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跪下!
见到如此场面,查理二话没说,将外套脱下丢给白皎皎,径直走到会场中间,面向老人们一个深鞠躬。
之后,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查理哥哥!”
白皎皎被吓了一跳,轻声尖叫着就要去拉扯查理,却被乌云给拉住了。
“你干什么啊?!”白皎皎对着乌云怒目相向,用力地挣脱道,“你放开我,他又没犯错,凭什么是他跪?!”
“如果你现在过去,他会生你气的。”乌云面色平静,淡淡的道,“你这种做法,叫添乱。”
乌云的话一针见血,在这样的场合,白皎皎最初刚才的反应可以说是本能,可如果在经人劝说之后,还要上前拉扯,那确实会叫人认为她是有意添乱。
想到自己的身份,白皎皎不敢贸贸然上前,立刻停止了挣扎,却不甘心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来,我们去那边坐吧。”乌云轻轻拉了拉白皎皎的手臂,将她带到会议室的一角,挨着李飞白坐下了。
这边的李飞白虽然也是满肚子疑问,可他知道这会儿并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尤其是乌云在说添乱二字的时候,还不经意地扫过自己。
很明显的意思,自己要是多问,那也叫添乱。
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自己要同白皎皎一样的待遇,成了什么都不配知道的人?
还有,是谁把白皎皎给叫来了?
把她叫来做什么?
李飞白气哼哼的,不等乌云坐稳,便一把扯过乌云的手臂:“她是你叫来的?”
“不是。”乌云轻声答道。
“是他叫来的?”李飞白指着跪得笔直的查理,又问。
“嗯。”乌云点点头。
“他在搞什么啊?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李飞白的面色一沉,愈发的不高兴了。
他此时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生平第一次感到智商不够用。他不喜欢这种被动获取信息的感觉,尤其是在他的敌人面前。
而且他有点生乌云的气,有什么事不能提前同自己说一下吗?
你这样跟着查理一起出现,你男人的面子往哪搁?
“事出紧急,我也是才知道一点点。”乌云明白李飞白生气的点在哪里,扯起嘴角好看的一笑,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少安毋躁,“但你要相信,今天无论如何,大家也会给你一个公道,不叫你白白受到损失和委屈。”
“……”
李飞白撇了撇嘴,虽然表情未变,可心里突然就一点都不生气了。
哪怕今天他的工厂真的又破产了,哪怕此刻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他也会觉得无所谓。
因为他乌云,就足够了。
“乖啦,小白。”乌云笑得更好看,还捏了捏李飞白的手心。
李飞白绷不住,嘴角疯狂的上扬起来:“嗯。”
其实他也不是没看出来,玉簪村所有重量级的人物都来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了,一定是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况且他也知道,他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将会在下一刻揭晓。只不过是因为最亲近的人没有第一时间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信息的不对等令他感到焦虑而已。
在乌云的注视下,李飞白乖巧地做好,打算安安静静的做一名观众。
而坐在乌云左手边的白皎皎,一颗心正紧紧的挂在查理的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到身旁那两个人的亲密举动。
“查理哥哥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他跪下?”白皎皎依旧想不通,突然扯过乌云的手臂问道。
“……待会儿你就全知道啦!”乌云被左拉右扯的有些不爽,却耐着性子安慰道。
“你先告诉我不行吗?”白皎皎不依。
“我真的……”
“跪下!”
乌云刚起了一个话头,却突闻场中一声暴喝。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只见王宝山正指着兀自站着的王玉堂大喊:“巴图,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跪下!”
王玉堂却梗着脖子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顶嘴说道:“我又没做错事,为啥要跪?”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嘴硬?!”王宝山当众被下脸,面子上顿时挂不住,一个起身上前就扯住了王玉堂的衣领,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借强大的爆发力将王玉堂按了下去,暴喝道,“给我好好跪着!”
紧接着,王宝山站直身体,以王者姿态睥睨躲在角落里的站着的老孙等人,冷声问道:“你们也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很不用!”老孙一边摆手一边从角落跳出来,迅速的跑到查理身后,扑通一声跪下了。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扑通声,会场里的几位全都跑过来跪下了。
“宝山,回来坐着。”这时,一位身着藏蓝色蒙古长袍的老者招了招手,召回了王宝山。
“好的,四大爷!”王宝山从善如流,身形如闪电,几乎是以瞬间移动的速度坐回了沙发当中。
一物降一物,王宝山敢对这些晚辈们吆五喝六,面对长辈,却是乖的像只兔子。
这位老者年纪虽老,却是声如洪钟,他这一开口,别说王宝山,整个儿会议室的人都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李飞白听不懂蒙语,也没有人给他翻译,只是这如钟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叫他不由得感慨起来:“几位老爷子能有这样的权威,除了岁数大,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会场内再次寂静无声,老者清了清嗓子,手上打了几个节拍,之后口中便发出了一声绵长悠远的调子。
那调声奇特,像是声带振动发出的,又像是胸腔发出,听了一会儿,又感觉声音从舌头下面出来的,是那种许多声音结合在一起的调声。
“嚯咦啊呜喔咦——”
老者的气息又稳又长,这一声长调,在不断变化的声音当中,持续了一分多钟。
在调子接近尾音之时,王宝山伸出手打了几个节拍,随即同几位老者一同开口唱道:
寻找食物不如寻找团结;
寻找财物不如寻找友谊;
斗殴不兴,邻里襄助;
高看对方,低看自己;
不求什么好运,只求两个好邻居;
有一个知心朋友,百事都顺承。
……
393、睦邻节的来历!
高低起伏的声音古老而遒劲,那是一种来自民族记忆深处的久远回音。
高如登苍穹之颠,低如下瀚海之底,宽如于大地之边,像河汊分流,像瀑布飞泻,又像山鸣谷应,十分的动人心魄。
让人听了,既有血脉上涌的冲动,又有想要落泪的感动,甚至还有一种想要跑到旷野当中肆意奔跑的念头……
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叫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震。
古老的曲子唱到尾声之时,老孙等人也不由自主的击掌相和,低低的跟随着老人们的节奏。
这是他们自幼年起,便用来启蒙歌的一首曲子。没有曲谱,没有歌词,可每个人都理解它的含义,每个人都熟记它的曲调。用最古朴嘴原始的方式,口口相传,一直流传至今。
偷偷用手机记录下这个过程的乌云,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不已,两行热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时隔多年再听到熟悉的曲调,令她恍若隔世,幼年时清贫却又富足的一幕幕不断涌上心头,外公那张苍老而坚毅的脸庞仿佛就在咫尺。
她在心中哀哀地叹气,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些事情,外公此时是不是也会坐在自己的面前,同几位老人一样,共同唱诵传承几百年的村训?
……
……
1669年,祥云寺初具规模。
因要不断的建造、修缮,所以当世活佛便张贴公告,招募各地的人们前来做工。玉簪村最初建屯落户之时的三姓人家,便是最早一批应召而来的匠人。
随着祥云寺的不断发展,在此后的许多年间更是吸引了更多的外地人前来投奔,活佛也恩准了更多姓氏在此地落户。
正因为如此,玉簪村才会流传下来多元庞杂的文化,譬如建筑、园艺、制铜、音乐、绘画、医疗、手工艺以及杂糅了多民族多地区特色的美食、服饰和特有的风俗习惯等。
而这所有的文化当中,以大型的仪式传承下来且远近闻名的,当属玉簪村的睦邻节。
睦邻节的起源、发展和传承,便是雷老研究的课题之一。
睦邻节源自清朝嘉庆十三年间,那一年,玉簪村遭遇了一场巨大的瘟疫——天花。玉簪村男女老少殒命者无数,全村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当世活佛不忍属民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组织祥云寺懂得医术的僧人前来救助村民,村民受到鼓舞,打起精神相互帮助、相互照顾,终于共同战胜天花,隔阻了瘟疫。
在战胜瘟疫后的第二年,村民为了感念活佛的恩情,纪念全村人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也为了告诫后人珍惜邻里,在农历十月十五那一天,齐聚莲花塔下祖先牌位之前,载歌载舞,高唱村训。
这便是睦邻节的前身。
此后的每年十月十五,玉簪村人都要共同祭拜供奉在白色莲花塔中全村人的祖先牌位,还要共同诵读《妙法莲花经》,向祖先许愿、祈福。村民不管是谁闹了矛盾,做了错事,都要在睦邻节这一天,正式向对方道歉,力求相好如初,更要向老者、病者、贫困者施以援助。
数百年来,睦邻节始终传递这样的理念:邻里乡亲,互动和谐,守望相助。玉簪村人始终传承祖先传统,遵循村训,安邻睦邻,和睦相处,检讨认错,共同进步,使得睦邻节的美好寓意一直传承至今。
他们珍爱邻里乡亲的和谐、和睦,和文化是他们繁衍生息的根基,也是他们心中守则,神往的腾图,更是他们一辈子都该读研的,关于做人做事的书。
历经三百多年风雨的玉簪村,迄今共有二十三个姓氏,多个民族,百余户人家,村里没有族谱与家谱,只有一个村训。
今时今日,因为外来的一些因素,村民心中的图腾被玷污,百年来遵守的秩序被破坏,堂兄弟间为了利益反目,邻里之间不辨是非受人挑拨……更为可怕的是,王玉堂甚至同外人联合,要把整个村子卖掉。
查理此时已然跪姿伏地,肩头还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啜泣。
王玉堂虽还在梗着脖子坚挺着,可眼底慌张的神色却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一曲唱毕,王宝山起身向着老人们鞠了个躬,之后面向查理,冷声说道:“查理,你做错了什么,你先来说吧!”
“查理哥哥……”
白皎皎紧张的咬住嘴唇,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就好像马上面临审判的是她自己一样。
只见查理缓缓地抬起头,抹干了脸上的眼泪,低低的答道:“我错在眼看着巴图走上歪路不去制止,又记恨他背地里使坏却隐忍不发。我任由事情向着最坏的程度发展,还瞒着所有人设下圈套,为的就是让巴图自己暴露。我错在欺瞒和冷漠,作为亲戚,作为邻里,我应该早早把事情说开,大家一起帮助巴图,是我对不起大家!”
