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没有选择
裴行俭给薛绍及三刀旅的人安排了一个统一的住处,离行军总管府不远的一处院落、以往衙门用来屯放粮税的府库,临时一改建,即成了军用集体宿舍。
月奴像往常一样,先行一步到了这里来安排睡铺,一看这情形就傻了眼、红了脸——像这般没遮没拦的一个大统铺,我与公子如何安睡?
三刀旅的傻小子们个个闷头暗笑,月奴很恼火,大将军威风一抖,马上下令道:“你们马上去弄些木柴来,给我家公子隔出一间单独的居舍!”
三刀旅的傻小子们倒是乐意为安大将军效劳,但他们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惹得月奴更是羞恼,抡起一柄漆枪就开始追打他们,弄得整个宿舍里鸡飞狗跳,刚搭好的睡铺都打翻了一片。
正闹得欢,薛绍与裴行俭一同来了。众人马上住手,排成了队沿着墙角灰溜溜的闪了。
“看来老夫思虑不周啊!”一向治军从严的裴行俭倒是没有在意,笑呵呵的道,“承誉,你搬到隔壁院子去住吧,那里还有几间空房。”
薛绍尚未答话,月奴欣喜道:“多谢裴公!”
“我准你说话了吗?”薛绍没好气的道,“无法无天,军营之中也敢持械斗狠,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公子息怒,月奴知错了……”月奴讪讪的道,嘴上虽是认错,可是她心里却未感觉有多别扭。因为她分明听出来了,公子这是在裴公面前做一做样子要训她,而且话语里还透出几许溺爱与娇宠——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月奴只是个小姑娘,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唐卫士,你骂她作甚?”裴行俭倒是急于给月奴开脱了,笑眯眯的道,“月奴,你快去收拾吧,我与你家公子有些话要说。”
“是,裴公。”月奴笑嘻嘻的走了。
“裴公,你这样会惯坏她的。”薛绍摇头苦笑。
“女孩子,天生娇气,本就应该要惯着。”裴行俭笑眯眯的道,“阔别长安多日,老夫还真是有点想念妖儿那个小精灵鬼了。”
“我也希望早日打完仗,回长安。”薛绍说道。
裴行俭点了点头,说道:“师老兵疲,日耗甚众。前番我军三战三捷,那是一鼓作气。如果再熬上一两个月久攻不下,就会再而衰、三而竭。再者,我军虽胜但将士出征日久思乡心切,伤兵也在逐渐增多,三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已经给河北的州县百姓带来了极重的负担。因此,这一场战争是越早结束、越快结束就越好。”
“裴公可有谋略?”薛绍问道。
裴行俭微微拧眉,说道:“还是那个办法,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施行反间之计令突厥自乱,然后我军从中取便驾驭,最好是不战而胜。”
“那现在是不是应该把伏念放回去了?”薛绍再问。
裴行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伏念是肯定要放回去的,不然怎么让突厥人形成一山二虎之争的态势?但是,又不能轻易的放回去。我们先要谈判,让突厥人付出一个比较昂贵的代价,把伏念换回去。”
“突厥人愿意谈判吗?”
“愿意。”裴行俭说道,“三战过后,老夫谴使给突厥叛军送去了劝降书。阿史德温傅派人回书,说可以考虑重新归顺大唐。但他们有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裴行俭说道:“其一,他要我们先行放回他们的伏念可汗以及另外三个俘虏;其二,要大唐保证所有的突厥人在归顺之后不被问罪;其三,同样是要大唐保证后,战后不得强迁突厥子民离开草原。”
薛绍不由得冷笑一声,“这头一个条件还算说得过去;后面两个,得是朝廷公议之后才能决定的国策。以这次大唐北伐的决心来看,朝廷很有可能不会答应。就算勉强答应了,这一来一回的请示和定夺都要很长的时间。这足以见得,阿史德温傅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拖延时间,他并无诚意归顺。”
“那是当然。”裴行俭说道,“如果阿史德温傅肯归顺,那么上次老夫北伐得胜之时,他就该来投降了。先后两次聚众反叛,大唐绝对饶不了阿史德温傅。所以,草原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宁死也不肯归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阿史德温傅!”
“可是在我军三战三捷、尤其是裴公下达了劝降书之后,草原叛军的内部肯定有一大批人的信心动摇了,肯定有不少人愿意归顺。”薛绍说道,“那也就意味着,我们的反间计有了回旋的余地与成功的可能性。”
“聪明。”裴行俭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三场血战,可不是白打的。三战过后突厥叛军死伤无数,阿史德温傅放弃黑沙狼狈逃蹿,麾下难免离心离德,叛军内部必然出现了意见的分歧。因此阿史德温傅才非常渴求突厥人的精神领袖、伪可汗伏念能在这时候回归,帮他稳定军心。”
薛绍顿时心中一亮,问道:“那么,三战过后伏念本人的意志如何?”
“现在,伏念已经清醒的认识到目前的突厥还不是大唐的对手。再打下去,突厥人只会接连战败、一蹶不振。于是他表示愿意重新归顺大唐。”裴行俭拧了拧眉头,说道:“伏念不愧是草原上的枭雄,他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现在大唐和突厥都无法完全战胜对方,都希望尽早的结束这一场战争。因此,他才愿意忍辱归顺。他并非是真的被打怕了、服软了,而是——他要为突厥人保存实力!”
“如此说来,突厥人……终究是个心腹大患!”薛绍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大唐五十年羁縻政策,终于是养虎为患、一时难以根除了!
裴行俭的表情也不那么轻松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承誉,仅是你我二人意识到这一层,还远远不够。如果庙堂之上能够清醒的认知这个事实,方才是幸事。”
薛绍默然的点了点头,他明白裴行俭话里的意思。
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裴行俭先后主持了两次北伐,各自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光是从这个出兵的规模就可以看出,大唐是想凭借武力一战而定、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突厥问题。
这也就意味着,大唐的庙朝之上仍有不少人,仍在做着那个“天可汗”的春秋大梦,他们认为只要大唐王师一出,必定四海宾服。
可事实并非如此。两次北伐,大唐出动六十万大军、耗费人力钱粮无数,打得自己国力匮乏,突厥人的反叛却是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加猛烈。就拿这一次的北伐来说,战争进行到现在,河北各地已是不堪重负,百姓流离失所不在少数,人马疲惫伤兵满营,军队的厌战情绪已经油然而升——若非如此,一向用兵谨慎的裴行俭又何必急于“速胜”呢?
唐军三战三捷,表面上看,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于大唐的一方。可是实际上,两方力量的对比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就是大唐虽胜,却越打越疲;突厥人虽败,但反叛意志却在越打越强!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就已经不是“战争”本身能够解决的了。这必须要在朝堂之上、在政治领域、制定合宜的国策来解决大唐与突厥的矛盾,解决战后的安抚与降伏问题。
可问题在于,如今大唐的皇帝李治常年幽居深宫养病,君权外放天后执政、太子黯弱未来不定,再加上帝后暗中争权、群臣不知何去何从,这就使得大唐的的政局当中充满了未知的暗流与隐藏的危机。
皇纲失统人心惶惶,朝政混乱兴衰难定。
这样一个自顾不暇的大唐,它还能像太宗时代锐意进取的大唐那样,同心同德一鼓作气的解决突厥边患吗?
想到这些,薛绍眉头紧拧,不经意的就摇了摇头。
恰在这时,裴行俭说道:“承誉,老夫已经很老了,时日无多。突厥一时难灭,这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大唐今后的边患问题,恐怕还要劳你劳心劳力了。”
薛绍顿时就笑了,无言以对的苦笑。
虽然步入仕途的时间尚短,但薛绍的身体里有着一颗来自于21世纪的灵魂。他比当下任何一个高瞻远瞩的人都能清醒的“预料”到一个未来,那就是,接下来的几十年,可能是大唐历史上最为特殊也最为混乱的一个时代。
因为一个女人即将颠覆千年的传统走上政治前台、走到历史的前沿。她会革掉大唐的命,从而登鼎治世建立一个女子为尊的红妆王朝。这个破天荒的、在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时代,其中有太多的变革、混乱、动荡、复杂、未知和矛盾,非一言能尽。
薛绍光是想起来,都觉得这是一个充满了无数未知与凶险的未来。如果将来真的面对它了,自己还能保证自己到时能有那个余力,去解决突厥人的问题吗?
在那样的混乱的政治狂潮之中,我薛绍能否保住自己的小命,都还是个疑问!
裴行俭看到薛绍脸上稍闪一逝的笑容中,透出了无尽的无奈与苦涩。他也苦笑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薛绍的肩膀,说道:“每个时代,都需要一些人挺身而出,肩挑重任。还记得那一日老夫在授你兵书之时,问过你什么吗?”
“记得。”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裴公问我,有朝一日会不会后悔选择走上这条从戎之路。学生当时回答说,绝不后悔!”
裴行俭点了点头,“那么,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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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一山难容二虎
到这时薛绍的心里已经很清楚,裴行俭已经在着力把他薛绍,培养成大唐军帅的接班人了。老爷子的头脑非常清醒,他知道虽然他接连在对突厥的战争中取胜,眼下也是一片形势大好,可是突厥的边患问题必将延续下去,延续到一个让他无法触及的遥远未来。
于是在他的有生之年,裴行俭积极的想要给自己选好一个接班人、也是给大唐物色和培养起一个能够对付突厥人的军事统帅。
薛绍知道,裴行俭这是出于一份公心,出于对国家、民族与这个时代的一份责任感。
这使得薛绍也有了一份从未有过的“责任感”。眼下自己的从戎,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强自救、改变命运的个人需要,更多了一份历史责任感。这意味着,裴行俭手中的那一面大旗迟早将要落入他的手中。到那时,一个叫薛绍的男人将要肩负起一份代表大唐抗击外敌的特殊使命。
“眼下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深入突厥内部与了解他们的机会。”裴行俭说道,“老夫所言的美男计,只是一句玩笑话。真正想让你去做的,是担任我军的使者去和突厥人谈判用来交换伏念的筹码。同时,最大程度的离间伏念与阿史德温傅,要让他们分道扬镳势同水火。当然,阿史德温傅执掌兵权实力强于伏念,所以我们必须暗中扶植伏念,帮助他对付阿史德温傅。这其中的微妙利害,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拿捏好火候。所以,老夫只能让你经办此事!”
“裴公深意,我已知晓。”薛绍抱拳一拜,“薛绍,誓不辱命!”
裴行俭欣慰的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并州一案时,老夫就已经看出你有权谋机变、纵横捭阖之能。李崇义那样的老狐狸都能栽在你的手上,想必阿史德温傅这样的胡人,你也应该能够应付得来。但是你也不要轻敌,毕竟阿史德温傅是叛军的匪帅,手握兵权杀人如麻。此一行,还是很有风险的。”
“我会小心的。”薛绍深呼吸,任重而道远,我与突厥人的“不解之缘”怕是就要从此结下了!
“明日你与周道务率军出城参与大讲武时,顺道将那个突厥公主秘密的夹带出城,然后带上她一起去于都今山面见阿史德温傅。”裴行俭说道,“阿史德温傅要求我们释放四个人质才肯坐下来谈判,我们既不能一口答应也不能一口回绝。送还那个女子彰显我们的诚意,足矣。”
薛绍想了想,提出一个疑问,“裴公,不是说那个女子是如今突厥王室唯一的嫡系血脉,是突厥人心目中的一面旗帜吗?我们就这样将她放回,会不会放虎归山、壮大了敌军的声威?”
“问得好。”裴行俭说道,“阿史德温傅的儿子一直想娶那个女子,现在接连战败之后,阿史德温傅会更加需要这一场联姻来稳定草原叛军的人心、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是那个女子一向听从他义父伏念的意志行事。她义父不在,她是绝对不会同意联姻的。所以我们放回女子,就更能逼得阿史德温傅急于迎回伏念,促成这棕婚事。再者,那女子并不喜欢阿史德温傅的儿子,一定会强力抗拒这棕婚事。这其中就大有文章可作了——或许,我们还能够利用这一点来加剧和促使伏念与阿史德温傅的决裂呢?”
薛绍突然脑洞一开,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鹿鼎记》里面建宁公主把吴三桂之子吴应熊给阉掉的画面……
真是妙计啊,妙计!
“看来你似乎有了应对之策?”裴行俭眯着眼睛又笑得像一只老狐狸了,摆了摆手道,“涉及到女人,想必你是特别擅长处理,老夫也就不问细节了。”
薛绍也笑了一笑,说道:“裴公,为何要借大讲武的掩护,秘密将她送回呢?”
“当然是为了你这个未来驸马着想。此事涉及草原公主,如果知道的人多难免会有议论。传到了太平公主的耳朵里,对你来说终究会是个烦心事。”裴行俭说道,“再者两军对敌,阵前各自派了无数的斥侯耳目不停的打探对方动静。如果我们此时大张旗鼓的将公主送回,突厥人势必提前侦知。此刻突厥叛军内部暗流汹涌人心动荡,各方势力各有所图。万一有人不想让公主回归草原从而半道伏击呢?——这等事情,必须防患于未燃!”
“学生谨受教!”薛绍拱手而拜,这都是宝贵的经验,跟着裴行俭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裴行俭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凝神看着薛绍,“承誉,此行危险,重任在肩。但它还只是一个开端。如果你想退却,现在都还来得及。”
薛绍微然一笑,“裴公,我还是那一句——绝不后悔!”
“那好。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好好去准备一下。”裴行俭点了点头,“记住,今天所说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内情。”
“明白。”薛绍认真的点头。
裴行俭突然站直了身体,表情非常庄肃的对薛绍抱拳一拜,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唐军礼,“老夫,拜托了!”
薛绍连忙回礼。他顿时感觉,随着裴行俭的这一拜,自己的肩膀上仿佛就压上了一副再也卸不下的重担。
与裴行俭话别之后,薛绍回到裴行俭给他和月安排的另处居所。一路沉思的走进那个院落,冷不丁的旁边传来一声女子斥喝打断了薛绍的沉思——
“恶梦,你站住!”
薛绍扭头定睛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发出这一声斥喝的正是那个飞扬跋扈的突厥小母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软禁突厥俘虏的院落中,四周有唐军铁甲卫士严密看护,但突厥俘虏都未作捆绑和关押,只是行动受限不得离开这个院落。
“恶梦?你是在叫我吗?”薛绍心中已是了然,看来裴行俭是故意安排我今晚在这里住下,好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做一些准备工作。
“就是你!”突厥女子冷面寒霜的朝薛绍走过来,四名唐军卫士紧紧的左右跟着她,严阵以待。
“你们跟着干什么?”突厥女子很不耐烦的喝斥那几个唐军,“难道你们还担心我吃了他这个大男人吗?”
薛绍顿时笑了,摆摆手示意那四名唐军退下,说道:“姑娘凶巴巴的叫住我,有何指教?”
“我听说,你号称是今后几十年里,所有突厥人的恶梦。”突厥女子斜睨着薛绍,表情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有何德何能,敢如此托大?”
薛绍再度笑了,“恶梦”一词的确是有出处,但那是裴行俭对伏念说的。不过,这犯不着跟她解释来解释去。于是薛绍只是淡漠的笑了一笑,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喂,你站住!”突厥女子气乎乎的追上来,“你这人为何如此无礼,我在问你话!”
薛绍不停,不理睬,只顾前行。
“站住!你回答我!”
薛绍才懒得理她,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月奴正在里面收拾睡铺,扭头一看,她的死对头、那个突厥女人在追着薛绍大呼小叫。
这下好玩了。
月奴瞬间爆发,像一匹扑食的花斑母豹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拦在突厥女子面前。
“想打架吗?!”
“来啊,我忍你很久了!”
