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突变
夜很静,月色渐浓。
薛绍与太平公主久久相拥,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直到太平公主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薛绍方才与她分开。
拍抚她的背,薛绍将自己外衣脱了下来披到太平公主的身上,“天寒夜露,别着凉了。我们早点回去歇息吧?”
“再坐一会儿。”太平公主温柔的拒绝了薛绍的建议,拉着他的手坐在了一处假山后的溪流石亭上。
“薛郎,有些话,我本不该对你的说。”太平公主的表情很少像现在这样的严肃,严肃得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这一刻,薛绍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越多的武则天的影子。
“你说吧,我听着。”薛绍认真的点头。
“你可知,我为何单单找了上官婉儿做我的随嫁媵御,而不是其他人?”太平公主说道,“如你所言,媵御之事并不着急,成婚之后再立不迟。再或者,我在掖庭之中随便找一个女子充数,或是便宜我身边的这些心腹侍女,也并无不可。”
“为什么?”薛绍眉头微拧,认真的问道。
太平公主左右环视,确定四下里没有耳目,方才凑到薛绍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是天后的意思。”
薛绍心头微微一怔,“为什么?”
“你说呢?”太平公主反问。
薛绍眨了眨眼睛,神情变得十分凝重。
为什么,武则天要指派上官婉儿来做我的媵御呢?……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了我与上官婉儿之间有些暖昧,因此刻意成全?但问题是,她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白了,上官婉儿是内廷的女子、是皇帝的女人、还是她武则天用过的贴身秘书,凭什么轻易的赏给一个臣子做妾?
这不合理!
“想明白了吗?”太平公主低声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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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疑问堆积在了薛绍的心头,一时难以想个明白。他迷惑的摇了摇头。
“你果然不明白!”太平公主仿佛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幸好,我们现在远离长安了,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去!”
“什么意思?”薛绍眉头紧拧,“难道上官婉儿是天后给我的一个收买?”
“还好,你没有笨到家!”太平公主不轻不重的在薛绍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你想一想,上官婉儿何许人,连武三思觊觎于她都被天后重罚过,又怎会轻易赏赐给你?”
“果然!……”薛绍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坏了!——天后在这个节骨眼上赐给我上官婉儿,是希望我在立场上完全偏向于她,或者说偏向她与裴炎的政治联盟。
如果我这样做的话,就必须完全脱离裴行俭的派系和我自己原有的立场,并无条件的支持他们的军国主张……可是我已经选择了否定裴炎的军国主张,转而力挺薛元超去向裴炎?裴炎发难!
这下,真的坏了!
思及此处,薛绍嚯然站了起来,双眉立竖如剑,背剪双手来回的踱步。
“我就知道,你肯定干了傻事。”太平公主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薛绍,“薛郎,莫非你心里真的不清楚,现今的大唐朝廷,是谁在说了算?”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薛绍说道,“但是有些事情……我真的无法做到昧着良心、歪曲是非!”
“何谓良心?何谓是非?”太平公主诘问道,“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就能确定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吗?”
我当然知道!这段时期所有的历史大事与历史走向,我全知道!……
薛绍差点把这句话喊了出来,但是一拍额头,“你不懂!”
“军事大事,我或许是不懂。”太平公主急忙劝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情——与天后做对,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薛绍的心头。他扭过头来,双眉沉锁目光如炬的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一点也不退避的迎着他的目光,“你认为,我是在吓唬你么?”
“我知道,你没有。”薛绍慢慢的摇了摇头。太平公主当然不会吓我,如果有了重大政治冲突,就算是亲生儿子武则天也不会放过——女婿算什么东西?
“告诉我,你都做了一些什么?”太平公主的神情越发凝重,她紧紧拽着薛绍的胳膊,分外用力。
薛绍知道,她在害怕。
她,非常的害怕!
可以说,薛绍是第一次看到,太平公主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留意四周,再次确定没有闲杂耳目,他将太平公主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的简要的说了一下,自己与薛元超之间的事情。
太平公主的身体都在发抖了,越来越害怕。
“薛郎,你真是不要命了!”听完之后,太平公主声音颤抖的在薛绍耳边急道,“薛元超一直都想独占政事堂,成为一言九鼎的首席宰相。但他历来就与天后理念不合,因此天后才会扶植起裴炎,慢慢的将他压了下去。现在你暗助薛元超反戈一击,这不是摆明了与天后及裴炎为敌么?”
“我无心与天后及裴炎为敌。只是这一次,我认为他们的军事主张是错误的!”薛绍说道,“伏念不能杀,否则北疆必然复叛,草原人将不再信任大唐的朝廷!裴行俭不能废,否则军心必乱,大唐战力严重受损!此消彼涨,大唐的北方将会从此多出一个比吐蕃还要更加强大的夙敌,将成百年之心腹大患!”
太平公主听完这些话多少有点震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薛绍,“薛郎,你真的成为一名将军了!……但是这些话,你为何不与天后、与裴炎当面去说?”
“我倒是想说,但他们心中有着自己的盘算,根本不给机会让我说!”薛绍说道,“如果我不识时务的主动说了,他们当场就会把我划为政敌,必然将我清洗!”
“那……那该如何……是、是好啊!”太平公主越来越害怕了,嘴里哆嗦,身子也在轻微的发抖。
“选择薛元超,就是我没有办法的一次铤而走险!”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薛元超能在政事堂里驳倒裴炎,让朝廷采纳他的主张——也就是我的主张!如此一来,就只是一次普通的政见之争。”
“但如果薛元超没能驳过裴炎呢?”太平公主忧心忡忡的道。
薛绍深呼吸,凝神看着太平公主,“那我和薛元超,就都死定了。”
“不行!”太平公主斗然大叫了一声,“绝对不行!”
她的声音,歇斯底里!
薛绍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噤声!”
太平公主拼命扳开薛绍的双手,紧张的瞪大了眼睛、急躁的呼吸,“薛郎、薛郎!你听着,你听清楚了!——我绝对不允许你为了任何事情,拿生命去冒险!听清楚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哪怕是军国大事、民族危亡!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一个人!!其他的,我全不在乎!!”
薛绍再次将太平公主紧紧抱在怀里,“别说了,别让其他人听到了。”
“放开我!!”
太平公主努力的、甚至是愤怒的从薛绍怀里挣扎出来,怒瞪双眼指着薛绍,“薛郎,你太自私了!你的心里只有你的恩师、袍泽、军队和国家大事吗?你就没有考虑过一丝我的感受?我的爱情?我的归宿?我的未来?”
“……不是!”面对太平公主连珠炮似的质问,薛绍竟感觉到一些理屈辞穷。
“你就是!”
太平公主用力一脚踏在地上,浑身发抖头上的金钗儿都掉了下来。顿时,她红了眼圈流下泪来,情绪也变得更加激动,简直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
薛绍惊愕的看着太平公主……还真没见她如此动气、如此急躁过。
“来人、来人哪!!!”
太平公主突然大叫起来。
“你干什么?”薛绍有点急了。
小两口如果是在谈情说爱,没人敢于靠近。可是太平公主这一声大喊,马上四面八方闯过来很多的羽林卫士兵,杨思勖也带着那群习武的宦官来了。
“殿下,何事?!”
太平公主后退几步躲到杨思勖身后,指着薛绍声音发抖的说道:“将、将……驸马拿下,软禁看押!在我重回此处或另有号令之前,不许让他离开瑶池玉林半步!否、否则,你们通通人头落地!!”
“是!!”众卫士和宦官一同大声应诺。
薛绍愕然,既惊且怒,“你……这是做什么?”
“还不动手!!”太平公主大喝道。
杨思勖上前一步对薛绍抱拳一拜,“驸马,得罪了!还请体谅小人,不要让人小难做。”
薛绍并未理睬杨思勖,双目炯炯的看着太平公主,“殿下,有事好商量。你先冷静。”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那枚刚刚掉落的金钗紧紧握在手中,说道,“我即刻赶回长安,面见天后。在我回来之前,我不希望你有什么异举妄动。否则……!!”
太平公主猛然一把,将钗子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第392章 银壶
“别!——”薛绍大叫一声,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太平公主倒是没有真的扎进去,但是……见血了!
所有人吓得跪倒在地,只剩薛绍一人站着,瞪圆了眼睛浑身都是僵硬的。
“答应我,快点答应我!”太平公主急促的呼吸,大声道,“答应我乖乖的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好,我答应你……”薛绍连连点头,“你快把钗子放下。”
“你放心,只要你安心在这里等我不作造次,我是不会干傻事的。”太平公主一把将钗子收了起来,大声道:“杨思勖,你带一半羽卫军在此陪伴薛驸马。琳琅率领宦官及余下羽林军,即刻随本宫回京!其余人等,在此等候!任何人不得擅离此地半步!有违者,立斩!”
“是!”
一声令下,整个瑶池玉林全都动了起来。
薛绍一掌重重的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怒骂了一声,“我操!!”
“薛郎,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太平公主说完这句,一扭身提起裙摆就跑了。琳琅紧紧追在她身边匆忙的叫喊着“殿下等等,先擦拭一下血迹再上些药……”
太平公主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车驾即刻启行离开了瑶池玉林。
薛绍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怔怔的看着天边的一轮残月良久无语。杨思勖和五十甲兵将他团团围在中心,倒是没敢对他有什么不恭之举,只是围着他不走。
此刻,薛绍的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我此前所有的努力,眼看将要毁于一旦。毁于爱情,毁于我对太平公主的信任,毁于我的轻率与天真。
安然,这一次,我终于见识到了你对我们之间这份爱情的执着与狂热!但是你对我的爱,又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伏念注定要死,突厥汗国注定要东山再起,历史的车轮注定无法改变原来的轨迹了么?
思及此处薛绍心头一片焦恼,嚯然站起。
杨思勖像一匹猎豹一样突然蹿了出来站在薛绍身前,“公子,请不要让小人为难!”
薛绍咬得牙根作响,闷哼一声,抚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杨思勖和那些甲士亦步亦趋的跟着,如临大敌。薛绍进了房间猛然将门甩上,杨思勖倒是吁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冷汗,马上就将五十甲兵分作了三队,轮流在薛绍的门外戍卫。
屋里一片漆黑,薛绍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沉默良久。
屋外的那些士兵包括杨思勖在内,薛绍都有把握甩掉他们逃出生天,然后……问题就在于,然后呢?
太平公主的刚烈,薛绍今天是见识到了。当时她拿着头钗刺向自己的脖颈的时候,薛绍是真的被吓坏了。哪怕是在战场之上面对无数敌人围攻之时,薛绍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惊肉?惊肉跳之感。
如果自己逃出去,追上了太平公主,又能如何?她下定如此决心要做的事情,自己还能阻止么?
“哎……”薛绍不禁长叹了一声,“这或许,真的是命!”
“砰砰砰”,门被敲响了。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大半夜的谁还会敲我的门。听那动静,倒像是一名女子。
“谁?”
“贫道玄云子,肯请薛公子现身一见。”
薛绍眨了眨眼睛,这时候,她来见我作甚?
起床整了衣冠,薛绍上前开门。玄云子一袭白衣站在门口稽首施礼,杨思勖和那些卫士不远不近的背对着二人,站在小院门口。
玄云子看着薛绍微然一笑,变戏法似的手中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银色酒壶,“夜色正美,贫道央请公子一道赏月如何?”
薛绍走出房来仰头一看,“不过是一轮残月,有何可赏?”
“《易经》有云,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不赏残月之凋,又怎知圆月之满?”玄云子灵巧的一个转身站到了薛绍的身侧,做出了一个迎请薛绍出门的姿态,示意请他坐在这庭院里赏月。
“仙估,是来给薛某讲经论道的么?只怕可惜了,《易经》这么高深玄妙的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读懂过。”薛绍坦然的坐了下来,并请她对坐。
“非也,非也!”玄云子谢了座在薛绍对面坐下,微笑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乎人乎?”
薛绍心中略微一凛,“仙估,言下何意?”
玄云子微笑不语,又取出两只银质的小酒杯给薛绍倒了一杯,“公子,请。”
薛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愕然。
“水?”
玄云子仍是淡然的微笑,“贫道只说请公子赏月,可未尝说过要请公子喝酒。”
薛绍把杯子一放,心里正郁闷,表情很无奈,“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公子恕罪,贫道并非有意调侃于你。”玄云子施了一礼,说道,“月圆则缺,日中则移,花绚则糜,水满则溢。世上没有一事一物可永保完美。同样的,也没有人会一直倒霉。贫道以清水戏公子,赠公子最后一丝霉运。或许,就该是到了否极泰来之时了。”
“那就,承你吉言。”薛绍淡然的答了一句。对于这些道士们挂在嘴边玄之又玄的东西,薛绍当真没有多大兴趣。
“公子,何不信贫道?”玄云子看着薛绍,眼神炯然。
薛绍真有点哭笑不得,差点就说出一句:信你,你是春哥吗?
玄云子显然已是察觉到了薛绍心中的焦躁和不耐烦,但她的神情仍是很淡静,再倒了一杯水给薛绍,静静的递到了他面前。
薛绍没有看酒杯,但盯着玄云子,“我不渴。”
“贫道有一位师兄云游西域时,从胡人那里学来了葡萄酒的酿造之法。这是他回到中土之后亲自酿的美酒,还请公子品鉴。”玄云子说道。
薛绍皱了皱眉,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再敢耍我,让你好看!
方才拿起杯子,薛绍就察觉到了异样——杯子里的确不是装的水,而是清香溢溢的碧色葡萄酒!
薛绍瞟了一眼那个银色的酒壶,想必其中是有机关,可以控制水和酒的分别流出。
不多想,薛绍把酒喝了。
“好酒!”他由衷的赞叹了一声,转头看向玄云子,“仙姑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变个戏法逗我开心?”
玄云子淡静的微笑,摇了摇头。
“那是……?”
玄云子微笑道:“贫道手中的这个银壶,最初公子认为它里面装的是酒,倒出来的却是水;公子认定它里面装的是水的时候,却倒出了酒来。公子,做何想?”
“江湖把戏。”薛绍不动声色的,淡然道。
玄云子呵呵一笑,“公子智深如海,却不肯显露。也罢,既然公子已经明白,贫道也就不再班门弄斧。”
薛绍微微一笑,不予辩驳。
头一次的,薛绍感觉到了和玄云子对话的一丝乐趣。这个年轻的小道姑,智慧过人字字珠矶,好像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是漫无边际的无的放矢。
银壳之中倒出来的,一时是酒一时是水,让人难以捉摸。这何尝不像是人在官场,对于时局的变化与上峰的心态,永远只能去揣摩与猜测。尤其是站在了重大胜负的分水岭上之时,左一步万丈深渊右一步平步青云,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
薛绍自己现在,就面临这样的处境。暗挺薛元超与裴炎一战,成则扭转政局改变历史,败则一无所有甚至再无翻身之日。
瞬息间,薛绍恍然大悟!……裴炎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我认定自己的政见是完全正确的。我们两个,都像我刚才一样笃定银壶里装的是酒还是水。二圣,则像是刚才的玄云子一样是手执银壶者,最终壶里面是倒出水还是倒出酒来,全在他们一念之间,而不在于我和裴炎怎么去猜!
朝廷还是那个朝廷,二圣还是那个二圣。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所有的其他人,都像是参与赌博的赌徒在声嘶力竭的买大买小。最终的胜负,却只在庄家——二圣的掌握之中。
薛绍拿起喝光了的空酒杯往玄云子面前一递,“请仙姑,再赐葡萄佳酿一杯。”
玄云子微然一笑,素手轻扬给薛绍倒了满满一杯碧色葡萄酒,同时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
“贫道,敬公子!”
“仙姑,请!”
一杯饮下,薛绍心中的抑郁之气消散了大半。转眸深看玄云子一眼,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子智慧超凡,是真不简单。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许年幼时的凄惨遭遇和早年在禁宫里的那一段特殊生活,让玄云子练就了常人难以具备的超凡心智。
“公子人中龙凤,早晚必成大器。又何必拘泥于一事之得失,一时之胜负?”玄云子微笑道,“小胜靠智,大胜靠德,这不是公子常说的话么?”
薛绍微然一怔,“你从哪里听来的?”
“公子莫非忘了,此前在并州时,你曾与郭元振、薛楚玉一同到我师兄的茅庐作客?”玄云子微笑道,“公子闲谈之时曾经脱口而出。或许言者无心,但贫道听者有意,认为这是一句妙语,于是一直铭记在心。”
薛绍不由得心中略微一凛,她好细心!……细致入微、洞悉人心,这样的词汇仿佛就是为玄云子而生。
“天色已晚,贫道就不再作叨扰了。”玄云子站起身来,仰头看了看头顶的皎皎明月,对薛绍稽首微笑道:“能与公子同赏残月共饮美酒,贫道幸甚。告辞!”