“……”
当乌云几乎同时把查理的话翻译成汉语之后,她本人连同左手边的白皎皎和右手边的李飞白一起,当场石化,齐齐傻掉了。
如果不是查理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平时憨厚耿直的查理,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什么隐忍不发,什么设下圈套,这哪里是查理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这根本不符合人设啊!
“乌云,你没翻译错吧?!”李飞白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的问道。
“乌云,这是查理哥哥说的吗?!”白皎皎晃着脑袋,更加不敢相信。
然而,此时不需要乌云再多说什么,全场人的反应,已然证明了她没有翻译错。
王玉顿时堂暴跳如雷,站起身揪住查理的衣领,怒声质问道:“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走歪路、什么时候给你使坏了!”
查理保持着跪姿,直直的盯着王玉堂道:“从你出卖村子内部的信息,给赵棠通风报信,想要联合她一起拿下村里的开发项目的那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可是那个时候乌云的外公在,乌云也有回来的计划,二叔他们也都不赞同,所以我就没有把你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但我万万没想到,乌云的外公会因为这件事而失去生命!”
394、人是你带来的!
突然提起外公去世,乌云的后背一下子绷的笔直。
查理说因为王玉堂和赵棠与开发商勾连,才使得外公失去了生命?
查理还说,因为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才会使得外公失去生命!
所以他的意思是,外公的去世,不只是赵棠一个人的所为?!
乌云满脸的讶异看向李飞白,李飞白也是同样的神情盯着她。
赵棠连同开发商一起,把外公气倒,这是他们二人最初对赵棠产生怀疑时便有的推测。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别的内幕!
两个人对视过后,齐齐将目光转向了跪立在查理身边的王玉堂。
“你在胡说什么?!”
没想到查理竟会提起这件事,王玉堂心中大惊,嘴里下意识的反问道。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怎么可以跳出来翻旧账?!
自己明明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怎么会被人发现的呢?
不对!
不对不对!
王玉堂强行稳住心神。
查理一定是在诈我,他只是怀疑而已!
赵棠出事的时候,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啊!
虽说自己那时候担惊受怕的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心中转了好几个心思,王玉堂出声说道:“查理,我知道你是怕我跟你抢村长的位置,所以你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可是你忘了吗?从小你喜欢什么、有什么好吃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先让给你,从来不会跟你抢的,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
“呵呵。”面对王玉堂的惺惺作态,查理冷笑不语。
看到查理笑,王玉堂也笑,却是笑的痛心疾首,那模样就好像是受到多大的委屈却一直在包容一般,摇头叹息着说道:”好好好,看来你是不顾我们的兄弟情义了。可是你不顾,我却还要顾,谁让我是哥哥呢!”
王玉堂说着,膝行至僧人老者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之后右手扶上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声音洪亮的说道:“今天对着喇嘛老太爷、村里的各位老太爷,我向你拍着胸脯保证,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跟你抢村长的位置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誓言过后,王玉堂转身看着查理,祈求的语气说道:“所以,我们哥儿俩好好的跟大家认个错,和好吧,好吗?”
查理面色深沉,丝毫看不出情绪,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面对王玉堂的姿态,王宝山就没查理这么淡定了,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起身大喝道,“巴图,你乱说啥?查理啥时候要当村长了,倒是你,逢年过节就找老爷子说这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哪知王玉堂根本面不改色,苦笑说道:“二叔,在我和查理之间,你永远选择的是他,这我一直都知道。”
王宝山哆嗦着手指,语无伦次地道:“你!你自己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这怪谁?!”
王玉堂当即红了眼眶,哀哀地道:“二叔,我都已经承认自己不如查理了,你为什么还要往我的心口上扎刀子呢?”
“你!”意识到自己分分钟就被带进了沟里,王宝山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王玉堂。
这小子还是自己从小带着骑马摔跤的巴图吗?
他是怎么变得如此颠倒是非黑白?
黑起来连自己的亲二叔都坑?
我说你学习不好,还不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才说的话?
……
可是王宝山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再继续说什么了。
因为自己不管说什么,王玉堂都会说成是自己对查理的偏爱,坐实自己偏袒查理这件事。
在这样的场合,要是真的被扣上这样一顶帽子,自己岂不是也要下场跪着了?
一时间,王宝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宝山,你坐下。”好在蓝袍老者再次开口,叫回了他。
“可是……”
“我们在这,没啥可是的,坐下。”蓝袍老者说话间,拄着拐杖缓缓地站起了身。
王宝山满脸的不甘,却是不敢忤逆长辈,又因为一时想不出对付王玉堂的话,只得气呼呼的坐下了。
“你刚才说,官其格(乌云的外公)因为什么去世的?”蓝袍老者缓步走到查理面前问道。
乌云的外公离世,老人们都参加了他的葬礼,却都以为他是积年累月的积劳成疾所致,从未想过会有别的原因。即便是村里有人怀疑过别的原因,却也没有人闲的跑到他们面前去扯这些有的没的。所以,这个说法,对于老人们还是头一次听见。
查理面色恭敬的答道:“李老太爷,官其格姥爷是受到外界刺激,心衰离世的。”
“什么刺激,谁刺激他了?”蓝袍老者又问。
“赵棠带着开发商们来村里开会,在那次会上,官其格姥爷被气倒了。”查理说着,看向王宝山道,“当时我二叔作为村干部也参加了会议,他应该还记得,最开始是没有官其格姥爷在场的。”
“是的,他老人家不在。”王宝山被王玉堂气的脑袋嗡嗡直响,并没太留神查理的话,听他喊自己,便随口答道。
“是开始的时候不在,但是后来他去了村部。”查理抬高声音,强调说道,“去了之后,究竟是因为什么他老人家被气倒,我想二叔你应该不会忘吧!”
“……”
这一下,王宝山的身体猛地一震,彻底回过神了。
当时的场面,自己怎么会忘呢?
在那天以后有多少个日子,那幅画面始终在他的脑海当中挥散不去,尤其官其格老人倒地的表情动作,似乎都已经烙印在了他的心里。多少个夜晚,他是带着愧疚睡去,又在悔恨中惊醒的?
王宝山愣了片刻之后,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只见他气喘如牛,双拳紧握,眼中像是要喷火一般,恶狠狠的盯着王玉堂。
之后,他重重的一拍沙发扶手,腾的一下站起身,冲到王玉堂面前怒吼道:“官其格老人是你带来的!是你去通风报信,告诉他开发商们来了的!”
395、是你让我们穷了这么多年!
乌云再一次的震惊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开发商们来村里开会的时候,外公起初是不在场的!
她也压根没有想到,是王玉堂去通风报信,硬是把卧床养病的外公带来的!
这件事,查理没有告诉她,王伯伯也没有告诉她,谁都没有告诉她!
她以为外公是自己强撑着要去,去了之后因为一言不合而导致的怒火攻心。所以她即便是恨赵棠与开发商勾结同外公作对,却没法把外公离世的原因直接怪在赵棠的头上。
怪只怪外公性格倔强,怪只怪当初自己不在村里。
……
乌云心中猛的窜起一股仇恨的火苗,眼中的温柔恬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猩红,仿佛随时随地要喷发的火山。
她用力的抓着沙发扶手,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指尖还泛着可怕的白色。
她在愤怒,也在压抑。
如果不是老人会在场,她恐怕就要失去控制,冲上去将那个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外公可是她生命当中唯一的亲人啊!
是给予了她二次生命的人!
如果没有外公将奄奄一息的她带回村里,哪里还有她接下来绽放的人生?
乌云生来于亲情的的羁绊,全部随了外公的离世而消失殆尽。
那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填补的空缺!
但凡还有一丝人性的人,就不会放任杀亲之仇于不顾!
突然!
乌云的所有情绪都冷却了。
她静静地看着王玉堂,看着场中的每一个人。
现在还不是爆发的时候。
她要等待,等待最终的结果。
她要等到会场上其他的人都离开之后,再去找王玉堂算账。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会叫王玉堂付出应有的代价!
乌云的周身散发着可怕的气场,李飞白坐在她的身边,仿佛都能听到她因为愤怒而牙齿打颤的声音。但是看过去,她的脸上是一派冷静,冷静到一反常态,冷静到可怖可畏。
李飞白不敢去安慰,他怕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会摧毁她强撑着的意志。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坐在一旁,绷紧全身所有的弦,在乌云有所反应时,第一时间去保护她。
此时的白皎皎也默默的看着乌云,看到她如此模样,白皎皎亦是害怕到颤抖。
因为她记得,查理口口声声说的王玉堂勾结开发商,父亲白寅初起初也是其中的一员!
只是不知道,当初乌云的外公出事时,父亲究竟在不在场?
她很想确认一下,但是她不敢也不能问。
她只能默默的祈祷,求求佛祖显灵,放过父亲一马!
可是,白皎皎心中最是明白不过,此时能放过白寅初的,不一定是佛祖。
而是场上的老人们。
她希望老人们不要再追问下去了,这样所有的信息才能就此打住。
王玉堂是父亲白寅初的傀儡,如果今天王玉堂为了开脱自己,在场上出卖自己的父亲,那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查理今日的动机,似乎并不像白皎皎最初以为的那样,只是为自己申诉,仅此而已。
他还有别的目的。
白皎皎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奢望。
只见王宝山瞪着血红的双眼,颤抖着声音陷入回忆:“当时我还纳闷,老人家的身体那么差了,都已经卧床好几天了,为什么还非得要来开会呢?他明知道,明知道那群开发商是不会说什么好话的……他明知道……他该相信我的,我可以把他们打发走的……”
喃喃了一会儿,王宝山的瞳孔猛然一缩,凌厉的眼神看向王玉堂道:“不!是巴图!巴图你明知道,你明知道老人家因为反对开发商已经病倒了,却还要告诉他他们来了……你,你咋会,你咋会这么狠心呐?你这个畜生啊!”