“打吧,打死一个才叫清静!”薛绍都懒得回头去看,摇了摇头,走进房内关上了门。
只听得房门外娇斥连连的拳脚往来,两名女子一言不和这就动手干上了。戒备院中的唐军卫士们见薛绍都未作劝阻了,只要不闹出人命他们也乐得看个热闹。
月奴武艺高强,谁知那突厥女子的身手也不弱,两人拳来脚往打了几个回合,月奴虽是占据上风但居然无法全胜。
院内的唐军是大声喝彩直呼过瘾,军中切磋武艺向来是喜闻乐见之事,女子比武就更加罕见了呀!
薛绍坐在房里摁着额头直摇头,还真是一山难容二虎,尤其是两只母老虎!
“月奴,我渴了!”薛绍大喝一声。
“来了!”月奴猛然撞开房门,像一阵风一样的冲进来给薛绍倒了一杯茶,“公子请用茶!”
“丑八怪,出来再打!”突厥女子叉着腰在院子里叫阵。
“小母狼,别嚣张!本将军今日非要撕了你的破嘴!”月奴又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
“关门……”薛绍简直是在长吁短叹。
“是,公子!”月奴和突厥女子对了几拳,飞快的闪回来关上了门,回头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屋外一片拳脚与喝彩之声,薛绍坐在屋里喝茶,表情是越来越窘。他心想,此次出使突厥,懂得突厥语的月奴理所当然会是我的翻译官。这样的日子恐怕还只是个开端——那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直到晚上开饭了,月奴和那个突厥女子打到了鼻青脸肿仍在激战不休。三刀旅的卫士送来了饭菜,薛绍索性叫人将餐几从房内搬了出来,坐在屋檐下一边喝着葡萄酒吃着小米粥,一边满怀戏谑之心的欣赏两只母老虎在院中对咬。扭头一看,伏念那三个突厥俘虏也在那里安静的围观,神情就和薛绍一样的古怪。
守备院落的唐军卫士想必早就无聊到了极致,今日难得有点乐子可看,他们除了大声喝彩还在一旁不停的给月奴出谋划策指点招式。后来天色渐暗,他们还点起了大批的火把将整个院落照得像白昼一样。
薛绍的表情简直要扭曲了——你们把这当成世界杯了吗,还熬夜看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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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月奴终究还是技高一筹,将那突厥女子摁倒在地再也让她动弹不得。周围的唐军卫士一起大声叫好。
突厥女子该是拼尽了全力,此刻体力都要枯竭了,但她仍是非常倔强而且视死如归,“你杀了我吧!”
“都散了。”薛绍站了出来喝斥,并用眼神示意那些卫士。
卫士们会意散去,并将伏念等另外三个俘虏驱赶进了房间里。
“月奴,带她进我房间。”薛绍说罢回头就走了。
突厥女子一听这话,当即大骂起来,“进房间?……淫贼,你想作甚?!”
月奴顿时哈哈大笑,“小母狼,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家公子也不会对你有兴趣!”
士可杀不可辱,月奴这话直接伤及了突厥女子的自尊。她顿时怒从心中起,顾不得方才败战体力不支,怒喝一声再要挥拳而起。
“住手!!”
薛绍猛然一记大喝,中气十足威厉无比而且怒意喷薄,如同平地响起一记惊雷,将院子里的那些个唐军卫士都骇得浑身一震,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满怀惊惧的看着薛绍。
突厥女子扬在半空的拳头骤然停住,如同中了定身法一样,一双灰褐色的眸子惊诧的看着薛绍,心中惊道:看他一副斯文模样,没想到大喝起来如此威厉!
方才还是热闹番茄的院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空气仿佛都有些凝窒了。
月奴从未见过薛绍如此大动肝火,心中一慌立马跪伏于地,“公子息怒,月奴知错了!”
剩下突厥女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空扬着一个拳头,显得分外的扎眼和尴尬。她暗暗心忖我可是草原最尊贵的王族,集草原部族万千恩宠于一身,从来都是我发号施令高高在上、从来没人敢忤逆于我。如今却被他如此的当众喝骂,简直颜面无存!
思及此处,突厥女子银牙一咬身子一蹲斗然跃起,如同一匹扑食的饿狼一脚朝薛绍踢了过来!
众皆大惊,这女子好生胆大妄为,薛将军都动了肝火她还敢挑衅,这摆明就是无视薛将军权威、要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月奴更是惊怒,但她跪伏于地不及起身,只听身边一阵风响,突厥女子已然凌空跃起,带着一声厉斥朝薛绍踢了过去。
薛绍看着迎面袭击而来的这个野蛮胡女,不动如山面沉如水,眼睛却是习惯性的眯了一眯。
如同当年在看瞄准镜时的那样——眯了一眯!
“不自量力!”
随着一声暴喝,薛绍左脚为轴右脚猛然一步朝前踏出,非但没有躲避突厥女子的这一记凌厉突袭,反而在迎身而上挥拳击出。
电光火石之间,薛绍重重的一记怒拳直接击中突厥女子的脚底板,来者如疾风去者如奔雷,两方力量凌空一撞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嘭”声大响。
随即就是突厥女子惊心动魄的惨叫,她整个人如同撞上了一座大山、如同被大黑熊拍飞的小兔子,惨惨的落在院子旁侧的花圃之中,压倒了一大片灌木花卉。
整个院子里的人在同一时间睁大了眼睛、张圆了嘴巴,名符其实的目瞪口呆。
薛绍的一身武艺,除了月奴和三刀旅的人,全军上下知道的人不多。在绝大多数不明就理的人看来,薛绍无非是凭着太平公主和裴行俭的关系以及一些好运气,才混到了今天的职位、骗到了那些军功——无非就是一个浪得虚名的纨绔子弟。
再者一眼看到薛绍的外形,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的把他看作是风度翩翩、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哥儿。
没成想他这一出手,竟然是如此的惊天动地、耸人听闻!
突厥女子被薛绍一拳轰飞掉进花圃,看似惨烈,其实薛绍已是极大的手下留情,否则那一拳就不是轰她的脚底了。此刻她虽是狼狈但并未负伤。
但正是这份狼狈远比负伤更让她羞于见人、无地自容。
此刻,这位在草原部族心目当中尊贵不亚于太平公主的突厥汗室公主,心中的惊怒与羞耻就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在汹涌翻腾。她摔落之后马上一跃而起,睁大了眼睛怒瞪薛绍,但头脑中的意识竟像是陷入了一片空白,浑身直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另外三个突厥俘虏得闻院中的动静出来张望,见状都是大吃了一惊。伏念之子阿史那骨咄录年轻气盛最是沉不住气,他推开两名唐军卫士跑出房间来指着薛绍就骂,“你居然敢打女人?!”
“在军人的眼里,只有敌我,没有男女。”薛绍仍是面沉如水不动如山,淡淡的道,“别忘了,你们是俘虏。再敢造次,立斩无赦!”
“少吓唬人,你敢杀我们吗?”骨咄录气急败坏的指着薛绍怒吼,“你若还算是个男人就来跟我打一场,别以欺负女人为荣!”
话音刚落,跪伏于地的月奴以手撑地翻身而起,双脚凌空一记蠍子吊尾直接踢中了骨咄录的脑门。
骨咄录当场轰然倒地,半晌没动静如同死人,稍稍回神他挣扎着要爬起,却扑腾了好几下都没爬起来,显然是被踢晕了头。
“绣花枕头!有本事你也打一次女人试试看?”月奴拍拍手,非常不屑的冷哼道。
突厥女子顿时惊呆了……兄长武艺不在我之下,力量更是远胜于我,眼下居然被丑八怪一击倒地爬不起来!原来她方才一直有所保留,并未对我痛下狠手!
伏念这时终于走了出来站到了薛绍面前,对薛绍弯腰一礼,“薛将军,你是真正的勇士,请接受伏念最崇高的敬意!”
世人皆知突厥人最为崇拜英武过人的勇士,就如同信仰神明一样。只不过眼下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伏念是以此为借口出面来劝架、求保的了。
薛绍淡淡一笑拱手回了一礼,“薛某只是一时技痒想要和草原上的巾帼英雄切磋一下武艺,别无他意。”
“切磋无妨,不伤和气当是最好。”伏念再对薛绍施了一礼,回头对骨咄录厉斥,“竖子,技不如人还逞狂悖,滚回房去彻夜思过!”
“是……”骨咄录半点脾气也没有,一步一晃的像喝醉了酒一样挪回了房去。看来方才月奴那一脚真是踢得不轻,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伏念第三次对薛绍抚胸弯腰施了一礼,微微一笑片言不发,自顾转身走回了房间。
独独留下那个桀骜不驯的突厥女子,仍然怒气冲冲的站在花圃之中。
薛绍瞟了她一眼,将月奴唤到身边来低声吩咐道:“带她去梳洗更衣,找一套合身的唐军卫士披挂换上。然后,带她来见我。”
“是,公子。”
月奴走到突厥女子面前,“看你一身狼狈样,跟我走吧!”
突厥女子仍是银牙紧咬恨恨的瞪着薛绍,闷哼了一声,“不用你来假装好人!”
“你爱去不去!”
“去就去,怕你吗?”
虽然仍是斗嘴不休,但突厥女子终究是乖乖的跟着月奴一起走了。
薛绍自顾回了房间,关上门坐下来,摇了摇头吁了一口气。
调教家犬与驯服野马,要用不同的手段。像突厥小母狼这样的野烈女子,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不,一拳下去明显老实多了。
月奴和突厥女子去了多时,良久方回。再度出现时,两个女子同样的穿着一身大唐卫士的军服铠甲,左右并肩一站,还真是别有一番飒爽的英姿。
突厥女子神情厌厌,都没有正眼去瞧薛绍,只道:“为何将我装扮成这副模样?”
看得出来,为了让她换上这一身行头,月奴没少费工夫。
薛绍不想跟她多说废话,只道:“明日跟我出城,我送你回大漠。”
突厥女子愕然一怔,同时明显的眼睛一亮,“你此话当真?”
“我没空跟你开玩笑。”薛绍淡淡的道。
突厥女子对于薛绍的言辞不恭显然有些愠恼,但或许是怵于那一拳之威,她没敢再张牙舞爪,只是冷冷的道:“唐军怎会如此大度?定然包藏祸心!”
“随你怎么想。”薛绍道,“你若不愿意回归大漠,换下行头继续做你的俘虏去。”
突厥女子恨恨的咬了咬牙,“那你们把我义父和兄长等人一并放了!”
薛绍冷笑一声,“你觉得,你现在会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突厥女子这下真是碰了颗硬硬的死钉子,她深呼吸了一口,恨道:“好,不管你有什么企图,只要你敢放我回大漠,我一定会报仇、一定会亲自带兵来击溃你们!”
“我殷切期待。”薛绍满不在乎的笑着摆了摆手,“月奴,给她弄个睡榻,今晚就让她住在这房中,不得再行外出。”
月奴愕然一怔,让她和我们同处一屋?这房间可是不大呀!
突厥女子立马反对,“我才不和你们同居一室!”
“那就捆了,塞在床底下委屈你一晚。”薛绍不动声色的拿起了一本书自顾读来,淡淡道,“二选其一,没有第三种选择。”
“你!……”突厥女子真是气结了,指着薛绍咬牙切齿道,“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真不是男人!”
“弱女子,你也配?”薛绍顿时笑了,“至于我是不是男人,稍后你就知道了!”
“你、你想干什么?!”突厥女子出于女性本能的警觉起来。
薛绍再度笑了,“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句话简直比前面所有的话加起来,还要更加气人。突厥女子顿时怒了,拳头一扬就要发作。
月奴瞬间动手,这回没有半点手软,电光火石之间后发制人将她擒住,压住胳膊摁得她半跪于地。
“我劝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薛绍完全不动声色,慢慢的翻着书页眼睛也落在书本上,悠然道,“因为我不保证,我的脾气一直都像现在这么好。”
“臭男人,你会后悔的!”突厥女子又怒又疼,气急败坏的大骂起来。
薛绍顿时笑了,“本公子免费给你上一堂汉民族的语言风俗课,记住了,臭男人不是你能骂的。如果你是我特别宠爱的小妾,我或许会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允许你对我用上‘臭男人’这样的昵称。”
月奴噗哧一下就被逗笑了。
突厥女子真是气急败坏到欲哭无泪,“薛绍,你是我见过的最为厚颜无耻的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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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共处一室
房间不大,月奴弄来了一张大屏风将房间从中间一隔为二,在空余的一侧给突厥女子收拾出一张睡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突厥女子闹腾了一阵也渐渐安静下来,自顾坐在自己的睡铺上,气鼓鼓的闷不吭声。
入夜后不久薛绍正在泡脚读书,裴行俭派人来叫,让薛绍过去一趟。
“你二人先睡,我出去一趟再回来。”薛绍略作收拾,便要出门。
“喂,等一下!”突厥女子突然叫道,“给我弄点吃的来!”
“你倒是真不客气,公子是你能吩咐的吗?”月奴没好气的道,“你好好呆着,我去弄些饭菜来。又打架又忙活的没个消停,没吃晚饭我也饿了。”
薛绍笑了一笑,“你二人自便吧,我去了。”
稍后薛绍就到了裴行俭的住处,裴行俭交给他三样东西。
一是标志军中使节身份的旌节与牒文,再是裴行俭的亲笔手书一封。到时薛绍见到了阿史德温傅,这几样东西都是必须派上用场的。
“承誉,此次出使突厥,不光是关乎此一战的胜负结果,其利害更是影响长远。”裴行俭说道,“此行有风险,原本老夫是不想让你去的。但是思之再三,为了有利于你今后与突厥打交道,老夫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如此,你也就要答应老夫,千万不可弄险,务必以安全为要。”
“好,学生谨记!”薛绍答道。
裴行俭点了点头,再道:“你就带郭元振与三刀旅的人同去,老夫会派薛楚玉率领跳荡军随时负责接应你们。但是朔州与于都今山有千里之遥,倘若有所不测之事发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你先保命!”
薛绍拧了拧眉头,“裴公是担心阿史德温傅或者另有其人,会狗急跳墙扣押或者伤害使者?”
“凡事先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裴行俭说道,“万一真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承誉,你切记保命要紧。别忘了你与太平公主的婚约,还有你的特殊身份。千万不要图逞一时之义气而误了性命。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身份,你身上肩负的未来使命,远比眼下这场战争的胜负要重要得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是这样的道理。”
“好,我记下了。”薛绍应诺。
裴行俭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老夫听说那个突厥女子连番闹事,你出面将其制服了?”
薛绍笑道:“不打不老实,那个胡女子实在太骄横了!”
“看来老夫的决定没有错。对付这种女子,还真的只有让你来出马。”裴行俭笑道,“换作是程务挺,他要么是一忍到底,要么是拔刀杀人。二者都不是好方法。”
薛绍苦笑,“裴公就别取笑我了。现在是一山二虎,我夹在中间,别提有多烦恼了。”
“小男小女打打闹闹是常事,说不定打着打着还就亲热上了。”裴行俭又为老不尊的坏笑起来,活像一只老狐狸,调侃道,“虽然老夫不强求,但是,如果能让突厥的公主移情于你,也不是一件坏事。”
薛绍直摆手,“一山二虎就已经有得受了,我可不敢把她娶回家,那家里就会变得一个虎窝!”
裴行俭哈哈的大笑,“你自斟酌,老夫只是说说而已!”
“对了,裴公。”薛绍长了个心眼,说道,“既然要防备突厥人对我这个使者不利,就不得不在往来的信件上留个心眼。”
裴行俭心中一亮,“你是想要用蓝田秘码来做为联络方式?”
“这不行。如果单用秘码,突厥人定然生疑。”薛绍说道,“现在我与裴公约定,在我发回来的信件当中,如果藏头字如果能联成一句‘我军必胜’的字样,那证明信的内容是属实,可以信任。如果没有,那证明那封信是伪造的,或者是我在被逼迫的情况下写的,信的内容不可采信,或者可以将计就计反其道而行之。”
“好,如此甚好!”裴行俭连连点头,“承誉果然是心思稹密,足堪大任!”
