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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径渭分明

    虞红叶听闻薛绍的来意,略微惊讶的眨了眨眼睛,“红叶自然是乐意为公子效劳;但红叶一介商女,不大方便前去造访户部侍郎那样的当朝重臣吧?”

    “薛克构是我的族伯,为人谦和温雅很好相处。<冰火#中文.而且,他最好饮茶。”薛绍微笑道,“所以,只好委屈虞姑娘假扮成我的侍婢了。”

    “这有何委屈?”虞红叶嫣然一笑道,“公子天潢贵胄,红叶就是想做公子的侍婢,还求之不得呢!”

    “当真?”薛绍促狭的笑了起来。

    “……”虞红叶一时赧然,我随口一说,你怎么就能当真了呢?

    “看来你不是真心的。”薛绍直摇头,“你逗我玩呢!”

    “红叶不敢!”

    薛绍正色道:“那你赶紧签一纸卖身楔,从此做我的户婢吧!”

    “……”虞红叶哑然失笑,拱了拱手道,“公子稍候,待红叶前去更衣。”

    “好。”薛绍呵呵的笑,和虞红叶这样聪明又大方的女子在一起,感觉总是很轻松,随口开个玩笑也不必有任何的顾忌。

    稍后二人结伴一同造访薛克构的府第,薛克构正好在家。而且,今天还另有一人前来造访。

    来的这人也是一名薛姓子弟,姓薛名稷,字嗣通。

    要不说薛氏一族就是“礼乐流范、轩冕显荣”。薛绍这一辈当中也出了不少有名的才子学者,薛元超之子薛曜算是一位,而眼前这位薛稷则是过之而无不及。

    薛稷的年纪与薛绍不相上下,知名度也不输与蓝田公子。当然,薛绍是以风流倜傥而闻名;而薛稷,则是以他的才学而著称。现如今长安就流传着一句话“买褚得薛,不失其节”。意思就是,求购褚遂良的书法真迹却得到了薛稷的作品,也算是不丢人了!

    薛稷的外公,是大名鼎鼎的魏征。

    魏征为官一世两袖清风,唯独收藏了许多虞世南和褚遂良的书法真迹。这些东西传到了薛稷这一辈,可就被发扬光大了。薛稷就以这些墨宝为蓝本对照勤学苦练,现如今他的一笔书法已经尽得虞、褚的真髓。

    后人把薛稷和虞世南、褚遂良以及史上著名的楷书大师欧阳询一起,并称为“初唐四大家”。

    而且,薛稷还是薛元超的亲侄子。

    可以想见,虽然年轻的薛稷如今尚未入仕,但他的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薛绍拜上了名贴之后很快被请进了府里,他带着虞红叶一同来到正堂客厅,见到一名青年正坐在一旁十分专注的潜心作画,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端坐在主位之上。

    薛绍刚要上前拜礼,小老头竖起手指在嘴边“嘘”的示意他噤声,并招手让他过去。

    薛绍走过去拱手拜了一拜,小老头儿招招手带他一同走到了那名作画的青年旁边,静静的观赏。

    那青年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完全没有留意身边的任何变化。下笔有如行云流水,画中之物是仙鹤。

    薛绍细看了几眼,还真是栩栩如生神乎其技,堪称传统国画中的精品。

    史书有载,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薛稷不仅书法超神,画技也是独领风骚。他擅长描画风水景致,尤其擅长画鹤。

    如今看来,的确是名不虚传。

    薛绍再打量了一下薛稷的面貌,俊逸儒雅从容洒脱,绝对当得起“帅哥”二字。

    薛绍不禁心中暗笑,我薛氏一族的遗传基因是挺不错的!

    二人静静的站在一旁欣赏了片刻,薛克构又笑眯眯的冲薛绍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虽然没有一句交谈,但是薛克构的言谈举止都让薛绍感觉到和蔼与亲切。

    薛绍拱手而笑的谢过,就在薛克构的下首、薛稷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对廊外招了招手,将虞红叶唤了进来。

    虞红叶脱了鞋穿着袜子,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的走进来,俯地长拜行了大礼,然后就在一旁静静的开始煮茶。

    开始薛克构还不知道薛绍是何用意,甚至老脸红了一红……老夫一把年纪了,就不必你进献美姬了吧?

    但一看到虞红叶开始展现她娴熟又优雅的茶艺,薛克构的一双老眼就发亮了,笑容可掬抚髯点头的连连称赞。

    至始至终,堂中没人说话。只听到薛稷作画之时偶尔发出的搁笔磨墨之声,和虞红叶的茶炉里发出的煮水咕咕之响。

    薛绍安静的坐等。

    许久,虞红叶的茶煮好了。

    “好茶!”薛稷闻到茶香斗然丫丫电子书一停,抬头看了一眼堂中,愕然道,“这……这不是承誉兄吗,何时来的?”

    薛克构哈哈的笑:“嗣通作画太过专注,我等都不忍心打扰于你。”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嗣通继续吧,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红叶,上茶!”

    “那小生就失礼了。”薛稷点了一下头,继续专注于他的画作。

    “给老夫多加三成的盐!”薛克构舔了舔嘴说道。

    虞红叶弯腰点头的应过,给薛克构的那杯茶里多添了一些盐,然后进献上去。

    薛绍不禁笑了,怪不得老人家常说一句“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唐人饮茶的习惯比较奇怪喜欢往茶里加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姜片、桔皮、胡椒,加盐算是比较“高端”的了。

    薛克构品了一口,面露喜色连着点了三下头,还对虞红叶竖起了大姆指。

    虞红叶陆续再给薛稷和薛绍奉了茶,然后就跪坐在了一旁安静的伺候火炉与茶水去了。

    薛绍喝了一口,很香很纯的茶水什么也没有任何添加。不由得微然一笑,虞红叶倒是细心,记性也不错。

    薛克构喝完了茶,意犹未竟的咂了咂嘴,笑眯眯的对着虞红叶扬起了杯子。

    薛绍不禁赧然,薛克构还真是个贪茶的老顽童。虞红叶也有些笑了,马上又给他奉上了一碗。

    过了许久,薛克构都喝了六杯茶、上了两回茅侧了,薛稷的画才算完成。薛克构捧起画来细细欣赏,毫不掩饰他的称赞与欢喜之情,“哈哈,老夫总算是求得嗣通的墨宝了!老夫要将它好好和装裱收藏起来,当作家传之宝!”

    “小侄献丑了。”薛稷很谦虚的拱手而拜,又对薛绍拜了一礼,“方才小生多有失礼,还望承誉海涵!”

    “嗣通不必客气,你我,乃是兄弟。”薛绍微笑的与之回礼。

    薛克构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那副画,然后坐定下来三人继续品茶。

    “不知承誉前来,所为何事?”薛克构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侄初入仕途定居长安,特意前来拜访族伯。”薛绍也不绕弯子,说道,“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族伯的照顾与提携。”

    “哦,老夫想起来了!”薛克构点了点头,“老夫适才听闻,你已经是检校七品太官令了,对吗?”

    “正是。”

    薛稷一听,笑而拱手道:“小生恭贺承誉兄步入仕途!”

    “岂止是步入仕途。”薛克构笑眯眯的道,“承誉,可能还要娶公主、当驸马呢!”

    “哦?”薛稷惊讶的扬了扬眉梢,再度拱手,“那更要恭喜承誉兄了!”

    “惭愧、惭愧!”薛绍摆了摆手苦笑道,“薛绍不学无术,也就只能凭借这样的法子混个闲官来当了。”

    “呵呵!承誉若能迎娶太平公主,那对我薛氏一族来说也是一件重要的大事。”薛克构抚了抚须髯,“不知令兄是否已经知情?”

    “天后娘娘已然下旨,召家兄回长安面圣。”薛绍答道。

    “嗯……”薛克构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如此,你的烧尾宴也该等你的兄长抵京之后再行操办。”

    薛绍一听这语气,看来他还主动对我的烧尾宴上心了,于是道:“小侄今日前来,就是专程延请族伯到时出席小侄的烧尾宴。还请族伯莫要推辞!”

    “哦?好啊!”薛克构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呵呵的笑道,“老夫别无所求,哪有好茶,哪里就有老夫!——这名女子是你的侍姬吧,真是煮得一口好茶啊!”

    “小女子红叶,拜见薛相公!”虞红叶很乖巧的施礼拜道。

    “相公”这个词,在大唐朝代只能是用来称呼宰相级别的高官。虞红叶不露痕迹的就拍了薛克构一个马屁。

    薛克构哈哈的大笑:“老夫可不是什么宰相!……这女子煮得一口好茶又如此伶俐乖巧,承誉,你真是御人有术啊!”

    “族伯若是喜欢,小侄愿将此女献与族伯,朝夕伺候。”薛绍面带微笑的淡然说道。

    虞红叶一听,顿时心里猛的一咯噔……你、你说什么?

    “不可、不可!”薛克构连忙摇头加摆手,哈哈的笑,“老夫已是风烛残年,岂能夺人所爱?承誉好意,老夫心领了!今后若得空闲,早晚要到承誉府上讨杯好茶来喝,老夫已是心满意足!”

    “小侄寒舍,随时恭候族伯的大驾光临!”薛绍拱了拱手,侧目看了虞红叶一眼,只见她低着个头一副尴尬不已十分羞窘的表情,甚是好玩。

    薛绍不禁心中暗笑,我知道薛克构不会要,才随便说说的做了个空口人情,你紧张什么?

    “嗣通,你与承誉是同族同辈的兄弟,他的烧尾宴,你也当去。”薛克构一点没客气的说道。

    “谨遵族伯吩咐。”薛稷很礼貌的拱手长拜。

    薛绍拱手道:“族伯不说,绍也是一定要请到嗣通前来的。”

    “届时,小生就将叨扰了。”薛稷回拜。

    寒暄闲聊一阵后,天色已晚,薛绍带上虞红叶告辞而去。

    今天薛克构的表现,多少有点出乎薛绍的意料之外,他居然十分主动的提出要参加薛绍的烧尾宴,顺便还捎上了一个薛稷,同时他也并不避讳的谈起了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婚事。看得出来他的态度与薛元超径渭分明——他挺支持这门婚事。

    毕竟,仕族与皇家的联姻,向来就是维持与壮大仕族的一个重要途径。现今的天子只有一个嫡亲的公主了,若能嫁到薛族,当然是莫大的恩荣,也将带来莫大的好处。

    并非是薛元超想不到这一点,而是他的身份和所站的位置与薛克构不同。他的父亲薛收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薛元超就只能和他父亲保持一样的鲜明又坚定的立场——否则,堂堂的天下文宗薛元超,岂不是成了无君无父之辈?

    与之相比,薛克构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也没有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顾虑,他更有理由偏向于关注这一场婚事将给薛族带来的好处。

    于是,两个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想到这些,薛绍不禁摇头笑了笑,这一场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已经牵扯出了许多人关于利益、立场、派系和理念的斗争。

    今后,还将越演越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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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祖坟冒烟

    薛绍骑马虞红叶乘车,二人到了西市街口就将分道扬镳。.

    虞红叶下了车来立于旁道拱手拜道:“红叶拜别薛公子。夜路坎坷,公子不如小心慢行。”

    薛绍笑了笑,“虞姑娘,你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虞红叶眨了眨眼睛,“红叶为何生气?”

    “我刚才不是说,要把你献给小老头儿?”薛绍笑道。

    虞红叶婉尔一笑,“公子多虑了,红叶还没有那么小器。”

    “看来你倒是不介意啊!”薛绍摸了摸下巴,调侃的笑道,“依我看,薛克构还是稍稍的老了一点。我这一款的不错,青春正盛十分般配!”

    “公子就莫要再拿红叶来说笑了。”虞红叶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

    薛绍笑呵呵的道:“今天有劳虞姑娘了,改日再行谢过。”

    “公子,请。”虞红叶拱手拜道。

    “虞姑娘,请。”薛绍拱手回了一礼,拍马奔去。

    虞红叶微微拧眉深看了薛绍的背影几眼,嘴角儿轻轻一扬露出一抹意味复杂的微笑,颌首笑了一笑,翩然登车而去。

    临近府第,薛绍远远看到月奴站在门外踮着脚尖朝路口盼望,看到马匹她就欢快的迎了上来。仿佛薛绍是离家多年远行万里,好不容易才回了家一趟。

    薛绍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意——回家的感觉,被人期盼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公子,你回来了!”月奴满面春风的迎上来,接过薛绍的马缰,“薛克构没有像昨日那酸儒一样的为难公子吧?”

    “没有,他是个很慈祥也很可爱的小老头儿。”薛绍笑了一笑,“那两个酒鬼醒了没有?”

    “醒了。月奴叫厨子给他们安顿了饭菜,他们吃完之后正坐在前庭的花圃间闲聊呢!”月奴答道。

    薛绍踏进了大门,入眼就看到李仙缘和姚元崇坐在前庭的花圃石桌边,正谈笑生欢。

    “二位好雅兴啊,居然还在花前月下。”薛绍笑着走了过去。

    李仙缘这个老油条不以为意的嘿嘿直笑。

    姚元崇连忙站起了身来,对薛绍拱手长拜,“元崇醉酒无状,叨扰失礼,还忘薛公子恕罪!”

    “姚兄不必客气,请坐。”薛绍笑呵呵的坐在了石桌边,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说道,“方才二位聊的什么,好像很开心、很投机?”

    “无非是些风花雪月之事罢了。”李仙缘笑道,“我二人同是羡慕薛兄艳福无边。”

    “你这样的货色,活该一辈子把九品官做到头。”薛绍没好气的指谪了他一通,转头又对姚元崇说道,“薛某久闻姚兄文武全才,为何不图个出身,谋个官职呢?请恕薛某直言,走马章台醉卧花丛虽然快意,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男人大丈夫,还是要有所建树的。”

    “姚兄看到没,小生说得没错吧!”李仙缘笑道,“鼎鼎大名的蓝田公子,当真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姚元崇笑了一笑,拱手欠身道:“薛兄所言即是。其实,姚某不是没想过图个功名出身。但是,现如今的朝堂之上、官场之中,怕是没有姚某的立锥之地。”

    “怎么说?”薛绍好奇的问道。

    姚元崇略微笑了一笑,因为脸上还有青肿,因此笑容显得颇为古怪,他说道:“其中颇有缘由。有些话,姚某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绍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里四面开敞的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于是他站起了身来,“天寒夜露,就请二位到我书房来叙话吧!”

    “好!”

    三人来到薛绍的书房里分宾主坐下,月奴重新添置了新茶然后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姚元崇说道:“姚某不才,也曾读了一些诗书,练了一些武艺。如今而立之年仍是一事无成,每日寻花问柳醉生梦死,实非姚某所想。”

    “姚兄居然已经三十而立?真是看不出来!”薛绍不由得感叹,姚元崇看起来显得很年轻。

    李仙缘并起二指对着姚元崇一指,“妖道,采阴补阳!”

    三人一起大笑。

    姚元崇笑道:“李兄莫要说笑,姚某生平从来不信什么妖魔鬼神,更不修道也不信佛。”

    他这一说薛绍倒是想起来了,**都曾经评价姚元崇是伟大的唯物论者、大政治家。这样的宰相,在古代是很少见的。

    “不用理他,且说正题。”薛绍倒是对姚元崇此刻心里的想法,挺感兴趣。

    姚元崇喝了一口茶,说道:“凡君王用人无非三类,一用贤、二用能,三用忠。”

    “不如详解。”薛绍道。

    姚元崇点点头,“第三者不必多说,凡为人臣者,忠君爱国是为首要。但有些忠臣却是一味的曲意奉诚只为讨好君王,他们最擅于揣摩君王心意,一切与君王同气同声,或是凭着一技之长谋得圣宠。”

    薛绍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姚元崇说的这个“忠”是个中性词,包含了真正的忠臣和“伪忠臣”。

    伪忠臣这一类人历史上比比皆是,比如宋朝凭借蹴鞠而高居相位的高俅,比如历史上的武则天曾经用过的那些面首和酷吏,都是君王因为一己爱憎或是特殊需求而让他们执掌了重权。

    君王也是人,有私心和好恶并不奇怪。但如果因此而轻易的赋予了权力,很有可能给一个王朝带来灾难,甚至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剧。

    姚元崇继续说道:“姚某浅见,贤臣说的就是那种道德高尚、声名显赫、才华盖世、学问精深或者诗文出众的一类臣子。就算他们在治国理政上并无非凡的能耐与高超的建树,君王也必须要让他们立于朝堂之上,以为臣民表率。”

    李仙缘嘿嘿的一笑,“显然,你我三人都不在此一类。”

    三个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姚元崇继续道:“能臣,说的就是务实避虚擅长治国理政的那一类臣子,或者是独擅于某一领域的人才,比如行军打仗所向无敌的将军,善长审案断狱的刑官,或是像李兄这样的身怀奇术洞悉天机的人。”

    “就不用这样刻意编排小生了吧?”李仙缘直翻白眼。

    姚元崇呵呵的笑了两声,“这一类人,于国于民大有用处。但他们在道德文章方面,是远比不上第一类‘贤臣’的。自从汉武罢除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历朝历代皆是以儒治国。儒家首重德行。所以,历朝历代的很多能臣往往都要遭受到许多的诟病,或是被身居高位的贤臣打压排挤。除非乱世,能臣方能大展身手一显峥嵘。但是等到乱世平定,能臣又很有可能会要遭殃。比如,留候韩信。”

    “高论。”薛绍点头赞许,“治世用贤,乱世用能,说得不错。如果是忠、贤、能三者兼备的极品良臣,史上可就比较少见了。”

    李仙缘笑嘻嘻的道:“如此说来,姚兄是自诩奇才能臣。如今太平盛世,姚兄没有用武之地了?”