“仙姑,请。”薛绍拱手回了一礼,心中明白玄云子是在暗示“明月自有圆缺”,不顺之事迟早会过去想必也是有惊无险,不必过份担心。
玄云子飘然而去,却没有带走那个银酒壶。
薛绍拿起酒壶来自己往杯子里倒了一杯,却是水。再试,仍是水。
他索性将酒壶的盖子拔出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却发现,全部都是水!
薛绍不禁有些愕然,这个小把戏,倒是玩得漂亮!
第393章 胜利大逃亡
黎明,巍峨庞伟的帝都长安仍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沉睡,城池以北的皇城里却已经亮起了多处灯火。
按如今大唐朝廷的成例,京官单日上朝双日不上朝。
今天九月初七,正逢单日。
饶是如此,黎明方至皇城中就已经有不少的车马在匆匆穿行,很多文武官员和士兵仆从仍要早早的奔赴各自的岗位,开始一天的忙碌。
早起勤政,是从大唐贞观时代遗留下来的政治风气,一直沿续至今。只不过当今圣上李治身体欠恙,代替他早起勤政的是天后武氏。
像往常一样,武则天在皇城朱雀门打开前半个时辰起床,自行梳妆。伺候了她二十多年的宫婢只需要将梳叉脂粉等物一一递上,武则天会亲自化好妆容。
每逢这时候,武则天身边的这名心腹宫婢都会发出由衷的惊叹——天后娘娘这一手化妆打扮的绝活,实在惊艳。又或许,是上天对天后娘娘实在是太过眷顾,她不仅仅是从她母亲杨夫人老里继承了“红颜不易老”的天生丽质,还将天下最好的保养圣品都用在了一人之身。
每当天后娘娘从梳妆台前站起转过身来时,年近六旬的她仍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光彩夺目精神奕奕,仿佛半点也没有变老。反观大明后宫含冰殿里气息奄奄躺着养病的皇帝李治,让人难以相信天后还比皇帝还要大上五岁。
梳妆罢了,该要批阅半个时辰的奏章,然后用了早膳再去参加朝会或是处理别的政务。多年来,天后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惯,风雨无阻。
一件事情再如何有趣,偶尔为之尚可接受;但若能坚持十几年不变,那就是大不易了。更何况,坐朝理政并非是件趣事,除了枯燥烦闷伤人脑筋,有时甚至刀光剑影夺人性命。
所以,外人大多只能看到天后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玩弄权柄,唯独她身边的人无不惊叹于她的智慧与刚强,敬佩于她的毅力与执着。
“今日逢单,不上朝。”武则天一边缓步朝外走,一边对身边的执事女官叮嘱,“本宫只在书房批阅半个时辰的奏章,早膳也在书房间用过。辰时一到,即去政事堂与宰相议事。午时初刻在麒德殿宴请南诏国使,宴罢之后须到含冰殿陪伴陛下。戍时一到,即刻去往护国天王寺会见天竺高僧。这些要务,尔等须得安排谨细。”
“是。”左右应诺,马上拿笔写了下来。天后娘娘一天的行程,必须是安排得巨细无遗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正当武则天将要一脚踏出寝宫大门之时,前方传来一片喧哗之声,仿佛有人在与戍卫寝宫的卫士发生争执。
“公主殿下,天后严令辰时之前,任何人不得传唤不能入殿!违令者斩!”
“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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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眉头一拧,“太平,越来越胡闹了——将她唤来!”
左右连忙快跑上前,武则天眉头一拧,停下脚步折返了寝宫之内,“今日不去书房了,辰时去往政事堂即可!”
“是。”左右女官又连忙挥毫记下,并马上有人着手去安排打点。这时,众人都已是心中有数,太平公主黎明闯宫,必有重大隐情。因为天后娘娘很少像这样“朝令夕改”,除非是突生重大变故。
片刻后,太平公主孤身一人跑进了寝宫来,脸色憔悴行色匆匆,连头发都有些凌乱了,显得颇为狼狈与焦急。
武则天端坐于陛阶之上扫了她一眼,蓦然眉头一拧,“慌张!”
太平公主脚步骤然一停,就像是双脚在地上生了根一样不再上前,双膝一跪拜倒在地,“孩儿知错,母亲恕罪!”
“都退下!”武则天云袖一挥,威厉炎炎。
左右人等连忙鱼贯而出,掩上了门。
太平公主以膝着地爬行上前到了武则天的面前,以额贴地的跪着,不言不语。
“本宫教导过你多少次了,你是大唐天下最尊贵的太平公主。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能丧失了你的高贵与从容!”武则天并没有怒喝,但她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朗声道,“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失魂落魄衣衫褴褛——本宫不与这样的公主说话!”
“是……”太平公主低低的应了一声,乖乖的站起身来,悄悄的朝一旁走去,闪进了一道侧门之中。
武则天端会于陛阶之上,表情沉肃双眼之中精光奕奕,静等。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重新梳妆打扮过后的太平公主去而复返,一板一眼的拜在了武则天面前,“皇儿拜见天后。”
“免礼,坐吧!”
武则天的口气这才和缓了一些,但仍是面无表情不怒而威的看着太平公主,淡淡的道:“你不是和薛绍去昭陵祭祀了么,奈何突然折回并黎明闯宫?”
“天后容秉,皇儿有重大事情向天后启奏。”太平公主低着头,如同一名上朝的朝官那样正式的说道。
“说。”武则天只有一个字。
“薛绍,他……干了一件蠢事。”太平公主一边说,一边身子发抖嘴皮儿都打绊。
“说下去。”
“他……他暗谋薛元超,意欲在政事堂驳倒裴炎,申达自己的军国主张。”太平公主说道。
“什么主张?”武则天半点惊怒也没有表现出现,仍是淡淡的问道。
太平公主干咽了一口唾沫,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她的母亲,低声道:“他认为伏念不能杀,否则北疆必然复叛。再者裴行俭不能裁撤,否则大唐军队必乱。到那时此消彼涨,突厥部族可能东山再起,并极有可能取代吐蕃成为大唐最大的心腹之患。”
武则天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
太平公主的心脏一顿嘭嘭乱跳,满心忐忑的用眼角偷偷瞟着武则天。
“你说完了?”武则天问。
太平公主连连点头,“说……说完了。”
“那你该干什么的,仍是干什么去吧!”武则天轻轻挥了一下云袖,就要起身。
“母亲!”太平公主急了,爬着上前捉住武则天的袖子不让她走,“求求你,不要责怪薛郎好不好?他也是为了大唐的未来着想,想为大唐的军国之事出一份力!”
“这些话,是他让你来对我说的吗?”武则天平声静气的问道。
太平公主连连摇头,“他不许我说。我将他软禁了,自己连夜跑到了长安来,偷偷告诉母亲的。”
“哈哈!”
武则天大笑。
太平公主懵了,“娘,你为何大笑?”
“政见相左朝堂有争,这是平常惯有之事,薛绍何必偷偷摸摸,你又何必仓仓皇皇呢?”武则天说道,“回去告诉薛绍,让他安心做他的驸马,尽职尽责当好他的兵部员外郎。余下之事,一概与之无关。”
“!”太平公主狠是一愣,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预料过一百种母亲发怒之后的神情,甚至想过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为薛绍请求一次宽恕。但她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当今的天后,这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冒犯之后都不会轻易饶恕的铁腕女强人,就这样轻描淡写的饶过了薛绍。
“怎么,你非要我下令赐死薛绍,方才肯回?”武则天的声音突然一沉。
“不不不,我……走,我马上走!”
太平公主匆忙爬起身来,提起裙裾就往外走。
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逃!
武则天淡然的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微微的摇了摇头。
“女大不中留。”
太平公主跑到门口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又突然跑了回来站在了武则天的面前,怔怔的看着她的母亲。
武则天眉头微皱,看着自己的女儿。
“娘,谢谢你!”
太平公主一把扑进武则天的怀里,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但是,没有哭出声来。
武则天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太平,你长大了。你懂得了轻重缓急,也配得上去做他人的妻子了。”
太平公主抱得更紧,眼泪也流得更厉害了。
“其实,你根本不必仓皇跑来告秘请罪,也根本不必谢我。”武则天轻轻的拍着太平公主的后背,不急不徐的说道,“因为,薛绍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太平公主猛然一怔抬起头来,“那是裴炎错了?”
“他也没错。”
“那是薛元超错了?或者是,我错了?”
“不,你们都没有错。”武则天微然一笑,说道,“因为你们,都没有想过为害国家祸乱朝纲,都没有做出荼毒百姓通敌卖国之事。除此之外,或有小过值得惩戒,但毕竟无伤大雅。”
太平公主的表情顿时凝滞,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可以称“圣”,而我只是一名公主!
大唐天下二圣之一的天后娘娘,站得远比一般人都要高,看得远比一般人都要远。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她的肚里却容着整个天下大局。都说人人心里皆有一竿称,称着人心善恶是非曲直;她的心里也有一竿称,称着公道人心,还称着古往今来。
“回去吧,把我的话,一字不漏的带给薛绍。”武则天平静的说道,“然后,大婚前五日不得传唤,你们不必回京。”
“是,孩儿这就去了!”
拜别之后,太平公主再度提起裙裾转身走去。
这一次,胜利大逃亡!
第394章 最美笑容
薛绍没有睡。
瑶池玉林最高处有一座人工做成的“飞来峰”大山石装饰,他就一直站在那上面,从星月满天到晨曦微露,从日出东山到夕阳漫天,几乎都没有移动过。
杨思勖等人分作三班在山石下陪着,越陪越是心惊肉跳,万一驸马体力不支晕倒摔了下来或是想不开做傻事跳崖,如何是好?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多嘴劝上一句。虽然薛绍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尊雕塑一样。但正是这种异样的平静,让人捉弄不透他的内心世界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再加上他现在这副高高在上如在云端的姿态,越发让人感觉到他神秘莫测。
只有薛绍自己心里清楚,现在,他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冷静。
男人,需要经历很多的事情才会成长。实际上,成长的关键并非是经历的事情本身,而是经历过后的思考与总结。
经历之后再有沉淀,才能吃一堑长一智。
花了一夜一天的时间,薛绍认真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来到大唐之后的所有经历。他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冷静与认真的去认识这个时代,认识自己所处的环境,认识身边的那些人。
同时,他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个更加清醒的认知与定位。
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在薛绍的思考间不经意的流逝。身边的杨思勖等人时刻胆战心惊,薛绍则是浑然忘我完全忽视了时间与环境的因素。
直到一辆马车慢慢驶出瑶池玉林,出了大门,薛绍方才略略回神。太平公主可是叮嘱过,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这里。
“杨思勖,那是谁的马车?”
杨思勖连忙上前来说道:“公子,那是上官婉儿姑娘,奉命回京了。”
上官婉儿?回长安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低头一看,下面的士兵人等全都可怜兮兮傻乎乎的看着他,生怕他跳楼似的。
几个轻盈的跳跃,薛绍从飞来峰大石上落了下来,可把杨思勖等人吓了一跳。直到他落地站稳拍了拍衣衫,这些人方才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纷纷抹起了冷汗。
“公子,好身手!”
“我饿了。”薛绍淡然道。
“小人马上为公子安排膳食!”杨思勖应诺。
正当这时,有人朝前一指,“看,殿下的车驾回来了!”
众人闻声一同朝庄院门口看去,果然,居高临下的看下去,一队车马正朝瑶池玉林走来。
相比于离开时的匆忙飞快,现在的车驾走得非常缓慢,就像是步履蹒跚的迟暮老人。
“一起去看看。”薛绍大步往前走,杨思勖等人连忙跟上。
车驾进了大门,停住。
薛绍跑了过去,看到公主马车外的琳琅脸色并不好看,知道情况可能不妙。
“如?>“如何?”
“殿下生病了,在发烧。”
薛绍心头一紧,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主臣规矩男女体统了,跳上马车一把掀开车帘。
“安然?!”
宽大的马车里,太平公主病怏怏的躺着,仿佛是在昏睡,有一名年岁稍长的中年宫妇从旁照看。
“你就是薛绍?”宫妇的语气不怎么客气,脸色也挺难看。
薛绍拧眉,点了点头,“是我。”
“我是太平公主的奶娘,人称张夫人。”宫妇的神情越发严肃甚至可以说有点凶恶,“从殿下出生到现在,我从未见她受过此等的折磨!你是她的男人,理当心疼照顾她,怎能如此作践她呢?”
薛绍略微一怔,轻叹了一声,“抱歉张夫人,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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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张夫人老大不痛快的闷哼了一声,“人交给你了!”
说罢她就下了车去,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的剜了薛绍一眼,“殿下喝了药刚刚才睡着。记得要好生照顾!否则,我饶不了你!”
薛绍摇头苦笑,真像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这时,躺着的太平公主翻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嘟哝着梦话,“娘,替我挠一下痒痒。”
薛绍上前坐到她身边,轻轻扳着她的肩膀,“挠哪里?”
“肚肚,肚肚……”
薛绍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当真是烫。再看了一下她脖子上的伤,已经上了药,看起来像是有点发炎了。
顿时,薛绍心里是既心疼又内疚。
“肚肚痒,肚肚痒……”
薛绍将太平公主轻轻抱起放到膝上,轻轻挠开她的衣物,隔着一层内衣给她挠了挠肚子。
“痒嘛,我痒!”太平公主发起了一点小脾气,叫嚷起来。
薛绍稍稍用力的给她挠了挠,“这样可以吗?”
“可以哦……”太平公主闭着眼睛说着胡话,“娘,我一定要打歪那个坏人的脖子!”
薛绍略微一愣,这是在说以前的事吧?
“可是我……好像又有一点舍不得噢!”
薛绍搂着她,将她抱得紧了一些。
“娘,要不你和父皇选他给我做驸马吧?……他虽然很坏,但是,我偏偏就喜欢和他在一起呢!”太平公主有点口齿不清的嘟哝着,自己伸出了手在小肚子上挠了几下,然后就没动静,好像是睡着了。
薛绍抱着她,悠长的叹息了一声。
“琳琅,小心驾车,缓缓前行。不要惊醒了殿下。”薛绍对外面说道。
琳琅应诺,马车再度前行,缓慢前进。
“去蓝田,去蓝田……蓝田……”太平公主又说起了梦话,“走快一点,我要去见,我的薛郎了……”
薛绍抱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口,“就快到了,安然宝贝。”
太平公主斗然睁开了眼睛,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薛郎?”
“是我。”
太平公主夸张的弹起身来紧紧抱着薛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马车里突然发出的异响几乎吓了琳琅一跳。
薛绍连忙拍着太平公主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抱紧我……”
薛绍紧紧抱住。
太平公主的身体在发抖,身上仿佛也更烫了。
薛绍心中一惊,“张夫人,快拿药来!”
“娘,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和薛郎分开!”
太平公主说完这句,号淘大哭起来。
张夫人匆忙赶来,看到太平公主在大哭,顿时怒了,“薛绍,你怎么又把公主惹哭了?看我不收拾你!”
说罢,这个妇人就扬起拳头对着薛绍打了过来。
薛绍一拧身用后背受着她的拳头,不疼,但打得砰砰作响,像擂鼓一样。
琳琅吓坏了,连忙将张夫人拉开。张夫人被琳琅拉住了往后退,仍是气急败坏张牙舞爪,脚上的一只鞋子都踢掉了砸中了薛绍。
薛绍哪怕还有闲心管这些琐碎之事琐碎之人,怀里的太平公主已经再度高烧神志不清了,在不停的说着胡话。
“陈仙儿,我要杀了你!让你去和张窈窕作伴!”
“呜呜……薛郎会生气,会怪我的!我不能杀你!”
“婉儿,薛郎很喜欢你,你就做我的随嫁媵御吧!我宁愿将他喜欢的女人收在家里陪他,也不愿意让他在外面背着我去拈花惹草!”
薛绍心里一咯噔,这算是心底话吗?
“薛郎,薛郎,抱紧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这一刻,太平公主仿佛又清醒了。她睁开眼睛怔怔的盯着薛绍,一口就吻了上来,非常的激烈。
“药,快拿药来!”
……
天色已晚,月明星稀。
薛绍坐在太平公主的病榻边,握着她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还好,总算是退烧了。
薛绍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口干舌躁,正准备起身去喝杯水,稍稍一动,太平公主醒来了。
“不要走!”太平公主紧紧拽着薛绍的手,丝毫不放。
“好,我不走。”薛绍轻拍她的手,微笑。
太平公主的眼睛有点发直的看着薛绍,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微笑。眼泪,却是毫无征兆的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薛绍的心里突然一阵悸痛,连忙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安然,对不起!”
太平公主的身体软绵绵的,双手慢慢抬起,轻轻的拍抚薛绍的后背,“薛郎,你不用对我说感谢,也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是我的丈夫,我爱你是天经地义;我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心甘情愿!”