“那,学生就去做准备了!”
“去吧,一切小心!”
薛绍连夜将郭元振和三刀旅的卫士们叫来,训了一通话,说了此行的任务,叫他们连夜做好准备并严守机密。
三刀旅的卫士们接到这个任务很兴奋,上次千里奇袭黑沙城,他们是出尽了风头、逞尽了威风,把突厥人打得很没面子。现在又要以得胜一方使者的身份故地重游、去当面见一见被他们痛扁了的对手,自然是别有一番优越感与自豪感。
安排妥当之后,薛绍方才回到住处。一来二回花了不少时间,这时已是明月高悬夜色深沉。
薛绍轻轻推开房门,见到里面留了一盏灯,月奴仍然没睡在等他回来。
薛绍心里感觉到一丝暖意,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夜半等候的一盏孤灯,千里之外的飞鸿传书,肝胆兄弟的憨厚笑闹……或许就是这些生活当中不经意的一点一滴,温暖了薛绍曾经尘封冰冷的心。在二十一世纪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血狼,反而在大唐这个陌生的时代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与存在感。
人生能够重新来过,活出一番从未有过的丰富多彩——这是上天的恩赐!
“公子,你回来了。”月奴跪坐于睡榻边,轻手轻脚的收拾床褥,“夜深了,快请歇息吧!”
薛绍躺了下来,月奴给他更衣。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薛绍见月奴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浴后明衣。灯光昏明不定,月奴完美的身段儿朦朦胧胧,尤其胸前那对儿诱人犯罪的丰满,更让薛绍有些欲血沸腾。
月奴触到薛绍炽热的眼神,不由得脸蛋儿一红,轻咬红唇凑在薛绍耳边小声道:“屋里有人呢!”
月奴不说还好。这样凑在薛绍的身边,二人肌肤相亲薛绍几乎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少女体香。
一把将月奴抱进怀里,薛绍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月奴自从初开之后,食髓而知味,**远比一般的女子都要来得强烈。难得薛绍如此兴趣勃然,她顿时意乱情迷给予了热烈的回应,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薛绍,激烈的和他吻在了一起。
灯光摇曳不定,二人的身影映在墙上一片斑驳凌乱。斗室之中回响起二人急剧的喘息。很快月奴的**吟哦回荡开来,还有了**碰撞的靡靡之音。
隔了一道屏风的突厥女子哪能安心入睡,听到这番动静更是郁闷又羞恼,禁不住恨道:“你二人就不能消停一晚吗?”
“关你什么事!”月奴反而叫得更大声、更**了,就如同示威一样,“塞起耳朵,睡你的觉去!”
突厥女子恨得牙痒痒,“呸,恶心!”
薛绍在另一边哈哈的大笑,“胡人群居,多数人都是只识其母不知其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恶心?”
“我跟他们不一样!”突厥女子很恼火,“我是草原上最高贵也最圣洁的王族公主!你们不要当着我的面干这种龌龊的事情!”
“公子,别理她!……用力!……啊!”月奴的声音无比的**和**。
“无耻!”突厥女子捂着耳朵连声叫骂。
薛绍感觉很奇怪,有人在旁边窃听和骂咧,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于是特别起劲。月奴于是叫得更厉害了,简直就是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啊,我受不了了!”突厥女子捂着耳朵直跺脚。
“受不了?你也想要一起来吗?……我倒是不介意哦!”月奴咯咯的坏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妖气四射、妩媚撩人!
“我呸!呸呸呸!”突厥女子大骂起来,“真不要脸!一对狗男女!”
薛绍大笑,“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就是!……公子,我要!”月奴仿佛也是感觉到了异样的激情,分外的享受和卖力,一翻身骑到了薛绍的身上,开始肆意驰骋。
突厥女子双手紧紧的捂着耳朵,做出一副无语望苍天的表情,“无所不能的光明神哪,救救我吧!”
天终于快要亮了。
薛绍与月奴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间,后面跟着一个面如菜色、双眼布满血丝的突厥女子。
看这情形,活像是薛绍和月奴二人,将她凌辱了一晚上没有消停。
“我再也不想与你二人同处一室!除非你们杀了我!”突厥女子咬牙切齿的恨道。
薛绍和月奴都一阵笑,不搭理她。
郭元振带着三刀旅的人集结过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稍后,薛绍一行数十人离开朔州城,在城门附近与周道务的军队汇合,掩人耳目的混编在一起出了长城城关,一同往北方进发。
周道务已经接到了裴行俭的密令,让他掩护薛绍出城去执行秘密任务。虽然只知其一不知详情,但周道务带兵几十年知道哪些该问,哪些不该打听,于是只管执行军令,未向薛绍做任何盘问。
到了大军演约定的地点,周道务让麾下军士开始安营扎寨,自己亲自将薛绍一行人送出营盘,拉了整整两车的军资送给薛绍,全是一些军中酿的美酒和秘制的干肉之类。
这些东西若是在长安,根本不值钱。但换作是在战前,可就非常的珍贵和难得了。
薛绍收下馈赠谢过了周道务,带上自己的人马打出了旗号,一路往北而行。
薛绍心里清楚,从朔州出发前往突厥叛军盘据的于都今山,远比当初的黑沙牙帐要远得多,路上还有可能随时遭遇狼群、匪盗和草原各方部族的兵马威胁。
这注定是一场充满艰辛与凶险的旅途,名符其实的,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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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再向虎山行
突厥部族的叛乱,受害的不仅仅是大唐的周边,草原部族在这场飓风般的叛乱袭扰之下,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比遭受突厥叛军洗劫的朔代二州,过之而无不及。
以往,北方草原有单于大都督府的统一治管,不说歌舞升平,百姓们至少是安居乐业。但至从上一次突厥叛乱开始,单于大都督府化为乌有,草原上没有了统一的、正式的政权进行管理,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以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这些突厥贵族为首的叛军,为了迅速冷势力,免不得要四处拉壮丁、抢马匹、夺牛羊。结果,突厥叛军倒是很快就有了充足的兵力与军备,但这给草原上的普通百姓的生活带来了毁灭性的伤害。很多游牧部落都没有了男锻牧马、牛羊。游牧人只得逃荒或是被迫做了贵族们的奴隶,这使得入场多游牧部落变成了无人的鬼区。
叛军的权力中心不可能具备一个正常政府的公信力更不会付诸多少心力去管理民生、维护治安,这使得律法与道德完全崩坏、谁手上有兵马谁就能横行霸道。于是乎,叛军阵营里的大小酋长与首领们,争先恐后的开始抢草场、抢壮丁、抢女人,反正一切有用的东西都在被疯狂争抢。
幅原辽阔的大草原,顿时陷入了军阀割据式的大混战之中。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没有马匪与强盗四处横行简直都是不合常理。
薛绍等人至从走入长城北方的大漠深处,很快就发现了不下七拨人鬼鬼祟祟的盯他们的梢,还有人一路跟着悄悄尾随,仿佛是在等候什么时机。
“兄弟们提高警惕,那些尾巴很有可能是马匪的探子!”薛绍下令道。
众人应诺,郭元振拍马上前来道:“将军,要不要派人上前和那些探子接洽一下,或许是阿史德温傅的斥侯呢?”
“绝对不是。”薛绍肯定的说道,“我们旗号鲜明衣甲醒目,阿史德温傅那边早就知道我们会有使者前来,如果是他的斥侯,早就主动上前来接洽了。所以,对方很有可能来者不善,大家小心戒备!”
“是!”
突厥女子骑着一匹马走在薛绍与月奴的中间,闻言冷笑一声道:“胆小如鼠!几个马匪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没搭理她。
突厥女子每逢见薛绍这副智珠在握悠然自得的神情,就颇为恼火,她恨道:“等到了突厥大军势力范围之内,看你还能嚣张得意!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杀了你!”
薛绍仍是淡然一笑,充耳不闻。
“姓薛的,你混蛋!”突厥女子气急败坏。
薛绍死活不理她,倒是一旁的月奴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又皮痒了吗?”
“还有你,一并杀了!”突厥女子气焰很盛。
谁料,周围的唐军就都和薛绍一样,呵呵直笑,根本不以为然。
突厥女子就好比是连出几记重拳想要将人撂翻,却拳拳打在棉花之上,心中好不郁闷,碎碎念的骂道:“一群怪物!”
郭元振上前来,笑嘻嘻的道:“姑娘,你省省吧!如果你这三言两语就能激怒我们的将士,那我们也就不是捣了黑沙牙帐的三刀旅了!”
“有什么好得意的?”突厥女子恨道,“一群连脾气都没有的男人,与废物何异?”
月奴不屑的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是不屑与你一般见识?你别不知好歹了!”
“丑八怪,我不想跟你说话!”突厥女子很生气。
薛绍笑了一笑,悠然道:“这世上有三类人,一种是没本事脾气大,这是下等人;另一种是有点本事脾气也很大,这是中等人。最后一种则是有本事没脾气,这上等人。”
突厥女子听完仿佛若有所思,突然一怔,怒道,“你是在拐着弯的骂我?!”
“哈哈!”
薛绍与郭元振等人一同大笑。
寡不敌众,突厥女子窝了一肚子的气却无从发泄,只得生生的忍了,气得脸都涨红了。
薛绍笑道,“月奴,看来草上原尊重的公主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路上没人陪她绊嘴,她寂寞了。你突厥语说得好,陪她聊聊天吧!”
“我不媳!”突厥女子被薛绍说中了心事,嘴上却很硬。
月奴咯直笑,说道:“小母狼,这一路上走过去颇多凶险,怎么说我们也是同舟共济,你就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了。”
突厥女子一听这话,表情明显有所缓合。因为月奴说得很在理,草原上是个什么样的局面,突厥女子当然比外人要清楚得多。匪盗横行兵荒马乱,就算她是阿史那家族的公主,如果落在了匪盗的手里或是遇到了狼群,那也是凶多吉少。说到底,她自己还要依靠薛绍这些人的保护。
于是突厥女子这一次没的翻嘴,保持了沉默。
“喂,小母狼,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称呼你吧?”月奴笑嘻嘻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突厥女子讪讪的道。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月奴斗然有了个奇思怪想,笑道,“就叫塔奇库怎么样?”
“你才是塔奇库!”突厥女子大怒。
月奴已经在马上笑得东倒西歪了。
薛绍煞感兴趣,马上问道,“塔奇库是什么意思?”
月奴哈哈大笑的道,“母鸡!”
“你才是母鸡!愚蠢的塔奇库!”突厥女子气得脸都红了,快语说道,“我是拥有草原上最尊贵的姓氏,我的名是我父亲所赐,岂容你来亵渎!”
“那你自己说呗,姓什名谁,莫非还嫌丢人不敢说?”月奴笑道,“你不说,我只好亲自给你取名喽!”
突厥女子恨得牙痒痒,沉默了一阵后好像是有点妥协了,说道:“我叫阿史那阿伊。”
“阿姨?”薛绍听到这个奇怪的发音不经意的笑了一笑。
“乖,好侄儿!”突厥女子得意的笑了起来。
“看来以后我得多学一点突厥语,不然被人占了便宜或是被人骂了,都不知道。”薛绍无所谓的笑道。
月奴连忙说道:“公子,你那发音不准,阿的音很轻,伊的音则要高一点。阿伊在突厥语里是‘月亮’的意思。突厥人崇尚光明,他们的名字当中有很多类似月亮、太阳和光明这样的字眼。
薛绍一听仿佛是想起来了,史上有名的“安禄山”的禄山之名,就是突厥语里“光明”的音译,记得曾经安小柔跟他说过的。
“丑八怪,想不到你还精通突厥语。”突厥女子侧目看着月奴,说道,“看你相貌,你身上至少也有一半的突厥血统。为何要帮着汉人来为害自己的族人呢?”
“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在嫉妒我是汉胡混血!”月奴根本不为所动,说道,“公子说过,混血儿一般都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突厥女子直翻白眼,懒得和月奴说话了。
薛绍笑道:“草原上的公主殿下,你这名字不大好称呼。要不我给你取个音译名吧,就叫——艾颜怎么样?”
突厥女子眨了眨眼睛,倒是好听……但嘴上却道:“你这发音一点都不准!”
“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后都叫你艾颜!”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薛绍笑道:“不用你答应,以后我们就这么称呼你了——除非你希望,我们叫你小母狼!”
“……”突厥女子顿时无语,讪讪的道,“随你们的便!”
众人一路前行嘻嘻哈哈的笑语生欢,看似非常的悠闲没有半点的防备。但是郭安却带着几个人早就潜伏到了队伍的外围,趁那几个探子不留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发力,各个击破干掉了那几个探子,并且生擒了一个活口过来。
等到俘虏带到薛绍面前艾颜方才明白,原来方才薛绍等人合着伙儿的和她斗嘴,是为了分散那些探子的注意力并让他们麻痹大意。她不禁心中惊道,薛绍什么时候下的令、那些人又是什么时候溜出去下的手?……这群男人真是诡异,难怪上次黑沙城都被他们捣了个底朝天!
审俘虏,非安大将军莫属了。她一脚将那个四十来岁的突厥男人踩在脚底下,刀尖就顶着他的喉尖,用突厥语问道:“说,你还有哪些同伴、上峰是谁,来此何干?有半句假话,马上割断你的脖子!”
死到临头突厥男子自然是慌了,急忙一五一十的作了回答。
等他说完,月奴还没有给薛绍等人翻译,艾颜当即惊道:“不可能!”
“怎么回事?”薛绍问道。
月奴连忙答道:“公子,这个俘虏说,他们是阿史特格的属下。阿史特格是突厥叛军当中的一个吐屯。吐屯是官名,相当于我们大唐的御史,是突厥伪可汗的心腹,权力不小。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中途拦截我们的队伍并夺走俘虏艾颜,总之,不让我军的使者与阿史德温傅见面!”
“为什么?”
“他不知道……”
艾颜的脸色已经变了,她急忙从马上跳下来,对那个突厥男人连声斥问了几句。然后,她就彻底的僵住了。
月奴连忙道:“阿史特格原来是伪可汗伏念的心腹,艾颜和他仿佛很熟悉、对他也很信任。但现在阿史特格已经投靠了阿史德温傅,成了温傅手下的智囊和重臣!”
听到这里,薛绍算是明白了,他说道:“看来事情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了。这些人假扮成草原上的马匪,那就意味着阿史德温傅是要截走艾颜然后杀了我们灭口。看来,他只想夺走艾颜这个对他有用的公主,却根本没有诚意讲和,也不愿意迎回他们的伪可汗伏念!”
郭元振紧拧眉头,恨恨的道:“我以为只有中原的王朝才会有这样的争斗,没想到突厥叛军的内部也会有这样的勾心斗角。阿史德温傅分明就是想要摆脱和抛弃伏念,然后独霸大权彻底的取而代之!——将军,我们不如折回吧!”
“不能折回。”薛绍眉头紧拧,淡淡的道,“虽然这是个危局,但如果我们主动折回,又会落下没有诚意的口实把柄。”
“那当如何?”
“这还用问?”薛绍淡然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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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欢喜冤家
众人听到薛绍“偏向虎山行”的话,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和凝重起来。
这一次可不比上次奇袭黑沙了,现在是敌暗我明还带着艾颜这样一个累赘,三刀旅的卫士们心中颇感压力。
薛绍看出了袍泽们的心事,他连忙喝停队伍将众人召集到一起,仅用一句话就稳定了军心——“我确信,我们能够安全的抵达于都今山;我更加确信,我们能够出色的完成任务!”
这就像是给每一个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谁叫三刀旅的将士们对薛绍的信任,已经达到了崇拜的地步!
“兄弟们各司其职,不可惊慌,不可松懈!”
“是!”
三刀旅的信心和斗志,瞬间又回来了。
艾颜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停的嘀咕:这些男人都是傻子吗,几十个人将要面对数万人的威胁,被薛绍三言语一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的都不懂得害怕了?!