    “李兄取笑了!”姚元崇呵呵的笑了两声,“如今的朝堂之上,尽是豪门大族执掌权柄;官场之内,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于是一片和光同尘。姚某虽是出身仕族大姓,但父辈却是浊流武将官品低微,而且家父仙逝多年家道已然中落,因此姚某并没有祖上荫庇可享。就算是从科考入仕,姚某顶上无人,也难以得到重用。因此,与其做个随波逐流可有可无的小官,还不如自由自在来得洒脱清净。”

    薛绍点了点头,“姚兄真是胸怀奇志,宁愿落得个白身,也不愿和光同尘充当一介俗吏。”

    “小生就是一介俗吏。”李仙缘不满的左右瞟了瞟他们二人,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们能不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李兄身负异才大隐于朝,又何必装腔作势?”姚元崇笑道。

    薛绍一本正经的点头,“诚然如此。”

    “好吧,小生不说话了。”李仙缘气鼓鼓的喝茶去了。

    “姚兄,薛某愚见,你还是应该入仕。”薛绍说道,“诚然如你所说,朝堂之上尽是豪门大族在掌权,官场之内一片和光同尘。但是我们没有必要因此偏激而耿耿于怀,除非我们真的有能力去改变它。否则在此之前,我们只能改变自己,先去适应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于逆境中崛起,才是真正的能人。”

    姚元崇听得很认真,不由得眼前一亮,“天行健,于逆境崛起……薛公子的话,让姚某有醍醐灌顶之感!”

    “时下,大唐虽然也有科举,但却是走了偏锋。”薛绍说道,“许多有出身、有门路的学子,先向朝中的大臣硕儒投了行卷,只要递出的诗作文章尚可入眼,暗中已经是榜上有名,只要不出意外,等着考试一完就能被朝廷录用。寒门学子想要和这一类人竞争,无异于痴人说梦。另有许多人哪怕不学无术,只因父辈是四五品以上的通贵高官,就能享受家门荫庇而入仕就官。朝堂之上官场之内,有许多这样的‘恩荫’。这样一来,豪门仕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日渐壮大。寒门士子,的确是很难斩露头角。”

    说到这里,薛绍笑了一笑,“我河东薛氏,就是这样的仕族。如今薛族大旺,担任大小官职的人不可胜数。其中,不乏像我这种欺男霸女作恶多端的纨绔膏梁。”

    李仙缘和姚元崇都笑了。

    “薛公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谓见识远博心胸宽广,姚某敬佩!”姚元崇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如此,薛兄也就不难理解,姚某为何不肯做官了。”

    “因为你不是那种读死书的人,你没有祖上恩荫和名师门第,也没有诗文盖世、才华横溢的名声。如今这样的世道你很难出头,以你的个性也不愿意和光同尘随波逐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生逢乱世那必然是大有成就。”薛绍心想,史上评价你不就是“救时宰相”么?

    “知我者,薛兄也!”姚元崇眼睛一亮拱手拜道,“姚某与薛公子,真是相见恨晚!”

    “不晚。”薛绍微然一笑,“现在这个日子,正好。”

    姚元崇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李仙缘啧啧的道:“姚兄,你撞大运了!你难道还听不出来,薛公子打算提携你一把?”

    薛绍笑呵呵的道:“姚兄,你去参加今年的春闱科考吧!我把你的文章推荐给我的族伯户部侍郎薛克构。让你也投个行卷,成为他的门生!”

    “这!……这让姚某,如何生受得起?”姚元崇十分的意外和惊讶。

    “大丈夫不拘小节,姚兄你就快快拜谢薛公子的知遇之恩吧!”李仙缘伸出双手抓住姚元崇的双腕让他拱手来拜,哈哈的笑道,“小生掐指一算,姚兄的祖坟之上一片霞云笼罩,已是冒了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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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人各有志

    当夜,姚元崇就找薛绍把书房借来一用,彻夜未眠的埋头于笔墨尽情挥毫,写下了一篇数千字的文章。.既不是“黄河远上白云间”那样的诗句,也不是子曰非也那样的儒家经典论述,而是一篇针对如今大唐社会各个阶层与角落中存在的大小时弊,而提出的论证观点与解决办法。

    次日黎明天色初亮,李仙缘早早的起了床准备去皇宫应职,见到姚元崇拿着一篇纸稿在二进院的院子里回来的踱步。

    “姚兄彻夜未眠?”李仙缘上前道。

    姚元崇笑着点了点头,“薛公子高义,许我去投行卷。春闱科考的日子不远了,姚某连夜写好了一篇文章。现在却在犹豫,是否应该把文章拿给薛公子?”

    “这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你还用得着犹豫吗?”李仙缘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姚兄能否把文章给小生看看?”

    “李兄请看。”姚元崇并不避讳直接把文章给了他。

    李仙缘拿起文章看了一阵,脸皮儿都抽起了筋来了,把文章一合,说道:“姚兄,有句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你以一介白身写出这样的东西,让那些在职的官僚怎么想?……好吧,就算本朝广开言路书生也可议政。但你还在文中议论仕族豪门把持庙堂和地方权柄的弊端,建议朝堂公正科考以优良取仕——你这是要搬起石头,先给薛公子和薛克构他们来一下吗?”

    姚元崇缩了缩脖子,表情尴尬的咧嘴苦笑了两声,“所以姚某才犹豫啊!”

    李仙缘挠了挠脸,直摇头。心说看来姚元崇没打算借着薛绍这根高枝混个官职就算大功告成。如果这篇文章能够被薛克构看中,那他才会甘心去做薛克构的门生;如果能被朝廷采纳,他才会甘心去做这个官!

    姚元崇这个人,真是孤傲得紧哪!

    “不行,重新写过!”李仙缘拿出了“官”的威风,板着一张臭脸把纸稿折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怀兜里,拍了拍胸脯,“你这不是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吗?你这不是要辜负薛公子的一番好意吗?”

    “李兄,请你把文章还我!”姚元崇可怜巴巴的伸出手。

    “不给!你去好好写两首诗辞赋篇交给薛公子,去把行卷给投了!”李仙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姚兄你听我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你要大刀阔斧的有所做为,也等你具备条件了再去谋划啊!现在这种时候,你瞎折腾什么?”

    说罢,李仙缘一甩手,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喂、喂!李兄!……”姚元崇连忙去追。

    薛绍站在自己的卧房窗户边,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外面的这一幕直发笑。

    这两个放荡不羁的损友,其实还都称得上是“妙人”。

    李仙缘虽然是一个贪财好色又爱吹牛胡说的“**丝歪才”,但他在玄学方面还是很有造诣的。而且薛绍觉得,李仙缘这个混蛋精得跟鬼似的,但平常很能装傻很能藏拙。

    姚元崇则是一块正材,但不是根正苗红的那一种。如果是一般的人得到了贵族的青睐提拔,早就欢天喜地的跪倒在地抱大腿了。可是他偏就不愿曲意奉诚。

    那篇文章薛绍虽然没有看到,但从他二人的交谈中可以猜到一二,其中甚至有对薛族不利的东西。

    薛绍觉得,如果我要站在私心的角度上讲,这个姚元崇真是“不识抬举”;这或许,就是姚元崇以前一直不肯为官、或者说无法入仕的原因——哪个大臣硕儒愿意收下这种不识抬举又不安份的门生呢?

    但如果站在公心的角度上来说,姚元崇还的确是在为国家着想,想干一番真正的事业。但是姚元崇现在毕竟还不在“体制”之中,他的一些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别说是姚元崇了,就算是大唐的几代帝王,也不是想解决门阀对政治的陇断,那就能解决的!再者,假如哪一天在他姚元崇的带领之下吴兴姚氏也成为大仕族了,他又将如何呢?

    理想与现实之间,往往有着巨大的差距。历史的演变与时代的造就,自有他的内在自然规律。所以薛绍对姚元崇的政见和主张倒是并不担心和敌视。不过反过来一想,大臣硕儒不会收姚元崇,但有一种人会收。

    治世帝王。

    李仙缘这个“汉奸”,今天肯定是要进宫去见天后汇报一些关于“准驸马”的情况了。那篇文章被他揣进了兜里,稍后会不会出现在天后的御案上呢?

    薛绍决定,不干预这件事情了。

    如果李仙缘不把文章递上去,薛绍当然就没有必要去点破。水至清则无鱼,“难得糊涂”也适用于朋友之间的相处。

    如果李仙缘把文章递了上去,最好。

    因为现在的天后要想成为将来的武则天,她就必须要破除现有的势力格局、打破仕族门阀对权力的垄断——历史上的武则天重开科考并且发明了用“蒙头糊名”的形式隐藏考生的姓名来进行匿名考试,甚至开创了史无前例的武举科考,就是想要广纳贤才多从寒门取仕。

    目的是否达到了先不说,至少武则天有这个政治需要。虽然现在武则天现在还无法做到这些,但她肯定早就意识到了姚元崇所提的这些问题——连布衣姚元崇都能想到这些问题,身为国家执政的天后能想不到吗?

    如果看到这篇与她心意暗合的文章,武则天肯定会心中大悦。以武则天一惯的行为准则和用人思路来说,将来姚元崇或许就能收获重用。

    薛绍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去了马球场煅炼身体,看到妖儿正蹶着小屁股蛋子,在那里两腿瑟瑟发抖的蹲马步。月奴则是在一旁练剑,冷嗖嗖的瞟着妖儿以防她偷懒。

    薛绍走过去笑道:“妖儿,感觉怎么样?”

    “腿、腿好疼,屁股也疼了!我、我蹲不住了,我想坐下来!”妖儿可怜巴巴的哼道。

    “不可以。”月奴没好气的斥了一声,点燃了一根香插到了妖儿的屁股下面,凶巴巴的道,“你要是敢坐下来,就烫花你的屁股!”

    “呜呜,神仙哥哥,月奴姐姐她欺负我!”妖儿哭诉着告状。

    薛绍笑着摸了摸妖儿的头,“月奴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不过,还是循序渐进吧,一下不要练太狠,不然容易伤到了。”

    月奴点头,“公子放心,月奴心中有数。”

    “呜呜,你就是要报负我!”妖儿撇着嘴哭诉道,“你恨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咬了你的胸脯!”

    月奴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臭丫头,你想作死吗?”

    薛绍大笑了几声,跑去练体能了。

    姚元崇终究是没把文章从李仙缘那里抢回来。

    灰头土脸的晃荡到了马球场这边,姚元崇远远看到薛绍正在那里跑步。挠头,皱眉,走来走去,纠结了好一阵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最后,姚元崇还是跑回了书房里绞尽脑汁搜罗枯肠的写下了两首诗。

    煅炼洗漱完毕之后,薛绍请姚元崇来一起吃早餐,姚元崇将诗作拿给了薛绍。

    薛绍看了看,说实话是挺一般的,至少比他学生时代背过的那些李白杜甫等人的诗作差了不止一筹。

    “好,我收下了。姚兄自己去好好的准备春闱考试。”薛绍也没有多说。

    姚元崇的脸色很尴尬,“这个……薛公子,不如还是不投这行卷了吧?姚某的才学如何,自己心中有数。作诗比赋,还真不是姚某所长。”

    “我看挺好的,你就不必妄自菲薄了。”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心说有什么关系呢?很多投行卷的人还叫他人捉刀代笔呢!除非你是真想成为名扬天才的诗人才子,否则,就是走个形式。

    说穿了,行卷投的不是诗赋文章,投的是背景门第和人脉关系。

    姚元崇直挠头,咧牙,苦笑,“姚某……实在是太惭愧了!”

    “英雄莫问出处,没什么好惭愧的。如果姚兄真有才能,将来做出了政绩自然能够让人信服。”薛绍道,“汉朝的卫青还出身奴隶呢,要不是她姐姐卫子夫碰巧被汉武帝看上了,卫青能有机会成为一代名将吗?”

    “唉!”姚元崇苦笑了两声,拱手对薛绍拜道,“那姚某,就愧领薛公子的大恩了!”

    “客气。”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你我可是一被子的朋友啊!”

    “呃?”姚元崇愣了一愣。

    薛绍笑道:“同盖过一床被子嘛!”

    “哈哈!薛公子真是风趣!”姚元崇的脸臊得直发烫,心说我还没有盖过张窈窕的被子呢,只是和她下了一夜的双陆棋!……咳、咳!

    皇城,宣政殿御书房里。

    武则天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嘴角轻轻微扬露出一抹诡奇的微笑,“你是说,薛绍并不指望攀附他的族老前辈,却想去亲近裴行俭?”

    站在堂中的李仙缘拧眉摇了摇头,“微臣只能是将薛公子的原话转述给天后娘娘来听。具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嘴巴倒是很严实。”武则天似笑非笑。

    “不不,微臣把听到的全说了,不敢有半点隐瞒!”李仙缘慌忙道,“但微臣总不能将一些凭空的猜测,拿来秉报给天后娘娘啊!那岂不是混淆视听又卖友求荣?”

    “这话倒是在理。”武则天轻轻的点了点头,拿起御案上的一篇文章朝李仙缘一扔,“将这篇文章拿回去,交给薛绍。不必让他知道,本宫看过了。”

    “是。”李仙缘捡起文章,拱手而拜。

    武则天停顿了一下,说道:“裴行俭伉俪恩爱。他的夫人库狄氏爱吃鱼,尤其是裴行俭亲手钓来的鱼。”

    李仙缘眼睛一亮,“微臣知道了。”

    “下去吧!”

    李仙缘退了出去。

    武则天表情玩味的笑了一笑,对身边道:“婉儿,这个薛绍为什么一门心事想要从戎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道:“天后娘娘,婉儿只能说,人各有志。”

    武则天“嗬”了一声,“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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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曲江垂钓

    春雨迷濛有如妙笔,给芙蓉园的楼台宫厥涂上了一层宛如淡墨的新色。.曲江池水微波荡漾似有清烟弥漫,堤岸上杨柳扶风形如佳人漫舞。

    曲江池,芙蓉园,春日赏百花夏季观垂柳,秋夜赏明月冬季品雪晴,一年四季美景醉人。

    池中的鲈鱼,更是一味佳肴。在食不厌精的唐人菜谱上,“南鱼北羊”最是珍贵,对鱼的吃法则是最为讲究,除了常见的煎蒸烤煮,还吃生鱼片。白居易就有诗句“鱼鲙芥酱调,水葵盐豉絮”,用来形容把鱼切成了丝鲙再沾了芥末来吃。在大唐的宫廷菜肴中,鱼鲙丝也是一道重要的名菜,而且要厨师手执双刀在席间现场表演,“无声细下飞碎雪”,鱼片要切得像雪花一样的细薄,技艺之精湛和娴熟令人叹为观止。

    关中两京的鲜鱼不如南方水乡那么多产,自然更加珍贵。曲江池皇家园林里倒是养了不少的鲈鱼,但不允许渔民前来捕捞,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拿着钓竿来曲江池垂钓。

    当然,绝对不可能是平民。

    细雨淅沥,薛绍打着一把油纸伞,手执一根绿油油的竹钓竿拎着一个马札(小矮凳子),脚下的人字木屐踩在石桥上咯噔、咯噔的作响。

    听着木屐的声音,薛绍心中不禁有点感慨。许多原本属于大唐的东西,比如横刀,和服,建筑,文字,生鱼片甚至三省六部的建制,包括这种人字木屐先后都传到了日本被他们学习和模仿并完好的保留了下来。在我们华夏的大地上却反而少见,甚至被大多数的人遗忘了。以至于有人看到贴花钿、点朱唇、穿木屐、梳仙髻的大唐仕女扮相,还以为那是在模仿日本人。

    薛绍摇头笑了笑,我们总是善于阉割和遗忘自己的传统文化,同时又会把别人从我们这里学去的东西当作异域精萃来欣赏。

    这很讽刺,也很无奈。

    妖儿戴着一顶很大的斗笠像是一根筷子顶着一个茶碗,赤着一双脚丫儿,左手提着鞋右手拎着一个小木筒走在薛绍的前面,一蹦一跳,用她带着几分稚气的干净嗓音吟诵着一首白居易的诗篇——“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薛绍呵呵的轻笑,妖儿是江南人,所以我教她这首诗。不以图名谋利为目的的剽窃,应该不算特别恶俗吧!

    透过迷濛的细雨,薛绍看到石桥尽头的前端与柳堤相接的拐角处,有两个身影。一个魁梧而高大穿着一身蓑衣站立着,打着一把伞;另一人身着灰色布衣蹲在伞下,身前有一根绿色的竹竿横在水面之上。

    薛绍微然一笑,半吊子神棍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情,今天裴行俭还真的来这里钓鱼了。

    妖儿欢快的走在前面,薛绍从容缓步的走得慢了一些,妖儿瘦小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了,只看到一顶与她身材不合的大斗笠,听到她在反复的吟诵那首诗。

    薛绍告诉她,这首诗描述的江南水乡的景致。于是,从小在洞庭湖畔长大的妖儿,就一直将它挂在嘴边了。

    妖儿走到了石桥的尽头停下步子等薛绍,那两个人都扭头来看着她。蹲着的那个站还起了身来,对妖儿道:“小姑娘,这首诗是你作的吗?”

    声音略显苍老,却通透且雄浑。

    妖儿抬手朝薛绍一指,“是神仙哥哥教我的!”

    “神仙?”那二人都朝薛绍一看。

    薛绍打着伞慢慢的走过来,“妖儿,不得无礼。”

    “噢!”妖儿连忙放下手中的鞋子和小木桶,还摘下了斗笠,拱手对着桥下的两人拜了一拜,“回长者话,这首诗作是我家神仙哥哥教给我的!”