薛绍紧紧的抱着她,无言以对。
眼眶刺痛,隐隐就要湿润了。
琳琅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手里托着太平公主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果物饮品。
“薛郎,我身上臭轰轰的好脏。放下我来,让我去沐浴。随后,你再陪我吃些东西吧?”太平公主轻声的在薛绍耳边说道。
薛绍慢慢的放开了她。
太平公主的脸色是一片病态的苍白,但是挂着微笑,笑得很恬静,充满温情。
薛绍从她的眼神中,已经读懂了大量的信息。很显然,长安的危机已经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这一刻,薛绍越发觉得内疚,也感觉自己很无能!——男人闯祸,女人去摆平,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安然,以后再有任何事情,我都不再瞒你。我会先和你商量一番,再作定夺。”薛绍说道。
太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拉过薛绍的一只手掌在捂在自己的脸上,柔声道:“本就应该如此,不是么?”
“是。”
“你不必内疚,也不必自责,更不用自怨自艾。”太平公主仍是温柔的轻言细语,“其实我去了长安,什么也没有做。或许我不去,还会更好一点。那样,至少母亲不会笑话我们两个。”
“笑话?”薛绍略微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不如,等我沐浴更衣之后,再与你细谈?”
“好!”
琳琅左右扶着太平公主走了。临出门时,太平公主回头对着薛绍,嫣然一笑。
这温柔的一笑,就如同一枚烙红的钢铁印记,印在了薛绍的心头,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中。
“这是我今生,见过的最美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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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深藏不露
太平公主沐浴的时间从来都不短,一个时辰起算。薛绍感觉就这样干等着未免有些犯闲,心里也不知怎样就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亲手做一顿饭给太平公主吃,怎么样?
这样的念头,好像还只在前世的少年时代有过。那时候的薛绍刚刚和安小柔恋爱,总是变着法儿的想对她好,为她做饭吃也试过几次。奈何薛绍在厨艺方面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天赋,除了野外生存的烧烤手艺还算凑合,活了两辈子他也就只会炒个蛋炒饭、煮碗面条之类,一般人还都很难吃下嘴去。
想了一想,薛绍觉得给太平公主包一顿饺子吃比较靠谱——自己手艺不好,至少还可以请御厨帮着调馅儿嘛!
饺子是中华传统美食,历史源远流长。到了大唐朝代,饺子几乎已经和现代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只不过它现在还不叫饺子,而是被称为“偃月形馄饨”,口头简称偃月馄饨。
片刻后,尊贵无极光鲜耀人的薛驸马,背剪着手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厨房,差点把这里的厨娘火夫们吓得魂不附体。
在尊卑分明等级森严的大唐时代,薛绍这样的人出现在厨房,简直就跟当街裸奔没什么区别。于是,厨娘火夫们都吓得跪倒在地了,不停的央求薛绍离开此地。薛绍才懒得管这些破规矩,他将大多数的厨娘火夫都轰了出去,只留了一个年岁最长的中年厨娘在这里当帮手。
闲人退避,薛绍正要挽起袖子来开工时,那中年厨娘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薛绍莫名其妙的一愣,“你哭什么?”
那厨娘一边儿抹泪一边哽咽道:“坊间尊称薛驸马为蓝田公子,人人皆说为妇一生不见公子一面,是为人生憾事……今日我这糟妇不仅仅是亲眼见到了公子,还、还能与公子面对面的说上话,我我我……”
厨娘嘴里的话,都要说不利索了。
薛绍嘴角一咧表情就僵硬了,你老人家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淡定?
正当这时,厨房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玄云子的声音,“公子,可是需要帮手?”
厨娘匆忙抹了眼泪上前开门。
薛绍转头问道:“会做偃月馄饨吗?”
玄云子呵呵一笑,“略知一二。”
“好吧,就你了!”薛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做一盘饺子,也这么纠结!
中年厨娘慌忙告退,掩门走了。
玄云子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薛绍,表情很是玩味和调侃。显然,但凡大唐时代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薛绍出现在这个厨房中,不说震惊和惶恐,至少会感觉到奇怪和滑稽。
薛绍都被她看得有点尴尬了,“别愣着,来帮忙!”
“好。”
玄云子话音一落随即就动身了。
动?
动得相当的快——拂尘一扔稳稳的横在了空余的悬灯架上,随即腰带一解身上的宽大道袍如同羽片一样的飞了起来,翩翩落在了抚尘之上,刚好被稳稳挂住。
薛绍眉头一拧,她果然会武功,脱衣服也脱得这么利索!……话说回来,我还真不知道她在宽松的道袍大氅下面穿的是一身窄领紧袖的贴身内衣,像是侠客一般。咦,好像她还很“时尚”,戴了个胸罩!
深藏不露……身材,真是没得说!
“好看吗?”玄云子笑而问道。
薛绍哈哈一笑,“你来负责调馅儿!”
“好。”玄云子也未多言,干净利落的袖口一解袖子一卷,露出一截儿玉雕般润洁的手臂来,问道,“都有哪些食材?”
“都在那里了。”薛绍这个厨艺门外汉朝旁一指,“公主喜欢吃鹿肉,你帮我看看,哪块鹿肉最是新鲜?”
太平公主的随身厨子,带的食材当然是异常丰富。旁边的一整条冰镇案台上,摆满了各种珍贵食材。
玄云子走过去看了几眼,摇头,“鹿肉性温味甘,养血壮气熊补五脏。殿下适才生病发烧虚火正旺,不宜食用鹿用。否则,无异于火上浇油。”
薛绍听得一愣一愣的,玄云子还真是什么都懂啊!
“那羊肉呢?”
“羊肉温热,暖中补虚,体虚畏寒宜食,但为热病之大忌,万万不可!”玄云子连连摆手。
“……”薛绍无语了,“你挑吧,你说了算!”
玄云子在那一堆山珍海味的食材面前一一挑过,如数家珍的说出它们的药理和食性,像是给薛绍上了一堂生动的中医课。
薛绍听得直挠头,我是请你来当厨子的,又不是让你教我做医生……
“此处食材要么大补要么大躁,如今都不适合殿下食用。”玄云子做了总结,摇头。
薛绍很是无语的了一阵,突然脑洞一开,“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殿下现在能吃。但这里没有。”
“何物?”
“一样贱物。”薛绍笑了起来。
“猪肉?”玄云子也是眼睛一亮,“猪肉味甘咸平,确实不错。但是……”
“别但是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殿下吃了猪肉?”薛绍笑道,“此间厨房没有,但是给仆人兵丁们供饭的火房里肯定有!”
“要用猪肉,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传将出去,不大不小是个丑闻。”玄云子都忍俊不禁了。
薛绍满不在乎的嗬嗬一笑,“小事一桩,我亲自去取!”
“公子要去偷肉?”
“取!”
“好吧,取!”玄云子掩嘴笑了起来,“公子千万小心,万一被人抓到,可就贻笑大方了!”
“等着,我去去就来!”薛绍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厨房,比之皇宫禁内和黑沙牙帐如何?
玄云子目送小贼薛绍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摇头而笑,“这真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奇特的男子!”
片刻后,采肉大盗薛绍成功得手而回。然后,得力助手玄云子开始施展她的绝技了——切肉、剁馅、调味、包饺子、下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薛绍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摆设,甚至显得有点碍手碍脚。他唯独包了两个饺子还因为长相太过难看,直接就被玄云子扔掉了。
这让薛绍感觉很没面子,后来干脆只在一旁摆着酷酷的公子造型,淡淡的围观了。最后起锅的时候,薛绍动了一下手将饺子捞起来,算是他唯一的功绩。
“公子不如先尝一个。”玄云子做完这些,甚至连汗都没怎么出。干净利落的,她又将道袍穿上抚尘拿在了手中。一身白衣仍旧是素净肌肤如雪不沾半点烟尘,就如同她刚刚打扮得体了准备出门云游一样。
薛绍将信将疑的从一大盘饺子里面随便夹了一个吃了一口,当场眼睛一睁满口包了下去……绝对是无法形容的美味!
“贫道告辞了。”不等薛绍发表感慨,玄云子飘然而去。
薛绍当真有些日子没吃过饺子了,更何况是这么好吃的饺子。于是他忍不住多吃了两个,然后足足愣了半晌……玄云子,当真是绝了!
一段时间过后。
太平公主沐浴完毕,光鲜亮丽的回到了居所却四下不见薛绍,正要派人去找,薛绍却捧着一盆热汽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
太平公主当场吓了一跳,“薛郎,你怎能干这种仆人干的事情?!”
“偶尔为之,无伤大雅。”薛绍无所谓的呵呵一笑,“安然,该用膳了。”
“尔等还不退下!——当下之事若敢外传,通通斩首!”太平公主显然比薛绍紧张多了,连忙将琳琅这些心腹都轰了出去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丈夫亲自照顾生病的妻子,不是很正常么?”薛绍笑呵呵的将饺子捧到了太平公主的身前,“快坐下,看看这是什么?”
“偃月馄饨啊!”太平公主坐了下来,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来,吃一个。”薛绍亲自夹起一个,吹了吹凉沾了些醋,送到了太平公主的嘴边。
太平公主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口,仔细品味,表情变得很奇怪,“好特别的味道,从来没吃过。”
“那当然,我亲手做的嘛!”薛绍小有得意的呵呵直笑,“好吃吗?”
太平公主当场瞪圆了眼睛,“你、你做的?”
“对啊!”
“你怎么能下厨呢?这、这简直……”太平公主惊讶无比,完全不可置信的神情,“那些厨子全都死了吗?……来人、来人哪!”
“别喊了!”薛绍连忙将她劝住,笑呵呵的道,“安然,是我自己坚持非要亲手做的,不怨那些厨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味道好,你就多吃几个。”
“……”太平公主直接愣了神,呆呆的看着薛绍,足足看了有十秒钟以上。
“怎么了,不好吃吗?”薛绍心里略略一紧,难道太平公主的味觉,跟我们一般人不同?
太平公主不说话,直接一张嘴。
薛绍将她吃了一小口的饺子,全送了进去。
太平公主突然变得全无吃相的大口咀嚼。
“好吃,我还要!”
薛绍心头一喜,连忙再夹给她一个。
就这样,太平公主“如狼似虎”的连吃了七个饺子下去之后,自己也捉起一双筷子喂给薛绍来吃。
两人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忍不住各自发笑,既好玩又温馨,更有许多只意会不可言传的浪漫与感动暗藏其中。
薛绍现在好像有点理解,那些在大学食堂里相互喂饭的情侣了……
“呃……”
两人突然同时打了个饱嗝,然后一同开怀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太平公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薛郎,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薛绍连忙给她擦眼泪。无奈,太平公主的眼泪越擦越多,俨然就像决堤了一样。
“傻瓜,吃个饭你哭什么?”
“薛郎,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手深藏不露的厨艺。能吃到你亲手煮的美食,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太平公主噘着嘴儿吸着鼻子,娇嗔嗔的道,“以后,我每天都要吃!”
薛绍头皮一紧,不是吧?!……玄云子大师,你能换个职业来我家做专职厨师么?
“瞧你,紧张什么!”太平公主瞬间破啼为笑,反过来拎了拎薛绍的鼻子,“我哪能舍得我心爱的薛郎,每天下厨呢?”
薛绍如释重负的呵呵一笑,吹起便宜牛皮来:“无妨无妨,只要你爱吃,我就每天给你做。”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太平公主挂着眼泪,拍手而笑。
薛绍表情一滞额头上黑线直冒,我这张嘴,什么时候生得像朱八戒一样的贱了?
第396章 心心相印
夜,静谧。
风,轻柔。
薛绍轻轻的扶着太平公主,慢慢的行走在梧桐疏影的庭院之中,如银的月光悄无声息的将两人的身影融在了一处。
没有言语,没有声响,连守卫最近的琳琅都在百步之外。
薛绍感觉,从来没有一个人和自己的心如此的贴近。不需要言语的表白,对方的内心世界却能了解得清清楚楚。两颗灵魂就如同月光下的身影一样,浑然天成俨如一体。
心心相印,不过如此。
“薛郎,你看。”太平公主抬了抬手指向夜空中的月亮,说道,“曾经我很渴望能够身生双翼飞到月亮上去看一看。那里一定有皇宫都无可比拟的天庭宫厥,有人间难以想像的美丽仙子!”
薛绍微笑。
“但是现在,我不想去了。”太平公主轻轻的翘起嘴角儿,露出满足又温馨的笑容,“有你在,我哪里也不去!”
“只羡鸳鸯,不羡仙!”薛绍轻吻她的额头。
太平公主闭上眼睛,表情很美,很享受。
薛绍刚刚吻下去,心中却异样的一动,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了身后的稍远处。
有人,藏在那里!
刺客吗?……薛绍心中略微一紧,居然能够躲过杨思勖、琳琅和一百名羽林军的监控,藏到我们的身边不远来偷窥!
厉害角色!
薛绍不动声色只是暗中提高了警惕,甚至连太平公主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薛郎,坐下来。”太平公主拉着薛绍坐到了庭院的石亭里,神情淡然,但是眼神略略严肃了一些,“我有些话,要同你讲。”
“好。”薛绍知道,她是要说起长安一行的始末了。
“我娘有些话,让我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你听!”太平公主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
“好,你说。”薛绍认真的点头,同时留了个心眼,注意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太平公主显然是没有查觉到什么异样,认真的,原封不动的把武则天的话,转达给了薛绍听。
“余下之事,一概与之无关。”很显然,武则天转达的话里,最关键也最核心的就是这一句。
用意再也明显不过,薛绍一听就懂——武则天态度分明的,把薛绍从朝堂风波里择了出来,让他什么也不要管,什么也不要问,更加什么也不要参与!
“保护”——武则天对薛绍的态度与用意,已是挑明了。
“我明白了。”薛绍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轻轻的拍抚薛绍的胸口,“薛郎,下一次不要再这样了。你虽然聪明精干,但是朝堂之事为官之道,你好像还是有些生疏。我是你的妻子,理当成为你的贤内助。以后遇事,不妨与我商议之后再作定夺,如何?”
太平公主的批评很委婉,建议也是相当??相当的中肯。薛绍无语可说,惭愧的微然一笑轻轻的拍了拍太平公主的手,“诚如你所说,我刚刚步入仕途,不懂的还有很多。你自幼在天后身边长大,见多识广足智多谋。以后但凡遇事,我一定与你商议,再也不会刚愎自用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噢!”太平公主展颜一笑,颇为开心。
“一言为定!”
不远处的那个奇怪身影一直没有动弹仿佛也没什么恶意,只是驻足观望了片刻。这个时候,它悄无声息的飘然而去。
究竟是什么人?……薛绍心里头略微一紧,暗暗嘀咕起来。
“薛郎,还有一些话我得细细与你一说。”
……
另一方,一场暗夜中的追踪与反追踪已经展开了较量。
一道白影形如夜魅一般飞快而且飘乎不定,在瑶池玉林的各个园林与屋体之间轻盈飞蹿。琳琅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分别执剑紧追不舍。
琳琅可不敢大动干戈的惊扰公主,待办好了事情再挑个空闲的时间回去向公主秉报,这是她们一向的办事风格。
那些御林军卫士,居然浑然无觉!
追击了几段路程,琳琅姐妹的心中不约而同的略略发紧——很少有人能够逃过我们姐妹二人的合力追击,真是个厉害角色!
蓦然一道劲风响在了姐妹二人的中间,同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去保护公主!”
杨思勖!
琳琅同时定住了身体,没错,谨防对方调虎离山!……既然师兄出马,我二人也是多余了!
当下,琳琅毫不犹豫的就折返了回去。
杨思勖的身手显然比琳琅还要矫徤得多,三五个起落,已经离对方很近了。
“别跑了。”杨思勖突然不追了,站住低喝了一声。
对方居然也就真的站住了。
杨思勖全神贯注的暗暗警惕,慢慢朝对方走近,口中说道:“看你身法,似曾相识。”
对方站着没动,巧妙的藏身一处山石阴影之中,让人连他的身影轮廓都看不清楚。
杨思勖慢慢的走近,“除非我义父杨公再生,否则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还能拥有如此精妙的身手,让琳琅合力都追不上。”
对方仍是没动,也没有言语。
杨思勖站着没动了,平静的说道:“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但我不知道,你的来意。”
“好奇。”
对方说了两个字,浑浊不清不男不女。
腹语?!
杨思勖略略吃了一惊,平静的回道:“庭院之中,有什么值得你好奇的?”
“你太好奇了。”
杨思勖眉头一拧,暗运劲力提高了警惕。
“我没恶意。”对方仍是用那种浑浊不清的声音说道,“你走吧!”
“职责所在,我岂能不问个青红皂白?”杨思勖当然不肯走。
“并非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应该知道的。”对方说道。
杨思勖略略一怔,“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你没有这个本事。”
杨思勖眉头一拧刚刚一握拳,对方如同一枚利箭一般突然射了出去,在凌乱复杂的山石间飞快的几个闪躲腾挪,不见了。
杨思勖郁闷的闷哼了一声没有追击,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显然是逃跑比追击要容易十倍有余!