队伍解散,众人各就各位。
薛绍再将郭元振、月奴与艾颜叫到了身边,说道:“艾颜,现在的情况之危急,想必你的心中比我更加清楚。以往,阿史德温傅之所以愿意与伏念合兵一处、并尊他为可汗,是因为伏念在草原部族中间拥有崇高的声望与影响力。他二人合兵之后,伏念虽称可汗,但实权一直掌握在阿史德温傅的手中。我说得没错吧?”
艾颜用沉默表示了默认。
薛绍再道:“伏念被俘,突厥叛军连战连败,叛军内部必然是人心浮动。阿史德温傅为了稳定人心,于是打出了迎回伏念的幌子、表示愿意与大唐讲和,他提出的一个重要条件是,如果大唐是诚心招降,就要先把你送回去。你猜他的用心,会是什么?”
艾颜眉头紧拧咬着嘴唇,仍是沉默。
“既然你闷着不吭声,我来代你说。”月奴说道,“你是以往突厥汗国的王族、阿史那氏唯一嫡传的公主,你的身份对阿史德温傅来说非常有用。如果他的儿子能够娶你为妻,那么伏念对他来说就已经没用了。于是他决定中途将你截走并且杀害唐军的使臣,从而使得和谈破裂,被俘的伏念不得放回。那样,伏念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草原与阿史德温傅争权了。通过自己的儿子与阿史那氏公主的联姻,阿史德温傅足以稳定军心,那么,他就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突厥叛军的唯一领袖!”
薛绍听完呵呵直笑,“安大将军,真是长劲了!”
月奴则是嘿嘿一笑,“跟着公子这么久,我这颗头就算是榆木疙瘩做的,也该要开几个窍了!”
薛绍对一旁仍旧沉默的艾颜努了努嘴,“你觉得她说得对不对?”
艾颜的表情当中仍有一丝倔强,但不得不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情况很明朗了。”薛绍说道,“我们和伏念有了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阿史德温傅。艾颜,你是愿意与我一同合作去对付阿史德温傅,还是乖乖的认命去嫁给他的儿子,做他手中的一面旗帜、一个傀儡和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
“我绝对不会嫁给那个丑陋的蠢材!”艾颜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而且神情非常的厌恶。
“那就是愿意,与我合作了?”
艾颜咬了咬牙,“你需要我怎么做?我又能得到什么?”
“首先,你能够得到平安与自由,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夫婿与人生。”薛绍说道,“中原有句老话,叫做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想,这个道理在草原上也是行得通的,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贵族女子来说。”
艾颜沉默,默认。
薛绍再道:“至于你需要做的,很简单——不与我做对、不给我添乱,即可!”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薛绍说道,“那么丑话说在前头,现在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你成心窝里斗、不停的给我添乱,我会杀了你。”
“你会……杀我?”艾颜很惊诧也有些恼怒。
“为了军国大局和我这几十条兄弟的性命安危,我会。”薛绍肯定的说道,“或许我会背上一些骂名和仇恨,但总好过让你嫁给阿史德温傅的儿子助长叛军的气焰,或者是我们所有人因你而死!”
“好,我知道了!”艾颜盯着薛绍,深呼吸,“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打算如何跟阿史德温傅较量?就算你不需要我的帮助,至少也该让我知情吧?如你所言,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薛绍淡然一笑,说道:“放心,该让你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月奴,笔墨伺候!”
“是,公子!”
月奴马上取来了笔墨纸砚,薛绍马上挥笔写下了一封给阿史德温傅的信,写完之后,先给艾颜看了。
艾颜离开中原太久,汉语说得不是非常好,但是汉字她是认得很熟的,看完之后她有些惊诧的瞟了瞟薛绍,心说:此人果真机智,三言两语就说中了阿史德温傅心中最大的禁忌,从而使得阿史德温傅不敢再下黑手!
“你说,如果阿史德温傅看到了这封信,还会派人来截杀我们吗?”薛绍微笑道。
艾颜轻吁了一口气,沉默不语的将信还给了薛绍,然后转头看向了那个被绑在一边的突厥俘虏男子,“就让他滚回去,把你的信交给阿史特格那个不忠之人吧,他会乖乖的把信转交给阿史德温傅的!”
薛绍呵呵一笑,“真是难得公主殿下和我一条心啊!——就按你说的办了!”
艾颜直翻白眼,“胡说八道,只有抢吃腐肉的秃鹰才会和你一条心!”
郭元振等人哈哈的大笑,“原来我们都是秃鹰啊!”
随即,薛绍将那封信交给了月奴,让她将那个俘虏放走。
月奴用突厥语对那俘虏说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不要妄想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因为我们就是上次袭杀了你们黑沙牙帐的,天降神兵!”
突厥俘虏刚刚骑上马背,听到月奴这话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惊恐无比的用突厥语道:“你骗人!上次黑沙一战,唐军出动的是裴行俭的主力大军!”
月奴哈哈的大笑,翻译给薛绍等人听,然后是一片哄堂大笑。
艾颜很是脸上无光,大声喝斥道,“愚蠢的户奴,她说的是真的!赶紧滚回去见你的主人,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突厥俘虏顿时落荒而逃。
薛绍轻轻的暗吁了一口气,下令道:“今天不走了,就地屯扎歇息!”
“是!”众人应诺,马上分头忙活开来,从车子上取下帐篷辎重等物,开始安营扎寨。
艾颜上前来,疑惑道:“为何不走了?这里是大漠深处,到了夜里经常有狼群出没,而且这附近水源都没有!”
“我们带的饮水食物很充足。再说了,下山猛虎何惧区区狼群?”薛绍说道,“总要给那个俘虏一点时间,回去通风报信。如果在我们的敌人改变计划之前闯入了他们提前设好的埋伏圈,那不是冤死一场吗?”
艾颜听完连眨了几下眼睛,颇有一点“刮目相看”的意思,讪讪的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小聪明。”
“承蒙夸奖。”薛绍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也就只是有一点小聪明。和艾颜公主这样大才,没法儿比!”
“……”艾颜恨得直咬牙,“你是在骂人吗?”
旁边一群人都大笑起来,月奴笑得尤其欢。
艾颜很恼火,“你们就知道合起伙来欺负我!还说什么一条船上的人,骗人!”
“好了,尊贵的公主殿下,开个玩笑不要动怒。”薛绍笑道,“抓紧时间休息吧!说不定晚上还会有马匪来劫杀或是狼群来咬人,我们得要养足精神!”
艾颜瞪了薛绍一眼,走到一边闷不吭声的坐了下来。
月奴走到她身前,“躺下来!”
“你想干什么?”艾颜满怀戒备。
“骑了一天的马,你的腿难道不肿吗?”月奴说道,“躺下,双脚朝上!”
艾颜怔了一怔,乖乖的仰面躺在了地上,双脚朝上抬起。月奴抓住她的一双脚腂来回的摇动、拍打和按压,让沉压在腿脚上的血能够回流,免得血管贲张、腿脚肿胀。
艾颜是草原上长大的人,当然知道这些马背上的生活技巧。一时间,她心里对月奴又生出了一点点的感激,觉得自己以前似乎是有点过份了。
“到你了,丑八怪。”
月奴嘿嘿一笑,也像她一样的躺了下来双脚高高抬起,并且摆出了一个撩人的姿势,“你看,我的腿是不是又长、又直、又圆,没有一丝的赘肉?——公子就是这样称赞我的哦!”
“……”艾颜刚要伸手摁上去,闻言恼火的在她小腿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没有半点中原女子的矜持?”
“那得看是对谁!”月奴咯咯直笑。
“信不信我掐断你的脚趾头?”
“有胆儿你就掐!别忘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女人,如果没有我来保护你,谁也不知道你会遭遇什么事情!”
“你敢威胁我?”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
……
薛绍在不远处坐着,拿着一个羊皮袋子喝些水。他扭头看着那两个女子一边斗嘴一边彼此松腿按摩,禁不住一阵好笑——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两人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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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血淋淋的人头
高山巍巍,绿野万里。牛羊云集,兵戈似雪。
于都今山的脚下,曾是漠北大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的一个大牧场。这里蕴育了无数的牛羊,同时也蕴育了草原民族的文明和无数的骁勇铁骑。如今,战败之后的突厥叛军舍弃了他们的黑沙牙帐,迁居至此。
初来之时他们不过万余败军,但是很快,各部败散的残卒先后汇集至此,加上阿史德温傅拥有极强的纵横捭阖之能极善结交草原部族,一番游说与威逼利诱之下,室韦、铁勒等诸多大小部族的兵马,又先后云集而来。
于都今山脚下,又有了十五万骑兵。
阿史德温傅是名符其实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他又有了向裴行俭、向唐朝叫板的实力。
如今,阿史德温傅多少有一点洋洋自得。虽然此前三战三负,但他麾下的兵力很快得到了恢复。反观唐军,虽然连胜连捷兵力占优,但他们出征已久师老兵疲后勤补给也很困难。再加上唐朝内部不稳,最典型的一个事例——就连并州大都督府的长史李崇义这位封疆大吏都在这个战争的节骨上被拔除了。由此可见,唐朝的内部正陷入了一场激烈的权力争夺的纷乱之中。
敌乱则我喜,阿史德温傅及其麾下,无不暗暗欣喜、信心拳拳。
但是眼下对于突厥叛军而言也有个当务之急,那就是他们的可汗伏念还落在唐军的手上。
按理说,可汗被俘,这是草原叛军的核心力量突厥部族的举族之耻与举族之急。无论如何,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或是换回伏念可汗。表面上,阿史德温傅也一直在积极的与唐军统帅裴行俭交涉此事。
使者在两军之间不停奔走,一来二去花费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总算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唐军答应先行送回被俘的公主,同时派使者来于都今山与阿史德温傅当面商谈罢兵议和之事。
实际上,无论最后和谈的结果如何,阿史德温傅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拖延时间、重聚兵马。
现在于都今山脚下的十五万骑兵,才是阿史德温傅真正想要的。这个事实证明,就算没有伏念,阿史德温傅也能独自召来十几万大军。
兵权在握、大权独揽的感觉实在美妙。阿史德温傅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新兴的突厥汗国在自己的经营之下强势堀起,广袤万里的大草原,将由他阿史德温傅一人说了算。
时局变迁有如风云变幻,对阿史德温傅而言,如今的伏念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利用价值。现在,他巴不得借唐朝之手杀了伏念,免得让他回来坐享其成,跟自己争权分权。
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哪里比得上唯我独尊?
在阿史德温傅看来,就算伏念回来了也只是做个傀儡摆设,那也远不如自己大权独揽、亲自发号施令来得舒坦。
这些私心,阿史德温傅绝对不会对外人轻言道说。但是他的心腹重臣阿史特格是看在眼里、知之甚详,否则阿史特格也不会舍弃了他以往效忠的伏念可汗,转而投靠到阿史德温傅的麾下。为了向新主子示以忠诚,阿史特格出谋划策,要在唐军使者的身上做一笔文章,派出自己的户奴私兵扮作草原上的马匪,在半道上截杀唐使、夺走公主。
如果唐使被杀,自然就没有和谈。没有和谈,伏念就不可能再回来。若能夺回阿史那氏的公主让她与阿史德温傅之子成婚,那样阿史德温傅的就更能名正言顺的号令突厥全族、号令草原各部,其势必然大涨。
阿史特格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妙。
……
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从南方奔来,带来了薛绍写给阿史德温傅的一封书信。
大毳帐里,年近半百的阿史德温傅端坐在狼皮大椅上展信而观,如同鹰鸠一般锐利的褐色眸瞳当中飞闪而过一抹杀气,随即哈哈的大笑。
阿史特格就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汗为何如此大笑?”
“你看吧,这是唐军使者写给我的书信!”阿史德温傅随手就将书信递给了特格。
与阿史德温傅年龄相若的特格体格瘦小身材还有一些佝偻,在虎背熊腰、须发如同雄狮一般浓密的阿史德温傅面前,他就如同一只绵羊那样温顺和渺小。他恭恭敬敬的拿过书信一看,枯瘦的脸皮顿时绷紧,神色大变的惊道:“唐军居然派了薛绍为使?”
“怎么,你害怕他?”阿史德温傅拿起一杯羊奶酒慢悠悠的喝,慢悠悠的说。
阿史特格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此人出身高贵,是唐朝新进崛起的一员贵族战将,上次奇袭黑沙的事情就是他干的。据说,他即将迎娶唐朝的太平公主成为名声显赫的唐朝驸马,此外他还是裴行俭的学生。”
“那又怎么样?”阿史德温傅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
“我们不能轻视他!”阿史特格说道。
阿史德温傅放下了酒杯,呵呵一笑,“我睿智的谋主先生,你的计策败露了。你还是说一说,如今该要如何补救为好?如若操持不当,薛绍就要带回阿史那氏的公主,将截杀一事在草原部族当中广为传播,那会使得我们内部相当猜忌、人心离散。再者,此事如果让大可汗知道,他也饶你不得!”
阿史特格一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慌忙拜倒在地,“可汗救我!”
“谋主请起!”阿史德温傅笑眯眯的将阿史特格扶起,说道,“不用害怕,薛绍只是在妖言惑众的吓唬人,他只是害怕我们再次派人去截杀而已。”
“那……臣是不是应该停止一切行动,然后派出军队去将唐军使者迎接护送到于都今山来?”阿史特格小心翼翼的问道。
阿史德温傅微微一笑,“就听谋主的。”
“那臣这就去办了……臣告退。”阿史特格抚胸弯腰的拜礼,小心翼翼朝后退出,满头大汗衣襟都湿透了。
阿史德温傅再度拿起酒杯,看着酒杯中乳白色的羊奶酒,禁不住呵呵一笑。
阿史特格的“截杀”之计,其实是很有价值的。但是,当阿史特格向阿史德温傅提出此计之时,阿史德温傅只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
阿史特格想要立功示忠,他有他的如意算盘;阿史德温傅的心机则是更加深沉——其计若成,阿史德温傅当然能够坐收最大的好处;其计若败,全是阿史特格一人所为,阿史德温傅自然不会让脏水泼到自己的身上。
酒杯往桌上一顿,阿史德温傅喝道:“来人,将埃屯特勤叫来!”
少时过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进了大毳帐中。他穿着一身从唐军那里缴获来的明光战甲,腰间佩有一柄四尺多长的明亮大弯刀,头发结成许多的辫子,身材如同阿史德温傅一样的虎背熊腰,鹰目虎口狮鼻浓眉,眼眶深陷颧骨很高,长相颇为怪异——也可以说是丑陋。
青年解下弯刀交给帐前的卫士,走到阿史德温傅的身前恭恭敬敬的单膝跪下,亲吻阿史德温傅的靴尖,“孩儿拜见伟大英明的父汗,愿父汗永远像金山一样的伟岸与高大,像太阳一样的光明与永恒!”
这青年就是阿史德温傅的儿子——阿史德埃屯,草原人称其为“埃屯特勤”。
埃屯是突厥语中“黄金”的意思。“特勤”是突厥部族当中的一个官名,一般由突厥汗室的嫡系子弟与宗室来担任,同时也是突厥人对王子的尊称。
“特勤,起来。”面对自己的儿子,阿史德温傅的表情不怒而威,没有半句多言直接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请父汗训诫。”埃屯面对自己一向强势的父亲,几乎不敢直视于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人想要半道截走你心爱的女人。”阿史德温傅说道。
埃屯顿时鹰眼圆瞪怒气勃然,“是谁?我要杀了他!!”
阿史德温傅冷冷的一笑,“他刚刚从这里走出去,准备率领兵马亲自前去动手。”
“是特格?”埃屯大喝一声,“这个如同野狐一样阴险的卑鄙小人,我现在就去亲手杀了他,然后亲自带兵去迎回我心爱的公主!”