    “呵呵,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桥下的两个人都笑了。

    薛绍走得近了一些,桥下的两人都看着他。薛绍双手拿着东西,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初次见面,点头之交。既不谄媚也不失礼,恰到好处。

    桥下的两人也都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

    薛绍看到,穿蓑衣的高个子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貌不惊人,安静到木讷,腰上悬的不是富丽光鲜的书生饰剑,而是一把茶色木鞘、麻布裹柄的老旧横刀。

    这把刀就像他的人一样,朴素而简单,但绝对是一把杀人饮血的快刀。

    他的气质,让薛绍感觉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以前在特种部队里的战友。

    伞下的那名老者,灰发灰须笑容可掬,穿一身边缘毛糙卷曲的灰色布衣,脚下一双沾了许多江泥的搭耳草鞋。但是,但凡稍有眼力的人都不会把他视作一个平民家的老头子。用后人的话来形容,眼前这位老者“将才文雄,凛然英风”。就算他站在一群比他高大健硕的人当中,就凭这卓尔非凡的气度,必然鹤立鸡群。

    儒将之雄,裴行俭。

    薛绍踩着木屐“咯噔、咯噔”的从堤岸上走过,在离裴行俭约有二十米的地方停下,选了一块较大的石头搁放马札坐了下去,上饵,抛钩,开始垂钓。妖儿把小水桶放到了薛绍的身边,好奇的用树枝去捅小瓦瓮里的蚯蚓玩,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咯吱的大笑。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一站一蹲安静的垂钓,如同江岸边的两尊石塑,与周遭的环境融作了浑然一体。

    钓鱼是一个很需要耐心的活儿,沉不住气的人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薛绍向来就沉得住气,裴行俭显然也是。

    活泼好动的妖儿显然对钓鱼提不起什么兴趣,她玩了一阵蚯蚓就光着脚丫儿去江边踩泥巴了。薛绍吩咐几声让她小心不要落水,妖儿咯吱吱的笑,一边吟念着“日出江花红胜火”,一边朝裴行俭那边玩了过去。

    薛绍微然一笑,裴行俭应该会喜欢妖儿,至少不会将她轰走。裴行俭的元配夫人和子女早年全都过世了,现在的夫人是续弦,生的几个儿子都还很年幼。

    他曾经有女儿,但现在没有了。

    妖儿提着裤管踩着稀泥玩到了裴行俭那边,笑嘻嘻的看着裴行俭。

    裴行俭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扭过了头来也笑眯眯的看着妖儿。

    “老者,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公!”妖儿咧着嘴儿笑道,“他就像你一样的老,胡须很长是灰白色的,脸上的皮也都皱起来了,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哦,是吗?”裴行俭抚了抚胡须呵呵的笑,“那你外公,他人呢?”

    “两年前就死啦!”

    裴行俭身边的那青年表情一滞,随即苦笑。裴行俭则是哈哈的笑,“哎呀,看来我这糟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喽!”

    妖儿笑嘻嘻的走到裴行俭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的鱼桶,咯吱吱的笑,“这是鲈鱼吗?好小噢!”

    “很小吗?”裴行俭笑道,“这都有一筷子长了,算是大的了!”

    “太小了。”妖儿摊开她的双臂,认真的道,“我们那里的渔民打鱼,经常打起这么大、这么大的鱼!”

    “哈哈,真的吗?”裴行俭再度大笑,笑声爽朗又苍劲,“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哪?”

    “我是岳州人。”妖儿笑嘻嘻的道,“我们那里有八百里云梦泽,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大鱼!”

    “哦,那就难怪了。”裴行俭笑呵呵的点点头,慈爱之情溢于言表,说道,“你刚才吟的那首诗是在忆说江南吗,很不错嘛!”

    “那当然。神仙哥哥教我的!”妖儿眉飞色舞,无比自豪。

    裴行俭呵呵的笑了两声,“你自己会作诗吗?”

    “不会,我只会背诵。”妖儿摇了摇头,“我可以背很多很多的书!”

    “那你背一点来给我听一听可以吗?”裴行俭笑道,“你若背得好,我就给你买糖吃。”

    “我有呢!”妖儿说罢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拿出几枚桔黄色的芝麻松子糖,翘起兰花指儿蹑着两枚手指拿起一颗,笑嘻嘻的道,“月奴姐姐给我买的,可好吃了!”

    “嗬嗬,你还随身带着松子糖呢!”裴行俭笑得更乐了。

    “我给你吃,你背书给我听好吗?”妖儿笑嘻嘻的往前一递。

    那青年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拦,裴行俭瞟他一眼,青年连忙退下,低眉顺目的站着就像他从来也没有动过一样。

    “好啊,我这老头子好多年都没有吃过糖喽!”裴行俭笑呵呵的把嘴伸了过来,一口将那颗芝麻松子糖吞了过去。

    “咯咯!”妖儿大笑,“你的口水都弄到我手上了!”

    “哈哈哈!”裴行俭放声的大笑,夸张的用力咬着糖吧唧作响,“好吃,好吃!”

    薛绍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不由得微然一笑,谁能想像得到眼前这个在小女孩儿的嘴上贪婪咬糖的老头儿,是一个挥袖间白骨满疆场的儒将之雄呢?

    “你吃了我的糖,要背书给我听噢!”那一边妖儿在说道。

    “好啊!”裴行俭拍着腿哈哈的笑,“那我背几篇论语给你听,怎么样?”

    “论语有什么稀奇的呀,我八岁的时候就全部能背了!”妖儿拿了一颗芝麻松子糖放进嘴里,吮着手指咂着嘴儿,“学而时习之,不亦糖糖乎?有朋至远方来,不亦糖糖乎?”

    “什么,不亦糖糖乎?”裴行俭愕然又好笑。

    “这都不懂呀!”妖儿像一个学馆里的老博士那样,扬着手指一板一眼的认真讲解道,“吃糖最开心了,所以叫——不亦糖糖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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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着实厉害

    裴行俭和那青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冰火#中文.显然,他们不是那种古板教条的老夫子,不然肯定要吹胡子瞪眼的大骂妖儿滥改儒家经典了。

    薛绍也笑了,妖儿真是越来越耿直了,怕是受了月奴的影响。她这样的耍起宝来,对裴行俭的杀伤力可就太大了一点。

    “《离骚》你会吗?”妖儿一点儿不在意他们的大笑,一边吮着手指吃着松子糖一边说道,“不如你就背这个给我听吧,因为我是楚人!”

    薛绍笑着摇了摇头,用脚下的木屐在大石头上敲击了起来。嗒嗒嗒,嗒嗒嗒,声音清脆传得悠远。妖儿一听到这声音,表情一下变得认真又凝重起来,站了起来认真的听着,聚精会神。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很好奇的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妖儿听了一会儿,吐了吐舌头,连忙站直了身体正儿八经的对着裴行俭拱手拜了下来,“尊长恕罪,小女子方才太过失礼了!”

    “咦?”裴行俭好奇的看向薛绍那边,他自然也听到了木屐发出的敲击声。

    妖儿怯怯的回头看了薛绍一眼,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道:“神仙哥哥在骂我呢,他用木屐敲来四个字——目无尊长!”

    裴行俭和那青年愕然对视了一眼。

    惊诧!

    大唐的军队里有鼓点号角,金铙旗帜,哪怕是没有从过军的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军队用来传播信息的工具。

    可是,这些传递办法都是简单粗糙而且固定不变的,比如擂鼓冲锋鸣金后退。裴行俭还真没见过有什么办法,能够把具体的“字”通过敲击的办法来传递!

    嗒嗒嗒,嗒嗒嗒,薛绍的木屐在继续敲击石头。

    妖儿嘻嘻的一笑,又拱手拜了一记,说道:“小女子不学无术,尊长千万不要怪罪!应该是——不亦乐乎!”

    “这也是那位神仙哥哥敲过来的字?”裴行俭惊讶的问道。

    “是呀!”妖儿乖巧的点头,“四个字,不亦乐乎!”

    “尚书,这不可能吧!”寡言少语的青年,终于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尚书?”妖儿眨了眨眼睛,表情当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好像是官名噢!很大的官!”

    “不是不是,他在叫我叔叔呢!”裴行俭笑眯眯的挥了挥手,示意妖儿蹲到他身边来,说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那位神仙哥哥的敲击,代表的是什么字呢?”

    “不能说。”妖儿一本正经的道,“不然神仙哥哥会打我屁股的!”

    裴行俭哑然失笑,“这是那位神仙哥哥想出的办法吗?”

    “对呀!神仙哥哥可聪明了!他教我好多好多的东西!”妖儿说道,“他教我吟诗,学算术,练武,还有这种蓝田秘码,可好玩了!”

    “蓝田秘码?!”裴行俭和那青年异口同声的低声惊道。

    “对呀!”妖儿笑嘻嘻的点头,“他还教了我一种特别好玩的丝线铜……”

    说到一半,妖儿慌忙捂住嘴,面露惊慌之色。

    嗒嗒嗒,嗒嗒嗒……

    “不好了,神仙哥哥生气了,我要回去啦!”妖儿急忙站起来,冲裴行俭弯腰拱手的拜了下来,“拜别尊长。”

    裴行俭一脸笑容的点了点头,又饶有兴味的看了稍远处的薛绍一眼,说道:“小姑娘,你明天还来吗?”

    “我要是来,你就背《离骚》给我听吗?”妖儿说道。

    “好,一字不漏的全部背给你听!”裴行俭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军队里发号施令一样。

    “嘻嘻,一言为定!”妖儿欢喜的点头,“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外公,我可喜欢我外公了!如果神仙哥哥明天再来钓鱼,我就央求他带我一起来,我给你糖糖吃!”

    “好,一言为定!”裴行俭呵呵直笑,“能有糖糖吃,不亦糖糖乎?”

    “嘻嘻,我走啦!”

    提着裤管踩着稀泥,妖儿回到了薛绍的身边,嘿嘿的笑,“神仙哥哥,你别生气好吗?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薛绍笑了一笑,“那位老人家约你明天再来吗?”

    “是呀!我想听他背《离骚》给我听!”妖儿认真的说道,“我外公当年最喜欢《离骚》了。我虽然也能背,但有好多好多不懂的地方。我想向他请教呢!”

    薛绍不禁好笑,你倒是自来熟,也不问人家是谁,花一颗糖就要请他做你的便宜老师——那可是当朝身兼文武三品双职的礼部尚书和检校右卫大将军、刚刚带着十几万军队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唐元帅!

    “神仙哥哥,我们明天再来钓鱼,好不好嘛?”妖儿眨巴着乌黑圆溜的一对儿大眼睛,小声的央求道。

    薛绍摸了摸下巴,笑道:“好是好,但你得负责挖蚯蚓。”

    “好耶!”妖儿欢喜的咯吱笑了起来,“我叫月奴姐姐帮我一起挖,她力气好大的,一会儿就挖好了!”

    “月奴才不会帮你干这种事情。”

    “她要是不帮忙,等她被丝线铜钱弄得睡着了,我就咬她的胸脯!……白花花圆乎乎的,像刚出锅的大肉馒馒!”

    另一边,打伞的青年也蹲了下来,在裴行俭耳边说道:“尚书,这个小童儿方才听到木屐的敲击声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甚至是哪几个字都能说得一清二楚。莫非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了的?”

    裴行俭手执钓竿平静的看着水面,淡淡道:“她没说谎。”

    青年的表情略微滞了一滞,默然的点头。

    有件事情别人或许不大知道,但青年跟随裴行俭身边多时,他是肯定知道的。那就是,裴行俭洞悉阴阳、精通相面识人之术。有这样的阴阳奇术傍身,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小童儿还有可能骗得过裴行俭么?

    裴行俭最为著名的一次预言,当属给王勃相面批命。

    王勃是著名的神童,六岁就能下笔成文,十岁通六经,十六岁被当今陛下召入禁中对策而深受赏识被封为散朝郎,并成为前太子李贤的伴读。

    就在王勃名扬天下被世人所称道的时候,裴行俭却说王勃轻浮急躁卖弄夸耀,非但做不到大官,还会早早夭亡不得善终。

    果然,年仅十八岁的王勃因为一篇轻佻讽刺的文章激怒了皇帝李治,被逐出李贤的王府。过了四年他才好不容易混到一个远州参军,却又杀人犯法,运气好遇到天下大赦才捡了一条性命,他父亲却因为而受到连累被贬了官。

    五年前,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勃,意外溺水而亡。

    除了对王勃的这一次“铁口直断”,裴行俭还给许多将军大臣相过面,大多都是隐而不言或是密而不传,但无一不应验。这些年来,由裴行俭举荐提拔的文官武将已是数不胜数,许多人已是官至五品通贵以上。

    裴行俭的“阴阳识人”之能,或许不像他的文治武功那样著名,但却是一件无往不利的“秘密武器”。

    “如果用那样的击敲之法,传递军中的信息,当如何?”裴行俭突然说道。

    青年的眉头略微紧了一紧,“军中向来有鼓角旗语或是快马斥侯往来传递消息。鼓角简明,但所能传递的信息不多,而且容易被敌军认穿;旗语繁琐,视线以外不可得知;斥侯倒是能够精准的传递消息与命令,但容易因为斥侯的个人安危或是马匹的优劣快慢而误事。”

    “战场讯息瞬间万变,如果有一个精密而迅捷的方法来传递军情与命令,大军的指挥就能更加得心应手。各军行动迅速敏捷有如人的四肢一样收发自如,那样,无疑将胜算大增!”裴行俭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还有,方才那个小童儿当着我们两个大人的面接受讯息而不被识破,而且那个信息的传递居然能够精准到每一个字!如果我们的军情传递也用上这样的技巧,那就根本不用担心军情泄露了。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着实厉害!”

    青年的表情微然一变,“着实厉害”这四个字,可是很少从裴尚书的嘴里说出来的。

    “要不末将去把那青年郎君请来一叙?”青年道。

    裴行俭微笑的摆了摆手,“暂时不必。”

    “是。”

    裴行俭抚了抚须髯,意味深长的眉梢轻扬微微笑了一笑,突然双手抓竿奋力一提,竹竿一下就被拉弯了,柔韧的钓竿尖头猛然往水底一沉!

    “上钩了!大的,一条大的!”

    傍晚时,雨停了。

    妖儿提着鞋子扛着竹钓竿,欢天喜地的赤脚小跑在曲江池柳堤岸上,“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薛绍踩着木屐嘎噔、嘎噔的走在后面,呵呵的笑,看了一眼手里提的水桶,收获真不错,六条鲈鱼,平均一斤左右。

    裴行俭钓得更多,还有一条四五斤的大鲈鱼,于是早早的满载而归了。

    薛绍心想,我务必要赶在我大哥来长安正式和二圣商谈婚事之前,和裴行俭搭上关系。最好是,在烧尾宴的时候请到裴行俭到场。另外,如果婚事真的谈了下来,在成亲之前,我务必要出去打上一仗混一点军功在身,先入为主的塑造起一个“将军功臣”的形象,而不是吃软饭的花瓶男。

    否则把婚一结,“驸马”的身份将是一个极大的桎梏,我再要去干这些事情,可就非常的不方便了。

    时间紧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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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应运而生

    月奴叫火房大婶烧好了一大锅热水,站到了前宅正堂的屋檐下,翘首而望。.

    “天色将晚,公子出去钓鱼也该回来了。”

    正堂里,李仙缘和姚元崇正在对席而坐下围棋。月奴往屋里瞟了一眼,既不冷漠也不热情,面无表情。

    以往的薛府里总有许多的纨绔膏梁搞得一片乌烟瘴气,一连半个月的醉生梦死花天酒地那都是司空见惯。相比之下,如今有两个人安静的坐着下棋,真算得上是高雅而清净了。

    不过月奴很不喜欢那个李仙缘,总是夸夸其谈还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好几次想要一剑捅他个透明窟窿。

    “我说姚兄,你这行卷也弄得太草陋了吧?”李仙缘一边下着棋,一边说道,“别人投行卷,都是把自己的多篇诗赋整理而成诗集,用上好的萱纸卷轴工整誊写,字词之间还须得多种避讳。此外,还要另附书信拜贴一封,以显诚意与谦恭。你倒好,草草的写了两首诗就算完了?”

    姚元崇捏着一枚棋子定在了棋盘的上空,苦笑,“姚某平日里很少作诗写赋,到哪里去编那诗集?”

    “落子、落子!君子岂能举棋不定!”

    姚元崇被他一催,匆忙一子落了下去。

    李仙缘嘿嘿直笑,“你输了!”

    “李兄太奸诈了,这是故意乱我心神啊!”姚元崇很忿然。

    这时妖儿撒着脚丫朝正堂跑了过来,“我们回来啦!有鱼吃喽!神仙哥哥钓了好多的鱼!”

    薛绍刚刚走到了府门外。

    “你给我站住!”月奴对妖儿大喝一声,直皱眉头,“满地稀泥你乱跑什么,看看你,脸上都是泥了!快跟我去洗洗!”

    “噢!”妖儿应了声,把鱼竿、鞋子、斗笠都放好,正要一脚踏上台阶,月奴一把提住妖儿的腰带,托着她的腰一抛一扔,妖儿像只小鸡一样被抛得飞了起来。月奴双手凌空使了个九天揽月将她抱住,扛在了肩膀上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满脚是泥,到处乱踩!”

    “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妖儿踢着脚丫一阵惨叫。

    “别吵,泥巴童儿!”月奴扛着妖儿,大步就走。

    屋里的李仙缘和姚元崇眼睛都直了,太神勇了!

    薛绍提着鱼桶走了过来,坐在了屋檐下准备换鞋,“二位聊些什么呢?”

    “正聊起姚兄的行卷之事。”李仙缘说道,“小生觉得才两首诗,实在太寒酸了。不如就让小刀来捉刀代笔,给姚兄添上两首吧!”