王宝山越说情绪越激动,说到后面语无伦次,身体也不受控制了,怒急之下便冲上去狠狠踹了王玉堂两脚,“你这个畜生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或许是因为怒极,王宝山想要再踹,却突然感到力竭,脚下一软便无力的跌坐在地,眼神木讷,仿佛一瞬间被人抽空了灵魂。
官其格老人去世以后,王宝山不知道究竟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渐渐地走出那梦魇般的记忆。
可今时今日的场面,却再次将他拉回了当初的情形。
他心中的愧疚,比之当初更加深刻也更加痛苦了不知几许。
是王家的子孙害了老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今日之后,他王家哪里还有颜面在村中立足?!
“二叔啊二叔!”见得王宝山如此,王玉堂冷笑连连,抱着被踹到麻木的手臂,嘲讽的说道,“你知道为啥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咱们村也跟着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贫困村?”
“你给我闭嘴,闭嘴吧!”王宝山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气恼的捶地道。
王玉堂却哪里肯闭嘴,恨恨的说道:“是个人都想着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你当初也不是没想过吧?可是好不容易村里盼来了开发商,你却因为别人几句话,把所有的机会都拒绝了!就因为你没脑子,大家也要跟着你穷了这么多年!”
“巴图,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说话呢?!”王宝山的的双唇嗫嚅着,双眼不由自主的滚下两行浊泪。
做村长这许多年,自己不说鞠躬尽瘁,也算得上是呕心沥血,他将自己所有的热情全都奉献给了这个称呼,却没想到,自己临近退休了,却受到如此评价,而且这个评价竟然来自于他的侄子!
王玉堂心中钝痛,内心深处有股声音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舌头仿佛被魔鬼控制了一般,接着说道:“我说什么?我说这样的穷日子我早都过够了!你知不知道,开发商们的投资加起来有好几个亿?好几个亿啊,整个镇子都算上,啥时候见过这么多钱?!可就因为你们不同意,把这么多钱给拒之门外了!官其格姥爷顽固不化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也跟着这样!你说说,你这叫有脑子吗?!”
396、我不原谅!
“那是一般的投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都知道的吗?”王宝山气到痛彻心扉,声嘶力竭地道,“他们是要把我们村给搬走啊!”
“搬就搬,搬家又能怎么样?离开这穷山沟有什么不好?开发商都承诺了,把我们搬到城边上,为我们盖一片住宅楼,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新家!”王玉堂咬牙切齿忿忿不平的道。
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曾经规划的美好生活,就是住在窗明几净的楼房里,享受着集中供暖、喝着自来水。不需要再过那种冬天劈柴夏天担水,有事没事泡在垄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王宝山惊呆了,他没想到王家竟然会出了他这种数典忘祖的家伙:“你说得简单!我们的祖先,祖祖辈辈都在这,三百多年了,怎么可能搬走啊?!”
“别说这些理由了!”王玉堂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新闻上都报道过多少,国家规划用地划到老百姓家的祖坟,人家响应号召直接把祖坟迁到公墓!别搞得好像就我们有祖坟似的!”
上升到国家政策的高度,王宝山顿时脸色灰败,讷讷的道:“不要上纲上线,不要这么说啊!”
“不这么说我该怎么说?二叔,你说说,我怎么说你才愿意听?哈哈哈,真想不通,别人家的村长都想着带领村民脱贫致富,就你,骗着哄着大家伙儿跟你受穷!”
“我们不是盲目的拒绝投资,我们是想要找一个长远的好办法呀!我没有做错,查理和乌云都从北京回来支持我,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得了吧!”王玉堂再次被王宝山这句话激怒,狠狠地打断道,“你们还不都是一个样子?!你被官其格姥爷洗脑,查理被乌云洗脑!我们整个村子的大好前途,都被那两个外来的人给耽误了!”
“放肆!”听到这里,原本还在冷眼旁观的蓝袍老者突然一声暴喝,重重的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质问道,“谁是外来的人?谁不是外来的人?三百年前每一个来这里的,都是外来的人!”
“……”
王玉堂纵是再豁得出去,面对面含怒气的蓝袍老者,也不敢造次,闭着嘴没有说话。
“谁说不是?我们王家祖上就是从山东迁来的,要是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也是外来户!”王宝山被侄子怼的哑口无言,这会儿有人站出来替他压阵,立时又恢复了几分精神。
“扯远了,二叔!”自家二叔一开口,王玉堂也有了开口的理由,“外来不外来的,也没什么所谓,只是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太多人看不下去了!不怕跟您说句实话,官其格姥爷走的也算死得其所,他要是还活着,搞不好哪天真的会把大家惹急眼了!”
“你再说一遍?!”
听到这里,乌云再也坐不住,轰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冲过去,像头发狂的狮子般,想要把王玉堂撕碎。
却被提前预判正确的李飞白给抱住了。
场中所有的对话华子全都一字不落的翻译给了过来,所以李飞白作为旁观者,很清楚的看出王玉堂这是有意为之。
他在煽动情绪,他在刻意渲染,为的就是激怒随便某一个人,把场面弄得混乱不堪,让这件事无疾而终。
他先是激怒王宝山,可王宝山战斗力太渣,几句话的功夫便败下阵来,变得不堪一击。所以他及时掉转马头,立刻换下一个目标出手。
查理有自己的节奏,王玉堂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根本不敢跟他正面刚,所以他只能找一些与事件相干也最容易被激怒的人,比如乌云。
果然如他所料,乌云确实被激怒了。
李飞白冷眼看着王玉堂,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堂哥,竟有这样的心机和手腕。
如果此时自己不拦着乌云,那么乌云就会冲到场中间同王玉堂动手。乌云一旦动手,查理也不可能在旁看着,到时候王宝山、白皎皎他们各路人马一拥而上,不用王玉堂再做什么别的,这事儿就算彻底坏了。
同时坏掉的还有玉簪村百年的清誉。
什么睦邻友好?
什么以孝为先?
不还是该撕逼撕逼,该打架打架?
有什么好标榜的?!
如果任之发展下去,老人会的几位老人该当如何自处?
万一气个好歹,那到时候可真是乌云这个外来人的错了!
不,所有的错处,都将直指乌云!
没人会记得事情的经过,只想着最终的结果。
“乌云,交给我。”李飞白死死地抱住躁怒的乌云,在她耳边沉声说道。
“不,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乌云拼命挣扎,力气很大。
好在华子和白皎皎在乌云身后按着她,叫她无法脱离李飞白的怀抱。
“乌云!”李飞白低喝一声,更加用力的箍住她,“记住,我们是一起的!”
我们是一起的!
这句话像是强效的解药一般,一下子就将乌云从混沌癫狂的状态当中拉扯出来。
乌云停止了挣扎,眼泪纵横的抬头看向李飞白,哀哀的道:“小白,不是这样的,他在胡说,他在污蔑外公!这里有内幕,有很多我能感觉到,却又说不清的事情!外公知道,可是他没机会说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一个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的人?”
“我知道,所以这件事我来处理。”李飞白心疼到不行,眼光柔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孩无助又慌乱的样子,想抱紧她,眼睛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看到李飞白眼底的温柔,乌云突然又紧张起来,她用力地摇起头,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似的恨声说道:“小白,我不原谅!”
她不希望李飞白开口劝自己大度,此时她的心中只是想着,就算付出生命代价,也要那个害死她唯一亲人的刽子手抵命!
“绝不原谅!”
李飞白点点头,用一种及其威严且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他懂她,懂她的愤怒和决绝。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同身受,而不是嘴上说说的我理解你。
不知人苦,莫劝人大度。
李飞白深知其苦,所以不会劝她大度。
397、我的地盘!
绝不原谅!
李飞白这四个字铿锵有力,彻底安定了乌云慌乱的心神。
一瞬间,心中的所有愤怒和悲伤都化作大颗的眼泪,顺着秀美的脸颊滚落。
她就这样默默地流着眼泪,看着眼前的男人。
从两个人见面开始,他对她就没有过任何的欺骗和隐瞒,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着想,努力的修复着两个人之间因生活背景不同而产生的差异。
在李飞白的努力下,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终于合而为一,感受着共同的快乐与痛苦。
此时此刻,乌云心中虽痛,内心深处却也有种无尽的空洞被慢慢填补的欣慰。
“小白……”乌云无力言语,只低低的喊他。
“乖乖坐好,等小白回来。”李飞白低头吻了吻乌云的额发,扶她坐回沙发上,递给华子一个眼神,向场中缓步走近。
华子立刻领会,站到乌云的身旁。
……
……
查理跪在场中央,从乌云起身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紧张着她。
同李飞白一样,他也担心乌云会真的冲出来。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筹划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好在,李飞白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将乌云劝慰住了。
迎着李飞白疑惑探寻又不乏怒意的目光,查理眼神复杂的望了回去。
他不敢奢求李飞白会原谅自己,却希望他能配合自己完成今天的一切。
此时他的心中是滔天的歉疚,他知道今天自己说起官其格姥爷去世的话题,乌云必然会受到二次的伤害。
而且乌云今日得知自己隐瞒她许多的事实真相,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两小无猜,甚至,她可能永远不会再原谅自己。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当初在自己刚刚产生怀疑时便对乌云坦白一切,可是他迟疑了。
因为对面的那个人是从小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堂哥,是血肉亲情的羁绊,叫他无法过分决绝。
一次迟疑的结果,便是无数次迟疑的衍生。
因为第一次没有说出口,后来的许多次,明明话到嘴边,查理硬是给咽回去了。以至于事情发展到今天,他要用太多的代价,来弥补自己的所有过错。
今天,说出官其格姥爷去世的真相,只是他计划当中的第一步。
李飞白越过查理,径直来到王宝山的身边矮身去扶他:“王伯伯,您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气坏了身子。”
王宝山浊泪一行行,哭的不比乌云逊色,看到来人竟是李飞白,悔恨交加的想说点什么,却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小白,我……”
“王伯伯,我扶您到沙发上坐好。”李飞白手上一个用力,将王宝山带起,“我想查理今天劳累这么多长辈到我这里,一定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我们不妨听他把话说完,好么?”