阿史德温傅坐了下来不再言语。他的脸上泛起了高深莫测的微笑,重新担起那杯喝了剩下一半的羊奶酒,一饮而尽。
埃屯抚胸弯腰的拜下,并保持这个姿势,一步一步缓缓后退离开了大毳帐。
片刻之后,特格的人头被埃屯腰间的大弯刀一刀斩下。
很快,三千骑兵集结完毕。
埃屯特勤手提阿史特格血淋淋的人头,骑上他心爱的雄骏战马,亲自率领三千骑兵离开于都今山的大营,如同旋风一样飞速向南方奔去。
……
薛绍一行人马,已经原地整休了五天,寸步未进。
三刀旅人的都信任薛绍,也都沉得住气。但是艾颜却难免有些不安,她来问薛绍,为何迟迟不动?我们不是应该早做决断吗,要么向前挺进,要么折返朔州再作打算。
这一次艾颜的话语委婉了很多,没有再像以往那样趾高气扬咄咄逼人了。薛绍看得出来,几天下来她的立场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已经对阿史德温傅充满了怀疑与不信任,多少,也真有一点把自己当作了是和薛绍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于是薛绍对她也客气了一些,说道:“公主殿下,我是在等阿史德温傅给出明确的表态。如果事情有所转机,最近的几天之内对方应该会有兵马来迎接与护送。几天之后如果对方还没有动静,那很有可能就意味着阿史德温傅已经完全舍弃了伏念,下定决心独自率领草原叛军与大唐对抗到底。”
艾颜听完沉默了半晌,再道:“在你看来,哪种可能性更大?”
薛绍眉头一拧,表情耐人寻味,说了两个字——“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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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向命运开战
艾颜闻言吃了一惊,“那你还等?我们何不尽快折返?”
“阿史德温傅决心要抛弃伏念独掌大权,但不代表他会在这时候公然这么做。”薛绍说道,“迎回伏念,如今正是许多草原部族共同的心愿,阿史德温傅不敢冒天下之大韪公然拒绝,否则他会失去人心和拥护。所以我猜测,尽管阿史德温傅很不愿意伏念回归,但他还是会做出一个样子来,以示对伏念的忠诚。”
“好复杂……”艾颜直拧眉头,“为何你从来没有见过阿史德温傅,却能去猜测他的心事?”
薛绍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古往今来,权力纷争无不如此。”
“何以见得?”艾颜问道。
薛绍倒也耐心,说道:“如你所知,在突厥部族前后两次的叛乱之中,阿史德温傅都是居中策划的核心人物,但他从不亲自出头。在两次的叛乱中,他都选择了拥立阿史那王族的后裔做为可汗立为傀儡旗帜帮助他号召人马,阿史德温傅只在暗中执掌实权、出谋划策。但逢兵败阿史德温傅绝对最先逃走,被问罪的都是阿史那家族的傀儡可汗。上次裴公平定泥熟匍的叛乱,不就是这样吗?泥熟匍的人头被送到了长安,阿史德温傅却早早的逃之夭夭,很快又东山再起。眼下又是类似的情景,伏念被俘,阿史德温傅逍遥法外独掌兵权——由此不难判断,阿史德温傅是一个心机深沉、精明狡诈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草原枭雄!既然是枭雄,就必然是精通权谋、而且深爱权力的。古往今来这样的人物很多,行为风格也大致相似。只要多读一点文史书籍,借鉴历史的教训,就自然就不难分析出阿史德温傅此刻的心态与想法了。”
“看来,我还真是有点小看你了。”艾颜多少有一点惊讶,心说以往我道听途说来的“蓝田公子”仿佛不是这样的,他除了纵擅欢场精通玩乐,几时懂得兵法谋略?
薛绍呵呵直笑,“你还是继续小看我吧,我可不想被你崇拜或是敬仰。那会让我无福消受的。”
“你!……”艾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薛绍,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薛绍哈哈大笑,艾颜气得直跺脚,闷闷不乐的走到了一边坐下,不再搭理他了。
片刻后,月奴和几名卫士射猎回来,带回了不少猎物。一行人升起火堆来烤肉,打开军酒的泥封取酒饮用,气氛颇为轻松。
几天以来,三刀旅的人一直如此。
反观艾颜,她是时时如坐针毡,心中忧急不定。看到唐军如此轻松开怀,她越发沉寂和郁闷,因此总是独自一人呆坐在一旁,谁也不搭理。
月奴烤好了一只野兔拿来给她吃,艾颜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但是片言不发。
“喂,你怎么成天像个闷坛罐子,这不像从前的你。”月奴在她身边坐下,说道,“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呗!”
艾颜随口一句,“说了你也不懂!”
“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月奴直撇嘴。
“什么意思?”艾颜显然不太明白,薛绍教给月奴这句歇后语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看扁我了!”月奴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阿史德温傅要抛弃伏念独掌大权。这样一来,伏念生死难料,你自己的命运也就难以预料。但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一定依靠伏念或是看着阿史德温傅的脸色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艾颜眼睛一亮,“你究竟想说什么?”
月奴笑了一笑,说道:“你知道现在大唐的朝廷是谁在执掌实权吗?”
“当然是号称天后的,武皇后。”艾颜答说。
月奴嘿嘿一笑,“中原王朝受儒家教化,向来贬斥女人当权。尽管如此,武皇后尚且能够做到权倾天下。突厥部族虽然也是男尊女卑,但对女人的束缚与岐视远没有中原严重。”
艾颜的神情明显一滞,“你是让我,做草原上的天后?”
“你敢吗?”月奴的言语和表情,都充满了挑衅。
艾颜浑身一颤,眼神之中闪出一抹惊悸,也有一丝的激动。
很显然,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就眼下看来,她这个空有血统出身的阿史那氏公主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想要越过伏念、从阿史德温傅这样的草原枭雄手中夺取权柄,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于是,艾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
“嘿嘿,你果然是一只纸老虎!”月奴讪讪的笑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艾颜有点愠恼的喝问。
“公子曾说,只会张牙舞爪却没有半点真本事的人,就是纸老虎。”月奴笑嘻嘻的道,“你看看你,是不是这样?”
“你!……”艾颜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恼怒的瞪着月奴。
“我怎么了?我说得难道不对吗?”月奴不急不忙的站起来,嘴上叼了一根青草左右的转动,很是不屑的轻蔑笑道,“我看你生来就注定了只能是被人利用和摆布。先是伏念收你为义女,利用你的血统和出身为他自己竖立了声望,眼下又是阿史德温傅想要控制你达到同样的目的。你真可悲,被人像皮球一样的踢来踢去、抢来抢去,却无半点自己的主张,命运也不在自己的掌握。相比之下,天后真是个勇敢能干的巾帼英雄。就连我这个奴婢出身的人也比你强,至少,我敢为了我心爱的男人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普天之下像我这样的女人能有几个?我这个奴婢,活得何等的精彩与漂亮!——你嘛,虽然出身高贵,但实际上也就是一条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可怜虫而已!”
“月奴,你太过份了!”艾颜气极,一把将烤兔子摔到了地上。
“真是难得,你居然不骂我丑八怪了。”月奴呵呵一笑,“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怎么说也算是同舟共济一场,我的话是很难听,但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吧!”
说罢,月奴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叼着青草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悠悠然的走了。
月奴刚走,艾颜眼眶一红眼泪扑嗽嗽的就流了出来。
没错,月奴的话是很难听,她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刺进行艾颜的心里。但是艾颜的心里也很清楚,月奴是话粗理不糙,她说的是事实、说得是正理!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艾颜瘫坐了下来,双手捂脸痛哭失声。
月奴绕了个弯回到薛绍身边身下,在他耳边小声的道:“公子,我那些话一说,她都被气哭了!……倒是挺可怜的!”
薛绍淡然道:“让她哭,哭过她就清醒了。”
“你说,她会真心与我们合作吗?”月奴小声的问道。
“人都有求生与获取自由的本能。在被人奴役摆布与获得生存与自由之间,她很容易做出选择。”薛绍说道,“但是如果不把她点醒,她会一直迷信自己那个‘尊重的草原公主’的身份,一直浑浑噩噩自以为是。”
月奴看着薛绍的眼神变得肃然起敬而且充满了浓浓爱意,“公子,你好聪明!”
薛绍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得一笑,“现在可是大白天,四周都是兄弟。”
月奴被薛绍一语说中心事,脸上顿时变得一片通红,双眼之中却是一片水汪汪的煞是勾魂与诱人,小声说道:“公子,我给你生个儿子好不好?”
薛绍哈哈一笑,“女儿也行,我都喜欢!”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个隐蔽的地方?”
“胡闹!”薛绍顿时哭笑不得,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你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想点别的事情?”
“嘿嘿!”月奴抱住了薛绍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一阵憨笑,幸福两个字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别赖在我这里,过去安慰艾颜。”
“是,公子!”月奴先是乖巧的应了一声,再又嘿嘿一笑,“月奴斗胆,求公子亲我一下,可好?”
“我还咬你呢!”
薛绍这话刚落音,前方奔来一骑,是薛绍派在四周警戒的斥侯回来报信了。看他手中高举一枚红色的旗帜,意味着有重大敌情。
三刀旅所有人顿时警觉,不等薛绍下令,他们已经扔下了手中的酒肉迅速集结全副披挂上马,摆出了迎敌之势。
“报——将军!”斥侯飞奔而来利落的跃下马背,报道,“前方十里外发现数千突厥骑兵,来历不明!”
“全体备战!”薛绍翻身上马大声下令,“月奴,命你保护艾颜公主!如有战事,你先行带她突围,不许回头直往朔州!”
“是!”月奴大声应诺,瞬间抛去了小女儿之态,干净利落的提枪上马,神情无比冷峻,满身英气纵横。
艾颜已经抹去了泪痕同样翻身上马,对月奴道:“安将军,请给我一把刀!”
月奴冷冷道:“你要刀做什么?”
“战斗!”
月奴眉头一皱,“我们拼死护你,你却想背后捅我们的刀子吗?”
艾颜深吸一口气,褐色的眸瞳之中闪出一抹罕见的刚毅神情,沉声道:“谁敌谁友,我心里很清楚。请给我一把刀,我要向命运开战,就为了——我自己!”
月奴恍然一怔,愣住了。
艾颜扭头看着月奴,神情无比的坚毅,空前恳切的说了两个字,“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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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微变
三千突厥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的从前方高坡的地平线上冲出来,一路打着呼哨,朝薛绍一行人飞驰挺进。
艾颜双唇紧闭的骑在马上,手上紧紧握着一把大唐的横刀,手指关节隐隐发白。
薛绍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害怕了?”
艾颜深吸了一口气,“不怕!”
突厥骑兵更近了。
艾颜的脸色突然一变,平添一丝欣喜,“对方没有恶意!”
“何以见得?”薛绍问。
一旁的月奴说道:“他们嘴里打出的呼哨声,是游牧人用来欢迎客人的暗语。”
艾颜点头,“安将军说得对!”
薛绍不由得暗笑一声,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
突厥人的三千骑兵在前方大约百步距离停下,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大声的发出连绵不绝的呼哨声。
其中有一骑小跑过来,他穿着一身耀眼的明光甲、挂着火红的战袍,头上却没有戴兜鍪露出一串串的发辫。
“是他……”艾颜的脸色沉了一沉,“阿史德温傅的嫡长子,阿史德埃屯!”
薛绍凝神看了看那个迎面而来的马上青年,虎背熊腰非常的强壮和高大,但是长相和气质……还真不怪艾颜嫌弃他,这位大兄弟长得也太野兽派了一点。
埃屯骑马跑到薛绍等人面前,一双鹰眼在众人身上一扫,然后就落在艾颜的身上再也挪不开了。他单腿一撂用了个非常孔武利落的姿势翻身下马,走到艾颜的马前单膝一跪,双手捧上了一颗人头,说道:“草原上最尊贵的、美丽的、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我要献上阴谋截走公主殿下的罪人——阿史特格的人头!肯请公主殿下能像草原上的光明神那样心怀宽广,宽恕阿史德埃屯的迎接来迟、护驾不力!”
埃屯一边说,月奴一边小声的在薛绍耳边,给他翻译。
其实不用月奴翻译,当薛绍看到埃屯献出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他的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可恶又可怜的阿史特格被杀掉灭口,做了阿史德温傅的替罪羊了!
艾颜自然不笨,初时看到这颗血淋淋的人头她略感惊悚,但很快心中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她端坐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道:“埃屯特勤,你是当之无愧的狼神之子,你是草原上最勇猛也最忠诚的曳落河!”
“公子,曳落河是突厥语里‘壮士’的意思,充满了传奇与赞美的色彩,就像我们称赞程务挺将军为‘古之恶来’一样!”月奴连忙说道。
单膝跪于地上的埃屯听到这样的赞美,顿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他一把扔掉特格的人头,高举拳头大声叫道:“公主殿下赐封我为——曳落河!”
他身后的三千突厥兵一同举刀,大声欢呼“曳落河”、“曳落河”!
艾颜鬓角流下了一抹冷汗,暗暗的吁了一口气。
薛绍则是在一旁暗暗宽慰,艾颜表现得不错,暂时算是稳住了这个埃屯特勤。但他心里同时也有一些好笑,这个突厥王子埃屯特勤,好像有那么一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伟岸的曳落河埃屯特勤,我对你的盛情迎接非常的感激。现在请你不辞辛劳,率领你的军队护送我和这些唐军的使者们一同前往于都今山。”艾颜说道,“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的父汗相商。”
“尊贵的公主殿下,卑微的埃屯永远愿意为你效劳!”埃屯起了身来,鹰眼像是口香糖一样粘在艾颜的身上死活挪不开,好不容易转到一旁的薛绍身上,他顿时双眼一眯脸色一变,表现出极强的妒意与敌意。
“你是谁?”埃屯用非常拗口的汉语,大声喝问薛绍。
“唐军使者。”薛绍很平静的回答了四个字。
埃屯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艾颜的马缰,“妖异的汉儿,离尊贵的公主殿下远一点!”
薛绍禁不住哈哈的大笑。
艾颜双颊顿时通红,“埃屯特勤,请不要这样失礼!”
“公主殿下,你不知道!”埃屯既紧张又恼怒的说道,“他这样的汉儿都会妖术,会勾走女人的心肝!”
月奴一翻译,薛绍笑得更乐了。
太丢人了!……艾颜非常无语也非常的羞愤,双手一捂脸,“埃屯特勤,请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遵命,尊重的公主殿下!——请允许你卑微的仆人埃屯,为你牵马!”埃屯拉着马缰,还不肯松手了。
“随你!……快走吧,快走!”艾颜巴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埃屯却是一副喜出望外、非常兴奋的样子。他咬住手指吹了一声呼哨,所有的三千骑兵一同回应,很快分散开来排成阵势,在薛绍一行人马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强有力的屏障,护送他们往北行走。
埃屯还真的是一路牵着艾颜的马,与她寸步不离。看来,他不是一般的担心艾颜会被薛绍“勾走了心肝”。
薛绍等人落后数步,跟在埃屯与艾颜的后面。
郭元振走在薛绍的身边,低语道:“将军,有了这个丑儿王子护行,在抵达于都今山之前我们应该是安全了。但是特格的那一颗人头,却让我颇感不安。”
“有何不安?”
郭元振说道:“据艾颜所说,‘阿史’一姓在突厥部族当中是仅次于‘阿史那’姓的贵族,阿史特格本人也算是突厥部族当中一个颇有份量的人,是个公认的智者,曾经还是伏念可汗的心腹智囊之一。埃屯敢杀特格,毫无疑问是得到了他父亲的授意。试想,特格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说杀就杀,足以见得阿史德温傅在草原叛军内部的权威,已经至高无上没人敢于反对。这对我们,仿佛不是太有利!”