    “就你?”薛绍和姚元崇一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瞧不起人吗?”李仙缘脸色一正,清咳了一声作沉思状,良久,点点头,“听着!”

    “天上下了雨,地下好多水;出门钓鱼去,回来一身泥!”李仙缘啧啧的道,“怎么样,文采斐然吧!”

    薛绍和姚元崇都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月奴担着一盆水走了过来,在薛绍面前跪坐而下,“请为公子浴足!”

    “好。”薛绍脱了木屐踩进水盆里,水温刚好。下雨天的赤着脚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泡一泡还真是舒服。

    “哎呀,触景有感,小生再来一首!”李仙缘啧啧的道,“公子两腿泥,美人一盆水。素手轻且柔,郎情妾有意!”

    “哈哈哈!”

    月奴脸上一红,恨恨的剜了李仙缘一眼,再胡说八道,一剑戳死你!

    李仙缘被她瞪得浑身一寒,“嘿嘿,小生献丑了!”

    “你那丑,还是少献一点为妙。”薛绍笑道,“不学无术的九品俗吏,我都不知道你这官是怎么混来的!”

    “开玩笑,小生可是举明经考上的!”李仙缘脸色一正,说道,“帖经墨义,岂是等闲!”

    “原来李兄还是举明经入仕,失敬、失敬啊!”姚元崇拱手拜了拜,笑道,“本朝科考最重进士与明经。进士着重于诗赋文章,明经着重于贴经墨义。姚某,也只能去考明经科了。”

    贴经墨义,是指明经的考试方式。

    贴经,就像是现在考试当中的“完形填空”,将经书当中的某一段遮住只露出三五个字,然后让考生将这一段补写完整。

    墨义,就像是“名词解释”,比如“学而时习之不亦糖糖乎”这一段论语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典故,一一说明解释清楚。

    当然,举明经也不代表完全不看重诗赋,至少可以当作是“特长加分”。

    这样的考试规则,在现在的高考也仍在沿用。不知道是否称得上是“国粹”。

    薛绍走进去和他们二人坐在了一起,说道:“贴经墨义应该算是简单的吧,本朝有许多臣子都是举明经。我听说进士科才是真的难,进士及策以后的身言书判都不是一般人能通过的!时下不是有一说,叫做三十年老明经,五十年少进士么?”

    “对啊!进士科极难!”李仙缘深有感慨的道,“考生就算是进士及策脱颖而出了,还要经由吏部进行身言书判的严格选官。首先是要检验书法是否遒美,这是书;判文章是否出众,这是判。二者优秀还要看体貌是否雄伟端正,言辞是否得体辩正,这是身与言。身言书判之后,还要考察考生有何特长,再由吏部的官员决定授予什么样的官职。当然,就算到了这一步,这官也不是想授就能授的。吏部要上报到尚书仆射那里,仆射首肯了还要转由门下省反复的审核。嘿嘿,任你才华盖世文章风流,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要是讨不了尚书宰相们的欢心,一辈子别想得授官职——呶,小生就认识好几个进士及策的人,十几年了还没混到官职呢,现在都在那些王公大臣将军们的府里充当幕僚,混一口闲饭来吃。”

    姚元崇摇头苦笑,“所以,除非是皇帝陛下直接下旨封的官职,或是出身高门仕族的学子,再或者是生来就该做官的恩荫,否则很难得到官职。姚某出身吴兴姚氏尚且难以谋到官职,就不用提那些寒门士子了。”

    薛绍呵呵的笑,“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这七品太官令,似乎挺值钱啊!”

    李仙缘直翻白眼,“哼!”

    姚元崇呵呵的笑,“以薛公子的血统门第和见识胸怀,本就该要做官。”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本朝的科举取仕完全掌控在少数的大官宰相手中。长期以来,大官宰相门生无数桃李满天下,人脉四处分布势力盘根错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得了提携之恩的门生官员嘴里喊着忠君爱国,实际上命运却掌握在那些大官宰相们的手中。由此,帝王的权力和威信大大的被削弱。宰相专权,因此屡见不鲜。”

    姚元崇眼睛一亮,“想不到薛兄入仕不过短短数日,就早早的想到这一层!”

    薛绍呵呵直笑,我想到个毛,我一天官都还没有当过。以前伟大的“历史学家”安小柔老师整天在我耳边跟我说这些,我就算是一块石头也应该记住了几句啊!

    李仙缘左右看了看他们二人,“你们还一拍即合了?”

    “对啊,我们都是治世良臣,你只是一介俗吏!”薛绍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俗吏决定卖友求荣了!”李仙缘将姚元崇写的那一篇文章拿了出来递给薛绍,说道:“你自己看看吧,姚兄想要革仕族之命!”

    姚元崇脸色一窘,简直无地自容。

    薛绍拿过卷子来看了两眼,呵呵的笑了一笑,“其实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人,绝对不止姚兄一个人。但是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所谓积累难返,也不是一两天、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皇帝要罢除一个宰相都得要大动干戈,事后还难免要引起朝野震荡、好一番伤筋动骨,何况是我们这些人想要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呢?”

    “对啊!”李仙缘压低了一点声音,“武后好几年前就恨死郝处俊了,这是朝野尽知的事情,但直到今天才将他彻底扳倒!——再说远一点,贞观托孤大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权倾朝野那么多年,当今陛下心里能痛快吗?但还不是忍了十多年!世人都以为天子无所不能,以为一封敕令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其实根本不然,他们也是有着很多顾忌、很多掣肘的!——天子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针眼大的俗吏?……好吧,针眼大的良臣和士子?”

    薛绍点了点头,“所以,现在二圣开始封授一些人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用来分割三公、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仆射这些宰相们的权力,分薄他们的人脉和根基,从而加强君王对朝政的掌控能力。姚兄,你提的这些问题不是没有人看到。实际上,二圣都已经着手在办了。不信你看着,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样的官员竖立在朝堂之上。”

    姚元崇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是姚某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薛绍微笑道,“你难道没有看到,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正是二圣现在想做的事情吗?天时地利人和,你正好顺势而起。”

    李仙缘嘿嘿一笑,“所以,姚兄你还是很前途的!好好的把行卷投了,好好的春闱应试考个好成绩。将来,必有作为!”

    薛绍心中一亮,李仙缘多半已经把姚元崇的这篇文章给天后看过了。瞧他笑得那副贱兮兮的奸人嘴脸,肯定是早就心中有数,知道姚元崇这样的人正是二圣现在需要的人。

    这就叫“应运而生”。

    将来姚元崇要是得了势,还能忘记他吗?这个半吊子神棍,绝对是个抱大腿的高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姚元崇正色的对着薛绍和李仙缘拜了拜,“姚某,真是茅塞顿开了!这些年来一直闭门造车的想当然,真是惭愧啊!看来,还是要先深入了解,才能权衡利弊因时制宜!”

    薛绍点头笑了笑,“照我看来,你还真是需要更加深入的去了解官场实情。如果能从县一级的官吏做起,不失为一件好事。”

    “能为县官,姚某是求之不得!”姚元崇正色道,“官虽小,但却能为百姓干些实事。从最低层的小官实践做起,脚踏实地方能步步为营!”

    薛绍点头微然一笑,“我去试试!”

    .

    【年三十了哈,这一章特意设定到18点18分来发,意思大家懂的!祝大家合家团圆,幸福美满!健康快乐,马上有钱!^_^!!】z

给大家拜年了!

    大年夜,就快到了辞旧迎新的时刻,萧玄武在家里先给书友们拜年了!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

    劳有所得,安然自在!

    心有所属,情有所归!

    做为一个卖字的写手,感谢我的读者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真心的感谢!

    写书,其实是一件特别清苦、无聊,有时候甚至是比较痛苦与煎熬的事情。

    创作有时源于激情,源于利益,但要坚持下来,需要毅力与责任心。最重要的,是有人鼓励和支持!

    在这里,感谢每一位默默支持我的读者,你喜欢看我的书,点击过来了,收藏了,投红票了,甚至打赏了,发书评与我交流了提意见了,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享受与财富。

    哪怕是无礼的漫骂与指责了,也好过我孤寂一人的独自写作。

    说到这个,特别感谢一位从开书起就一直坚持每天给我七张黑票的哥们,姑且简称他为“黑票君”吧!

    年三十的大晚上还没忘了给我投上黑票,就冲您的这份敬业,表示感谢!

    最铁的粉丝估计也没有你这么上心啊,哈哈!

    最后,祝《极品驸马》节节高升,步步精彩!

    我努力写,大家开心的看!

    新的一年里,我们一起来分享与创造这个传奇!!!

    萧玄武

    2014年,除夕夜z

第67章 性命担保

    说干就干,是薛绍一惯的风格。冰@火!中文.骑上威龙宝马出了家门,薛绍直奔西市先去找了虞红叶,准备带上她和她的茶具一起,再去拜访薛克构。

    从来都是一个好汉三个帮,更何况是要在官场上混。薛绍可不指望那一棕八字还没一撇的皇婚能给他带来一切;人,还是要靠自己。今天帮助和提携了姚元崇,不管明天他混到什么样的程度,总会对自己有好处。哪怕是他到死一事无成,也算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春天不播种,秋天哪来的收获。

    薛绍到了虞红叶的手工作坊,她们的工作进展十分迅速。虞红叶做事十分的认真,每一个文胸细小到每一个部件,她全都亲历亲为的认真检查,反复斟酌。

    西市那地方汇集天下财货,聚集了无数的商人在这里摸爬滚打,一个比一个精明,每个人都是奔着钱来的。所以,想要多赚一个铜板都得像经历一场战争一样精打细算绞尽脑汁。

    虞红叶再精明再能干,终究是家底微薄的一介女流,想要脱颖而出笑傲群伦,谈何容易。更可况商场之上除了暗底里的竞争还有明面上的争斗,上一次若不是薛绍及时出现阻止一群人的围攻,她的店子恐怕都要从西市除名了。

    如今有了薛绍的穿针引线能够做上皇家的生意,对虞红叶来说可算是人生命运的一个重大机遇和转折点。因此她对这一趟生意是无比的看重,不仅仅是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更倾注了几乎全部的心血。

    每个人的人生当中都会遇到许多的机会,少数人把握住了于是成功了。大多数的人坐视机会悄悄溜走,从而沦为了平庸。

    薛绍觉得,虞红叶应该会是前者。

    “多少个了?”薛绍问。

    “到明日早上,将凑足两百整数。”虞红叶说道,“肩带和腰带都有牛皮弹筋和松动活结易于调整,不同胖瘦的人大概都是能穿。主要是针对不同的杯罩区分了尺寸。红叶多番考证,将乙杯和丙杯做得最多,甲杯与丁杯次之。也有极少量……丁杯以上的。”

    这虞红叶真是聪明,还会做市场调查了。薛绍呵呵的笑,“丁杯以上,专程给月奴这样的人做的么?”

    “红叶要拿两个文胸去月奴亲自试了,才知道合不合适。”虞红叶的脸上稍稍一红,婉尔一笑,“请公子稍候,待红叶前去更衣再陪公子去拜访薛侍郎!”

    “好。”

    稍后二人到了薛克构的府上。老头儿一见到薛绍和虞红叶就哈哈的笑了,“来得好啊,老夫正好茶瘾犯了!至从那一日喝了红叶姑娘煮的茶,老夫再喝自己府里的茶可就不是个滋味了呀!”

    “能为族伯效劳,也是小侄的荣幸!”薛绍笑呵呵的拱手来拜。

    “坐、快坐!”

    二人分坐堂中,虞红叶从旁煮茶。

    薛绍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族伯,小侄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好,你说。”薛克构倒也干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都当了几十年的官了,哪能猜想不到。

    “小侄有一位朋友,出身吴兴姚氏,三十上下的年纪,满腹经纶一表人才。”薛绍说道,“原本他无意仕途,但小侄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干实事的人才,因此主动劝说他参加今年的春闱科考,入仕为官。因此,小侄逼着他写了一份行卷,想投在族伯的门下。”

    “嗬嗬,哪有逼着人参考入仕的道理!”薛克构抚着须髯大笑起来,“吴兴姚氏,倒是名门大姓。他叫什么名字?”

    “姚元崇,字元之。”

    薛克构点了点头,把手一伸,“行卷拿来。”

    薛绍笑呵呵的将姚元崇的那两首歪诗递了上去,“一时匆忙,这行卷有些简陋了。族伯勿怪!”

    “你啊!……哈哈!”薛克构不以为意的哈哈直笑,摊开卷子来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诗作很是一般哪!”

    “是。”薛绍点头,“他是个干实事的能臣,不是以文采诗赋见长。正因如此,小侄才特意托请族伯来帮忙打点。”

    “老夫倒是和吏部尚书魏元同有那么一点交情,多少能够帮上一点忙。”薛克构说道,“但是科考取仕也不是一个吏部尚书就能说了算的,上面还有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虽然刘仁轨韬光养晦正在极立的推辞仆射一职,尚书省的事务他也很少去经管,但是更上面一点还有门下侍中裴炎哪,他可是风头正盛!”

    薛绍微然笑了一笑,“族伯只管把姚元崇举荐上去便是。左仆射和侍中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的。”

    薛克构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早就精得像鬼一样了,他哪能听不出薛绍话里的意思呢?

    现在裴炎在天后的提拔之下强势崛起,尤其是在春闱科考在即的这种节骨眼上,一举取代了郝处俊接掌门下省成为侍中宰相,天后的用意也就相当明显了,就是要让裴炎趁这机会广结人脉、多收门生,从而壮大实力稳固位置。

    薛绍既然敢于在这种节骨眼上把姚元崇推荐上来,自然有他的道理。虽然他还没有正式和太平公主成婚,但是通过太平公主给天后捎上一两句话肯定是没问题的。说不定,这个姚元崇早就在天后心里“榜上有名”了。

    如今薛绍假借他薛克构的手把姚元崇推荐上去,还真是看得起他、让他白捡一个为朝廷举贤的美名并给姚元崇做下这一份人情。他日姚元崇如果飞黄腾达,肯定忘不了对他对有提携知遇之恩的薛克构啊!

    既顺了天后的心意,又收获了薛绍与姚元崇的人情,这对薛克购来说无疑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对双方来说,更是双赢。

    薛克构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既然是承誉举荐而来的朋友,老夫当然不能拒绝了。行卷我收下了,早晚会把姚元崇举荐上去。不过老夫毕竟不是吏部和门下省的官儿,到时候姚元崇考得怎么样,还得看他自己的才学。”

    “多谢族伯成全!”薛绍拱手而拜,“族伯能够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其他的,就看姚元崇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薛克构抚髯长笑,“承誉身为国戚贵族,能为朝廷举荐人才,这样很好。你放心,老夫会竭力推荐这个姚元崇的。”

    “多谢族伯!”薛绍拱手再拜,“依小侄愚见,姚元崇是个干实事的人,能让他从县一级的小官做起积累经验,则是最好。”

    “呵呵,看来承誉对这个姚元崇是颇为器重啊!”薛克构点头笑了笑,“好,老夫尽量去帮忙说项,争取帮他谋求一个父母县官的实职!但老夫毕竟不是实际掌权,最终他能得到什么样的官职,老夫也就不敢完全担保了。”

    “多谢族伯!”

    虞红叶煮好了茶,给二人分别呈上。

    “真是好茶啊!清香冽口,盐味也恰到好处!”薛克构喝了一口,赞不绝口,“承誉,你这侍姬真是长了一颗玲珑巧心,这么快就精准的把握了老夫的口味咸淡!”

    “薛相公过誉了,奴家实不敢当。”虞红叶连忙拜谢。

    “哈哈,嘴儿也甜,非要叫我相公!”薛克构笑了两声,转而说道,“承誉,上次有薛稷在这里,老夫有些话不太方便说。”

    薛绍道:“族伯有何训诫,今日不妨直说。红叶是我心腹。”

    “嗯。”薛克构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说道,“我汾阴薛氏乃是河东大姓,历来家学昌盛名臣辈出,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数百年来薛族不断壮大,至南北朝到大唐开国达到鼎盛,乃是一等一的名门贵族。李唐以军武起身于关陇而得天下,虽为皇族但是李姓在世人的眼中并不高贵,远逊于关中的薛韦裴柳和山东的崔李郑王这些传统的贵族大姓。当年太宗皇帝下旨编修氏族志,最初关陇李姓被排在了第四等姓氏。太宗大怒,强令把关陇李姓排在了第一。尽管如此,也一时无法改变世人心中约定俗成的看法与印象。因此,大唐三代天子只能不断的和大仕族联姻,来提高李姓皇族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与地位。”

    “我汾阴薛氏,就是李姓皇族最为看重的联姻贵族之一。”薛克构抚了抚须髯,悠然长叹一声道,“其实,在我们这些重视儒学与礼法的真正贵族看来,起身于关陇汉胡杂居之地的李姓皇族,又是在马背上夺取的天下……”

    薛克构说到一半打住了,毕竟有些话是犯忌的。

    薛绍点了点头以示明白他的话外之音——意思就是,李姓皇族的人多少还带着一点“胡人习气”,并不特别重视礼法。他们的一些行为习惯,在许多传承了几百年儒学教化的贵族们看来,是很粗陋很下流的。

    比如说,太宗皇帝当年搞出的玄武门之变,杀弟弑兄逼父,这种事情在儒家贵族看来绝对是道德败坏到了极点的大不肖;李世民杀了他亲弟弟李元吉,然后又娶了他弟弟的老婆杨妃,更是乱|伦。

    另外,李姓皇族的人深受胡风所染在男女之事上显得颇为随便,母女共侍一夫的事情都不少见,这在许多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教化的贵族老夫子们看来,更是“胡性未泯、荒蛮未脱”的野蛮表现。

    所以,很多传统的贵族大姓认为李姓皇族粗俗野蛮没文化,根本不乐意与李姓皇族联姻,但又拗不过一纸皇命只能屈而从之。而且,李唐的公主多半都是飞扬跋扈不敬公婆、枉顾礼法不守家风的,更不别提什么守妇道了。像高阳公主那样偷和尚又参与谋反的前车之鉴都有。

    “娶公主”这在历朝历代许多人看来是光耀门楣飞黄腾达的好事,在薛族这样的显赫贵族看来,却是很委屈又很胆颤的一件事情。

    薛克构双眉紧拧的低声说了一句:“承誉,你若是真成了驸马,以后须得多加收敛小心尤其要守好门户,千万不要惹祸上身!时下不是有句俗语么——娶妻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啊!”