李飞白话中强调一个我字,是想向王宝山传达一个意思:在我这里,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掌控全局,不叫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在王宝山听来,李飞白却是在说:最大的受害人是我,我的事儿还没说呢,你们怎么就要乱套了?
“小白,你放心,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王宝山用粗糙的手掌胡乱地抹掉眼泪,强打起精神道。
李飞白知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但毕竟结果都是一样,便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边厢的周进,一看到李飞白上场,便立刻甩掉雷老,迈着孔武有力的步子走到他的身边为他压阵,顺便当个同声传译。
雷老正听到精彩之处,没想到周进竟然跑了,华子又奉命死守着乌云,自己一下子没有了翻译。心有不甘之时,雷老想到一个人,赶忙掏出手机给不知所踪的崔锦华发微信,叫她赶紧过来别耽误事儿。
雷老手速很慢,短短几个字没等发出去,却见崔锦华凶神恶煞的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凶神恶煞
雷老挠了挠头,虽觉得自己有些用词不当,毕竟一个小丫头,怎么能这样形容呢?可当看到她挥动着两只拳头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
这形容怕是过于含蓄了。
挺好看个小丫头,自从和周进在一起之后,气质整个都变了。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吧!
“不好意思,来晚了!”崔锦华进门一个抱拳,不,一个颔首,对着众人又微微欠了下身,算是打过招呼。
“翠花,出什么事了?!”周进看到崔锦华身后那个人的形容,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个人双眼充血,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只手臂吊起,身上脏兮兮的尽是油污。要不是看那身型和装扮,周进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是谷郁。
“我办事回来在路边等公交车,这位开车直接撞上公交车候车亭了。要不是站台上除了我没别人,他这会儿就不能在这了。”过程其实非常惊心动魄,到了崔锦华嘴里就变得非常的云淡风轻了。她知道,这会儿不是重点渲染这种事的时候。
“那他也不该在这,应该去医院啊!”可周进是个好奇宝宝,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哎,你们对他做啥了,给他整的寻死觅活的?”崔锦华揉着酸胀的手臂,看向李飞白。
她知道自家男朋友是个什么德行,才懒得给他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事儿讲起来,实在是有点啰嗦。
那会儿谷郁开着车撞上站台的栏杆之后,崔锦华第一时间拉开车门查看伤员的状态,之后报警、拨打120急救电话,可是就在她报警之后,谷郁却拉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叫她打120。嘴里还喊着一大堆玛丽苏的台词,什么“世上没有对我真心的人!”、“什么别管我让我去死好了!”之类的话。
崔锦华见他虽然被撞得头破血流,但是伤势似乎不是太严重,就没有急着打120,之后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肋骨后背,排除内脏破裂出血的可能,便留给他一句“这样死不了”,跑去一旁的药店买纱布药水什么的了。
她想给他简单包扎一番,把他交给警察之后再走。
398、当事人!
纱布药水还有临时固定手臂的塑料板都买回来了,谷郁却说什么也不叫崔锦华帮他包扎,挣扎叫喊着非要寻死觅活。
崔锦华虽说同谷郁不熟,但也知道他这人惜命惜得厉害,见他突然这样,未免有些好奇。
瞧着谷郁不像是装的,崔锦华猜测,他这种人,能叫他动真情的也只有父母吧?
不过他的老妈许芳保养的极好,身体几十年内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事,只能是他的后爹田作作。
于是下意识的问道:“不会是田老不行了吧?”
“你……”谷郁这会儿已经开始有痛觉了,呲牙咧嘴的还嘴道,“李飞白他爸才不行了,周进他爸才不行了!死丫头不安好心,跟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你个老东西!”崔锦华被谷郁气到,抬手就要打他,哪知自己的手还没落到他身上,他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头撞到方向盘上,这会儿的功夫已经肿了起来,再这么一哭,看起来又好笑又滑稽。
崔锦华看着于心不忍,象征性的劝了一句,可谷郁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将之前在养老院遭受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崔锦华越听越心惊,怎么她不在的这一天,养老院会出这么多事儿?
回过神来,崔锦华拨通了周进的电话。
可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门口对阵,根本没功夫接听电话。
没有一个人接听自己的电话,崔锦华一下子慌了。
她着急的又拨打了一遍警察的电话,想赶紧打发了谷郁好赶回养老院。可是,谷郁却缠着她让她做主,必须还自己一个公道。
无奈之下,崔锦华假意答应,哄着谷郁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想着等警察来处理现场好把人和事一起交接过去。哪知谷郁鸡贼的很,赶在警来之前叫了个助理过来帮他善后,硬是忍痛要跟着崔锦华回养老院。
谷郁坚持的厉害,崔锦华又实在不忍心,只好带着他打了辆车,火急火燎的赶往养老院。
之后两个人在养老院门口,很碰巧的就遇到了白寅初。
白寅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两个人下车时,他正好在大门口转来转去,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看到二人,白寅初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想假装没看到似的跑走。可是谷郁手疾,抢在白寅初离开之前拦住了他。
因为在看到白寅初的那一刻起,谷郁便如醍醐灌顶,什么都想明白了。
李飞白之所以那么冷酷无情的对待自己,怕是张冠李戴,对错号认错人了!
谷郁想起,自己帮着查理忙活工厂开业的这段日子,白寅初打了好几个电话问过进度什么的。那时候谷郁忙到起飞,又忙着想要恋爱,虽然当时觉得有点儿奇怪,酒肉朋友怎么破例过问起生意上的事来了?但是那个时候真是忙,这一点的疑惑很快被其他的事情给冲忘了。
此时经历了这档子事儿,联想起白寅初以往对李飞白母子的格外关注,结合李飞白今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谷郁知道,李飞白这次是看走眼,把白寅初当成是自己了。
然而,一个新的问题随之诞生。
白寅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很简单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李飞白在自己走后终于智商上线,找到了幕后的真凶。并捏住了他的软肋,正在狠狠地威胁他。
想到这里,谷郁突然高兴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李飞白此时正因为误会了自己而心存愧疚?
“老白,来都来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谷郁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紧紧的扯住白寅初的手臂。
崔锦华也觉得来者不善,不能叫这人就这么走了,也上前抓住了他。
被当场抓住现行,白寅初退无可退,只得跟着他们进院。
于是崔锦华一行三人,就这样被海青山带到了会议室。看到会议室里的阵仗,他们这才发觉事情远比各自先前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从我们这儿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周进挠着头,一时间想不出谷郁怎么成了这么个造型。
“先不说题外话。”李飞白转头,低声喝止了周进和崔锦华越扯越远的话头。
更何况此时白寅初也到场了,那么正戏也该拉开帷幕了。
谷郁听到崔锦华为自己仗义执言,本还满心期待的等着李飞白同自己道歉,可打死也没想到,李飞白竟说自己的事儿是题外话。
汹涌的委屈再次袭来,谷郁险些就要哭出来了。可是场中气氛严肃,他的眼泪仿佛被外界某种压力禁锢,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就消失不见了。
“先这边坐?”崔锦华耸耸肩,回头安排自己带来的客人在门口处就近坐下。
乍见到自己的父亲到场,白皎皎赶忙躲到华子身后,而此时白寅初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场中的王玉堂身上,根本没留意到自家女儿早已在这里了。
会场再次恢复平静,众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查理和王玉堂的身上。
“查理,你接着说,还有什么事通通都说出来。”王宝山恢复冷静,命令道。
“好的。”查理点点头,保持着跪姿直立上身,接着说道,“刚才巴图所说的那些话,我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对于拒绝开发商的事情,心里一定也有不少人至今心里不平衡。今天,我不妨告诉大家,为什么官其格姥爷一定要坚持不向开发商妥协的最核心的问题。”
说到这个原因,场内的老孙等人包括场外的老乡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查理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这个原因,没有一个人亲口告诉我,都是我在后续的调查当中总结分析出来的,所以即便是我说出来,我想,说服力也一定不是很强。”查理说着,伸手指向刚刚坐定的白寅初,说道,“好在,现场来了一位当事人,他能够证明我接下来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399、莫挨老子!
屁股还没坐热,来了就被点名。
让白寅初瞬间有种一头扎进猎人陷阱当中的慌乱感。
好在,他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经验充足,很快就镇静下来了。
被查理指着,被全场人盯着,白寅初微笑自若,开口说道:“我是来找飞白说些事情的,无意打扰你们会议,你们继续哈。”
说完,目光沉沉的看了查理一眼。
莫挨老子!
这意思表达的够清楚不?
希望你小子多少能明白点事儿!
查理无畏的回望白寅初,心中冷笑连连。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如果你主动交待,看在白皎皎的面子上,我或许能放你一马。
“白叔叔,咱们的事儿不急,您先听查理把话说完。”两个人的眼神互动全被李飞白看在眼里,他担心查理会碍于白皎皎的情面而隐去一些事情,便出声打破了二人的拉锯,笑呵呵的道,“虽然我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只有先说清楚以前的事儿,后面的事儿才能慢慢捋清楚。所以,不如少安毋躁,咱们一起听完了再说。”
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但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就隐含在这番客气当中。
他的意思表达的再清楚不过了:在我的地盘,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谁也别想走!
查理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对李飞白道:“放心,所有的事情我今天都会有一个交代。”
李飞白不想和他说话,丢给他一个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再次站回王宝山的身边。
周进恶狠狠的甩着他的麒麟臂跟了回去,虽没说话也没来得及瞪谁,却适时的用肢体语言展示了一番实力。
查理面色微变,心里的一丝期待瞬间化而为空,旋即自嘲的一笑,接着说道:“我调查过了,那时候除了白叔叔和李飞白的妈妈季董,所有的开发商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老板——王琨。包括前段时间被抓走的赵棠,也是姓王的手下。他们分别以不同行业老板的身份来村里,一面与村里人周旋,一面还假装分成两派,蒙蔽共同的开发商。”
说到这里,查理顿了一顿,回头问白寅初道:“白叔叔,当时季董的首笔资金投入后,您宁愿支付高额违约金,也要退出这个项目,想必也是因为看清了这期间的套路吧?”