薛绍沉吟了片刻,说道:“凡事有弊,必有利。突厥叛军的大权集于阿史德温傅一人之手,如果他态度强硬不予和谈,的确对我们非常不利;但是反过来讲,如果我们能够解决阿史德温傅这个最高掌权者,突厥叛军群龙无首,必然陷入无尽的内部争斗与纷乱之中,从而易于崩溃与瓦解。”
郭元振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是想收拾掉阿史德温傅?”
薛绍冷冷一笑,默认。
郭元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暗杀如何?”
薛绍果断的摇头,绝对不能暗杀!如果阿史德温傅死在我们的手上,只会让草原部族对大唐更添憎恨,从而更加坚定他们反叛独立的决心!
郭元振一摊手,那该如何是好?
薛绍朝前面努了努嘴,郭元振顺着往前一看,顿时眼睛都瞪圆了——将军的意思是,借艾颜与埃屯之手杀掉阿史德温傅?
——这不可能吧!
薛绍呵呵一笑,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
郭元振暗暗的长吁了一口气,眉头紧拧,再也化不开来。
一旁众人都觉得很奇怪,二位将军在打什么哑谜呢?
薛绍与郭元振之间的默契,就算是三刀旅内部的人,也未必能够完全看懂。
长路漫漫,一行人逶迤北行。有了三千突厥兵的护行,再无事端发生。
埃屯特勤对使者、和谈之类的事情全不关心,他只在乎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可惜,艾颜对这位丑儿特勤仍是不冷不热不感兴趣。在与突厥兵同行了两三日之后,艾颜渐渐感觉和这些“族人”在一起,反倒有一点陷入了笼牢之中的强烈束缚感与压迫感。回想之初和薛绍等人同行之时,虽然时常有口角、甚至还会和月奴动手打上一两架,但那时候心里反倒没什么压力。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口角与打闹,仿佛都是值得回味与纪念的一种亲密。
于是艾颜向埃屯特勤提出,要回去与月奴一同并行。她的理由很充分,数千人当中只有我们两个女子,我不能整天和你们这些大男人混在一起。
埃屯听了心里很郁闷,他说,每天你都是睡在单独的帐篷里,由我亲自在你的帐篷外面带刀护卫,任何人也不敢靠近,你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艾颜自然不会把那一句“我就是不放心你”说出来,但是她坚持要和月奴同行。
埃屯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
于是艾颜又回到了唐军使者的队伍之中,她突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以往看着很讨厌的薛绍和月奴这些人,在她眼里仿佛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来。
对于艾颜的“回归”,月奴报以热烈的“欢迎”,只不过欢迎的仪式有点特别——月奴说有段日子没有练过拳脚了,三刀旅的人都不愿意跟我打,就算动手了也是畏手畏脚不出全力,还是跟你打最痛快了!
于是,两名女子刚一见面,就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
月奴是活动了筋骨、出够了汗,艾颜则是把这两天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薛绍等人对艾颜的态度也友善了许多,至少没再把她当作敌方的俘虏看待。
仅仅时隔三日,艾颜心境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这让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和族人在一起会感觉到不安和压抑,和这些原本应该是仇敌的唐人在一起,我却能感觉到放松和安全,还有一种回到了家里的踏实感呢?
队伍继续一路北行。
月奴与艾颜仍是时不时的绊嘴,但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激烈的火药味,反倒像是一对挚交损友的相互调侃。两人同吃同住同睡时刻形影不离,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对不打不相识的闺中密友。
薛绍看在眼里,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想当中的那样发展下去,因此他不动声色。
埃屯看在眼里,却是妒火中烧寝食难安,难道我尊贵的心爱的公主殿下,真的被汉儿勾去了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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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貂婵计
薛绍与埃屯一路上保持着不同意味的沉默,月奴与艾颜则像是打闹得没心没肺。就这样,一行人抵达了于都今山的突厥叛军大本营。
阿史德温傅点起数万兵马,排出一个大阵势来热烈欢迎阿史那氏公主的回归。漫山遍野的兵马,铺天盖地的旌旗与刀光剑影,还有海啸一般的欢呼之声。
面对这样的大阵势,艾颜都有些脑子发懵、不知所措了。虽然名为“公主”,但她还是生平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大场面。
阿史德温傅已然带着一些突厥的酋长们,骑着马上前来迎接了。艾颜骑在马上神情略显呆滞,脸色微微发白。
薛绍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镇定。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至高无上的汗室公主,眼前这十几万人全都是你的属臣与奴仆!”
艾颜顿时回过神来,马上做出了一副雍荣华贵、高高在上的姿势,端坐于马上静等阿史德温傅等人上前来迎接。
但是她的心里仍是砰砰一跳:或许就如埃屯所说,薛绍这个汉儿似乎真有妖力。听他一言,我的心境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史德温傅等十余名叛军酋长走到了近前,一同下马,上前拜迎艾颜。他们身后的数万兵马一同发出排山倒海、震耳欲聋的高呼之声,也是在欢迎艾颜。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和伏念可汗一起在草原生活时,艾颜都没有受到过这样夸张的“礼遇”。但是艾颜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她心里很清楚,阿史德温傅之所以故意这样大造声势迎接自己的回归,并非是真的对自己这个空有血统的汗室公主有多尊重,而是完全出于一种“私心”。
几乎是在同时,薛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阿史德温傅,他是在借机向草原部族宣布“现在我的手上已经有了阿史那氏的公主,就和曾经的伏念一样”,借以来稳定军心、巩固自己的地位。再者,他或多或少也有一点向唐军使者炫耀军威的意思。外交谈判,是建立在双方实力的基础上的。阿史德温傅想要在唐军使者的心目中留下这么一个印象——我还有的是军队,我完全还能将战争继续的打下去!所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你们不要妄想仗势欺人!
虽然还没有进行一句的交谈,但是阿史德温傅已经在薛绍的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此人绝对城府深沉,相当难缠!
“公主殿下,你最为忠诚的奴仆阿史德温傅,衷心的欢迎你能回归草原、回归热爱你的族人与子民!”阿史德温傅非常恭敬的半跪于地,以手抚胸低着头,大声道,“请允许我代表草原部族二十万忠义联军,对公主殿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雷鸣欢呼。
艾颜的心里砰砰的一阵乱跳,强作镇定拍马上前两步,伸开双臂说道:“我尊敬的可汗,还有各位族长将军们,都请起!”
阿史德温傅等人谢恩而起,又是一番歌功颂德与亲切慰问以及誓死效忠,连绵不绝持续多时。
薛绍等人骑在马上,静静的在一旁围观。
郭元振小声的在薛绍耳边道:“这个阿史德温傅,绝对是个造势的能手。他把欢迎艾颜的场面搞得越大、将艾颜捧得越高,她在草原上的影响力就越大。那么,阿史德温傅自己即将收获的利益,也就越大了!”
“偷梁换柱。”薛绍淡淡的道,“阿史德温傅野心已露,他非但要取代伏念,还要完全的占有伏念曾经拥有的一切。这其中就包括,艾颜公主这一面旗帜。”
“如何应对?”
“见机行事!”
阿史德温傅狠狠的在艾颜面前献足了殷勤、表足了忠心,后来仿佛才想起,还有薛绍这么一票人的存在。
随后,他同样带着一群酋长和卫兵来到了薛绍等人面前,虎视眈眈的盯着薛绍看了好一阵,突然哈哈的大笑,展开双臂像是欢迎远道而来的友人,大声道:“唐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薛绍一听,这厮的汉语说得就像是地道的中原人一样。这倒是不奇怪,阿史德温傅曾在大唐的衙门里做过官,精通汉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薛绍等人纷纷下马,上前抱拳还礼。
阿史德温傅盯着薛绍,双眼如同即将扑食的饿狼,寒光闪闪;薛绍面带微笑神情轻松也同样回看着他,眼前这个长得像一头雄狮的胡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更像是个直耿的武夫,高大粗莽大大咧咧,一点都不像是个有心机的人。
薛绍心想,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粗犷形象,让很多的人对阿史德温傅不怀戒心、坦承相交。结果就是,最后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公主和唐使一路远来,都辛苦了。”阿史德温傅表现得非常的热情和大方,“我已经在大毳帐里准备好了宴席与歌舞,盛情款待公主殿下与唐军的使者!”
众人没理由拒绝,于是都在阿史德温傅的亲自指引之下进了突厥叛军的大营,直到中军毳帐。
到了这里,阿史德温傅手下的一个将军说,大毳帐这种尊贵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士卒与随从可以进去的。按规矩,唐军的使者最多只能带两个人一同进去。其他人,另有招待。
三刀旅的卫士们顿时警惕起来,难道是要把我们分开,然后各个击破的收拾掉吗?
“兄弟们,入境随俗。”薛绍很淡定的下了令,对方诈称二十万人,如果真要对付我们几十个人,还用得着耍什么阴谋诡计吗?
于是,薛绍只带了月奴与郭元振二人进行大毳帐里。阿史德温傅父子与艾颜,以及三十余名叛军将领与酋长们也都相继进来了。
帐篷很大,足以容纳上千人。里面已经摆满了各种的时鲜水果与美酒,全羊已经烤得滴出了金黄色的油汁。更有突厥人的乐队在演奏音乐,身段儿窈窕的胡人女子在帐篷中间翩翩起舞。
完全是一派歌舞升平、热情待客的祥和景象。
但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心里有数,这其中隐含无数杀机。
突厥人的帐篷里没有中原仕大夫的那么多座次规矩,薛绍等三人相依入座,阿史德温傅亲自居中主持,向所有人敬酒与献肉。
帐篷里的气氛看起来分外的和谐与热烈。所有人都非常默契的半句不提公事,只不过这些突厥人眼中偶尔会对薛绍等人,流露出强烈的杀气与敌意。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薛绍很沉得住气,不入虎穴蔫得虎子,既然来了就不必急于求成。自己越急,对方就越会托大,从而坐地起价。
酒过三巡,生来就喜爱音乐与舞蹈的突厥人有些闲不住了,好几个突厥将军到了场中,和那些胡姬们一同起舞。满室一片笑语,大家仿佛都非常的开心。
薛绍的脸上也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容,神情颇为放松和自如,自顾喝酒吃肉。不经意的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薛绍的眼睛朝旁边挪了一挪,就接触到了艾颜“求助”的眼神——她仿佛在问,现在我该怎么办?
薛绍心中一动,非常隐蔽的递给她一个眼神,然后看向了高坐在狼皮宝座上、正在大声欢笑、随音乐一起拍手的阿史德温傅。
艾颜心中顿时明白,薛绍这是要让她,去邀请阿史德温傅一同跳舞。
这在突厥部族当中,根本不算什么大事。能歌善舞的突厥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一时兴起,都可以相互相请一同起舞。
可是眼下这个光景,艾颜如果和阿史德温傅一同跳舞,却是意义番茄——因为旁边就坐着那个两眼冒绿光、一直盯着艾颜在傻笑的,埃屯特勤!
艾颜瞬间明白了薛绍的用意,她的心一阵扑通通的狂跳起来,犹豫不定。
薛绍仍是那副处危不惊神情自若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干过一样,还闲散的和坐在他身边的月奴以及一名突厥将军,讨教起突厥语来。
艾颜拿起一杯酒,手都有些抖,乳白色的奶酒几乎要溢出来。
她再次看向薛绍,薛绍看着她,眼睛稍稍一眯,递给她一个肯定与鼓励的眼神。
艾颜端着酒,站了起来!
顿时,满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
艾颜端着酒,走向了阿史德温傅所坐的位置。
坐在阿史德温傅身边的埃屯特勤以为艾颜是来主动向他敬酒了,顿时欣喜若狂,手忙脚乱的想要拿起一杯奶酒,却不慎将酒都打翻了。
不料,艾颜却在阿史德温傅的身前停下了,“我伟大英明的可汗,请允许我敬你一杯长寿酒!祝愿你永远像草原上的雄鹰那样威武与雄劲!”
“公主厚意,令我惶恐不安!”阿史德温傅连忙起身,与艾颜对饮了一杯。
一旁的埃屯特勤脸色非常的尴尬,讪讪的低下了头去。
“我久闻可汗极善胡旋舞,不知可否与我共舞一曲?”艾颜发出了邀请。
“嚯——”满场的突厥人发出了欢呼声。
在突厥人的习俗里,如果有漂亮的女子对男人发出了同舞的邀请,这是一种莫大的光荣。如果发出邀请的还是阿史那氏的公主,简直就是无上的荣耀。
阿史德温傅顿时心里一堵,机警的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薛绍,只见他正在兴高彩烈的和月奴等人连杯饮酒、讨教突厥语。
“可汗,不肯赏脸吗?”艾颜步步紧逼。
“公主有邀,我倍感荣幸!”阿史德温傅却之不恭、骑虎难下,只好答应了。
于是这一老一少走到了大毳帐中央,其他的舞伎和酋长们都识趣的退下了。音乐声起,两人一同跳起了节奏激烈的胡旋舞。
满帐篷里响起一片欢呼叫好之声。
薛绍也跟着一起鼓掌叫好,随眼一瞟坐在一旁的埃屯,那个丑儿特勤,他正死瞪着场中的艾颜与阿史德温傅,脸都快要绿了。他手里握着的一个酒杯,几乎快要被他捏碎了!
薛绍不禁心想,所谓随机应变,我居然使出了一招《三国演义》当中的“貂婵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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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虎毒食子
随着音乐的节奏加快,大毳帐里的气氛也越加热烈。
薛绍再一看场中的艾颜,为了救自己、救伏念,她可能真是有点豁出去了,眼下她跳这舞非常的投入,一颦一笑都充满了诱人的魅力。反观阿史德温傅,最开始他还有点放不开,像是在敷衍了事。但是跳着跳着,这位年近半百、雄性激素分泌异常旺盛的中年突厥男子,仿佛的确是被艾颜的舞姿和魅力所吸引了,脸上渐渐有了一些“色眯眯”的笑容,行为举止也更为大胆,时不时的还敢搂一搂艾颜的腰肢了。
每逢阿史德温傅要“借机揩油”,艾颜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一股憋屈和恶心,但她的脸上仍旧保持笑容,对于阿史德温傅的咸猪手没有表示出半分的不满。
薛绍喝下了一杯酒,心中暗叹一声:忍辱负重,倒是真有点难为艾颜了!
正当艾颜和阿史德温傅跳得激烈、帐篷里的热烈气氛达到了一个顶点之时,座位上的埃屯特勤突然嚯然而起,猛然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摔到地上,一扭头就朝帐外走去。
音乐嘎然而止,气氛顿时凝窒,所有人吃惊的看着埃屯。
阿史德温傅恍然回神,随即大怒,“将他拿下!”
帐篷外面冲进来几个卫兵,不帐分说的将埃屯扭住,按得跪倒在地。
埃屯没怎么挣扎,但是倔强的扭着头,都不正眼去看阿史德温傅。
阿史德温傅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格,为什么要这样发脾气。但他无法忍受任何人在可汗的大毳帐里大发雷霆耀武扬武,除了他自己!
阿史德温傅狼眼一眯,给身边的一名突厥酋长递了个眼神。那名酋长马上跳了出来,大声道:“我伟大英明的可汗,我迫切的想要知道,是谁杀了我们阿史一族高贵的智者,特格吐屯?”
“是我!”埃屯大声咆哮,“是我杀的,怎么样?!”
“特勤……你为什么要杀害那样善良又充满智慧的一位长者?”酋长很悲伤同时也很愤怒的大声质问。
“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就要杀他!”埃屯很倔强也很恼怒,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在耍花样,无非就是要借故教训他一顿。因此,争辩根本无用,他更不能当众说出这根本就是可汗默许与授意的——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让惩罚来得更爽快一些!
冷眼旁观的薛绍心中暗道一声,这个埃屯特勤虽然性格冲动看似愚蠢,但是绝非头脑简单!相反,他很“识相”也很会演戏!
“埃屯,你真是越来越混帐了!”阿史德温傅果然借机发作,勃然大怒,“就算你是我的儿子、是突厥部族的特勤,也不能滥杀无辜!更何况,你杀的还是阿史一族的吐屯、我的智囊谋主!”