“回去,如何交待?”
……
庭院之中,薛绍仍在与太平公主商议这次的事情。多余的神秘耳目走了,有些话薛绍也就敢直接说了。
“天后大度,令我惊讶,也令我惭愧。”薛绍说道,“其实我早该明白,我这个初入仕途的微末之人能想到的政治主张,肯定早就有人在朝堂之上提出来过,二圣也一定在考虑之中。对于漠北边塞的实际情况,二圣与宰相们肯定也是了如指掌。我或许,有那么一点杞人忧天和自作多情了。”
“不是。你不要这样想。”太平公主肯定的又耐心的说道,“我娘当了十几年的皇后,一直都在辅佐我父皇执政。虽然有人对她的行为表示不满,但是她的精明强干却令所有人都称奇和佩服,这其中甚至包括她的敌人。对于大唐这个国家的政务民生和军国之事,普天之下几乎没人比我母亲更加了然于胸,连我父皇和很多的老宰相都自叹弗如,否则我父皇也不会委天后以重任。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完全得益于我母亲从我皇爷爷太宗皇帝陛下那里学来的一些优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善于纳谏?”薛绍答道。
“是兼听和纳谏。”太平公主认真的说道,“曾经,我父皇私下在母后面前自嘲的说过,太宗皇帝贞观一朝留下来的很多优良传统,他自己没有很好的学习和继承下来,却由他的皇后学习和继承了。如今的大唐能够这样的恢宏气象,天后绝对是功不可没。”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这种话,李治大概也就只会私下来说一说,绝对不会让它出现在史官书写的正式史书当中。但是这一番话,却是最为客观的肯定了武则天的政治才能和历史功绩。
“薛郎,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我的母后,我清楚,她绝对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别说你是拳拳报国的功臣赤子,还是她亲自给我选的驸马,就算是她的敌人口中说出了中肯的建议,她都会认真的考虑,甚至是采纳实施。”太平公主说道,“我想,这才是我母后真正没有怪罪你的原因。她知道是真心为了大唐着想,不是在图谋私利,更加没有祸国殃民的坏心。大厦云构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这话你一定熟悉。”
“没错。”薛绍点头,“出自《贞观政要》,我读过。”
“我母后经常会对左右人等和大小臣工说这句话,连我都记住了。实际上,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太平公主说道,“其实细细的回想起来,除了刻意与之为难的生死夙敌,我母后真的很喜欢那种敢于直言的忠直耿介之仕。哪怕有人提出了根本不合时宜、或是严重与她本人意愿背离的建议,她就算不采纳,也不会去打击和贬损,反而会鼓励他们各抒己见、积极上谏。越有主见的人,我母后越喜欢、越欣赏、越重用——所以薛郎,你不要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有什么顾忌。只要你是真心为了大唐着想,真心为二圣分忧,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就叫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透。听了太平公主的这些话,薛绍心中仅存的一丝疑云和后顾之忧,瞬间飘散而去。
一股奇特的优越感,也同时在薛绍的心里油然而升——因为朝堂之上除了他薛绍之外,恐怕其他的臣子全都在日夜琢磨二圣的心思,猜测朝堂之上的政治风向。
现在好了,唯独他薛绍有了太平公主这一件贴心小棉祅,能把天后的很多心思意图明明白白的跟自己说得一清二楚,都不用自己再去猜测和揣摩了。
想到这里薛绍不禁有点乐了,现在与我心心相印的太平公主,简直就像是我的一个“无脑外挂”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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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神秘莫测
轻柔的夜风掠过房间,修长的乳白色床帘悠然轻舞,偶尔现出太平公主裹着丝被的窈窕身段儿。她的奶娘张夫人正在床边整理明日将要更换的衣服,点些薰香。
薛绍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看到太平公主从被子里面露出一半儿脸来,亮湛湛的眸子仿佛在跟他说话。背对着张夫人,她一只小手儿调皮的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偷偷的在对薛绍勾指头。
薛绍正要赧然失笑,张夫人仿佛是发觉了太平公主的小动作,走到二人中间来把腰一叉,活像一只护崽的母老虎那样气冲斗牛的说道:“薛驸马,你还不告退?”
“好,我这就走。”薛绍笑着抱了抱拳,看到太平公主在张夫人的背后做张牙舞爪状。
张夫人都没有转身去看,无可奈何的歪头一笑,“殿下,你就不用在我背后做怪了。你方才生过病身子虚弱又何必多想,还是早些睡了吧!”
“噢……”太平公主被揭穿了小阴谋,更被张夫人说中了心中的暖昧心事,连忙扯过被子蒙头蒙脑的睡了进去。
薛绍不禁笑了,看来这个从小将太平公主带大的张夫人,在太平公主心里还真是有点份量。不仅如此,张夫人也特别的了解太平公主。她好像比武则天,更像是太平公主的亲娘似的。
“薛驸马,你也两天两夜没睡了。快回去歇息吧!”张夫人的语气难得的温柔了一些,脸色也不那么死板了,说道,“你们要做夫妻,那是迟早之事,何必急于现在?公主这里有我照顾即可,早晚让她痊愈了,还你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来。”
“咳……”薛绍干咳了一声,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很想洞房的样子吗?
太平公主突然一下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奶娘,你胡说什么呢?”
“好好好,是我多嘴了!”张夫人呵呵直笑,“一个方才害过了病,一个两宿没有合眼了。睡吧,都睡吧!还有十几天的尽情玩乐在等着你们,都给我养足精神!”
“好,那我告辞了。”薛绍后退两步拱了拱手,“张夫人辛苦了,还请早点歇息。殿下……我们明日再会。”
太平公主从被子里面露出脸来,闭着眼睛噘着嘴儿隔空给了薛绍一个深吻,清脆脆发出“啵”的一声怪响。
“淘气!”
张夫人转身笑骂,薛绍笑着掩门而去。
门外,琳琅带着一队习武宦官在严密戍卫。再稍远一些,是整队的羽林军点起火把来回巡视,杨思勖在亲自坐镇。
这三人同时值哨的情况,还真是比较少见。至此薛绍已经心中明白,杨思勖等人肯定也是发现了今天突然出现的那个“神秘刺客”。只不过他们没有大肆声张,只在外松内紧的严加防范。
看到薛绍走过来,??来,琳琅上前参拜。三人没有言语只是眼神一碰,都已是心知肚明。
“殿下与张夫人同时睡了。辛苦你二人,今晚要贴身护卫。”薛绍吩咐道。
琳琅同时抱拳一拜,应了诺。
薛绍走到了户外,对杨思勖勾了勾手指。
杨思勖心中略微一凛,连忙朝薛绍走了过去。
二人走到了一个僻静处,薛绍开门见山的问道:“对方什么来头?”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杨思勖慌忙单膝一跪拜倒下来,“属下无能失职,请公子降罪!”
“起来。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也不会向公主告你的状。”薛绍淡淡的道,“你只须回答我的问题。”
“谢公子!”杨思勖站起身来抱拳一拜,双眉紧锁的说道:“对方身手,着实超凡入圣。琳琅合力追击不上,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来意,仿佛是冲着公主殿下,但又不知是敌是友。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判定对方的来路。”
“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薛绍皱了皱眉头,杨思勖人称“小杨公”,在皇宫内廷不说第一高手,至少也是顶尖一流了。我与杨思勖非正式的交过手,他在大有保留的情况下可以轻松与我周旋,估计他的身手至少不在我之下!——那今晚那个神秘刺客,该是强到了什么程度?
杨思勖的表情变得十分严峻,“小人见识浅薄只能心中猜测与估计,除非小人的义夫杨公再世,否则怕是很难有人能够轻松擒住,今晚那个神秘人!”
薛绍沉吟了片刻,“你与他可有交谈?或是看出了他的身形语言的特点没有?”
杨思勖一是俱实回答,说对方说的腹语,身形藏于黑暗中很难分辨,以及二人的对话都一字不漏的说了。
“对方如此藏头露尾,很有可能是我们的熟人,甚至有可能是身边的人。”薛绍眼睛一亮,“你一定是在心中有所猜想,对么?”
杨思勖略微一怔,连忙抱拳道:“不敢欺瞒公子,小人心中是有几个怀疑的对象。但无凭无据,小人不敢乱说。”
薛绍左右看了一看,“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多作怀疑是没有错的。来,你耳语我听。也好让我心中有个数。”
“是……”杨思勖上前,在薛绍耳边低语了片刻。
薛绍面不改色但是心中很是凛了凛神,“这件事情,暂时只需你我二人知道即可,连公主和琳琅都不必知道。你可明白?”
“是,小人明白!”杨思勖机警的小声应诺。
薛绍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你去忙吧!”
杨思勖抱拳一拜,大步走了。
薛绍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不禁自嘲的苦笑了一声,怪不得太平公主这次回京为我求情,完全是有惊无险甚至显得有点多余。原来,一切早在天后的掌握之中。任凭我如何暗中“兴风作浪”,也坏不了她的大事……归根到底,我一直都只是在她的眼皮底下掩耳盗铃的——瞎折腾!
“如此说来,薛元超几乎是必败无疑……”思及此处,薛绍不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算是我害了他么?我真是太低估武则天的手眼通天之能了!我怎能忘了,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实行“特务政治”的一位鼻组级与宗师级人物?
暗暗苦笑的摇头,薛绍背剪着手,慢慢朝自己的住处走去。两天两夜没有睡觉,此刻他却睡意全无。细细回想杨思勖刚才说的那些话,提起的那些人,薛绍隐隐感觉像是有一阵凉水在往自己的脖颈后面倒,整个后背都像是冷气嗖嗖的,像是时刻有几双阴魂不散的眼睛在后背死死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对薛绍来说非常不好!——因此以前一直都是他自己在暗中,透过瞄准镜冷漠的看着那些随时可能被自己冻洁的生命。
现在,这一切反过来了。薛绍自己成了他人瞄准镜下的生灵,监视无处不在,毫无秘密可言,生命也没有半点的保障,安全感更是无从提及!
“相比于黑山老妖级别的武则天,现在的我还是太嫩了!那些军国大事对我而言也实在太过遥远,想再多都是无济于事,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干涉和解决。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抛开杂念收敛行为,先做好我的驸马!”薛绍心中算是有了这样的觉悟,暗自劝说自己,“就当是为了,给太平公主一个完美的婚礼!”
妥协也好、理智也罢,薛绍的心里都已经算是彻底清醒,从而压力也就小了很多,他甚至像太平公主一样有点期待接下来这段婚前蜜月的美好时光。
抛开烦恼释放了压力,薛绍脚下的步履都显得轻盈了一些。正要走进自己所住的庭院之时,他不经意的看到不远处的假山之巅有个白色的身影,好像是盘坐在那里。
夜色之下无法辨别那人身形面孔,隐约只见衣袂飘飘。
但薛绍认出了她来。
除了玄云子,没人会半夜跑出来打座。似这般仙风道骨的气场,薛绍也似曾相识。
“仙姑,何故在此?”薛绍站住,问道。
“特意在此,等候公子。”玄云子坐着没动。
薛绍走近了几步,“仙估找我有事?”
“祭祀已然结束,贫道再无理由强留在此。黎明之时,贫道就将告辞离开。”玄云子答道,“为免失礼,贫道因此专侯公子,提前与公子道一声别。”
薛绍默然的点了点头,随意的问了一句,“仙姑意欲何往?”
不料玄云子呵呵一笑,“怎么,公子也会在意贫道的行踪么?”
“没有,只是随口一问。”薛绍笑道,“仙姑,大可以不回答。”
“贫道方外之人生性疏懒,或藏身道观酣卧草蒲或云游九州飘乎难定。”玄云子说道,“不过,贫道与公子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一定?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之前在终南山初次见她,她好像也说过这话。怎么感觉她像是粘上我,也吃定我了?
“公子莫非是在怀疑,贫道是今日那刺客?”玄云子突然说道。
“你知道此事?”薛绍眉头一拧,没错,杨思勖说的怀疑人名单当中,就有玄云子一个!
“是,我知道。但那人绝非贫道所扮。”玄云子扬了一下拂尘,“公子,你相信么?”
听闻此语薛绍蓦然仰头一看,背对月光,玄云子那张素面朝天也能倾国倾城的脸正在笑,笑容之中隐隐透出几股邪魅与妖异,笑得就如同一只在月光之下修行了千年有余的,得道狐仙!
“为什么不信?”薛绍双眉紧拧的盯着玄云子,说道,“看来,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知道得更多!”
玄云子呵呵一笑,“公子,贫道方外之人从来不爱多管闲事。你也就不要旁敲侧击的从我这里打听了。”
“……好吧!”
薛绍点了点头,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觉得你神秘莫测、就会越对你好奇……这算是欲擒故纵么?
第398章 帮我起床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薛绍有段日子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正当他伸第一个懒腰时,门就被人拍响了。
“薛驸马,赶紧起床了!”
除了张夫人这个彪悍的长辈,也没人敢这么放肆的大清早来叫薛绍的早床了。
“来了。”薛绍笑着起身,更衣。
“快一点,快一点!”张夫人急切的催促道,“公主那边非得要你伺候才肯起床,你动作麻利一点!”
薛绍略微一怔,哟,那家伙什么时候生出这种怪毛病的?
“听到没,要快一点哦!”张夫人再度催促了一声,这才走了。
薛绍更衣洗漱罢了,来到太平公主的卧室,看到一群宫女捧着衣物首饰以及姻脂水粉等物,束手无策的挨着墙站成了一排。
“薛郎你总算来了?”太平公主的声音里从床那边传来,显然是在得意洋洋的坏笑,“快,快来帮我起床!”
“帮你起床?”薛绍顿时就笑了,“这还要人帮忙的?”
“那当然!”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你过来,快过来嘛!”
张夫人在一旁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示意薛绍过去。
薛绍走过去掠起床帘,这才看到太平公主把被子牢牢实实的裹在身上卷成了一个筒状,只露出一颗美人螓首来,活灵活现的如同一条美人鱼。
看到她隐隐半露的凝脂香肩,薛绍想了起来,太平公主睡觉从来是不穿任何衣物的。
“说吧,让我如何帮你?”薛绍忍俊不禁的笑问道。
“现在我说,你可要记住了。以后每天,你都要这样做!”太平公主一板一眼的认真说道,挺像是在发号施令的。
“行,你说。”
“首先,过来亲我三下!”太平公主笑嘻嘻的小声道,“额头一下,左脸一下,右脸一下。”
“你都还没洗脸呢!”薛绍露出鄙夷的表情。
“你是在嫌弃我脏吗?”太平公主眼睛一瞪,“这世上除了我母亲和我奶娘,我也就只许你看到我刚睡醒时的样子,你居然还嫌弃?!”
“好吧,好吧!”薛绍摆着手无可奈何的直笑,刚要上前弯腰下身亲她,太平公主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对、不对!我说错了,第一步应该是先要挂起床帘,让我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清晨的阳光!”
薛绍苦笑的点点头,“行,也依你!”
他起了身来如此照做,太平公主很是满意和得意的一脸笑容,“好了,现在你可以亲我了!”
旁边的张夫人和宫婢人等,都在暗笑。
薛绍弯腰下身,在太平公主的额头和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太平公主很是享受的闭目享受,嗬嗬的傻笑一两声把头摇头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你没有好好亲!”
“那该要如何,才是?才是好好亲了?”薛绍知道她是在恶作剧,倒也耐着性子陪她闹。
“你自己想。反正,亲得我满意,才算是好好亲了!”太平公主闭着眼睛嘿嘿直笑,笑得十足的古灵精怪。
“那你信不信,我可就要涂你一脸的口水了?”薛绍咬着牙低声道。
“啊?……好吧好吧,这一关算你过了!”太平公主连忙躲闪,笑嘻嘻的道,“接下来,扶我坐起来!”
“是,小祖宗!”薛绍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一弯腰将美人鱼抱了起来,在她后背塞了两个大枕头。
太平公主慵懒的靠坐在大枕头上,如云的秀发散落了下来,映着清晨的阳光,虽然素面朝天未施半点脂粉,也显外分外的妩媚。
薛绍静静的欣赏了片刻,心脏居然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难道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还是太平公主越长越漂亮了?今天看着她,为何会感觉她特别的好看,特别的勾魂?
“不许盯着我看到!”太平公主脸蛋儿菲红低低的娇斥了一声,“转到我身后来,该进行下一步了!”
“好吧……”
薛绍笑着绕着大床走了半圈来到她身后的位置,问道,“接下来,如何做?”
“奶娘,你告诉她!”
薛绍看向张夫人,张夫人朝最近的侍女那边一努嘴,“呶,你自己看着办!”
薛绍一看,那名侍女的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一副金黄色的丝绣……文胸!