    言下之意,娶了大唐的公主过门儿,就是把官府摆在了家里,随时可能摊上官司麻烦。

    薛绍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族伯尽管放心。如果这棕婚事真的落实了下来,小侄敢用性命担保——太平公主绝对不同于其他的大唐公主,她一定会是薛家的好媳妇!”

    性命担保?

    薛克构瞪圆了眼睛,愕然。

    .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咯!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健康快乐、福运旺旺!!】z

第68章 文武双修

    半夜里,淅沥沥的春雨又落了下来。冰@火!中文.轻扬的雨水洒落在大明宫宫殿的琉璃瓦上,如宫廷音乐之婉转清柔。

    可是这在太平公主听来,却是要多烦人就有多烦人。

    “可恨,又下雨了!”太平公主看着窗外,恨得牙痒痒,“本宫苦练书法和琴艺饱受了五六天的煎熬,臂酸脖子疼手都要破皮了,好不容易才让母后满意准许我去芙蓉园踏青游玩。却不料在这节骨眼上又下起了连绵春雨,真是太扫兴了!”

    朱八戒小心翼翼的凑上来,低声道:“公主殿下,小人听闻芙蓉园曲江池在下雨的时候,景色也是颇为美丽的。”

    “你懂什么,若是下雨连马都骑不了!”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儿怏怏的道。

    朱八戒小声道:“公主殿下如果和薛公子高坐在皇厥楼台之上,煮上一壶清茶弹上一曲琵琶欣赏一番曲江池的雨景,或于绵绵细雨中泛舟游湖,或能亲手钓上两尾曲江池中的鲈鱼来片作鱼鲙沾以芥酱享用,想来也是颇有一番雅意情趣啊!”

    “咦,你这痴憨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太平公主转愠为喜嫣然一笑,云袖一挥,“好,无论明日是否下雨,本宫都要去芙蓉园游玩!”

    “公主殿下,是否要事先知会薛公子一声?”朱八戒小心翼翼的道。

    “不必了!你去传令于上官婉儿便可!”太平公主不假思索的道,心说要是让那个坏人知道我是特意去找他的,他还不得意忘形到极致呀?……真是太坏了,那一日口角分别之后,他居然一直不来找我!

    “小人遵命!”

    ……

    离开薛克构的府第正要回家走在半道上时,正遇上一场雨,下得还不小。

    虞红叶连忙卷起车帘道:“薛公子,不如你来乘车我来骑马!”

    “不用了。我这威龙宝马性情野烈,我怕你驾驭不了。”薛绍从马鞍上取下了一件时常备好的雨衣,摊了开来穿在身上,“如此便可!反正也不远,很快就到家了!”

    说罢,薛绍就拍马前行而去。

    虞红叶看了两眼,薛绍穿上的可不是寻常可见的避雨蓑衣,而是一种桐油所浸的丝绢制成的雨衣,名叫“琥珀衫”。眼下丝绢都可以充任货币,这种琥珀衫当然就昂贵得紧。而且这雨衣披在身上骑马迎着风雨跑了起来,非但不显得狼狈臃肿,反而飘然如仙极是潇洒。

    虞红叶凝眸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薛绍,轻咬朱唇脸上略略发烫。

    “人中龙凤……”

    薛绍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回头一看,美人卷珠帘,一向爽快利落如男儿的虞红叶,露出了罕有的娇羞女儿之态。

    四目相对,虞红叶慌忙将车帘放下,双手捂胸,心如撞鹿。

    薛绍哈哈的一笑,“驾!”

    虞红叶越发心慌意乱。

    临到岔路分别时,虞红叶镇定心神宛如平常的告诉薛绍说,她明天将会带上制好的那批文胸到薛绍府上去。一来要给薛府的女眷都送上一些礼物,二来,也好未雨稠穋以备薛绍随时拿去进献给太平公主。

    薛绍一想,和太平公主闹了那次小别扭之后也有五六天没见面,是时候去见一见她了。等明日去见过了裴行俭,就去宫里找太平公主,把这批文胸献上。

    二人分道,各自回家。

    姚元崇正在正堂之上等着薛绍回来,见了面就拱手弯腰的长拜,“姚某拜别薛公子,就请辞去。”

    “姚兄为何要走,莫非是府里的仆婢招待不周?”薛绍瞟了一眼旁边的月奴。

    月奴紧张的瞪圆眼睛,连忙摇头。

    “不不,薛兄十分热情好客,府里也照顾得无微不至,俨然宾至如归。”姚元崇说道,“只是春闱在即,姚某也该收心沉敛了。因此,姚某打算去租一个僻静的院子,好好的温几天书。”

    “我这里不是挺安静的吗?茶饭上手,衣服有人洗,还有现成的书房可以给你用。姚兄只管安心备考。”薛绍道。

    “不不,连日打扰姚某实在心有不安,绝计不好再逗留下去了。”姚元崇坚持道,“如若他日姚某能够登科及第,到时再来宴请薛兄小聚!”

    李仙缘在一旁嘿嘿的笑,“薛公子,你就别留他了。他要赶着去张窈窕那里,请人家指点诗文以备科考呢!”

    “咳!绝对不是、绝对不是!”姚元崇尴尬的直摆手,“姚某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小住几日,让自己的心神彻底的沉寂下来。”

    “这样也好,那我就不勉强留你了。”薛绍点头微笑,“薛克构那边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有空你可以去登门拜访一下。然后,只管放心去应付春闱考试。”

    “好。”姚元崇深吸了一口气,拱手弯腰正拜下来,“姚元崇,拜谢薛公子的举荐提携之大恩。”

    “姚兄不必多礼。”

    李仙缘走了过来,贼兮兮的将薛绍请到一边避开了姚元崇,小声道:“薛公子,你答应小生的还有一两黄金呢?”

    “你还真是说得出口啊!”薛绍很鄙夷的瞪着他。

    “嘿嘿,你们都说了我是一介俗吏嘛!俗吏自然是贪财好色又寡廉鲜耻的。”

    李仙缘怪笑连连,“如今姚元崇既要租房买书又要春闱应试,学子考官之间总是少不得会有一些诗文宴会往来,考上之后也要多方打点、领取官凭、摆宴庆贺,这些都要花不少钱。姚元崇不过是恰巧途经长安身上没带多少钱。所以小生想要资助姚元崇去应试科举,但是小生又财力不济,所以嘛……”

    “难得你这俗吏还有点仗义疏财的良心。”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李仙缘毕竟是过来人,对这些细节了解得比我多,也想得比我周全。

    “那,薛公子就赶紧掏钱吧!”李仙缘贱兮兮的笑着伸出了手来。

    薛绍摇头笑了笑,扔给他两片小金饼,“算我一份。”

    “薛公子,真有孟尝之风啊!”李仙缘竖起姆指来赞。

    “少拍这种便宜马屁!”薛绍没好气的道,“姚元崇个性清傲,估计不会直接接受我们的钱财资助。你去想办法让他收下或是从旁帮他打点。总之,交给你了。”

    “包在小生身上。”李仙缘拱了拱手,“小生现在就与他一同去了,先将他安顿下来。等雨停了,小生再来薛兄府上打理风水建造的事情。”

    “行,去吧!”

    二人一同拜别而去,薛绍叫府里的车把式驾车相送,以免雨淋之苦。

    姚元崇坐在车里,感慨不已,“上次见到薛公子,好像不是这番景相。这一回略为深交之后姚某方才发觉,原来出身显赫的薛公子是这样的仗义豁达胸襟如海,更有渊搏的见识和独到的眼光。他虽是比姚某年轻了十岁,但风采气度比之姚某更加沉稳理智,时时让姚某有一种智珠在握、高屋建瓴之感。薛公子不过弱冠之年就有了这样的器识,假以时日他必成气候啊!”

    “姚兄这一趟,走得不冤吧?”李仙缘嘿嘿直笑,“小生早就说了,薛公子绝对值得你一见!”

    “没错。”姚元崇认真的道,“但绝不是因为李兄之前所说的,张窈窕的缘故!”

    李仙缘嘿嘿的又笑,“要不,我们今晚再去张窈窕那里……下两盘棋?”

    “抵死不再去了!”

    送走了两位朋友,薛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看着摆放整齐的大量书籍其中还不乏颇有收藏价值的一批竹筒古书,薛绍不由得有点好笑。

    以往出身于河东薛氏的蓝田公子,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好歹也是个“礼乐流范轩冕显荣”的仕族弟子,于是不惜重金收买了许多的书籍摆在书房里充门面,假装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偶尔有几篇“诗作”留在酒肆花楼那种地方骗钱,也是早就请人捉刀代表写好然后背在了心中。要他亲自作出几句“日出江花红胜火”那样的诗句,是打死也不可能的。

    大唐时代的书可不便宜。蓝田公子的这些藏书,却便宜了现在的薛绍。

    将来如果想要逆天改命并有所成就,从戎可以算是一条路径,但是归根到底元帅将军的根基也是在朝堂之上,那就少不得要和许多的鸿儒文仕打交道。要是自己胸无点墨没有半点学问和文采,别说与其深交了,估计还会像“暴发户”一样被人打从心眼里鄙视和唾弃。

    大唐虽然尚武,但还真没有哪个只会冲锋陷阵的“纯武夫”标秉了一个时代的。李靖、李勣、苏定方和裴行俭,都是上马可治军下马可治民。反过来,当初追随李世民打天下的秦琼、尉迟恭和程知节这样的猛将,在偃武修文的贞观文治时代很快就退出了权力核心和历史舞台。

    大唐,是一个大气磅礴、将星闪耀的恢宏时代;儒帅,则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如此说来,“文武双修”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道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读一读四书五经了也去参加一次春闱科考,会是怎么样?”薛绍想到这一层越发觉得有趣,“有个功名出身,再和那些科考出身的大臣们相交相处,是不是容易一点了?这毕竟是一个属于仕大夫的文治时代,不是天下大乱诸候并起的战国乱世。依靠枪杆子倒是可以站得住脚,但估计很难打出一片真正的天下。”

    “凭我前世十几年的文化功底和速记心算的技能,再加上今生的血统门第与……贴经墨义、身言书判,要去拿一个大唐的‘文凭’是不是太容易了一点?”

    月奴正巧担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请为公子浴足。”

    薛绍拿着一本《春秋》,脸上尽是古怪的笑容,“月奴,你说要是我也去参加一次春闱科考,会是怎样?”

    “啊?”月奴很是一愣,大摇其头,“公子还是快快坐下,洗脚吧!”

    “难道这问题还没有洗脚重要?还是你根本就不认为我能考得上?”薛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月奴眨着眼睛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严肃的点了点头,“想必是极难的。”

    薛绍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真想把这湿漉漉的42码大脚,印在月奴那张漂亮的混血儿脸蛋上。

    这女汉子,也太耿直了吧!

    .

    【新的一年咯,估计这时候没什么人在看书吧?嘿嘿,我照样更新不误,大家过完年来了再看吧!祝好^_^】z

第69章 尊卑有分

    次日清晨雨水停稍,薛绍在马球场上练弩。冰@火!中文.本就重达二十多斤的铁弩下面,挂了两块厚实的土砖,薛绍端着弩一动不动的瞄准,全身绷紧如弓弦,腮边一层层的汗水滚滚而下身上也快要湿透了。

    前世他就是这样练的枪,也是这样练的军用弩。一来可以煅练毅力和体力,二来,有利于身体的肌肉能够尽快的形成适应性记忆。这些,都是射击的基本功。

    世上是有妖儿这种妖孽级的天才,但毕竟是亿万分之一。薛绍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除了千百次的锤炼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就算他现在拥有许多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能力,那也是前世三十年学习与历练的厚积薄发。

    月奴在一旁练着箭,刷刷刷例无虚发。妖儿蹶着小屁股蛋子蹲着一个蹩脚的马步,小肚腿不停的发抖,两腿之间有一根燃着的香,撇着嘴在那里自言自语的低声碎碎念,“今天没有糖,今天没有糖,呜呜,腿好疼……呜呜,今天没有糖!”

    薛绍开始还没有听清楚,后来听清不禁笑了起来一下就泄了力气,土砖也掉到了地上。

    小妖孽昨天答应了裴行俭今天要给他糖吃的,可不能失信了。

    “月奴,骑马去跑一趟,给这贪嘴的小吃货买一包芝麻松子糖来。”薛绍笑道,“顺便,你可以去一趟虞红叶那里。她好像有礼物要送给你。”

    “是,公子。”月奴应了声放下弓箭,走到妖儿面前双手一插腰,恨恨道,“小吃货,就知道害人!”

    “嘿嘿,多谢神仙哥哥!多谢月奴姐姐!”妖儿咧开嘴甜甜的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来。

    “就知道耍宝卖乖!”月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晚上再敢咬我,一辈子别想吃糖了!”

    “噢!”妖儿可怜兮兮的撇了撇嘴儿,“那、那我就舔舔行吗?”

    薛绍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月奴,你再顺便给她带两个白花花的大肉馒头回来吧!”

    月奴的脸臊得一片通红,一把拎到了妖儿的脸上,一扭,“我真想一把掐死你!”

    “啊呀呀,疼疼疼!”

    月奴出门没有多大一会儿,就下起了雨。吃过了早饭,薛绍带着妖儿在书房里读了一会儿书,温习蓝田秘码。

    妖儿跪坐在薛绍的高大桌椅旁边,一直有点心不在蔫,贼兮兮的瞟着窗外盯着府第门口,就盼着月奴回来。

    “爪子,伸出来!”薛绍厉声。

    妖儿吓得跪直了身体,乖乖伸出双手。

    薛绍拿戒尺在她的小手儿上啪啪的轻打了两下,“心不在蔫!”

    “呜,我知道错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妖儿顿时双眼放光。薛绍摇头笑了笑,“去吧!”

    “多谢神仙哥哥!”妖儿飞快的爬起来提脚就跑,噔噔噔的下了楼正迎到月奴朝这里走来。

    “月奴姐姐你回来了!……哇,你身上怎么全湿了?”

    “废话,这么大雨!”月奴没好气的道,“拿去吧,小吃货!”

    “多谢月奴姐姐!”妖儿欢喜的接过了荷叶包囊。

    月奴进了书房来,“公子,月奴回来了。原本虞红叶是要与我一同前来的,但是下了雨她怕弄湿了货物,于是决定等雨小一些了再来,她让我提前告之公子一声,莫要久等。”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就不再等一会儿呢?”

    “我不怕,习惯了!”月奴满不在乎的道。

    薛绍抬头看了月奴一眼,头发身上全湿了,本就有些紧身的胡服粘在了身上,露出雪白的肌肤和喷火诱人的身体曲线。胸部仿佛是更大更挺了,还可以看到粉红色的文胸痕迹。

    “穿上合适吗?”薛绍笑问道。

    “啊?……挺、挺好的!就、就是感觉有一点点夹肉,不是特别习惯!”月奴下意识的双肩缩了一缩,胸部显得更大更挺了。

    夹肉?主要是你那儿肉太多了。薛绍笑了。

    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月奴脸上红成了一片,“公子,月奴先去……更衣!”

    薛绍笑呵呵的,“快去吧,别着凉了。”

    “是……”月奴下意识的双手捂到了拦胸,退了出去。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妖儿大哭的声音。

    “怎么回事?”薛绍连忙走下了楼来。

    妖儿坐在楼梯边抱着一团湿糊糊的东西,哭得十分伤心,“呜呜,呜!——大肉馒馒全都变成了面糊糊了!”

    月奴双手抱在胸前,在一旁哭笑不得,“这么大的雨,我有什么办法?”

    “多谢月奴姐姐……我只是觉得好可惜!呜呜!大肉馒馒!”妖儿哭得更伤心了,就像那天扑在母亲的尸身边一样,“我娘带我从岳州老家来长安寻亲,才过了江盘缠就被人偷了,我们一路乞讨来的!我娘做梦都想吃一个大肉馒馒,可是到死了也没有吃到,呜呜!”

    薛绍蹲到妖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从干爽的木盒子里拿出一枚芝麻松子糖来放到了她的嘴里。

    “呜呜……好甜的糖糖!呜呜,娘,我想我娘!好可惜的大肉馒馒!要是早一点把大肉馒馒带回去,我娘就不会饿死了!”妖儿一边泪眼滂沱的大哭,一边又舔着糖。

    “这……怎么弄呢?”薛绍很头大,听她哭得很难过,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偏又没耽误了吃糖。

    “有什么好哭的?你娘至少养了你十二年,你还给她送了终让她入土为安。”月奴突然冷冷的道,“我当年还只有一岁多的时候,我的爹娘和亲人就全被人杀了,我都不知道我爹娘和什么模样!”