白寅初不敢去看李飞白的双眼,咬着牙道:“……是。”
“这群开发商联合起来,将季董的首笔资金骗进去后,并没有将这笔钱直接投入到项目开发当中,而是在城郊买了一块地皮,说是要给咱们村盖新楼。可是白叔叔及时得到消息并私下调查过,得知原来他们只是租下那里,只是挖了一个大坑,丢了几台挖掘机进去,好哄骗我们把村子让出来。”查理说完,又回头问道,“这个我也没说错吧?”
“……是!”白寅初硬着头皮又应了一声。
“至于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查理抢在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之前,抬高声音说道,“因为那时候你和我堂哥交好,是我堂哥听到了其他人的谈话,将他们合伙欺骗季董的事情告诉了你,你这才察觉到不对去做调查,之后发现骗局及时地退出了项目。白叔叔,这也没错吧?”
“……是!”白寅初无可否认的道。
查理和李飞白的关系,他不得而知。
可就是因为不知,白寅初才没法否认。
如果李飞白一早就知道这些事,那自己否定了,绝对会再次激怒他,他指不定会对自家女儿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李飞白先前并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自己现场否认了,在自己和查理之间,李飞白根本句没有理由相信自己。
而且,因为自己的否认,查理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别的事来。
根本就没有否认的空间,白寅初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得到白寅初的肯定三连,众人都没法淡定了。
这尼玛,开发商的心咋能这么黑呢?
骗着大家伙儿把村子让出来,却连个住处都不给安排?!
刚才巴图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要给大家搬楼房吗?
怎么是个骗局?
难道说,巴图竟然坏到这个地步,忍心看着全村人流落街头?!
感受到众人恨不能生吞了自己的目光,王玉堂羞愤难当,却是百口莫辩。
毕竟这件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情。
白寅初当初离开时,只是告诉自己说公司运转出现问题,实在是没有精力参与项目了。
压根儿没提还有这档子事儿!
王玉堂觉得自己的美好憧憬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作了梦幻泡影。
一直以来,就是因为对未来的无限向往,才叫自己坚持不懈到现在啊!
可是到头来,自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把自家祖宗亲戚和村邻友好都得罪了个遍,竟被告知这些只是一场骗局?!
特么的!
真特么的!
王玉堂怒极,回头恶狠狠的盯着白寅初。
我是那样的信任你,你为什么要骗我这么久?!
你知不知道,这于我来说,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啊!
被王玉堂这么一瞪,白寅初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方才在查理连番追问自己的时候,白寅初脑子里只想的是自己对不起季平,如今被她的儿子李飞白知道真相,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他全部的精力都在李飞白的身上,压根就没有把王玉堂放在心上,这会儿被他如此凶狠的盯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一直以来自己视为工具人的,其实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捅了一个大篓子,白寅初腾的一下站起来,慌忙走过来对王玉堂解释:“玉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是我有自己的苦衷!一会儿,一会儿我会向你解释清楚一切的,好吗?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巴图,这些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家侄儿犯了死罪,王宝山再次坐不住了,他等不及白寅初说什么问什么,跳起来将他撞到一旁,拎起王玉堂的衣领问道,“巴图,你糊涂,糊涂啊!”
400、你没有这个能力!
白寅初对王玉堂突然的造次非常不满,他皱起眉头,向后倾斜着身子,躲避王玉堂因为怒吼而喷出的口水。
厌恶的等着他吼完,白寅初笑笑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知道这种事,你知道了又能怎样?毕竟所有的项目都搁置了,他们的计划也没有得逞,你们也都好端端的住在村里,为什么不叫这一切都淹没在历史的尘埃当中呢?”
“我知道了能怎样?!”王玉堂不敢相信的看着白寅初,声音因为绝望而变得嘶哑,“如果我知道,我就,我就……”
“你就会去揭露他们,是么?”白寅初问道。
“……对!”
“你的揭露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觉得你能改变结果?有这种能力?”
“至少我不会劝说二叔接受投资!”
“你的劝说有人采纳过么?”
白寅初看着王玉堂涨红的脸,突然很想笑,原来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自以为是。
“……”
像是触电般,王玉堂的身子猛地一震,接着就无法动弹了。
如今他才读懂,自己一直很崇敬的那个人,每每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并非自己认为的青眼有加或是另眼相看,而是从来不曾把自己放在心上,不,是从没把自己当人看的轻蔑!
自己就像是他这段时间需要使用的工具,仅此而已!
看着他傻呆呆的模样,白寅初眼底出现一抹厌恶。他心里头非常生气,就是这个王玉堂办事不力,自己才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他觉得自己像是拿了一张沾着脏东西的纸巾来擦手,手没擦干净不说,还把手弄得更脏了。可他这会儿却又无法将它团起来丢到垃圾桶,还得忍着恶心叫他再为自己遮掩一下。
“你没有这个能力。”白寅初冷冷一笑,凑到王玉堂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除了我,没有人把你当成一颗菜。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呆立在自己面前的王玉堂。
“……”
白寅初的意思,王玉堂听懂了。
他是希望自己依可以旧站在他的立场,帮他应对这未知且又多变的局面。
王玉堂此时对白寅初已然恨之入骨,恨不得一拳打碎他伪善的脸孔,可想到他说的那句没有人把你当成一颗菜时,王玉堂犹豫了。
到目前为止,自己勾结外人的罪名已经坐实了,如果任由查理再继续说下去,自己将会有更多的罪名被揭露。现场的人就连自家二叔也不打算保自己了,除了白寅初。
所以……
现在能帮到自己的,只有白寅初。
“二叔,要不要把人叫回来?”眼看着这两个人即将达成某种协议,李飞白出声提醒王宝山道。
看得出,白寅初这是怕了,他是在向王玉堂求救。
他担心王玉堂说出更多的真相。
不过,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就算王玉堂什么都不说,难道这些事就跟他没关系了?
幼稚!
李飞白心中冷笑,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
“小白,”就在李飞白思绪万千的时候,周进在他耳边低声吐槽起来:“你说这老东西,怎么死到临头了还整这脱裤子放屁的事儿?是他自己傻还是把我们当傻子呢?”
傻子?
李飞白放眼望去,在场的怕是没有一个人担的起这个称号。
尤其是白寅初,这种沉浮江湖多年、无数次嗅到危险时都能够及时脱险的老油条,怎么可能跟傻字挨上边?
不对,白寅初一定还有其他惧怕的、怕被众人知道的事情。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李飞白盯住白寅初,极力地寻找破绽。
“巴图,你给我回来!”王宝山的身形很快切断了李飞白的视线,也打断了他的思路。
只见他狠狠的拎着王玉堂的衣领将他扯回会场当中,边扯边骂:“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跟他说什么话?你要还想当我老王家的子孙,就离那种人远点!”
二人拉拉扯扯的再次回到场中,蓝袍老者看得早已不耐,挥手喝道:“都不要吵了!”
场中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聚蓝袍老者身上。
老者侧头看着李飞白,用生硬的语气说道:“有话,你先说!”
李飞白微微欠身,向老者致谢,之后向前迈出半步,开口说道:“关于这件事我或多或少也有一些了解,因为方才查理所说的那位被坑了首笔资金的季董,就是我妈,也是老乡们之前工作的那家工厂前身的真正所有者。可以这样说,我妈之所以破产,就是因为投资了村里的这个项目,才最终闹得血本无归。”
这话一出,众人讶然。
老孙等人吃惊的表情尤其更甚。
工厂的前身因为投资村里的项目破产,这好不容易重新开业了,又被他们给亲手祸害的要破产了?!
我的老天爷诶,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小呢?!
这对母子,怕是跟村里的八字不合吧?!
李飞白稍一抬手,示意众人少安毋躁,接着说道:“其实我说出这层关系,没别的意思,单纯只是为了我接下来的话做铺垫,只有我和村里有直接的关系,大家才会觉得我有立场置喙村里的事情。”
“瞧你说的,有话你就直说呗!呵呵,呵呵!”王宝山讪笑道。
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李飞白竟然是季平的儿子,心里愈发的感觉对不住他了。
这叫啥事儿啊,坑完了人家妈还接着坑人家儿子,怎么就盯上这一家了呢?!
“谢谢王伯伯。”李飞白礼貌地道谢,接着说道,“那我就直说了。”
“你说你的,说你的。”王宝山又道。
“从刚才查理的话当中不难听出,当初反对开发商的官其格姥爷,一定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他的能力有限,没有得到实凿的证据,所以才没有办法像查理一样,理直气壮的向大家说明原因。你们觉得,我这样说有道理吗?”李飞白说完,停下来看众人的反应。
401、未竟的心愿!
众人原以为李飞白站出来,是想说点自家的事儿,是想给自己和老妈要个说法。
却没想到他开口,竟是提起了乌云的外公。
他这是要干嘛?
跟他有什么关系么?
人家乌云都冷静下来了,你还提他做什么?
听他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想给老爷子正名吗?
没必要,也轮不到他。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飞白和乌云的关系不一般,但是总觉得由他来管这个事儿,手伸的难免就有些长了。
跪在场中的老孙等人都有点扛不住了。
陪审也不带这么审的!
翻来覆去这点事,怎么就说不完了呢?
这也太煎熬了,这么没完没了的,可啥时候是个头啊?!
王宝山此时也是头疼不已,但他同样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是李飞白的地盘,毕竟是老人会让他开口的。
算了!
王宝山无奈的摇头。
爱咋咋地吧!
我可不想掺合了!
刚刚闭上了嘴巴,王宝山却发觉自己的裤脚被人紧紧地拽住了。
低头一看,是刚刚被自己拎过来的王玉堂。
看着他面色紧张的模样,王宝山的心中冷笑。
不是你刚才跟我顶嘴的时候了!
你不是能耐吗?
你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吗?
怎么这会儿又来找我?
哼哼,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给我滚一边去!”