“驸马,请!”那名侍女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将托盘高高举在薛绍面前,自己却红着脸在低头窃笑。
薛绍不禁苦笑一声,这小姑奶奶还真会消谴人!
“薛郎,你怎么慢吞吞的?”太平公主好像还有点不耐烦了,在催。
好吧,你都不怕难为情,我还怕什么?
薛绍很是大义凛然的拿起那个文胸,稍一端详,好嘛,就如同目测的那样,杯罩果然不小!
“噗哧!”张夫人没能忍住笑了出来,连忙摆手,“尔等全都转过身去!”
“是!”侍女们都很听话的转过了身去。
薛绍眨巴着眼睛看着张夫人,你怎么不转过去?
张夫人半点也不回避的看着薛绍,那表情和眼神仿佛就是在回击薛绍——我当然是例外了!
薛绍拿着这一只金光灿灿价值不菲的金丝文胸有点犯愁,给女人脱衣服我很在行,这穿衣服我还真是有点业余……话说文胸有这么多条带子吗,显然这大唐宫庭版的文胸有些被复杂化了!
正嘀咕着,太平公主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懒懒的往下移了一移,露出大半个后背来。
薛绍顿觉眼前一亮,这是何等完美的后背啊,肌肤如脂光洁如玉,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半点干瘦的感觉,顺着珠圆玉润的香肩下面的曲线是如此婀娜,几乎可以想像她有腰部和臀部的曲线,更是迷人和销魂。
“薛郎你替我看看,我的后背可有被蚊子咬过的疤痕?”太平公主在说道,“若是有,你得给我涂上药膏哦!”
薛绍还真就认真的看了一阵,摇头,“没有。”
“当真没有?”太平公主仿佛还要确定一下。
薛绍笑了,知道她是在故意挑逗和调戏自己,于是答道:“至少腰部以上,没有。”
“好吧,信你了!”太平公主嘿嘿的坏笑了两声,将左臂往上一举,“来吧!”
“干什么?”薛绍一下没回过神来。
“穿衣服呗!”
薛绍这才想起,自己手中拿着那件光鲜复杂无比的金色文胸。再一看太平公主,她露出后背抬起了左臂,右臂却是护在自己丰满的胸前。那一层棉被时时都像快要滑落的样子,映出轮廓圆润的半裸美峰……
薛绍很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心里直在骂咧,小妖精,大清早的故意勾引消谴我!
“快点啦,我的手臂都要举累了!”
“来了!”
薛绍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胡乱将文胸的两根绳子构成的圈儿往她手臂上一套,然后喊道,“另一只手!”
太平公主倒也听话,左臂一收护到胸前,随即右臂一抬。
薛绍咧着牙手忙脚乱的另外扯了两根绳子套成个圈,往她右臂上套去。却发现怎么也穿不上,那两个罩罩也套在了太平公主的后背上。
“笨蛋,大笨蛋!”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的大骂起来,“你弄错啦!”
“好,好,重来!”
薛绍抹了一把冷汗,仔细研究了一阵,总算是理清了一点头绪。再一套上去,总算是两个肩膀都穿对了。
“闭上眼睛!”太平公主说道,“不许偷看哦!”
张夫人连忙走上前来,“殿下放心,我替你捂着他的眼睛!”
“好,奶娘你快把他眼睛捂上,嘻嘻!”
薛绍简直哭笑不得,有你们这么消谴人的么?
张夫人当真上前来捂住了薛绍的眼睛,太平公主自己鼓捣了一阵又唤道,“好了,放开他吧!”
张夫人如言放开了薛绍的眼睛,薛绍先就抹了一把额头,“现在总算行了吧?”
“还早呢!”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来给我系好扣子,然后,我还有好多件衣服要你给我穿呢!随后,你还得给我梳头敷面、画娥眉、贴花钿、抹朱唇,佩戴二十多件金银首饰!”
我晕!
薛绍直接无语。这下连张夫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来道:“殿下,玩乐也要适可而止,莫要如此难为驸马了。不如就让我来替你更衣,让驸马先去膳堂等候吧?不然驸马笨手笨脚的,花去一整天的时间也无法做完这些事情呢!”
“也好、也好!”太平公主咯咯直笑,“等以后我们成亲了,再让薛郎把这些事情一一做到!”
“那我先行告退了。”薛绍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小妖精,大清早的就各种勾引调戏让我上了火。如果没有张夫人在场,你猜我会不会当场把你给办了?
“好,你先去吧!”太平公主奸计得逞洋洋得意的在笑,“薛郎,念你今天是头一次,就不要求你太多了。以后,你须得把这些手艺全都学会哦!等我们成了亲,每天早上我都会叫你帮我起床的!”
帮你起床?还每天?……我向来只负责上床!
薛绍哭笑不得的退出了太平公主的房间,正准备去膳食堂,不经意的转眼看到琳琅姐妹俩正抱着一团儿衣服,往浴室走去。
大约是值了一夜的哨她们累了,准备洗个澡了去睡觉。
薛绍刚刚被太平公主勾起了一丝心火,正愁没地方发泄。一眼看到她们,薛绍的喉节就没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自家的东西,不算偷!”自我安慰一句后,薛绍的一双脚不由自主或者说理直气壮的,跟着琳琅走向了浴室……
第399章 婚前蜜月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激战正酣春光乍泄,琳琅姐妹俩的呻吟和薛绍的沉喝此起彼伏,便随着水花的激烈撞击声响,听起来一阵比一阵销魂。
靠北的透气窗棱轻轻的被人揭开了一个小角儿,露出一对乌黑好奇的眸子来。
薛绍和琳琅都是习武之人,何等的目明耳聪。他们早就发觉屋外的人在鬼鬼祟祟,只是一直装作不知罢了。这时听到了气窗的轻微响动,他们各自会心的递了个眼神,反倒比之前更加激情澎湃的卖力演出了。
太平公主踩在朱八戒肥硕的身子上,踮起脚尖刚好看到浴室内的情景。稍远处有她的几个心腹小宦官在把风,身边有四个宫女在努力的托着她的腰臀扶住。
第一眼看清浴室内的情景时,太平公主惊诧的捂住了嘴巴,差点没有惊叫出声来。
“哇,好羞耻!”
“原来,这就是啪啪啪!”
“薛郎,你这个偷吃成性的花心大萝卜,我我我……”
“不看了,太恶心了!”
“呃……还是再看一会儿吧,好奇怪的感觉!”
太平公主心里一阵乱,脸也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草霉似的。
这时,浴室里的薛绍发出了一声野兽似的沉吼,琳儿则是伸长了粉嫩的脖颈凄惨的一声长吟。吓得太平公主浑身体抖差点摔落下来,一群人连忙搀着太平公主落了地来,然后一窝蜂似的仓皇逃走了。
薛绍和琳琅在浴室里笑作了一团。
稍后,薛绍左右抱着琳琅泡在水里休憩,说道:“你们这对儿媵御,也算是完成最初的职责了。现在,公主殿下应该明确的知道,何谓周公之礼了。”
琳琅同时咯咯直笑,左右紧紧的贴在薛绍身上,两条美腿分别夹住了薛绍的一条,然后同时在他脸上亲吻了一口。
“多谢公子垂爱!我姐妹俩如今是媵御,今后也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稍后,薛绍换洗一新的回到膳食堂,看到太平公主光鲜靓丽的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在吩咐侍宴女使去准备各种菜肴。
看到薛绍走进来,太平公主十分随意笑吟吟的道:“薛郎,你跑去哪里了?快来说说,都想吃些什么?”
“我随意,你喜欢的就行。”薛绍不禁暗笑,真能装!
“噢,那我就随意点些清淡的饮食了。御医说,我现在不宜吃得太油太补。”太平公主吩咐了几句,便叫人去准备了。
薛绍很自然的坐到了太平公主的身边,故意偏着头,侧着脸的盯着她上下打量。
太平公主努力装作淡定其实心里一阵打鼓,因此不敢直视薛绍的眼睛,被他盯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毕竟,偷窥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光彩呀……
“殿下,你?”薛绍故意起了个怪音。??音。
“啊,我……怎么了?”太平公主露出一丝慌乱。
“没什么。”薛绍若无其事的微笑道,“就是这里有一缕头发,没有梳好。”
说罢,薛绍伸手将她额角的一绺秀发,稍稍的搂了一搂。
太平公主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气,表情却明显有些局促和尴尬。
薛绍努力的忍着笑,说道:“殿下,我们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可以四下游玩。你都想去哪里、做些什么呢?”
太平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个台阶可下,连忙说道:“我早就计划好了。稍后一边吃饭我一边说与你听,可以吗?”
“当然可以。”薛绍答了一句,看到太平公主这副故作淡然又实在藏不住心事的滑稽表情,实在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
“不许笑、不许笑!”太平公主的脸蛋儿都要红透了。
“你为何不问,我因何发笑?”薛绍笑得东倒西歪。
“不问,我就是不问!”太平公主咬着嘴唇扬起粉拳来作势要打人,“不许笑!别笑了!——再笑我可生气了!”
打打闹闹的,二人吃完一顿早餐。
太平公主也对薛绍说了,她对这十天“婚前蜜月”的计划安排。
薛绍听了都有一点震惊,太平公主的安排工作做得实在是太过仔细,简直精确到了每个时辰都干些什么。而且,她的安排又非常之合理,因为时间有限她选择的游玩地点和路线都在长安京畿一带,足迹遍布长安附近几乎所有顶尖的名胜古迹和名山大川,游山玩水、骑马打猎、曲水流觞、蹴鞠斗鸡和异人杂耍这些宫庭游戏和民间玩乐都应有尽有。此外,太平公主还要求每餐饭都要有来自不同地域州县的特色饮食,天南北地的各色佳酿和美酒也都罗列在了她的“蜜月清单”之上。
薛绍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安排绝对不是朝夕之间就能仓促备好的。很显然,为了这一段婚前的蜜月之旅,太平公主是早就做好了详尽的准备。对这一段假期,她是充满了各种美好的期待!
“薛郎,这段时间不管是你想去哪里、吃什么、玩什么、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的满足你的!”太平公主说完之后,满怀希冀的看着薛绍,“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薛绍一口答道。
“是什么?”太平公主认真真的等着薛绍的答案。
薛绍诡异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色眯眯的——笑了一笑,凑到太平公主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要你。”
太平公主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慌张张的瞟了一眼旁边的张夫人,挺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坐直了身体,“上菜、上菜!”
薛绍再度哈哈的大笑。
“坏人,不许笑!不许笑!!”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薛绍和太平公主开始尽情的享受他们的婚前蜜月。薛绍感觉他们俩现在就就如同某首歌唱的那样,是在“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间繁华”。
如果不是因为张夫人总是有意无意的从中作一下梗,两人也早就该偷尝了禁果,完成了周公之礼。
不过薛绍也隐约有所感觉,虽然太平公主已经对自己表现出浓浓的爱意,不时也有偷尝禁果的冲动,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古典情结”。也就是说,太平公主其实是希望把自己最美好也最重要的第一次,留在新婚的那一夜。
或许是担心怕惹了薛绍不高兴或是伤害了二人的感情,太平公主一直将这个意图或者说心愿藏在心里,从未提及。但是薛绍很默契的尊重了太平公主的这个决定。
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薛绍算是更进一步的了解了太平公主。
现在的太平公主,或许就和历史上的那个刚刚快要步入婚礼殿堂的太平公主一样,纯真而炽热,聪明而单纯,是一个真正配得上“完美”一词的好妻子。
薛绍现在特别想做的,就是不让太平公主这样完美的好妻子,变得像历史上的她那样贪权、诡诈和风骚,更不希望她落得一个声败名裂、死于非命的结局!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要改变他自己——改变薛绍冤死狱中的命运!
游山玩水尽情欢笑之时,薛绍无数次的紧握太平公主的手,在内心对自己发誓,“我会做到的!我必须做到!我一定可以做到!”
十天蜜月的第八天,薛绍和太平公主经历了两天两夜的射猎之后稍感疲惫,于是重回瑶池玉林准备歇息一两日,然后就是到了回京成婚的最后期限了。
太平公主突然变得有些紧张,甚至可以说是焦虑。她开始吃不好也睡不香,甚至变得有些神经质一样的易喜易怒。
薛绍毕竟是两世为人而且见识丰富,他意识到,太平公主这是典型的“婚前恐惧症”发作了。于是他颇费了一番心思来开导和劝慰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也很配合的和薛绍交流,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薛郎,我时常看到多年的老夫老妻彼此像是陌生人一样的冷漠,甚至恶言恶语、分道扬镳的也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夫妻反目成仇或是自相残杀……薛郎,我们会不会变成这样啊?”
薛绍当然说不会,然后劝了好一阵,太平公主才略略放心。然后她又道——
“薛郎,等我以后老去了不再美丽,或是生了孩子之后变得臃肿丑陋脾气古怪,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薛郎,万一以后你在外面遇到了更加喜欢的心上美人儿,你会不会休了我另结良缘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太平公主不厌其烦的反复问了数十遍。薛绍也不厌其烦的回答,不厌其烦的开解她。到后来薛绍都有点佩服自己的耐心了……这可比教妖儿读书还困难百倍不止,我究竟是如何坚强勇敢的熬过来的啊!
回到瑶池玉林刚刚安顿下来不过片刻,月奴突然赶到了这里。此前薛绍派她在家里好生看护艾颜,现在她既然来了,必有要事。
于是薛绍私下见了她,开门见山就问,艾颜如何了?
月奴的回答让薛绍有点吃惊,原来就在薛绍刚刚陪太平公主离开长安的当天,宫里就派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和左奉宸卫将军周季童,一同率领左奉宸卫的人,把艾颜和月奴一同秘密“接”进了宫里,并将她二人安置在大明宫的皇家湖泊“太液池”的湖心蓬莱山岛上,派了数十宫女及宦官伺候,此外任何人不得接近。
直到前天库狄氏才再一次出现,带走了艾颜并放出了月奴。
月奴这才四下打听薛绍的消息,并找到了蓝田县来。
薛绍问月奴,宫里可有什么特殊的动静?朝廷有什么特殊的动向?月奴全都答不上来。薛绍倒也不怪月奴,毕竟她也一同被软禁了,对于政治,月奴也向来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月奴倒是告诉了薛绍一条重要信息,就是五天前,裴行俭的北伐大军主力就已经撤回了长安。然后近几日长安的里坊酒肆之间有些传闻,说朝廷好像是在准备要在东市当众处斩阿史那伏念,以及一同参与造反的百余名突厥俘虏!
第 400章 特殊人才
听到处决伏念的消息,薛绍心里顿时一阵瓦凉……朝廷,终于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艾颜呢?艾颜是否也要被处决?”薛绍马上问道。
月奴迷茫的摇头,“我也曾四下打听,但怎么也打听不到关于艾颜的半点消息。我还试过潜入薛元超的家中问个究竟,却发现薛元超父子的家里时刻都有大量的羽林军包围看守,仿佛连只蚊子也不让飞进去。我怕打草惊蛇坏了公子大事,因此没有擅自闯入。”
坏了,薛元超怕是真的栽了……
薛绍不由得心中重叹了一声,真是我害了他吗?
转念一想,薛绍又连忙问道:“那裴闻喜,裴公呢?”
“不知道。”月奴再度迷茫的摇头,“好像裴公根本就没有回家,我连库狄氏都没有再见到过。真不知道他夫妇二人去了哪里,还把妖儿都一起带走了!”
“妖儿也带走了?”薛绍心想,裴氏夫妇这很有可能是回老家闻喜,或是去哪里游玩了。如此看来,裴行俭是刚一回京就玩起了失踪,兵权之类的肯定也都上交个精光了。
正如薛绍预料中的那样,一但裴行俭的北伐大军回京,朝廷立马发生巨大的震荡。月奴能够打听到的,还只是一些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最表面的东西。朝廷内部密不外宣的动荡与变革,肯定更加剧烈!
听完月奴讲的这些,薛绍习惯性的想要独自安坐,思考一阵。可是脑海里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念头——我应该去和太平公主一起商量,再作定夺。
前世今生,薛绍就像一匹孤狼一样习惯了独来独往。这个念头的出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同时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欣慰与温暖——终于,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正要动身去找太平公主,薛绍的房门被人敲响,“薛郎,我可以进来吗?”
太平公主来了。
月奴很是惊愕,以往公主要找人从来都是派个跑腿的来传唤,今天非但是亲自来了,还如此礼貌的敲门问请……这种事情在外人看来,绝对不可想像啊!
薛绍已经上前开门,“殿下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是吗?”太平公主笑吟吟的应了一声,往屋里一看,“哦,月奴来了!”
月奴连忙上前参拜。
“自家人,不必多礼。”太平公主笑容可掬的道,“远来辛苦,你先下去歇息。容我和你家公子说些事情。”
月奴再度心中吃了一惊,公主几时变得如此亲和温柔了,还称为我‘自家人’?