    妖儿果然瞬间止住了哭泣,好奇又惊怕的看着月奴。

    薛绍略微一怔,“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月奴嘴角略微一扬,露出一抹严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微笑,“反正是我义父从死人堆里把我扒出来的,当时我旁边全是我家人的尸体。那一夜正好是中秋月圆,于是义父给我取名为月奴,从此我就跟着他,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薛绍点了点头,“去换衣服吧。通知厨子,让他赶紧去做一大锅大肉馒头。以后,府里每天早上都用这个当早餐。”

    “是。”月奴点了点头,凶巴巴的瞪了妖儿一眼,“公子,你不要太惯着她了,会惯坏的。”

    薛绍呵呵的笑,揉了揉妖儿的头发,“女儿,要富养。就是要惯着。”

    女儿?

    月奴愕然怔了一怔,默默的走了。

    妖儿虽是没有号淘大哭了,仍是撇着嘴止不住在流泪,眼睛一片通红。

    薛绍给她抹了抹眼泪,“乖,别哭了。不是有糖吃了么?”

    “我想我娘……”

    薛绍微笑道:“你爹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我一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爹,是我外公和我娘把我带大的,我都没有姓氏,她们都叫我小野种……”妖儿撇着嘴,小眉毛也变成了八字型,伤心的道,“我外公去世以后,我娘说带我来长安找我爹,可是没有找到,我娘也饿死了!……呜呜,我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了!”

    看来妖儿是个私生女……

    薛绍轻轻的叹了一声,“我不是你的亲人吗?还有月奴姐姐,她不是你的亲人吗?”

    “是!神仙哥哥和月奴姐姐,就像真正的亲人一样!……呜呜!”妖儿哭得更厉害了,伸出了双臂,“神仙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吗?”

    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将妖儿抱在怀里,然后将她抱了起来走上楼去,拍着她的背,“不哭不哭!等会儿我还要带你去见那个小老头儿呢,你不是说他很像你外公吗?你还要跟他学《离骚》的!”

    “噢,对哟!”妖儿一下睁圆了眼睛,瞬间不哭了,“我忘了挖蚯蚓!”

    薛绍将她放下来,佯怒,脸一板,“那还不快去!”

    “好,我去、我马上去!”妖儿一边抹眼泪儿,一边撒腿就跑,“我去找月奴姐姐,让她带我去挖蚯蚓!”

    薛绍摇头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心思极为简单的小萝莉啊!

    下午,薛绍带着妖儿走过那条小石桥,依旧打着油纸雨伞,依旧木屐踩着石桥咯噔作响。

    妖儿今天没有吟诗,而是抱着一包热乎乎的肉包子急急的走在前面,大斗笠一摇一晃的几次差点掉下来。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老早就在昨天那地方垂钓了。依旧是一站一坐,像两尊石塑。

    “两位尊长,我来啦!”妖儿还隔得挺远就喊了起来,“我今天请你们吃大肉馒馒!”

    “大肉馒馒?”裴行俭不由得呵呵一笑,“江泥湿滑,去将她抱下来。”

    “是。”青年应了声,将雨伞递给裴行俭走到江岸边,将妖儿抱到了裴行俭身边。

    “给你吃!”妖儿拿一个馒头递到裴行俭面前,咧着嘴笑,笑得很甜很甜,“神仙哥哥可疼我了,他专门叫人给我做的大肉馒馒,可好吃了!”

    裴行俭伸手接过馒头,呵呵直笑,“有朋至远方来,不亦馒馒乎?”

    “咯咯!是的、是的!”妖儿放声的大笑,也递给青年一个,“你也吃一个!”

    “多谢。”

    薛绍走到了河堤边,“妖儿,不得放肆无礼。”

    “是。”妖儿乖巧的应了声,笑嘻嘻的道,“你们快吃嘛!要趁热吃才更香!我把它抱在怀里一路跑来的,就怕它了凉了不好吃呢!”

    “好,好,我吃!”裴行俭转头深看了薛绍一眼,笑呵呵的吃起了包子。

    这两人三两口就全都吃完了,风卷残云一般。

    “皮薄馅多油而不腻,好吃、好吃!”裴行俭赞不绝口。

    妖儿咯吱吱的大笑,“你们吃得好快哟!”

    “我们都曾经从过军。”裴行俭笑眯眯的道,“在军队里的人呀,吃东西都是很快的,所以就养成了习惯喽!”

    “原来如此。”妖儿认真的点点头,“老者,你今天可以背《离骚》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裴行俭笑呵呵的点头,“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老者请说。”

    裴行俭转头看向一侧,薛绍已经在昨天的位置垂下了钓钩。

    “待老夫背完了《离骚》,你去将你家神仙哥哥请来陪老夫一起钓鱼,如何?”裴行俭道。

    妖儿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可以。”

    裴行俭很诧异,“为什么?”

    “因为礼不下庶人!”妖儿郑重其事的道,“老者是江边钓鱼的渔夫,神仙哥哥是贵族的公子,尊卑有分,只能是你主动过去,不可以叫神仙哥哥过来的!”

    “哈哈哈!”

    裴行俭、那个青年还有薛绍,全都一起笑了起来。

    裴行俭拍着大腿哈哈的大笑,“好,好,待老夫背完了离骚,就去拜见神仙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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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公主驾到

    薛绍当然不会像妖儿说的那样,等着裴行俭去“拜见”他。<冰火#中文.

    礼不下庶人。但是,如果出身闻喜裴氏、人称儒将之雄、身兼文武三品的裴行俭也算是“庶人”的话,那天下就没有仕大夫和贵族可言了。

    薛绍起了鱼竿提着小马札走到了裴行俭面前,点头微笑,“小婢失礼,长者勿怪。”

    裴行俭站起了身来笑呵呵的道:“相请不如偶遇,就请公子和老夫一同垂钓吧!”

    “多谢!”

    薛绍在离裴行俭三步之外的地方下钩,垂钓。

    有薛绍在旁边,妖儿可就不敢那么放肆了,乖乖的蹲在了一边玩蚯蚓去了。

    “不知公子高姓,郡望何处?”裴行俭问道。

    薛绍放下鱼竿拱了拱手,“在下,汾阴薛绍。”

    裴行俭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可是站在一旁的那个青年眼神稍微变了一变。

    纵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薛绍,但是“汾阴”这个郡望,现如今天下没有人不知道。

    “这么说,你就是二圣钦定的那个备选驸马喽?”裴行俭笑呵呵的道。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一切还没有定论。”

    “河东薛氏,家世昌盛名仕辈出啊!”裴行俭手执鱼竿双眼微眯的看着微波潋艳的水面,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的说道,“老夫与令尊薛驸马,当年也算略有交情。”

    “哦?”这倒是出乎薛绍预料的之外,他拱了下手,“既是先父的友人,便是在下的长辈了。”

    “呜……原来长者不是渔夫,倒是当大官的人!”妖儿有点害怕的瑟缩起来,藏在了薛绍的身边,瞪圆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怯怯的看着裴行俭。

    “哈哈!小姑娘,你别害怕!”裴行俭笑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江边垂钓的老头儿,一会儿还要教你离骚呢!”

    “我可不敢,神仙哥哥会骂我的!”妖儿撇了撇嘴小声的道。

    “求学是好事,公子为何要骂你呢?”裴行俭笑眯眯的道,“更何况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的,老夫既然吃你的糖又吃了大肉馒头,岂能白吃一气啊?”

    “哈哈!”三人都笑了起来。

    妖儿小声的怯怯的道:“神仙哥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薛绍微笑道,“长者学识渊博,连我也想请他赐教一二。他老人家肯主动教你《离骚》,当属你的福份。”

    妖儿眨了眨眼睛,“那、那不如让长者教授神仙哥哥好了,神仙哥哥再教给我!那样,我们两个人不是都学会了吗?”

    “哈哈!这小丫头真是聪明得紧哪!”裴行俭抚髯大笑起来。

    “妖儿,你去那一边玩泥巴好了!”薛绍摇头笑了笑。

    “噢!”妖儿乖巧的走了。

    “小婢无礼,长者勿怪。”薛绍道。

    裴行俭看着稍远处妖儿纤步的背影,笑呵呵的道:“老夫有些年头没有见过这么天真可爱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了。真是喜欢得紧哪!”

    旁边那青年道:“既然明公喜欢,不如将这小婢买过来?”

    明公,大唐时代的官员对上峰长官的一个较为普遍的尊称。青年显然很有分寸很守规矩,没有说出裴行俭的官职和身份。

    “君子岂能夺人所爱?”裴行俭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

    “是。”青年谦恭的应了一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薛绍听出来了,这一老一少是在唱双簧,无非就是想让我主动让出妖儿。看来裴行俭还真是挺喜欢妖儿。

    “实不相瞒,妖儿只是我收养来的一个流民孤儿。”薛绍说道,“但是我已经将她转为良籍了”

    既然是良民,当然就不能被肆意的买卖与送人了。薛绍这算是提出了婉拒,也不会让对方感觉特别难堪。

    “流民孤儿?”裴行俭略感兴趣,“她有何来历?”

    薛绍便将妖儿的来历简要的说了说,当然,没提自己出手杀了四个流氓的事情,也没提妖儿非凡的学习与记忆能力。

    “想不到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却有这样凄苦的身世。”裴行俭轻抚须髯的点了点头,“归作良人,做得很对啊!薛公子真有一副菩萨心肠。”

    “举手之劳。”薛绍微然笑了一笑。

    “对了,昨日公子和妖儿用一种敲击木屐的方法来传递信息,老夫看了觉得颇为好玩与惊奇。”裴行俭切入了正题,“不知薛公子,可否赐教?”

    “赐教不敢当,长者有问,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薛绍淡然的微笑道,“其实,这只是我闲来无聊了逗妖儿玩的一个小游戏。”

    小游戏?……裴行俭和青年的脸色好像窘了一窘。

    薛绍用妖儿逗玩蚯蚓的那根小树枝,在河边泥软的沙泥上画出了一些格子,一边讲解道:“长者请看,我就用这样的方法将不同的字录入这些九九方格之中……”

    裴行俭和那青年都围在了薛绍的身边,十分好奇且认真的听薛绍讲解“蓝田秘密”。

    裴行俭可是大聪明人,薛绍也算是讲解得十分的透彻。听他一说完,裴行俭就双眼发亮的连连点头,“薛公子巧思,真令老夫佩服!”

    薛绍扔掉了小树枝拍了拍手,笑道:“长者莫非是想将这一套蓝田秘码的编译方法,用于军事信息的传递?”

    裴行俭和那青年对视一眼,表情当中都露出了一丝异讶。

    “薛公子好眼力。”裴行俭道,“老夫失礼,还没有向公子通传姓名。薛公子何以得知我二人是武夫?”

    “就凭他腰上那把刀。”薛绍微笑,“那应该是一把上过阵杀过敌,饮血无数的杀人快刀!”

    青年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刀柄,双眼略微一眯,“好眼力。”

    裴行俭则是不以为意笑呵呵的点头,“老夫,闻喜裴行俭。”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裴尚书,在下失敬了!”薛绍拱手来拜。

    “不必多礼。”裴行俭笑呵呵的道,“你我二人既然是相遇在曲江滨岸,就当彼此都是江边垂钓的渔夫好了!”

    那青年忙道:“尚书真能说笑,渔夫可是贱籍之人啊!”

    裴行俭和薛绍则是不以为意的哈哈直笑。青年很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的?一个皇亲国戚一个当朝三品,冒充贱籍渔夫很好玩吗?

    薛绍很想告诉他,渔夫如果冒充仕族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仕族偶尔冒充一下渔夫,还真是挺好玩的!

    “薛公子既然看出了老夫的用意,老夫也就不隐瞒了。”裴行俭道,“不知薛公子可否将这一套‘蓝田秘码’倾囊相授?老夫求之若渴!”

    “些许雕虫小技,尚书若是看得起,在下一定和盘托出,如实相告。”薛绍道,“如果此法能用于军事,能给我大唐的军队带来一点益处,在下是求之不得。军威则国强,国强则民安,军队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守护神哪!”

    裴行俭眼睛一亮,“薛公子不愧是出身于名门大族的赤子,心系社稷忠心为国。老夫佩服!”

    “哪里。”薛绍笑道,“我一向不学无术纨绔轻佻,为国为民是绝对谈不上的。顶多只能算是——心系军武。”

    “哦?”裴行俭很诧异,“薛公子天潢贵胄出身书香门第,怎会心系军武?”

    薛绍呵呵的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

    月奴费了好大功夫穿上了一件文胸,再穿上了束身的胡服,感觉有点不太习惯,不停的在胸口和腋下这些地方摸来掖去。

    虞红叶在一旁看着吃吃的偷笑。

    “你贼笑什么?”月奴点羞愤,脸有点红,“好似,还是紧了一点!”

    “只能说,你的胸太大了!”虞红叶兴灾乐祸的笑道,“还好我此前专门给你量过尺寸。虽然穿上了会感觉稍有一点紧,但穿两天就习惯了。”

    “那我穿两天试试。”月奴在自己胸前拍了几下,又跳了几下,胸前好一阵波涛汹涌。

    虞红叶掩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月奴也嘿嘿的笑,“是不错!以往为免行动不便我总是用抹胸把胸部紧紧的缠着,一天下来胸口涨闷得紧,有时睡下了都疼。这文胸很好,既不会勒着人,也不会胡乱跳动的丢人现眼!”

    “而且呀,看起来更大了!”虞红叶暖昧的笑道,“这天底下,估计没男人能够抵挡得住月奴姑娘的**身段儿了!”

    “胡说八道!”月奴好似有点难堪,红着脸瞪了虞红叶两眼,“难道男人都只盯着女人胸前的两团肉吗?”

    虞红叶笑得更乐了,拍着手大笑不绝,“我就奇怪了,都是吃一样米长大的人,月奴你的胸怎么会这么大?”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月奴很无辜很羞愤的把脸一板,“很多人都说我长得有几分像胡人,兴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兴许?”虞红叶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难道你还能不知道你父母是谁?”

    月奴脸上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坐了下来正准备和虞红叶聊上一聊,一名府里的仆人来说道:“月奴姑娘,有客来访。”

    薛府里一向是管家陈兴华打理日常事务。陈兴华奉命去了蓝田办事不在府中,自然是以薛绍最信任的贴身侍婢月奴为尊了。

    “你在我房里坐一会儿,等公子回来见了他再走。”月奴道,“我先去接待一下客人。”

    “你去忙吧!”

    月奴到了前宅,入眼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儒雅文士站在正堂之中,挺眼熟。

    朝廷五品正谏大夫,薛绍的族兄,薛曜。

    “酸儒!”月奴一见到他就没好气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见他手上拿着一个竹制的筒轴,心想他应该是来送还那一副《虞摹兰亭序》的来了。

    月奴一脚刚刚踏上阶沿,府门口停下飞快的一骑落下一名铁甲军士来,大声唱诺道:“太平公主殿下驾到,臣府速速准备出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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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军国大事

    薛曜愕然的一愣,转头看到月奴,又看了看府门口,已经有一队羽林军士左右分列跑了进来形成仪仗与护卫。.

    “公主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月奴的反应可就比薛曜冷淡多了,转身就朝院里走去,招呼府里的仆役们前来迎驾。

    薛曜苦笑了一声,看来我在这里并不太受欢迎呀!既然是遇到了公主,没有回避的道理,我也去迎驾吧!

    毕竟是出了皇宫抛头露面了,皇家威仪不可不重视,太平公主今日出行可比那一天去禁苑射猎要正规多了。前后铁甲开道护卫,旌旗障牌森然林立。天后还赐给她的宝贝女儿乘了一辆锦络金根车,这可是皇后的日常用车。金根车两侧,左有上官婉儿随车侍行,右有琳琅带剑护卫。

    这么大的排场从宫里走出来招摇过市横穿整个长安城到了青龙坊里,沿途围观的百姓无数。太平公主坐在车里没有现身,人们只见到那马车旁边的上官婉儿就已是惊为天人,琳琅这一对双生儿也极是夺人眼球。

    长安城里,一时轰动。

    太平公主穿一身宫廷盛装雍荣无比的端坐在凤辇之中,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薛郎,我今日打出这么大的牌场来你府上找你,应该算是给你赚足了颜面吧?

    “太平公主殿下驾到——”黄门侍儿站在薛府的大门口,高声喊道。

    薛府里的仆人们跪倒一片以额贴地,薛曜跪在最前。月奴则是拱手而拜,站在薛曜的旁边。

    薛曜不时的侧目瞟一瞟月奴,心说我一个五品大夫都跪迎了,你一个奴婢怎么还站着呢?

    月奴视而不见,眼观鼻鼻观心,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

    皇家威仪为重,太平公主并未下车,随侍的女使上官婉儿先行进了府来。抬眼一看,薛绍并不在其中,那个站着的婢子倒是颇有几分打眼。

    薛曜已是跪得稳稳,伏地而奏道:“臣,正谏大夫薛曜,拜见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还在凤辇之上,等着薛绍前去迎请。”上官婉儿深看了薛曜两眼,“薛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呃?……”薛曜愣了一愣,抬头一看,就算是个极具修为与涵养的大儒,薛曜也顿觉眼前惊艳一亮,表情极不自然的凝固了一瞬。

    上官婉儿虽然已经给武则天做了两年的“贴身秘书”了,但是很少外派离开内廷。因此,能够认识上官婉儿的朝臣还真是只在少数。

    “我在问你话。”上官婉儿的语气很平淡。但真不像是一个连品衔都没有女使在同五品大员在说话,倒有几分当朝宰辅训话的风范。

    薛曜虽是不认得上官婉儿,但久闻天后身边有那么几个心腹的女使,那可是丝毫怠慢不得——女使外派,可就是直接代表的二圣了!

    “臣也是来拜会薛承誉的,碰巧,遇到了公主鸾驾!”薛曜跪伏了下去,不敢再直视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的眉头略微一皱,“那薛公子人呢?”

    “臣不知!”