“父汗,你惩罚我吧!”埃屯仍是倔着头,大声吼道。
“事到临头,还死不悔改!”阿史德温傅大怒,“推出去,斩了!”
帐篷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薛绍的心里也是顿时一紧,虎毒食子,真够狠的!
艾颜心中一动,自己表演的机会仿佛又出现了!
她连忙走了出来,当众对阿史德温傅跪倒在地,哀求道:“尊重的可汗陛下,我肯求你饶恕埃屯特勤!阿史特格想要对我不利,埃屯特格是想出手相救才错手杀了特格!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你要处罚特勤,就请先处罚我吧!”
被几名卫士死死摁在地上的埃屯特格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大声叫道:“公主殿下,请不要为我求情!我愿为你而死,哪怕死一百次,也再所不惜!”
薛绍暗暗的啧叹一声,真够琼瑶的,这个丑儿特勤真是个大情种!
公主都出面出情了,很多酋长和将军们也相继一同出面求情。
阿史德温傅自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的儿子,于是也就顺坡下驴,说道:“既然公主殿下金口已开,又有众多族长与将军求情,就免了特勤一死!但是本汗一向以严令治军,特勤犯法也必须受到惩罚,否则无以号令三军!——将特勤拖出去,施以五十鞭笞!”
阿史德埃屯咬着牙,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多谢父汗!”
为了以示“赏罚分明、铁腕治军”,阿史德温傅亲自到了帐篷外面来监督行刑。行刑的军士将埃屯拉了出去,先脱掉了他身上的铠甲与上衣,在拴马桩上将他的手脚四肢绑牢。有了可汗亲自监刑,军士们想要循私也是不敢,于是抡起马鞭就对着埃屯的后背一顿猛抽起来。
突厥人的马鞭很结实,抽在埃屯的身上,每一鞭子下去都是一条血痕。埃屯咬着牙,一声不吭,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做足了硬汉的姿态。
薛绍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经意的侧目看了一眼艾颜,只见她眼神清冷表情决然,嘴角还挂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残酷冷笑。
薛绍心里不由得暗暗一紧,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这话绝对不假。艾颜被逼到了这份上,想必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看她这副冷酷无情、坐山观虎斗的架式,真有几分“最毒妇人心”的意味!
五十鞭抽完,咬牙受刑的埃屯终究是耷下了头,几乎奄奄一息。他的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都已经淋湿了他的马靴。
“搀下去,派人医治。”阿史德温傅冷冷的下令,“今后谁再敢犯我军令,绝不饶恕!”
酋长与将军们心惊胆战的一同应诺,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特勤犯法尚且如此,要是我们触怒了可汗,岂不是死定了?
阿史德温傅的目的达到了,他再一次让所有的手下明白,任何敢于冒犯自己威严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薛绍看了一眼满副威严志得意满的阿史德温傅,心中叹道:阿史德温傅这个草原叛军的首领,居然有着和中原帝王一样的心术!
帝王从来不会忘记告诫所有人,谁也不要亵渎我的权威,无论你是谁!尤其是太子,千万不要以为你的羽翼丰满了就想提前夺权,只要你敢威胁我,我就随时能够要了你的命!
从南北朝开始数百年来,帝王与太子之间的争斗以及王室内部的骨肉相残,屡见不鲜而且连绵不绝,几乎成了一项“光荣传统”。现在看来,这项光荣传统在草原部族中间也是同样的盛行!
随后,阿史德温傅仍旧非常热情的,邀请艾颜与薛绍等人重回毳帐,依旧饮酒跳舞。但是埃屯受刑之事让大家的心头都笼罩了一层阴霾,气氛再也没有之前的祥和与热烈。
很快,宴会草草收场。
薛绍被安排单独住进了一个帐篷里,里外四周有几层的突厥兵严密监控,形同软禁。郭元振与其他的三刀旅卫士,全都被分割开来分别安排住下,彼此不得联络。
阿史德温傅仿佛非常好客,亲自前来慰问薛绍,说,唐使感觉如何,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薛绍半点也不客气,直说与我随行而来的女子是我爱姬,绝对不能单独在外过夜。此外,所有的床铺被褥通通拿去更换,要崭新的、中原制式的床褥,我受不了那种肮脏的羊臊味道。再者,我的身边从来就不能缺少奴仆,每日饮食须得按照中原的习惯来安排!
阿史德温傅呵呵直笑,非常爽快的全部答应了。
很快,月奴被叫了来与薛绍一起同住,同时派了多名突厥族的中年女奴前来服侍,床铺、被褥和酒器、桌椅这些全都更换了。
月奴看到眼前这一切感觉很惊讶,阿史德温傅怎么如此客气,难道他是真的是个殷勤好客之人?
薛绍笑而不语,冷枪暗箭无处不在,阿史德温傅其实就是在故意试探自己。眼下,自己在生活条件上提出的要求越多、越苛刻,就越能让阿史德温傅认定薛绍其人只是一个徒有虚名、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就越能让阿史德温傅心生轻慢!
令对方轻视、甚至忽视自己,这是敌后伪装、潜伏侦察的思想精髓。但凡大人物、尤其是枭雄人物,精明之余难免也会有些自负。薛绍一点也不介意阿史德温傅在这时候小看自己,最好是在心中不停的在嘲笑自己。
就像以往无数次执行狙击任务一样,任凭蚊虫虰咬、敌军如何挑衅,我自潜伏岿然不动。薛绍唯一想要的,只是扣动班机的那一瞬间所带来的胜利!
入夜后,月奴偎在薛绍的怀里,静默不语。置身敌营,她也没有了寻欢作乐之心,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不知道郭元振那些人怎么样了?”月奴小声的道。
薛绍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艾颜,怎么样了?”月奴再度问道。
薛绍微然一笑,“你还会担心她?”
月奴说道:“以前是挺讨厌她的,现在看来,她这个人其实还不错,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没有坏心眼,典型的嘴硬心软。而且,也挺可怜的。”
薛绍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如果不出所料,她应该会去探望受刑的埃屯特勤。”
“那个特勤长得真丑,人也特别冲动特别愚蠢,像一条犟驴!”月奴撇了撇嘴,说道:“难怪艾颜不喜欢他!”
薛绍的嘴角微微一挑,“你真认为,他愚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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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恶毒与圣洁
十余名军士七八条猎犬前后簇拥,火把照得艾颜的脸上通红一片,一对褐色的眸子映着火光,熠熠闪亮。
人生总有许多的岔路与转折。很多时候,向左一步还是向右一步,直接决定生死与荣辱。眼下,艾颜就刚刚走过了一条这样的岔路。看着近在眼前的埃屯的帐篷,她心里清楚,自己的那一步早已经迈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或许就在几天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子,幻想着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嫁给一个英俊神武的男人,像世上很多的女子那样,过上甜蜜又安宁的生活。
可是至从接过月奴给她的那一把大唐横刀开始,艾颜心中所有的梦幻就全都破灭了。她仿佛一瞬间从酣然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看到自己正站在一道悬崖边上,看到有一股吃人的飓风真朝自己袭来,身边是全是血雨腥风。
自己,只能没有选择的走向一条充满未知、凶险、鲜血与阴谋的人生道路。
怪谁?
艾颜不止一次的诘问自己,是谁让自己放弃了原来臆想中的简单人生,走上了这样的一条不归路?是已经亡故的父亲,是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义父伏念,还是发动叛乱的阿史德温傅那些族人,仰或是在她耳边妖言惑众的月奴,再或是心怀叵测的那个妖异男子——薛绍?
仿佛谁也不能去怪。
短短的几天时间,艾颜仿佛是换了一颗灵魂,再或是以往蒙在自己眼前的一层面纱突然被撕去了。她突然想通了许多以往不曾去想的问题,也看清了许多以往似曾熟悉、却从未真正了解的一些真实面目。
原来,清醒也会是一种痛。
曾经那些像亲人一样和善与亲切的族人,现在在艾颜的眼里都是那样的市侩、狡诈与残忍,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用带血的屠刀去洗劫中原的城池、甚至洗劫自己的草原同胞;他们为了向新主人阿史德温傅邀宠,不惜出卖与背叛以往对着神明起誓将要终生效忠的伏念可汗,并将魔爪伸向了自己。他们迫切希望牺牲阿史那氏公主的人生,来换取新主的强大与堀起,从而赐予他们财富与权势。
阿史特格,曾经那个总是笑容可掬的小老头儿,是这些族人当中的典范!
想到阿史特格,艾颜禁不住脚下一停,重重的深呼吸一口,眼神之透出几许罕见的凌厉,甚至是刻薄与冷酷!
与之同行护卫的突厥卫士全都整齐的一怔,显然是被艾颜斗然发出的这股凌厉气势给震摄了一回,不约而同的面露惊愕之色。
由于父母早逝,艾颜对于自己的族人、尤其是阿史特格这种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熟悉长者有着很深的感情。在艾颜的眼里,特格与伏念一样,都像是她的父亲。
爱之深,痛之切。此刻艾颜的心里如同惊涛骇浪一样的翻腾着四个大字——“特格,该死!”
凭什么就要让我成为他人的牺牲品?
既然我有着这样特殊的血统与身份,你们都要争着抢着来利用我,我为什么要甘心被你们利用,为什么不能拿来自己用?!
我的命运,为什么要任凭你们的摆布?!
“告诉特勤,我来了!”
正扑在榻上疼得呲牙咧齿、同时也恨得咬牙切齿的埃屯特勤听说艾颜公主来了,顿时就像是打了麻醉剂与兴奋剂一样,一把扯到搭在后背上的敷药麻布,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仆人与医士来阻拦,埃屯特勤大叫道:“我绝对不能在公主殿下面前失礼!”
话未落音,艾颜进来了。
雍荣款款,面带微笑,“你躺下。”
三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埃屯特勤咧着嘴呵呵憨笑了两声,乖乖的躺了下来。左右医士与仆人纷纷上前给他的后背重新上药。
艾颜挥手斥退了那些人,亲自坐到埃屯特勤的床塌边,用木勺舀起一些黑糊糊的伤药,轻轻的抹在了埃屯特勤的后背上。
埃屯特勤浑身一震,突然一扭身双手握住了艾颜的一只手,“我尊贵的公主殿下,求求你,嫁给我吧!”
“放手。”艾颜的声音很冷清,不容辩驳。
埃屯特勤如同遭了电击一样慌忙松手,如同铸下了大错一样把脸埋在了床褥之间,不敢直视艾颜。
艾颜冷清的微然一笑,依旧轻柔的给他的后背上药。
良久,二人都保持着沉默。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艾颜突然打破了沉默。
埃屯特勤斗然一下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近似于惊悚的瞪着艾颜,“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人。”艾颜淡淡的道。
埃屯特勤简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当然是女人,而我正好是男人!女人嫁给男人,不应该么?”
“很可惜,你未必是男人。”艾颜冷冷的一笑,轻轻的摇头。
埃屯特勤的表情诡异的大变,丑陋而古怪的脸庞曲线几乎全部扭曲。
艾颜站起了身来不急不忙的踱了两步,说道:“我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对么?”
“对!”埃屯特勤也站了起来,惊愕的看着艾颜,无比肯定的点头。
“草原上的女子,都希望嫁给强壮的、英勇的、可以保护她的男子,对么?”艾颜说道。
“……”埃屯特勤沉默了。
“很可惜,你不能做到。”艾颜微笑的摇头,“就连最普通的草原女子,都希望嫁给一个能够保护她的男人,我做为草原的公主,难道还不如一个普通的草原女子吗?埃屯特勤,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不能把我的人生和阿史那氏的血统与荣耀,交付给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懦弱的男人身上。”
“谁说我不能!!”埃屯特勤爆跳起来,斗然上前两步死死抱住艾颜,“我的马,是草原上最快的!我的弯刀,斩下过最多的头胪!我的箭,能让翱翔九天的雄鹰也发出悲惨的哀鸣!我是草原上公认的最骁勇的战士,谁敢不服?!”
艾颜没有挣扎,任由他野蛮的抱着,冷冷一笑,“匹夫之勇!”
与艾颜随行而来的十余名军士突然冲进帐篷里,整齐的拔刀而出,“埃屯特勤,放开可敦!”
“可敦?!”埃屯特勤顿时如遭雷击,松开艾颜后退两步,如同见鬼了一样的瞪着艾颜。
可敦,可汗的正室夫人,意同中原的——皇后!
“没错,我已经答应了你父汗的求婚,不日就将成为你的庶母,突厥部族的可敦!”艾颜脸上的笑容更加冷清,甚至充满了妖媚的挑衅,“你的父汗,才是那个足够强大、唯一能够保护我的人!”
“你!……啊!”埃屯特勤突然大叫一声瘫倒在塌上,口吐鲜血,背后的伤口也迸发了,鲜血长流。
“请多多保重,埃屯特勤。”艾颜依旧保持那个雍荣款款的姿势站在帐篷的正中央,说道,“希望你能尽快康复,出席我与你父汗的婚礼。我今天来就是想要正式的告诫你,以后在我面前,请务必注意分寸与礼数。我不再是你心爱的公主,而是——你的庶母,你的可敦!”
说罢,艾颜一转身,大步走出了帐篷外。
埃屯特勤全身剧烈的颤抖,口中再度吐出几口浓血,吓得医士与仆人们呼天呛天,乱作一团。
走出帐篷十余步之后,艾颜停步,仰头看着头顶那一轮皎皎圆月,沉默的心道:无所不知的光明神,请宽恕我的恶毒与残忍。我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摆脱他人的摆布与愚弄……权力的世界,从来都是男人在纵横驰骋。我没有一兵一卒,一刀一剑,根本无力与之抗争和较量。因此,我唯有使用上天赐予我的唯一的武器……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圣洁的身体也将和我的灵魂一样,变得充满恶毒与卑劣!
我肯求你的宽恕与解救,无所不能的光明神!
仰望月光的合手祈祷,艾颜闭上眼睛,终于潸然泪下。
……
身后传来埃屯特勤痛苦与愤怒的咆哮,艾颜抹去眼泪大步前行,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身后,直接走进了阿史德温傅的大汗毳帐之中。
一年难得洗一次澡的阿史德温傅,在几名女奴的伺候之下,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新衣,甚至把胡须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看到艾颜去而复返,阿史德温傅喜笑颜开的张开双臂,“我尊贵而美丽的公主,你终于回来了!”
艾颜双手搭在小腹之上雍荣款款的站着,没有回应阿史德温傅的拥抱请求,而是面带微笑淡淡的说道:“我已经亲口对他说了。”
“哦,那很好。”阿史德温傅志得意满的笑着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能让阿史那氏的公主嫁给自己的儿子,曾是阿史德温傅梦寐以求的。可是今天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以往的想法是多么的简单和愚蠢——自己亲自迎娶公主,岂非更好?
“可汗早点歇息,我要回去了。”艾颜施了一礼,就欲告辞。
“等一等!”阿史德温傅连忙一闪身拦到了艾颜的面前并且捂住她的双手,“为了你,我今天特意沐浴更衣了。”
艾颜微笑,但是很肯定的摇头,“可汗陛下,我是阿史那氏的公主,不是两匹羊就能换来的低贱女奴。请尊重阿史那氏高贵的血统与祖宗传来来的族规。在举行盛大的婚礼、接受神明的祝福之前,我必须保持我的圣洁!否则神明会因此而愤怒,从而降灾于草原!”
“……”阿史德温傅面露一丝愕然松开了艾颜的双手,表情呆滞了片刻,突然哈哈一笑,“对,公主说得对!我明天就派出八百匹快马通知所有的草原部族酋长,让他们一同前往腾格里神山参加我们盛大的婚礼!”
“好。”艾颜微然一笑,答应得非常肯定。
阿史德温傅,心花怒放!