不由自主的,王宝山竟然把心里的话骂了出来。
“二叔,你……”王玉堂愣住了。
“你什么你,事儿都是你自己做的,你现在找我还有什么用?我老了,管不了你了!”话已说出口,王宝山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哼哼。”见到王宝山如此模样,蓝袍老者突然冷笑出声,“你这个二叔当的好哇!”
王宝山不明所以,支吾着道:“您,您这话说的……”
“不止二叔当的好,村长当的也好!”老者继续嘲讽道。
“……”火力突然转向自己,王宝山有点蒙也有点怕,低头不敢做声了。
老者继续发问:“你说说,飞白说的有道理吗?官其格当初反对开发商,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吗?”
“官其格老爷子当初为啥反对,我也不知道呀……”王宝山避重就轻地答道。
“瞧瞧你们的好二叔吧!”蓝袍老者无不失望的转头,不再看他,而是对着李飞白道,“飞白,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你接着说。”
李飞白接着说道:“因为官其格姥爷没有及时的说出自己的理由,所以有许多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意见,甚至看到他为此失去生命,也没有几个人真正的为他伤心。如果今天不是查理说出了他调查到的真相,官其格姥爷会不会就要一直背负着别人的埋怨和指责长眠于地下呢?”
“宝山,你说呢?”蓝袍老者再次将问题丢给了王宝山。
“呵呵,呵呵,”王宝山尴尬的笑了两声,实在是不明白这一老一少究竟想说什么,心中斟酌了一下说辞,回答说道,“今天查理不是把这事给说开了嘛,大家的误会也就解除了,相信老爷子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李飞白摇摇头,显然是对王宝山的回答感到不满:“王伯伯,官其格姥爷他一生修行,恪守清规戒律,也格外珍爱名声。他在世时饱受了委屈,可以说是含恨而死,今天真相大白,您不能一句轻飘飘的相信他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就了事了。”
王宝山摊手道:“可,可毕竟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啊,人死也不能复生,我不这样说,还能怎样说呢?现场这么多人也都听到了,回去左邻右舍的一说,也没人再误会他了!”
见得李飞白面上表情不爽,王宝山知道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想了想,又道:“或者我给他补办一场法事,全村人都去莲花塔下给他祝祷!这样总行了吧?”
李飞白依旧摇头,反问说道:“低调行事的人,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种方式的补偿?”
“那你说,究竟怎么办才能满意?”王宝山皱起了眉头,面色不虞的说道。
李飞白目光微凛,回答说道:“老人家生前有几大愿未能实现,如果王伯伯可以帮他达成,也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果然!
开始提条件了!
王宝山心中暗忖。
这小子和他妈妈在村里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不想着要说法?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打着为乌云的外公伸张正义的旗号,不但堵住了乌云的嘴,还能理直气壮的要挟自己。
果然是无奸不商!
玩得一手好套路!
不过,我王宝山也不是吃素的!
“能办的我一定尽力办!”王宝山拍着胸脯先是保证了一番,随即又道,“不过你也说了,官其格老人向来低调,又是修行之人,哪里又有那么多心念呢?飞白,你可不要借着老人名头,提出些违背他老人家的原则的事情啊!”
“您放心,我个人的事情还在后面,不需要以任何人的名义,光是他们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就足够我提条件的了。”李飞白直接戳穿了王宝山的心事,一字一句地道。
王宝山面上一阵尴尬,硬生生的将话题圆回来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多了,呵呵。”
李飞白却不苟言笑,冷冷的道:“这样最好,那么王伯伯,我可不可以继续说了?”
“可以可以,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办!”王宝山再次拍着胸脯保证,话语间多了一份被胁迫后的真诚。
“第一,”李飞白不再同他多说别的,举起一根手指,说道,“老人家生前被小人所害,以户口登记手续有问题为由,至死未能正式在玉簪村落户。不论汉族还是蒙古族,中国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外公无亲无故,一生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里就是他的故土。所以我请王伯伯在法律上,帮他老人家完成这个夙愿。”
“……”
当初因为赵棠动手脚,乌云同他外公的户口一直有问题,不仅无法正式落户玉簪村,就连两个人的领养关系也不完整,以至于乌云至今还是法律意义上的“黑户”,先前注册的公司也被注销,新成立的工作室还是用的李飞白的身份证。
如果这件事不能解决,除了外公含恨,李飞白和乌云日后登记结婚都将是个问题。
如果说李飞白有私心,那么唯一的私心便是这一点。
402、浑水摸鱼!
“这事……我去办!”王宝山道。
乌云上大学的时候户籍手续还都什么问题,直到开发商们来村里,直到官其格反对开发商进驻,所有的手续就突然成了问题。
其实王宝山的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赵棠搞的鬼,但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因为他惧怕赵棠背后的势力。
他没有勇气正面对抗。
如今赵棠倒了,官其格也去世了,办理他们祖孙两个人的户籍问题,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哼!”蓝袍老者拂袖冷哼一声,问道,“能办?”
“能办,能办。”王宝山唯唯诺诺地道。
“能办早干什么去了?飞白今天不提,你就不打算管了吗?”
“那怎么能呢,这不是一直忙……”
“闭嘴吧你!”蓝袍老者用拐杖重重的敲了一下地面,瞪了他一眼。
“行行,我闭嘴,你们说,我听着还不行么!”王宝山当着这么多晚辈被如此训斥,脸上挂不住了,生气的坐到一旁,转过头去。
李飞白得到蓝袍老者的示意,接着说道:“第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称号。玉簪村现在虽说还停留在贫困阶段,但是村里特有的文化风俗在省市民族文化部都有备案。我托人调查过,这一带的整体规划之所以把玉簪村也划作重点开发对象,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段历史被保留并记录,开发的目的也是为了展现这一带的特色文化。但是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村里三百多年的历史和文化,随着岁月的变迁早已丢失了大半,要不是官其格姥爷多年的收集整理和记录,怕是现在根本留不下多少,试想,一个没有文化没有特色的贫困村,有谁愿意来投资?现在开发项目只是暂停,未来会有好的开发商进驻,所以这里面的功劳,必须要记在官其格姥爷的头上。”
“小白,”乌云不知何时走到李飞白身边,轻声对他说道,“已经故去的人是不能再申请非遗传承人称号的,还是算了吧。”
李飞白转身紧握住乌云的手,轻轻的拍拍她的手背,说道:“称号只是一个表现形式,我要为外公争取的是大家内心深处的认同。况且,你何尝又不是为了保护村里的文化付出那么多?可是上一次以村里的名义申请非遗传承人,报上去的却不是你的名字。放心,我不会提多么过分的要求,我只希望他们能够把外公和你应得的东西给你们。”
李飞白的眼神坚定而温暖,乌云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确如李飞白所说,她也不希望外公和自己这么多的付出,到头来连村民的认同都无法得到。
“宝山,上次报的是谁?为什么不是乌云?”蓝袍老者再次发问。
“那个……不是不报乌云,是她的身份问题,上头不批……后来乌云自己说的,她不报了,先把孙淑娟(老孙的姑姑)报上去,我就给报了。”王宝山结结巴巴地答道。
“糊涂啊,糊涂!”蓝袍老者指着王宝山骂道,“你这是让官其格死不瞑目!”
王宝山信誓旦旦地道:“哪能,哪能呢,我保证下一次乌云一定能报上去!”
“哼!”蓝袍老者满腔怒火再次化作一声冷哼,顺着鼻腔发了出来。
“老太爷,还有最后一件事。”李飞白对蓝袍老者道。
“你尽管说,我们几个老头子在这儿呢!”对待李飞白,老者语气倒是很温和。
“最后一件事,官其格姥爷曾与村里签下承包协议,永久承包他们所住的那座山,并且一次性支付了二十年的承包费用。他虽然去世了,但是他的承包协议还在,我咨询过律师,按照继承法,乌云有权继承这座山的承包权。但是,”李飞白停顿了一下,看向王宝山道,“村里在官其格姥爷去世的第二年,就把承包权收回了。当然,这是村里的土地,在特定情况下,村里是有权收回的,但是我觉得不应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就收回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
面对这个问题,王宝山一时语塞,想不出该如何作答。
他以为这件事乌云并不知道,或者说她是忘记了,毕竟她一句都没有问过。
所以几年过去,他就当作没这回事儿,琢磨着做点别的什么用。
没想到乌云不但知道,还告诉了李飞白,李飞白竟然还搬出法律来跟自己要说法。
这……这事能有什么说法?
王宝山怯懦闪躲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蓝袍老者,他再次拍案而起,举着拐杖痛斥道:“你就是这么当村长的吗?你这样做你爹知道吗?!老王家就是这么对待邻里的吗?!”
“不是啊,这里有些事……”王宝山弱弱的想要解释。
“不以为我不知道!官其格当年承包那座秃山,是他自己要求的吗?是因为你们用了他的钱,为了不白拿他的钱,主动找人家签的合同!人家把山给治好了,秃山变成绿山,到头来你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就不想认账了?照这么下去,你是不是还想把山上那处房子给收回来,把乌云赶出去呀?!”
王宝山急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啊!我……”
老者大手一挥,再次打断了王宝山的话,接着说道:“官其格多好的人,为了感恩村里收留他们祖孙二人,这么多年为村里劳心劳力!我们这群老家伙劝他多少次,告诉他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回去歇着,不要那么操劳,可是他不肯,他说他想趁着自己还能干,多为村里做点事,算是回报!村东头的那片沙地、后山上的白石坡、前沟里的水源、老孙家的大棚、老赵家的油莎豆、还有你们老王家的第一颗沙棘树,哪个不是官其格弄出来的?他这么多年,干过一件对村子不好的事吗?”
“没有,老人家是好人,我们村里人要感谢他!”王宝山低头小声道。
蓝袍老者冷笑连连,看着他道:“你感谢了吗?我看没有吧?!宝山呐,我们几个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在想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吗?你不想承认别人的功劳,不就是怕自己落个无能的名头吗?!可是我告诉你啊,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你说与不说,事实都是摆在那的!”
403、看走眼了?
无能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
王宝山平生最怕也最恨的就是听到这两个字。
要是别人敢当着面这样说自己,王宝山一定一个飞脚就踹上去了。
可是此时指责自己的是老人会成员!