    四平八稳端坐在凤辇里的太平公主顿进心里一堵,什么,薛绍不在家?!

    上官婉儿转头看向一旁拱手而立的月奴,“你是何人?”

    “我是薛公子家里的户婢。”月奴淡然答道。

    上官婉儿略皱了一下眉头,小小的一名门户奴婢,见了皇族居然不跪,也并无半分的惶恐和畏惧之意。

    “你家公子去了哪里?”

    月奴仍是平静得紧,“主人家的事情,我一个奴婢如何知道?”

    哼,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们!公子可是出去办大事的,公主又能怎样?公子的正事天下最大,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被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女人给耽搁了!

    上官婉儿深呼吸了一口,这户婢好生跋扈,五品大夫回话也没你这么冲!……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户婢。莫非那薛绍,也是个极度飞扬跋扈之人?

    “婉儿,薛绍人呢?”身后传来太平公主的声音,已经透着几分不悦了。

    上官婉儿连忙回到凤辇边,“公主殿下勿急,待婉儿查问清楚。”

    “气煞本宫了!”太平公主小声的恨道,“本宫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出得一趟宫来,专程来找他,他却不在家里!”

    “殿下,所谓不知者无罪。薛公子并不知道公主殿下今日要来啊!”上官婉儿小心翼翼的道。

    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都是这群愚笨的奴婢办事不力!”

    凤辇外随侍的宫女宦官慌忙跪倒在地,“奴婢有罪,请公主殿下息怒!”

    朱八戒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屁股高高蹶起,心里直叫苦,我昨日不是提醒过殿下要提前通知薛公子的么,是你说不要的……

    “事到如今,责怪这群奴婢也是无用。”上官婉儿轻声道,“公主殿下不如先去芙蓉园安顿下来,留婉儿在此查问薛公子的去向,或是待他归来之后,再领他去参见公主。”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本宫倒想去他府上看一看。”

    “如此也可。”上官婉儿道,“只是,公主贵为殿下主上,岂有坐等臣子的道理?”

    “无妨,我只是进去随便看看。”太平公主说道,“他若在这时回来了,则是最好;若是没能回来,再将你留下来等他。”

    “谨遵公主吩咐!”上官婉儿拱手拜了一拜,“左右侍辇,侍奉公主下车。飞骑三班肃戒、乐工奏《白雪》之曲,红毯铺道障扇司仪,内侍点起薰香,婢儿鲜花播洒!一应人等休得怠慢,奉我命速速开办!”

    “是——”众人整齐应诺,全都动了起来。

    太平公主透过紫色的纱质车闱深看了上官婉儿两眼,上官婉儿果然八面玲珑聪明干练,怪不得我母后都喜欢用她,的确是个顺手能干之人!

    ……

    万众瞩目的薛府里忙了个不亦乐乎,薛绍却在河边悠闲的钓鱼,和裴行俭聊得也还挺投机。

    话题,被薛绍有意的引向了军武。

    裴行俭仿佛对薛绍这个出身贵胄但却热衷于军武而且颇多奇异见解的年轻公子挺感兴趣,尤其对那一套蓝田秘码心驰神往,不停的讨教。

    薛绍给他讲解了一番,顺坡下驴的说道:“明日我便将自己编译好的蓝田密码本,取来献与裴尚书。但是,尚书不妨自行再编译一次,字迹的位置不可与我相同。军情重大,不可留下半分泄露的隐患!”

    “呵呵,不忙急、不忙急。”裴行俭笑呵呵的道,“公子的这一套东西,甚是玄奥,老夫得要花些时间来好生学习。光是那些奇异的数字,就够得上让老夫揣摩数日的了!”

    薛绍不由得笑了,的确是隔行如隔山,要裴行俭一个受了几十年大唐文化教育的古代人,突然学习现代的数学与秘码学,的确是勉为其难了一点。

    “不如这样。”薛绍道,“改日裴尚书如果出征,不妨把我带上。在下虽然不学无术也不懂什么兵法武艺,但好歹能够做个中军文书,专门管理往来的军情传递。”

    “哦?”裴行俭深感意外的深看了薛绍两眼,“公子贵为天潢贵胄,眼下又是官居七品好不悠闲,更有太平公主的婚约羁绊,为何要受这出征之苦?”

    薛绍心里一嘀咕,好吧,第一次算剽窃,第二次就只能算是引用了!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薛绍摇了摇头,表情颇为严肃,“纸醉金迷也好声色犬马也罢,就连集天下之娇宠于一身的太平公主,都不是在下生平所求!……纵横沙场建功立业,才不枉男儿此生!”

    “公子,豪气干云哪!”裴行俭只是呵呵的一笑,“只不过,此等事情并非老夫一人就能说了算。再者你也看到了,老夫现在自己都在每日垂钓打发时光,行军出征,无从谈起啊!”

    裴行俭这话,可谓是言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裴行俭是不是想说,他虽然是打了胜仗回来,但是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功臣待遇”,反而是受了朝堂的排挤只能避开那些纷争,于是每天躲到曲江池来钓鱼了呢?

    大唐王朝最是重视军功,在战场上打出了成绩的将军,出将入相的屡见不鲜。远一点的有李靖和李勣这些人,近一点的有刘仁轨。按理说,原本就功勋卓著威望隆重并且身兼文武三品的裴行俭,打了这次胜仗回来也应该要入阁拜相了。但是听他这口气,好像是在暗指朝堂不会再轻易许他兵权,他要想再次带兵出征,都有点困难了?

    “尚书乃是当朝武功第一人,何愁没机会再次带兵上阵呢?”薛绍尾婉的道,“北方格局纷乱,尚书虽然黑山大捷斩获了敌酋,但在下估计,不用多久,北方必然复叛。到时朝廷之上,自然还是要对尚书委以重任的!”

    裴行俭突然赫然一下转过头来,双眼一睁瞪着薛绍,“军国大事,岂容私下妄议?!”

    “在下不过是坐谈客的一句无心之语,尚书何必如此紧张?莫非尚书心中所想,与我不谋而合?”薛绍轻松的微笑道。

    “……”裴行俭一时无语以对,深吸了一口气悠然的长长叹出,眉头紧拧,脸上平添许多的忧郁和严肃。

    薛绍暗自一笑,裴行俭哪能不知道北方根本就还没有彻底的平定?但是朝廷急忙就让他班师回朝了,说不定就是忌惮他拥兵在外尾大不掉,或是立下的功劳太大将来不好驾驭,于是将他半道招回。

    回朝之后裴行俭自然是要交回兵权,这就像是一只老虎没了爪牙,还能有什么威力?朝廷倒是像模像样的在麒德殿给他庆了个功,却并未委以重任拜他为宰相。堂堂的三军统帅、文武三品的朝堂大员,居然跑来钓鱼了,真是有够讽刺的!

    “薛公子,非常人。”裴行俭双眼微眯的看着水面的浮标,悠然说道。

    “尚书说笑了。我只是随口一胡夸,只当戏言,尚书不必放在心上。”薛绍道。

    “北方的确是……大不宁啊!”裴行俭长叹,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薛公子不在军武也不在朝堂,却能一语中的,绝非常人所能及!”

    薛绍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心说我非但知道北方会再次兴起战事,还知道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强大的突厥汗国在北方草原上崭新崛起,从而鼓动以往臣服于大唐的周边各国与各个部落,开始一系列的针对大唐的争斗,延绵数十年不止不休!

    女皇武则天的时代即将到来,江山易鼎天下纷乱,内忧外患烽烟四起,这无疑是一个能让武夫大放异彩的时代!

    所以我——立志从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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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一番赤诚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是百姓人家都懂的道理。做了几十年官的裴行俭,当然不会刚一见面就和薛绍在政治与军事的问题上做推心置腑的深谈。

    妖儿玩了一阵泥巴跑回来,裴行俭笑呵呵的和她讲解《离sāo》去了。

    薛绍安之若素的自顾钓鱼也不心急。毕竟是头次相会,不能指望裴行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对我完全的信任,更不能指望他现在就做出什么样的担保或是答复。

    另外,裴行俭自己的处境,好像也并不是太妙。他言辞含糊的跟我说“带兵困难”这种话,用意可谓颇深。一来有可能是在委婉的绝拒我,二来,他明知道我现在和太平公主“走得较近”,是否会有那么一层用意,他也想让我通过太平公主,在天后那里替他美言几句呢?

    想到这里,薛绍心中猛然一亮——我怎么能忘记了当年裴行俭在西域混了十几年的事情呢?当时他就是因为和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人议论皇后的废立问题,而被贬到西域去吃沙子的。

    当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是极立反对皇帝李治,废除原来的王皇后而立武氏为新皇后的。也正是这一次重大的政治交锋,导致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两个把持朝政的大权臣的轰然倒台。

    从此,皇帝李治才真正开始亲政!

    从某种意义上讲,裴行俭的立场是和长孙无忌这些人一致的,是和二圣有些对立的,他和武皇后的关系应该更僵!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裴行俭在西域一蹲就是那么多年,为什么他的文治武功这么出sè却一直未能拜相,为什么他带兵在外朝廷极不放心半道就将他召了回来,为什么他这个文武三品的大员在立功回来之后,却只能在曲江边钓鱼玩泥巴了!

    薛绍的心里,突然豁然开朗!——天后可不希望她的老对手裴行俭,坐大!

    看到裴行俭在那里乐呵呵的逗妖儿玩,像个私塾的老学究一样给她讲解《离sāo》,薛绍突然觉得,这老头子的心里其实就像是明镜一样。他或许早就猜测到了我的来意和意图,于是顺水推舟向我传达了一些他在朝堂之上“遭受排挤”的信息。他既防着我但又并不拒绝与我亲近,无非是怕拒我千里之外从而更加开罪了天后;或是希望通过我和太平公主的这条线递上美言几句,从而缓解他和天后之间的紧张关系!

    如此说来,裴行俭倒也有地方用得上我薛绍!

    这算是一拍即合,还是狼狈为jiān呢?

    薛绍摇头笑了笑,官场上的人,个个贼jing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在官场上拥有真正的朋友,怕是极难。

    唯有利益,才是永恒!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裴行俭的声音抑扬顿挫,好像还挺陶醉。

    妖儿的声音则是脆生生的,“老者,美人之迟暮有何深意呢?”

    “这个嘛……”裴行俭还愣了一愣,“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妖儿固执的道。

    “现在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真的明白其中的深意呀!”裴行俭哈哈的笑,“等到了年纪,就算是没有人告诉你,你也会懂了!”

    “你赖皮!”妖儿有点忿忿,“说好的我有不懂的你都告诉我,现在却又左右的推搪!我不给糖糖你吃了!”

    “哈哈哈!”薛绍和裴行俭还有那个青年都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很爽朗,很放肆。

    就如同,大家的心里都如同妖儿一样的清澈,从未沾惹过半粒尘埃。

    ……

    月奴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了薛绍的卧房,琳琅先闪了进去,两双眼睛如同高科技扫描仪在房内来了个飞快的全面大扫描,然后如同门神一样侍立在门内两侧。

    “殿下,可以入内。”

    月奴冷冷的瞟了这对双胎胞一眼,装模作样,中看不中用。如果我是刺客,你们还能担保太平公主的安全吗?

    琳琅的洞察力极是敏锐,瞬间捕捉到了月奴神sè间的一丝细微的戾意,姐妹俩双双对月奴一瞪,手中握剑一紧拇指朝剑柄一顶,两个人都如同即将出鞘的剑!

    瞬间,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上官婉儿极是机jing连忙将太平公主拦住,“殿下且慢!”

    “怎么了?”太平公主很诧异。

    月奴很有恶作剧成就感的咧嘴一笑,然后走出了房外,“殿下请便,奴婢只在房外伺候。”

    琳琅各自轻吁了一口气收敛下来,分别jing惕又愠恼的剜了月奴一眼,这婢子颇有几分乖戾,身手想必也是不凡!

    同类之间,总是特别能够嗅出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上官婉儿在掖庭那种地方长大,能够成功的活到今天,她对危险的嗅觉与察颜观sè的本事,早已是超然一流。左右看了看琳琅和月奴,她的心中已是大致明白——月奴很是反感有人进入薛公子的房间;而琳琅,更加反感有人敌视太平公主!

    这三个身怀武艺的婢子,暗中已是较起了劲!……万一她们真的动起手来,刀剑无眼伤到太平公主,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连忙在太平公主耳边轻声道:“殿下,薛公子不在家,如此贸然的进入他的卧室,唯恐不妥……”

    “看看而已,有何不妥?”太平公主大不以为然的道,“难不成本宫还会去偷薛公子的东西吗?”

    上官婉儿真是哭笑不得,jing惕的看了两眼门外的月奴,见她神sè自若并没有什么乖戾的表现,总算略略放心,“如此,公主请吧!”

    月奴不由得深看了上官婉儿两眼,太平公主的身边还是有能人的,这个叫婉儿的女子真是jing明伶俐、心细如发!

    太平公主走进了薛绍的房间,极是好奇的四下张望,尤其多看了薛绍的床铺几眼,心说,那就是他平ri里睡的床哦,不知道会不会有他身上的味道呢?……此前一起骑马的时候我曾闻到过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好特别!

    “咦,这是什么?”太平公主看到薛绍的床前矮几上放着一个木质的雕刻,好奇的伸手去拿。

    “公主殿下,请不要动公子的东西!”月奴在外面说道。

    她的声音可谓冰冷,透着一股jing示甚至是威胁的味道。

    “放肆!”琳琅同时拔剑出鞘,指向了月奴。

    月奴很淡定的冷冷一笑,拿剑指我?要不是担心伤了公子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和气,信不信我现在就拆了你们这对木偶摆设!

    太平公主闻声回头一看,眉头皱了一皱,常言道打狗尚且欺主,这个月奴既然是薛绍的贴身户婢,看起来又极是忠心耿耿,欺凌了她或是伤到了她,岂非是要伤了薛绍的颜面?

    “琳琅,收起兵器。我们是来做客,不是来寻仇的!”太平公主下令道。

    琳琅各自冷冷的瞟了瞟月奴,双双收起剑来,“殿下,天后曾言皇族是天下之主,无来‘做客’一说!这天下都是皇家的,殿下看上了什么东西,只管拿去!奴婢担保,无人阻拦!”

    月奴顿时杏眸一寒,有种你试试?!

    “你们这三个大胆的奴婢,竟敢在公主面前如此放肆!”上官婉儿怒斥道,“该当何罪!”

    “那奴婢退下了。”毕竟不能得罪了太平公主以免误了公子大事,月奴不屑的瞟了瞟琳琅,信步走下楼去。

    琳琅双双抱拳,“殿下恕罪!”

    “罢了,你们也是忠心护主。”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头,“婉儿,这个叫月奴的婢子好像极是反感于我。难道她和薛绍的关系,非比寻常的亲密吗?”

    上官婉儿淡然答道:“殿下,我看那婢子倒不是在刻意的针对殿下你。而是,但凡一切有可能丝毫冒犯到薛公子的人,她都视作敌人。就如同,琳琅对待公主殿下一样。”

    “她倒也忠心耿耿……”太平公主自己都有些感觉,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有一点酸酸的味道。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好在那婢子还识得几分大体,不敢真的开罪了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随意的摆了摆手,显然没那心思真的去和一个奴婢多作计较。她伸手拿起那个床头边上的木雕看了一眼,顿时面露惊讶之sè,“咦?!”

    上官婉儿好奇的凑近看了一眼,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殿下,这分明是……”

    太平公主的嘴角儿微微一扬,脸上平添几许满足而温暖的笑容,“归我了!”

    上官婉儿抿嘴而笑,轻声道,“殿下,看来薛公子心里,对你极是爱慕和思念哪!这雕像栩栩如生就摆在他的床头,旁边还放着刻刀,想必是他亲手雕刻的。”

    “只是这头发,不大像我。”太平公主端详着小塑像,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公主你看,这雕像的身上隐约可以见到殷殷的血迹,想必是薛公子雕刻木橡的时候还伤到了手。这一刀一刀的可是真不容易呀,头发细微当然是最难雕琢的了,若有一些差异也属情理之中。毕竟,薛公子不是真正的木工手艺人。”

    太平公主听着这些话,心里都感觉有些隐隐生疼了。她睁圆了眼睛看着那些细微的小血痕,轻声道:“婉儿,薛郎如此真心待我,我突然有些自责和内疚起来。”

    “为什么?”上官婉儿倒是挺好奇。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眉头微皱,轻轻的抚摩那雕像,“因为此前我曾以为,我只是在一厢情愿。没想到,他会这样的惦念于我……”

    上官婉儿有些愕然,这有什么好自责和内疚的?

    太平公主转过头来看着上官婉儿,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婉儿,我不应该怀疑和错怪薛郎的!”

    “我这样做,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番赤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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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故地重游

    夕阳斜照,已是黄昏。

    薛绍与裴行俭各自收起了鱼竿准备回家,彼此都钓了几条肥美的鲈鱼,收获可算不错。

    “裴尚书,明ri若得空闲,我会再来此地垂钓。”薛绍主动拱手拜别,“尚书想要的蓝田秘码,我会带来。”

    “真是有劳薛公子了。”裴行俭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你我就此别过吧,明ri再会!”

    “再会!”

    妖儿笑嘻嘻的挥着小手儿,“长者,再会!”

    裴行俭哈哈的笑了几声,颇为爽朗。和那个青年结伴而去。

    薛绍揉了揉妖儿的头发,“走了,回家!”

    “神仙哥哥,尚书是官名吗?”

    “是的。”

    “多大的官呢?”

    薛绍笑了一笑,“比我的大很多。”

    妖儿异讶的眨了眨眼睛,“那他为什么要每天跑来钓鱼呢?大官是不可以钓鱼的,这是贱籍的渔夫干的事情!”