告辞出门后,月奴的脑子里面一时转不过弯来,喃喃的嘀咕“自家人”这个词儿,是个什么意思呢?
正巧琳琅就守护在门外,姐妹俩一起打量着她。那眼神,大有一点“同行相妒”的味?的味道。更多的,则像是争风吃醋。
女人天生对醋味过敏,当下,三名女子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月奴先是拉上了门,走远几步,然后对琳儿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琳儿孤傲的一扬脸以示懒得理睬,她妹妹琅儿则是叉手抱剑的走了过来,“你有什么事?”
这口吻,明显是针尖对麦芒!
经过了一场战争历练的月奴显然比以前能沉得住气了,她淡然的问道:“我跟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用不着这样咄咄逼人。我只想请问你们一个问题,能答则答,不能回答也就罢了!”
琅儿撇了撇嘴,“你说。”
“适才公主殿下称呼我为‘自家人’,你可知这是何用意?”月奴问道。
听闻此语琳琅姐妹同时脸色微变,“莫非是,殿下有意让你成为媵御?”
“媵御?!”
月奴一听到这词,心里顿时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难以名状。但是细下一想,她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会是媵御。”
“为什么?”这倒是换作琳琅好奇了。
“不为什么。”月奴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了。
琳琅愕然,同时也有点恼火,这女子太嚣张了,问完了就走,也不回答我们的问题!
……
房间里,太平公主和薛绍正巧在门边,听到了门外三名女子的几句对谈。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安然,你随口一句自家人,可让她们三个心里都无法安宁了。”
“我可不是随口一说。”太平公主懒洋洋的坐了下来,说道,“月奴曾是你的贴身户婢,忠心又能干跟随你多时。你既然帮她脱了贱籍转做良人,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嫁人生子。但你后来又与她有了私情,你让她再又如何去嫁人生子?你难道不应该对人家姑娘负些责任么?”
“让她去河北找我,还不是你一手安排的?”薛绍笑道。
“你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太平公主佯怒。
“没有。”薛绍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轻搂她的腰肢,说道,“如此说来,你当真打算让她做我们的媵御?三个名额不是已经人满了么?”
“谁说满了?”太平公主认真真的道。
薛绍眨了眨眼睛,“上官婉儿,陈仙儿,琳琅姐妹算一个,这不是三名媵御么?”
太平公主嘴角轻扬,微微一笑。
薛绍心中稍稍一紧,公主的这个微笑,看起来怎么像是有点不怀好意?
“薛郎,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是怕影响你这几天的心情。”太平公主拉住薛绍的手,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的道,“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太过伤心噢?”
“什么事?”薛绍眉头一皱。
“上官婉儿,拒绝了我的邀请,不做媵御。”太平公主说完后,就紧盯着薛绍的表情。
薛绍心里微自一惊,随即一股疑惑与失落一同涌上心头,同时又在努力的掩饰……表情因此变得十分复杂。
“啧啧,薛郎啊薛郎,你还真是一颗多情种子。”太平公主摇头啧啧声,“听到上官婉儿拒绝了婚事,你居然如此失魂落魄。”
“绝无此事。”薛绍努力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你是不是很想问——为什么?”太平公主很有挑衅意味的,套薛绍的话。
薛绍差就就把“为什么”三个字脱口而出,到了嘴边却是淡然的一句,“强扭的瓜不甜,她有她的想法和理由。”
“嘿嘿!”太平公主怪笑起来。
薛绍眉头一拧,莫非这家伙在捉弄我?
“别瞪我,我可没有骗你,上官婉儿是真的拒绝了。当时我也很惊奇!”太平公主一板一眼的道,“至于理由……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但当时,上官婉儿就是不说。我也没有追问到底。正如你所言,强扭的瓜不甜,当时我也没有勉强她。”
“你不是说,这是天后的意思么?”薛绍有点不解。
“没错,是天后的意思。”太平公主说道,“但是,她老人家的‘意思’和她人家的‘安排’,这是两码事。”
“好吧……不说这事了!”薛绍努力挥去了心中儿女情长的愁云,话锋一转,“你来找我,该是有事?”
太平公主也坐得正了一些,“看到月奴,我想你大概知道长安发生的一些事情了?”
“知道一些,不太多。”薛绍答道。
“那你真应该马上就见一个人。她知道的东西,真不比宰相大臣们少!”太平公主说道。
“谁?”薛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是,瑶池玉林的大东家,虞红叶了!”太平公主说道,“你忘了,瑶池玉林以往是干什么的?”
“没错、没错!”薛绍恍然大悟,我怎么能忘了身边还有虞红叶这样一件得力法宝呢?
“适才我与虞红叶聊了一阵,要不要我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予你听?”太平公主主动道。
“求之不得!”
太平公主便开始对薛绍娓娓谈来——
以往瑶池玉林曾是武攸宁的产业,委托给了他的连襟郑氏兄弟在蓝田负责经营。一时间,瑶池玉林成了声色歌舞掩饰之下的一个权力场与地下消息网。此前经过一番较量,虽然瑶池玉林易手到了薛绍的名下,但是店子里面仍然保留了很多以往官员来此“消费”留下的“签单”。包括金吾卫将军丘神勣这样的人物在内,都在瑶池玉林有了不少的花费。
当官的都怕惹上贪赃枉法的官司,这些签单就像是把柄一样转而握到了薛绍的手中。但是薛绍没有管过瑶池玉林的任何事情,不过虞红叶机敏的把握住了这些重要的依据,仍以瑶池玉林的名义,和那些官员们保持着以往的“友好关系”。
如此一来,尽管瑶池玉林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但是它背后的利益链和关系网却没有松动几分。再加上薛绍曾经公开宣布产业的归属以及有太平公主搬来将作匠的匠人来此施工,瑶池玉林的后|台背|景显得更加雄厚扎实了。这也就使得瑶池玉林在两京关内的名望,更上了一层楼。
到现在,尽管瑶池玉林仍在改建之中还没有正式再营业,虞红叶的大名却已经传遍了京城的王公贵族之间。人人皆知她是薛绍与太平公主的一个“代言人”,她手中掌握的人脉资源,足以令宰相都感到有些自叹弗如。
短短不过月余时间,虞红叶已然从一名普通的商女甚至是阶下之囚,变成了一位闪耀京华的“社交名媛”。用现在的话说,虞红叶人不在官场,官场却有了她的传说!
听完这些薛绍多少有点意外和惊喜,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虞红叶当真是个特殊人才啊!
第401章 风云突变
再次见到虞红叶时,薛绍几乎没在第一眼将她认出来!
记得初见之时,虞红叶面不敷粉穿一身胡服男装,行为举止也是颇显男风的干练洒脱,大有几分21世纪职场女强人的味道。偶尔,虞红叶也在薛绍面前穿过一两次女装,但从未花枝招展浓装艳抹,顶多也就是平民女子的寻常装扮。
可是现在的虞红叶,俨然已像一名出入王候将相家的雍荣贵妇,着实令薛绍刮目相看。这一身光鲜夺目的行头,炫彩宫装珠宝璀璨,玉臂双环酥胸诱惑,不说与盛装之下的太平公主相媲美,至少也不输给宫中的女官半分颜色!
将虞红叶前后的形象稍加对比,就能很好的诠释什么叫“人靠衣妆”,什么是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红叶拜见公主殿下,拜见薛公子!”虞红叶进来后,行大礼拜于地。
薛绍怔了有半响,还是太平公主说了一声,“免礼,坐吧!”
“谢殿下。”虞红叶道了谢,雍荣款款的在下首的坐榻上坐定了。
薛绍感觉非常的惊奇。时隔月余再次见到虞红叶,她的改变不光是在外表,整个人的气质与谈吐,好像都换是发生了脱胎换骨似的改变。就拿眼前的情景来举个例子,以往她非常在意自己商人的卑贱身份,是从来不会在薛绍面前入座的。现在,她都能不卑不亢的同时坦然面对太平公主与薛绍,敢于同席对谈了。
环境果然是能改变一个人的,经历果然是最好的老师。想必这一个多月来,虞红叶没少和长安的达官显贵们打交道。一来二去,她被环境所逼发生了这许多的改变,整个人都像是焕然一新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薛绍啧啧称奇,“虞姑娘,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公子谬赞了。”虞红叶拱手道,“红叶一介商女,承蒙公子不弃委以重任,理当竭尽所能!”
薛绍听她话语,里面刻意夹着一丝“生疏”,显然是不敢在太平公主面前与薛绍太过亲近。商人的嗅觉向来敏锐,最擅长察颜观色。再加上这段时间和达官显贵们相处的经历,虞红叶显然比以往更加的成熟与圆熟,更懂得拿捏分寸了。
“红叶,在薛郎众多的朋友当中,我最喜欢也最看重的,也就是你了。”太平公主故意将‘朋友’两个字说得重了一些,隐隐还透出一丝怪味,继续道,“这一个多月来你往来奔波劳心劳力,真是辛苦你了。稍后你便与我一同回长安吧,我要带你进宫,多见一些世面!”
“是,殿下。”虞红叶微笑点头,恭顺乖巧的应了诺。
薛绍心头略略一怔,不对、不对呀,虞红叶不是我的亲密战友么?看这情形,怎么像是背叛投敌,变成太平公主的跟班儿?班儿了?
“好,现在薛驸马有些话要问你,你如实答话便是。”太平公主说完就起了来,“我赶路有些累,且先回去歇息了。你二人,请自便!”
在薛绍惊奇的注视之下,太平公主非常坦然非常放心而且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到薛绍这样的表情,虞红叶忍不住掩嘴笑了。
“你笑什么?”薛绍扬起眉毛来,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公子一向闲定,却很少这样的惊奇。”虞红叶答道。
“少见多怪……”薛绍暗自嘀咕了一声,再道,“一个多月没见,你像是换了个人。怎么回事?”
“一切皆拜公主所赐。”
“怎么说?”
虞红叶微笑道:“至从蓝田的官司结束之后,公主就派了好些个宫中的女使和宦官,日夜栽培于我。”
“怎么个栽培法?”薛绍更是纳闷了。
虞红叶仍是微笑,“他们教我许多贵族礼仪,教我梳妆打扮,教我如何察颜观色如何应付达官显贵、如何同那些贵族命妇们相处。此外,他们还主动陪我去造访那些官员、结交他们的夫人。一来二去,我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原来如此……”薛绍点了点头,怪不得虞红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原来是经过了太平公主为她量身定做的“职业强化训练”!
“我也不知……我变成现在这样,是好也不好。”虞红叶稍稍皱眉,面露一丝迷茫的看向薛绍,“公子,你说呢?”
“没什么不好。”薛绍说道,“你经商这么多年,也算经历过一些事情。此前有人砸过你的店子,躲到了蓝田你再度被人欺负甚至下了狱险些丧命。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必须强大自己,适应当前的环境。其实我也早有此心,想让你尽快的适应过来。不过倒被太平公主抢在了前头,看来她对你很是欣赏和看重,花了很大的心思在你身上。”
“归根到底,殿下还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否则,长安商女成百上千,殿下何苦单单看中了红叶一人?”虞红叶脸上微微一红,连忙岔转话题说道,“适才殿下说,公子有话要问我。敢问公子,都是些什么事情?”
“嗯……”薛绍也收敛了心思,想了一想问道,“最近这段时间我心无旁鹜的陪公主游玩,没有过问长安之事。前不久裴公的北伐大军回京了,朝中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眼看我就要回长安了,对那些事情务必做到心中有数,到时才好应对。你都打听到了一些什么?”
“公子下问,红叶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虞红叶拱手一拜,开始详细说来——
原来,裴行俭只是率领了关中拨出的主力大军回了长安,北方草原与朔代二州一线,仍留程务挺在镇守。就在裴行俭率领大军回京前的两天,朝廷政事堂里发生了一场激辩,此前因病不出的中书令薛元超提出了一个重要的上谏,力主特赦突厥战俘,并效仿当年颉利可汗旧事封阿史那伏念为郡王久居长安,借以安抚突厥部族。此外,薛元超还建议朝廷赐阿史那艾颜为李姓并封为皇室郡主,并在长安的贵族或是京官当中选取合适如意郎君与之婚配,进一步稳固草原人心。第三,薛元超主张不必像以往战胜之后那样,将太多的突厥兵战俘迁入并州大都督府治下成为“城旁”胡民,而是将他们放回与家人团聚,借以彰显大唐朝廷的宽容与大度,进一步感化突厥人。
薛绍听完后点了点头,抛开第三条处理士兵战俘的意见不说,其他的基本上都与自己的想法相符。只不过在艾颜的婚配一事上,薛元超有那么一点自作主张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那日政事堂的激辩,薛元超完败。他的这些主张,也没有一条被采纳的。原本,薛元超听了薛绍的说明,对前线与草原的实情了解远胜于天后和其他的宰相,见解与主张也能说不没有道理,至少在目前而言,皇帝李治病重大唐朝廷对边疆的控制力变弱,这些主张对于稳定草原局势是非常有利的。
但是强势的鹰派宰相裴炎,一条一条的将薛元超的主张给驳倒了。他说,以往太宗皇帝安顿颉利可汗的办法,一点也不适应现在的情景。因为在太宗时代,突厥部族有自己的汗国,颉利可汗是公认的草原之主,他的地位和实力还曾经一度高于大唐的皇帝。太宗皇帝在击败突厥之后优待俘虏,这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是伏念的情况大不相同,他是在臣属于大唐的突厥部族当中鼓动叛乱,罪同谋反——十恶不赦之人,蔫能赦之?
同样的道理,艾颜虽是被人蒙蔽利用但仍是从犯,又岂能荣封郡主风光大婚,这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么?
再者,突厥部族的青壮俘虏如何不拆散了分别安置,一但放其归反,必然再叛。所以,迁俘入并安置于城房成为胡民,势在必行!
乍一听来,裴炎的话虽然强势且霸道,同样也不无道理!
如此,薛元超与裴炎就在政事堂里展开了激辩,一时不可开胶、难分胜负。
就在二人难分伯仲之时,一直沉默不言耐心倾听的天后,将一个重要的“人证”叫到了政事堂来。
这个人一登场,顿时风云突变。
草原的公主艾颜,破天荒的走进了大唐的宰相们办公的政事堂。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敢为人先”的武则天干得出来。
在政事堂里,艾颜一句话就让薛元超全落了下风——“薛相公所言的草原情况,多半不尽详实!”
艾颜把所有叛乱的责任都推到了已经死去的阿史德温傅和少数突厥贵族的身上。她声称,绝大多数的草原人都是渴望和平、不想反叛的。同时,艾颜也为她的义父阿史那伏念求情,说她义父原本无心叛唐,只是受了阿史德温傅的裹挟,不得不从。只要大唐严惩那些怀有私心从中作梗的少数害群之马,做到杀一儆百,草原自然就会安宁下来!
对于不明就理的人而言,艾颜在政堂里的一番话,也算是说得入情入理。但是薛绍知道,她一定是受了武则天或是裴炎的威胁,才在政事堂隐瞒了战后的草原实情——哪有可能杀一儆百,就真能太平?
更为严重的是对薛元超而言,艾颜已经是反水翻供了。薛元超手里的资料再如何真实,也真不过艾颜的现身说法!
第402章 长安风暴
薛元超就此败了,败于调查取证不严、信口开河的——“渎职”!
马上,裴炎借题发挥“建议”朝廷将薛元超软禁于家中,派御史台对他展开调查——查他是否暗中串通伏念这些突厥贵族或是接受了什么贿赂,之才为其在大唐的朝廷之上张目求情!
殃及池鱼,就连薛元超的儿子、一共以刚正不阿而闻名的薛曜也被软禁调查!
薛元超的突然倒台,让大唐的朝廷一片哗然。众臣私下议论,堂堂的天下文宗宰相中书令,居然栽在了一名毫不起眼的突厥女子的手上!
薛绍的心里再也清楚不过,与其说薛元超是栽在了艾颜手上,还不如说……他是彻底的败给了武则天和裴炎!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了。
阿史那伏念一干突厥贵族俘虏百余人刚刚到了长安,就被下了天牢大狱,准备问斩。裴行俭匆忙上奏申辩,但他的奏折全都泥牛入海,更加没有面君的机会。万分愤慨与羞愧之下,裴行俭托病请辞卸去公职,带上一家老小去了老家闻喜县,再不过问半分朝堂军政之事。
裴行俭前脚刚走,裴炎当家的政事堂马上出了几道重要的政令:此前只设从三品将军的左右羽林卫各自增加兵扩员,并各自增设一名三品大将军,美其名曰加强京师戍卫,巩固中宫防御。并,分别任命恶来程务挺与老将李谨行为左右羽林卫大将军,统率北衙御林军。同时,军队里展开了一场暴风雨般的大清洗,很多裴行俭一力提拔的中高层将领或是心腹门生,都被调离军队转任地方官职,或是调到了北衙成了御林军军官,完全落在了皇帝与朝廷的牢牢掌握之中,更有人陷入了各类官司被御史台调查,或有贬官免官甚至流放丧命之险!