是村民心目当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面对他们,王宝山就连顶嘴都不敢,更别提踹人了!
他只是心中不忿,自己兢兢业业忠于职守数十年如一日的工作,怎么到头来就落得个无能的评价?
我哪里无能了?
我不过是想用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不是我各方面调停,村里哪儿会有这么和谐的局面?
和谐?
这两个字的出现,像是根刺狠狠地刺痛了王宝山的心。
看看坐在上首每逢大事才不得不出面的老人们、看着跪在地上因犯了错而跪成一片的年轻一代村民,还有居高临下审视自己的李飞白那伙人,以及那几伙来路不明的围观群众……
这种场面,怕是玉簪村三百多年的头一遭!
哪儿特么还有和谐可言?!
王宝山痛苦的抱住头,狠狠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会是这样?
到底这问题出在哪里了?!
王宝山不服气,红着眼眶喊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没那么想!难道我对他们不好吗?难道我不想村子好吗?我……”
说了一半,王宝山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看着五十多岁的硬汉在自己面前委屈的像个孩子,老者终究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语气稍有缓和的道:“我知道你委屈,你把官其格当自己的亲叔叔供养,你把乌云当自己的孩子照顾,这么多年,你生活上不差他们的,这我们都认可!”
“那咋还……”王宝山张口询问的时候,两串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滚落,再次哽咽。看得出,他是真的委屈。
“我说的是别的方面!你不要不承认,在别的方面,你就是小人之心!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觉得官其格做那些事是为名为利,是因为你心里就是以名利为出发点!生而为人,争名逐利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可你错就错在,不该把别人都想的和你一样!坦荡做人,敞亮做事,难道不好吗?!”
“宝山呐,你们老王家在你这一辈儿,哥儿几个都信得过你,大事小情都让你来做主,你就是这么做主的吗?说句不好听的,今天查理和巴图闹到这里,犯下这么多错误,多半是你这个做二叔的没有尽到责任!官其格的事儿,我不相信你毫不知情,我问你,今天查理和飞白不说出来,你就打算瞒一辈子么?”
“那么好的人,就倒在你的面前,就那么带着委屈和不甘走了,我问你,你的良心能踏实吗?欺负过世的人不会说话,稀里糊涂地跟着和稀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玉簪村的人能干出的事吗?如果我们的祖先在当年那场瘟疫当中也是这样冷漠的态度,那还会有我们这些人活在世上,还有这个村子吗?!”
蓝袍老者一口气说完了心中的话,眼眶也红了。
村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同为玉簪村的村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巴掌打在王宝山的脸上,难道他自己就不觉得疼吗?
难道在座的老人们就不觉得难过么?!
可是,后辈里出了这样的人,难道他们能视而不见?
蓝袍老者坐下后,会场陷入一片寂静。
玉簪村的人全都低下了头,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对于蓝袍老者的痛斥,听起来是在骂王宝山一个人,但其实每个人都能对号入座。
因为王宝山曾经对待官其格和乌云的态度,他们也都有过。
他们一边心安理得的接受着祖孙二人所谓的回报,一边却在他们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选择视而不见。他们表面上一派和谐,可心中藏着太多的心思,做着心口不一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起,冷漠、自私取代了祖先们的团结和正义,所谓的村训沦为形式,所谓的传承成为了他们期盼致富的途径……
如今,由李飞白这个外人站出来为官其格争取本就是属于他的权益,像是一记又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良久之后,王宝山硬着头皮扛下了所有的指责,无能也好,窝囊也罢,就算今天是他当村长的最后一天,也不能把烂摊子丢在这里不管。
起码要给个说法才行!
王宝山深吸了一口气,站出来对蓝袍老者道:“老太爷,这事儿您看……不如我现在表个态……那个……这事儿怎么处理都听您的,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先等等吧!”老者思虑片刻,答道,“查理不是还有话没说完么,接下来一起说了吧!”说着又看向李飞白道,“飞白,不管是欠下官其格的,还是你们的,终归都是村里人犯下的错,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老太爷,您言重了,也多虑了。”李飞白恭敬的拱了拱手,说道,“对于我方才为官其格姥爷提出的三点诉求,我们不急着现在就要结果,因为相信各位老太爷还有村里最终会给到一个公正的答复。”
“好!”蓝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进退有度,是个人才。
李飞白笑笑,接着说道:“其实查理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我已经猜到一些了,但我想说的是,生意场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多的对错,不管是我的母亲还是我,当初做的决定都是经过自己的考虑,这些都怪不得别人,也远上升不到官其格姥爷这件事情的高度。”
老者不知其意,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拉起乌云的手,上前一步说道:“老太爷,我想说的是,接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说清楚就好,只要改正就好,我和乌云真的不希望老乡们为此闹得反目,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以后怕也是没脸再回到村里了。”
404、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这怎么行?!”
乌云、王宝山和蓝袍老者异口同声地道。
“小白,你不可以做这么大牺牲的!”乌云紧紧攥着李飞白的手,用尽可能不外露的情绪表达着对他的感激和歉疚。
李飞白已经为外公争取了这么多,现在还要不顾工厂那么大的损失,就为了自己回到村里时不至于太过尴尬吗?
这代价太大了,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小白,你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事儿,你还是听完了再说吧……”王宝山也是满脸愧疚,虽说在李飞白的这件事上他的确是无辜的,但是毕竟刚刚被骂过,自家侄儿犯了错,那就是他这个做二叔的失职!
蓝袍老者大手一挥,威严的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那是他们自己做下的事情,和你们无关,你们就不要管了!”
老者心中倒是坦荡,只是看向李飞白的眼神难免有些失望,终究是老了,识人不慧啊!
还以为是个将帅之才,不过又是个胆小怕事的!
在他看来,李飞白是不敢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所以才会这样说。
李飞白感受到来自三人不同的情绪,无奈的笑笑,低声对乌云道:“乌云,你和我还要分彼此吗?”
“可是工厂怎么办,那么多贷款怎么办?”乌云急急的道。
李飞白想了想,低头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会盲目的做无谓的退让呢?里子要做好,面子也要做足,我有自己的打算。乖了,相信我,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好吗?”
一番话信息量太大,想到李飞白确实也不是那种无脑冲动的人,乌云只好点头不再阻拦。
就在这时,查理站起身来,对李飞白说道:“李飞白,请听我把话说完吧,我做下的事情,是不值得你这样做的,我利用你,把所有人都骗进了圈套之中!”
再不说,自己处心积虑做下的那些事就白费了。
而且,他急着给李飞白一个交代。
“对,飞白你坐下,让他把话说完!”老袍老者不容置疑地道。
“好吧,你说。”李飞白虽不想搭理查理,却无意冒犯老者的权威,只好妥协,拉着乌云重新退回到一旁。
查理的视线从李飞白的身上收回,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刚才我说到,白叔叔在参与村里的开发项目时,和我堂哥的关系一直不错,但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后来有一次,我在养老院遇到了白叔叔的女儿,因为一些原因送她回家的时候,听白叔叔亲口说起才知道的。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开始对巴图产生怀疑,并开始调查。”
白皎皎乍一听到查理是从与自己的相遇说起时,紧张的身体一下子绷的笔直。从这种话锋里,她极度担心查理接下来会坦白说,他利用了自己或是别的。可是当她对上查理恰好望向自己的目光时,心中瞬间安定了不少,因为那双眼睛分明在说:一切与你无关。于是转念一想,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两个人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又何来的利用一说呢?
一瞬间,白皎皎双肩下沉,不由自主的地舒了一口气,向查理微微笑了笑。
安抚住白皎皎,查理心中也少了一些负担,接着开口说道:“我在调查中发现,堂哥在白叔叔离开项目之后,同他一直保持有联系,但因为只是告知他一些项目的进度,并没其他别的什么,我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个时候我大意了,其实我在调查他们的时候,他们同样也盯上了我。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我在调查他们,否则的话,我也不会顺利的查到关于官其格姥爷的那些事。”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周进在给李飞白同声传译的时候,自行加了这么一句话。
李飞白虽然知道这话不可能是查理的原话很可能是周进在有意卖弄,却破天荒的没有瞪他,而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想到自己同王琨对抗的这一年,何尝不是相同的处境?
自己在明,敌人在暗,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扳倒赵棠。
还以为是掰断了王琨的一条手臂,却没想到王琨就如那断尾的壁虎,断掉的只是尾巴,很快就会长出一条新的,并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想到这里,李飞白暗自叹了口气:当自己的全部精力都被王琨牵扯的时候,查理却在制衡着白寅初,如果换个角度,这何尝不是在帮自己?
听到查理这样说,白寅初坐不住了,站起身反驳说道:“查理,我不否认玉堂时不时的与我联系,同我聊一些村里的事情,但那只是朋友间的寒暄,根本没有什么的。而且,我想你想的有点多了,如果你真的调查过,应该知道我对村里的项目完全没有兴趣,盯着你又能做什么呢?”
“你对村里没有兴趣,可是你对李飞白感兴趣呀!”查理眼神凌厉,回复说道。
白寅初板起脸训斥道:“你说的那是什么话?飞白是我老友的儿子,我对他关心是无可厚非的,怎么能像你说得那么难堪?再说了,我与飞白之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那叫关心?真正的关心,需要躲在背后吗?”查理碍于白皎皎的面子,同白寅初一直保持着客气,可是见他如此明显的颠倒黑白,语气便强硬起来了。
“人和人的关心,表达方式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你二叔对你的关心,表面上看是让你们自由成长,可实际上却是放任自流,结果让你们……”
“你胡说什么?我二叔怎么样跟我今天说的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么?既然没有关系,那么刚才大家在讨论什么?”白寅初双手一摊,轻轻的在玉簪村一众人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你……”
这种还没来得及消化的事情,转眼就被外人拿出来调侃,查理气得眼前发黑,脑子进入短暂的宕机状态。
405、给他一个交代!