    “我不是也钓了吗?”薛绍笑道。

    “神仙哥哥可以的!神仙哥哥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是神仙哥哥!”妖儿提起小马札和鱼桶欢快的小跑起来,“今天又有鱼吃喽!”

    薛绍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这都是些什么思维逻辑?

    薛府里。

    太平公主的鸾驾声势浩大的开走了,上官婉儿、薛曜和月奴一同在门口送别。出于礼数,月奴将这二人都请回了客堂里置茶以待。

    “薛大夫是要等到薛公子回来吗?”上官婉儿问道。

    “是的。”薛曜目不斜视的简短回答了一句,既不谄媚也无卑亢。君子德xing不可为美sè所动,坐怀不乱柳下惠是他这种人追求的最高境界。

    上官婉儿看了一眼薛曜一直拿在手上的那个竹筒,本来出于好奇还想问上一问,见他如此古板沉闷,索xing箴口不言了。

    两个人各坐一方,悄无声息的喝茶。月奴更加安静的站在一侧,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若大的客厅里,静得诡异,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晰。

    上官婉儿感觉很是憋闷,索xing站了起来对月奴道:“月奴姑娘,你可以陪我在贵府走走看看吗?”

    “可以。”月奴平声静气的答了一句,“请。”

    “多谢。”上官婉儿轻轻点头微然一笑。

    月奴眨了眨眼睛,这个漂亮又干练的女子离了太平公主身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此前她的行事比男子还要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喝斥逞威跋扈十足。现在却是如此的温雅清柔,笑容清甜让人如沐chun风,连我这个女子多看了她两眼,也隐隐有一种砰然心动的感觉!

    真有一番出尘仙子的超然风采!

    “月奴姑娘,我们走吧!”上官婉儿微笑的走到月奴身边,很自然的伸出手臂,挽住了月奴的胳膊肘儿。

    月奴稍感意外的愣了一愣,回了她一个笑容,“请!”

    此前些许的不快和隔阂,仿佛就在上官婉儿的这一挽之间,烟消云散。月奴不禁心中惊诧,这个女子真是至柔如水,太会迎奉人心了!我想,就算是与她有着深仇大恨的人,面对她时也会恨不起来了!

    二女就像是多年挚交的好友一样,轻言谈笑的在薛府里漫步走了起来,留下薛曜一个人闷坐在若大的厅堂里,大眼瞪小眼、小眼瞪茶杯,度秒如年。

    “月奴姑娘,你可知这大宅的来历?”上官婉儿闲话家常一般的说道。

    “知道啊!”月奴道,“公子从一个西市牙人的手上买来的。”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我是说,最初的来历。是何人修建了它?”

    “哦……我知道!”月奴想起了那天闹鬼驱鬼之事,神sè变得紧张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莫非你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月奴咬了咬牙,“此宅闹鬼的事情?”

    上官婉儿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略有耳闻。”

    “那就难怪你会问起了!”月奴睁圆了眼睛,心有余悸的道,“我曾听公子和那个牙人说起,此宅曾是龙朔宰相上官仪所建,然后传给了他的儿子上官庭芝。后来上官一家被朝廷抄没,这宅子从此就闹鬼了!”

    上官婉儿的身体颤了一颤,脸sè突然变得有些惨白,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月奴惊讶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上官婉儿勉强的笑了一笑。

    “你别怕!”月奴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道,“原本公子有吩咐我不该说出去的,但是为了不吓到你,我还是告诉你吧!但你千万别传出去,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什么事情?”上官婉儿好奇的道。

    月奴jing惕的四下看了看,面露难sè的犹豫了一下,“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不然……公子会骂我的!”

    上官婉儿释然的微笑,“那便不说了。”

    月奴皱了皱眉头,“说,是肯定不能说的了。公子有命我不敢违抗。但是……你不用害怕!这宅子,现在已经不闹鬼了!”

    “为什么?”上官婉儿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

    “……我不能说啊!”月奴连忙摇头。

    上官婉儿的表情僵硬了,脸上流露出失落、伤心、害怕交织在一起的神情,喃喃道:“莫非已经有人,将那鬼怪捉了起来?”

    “……”月奴愕然,这可是你自己猜中的,我没有说啊!

    上官婉儿何等聪明之人,月奴虽然箴口不言,但她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上官婉儿所猜无差!

    月奴虽然不笨,但是比起从小在掖庭里“吃yin谋”长大的上官婉儿来说,心智城府可就差得太远了。

    上官婉儿深呼吸了一口,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月奴,你可知我的姓名?”

    月奴好奇又迷茫的摇了摇头,“我只听到公主唤你‘婉儿’。”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我复姓上官,名婉儿!”

    “啊?”月奴愕然一怔,“原来你就是……”

    “没错。是我。”

    “……”月奴瞪大了眼睛死盯着上官婉儿看了有半晌,点了点头,“那你今ri算是,故地重游了?”

    上官婉儿淡然的笑了一笑,“我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抓进了掖廷罚为奴婢。虽然我知道这里是上官家的祖宅,但是,我对这里一点记忆也没有。”

    “那你肯定是知道……”月奴表情有点尴尬,抬手朝马球场的方向指了一指。

    “我知道。”上官婉儿轻轻的点头,“有人说,那可能是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其实,就算真的见到了,我也未必能认识。”

    “哎……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月奴深有感触的长叹了一声,“就算我爹娘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不过,他们肯定是不可能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上官婉儿手上稍稍用力,挽着月奴的胳膊紧了一些。月奴颇有女汉子风范的拍了拍上官婉儿的手,微然一笑以示安慰,上官婉儿回之微微一笑。

    同是自幼父母双亡不知双亲模样,同是从小为奴侥幸活到今天,又同是摆脱了奴婢的身份各自有了人生的转机……两人之间这相视一笑,大有同病相怜或是惺惺相惜之意。

    月奴的心里,很自然的对上官婉儿生出了许多的亲近好感。

    上官婉儿好不容易走出了黑暗凶险的后宫走到外面的世界来透一口气,并遇到了这样一个同命相怜的同龄女子,也颇有庆幸之感。更何况,月奴是薛绍的贴身侍婢,薛绍很有可能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而太平公主是天后唯一宠溺的人……如果能和月奴成为“朋友”,对上官婉儿来说当然是有益无弊的好事。

    或许是在宫里挣扎打磨了这么多年,做这种事情都是轻车熟路不需要加以任何的思考了,上官婉儿收发自如的就轻松拉近了她和月奴之间的距离。

    二女正在花圃间聊得投机,妖儿闯进了府里来,“回来喽、回来喽!今天又有鱼吃喽!”

    “小吃货回来了,那公子肯定也就回来了!”月奴顿时面露笑容,“上官姑娘,请正堂稍坐,我去请公子来与你相会。”

    “正堂有那个薛大夫在,我左右不自在。”上官婉儿说道,“不如我就在这二进院的花圃间随意走走看看吧,你请薛公子先接待了薛大夫,我再去与之叙话。反正我也不着急。”

    “那可就委屈你了哦?”

    “无妨,快去吧!”

    薛绍拿着一根钓竿走进府门,早早就看到了有客人的马车停在马厩旁,知道有客来访。往正堂上一看,薛曜正站在檐下拱着手,“承誉,在下冒昧而来,还望恕罪!”

    “原来是族兄来了,小弟真是失礼!”薛绍放下鱼竿迎了上去。

    月奴走来一看,倒也免去了自己一番口舌,于是只管在一旁伺候茶水了。

    “承誉真是好兴致,还外出垂钓了!”宾主分座后,薛曜笑呵呵的道。

    薛绍笑了笑,“小弟一介闲官无所事事,于是找些闲散事情来做,让族兄取笑了。”

    “我今ri前来,就是特意将此字贴送回。承誉请过目。”薛曜将竹筒递上。

    薛绍一看,那字贴不是被我撕了么,难道专程跑来把竹筒子还我?

    月奴将竹筒接下,递给了薛绍。

    薛绍笑了一笑,“族兄这是……买椟还珠?”

    “承誉何不拆开来一看?”薛曜抚髯微笑道。

    薛绍就将那竹筒拆了开来从中取出一贴字贴,很明显是重新裱糊粘贴过了,加了一层厚厚的背纸。不得不说,修裱的手艺很不错。如果不是特别认真,很难看出这字贴是被撕裂过了。

    可是月奴的眼力从来不差,她当场就变了脸sè,“公子,这字贴被撕毁过了!”

    “我知道。”薛绍看了一眼,很是淡然的将字贴收卷了起来,“我撕的。”

    “啊!!!”月奴惊叫了一声,这下真是宛如石化的,浑身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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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美人如玉

    月奴这一惊叫,倒把薛曜吓了一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薛绍脸sè略微一沉,“成何体统!”

    “公子恕罪,我……”月奴瞪大眼睛看着那字贴,眼神表情就像是在目前送亲人离世一样。

    “拿去,收起来。”薛绍将竹筒往她面前一递。

    “是。”月奴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竹筒,转身往门外走。临出厅堂时回头冷瞟了薛曜一眼,双眼之中如同放出了铺天盖地的冰刀,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薛曜禁不住浑身一寒愕然的目送月奴离去,这小婢好生凶戾,我何时得罪过她了?

    “族兄恕罪。是我管束无方,手下人太不懂事了。”薛绍道。

    “无妨、无妨。”薛曜挺是大方的呵呵一笑,说道,“今ri我来,一为送还字贴,二为……登门致歉!”

    “哦?”薛绍显得有点惊讶,然后笑了一笑,“致歉的话,从何说起?”

    “那一ri……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失礼,太不近人情了。”薛曜拱起手来,满怀歉意的道,“多有冒犯,承誉胸怀大器,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其实那天“冒犯”了薛绍的是薛元超,薛曜顶多撒了个不太高明的谎让人有点鄙视而已。但是“子不论父过”,薛曜总不能在背后把自己的老爹数落一阵。

    何况,他也不敢!

    薛绍不以为然的呵呵直笑,“族兄这话真是无从说起,倒是小弟出言莽撞行为乖张冒犯了令尊才是。按理说,理当是我登门致歉!族兄以德报怨,倒显得小弟器量狭窄不会为人了,惭愧、惭愧!”

    薛曜略略吁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如此说来,父亲大人没有看错他。这个薛绍并非是传言中的那样轻佻和浮浪,至少是有着几分胸襟器量的!

    薛绍面带微笑不动声sè的观察着薛曜的微表情,心中不禁好笑。那天薛元超可是坚决果断毫不留情的就把我拒在千里之外了,今天他儿子又来送还字贴并且登门致歉。他们这对父子本该是一体,但是薛元超与我交恶、薛曜与我交好,真是有够滑稽!

    薛绍心想,薛元超之所以那样不近人情拒我于千里之外,一方面是因为我以往名声不好,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和天后溺爱的女儿太平公主搅到了一起,他怎么会给我好脸sè看呢?

    但我毕竟是薛家人,将来我如果做了驸马又能裨益和壮大整个薛氏大族,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如今薛元超心里的想法肯定是相当复杂,他既是李唐的宰相忠臣与天下文宗道德楷模,又是薛姓的族老领袖,他既不能我交好从而背负起向天后献媚的名声,又没理由和整个薛氏大族的利益站到对立面。

    “承誉,我就不多作打扰了。”薛曜拱手道,“你还另外有客人,赶紧去招呼吧!”

    薛绍回了礼,“多有怠慢,族兄千万不要介怀!改ri,小弟再行登门拜访!”

    “好,在下随时恭候承誉大驾光临!”

    薛曜告辞而走。

    薛绍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口请他登车,挥手道别。

    马车渐行渐远,薛绍摇头笑了一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清高的人,至少朝堂之上绝对不会有。

    一代文宗薛元超,也不例外!

    明面上薛元超很硬气很清高,宁死不愿丧失了李唐宰相与天下文宗的名节;但又悄悄派了个憨厚耿直的儿子来讲和致歉,言下之意仿佛是想告诉我,他身份特殊出于大局考虑不得不和我划清界线,但是私底下又对我并无恶意与成见。

    事先埋下了这“一解释一道歉”的伏笔,假如我薛绍将来真的做了驸马飞黄腾达了,薛元超就算不指望我会“以德报怨”的去孝敬他这个族老长辈,至少也应该会善待负荆请罪的薛曜嘛!

    薛元超再有权力、名望再高,终究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迟早就要走下权力舞台、让人盖棺定论。今天的这一举措,薛元超既竖立了自己身前的清名,又不会妨碍到薛族的利益,更是给薛曜这些嫡系子孙的将来安排了活路、甚至准备了一条可以抱上的大腿。

    一举多得的如意算盘,好jing深的心机啊!

    “当朝宰辅,果然不是吃素的!”薛绍自语了一句摇头笑了一笑,走回了宅院。

    之初钓鱼回来进院的时候,薛绍出于职业的习惯早就在四周发现了许多特别的痕迹,比如散落四周没有清理掉的花瓣和院子里留下的地毯铺过的痕迹。只是当时忙于应酬薛曜没有特别在意。

    现在薛绍再一观察,应该是有人大打排场的来过我府上了。可是我搬家过来没有多久没几个人知道我的住处,能打这么大排场来找我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太平公主了!

    小公主居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来势凶猛嘛!

    薛绍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走回正堂,一看,月奴居然没有回来。薛曜不是说我还“另外有客人”要招待么,那怎么没在待客正堂,莫非还要跟我玩躲猫猫?

    “来人!”薛绍唤道。

    一名男仆上前应诺,“公子有何吩咐?”

    ……

    月奴躲在薛绍的书房里,抱着那个残缺的字贴狠狠的心疼了好一阵,就差掉眼泪了。想着公子那边可能还要人伺候上官婉儿也在院子里等着,月奴只好将字贴装进竹筒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机关之中出了房来,正见到府里的一名男仆来二进院寻她。

    “月奴,公子在找你并有请贵客去正堂相会!”

    “知道了。”月奴走到上官婉儿面前,勉强的笑了一笑,“上官姑娘,公子有请!”

    “月奴你没事吧,怎的眼睛都红了?”上官婉儿挺关心的问道。

    “我……我心疼死了!”月奴是个耿直之人,一脸愁苦的低声道,“公子居然把一贴家传的字贴给撕了!那可是家传之宝啊,公子怎会撕得下手的呢?”

    “哦?”上官婉儿挺是好奇,“却是何故?”

    “公子的事情我不敢多问,但是我猜,肯定跟薛元超那一对酸儒父子有关!”月奴咬牙切齿的恨恨道。

    薛元超?!

    上官婉儿心中一醒神但并未多问,心想莫非正如李仙缘所说,薛绍与薛元超还真是“很不对味”?……天后娘娘肯定会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深感兴趣!

    二女到了前宅正堂,上官婉儿方才踏进屋里,薛绍就感觉整个房间里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美人如玉,灿若珠华!

    “原来是上官大人光临寒舍,真是多有怠慢了,死罪、死罪!”薛绍面带微笑的拱手而道。

    上官婉儿听他这么一说,当场就笑了。

    就冲“大人”这两个字,她就应该笑。

    因为现如今“大人”一般只用来称呼自己的父亲或者是父族的尊贵长辈,在官场上用得极少,最多是在书面用语上用来称呼王公贵族或是宰辅重臣,易经上说“三九之初利见大人”,就是这个用意。

    时下朝堂之上的人都知道天后启用了一批女官,她们虽然不参政不上朝,但ri夜跟随在天后身边深受信赖与倚重,除了打理天后的生活、执掌诰令文书以外,天后经常会针就一些政务咨询和听取她们的意见,甚至直接让她们批示处理一些奏章。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女官简直比当朝宰相还要牛气,时常有人戏称她们是“无冤宰相”、“巾帼宰相”。

    而上官婉儿,就是她们当中的翘楚!

    薛绍仅用了“大人”这两个字,就一下拍足了上官婉儿的马屁——当然,可不是把她认作了亲爹,而是把她比作了王公宰相。而且,“大人”这个称呼一般只用于书面用语,薛绍当着上官婉儿的面这么叫,既显得幽默又不失尊重,既表达了亲近又不会显得谄媚——可谓是把这个词用到“jing妙”的境界!

    上官婉儿巧笑嫣然的款款回了一礼,“薛公子莫要取笑于我。想我一介奴婢出身万般庆幸才归作了良人,又如何当得起薛公子口中说出的‘大人’二字?”

    月奴可不懂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懂什么易经,于是她惊愕的愣了一愣:公子今ri种种异举究竟是怎么了,莫非还想认上官婉儿这个女子……做义父?

    “上官大人请坐吧!”薛绍笑容可掬的道,“月奴,你今天莫非是撞邪了么,要么神sè无状冲撞贵客,要么傻不兮兮的杵在这里,都不会上茶伺候了?”

    月奴恍然一怔,“公子恕罪,月奴这就上茶!”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公子不必客气,月奴姑娘你也不必忙碌了。我只是给公主殿下捎一段话来,说完就走。”

    真的是“说完就走”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跟我说。比如那天湖心葬诗的事,比如这上官祖宅的事!

    薛绍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这待客之茶还是必须要上的。月奴,要不你来坐着,我去沏茶?”

    “月奴当真该死,这就去了!”月奴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份了,连拍了自己的脑门儿几下,羞愧不已的急忙走了。

    上官婉儿摇头笑了一笑,“你们这一对主仆,当真有趣!”

    “何以见得?”薛绍坐了下来,以手示意请上官婉儿坐下。

    这摆明是要留客了。

    上官婉儿也就不再矫情,款款坐了下来,说道:“名为主仆,我却感觉……你们更像是至亲之人。”

    薛绍眼睑一抬看向上官婉儿,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又带暖昧的笑容,“上官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啊!莫非,是在替太平公主刺探军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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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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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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