裴行俭这颗大树一倒,真可谓树倒猢狲散。以往团结在他周围的大小将军们,要么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成了朝堂新势力的马仔(比如纳入了新羽林军编制的程务挺和李谨行等人);要么分散各地从此各自为战各安天命,再也无法聚凝为一派能够影响到朝廷决策与实力平衡的军伍势力;最惨的不用说,不乏有人会在这样的大风暴中声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家破人亡都不奇怪。
政治清洗,什么时候有过仁慈一说?
听完虞红叶说的这些,薛绍沉默良久。有些事情,他也渐渐的想通了。前世,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一阶段的政治斗争,但是不知细节,也无法想清其中的蹊跷。现在置身其中,薛绍才算是真正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武则天和裴炎这样的大政治家,不可能想不到杀了伏念会很容易激起草原部族的复叛。但是草原人的叛乱比起大唐内部的隐患和稳定来说,不过是??过是疥癣之疾——这才是他们做出这个看似“昏庸”的政治决定的核心原因所在!
其实,武则天与裴炎的动机那是相当的明确,就是为了消弥裴行俭在军队里的重大影响力,以确保在李治病故之后军队不会生乱子——归根到底,天后和裴炎就是信不过裴行俭,始终认为他是心腹大患。有李治在一天还好;万一李治什么时候挂了,裴行俭在军队里一言九鼎,天后不懂军事,裴炎一介书生——谁能镇得住他?
归根到底,现在的天后和裴炎再如何强大,仍是不大可能越过皇帝李治,去办这些军国大事。针对裴行俭这样的重臣、功臣,如果没有皇帝的许可与授意,他们绝对不敢自作主张的随意褒贬!
也就是说,他们做这一切,其实都是得到了皇帝李治的默许,甚至是授意的。就像之前二圣要干掉独霸并州尾大不掉的李崇义那样,李治也迫切希望在自己殡天之前,为自己即将继位的、不争气的儿子李显铺一条路——拿掉裴行俭!
只不过,对待李崇义和裴行俭,李治采取了不同的办法。
前者李崇义,直接干掉没得商量。针对后者裴行俭……李治大概是学了他父亲李世民,当年对待李勣的办法。
当年李世民在归天之前,故意找了个借口将手握兵权的宰相李勣,贬成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刺史。然后李治上台之后,再连续多次的“破格”提拔与重用李勣,一步步将他提拔为宰相再委以军国大任。这样一来,李治就有了莫大的恩惠给李勣,李勣从此对新皇帝感恩戴德,尽效犬马之劳。
李世民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于是他在典选了两名托孤大臣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辅佐自己的儿子的同时,也担心这两位托孤大臣权倾朝野架空皇帝甚至改朝换代——于是,就有了李勣的这一手安排!
如此一来,新皇帝李治才没有完全被他的舅舅长孙无忌和托孤大臣褚遂良等人完全控制,他有了李勣这样的一个得力帮手,尚可以与之较量较量。最后的事实也确实证明了,正是在李勣的帮助之下,李治才得以改封武则天为皇后,并最终拔除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那几位把持朝政的权臣,从此摆脱了傀儡皇帝的命运做上了“真”皇帝!
平衡朝堂文武党派势力,帝王无不热衷于此。只有朝臣之间有了争斗,帝王才中从中取便加以驾驭,帝王的地位才能得以稳固!
现在针对裴行俭,李治的做法有那么一点类似李世民对待李勣。但又不是完全相似——因为朝廷马上火线提拔了程务挺和李谨行,暂时完全取代了裴行俭!
如此一来,裴行俭就像是一条被扔在了旁边的……备胎!
想到了这些,薛绍的心里顿时一片瓦凉瓦凉的……谁说李治软弱无能了?帝王心术,该是有多黑?!
搞政治的,大概是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公子,如今的长安,是疾风骤雨风声鹤唳。朝臣将军们人人自危,军队里一片人心浮动。”虞红叶说道,“如今看来,当初天后娘娘免你军职、并让你陪太平公主殿下外出游玩多日,确是早有准备的明智之举。如果这段时间公子留在长安……后果当真难以想像!”
薛绍的表情已是非常沉寂,听到虞红叶这话越发变得冷峻起来,问道:“我那几位生死同袍好兄弟,现在情况如何?”
“公子放心,红叶早已暗中多番打探过了。他们大体无恙,还各有升赏与好运!”虞红叶一板一眼的答道,“公子的族弟薛楚玉得蒙李谨行老将军的器重,在回朝之后得到了提拔重用,现任左羽林卫翊府中郎将。郭元振一向深受天后喜爱与器重,回朝之后因为军功同样任职于羽林军,任右羽林卫勋府左郎将。其他如程伯献、程齐之和刘冕等人,尽皆升职受赏任职于羽林军中。程齐之不日还将与裴炎之女完婚,婚期好像就定在公子大婚后的十日左右。”
薛绍眉头一拧,裴炎真是老谋深算,眼看着程务挺即将在军方强势堀起,他就把自己的女儿都送过去了!
闻喜裴氏算是当世名门贵族,程家却只是军武世家“浊流”一类。按当今大唐人们的门第价值观来讲,哪怕程务挺现在做了三品大将军,他的儿子娶到一位闻喜裴氏的普通女子,那都是交上了天大的运气。成亲之时,程家还得出纳一笔不菲的“赔门财”,以示自己门第太低配不上人家。
现在好了,闻喜裴氏的宰相裴炎居然主动抛出橄榄枝“不耻下嫁”把女儿送给了程家,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抬举!如此一来,程务挺哪里还有不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从此唯亲家程炎马首是瞻的?
说穿了,这桩婚姻根本就是一笔赤裸裸的政治交易,一介书生裴炎想要为他自己在军队里扎进一颗坚硬的钉子,增加自己的底气和实力!
在这场风暴之中,裴炎的私心已是昭然若揭。对此,李治和武则天不可能看不到,也不可能想不透。她会任由裴炎如此放肆下去,不断膨胀吗?
薛元超倒台了,裴行俭被扔到一边成了可有可无的备胎,裴炎,又能强势多久呢?
如果真的,一个接一个的宰相与军国领袖都这样倒下,一场接一场的风暴不断来袭,大唐的命运和江山的气色,还能像以前那样恢宏和壮丽吗?!
……
薛绍不停的深呼吸,长长的吁气,借此来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
正如虞红叶所说,这段日子,长安就如同发生了一场接一场的风暴。各派势力粉墨登场彼此沉浮不定,几家哀乐几家愁。在不间断的权力争斗与命运交错之间,大唐这艘巨舰又将驶向何方呢?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上官婉儿的话语响在了薛绍的脑海里,让薛绍不禁心中一寒,隐隐生出一丝后怕来……如果我没有脱离这场风暴的倾袭,会是怎样?以后,我薛绍的命运又该会如何?
“薛郎,你们谈完没有?如果没有,你们继续。我只是来与你商议一句,决定何时回返长安?”太平公主的声音,响在了屋外。
“大体谈完了。余下还有一些小事,有空再说无妨。”薛绍站起了身来,表情冷峻眼神深沉,“殿下,我们回长安吧!——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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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剑胆琴心
听薛绍说马上就要回长安,太平公主有点吃惊,连忙进来说道:“薛郎,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何必在半夜急于赶路,明日清晨再走不行吗?”
薛绍上前来搂住她的腰肢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说道:“其实,我是想去一趟闻喜,见我的老师。顺道,把你们一同送回长安。”
“那你只管去好了,何必顾忌于我呢?”太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我又不是独自外出的小孩子,这里有的是人照顾。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去看望裴公。后天我从蓝田出发,你从闻喜出发。我们约定,就在长安城北的青牛驿聚首,你看如何?”
“很好。”薛绍感激的点了点头,将她搂得紧了一些,“那这两天,我就不能陪你了。”
“男人大丈夫,哪能一直陪着女人呢?”太平公主嘻嘻一笑,“去吧,去吧!你的马快,闻喜并不太远,早些动身早些到了闻喜县,你可以多和裴公说一说话。”
“谢谢你,安然!”薛绍捧起太平公主的脸,在她额上亲吻了一口。
虞红叶在房内低眉顺目的站着,眼角的余光将这一幕收之于眼底,马上连眼睛都闭上了。
“速去速回,不见不散。”太平公主没有多言,转身就走了。
“嗯……”薛绍点了点头,长吁一口气。
太平公主的转变,真是挺大的。记得刚刚认识的那一会儿,太平公主哪有这么通情达理好打商量?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好像就已经褪去了大半的青涩收敛了所有的蛮横,变得成熟又睿智还善解人意了。
这样的太平公主,未免太过迷人了。
薛绍回头看了一眼虞红叶,她连忙拱手一拜,“公子要连夜赶路去往闻喜,可曾识路?需要向导吗?”
薛绍说道:“我只知道大体方向,大半夜的,还真是不怎么识路。”
“那就让红叶,为公子做向导吧!”虞红叶微然一笑,“闻喜,我熟!”
薛绍哈哈一笑,“大东家哪能亲自给我做向导,这可是脚夫走卒干的低贱活儿啊!”
“公子别取笑了,红叶本来就是商旅走卒。若非公子一力提携,蔫有今日?”虞红叶深深一揖拜了下来,“公子稍候,我马上差人去准备马匹行装!”
“好,那就有劳你了。”薛绍点了点头,有虞红叶当向导再好不过。正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她,路上有人做伴也就不会烦闷。
片刻后,虞红叶准备了三匹快马,其中一匹就是薛绍的威龙。另外备好了饮水干粮和盘缠等物,她自己也换上了一身易于骑马的胡服,一切准备妥当。
薛绍和月奴、虞红叶三人,马上就从瑶池玉林出发,往东北方向的河东闻喜县而去。
闻喜县距京都三百余里,和薛绍的?绍的祖籍汾阴同属河中府治下。汾阴是汉代的旧名,到了如今的大唐时代已经划入宝鼎县,和闻喜县一样都在黄河以东。河东汾阴薛氏和闻喜裴氏,同是当世名门大姓。两族相隔不远,彼此通婚联络极多,姻亲及师承关系盘根错节,真正是“门当户对”的两个大姓宗族。
三百余里路程,对于日行千里的威龙宝驹来说,当真不算什么事。(
平南文学网)若非是虞红叶与月奴的马不是特别快,薛绍也顾及到了女子体力不佳,想必都不用花上一整夜的时间赶路。
黎明时分,三人三骑就已经到了宝鼎县。稍稍找人一打听,轻松就找到了裴行俭的老家住处,居然是在县城郊野的乡村之中。
三人在城里稍事歇马吃了些东西,然后一路找人问请去了乡村。因是清晨又不是农忙时节,乡村里面挺安静不见多少行人,田野山路间只有几条土狗见了生人在吠叫。
薛绍等人费了一番心事,走过了好几条蜿蜒的羊肠小道,方才找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农庄。
乡里的农夫说,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裴行俭的老家故宅了。
薛绍三人下了马走到农庄前,看到斑驳老旧的庄院大门紧紧关闭,院墙多处破败,门前都生了许多杂草。
当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薛绍拧了拧眉头,裴行俭一向低调节俭,他在长安的住宅都非常的简陋平寒,就不用说很少会来居住和照顾的祖屋了。
上前敲门,良久才有一名腰背佝偻头发灰白的老仆来应。
“老人家,我姓薛名绍,从长安来……”薛绍方才说到这里,那名老仆砰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咦,岂有此理!”月奴生气了。
薛绍一把将她拉住往后一拽,再次敲门,大声道:“老人家,我是裴公的学生,专程前来看探恩师的!”
没反应。
薛绍耐心的敲门,喊话。很多次,仍是没有一点动静。
虞红叶小声道:“公子,大概是裴公有过吩咐,但凡是长安来的客人,一个都不见。老仆固执,只听公子是长安的,也不管你是谁,偏就不再应门了。”
“大概是。”薛绍点了点头,“裴公一向谨慎,现在刻意离开长安,就是不想再管长安之事。”
“那该如何是好?”月奴终究是性子急躁一点,说道,“要不然我翻墙进去通报一声,见了裴公再行谢罪如何?”
“胡闹!”薛绍将脸一板,“这是我老师的家,谁敢乱闯,我打断他腿!”
月奴脖子一缩连忙退了下去,满脸都是通红。
“那不如,等一等吧?”虞红叶说道,“或许裴公夫妇现在仍未起床,听不到公子的声音。稍后,或许他们就会听到了。我想,裴公不见任何人,终究还是会愿意见一见公子的。”
“好吧,那就等!”
薛绍三人,就在裴行俭的祖屋前等了下来。每隔一段时间,薛绍就上前敲一敲门,但是始终没有人再来开过一次门。
从清晨,一直等到了中午。很多乡里人都在升火做饭了,山野间一片炊烟袅袅,饭香溢溢。
月奴耐着性子等了这半天早就不耐烦了,这时一翻身站到了马鞍上踮起脚尖来往庄院里看了一眼,然后跳下马来说道:“公子,庄院里升起了炊烟。我还看到有两个孩童在院子里玩竹马。大概,那是裴公的幼子吧?”
“我知道了。”薛绍淡淡的回了一句,心中一叹,看来,裴公是连我都不愿意见了!
“不知道妖儿,在也不在?”月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突然灵机一动,大叫了一声,“丢丢!!”
院内马上传来一声野兽似的咆哮,一条猛犬冲到了庄院大门口来,开始挠门、撞门。
“你瞎喊什么?”薛绍厉喝了一声,“丢丢,回去!”
猛犬丢丢显然是认得月奴和薛绍声音,它当真是听话,马上又跑了回去不再吠叫了。
薛绍叹息了一声,敲了敲门,说道:“裴公,学生专程来访,只作探望别无他意。既然裴公不愿见我,学生也愿遵从你老人家的意思,不作打扰。学生,就此拜别了,恩师,千万保重!”
说罢,薛绍就对着大门,拱手长揖的拜了下来。
“嘎吱”,门打开了。
妖儿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两个老旧的木盒子,身边站着那条漆黑高大的猛犬丢丢,正吐着猩红的舌头热情的摇着尾巴。
“妖儿!”月奴一见到妖儿,就开心的叫了起来。
“神仙哥哥,月奴姐姐,红叶姐姐,你们好!”妖儿像个大人一样,一板一眼的问了好,然后走上前来双手往上一捧,说道:“这是裴公送给神仙哥哥的新婚贺礼,请神仙哥哥收好了!”
“新婚贺礼?”薛绍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盒子,狭长,沉重。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把古旧的佩剑。
妖儿说道:“这是裴公的恩师苏宝方当年去世之前,留给裴公的佩剑。裴公说,今日将它转赠于你。”
薛绍略微一怔,这算是衣钵传承么?
“另一件是什么?”月奴好奇,上前来拿起盒子,打开一看,是一面七弦琴,同样显得有些古旧,琴头琴尾都已被磨得发亮了。
“这是裴公时常爱弹的一面老琴,是裴公自己亲手制作的,已经用了三十多年了。”妖儿说道,“裴公说,今日也一并送给神仙哥哥了。”
“裴公,不愿见我么?”薛绍拧眉,问道。
妖儿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小声道:“裴公生病了,回来就一直躺在床上,每天夜里都咳嗽,睡不安稳。他老人家说,谁也不要见……还说,神仙哥哥见了这两件新婚贺礼,就知他的心意。见与不见,皆是一般。”
“……”薛绍无语以对,陷入了沉默。
剑,在中国文化之中象征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素称“百兵之君”的美誉。是正直、刚强、侠义与力量的象征。
琴,无疑象征着文儒、优雅和淡泊。
“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大唐的儒家仕大夫,既追求剑的刚强与正直,也向往琴的优雅与淡泊。剑胆琴心,则意味着刚柔相济、任侠儒雅,历来是他们追求的人生操守与自我修养的最高境界。
“我明白了……”薛绍点了点头,裴公这是在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定位我的人生追求!
第404章 衣钵传承
“妖儿,你和我们一起回长安吗?”月奴问道。
妖儿露出一丝欣喜神色,马上又为难的皱起了眉头,“我想和你们在一起,但是,我又想在这里和义母一同照顾裴公和那几位小公子。”
“那你就留在这里,代我照顾裴公。”薛绍说道,“过一段日子等裴公身体好一些了,我再来探望拜访。到时,再接你一同回长安去。”
“好。”妖儿一口应了下来,恋恋可舍可怜兮兮的看着薛绍等人,泪珠儿眼看就要下来了。
“公子,那我们就此离去了?”虞红叶问道。
薛绍将琴与剑一同安置到了马鞍上,翻身上了马,说道:“就像裴公说的那样,见与不见,皆是一般!裴公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走吧!”
三人上马,奔驰而去。
妖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追在后面不停的挥手,“神仙哥哥,一路保重!妖儿会想念你们的……呜呜!”