王宝山以及老孙等人也对着白寅初怒目相向,深深的被他的话给刺激到,愈发的觉得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面目可憎。
白寅初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挑眉头,笑呵呵的看了过去,满眼都是挑衅。
李飞白冷眼在一旁瞧着,知道白寅初这是故意言语刺激他们,想和王玉堂一样的做法来转移矛盾,好叫查理说不下去,最好是引发现场大乱才好。
他虽然相信查理能够忍住,却不相信别的人可以,于是回头给了周进一个眼神,快步走到白寅初的面前,直直的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白叔叔,您对我是否关心,你我心里都清楚,还用的着同别的人讨论?”
周进心领神会,凶巴巴的跟在李飞白身后,在他抖了抖身上的肌肉群,用肢体语言震慑白寅初。
潜台词是:再敢说一句废话,老子立刻打的你满地找牙!
“只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你们这是干嘛?”白寅初因为有所忌惮,面对这两个人,他不敢表现得太过。
李飞白冷笑连连,继续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查理一边说您盯着他,一边又说您对我感兴趣,其实是想说,您不过是得知查理在这一年与我走得很近,想通过他掌握我的动态吧?”
“我有这个必要吗?我……”
“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白寅初的话被查理打断,只听他朗声说道,“而且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堂哥才突然对我亲近了起来,对我嘘寒问暖,恨不得和我同吃同住,二十四小时盯着我。可是我之前说了,堂哥自打我从北京回来之后,就一直担心我会抢了他村长的位置,对我防范有加。所以我们俩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平时也很少见面,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不得不聚在一起。这一点,村里人有目共睹,孙哥,因为我俩的关系,你还劝过一阵子,还记得吧?”
“啊?”老孙突然被点名,顿时一愣,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忙点头道,“啊,是有这么回事……”
“但是那时候堂哥对我的成见已经很深了,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以至于到了后来也没有人再劝了。所以堂哥突然接近我,我就知道一定有他的目的。那时我假装认为堂哥是单纯的跟我和好了,就表现得很高兴,所以他也没太防备我,这才让我很快就知道,原来他是因为白叔叔才接近我,而白叔叔让他接近我是因为他想掌握李飞白的动态。或许是因为好奇,也或许是觉得小白到处被人算计实在是太难了,我决定不动声色,慢慢的去发现更多的问题。”
“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很久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堂哥也很久没有同白叔叔联系,反倒是对我越来越好,很多次我遇到什么困难,他都真心实意地帮我,也没有提出什么交换条件。说实话,那时候我都动摇了,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心里也觉得愧对他。那段时间,我们哥儿俩的感情确实挺好的。我想着,如果巴图从此以后就跟我好好的,我就当以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会停止对一切的调查。”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白叔叔在堂哥心中的地位。事情发生转机,是在李飞白接到通知,法院不再冻结他们家的家产,工厂真正的回到了他的手中之后。李飞白收回工厂的时候,正赶上养老院的资金周转不开,我猜测他或许会把工厂整体对外出租或是变卖。这样一来,仓库和实验室我都没法再用了,所以我提前打算,打电话回村里让堂哥帮我找几个人把仓库里的沙棘果搬走。”
“堂哥接到我的电话之后,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原因,说我要是不告诉他,他就不帮我的忙。一听他这样说,我的心凉了半截,就问他是认真的吗?可堂哥根本就没听出我的意思,语气很坚持也很着急,我知道他是急着向白叔叔邀功,于是我就告诉了他原因,看他会怎么回复我。”
“堂哥得到我的回答,嘴上答应帮我找人,可挂了电话之后就给白叔叔打电话汇报去了。白叔叔给堂哥的回复是,让堂哥劝我把工厂租下来。我接到堂哥电话后,犹豫了一天之后,同意了他的提议。”
查理说着,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其实说真的,当时我做下这个决定很难,因为我知道小白最开始一定会拒绝我,我也知道如果我坚持,他最终一定也会答应我。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又傲娇又讲义气的人,这样的好人,我真的不忍心让他为难。”
“但是那个时候我又想,如果我离开了工厂,那么所有的线索就会断掉,白叔叔究竟想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小白需要应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作为朋友,我非常想主动帮他分担。于是我就厚着脸皮去求老师帮忙,让他帮我找小白去说说。果然,小白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他知道我没钱,不惜用养老院做担保把工厂抵押给了银行……上千万的资金,他就那么信任的交给了我!”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倒抽冷气。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会被查理给撞上了呢?
就连白寅初和谷郁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是绝壁不可能交给别人的!
白寅初审视的目光看向了王玉堂,却见王玉堂一脸懵逼的状态,喃喃的道:“不是就二三百万吗……怎么会那么多呢?”
查理笑笑说道:“巴图,我防着你呢,怎么可能会跟你说实话呢?”
“可是我……”王玉堂根本不信,想要反驳。
“你看到的账本,你看到的支出,还有你从杨图南嘴里听到的一切,都是我让你看到,我叫他说给你听的!”查理打断了他,冷冷的说道,“当小白把所有的资金都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把一切都追查到底,给他一个交代!”
406、只是这样吗?
查理的一番话,再次使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倍感意外。
因为大家实在是不敢相信,从小一根筋的查理竟会有这样深的心机。
在他们的眼里心里,查理一直是有点傻还有点痴的那种怪人。
他们不懂查理的执着和坚持,所以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放弃留在大城市的机会回到村里,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坚持着去做那些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甚至把自己所有的积蓄全都挥霍光了,也不知道收手。
老孙很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去劝说王玉堂叫他不要跟查理冷战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全村就你担心他跟你抢村长,你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啊!”
王玉堂的回答是这样的:“就算全村人都当他是傻子,二叔觉得他好,我就不能不防着!”
后来,查理把全部身家都做了抵押,又向王宝山和叔伯们借了一部分钱,来到了这家工厂。
表面上看,查理全权管理工厂,可是大家都知道,这里真正说话算的是王玉堂。不管是购买原材料,还是安排大家学习生产,只要王玉堂开口,查理绝无二话,对他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是王玉堂并没有对的起查理的信任,他纵容老工人们偷拿原材料,也不督促老乡们抓紧学习,车间里机器往往运转一整天下来,连一件像样的成品都生产不出来。时间久了,两伙人互相看不顺眼,又开始整日里吵吵嚷嚷,闹得一片乌烟瘴气。
老孙他们私下里都曾想过去找查理说说这些事,可是查理不是不在工厂就是躲在实验室搞研发,根本没有时间听他们说话,所以老孙愈发的觉得,查理就是个傻子!
可如今看来,只有王宝山看对了人。
查理的非池中之物,虽说不一定能比得上李飞白,但是要比大多数人都厉害的多。
他不动声色的把所有人都装进温水锅里,慢慢的熬着,等到水开沸腾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
王玉堂面色灰败,瘫坐在地。
周进等人听到这样的话,一个个的也都是懵的。
除了惊讶于查理的心机之外,还因为他们发现李飞白脸上的表情,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的样子。
要不是看他那张脸多少有点不爽的样子,他们差点儿就怀疑这是李飞白和查理两个人一起设下的局。
可事实上,李飞白只是想过有这种可能罢了。
这段日子,李飞白每想起这件事,心里都会粗略的算一笔账:自己交给查理的钱毕竟将近千万,不管怎么挥霍,在短短三个月内败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因为有谷郁的存在,李飞白又不敢那么笃定。
对谷郁的怀疑,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李飞白的判断。
在李飞白的心里,谷郁这种沉浮商海多年的老油条想要摆弄着点钱,别说一周了,一夜之间他都可以给你安排个什么名目。
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李飞白就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对付谷郁身上了。
况且这段时间养老院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李飞白也实在是没腾出来时间去仔仔细细的核对工厂的账目,本想着过完年了再说,没想到有人却心急得很,匆忙将事情推向了**。
所以当面对今天的局面时,李飞白可以说是下了一个赌注。
赌的就是查理的好与坏。
好的结果就如查理亲口所说,他为了帮助自己,做了一些无法提前告知的事情。
坏的结果是查理的确败光了所有的钱,所以才拉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忏悔自己。
好在自己赌赢了。
李飞白心里略微舒服了一些,可旋即又不爽了起来。
不管是谁,被人欺瞒总是不爽的。
而且,自己那时候还跑去工厂配合他演了一出戏。
一声冷哼从鼻孔中发出,李飞白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查理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白叔叔为了这件事也可谓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一边让堂哥劝我去租赁工厂,另一边还安排几伙人前来压价,好叫我顺利的租下工厂。但是白叔叔,我想跟你说一句,你想错了,你根本不了解小白。他的决定,是绝对不可能会被这种肤浅的外界因素所改变的。”
“……”
白寅初一副吃瘪的表情,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当众被人复盘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还时不时的点评一句,实在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
他非常想要开口打断或是做点什么别的提前结束,可是眼前站着李逵一样凶恶的周进,他真的不敢有什么动作。
再看那王玉堂,已经是废柴一堆,白寅初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作为了。
这样也好,他就那样乖乖的闭上嘴等待宣判,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自己,目前看来是没什么所谓的。毕竟查理说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撕破脸就撕破脸呗,反正李飞白怀疑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要查理说完这些,不要再有别的什么,那他可以坦然的被损一顿,然后就可以落荒而逃了。
嗯,这个结果也很不错。
白寅初苦笑一声,自我安慰道。
“得便宜卖乖,别以为这样小白就能原谅你!”周进对查理这种跪舔行为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查理假意没有听到,脸上微微的红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后来我几乎每一步的动作,堂哥都要过问,就算他不问,我也会找他商量。那段时间,我和堂哥又回到了关系非常要好的日子,只不过我们彼此都是虚情假意的。因为他对我没什么警惕,我的调查变得很顺利,总算知道白叔叔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说到关键之处,众人都竖起耳朵,谷郁也不由自主的向前凑了凑,一直以来,他对白寅初的动机也非常好奇。
只听查理转头问白寅初道:“白叔叔真正的目的,是想得到工厂,是吧?”
“对,没错。我不忍心老友的产业荒废,想接过来帮忙代管着。”即便是被人赤果果的揭露,白寅初仍要粉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