苗皇天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冲着苗青大吼起来。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苗青笑道。
“不可能,不可能!”苗皇天连连摇头。
“你是毒人?可你院中的那些花草,它们为何不受影响?”苗皇天似乎终于找到了苗青话中的破绽。
“因为我将毒封印在了自己的体内,直到今天,我才终于将它们释放……”苗青的脸上现出快意。
“封毒于身,可那样你也……”苗皇天的话没有说完,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忍再说下去。
“无非损伤寿命,说实话,我现在早已时日无多了……”苗青的脸上一副淡然,仿佛是在说别人。
“为什么?”苗皇天问出了这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很简单,只为破除‘百川真气’……”苗青的眼中开始渐渐多了一抹狠厉。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在老爹眼中视为天下至功的‘百川真气’,在我这里,不过是一个垃圾,不,连垃圾都算不上……”苗青的语气始终很平淡,但是所有人都能从这抹平淡之中听出恨意,是彻骨的恨意。
说到底,苗青还是对三十年前自己的老爹将苗疆之主的位置传给苗皇天而耿耿于怀。
“我本来是要亲手打败老爹的,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了……”苗青的语气有些哀伤,但是她绝不是为自己老爹的去世而哀伤。
“不过打败你也一样,让老爹在九泉之下亲眼看看,看一看他给自己选了怎样的一个废物接班……”苗青看着苗皇天,微笑着说道。
“只为证明老爹是错的,便想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真不愧是你,我的老姐……”
苗皇天的思绪再次飘回到几十年前。
那时的苗青只有七岁,而苗皇天只有五岁。
那时姐弟两人的关系还很好。
因为苗皇天不喜欢跟着奶妈,只喜欢跟着苗青,是一个顶级的小跟屁虫。
当时苗青就对炼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私底下已经开始自己炼毒。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因为苗青的老爹也非常喜欢炼毒。
可当苗青拿着自己辛辛苦苦炼成的毒药去向自己的老爹展示的时候,老爹却嘲讽她,说她的毒药只能毒死一头骡子。
苗青没有哭鼻子,更没有争辩,而是默默地拿着自己炼成的毒药走了。
一天后,苗疆七十二寨所有人都中毒不起。
虽然发现及时,且苗青的老爹快速地研制出解药,但是仍有数千人中毒而死。
当苗青再次带着自己炼制的毒药来到老爹面前,本以为老爹会认可自己的炼毒天赋。
但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巴掌。
苗青没有哭,只是捂着红肿的脸蛋,满脸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老爹。
老爹让苗青滚,苗青转身便走了。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跟自己的老爹说过一句话。
直到苗疆首领选取接班人,她才再次找到老爹。
因为当时无论是武功还是天赋,还是贵族的支持,亦或者是对于苗疆的贡献,苗青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远远超过苗皇天。
但是当时老爹只说了一句话,“你是个女人,没资格当苗疆之主,罩不住苗疆的天……”
这句话,苗青记忆犹新,直到现在仍不时回响在耳畔。
那之后,苗青便来到了秦王岭。
潜心钻研炼毒,只为打败自己的老爹。
“姐姐,也许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老爹……”苗皇天轻声说道。
“误会?我误会?!”苗青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姐姐,老爹就是炼毒的,他不会不知道炼毒的代价,你看他年纪轻轻就离世了……”
“你是想说,他是担心我,是为了我好?”
“姐姐……”
“可他却因我是一个女人,就不将苗疆之主传给我!”
“姐姐,苗疆历代都没有将苗疆之主传给女人的先例,老爹他不能违背祖宗礼制……”
“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