库狄氏从庄院里走了出来,快跑几步上前拉住妖儿,将她抱在了怀里。
妖儿紧紧抱着库狄氏,放声大哭。
“好孩子,别哭!你与薛公子,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
三人重回闻喜县,已是傍晚。一路疲惫,薛绍带二女投宿驿站,睡歇一晚再回长安。
用膳洗漱罢后,薛绍独自要了一间房歇息。
打开盒子拿出剑来,薛绍仔细的端祥。
剑,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就像是随处可见的那种佩剑。只不过在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有几个铭刻的字迹紧紧的挨在一起。最中间的那个刻字明显是在铸剑的时候就刻了上去,显得端正而大气,是一个“李”字。
在这个李字旁边,有两个并不特别明显、铭刻也不那么专业的印记,分别是一个“苏”字和一个“裴”字。
薛绍顿时吃了一惊,这把貌不惊人的佩剑,难道是李靖传给了苏定方,然后苏定方再传给了裴行俭?
如此说来,真是一件“师门传承”的信物了?
薛绍的心里,一阵激荡起来。
难道说,裴公就通过今天这一场没有见面的“见面”,把一切都交待给我了?
难道说,他真的打算就此解甲归田不再过问大唐的军国之事,把以后的一切担子,都移交到了我的肩膀上?
薛绍的心里,油然而升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和责任感。
责任感自不必说,记得当初裴行俭就曾指着薛绍对伏念说过,“今后几十年里,此人就是你们草原的恶梦。”从那时候起,薛绍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今后的“主要任务”。
让愧疚的是,自己到现在仍是一事无成,甚至可以说自身难保。面对眼前这一场风暴,他只能在武则天的保护之下退避三舍,不问任何。
要想从现在?现在的起点达到裴行俭的高度指挥一场三十万人的大战役,都还非常遥远。又谈什么领袖三国、主理军国之事呢?
这可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了……
薛绍再看了一看那一面琴,真是又老又旧。因为前世今生的灵魂整合,蓝田公子喜好风雅,薛绍现在对音律倒是并不陌生。他扣动琴弦试了一试,声乐清脆而盈盈,让薛绍感觉到一丝意外的惊喜。
这一面由裴行俭亲手制作的老琴,就和那把古剑一样的其貌不扬,却不料它的音色如此出众,堪比价值巨万的当世名琴!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吁出,这把剑和这面琴,都像是裴行俭的平生为人一样——外表朴实无华、为人谦和恭谨,但是文韬武略惊才绝艳,胸怀大志正义慷慨!
“儒将之雄,当之无愧……”薛绍低声吟哦,“他今天把衣钵传承给我,我又岂能辱没了师门?”
正当这时,门被敲响。
“公子,我可以进来吗?”是月奴。
薛绍将琴与剑收进盒子里,“进来吧!”
“是。”
月奴推开了门,弯腰捧起一盆水走了进来,“月奴请为公子浴足。”
薛绍微然一笑,“好,辛苦你了。”
就像以往很多次的那样,月奴小心仔细的为薛绍脱鞋去袜,按摩洗脚。
风尘朴朴连夜赶路,薛绍还真是有些累了。这时洗个脚再按一按穴,感觉特别舒服。
他低头一看月奴,这姑娘好像比以前更加仔细,更加认真了。洗个脚而已,她就像是在保养自己平生最为珍爱的一样瑰宝那样,用心入神。
薛绍心中微微一动,回想一下,至从在黑沙牙帐里自己假装要斩了月奴开始,这么多日子以来,自己一直没有再宠过她了。
别说是宠,哪怕是相处和说话都很少。
“月奴,你怨我吗?”薛绍问道。
月奴仿佛被薛绍这样一个突然的问题给问住了,她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薛绍,“公子为何这样问?月奴,从来不怨公子!”
“这些日子以来,我冷落你了。”薛绍微笑,说道。
“没有……月奴不敢这么想。”月奴低下了头去,一边认真的洗脚一边小声的说道,“月奴粗贱生得不美,还愚蠢冲动喜欢惹祸。能得公子一夜恩宠,已是天大的福份。到今天公子仍未嫌弃月奴没将月奴赶走,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公子,我说的是真的!”
“叭嗒”、“叭嗒”,两颗泪珠落在了脚盆里。
薛绍眉头一拧,“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月奴连忙抹了一把脸,倔强的咬着嘴唇。
薛绍伸手在她眼睑下抹了一抹,“还骗我?——我问你,昨日你对琳琅说,你不会是媵御。是你不愿意,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月奴一下被问住了。
“连我,都不能说吗?”薛绍轻声的问道。
“……”月奴犹豫了片刻,说道:“义父很早就曾告诫我,就算公子怜悯赐我做了良人不再是贱籍奴婢,我自己也不能忘本,不能奢求更多。公子天簧贵胄,你的媵人就算不是皇族贵戚,也该是名门闺秀。我这种奴婢出生的女子,不该觊觎。非但如此,公子如此纳娶了我这样的低贱女子为妾,还会损了公子的名声。太平公主就算碍于颜面不说,心中也会不悦。再有,天后也必然不允!……如此几番,月奴万万不敢做什么媵御!还请公子……成全!”
薛绍皱了皱眉头,吴铭这话听起来有些刻薄,但的确是如今这个时代的正常想法。一个人的出身,比他现在的成就和身份更能决定他的婚姻和前途。
“那你自己,想也不想?”薛绍问道。
月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媵人是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希望公子不要嫌弃我,不赶我走,能让我一直陪在公子身边……我就满足了!”
“真的?”
“真的!”月奴立马举起手来,“月奴对天发誓,全是肺腑之言!”
“好吧,不用这么夸张,我信你就是了。”薛绍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捉住她的手,说道,“月奴,不管你与不信,在我身边的所有人当中,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今后,我不管你是我的媵人还是别的什么关系,我都会一直把你带在我的身边。月奴,永远都是薛绍的影子。你明白吗?”
“好!月奴一辈子,都做公子的影子!”月奴的眼泪夺眶而出。
薛绍微然一笑,张开了双臂。
月奴先是一怔,随即忘情的扑进了薛绍的怀里。
“哗啦”一声,薛绍的脚从水盆里伸了出来直接踏到了地上,并将月奴一下横着抱了起来。
“呀……”月奴还吓得惊叫了一声。
“大惊小怪,难道是头一次吗?”薛绍笑道,“今晚,给本公子侍寝!”
夜深了。
多日不经人事的月奴,仍然骑在薛绍的身上热烈的驰骋。那一双能让天下男人热血贲张的丰满美乳上已然泛起了汗珠,入耳尽是她销魂的呻吟。
隔壁房内,虞红叶坐在榻边没有入睡,手肘架在膝盖上,只手托腮怔怔的看着窗外。
九月十五,正当月圆。
“月儿圆了,公子的婚期也将近了……好像,就只有六天了吧?”虞红叶喃喃的自言自语,“今天,好像还是月奴的生辰。公子,你知道么?”
半个时辰之后。
虞红叶关上窗户躺了下来盖好了被子。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邻床,她会心一笑,“看来,公子一定是知道的了!”
薛绍安安静静的躺着,通体舒泰。月奴跪坐在他身边,用热毛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擦试身体,脸上一片妩媚的红韵,眼中含情脉脉春意盎然。
也只有在薛绍的面前,月奴才像是一名真正的女子。
温热的毛巾擦试到下体时,已经梅开三度的薛绍居然再次雄起了。
月奴满心欢喜的,吻了上去。
薛绍嘴里“咝”的一声,没得说,和自己经历过的所有女子相比,月奴无疑是最让自己感到“如意”的一个。
和月奴的床上缠绵,非一个销魂就能形容。这样的尤物,薛绍前世今生也就只遇到了一个。
有句话说得很难听但很中肯,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月奴这样的尤物,薛绍又哪能想出什么理由来,不宠她呢?
“月奴,你做媵从。”薛绍说道。
“媵从?”月奴愣了一愣。
“别停……你听我说就好。”薛绍又“咝”了一声,说道,“女方陪嫁的,叫媵人。男方也有陪嫁,则叫媵从。我府里的所有人包括你和陈管家他们在内,都是媵从,以后都可以和我一同住进太平公主府里,算是公主和驸马的家眷!”
听到了“家眷”这个词,月奴一扭身就骑到了薛绍的身上去。
第405章 推手
青牛驿,相传当年老子出潼关途经此地歇息,席地讲经布道而得名。
薛绍等三人在闻喜县歇息一夜后来到此地,显然比太平公主先到了一日。于是薛绍持官碟在此投宿,按照约定等候公主车驾。
大唐的驿站,专为因公外出的官员或是递送官府文书的走卒服务。官员凭借公文或官碟入住驿站,一切花销用度都是免费的。而且视官员品级的大小,待遇也各不相同。
薛绍这样的五品京官入住了,待遇自然不错。好吃好喝歇息之余,薛绍闲来无事和驿丞聊天,得知青牛驿地处咸阳县治下。半年多前咸阳县新上任了一位“胆大包天”的县令,上任之初就大刀阔斧的打掉了横行县野的几拨地痞恶霸和绿林强匪,大力打击贩卖私盐、拐卖人口和走私马匹。结果触怒了这些黑恶势力的后|台、咸阳地方权贵、皇室宗亲“咸阳县侯”李度。李度多次给县令施压逼他放人或是停止打击,县令不闻不问,还当众驳斥了李度。李度大怒之下派了打手将这位新县令打成重伤,卧床一月有余。
结果,这位新县令在病床上依旧坚持严格执法、打击犯罪。并在卧床休息的一月之内审核了前任积压留下的一百余件积案,事后无一冤屈,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李度见吓不倒新县令,便派了一些人跑到长安御史台污告这位新县令贪赃枉法、祸害地方。御史台马上就派人前来察实。结果,不等这位新县令从病床上爬起来应对御史的问话,咸阳百姓自发的成群结队跑到了县衙前来拦住了御史,对他叙说新县令上任后的一切实情。
结果,本该被御台纠察的新县令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受到了朝廷的表彰和嘉奖。那位曾经在咸阳县只手遮天的李侯爷,则被削去爵位贬成了庶民,从此不得回京。
这一位咸阳县的新任县令,就是薛绍曾经一力保荐的大熟人,今年科举应试明经科的状元郎——姚元崇!
听完这些故事,薛绍拍膝?
?起,“月奴,红叶,随我前去拜访一下这位声名远扬的父母清官,姚明府!”
对驿丞交待一翻后,三人骑马出行,很快就到了县城找到了县衙。
入城之后,薛绍的第一感觉就是,咸阳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街市井井有条,商阜活跃治安良好,民风随和百姓安逸。大唐如今的社会,一个县城的气象最能直接反应地方官的理政能力。
薛绍不禁心中暗喜,姚元崇的确是一位能干实事、也敢干实事的能吏。现在他在京畿咸阳打响了名声,我再要想办法将他提拔到长安当官可就不难了。眼下我脱离了军队没有半点实权,再不拉上几个帮手到身边,可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到了县衙一通报,姚元崇马上亲自出迎。
薛绍的突然造访,显然让姚元崇喜出望外,他连忙将薛绍等人请到了内堂,上席招待。
茶话一番,姚元崇对薛绍讲叙了一下来到这里后的一些经历,薛绍也对姚元崇讲了一些自己从军的趣事,彼此相谈甚欢。
薛绍感觉,自己和姚元崇的相处虽然不多,但真有那么一点知己好友的感觉。两人不管分开多久,永远都有话题,交情就像陈酒一样历久越醇。
“姚兄才当了半年的县令,成就不小,名声非凡。”薛绍说道,“有没有想过,调任长安为官?”
姚元崇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薛公子,试问但凡为官之人,谁不想到天子脚下为官呢?但姚某家世寒微入仕尚浅,虽然小有名声,仍不足挂齿。我倒是不希望太早去长安为官,能在咸阳县衙里多多积累从政经验,对我来说,或许更有好处。”
“脚踏实地步步为营,这很好。”薛绍点了点头,说道,“目前我已暂时脱离了军队,在兵部供职。姚兄先在咸阳好好的干。两年之内若得恰当的时机,我会引荐姚兄到京城京城为官。到时还望,万勿推辞!”
“兵部?”姚元崇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从务于军国之事,也算是干的实事。好,好。”
“虞红叶。”薛绍唤了一声。
“红叶在。”一直从旁静听的虞红叶,闪身站了出来应诺。
薛绍指着姚元崇笑道:“这位姚明府可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个好官。你有机会,要在你的圈子里多多宣扬这位姚明府的德才之名。”
“红叶领命。”虞红叶微然一笑,拱手应诺。
姚元崇一愣一愣的,“薛公子,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你口中所言的‘圈子’,又是何物?”
薛绍哈哈的大笑,“姚兄何必多问?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何……意?”姚元崇满头雾水。
薛绍大笑站起,“姚兄公务繁忙,我就不再打扰了。就请告辞!”
“喂,薛公子等等,何不用膳再走?”姚元崇急了,“你这一来一去,都不让姚某尽些地主之谊,姚某未免太过失礼了!”
“不必了!”薛绍笑道,“你现在可是清廉父母官,岂能私宴京城通贵,传将出去将大大折损你的英明。防微杜渐,我还是走了为好。姚兄要吃饭要喝酒,只管来长安找我便是!”
姚元崇哈哈的大笑,“好、好!那今日,就依了薛公子的!”
欢笑而散,薛绍等三人原路重回驿馆。
坐定之后,虞红叶好奇的道:“公子,你和这位姚明府是很好的朋友吗?”
“算不上很好。但是,他是我一路保举提携的。”薛绍反问道,“有问题吗?”
虞红叶微然一笑,“红叶没有问题。只是问得清楚了,红叶也就知道该要如何去办事了。”
薛绍不禁呵呵一笑,“说一说,你将如何去向你结识的那些王公贵族和达官显贵位,介绍和推荐姚元崇?”
虞红叶低眉顺目的拱手一拜,说道,“公子,如果想让这位姚明府的清善之名四下传扬甚至直达天听,先要从咸阳县令的顶头上司——雍州刺史府入手。”
“没错,县官不如现管,先要替他打通顶头上司——刺史的那一层关节。”薛绍点头赞许,“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吏部。”虞红叶说道,“吏部直接执掌官员的政绩考评。四善二十七最的考评办法,其中有很大一部份内容都是很活泛的,或褒或贬其实都掌握在吏部官员的一心好恶之间。吏部尚书魏玄同,红叶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不错嘛!连魏玄同这样的大人物你都结交上了!”薛绍哈哈大笑,“我与魏玄同也只见过两次,感觉他不是很好相处。你感觉如何?”
“我觉得……尚可!”虞红叶脸上微微一红,笑道。
薛绍再度哈哈的大笑,“没错、没错!魏玄同这样的人我不好结交,你这位瑶池玉林的大东家出手,却比我容易多了。”
“公子取笑了。”虞红叶连忙拱手而拜,说道,“其实,红叶也就仅仅是代表了公主殿下和公子你,去结交那些人物。他们心知肚明,与红叶相交即是与公主驸马相交。”
薛绍点了点头,虞红叶这位社交中介人的身份,确实很给力。很多人自己不方便去结交的,她可以代为出面;很多事情自己不好去亲自处理的,她可以代劳。
“红叶,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啊!”薛绍拍膝而笑,说道,“姚元崇的事情,我就委托给你了。就当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务必,让他的好名声尽快的传扬开来,尽量为他调到中枢为官,铺平道路!”
“是,公子!”虞红叶郑重应诺。
薛绍满怀期待的点头微笑,我在21世纪见多了各种商业广告推手、网络炒作推手。现在利用官场人脉来试一试“炒作包装”姚元崇,希望能让他尽快升迁,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如果这件案子能够办好,今后,还何愁人才帮手云集、自己羽翼丰满呢?
同样的,如果这次案例操办成功,我就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我的敌人,用舆论这把利剑将他斩杀于无形!
舆论的力量,是无穷的!
歇息了一夜,次日午时之前,太平公主的车驾如期赶到了青牛驿。
小别两日,太平公主见了薛绍分外的开心与欢喜,刚见面就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马车里紧紧抱着,直到进了长安城快到分道之时,也未尝分开半刻。
大婚之前,新郎新娘各归各家不得见面,都有一大堆自己的事情将要操办。
“薛郎,我们终于要成亲了!”太平公主有些激动,也有些不舍,“可是接下来的五天里,我们都不能见面!”
“五天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厮守!”薛绍亲吻她。
“那我等你,来娶我哦!”太平公主的脸上一片红艳艳的幸福与希冀。
“好。”薛绍神秘一笑,“五天后,我会脚踏七彩祥云来娶你!”
“什么?什么七彩祥云?”
太平公主正纳闷呢,薛绍一闪身跳下了马车,骑上威龙宝驹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喂,什么七彩祥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