“我先告辞了,英明伟大的汗!”再施一礼,艾颜款款的走了。
阿史德温傅坐了下来,独自沉吟良久,将两名军士唤了起来,“告诉我,方才可敦去见特勤的时候,都说了一些什么,做了一些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许遗漏!”
……
接下来一连七天,薛绍连阿史德温傅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提谈什么和谈之事了。他的活动范围,也被严格控制在帐篷周围的一箭之地之内,明摆着就是被软禁了。
除了月奴和那些派来伺候饮食起居的突厥女仆,薛绍也无法再接触到其他的人。但是薛绍明显感觉,近几日来突厥人很忙很忙,快马跑进跑进,连绵不绝。很多的工匠与仆人也在忙里忙外,仿佛是在张罗什么重大的庆典。
薛绍知道,阿史德温傅根本无心讲和,自然不会是在为了和谈之事做准备。那么眼前这些忙活,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别的事情。
看样子,还是一件“喜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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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冰原下的火山
当天午饭过后,突然有一大批人来到了薛绍所住的帐篷外,密密麻麻,数千之多.
薛绍走出帐篷一看,那些人全都衣衫褴褛形容枯蒿,绝大多数人还戴着手链脚拷或是被绳子串绑在一起,像牲口一样的被驱赶过来.
从肤色五官上不难判断,他们全都是汉人!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突厥人从中原的城池掳掠而来的人口,再不就是草原上放牧的汉人牧民!
薛绍看到他们,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自己在离开并州之时,那些跪拜送行的百姓.他的心里斗然变得非常的沉重,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巨石之下,是滚滚的怒火在凶猛的燃烧!
阿史德温傅带着一些将军与近卫走了过来,红光满面大步流云,大声的说道:"唐使恕罪,近日来我忙于一些私事,因此多有怠慢!"
薛绍按捺住心中的愤怒与各种情绪,淡然的笑了一笑,"将军不必客套.请问你把这些汉民驱赶至此,是何用意?"
阿史德温傅听薛绍口称他为"将军"而不是可汗,心中隐隐有些愠恼,但神色仍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笑眯眯的说道:"这三千汉奴,是我送给唐使的一份见面礼.请你将他们带回朔州,以示温傅归顺大唐的诚意."
薛绍淡然一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是面对阿史德温傅这样的枭雄.想要从他手上占便宜,无异于虎口夺食.
于是薛绍直接道:"将军可有条件?"
"唐使真是爽快人."阿史德温傅哈哈的大笑,非常热忱的弯腰延请,"请唐使入帐安坐,我们再作细谈如何?"
"好."
二人进了帐篷分别坐下,阿史德温傅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实不相瞒,我准备迎娶一位正室夫人.因此,我想肯请大唐的皇帝下旨赐婚."
薛绍心中斗然一震——难道艾颜答应要嫁给阿史德温傅了?
换作别的任何女子,阿史德温傅都犯不着大动干戈的请动大唐的皇帝赐婚!
阿史德温傅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大程度的提升自己在草原上的名望.迎娶艾颜对他来说如虎添翼.如果这棕婚姻是大唐皇帝所赐,就更加注备它的"合法性",那就等于是向全天下公然宣布,阿史德温傅已经与草原上的传统王族阿史那氏联姻了!
思及此处,薛绍微然一笑拱了拱手,"那我先要恭喜将军了."
"多谢!"阿史德温傅也笑眯眯的还了一礼,追问,"唐使意下如何?"
"如你所知,我此行前来代表的是军队,而不是大唐的圣上与朝廷."薛绍说道,"如果是军队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做一些主张.但若是涉及到朝廷与圣上,请恕我无法给出承诺."
"那这三千汉奴,你是不要了?"阿史德温傅笑眯眯的问.
薛绍的眼睛略微一眯,阿史德温傅这是典型的笑里藏刀,裸的在威胁!
"有请唐使,三思而后行."阿史德温傅的口气透出一股森森冷意,毫无疑问,如果薛绍不答应,他就敢拿这三千汉奴去祭刀!
"要."薛绍一口说道.
"那么,大唐皇帝的赐婚圣旨,何时能到?"阿史德温傅问道.
薛绍说道:"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将军大婚这是人伦之喜,圣上开明,定然愿意成人之美.但是古往今来,没有帝王给哪个叛将逆臣或是异邦之人赐婚的先例.所以,将军如果想要大唐皇帝陛下的赐婚与祝福,不如先行率部归顺.其他的,一切好谈."
阿史德温傅听到"叛将逆臣"这四个字眼神之中飞闪而过一抹杀机,随即又是呵呵直笑,笑得还很憨厚,"唐使所言,都在情理之中.其实最近几天来,我一直在努力的劝说我的部下一同归顺大唐.但是草原上部族林立错综复杂,人心向来不齐.尽管我费尽了唇舌,也仍有一些部族不愿归顺.为了草原的安定与和平,我必须谨慎从事,慢慢的对那些顽固之人进行诱导与劝说."
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托辞!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这纯粹是托辞!
"那么将军意下如何呢?"薛绍问道.
"我想采取一个折中之法."阿史德温傅说道,"首先,我个人表示愿意归顺大唐,并且愿意送还我私有的三千汉奴,以示我归顺的诚意.其次,草原部族的整体归顺恐怕还要费些时日,为了避免大唐皇帝陛下与朝廷的猜忌,我愿派我的亲生儿子埃屯特勤携带草原部族的人口薄册和进献的贡品,前往长安面圣,代表我和突厥部族向大唐的皇帝陛下示以崇高的敬意,和归顺的诚意."
薛绍一听,阿史德温傅真是太狡诈,太狠毒了!
他居然不惜抛出自己的儿子,来行使这一条缓兵之计.如果大唐的朝廷接受了阿史德温傅这种形式的"归顺",裴行俭麾下三十万大军自然就要撤回.到那时,阿史德温傅仍旧坐拥草原叛军割据为王,对外没有了裴行俭大军的威胁,对内还能铲除时刻对其地位构成极大威胁的埃屯特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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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阿史德温傅在抱得美人归的同时还能赢得无上的声望,并将最大的"情敌"埃屯特勤赶到了长安去做人质.
所有的便宜,都将被阿史德温傅一人占尽.
"唐使以为如何?"阿史德温傅笑眯眯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中原历来崇尚中庸之道,将军所提的议和方案,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计."薛绍不动声色的道,"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如果要将军马上率领全体草原部族去归顺,仓促之间很难办到.但是如果一再拖延,裴公和大唐的朝廷也不会答应."
"那唐使是答应了?"阿史德温傅面露一丝喜色.
薛绍做沉思状,沉默良久.
阿史德温傅也不打扰,耐心的在一旁等着.
"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安置阿史那伏念?"薛绍突然说道.
阿史德温傅呵呵一笑,"唐使说笑了.伏念是你们的俘虏,我何来权力安置?"
薛绍一听,这意思太明显了——伏念就交给你们了,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关我事!
薛绍仍是不动声色,说道:"那么将军打算,何时安排埃屯将军与我一同回往朔州?"
"明日,如何?"阿史德温傅一口说道.
"明日?"薛绍不由得笑了,阿史德温傅还真是心急,这么急着就要把自己的情敌儿子轰走,免得在一旁碍手碍脚,影响他享受新欢!
"怎么,唐使别有想法?"阿史德温傅问.
薛绍笑了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将军就不打算请我喝一杯喜酒再走吗?"
"哈哈!"阿史德温傅大笑,"如果大唐的圣上愿意赐婚,我希望前来颁旨的是唐使本人.到时,你将感受到突厥人民最为盛情与好客的一面!"
"好.我回去之后,自当全力周全此事."薛绍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切拜托唐使了!"阿史德温傅站起身来,正儿八经的对着薛绍抚胸弯腰一拜,笑眯眯的道,"明日清晨,我的卫队会来护送唐使一行以及这三千汉奴,一同回返朔州.还请唐使,早早做好准备."
"好."薛绍二话不说,答应了.
阿史德温傅扬长而去,留下了三千汉奴在薛绍的帐篷外面,有很多全副武装的突厥军士严密看押.
薛绍走出帐篷外面看着这些人,眼睛不由自主的慢慢眯起……誓死撼卫之!
次日清晨,阿史德温傅派了八百突厥兵来护送薛绍.
薛绍再也清楚不过,说得好听是保护与送行,实际上就是沿途密切监视自己与埃屯特勤,不让我们耍什么花样.只要将我们这些人赶出了草原,阿史德温傅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去娶公主抱美人,并在草原之上一家独大唯我独尊!
阿史德温傅仿佛是掐准了大唐朝廷的脉搏,他对自己开出的"归顺"条件很有信心,就算大唐朝廷不会全盘接受,至少也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一来二去,他又能为自己赢得很多的宝贵时间.到时阿史德温傅已经和艾颜公主完成了联姻,突厥叛军必将进一步壮大——就算大唐再次派兵前来讨伐,他也会比现在更有底气来迎战!
对于阿史德温傅的如意算盘,薛绍心知肚明,但只字不提.
或许是出于艾颜的坚持,她与阿史德温傅一同来给薛绍等人置酒送行.
艾颜亲自给薛绍把盏敬酒,眼神之中充满深意,举杯道:"唐使回去后,请代我问候义父大人."
"好."当着阿史德温傅和众多突厥人的面,薛绍半字没有多说,一口答应并喝下了酒.
鞭伤未愈的埃屯特勤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什么表情也没有.
艾颜依次敬过了月奴和郭元振等人的酒,就是不敬埃屯特勤,然后施施然的走回了阿史德温傅的身边,小鸟依人的依偎着他,脸上写满了小女人的幸福.
薛绍不用扭头去看埃屯特勤的表情都能猜到,此刻,埃屯特勤的心里肯定就像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疯狂奔过.
这一座冰原下的火山,眼看着就要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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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狼子野心
八百突厥士兵,名为护送实为押解,埃屯特勤就差被绑起来了。
所以,无论埃屯特勤的心中有多少的愤怒也无从发作,只能乖乖的和薛绍等人一同离开了于都今山,走进了茫茫的草原与大漠。
三千汉奴,薛绍无法想像他们在被俘虏和奴役的日子里,承受了多少的折磨与苦难。当这些人走出于都今山的突厥大军营盘时,所有人一同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对薛绍等人连连叩拜,如同遇到了天上下凡救苦救难的神灵。
薛绍等人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将三千汉民劝慰过来,并将他们编成了一个个的分队,分别在他们中间指派了临时的队长负责沿途的管理。同时,三刀旅的卫士们也零散的分驻到各个小队里维持治安。
阿史德温傅交给薛绍的三千汉民全都是老弱病残,面对没有给他们马匹。这对薛绍来说无异于三千个大包袱,一路上薛绍不得不分心照顾他们。再者薛绍的心里非常的清楚,一他们有什么不良举动,这八百突厥兵随时可能变成刽子手,对这些汉民大开杀戒。
总而言之,阿史德温傅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埃屯特勤一直处于严密的监视与看押之中,除了身边的几个看管他的突厥兵,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其他的人。
大队人马走了四五天,也不过是走出了一两百里。薛绍的心里也暗暗有些着急起来,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不等我们走到朔州,恐怕阿史德温傅与艾颜的孩子都要降生了!
于是,薛绍想了个办法,一定要尽快见到埃屯特勤才行。
当天傍晚大队人马停了下来安营歇息。临行之时阿史德温傅倒是给足了粮食、牛羊与美酒。汉民们挖灶升火埋锅做饭,突厥兵宰了牛羊在烤制食物。
薛绍叫来三刀旅的人,叫他们将所有的美酒全都搬了出来,然后在野地里升起大堆的篝火,用唐军的龙膏酒从突厥人那里换来了牛羊宰杀然后烤在了火堆上。
然后,薛绍带着三刀旅的卫士和许多的百姓,围着大火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几名卫士还脱光了上身玩起了“角抵”,博得一阵喝彩。
不远处的突厥人看到这副情景有些纳闷,汉人怎么也学着我们的样子,玩起了夜火狂欢呢?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很多的汉民都涌了过来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有许多在草原上放牧的汉民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一片载歌载舞。角抵的勇士也更加起劲了,人群中不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之声。
薛绍叫人再去找突厥人换取牛羊,并送给他们更多的中原美酒。
突厥人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三刀旅的卫士答道,今天是我们薛将军的诞辰,我们是在给他庆祝呢!凡是去给薛将军祝寿的都能讨得美酒和赏赐,你们要不要过去?
突厥人心动了。原本他们就特别的喜爱摔跤、夜火和歌舞,再加上能够讨得彩头,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就有十几个突厥人跟着三刀旅的人一起回来,混进了人群之中看热闹。
薛绍见到有突厥人来了,马上给郭安等几个最擅长角抵的人递了个眼色。
郭安马上会意,醉醺醺的来到了场上,拍着胸脯大声的叫道:“要论角抵,我郭安是天下无敌!——谁敢不服!”
众人一阵哄笑,都说他喝醉了吹牛。
薛绍站了出来,笑道:“你们还真别不服。在我们所有人当中,郭安角抵是最厉害的!——有谁不信的,出来一试!如若得胜,我赏他彩绢百匹!”
“哗——”人群发出一片惊呼,这可真是一笔大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上有个三刀旅的家伙跳了出来,“薛将军给出如此重赏,我就是明知不如郭安兄弟,也要拼着一试了!”
郭安哈哈大笑,“小老鼠,你过来!看我拎着你的尾巴将你扔出去!”
众人一起大笑,这名卫士的诨号的确就叫小老鼠。
两人过了把式,很快摔在一起。郭安果然厉害,三下五除二就将小老鼠给摔了个仰八叉。
郭安得意的大笑,“薛将军,那百匹彩绢不如还是赏给我吧!我看哪,这满场数千人,就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
“你小子不要太狂妄了。”薛绍笑骂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会要吃大亏的!”
醉醺醺的郭安仗着酒劲大笑道,“谁啊,谁能败我?站出来、你倒是站出来呀!”
“我来!”
一声大喝,有个牛高马大的突厥人跳了出来,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大声说道:“薛将军,是不是任何人胜了他,都可以得到百匹彩绢的赏赐?”
“那当然。”薛绍招了招手,月奴和另一名卫士马上抬出一百匹彩绢整齐的摆在了薛绍的身前。
大唐时代的绢,非但可以用来制作名贵的衣裳,本身也是一种硬通货币,就像明清时代的银子一样。按目前的市值,薛绍拿出的这种上好的彩绢,每一匹绢可以抵当三百文钱。一百匹绢,那就是三万钱——接近于现在十万人民币的购买力了。
对于普通的百姓和士兵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突厥士兵果然眼睛发亮大喜过望,马上将上身的衣服一剥露出一身精炼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摆开架式就和郭安站在了一起。
薛绍暗暗的给郭安递了个眼神——揍他!
在一片鼓舞声中,两人动手。
若论摔跤,一般来说的确是突厥人比汉人更为擅长。可是郭安那不是一般人哪,他跟了薛绍这么久练了一身的本事,别的不说,光是来个简单的一招制敌就可以在瞬间干掉这个突厥人!
所以,交手不过两三个回合,郭安使了个巧劲一把就将突厥人掀翻在地,摔得还挺狠,头晕眼花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周围的汉民大声叫好,欢呼雷动。在他们看来,这一场胜负的意义已经远不是一场角抵那么简单了,其中明显带上了许多的新仇旧恨!
突厥士兵很没有面子,羞愧难当的退下了。
“我来、我来!”马上有另外一名突厥人跳了出来。
没有半点悬念的,郭安三两下就将他放倒在地。
汉民的欢呼声响彻夜空,那情形,活像是大唐王师打了大胜仗回来一样,实在是扬眉吐气!
这个动静,明显是惊动了不远处的大批突厥兵。他们的头领马上派人过来查看,一问得知,自己的士兵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郭安仗着酒劲不失时机的大叫道:“突厥人不是号称最能摔跤吗,难道你们这八百人当中就没有一个能摔的,全都是软脚的孬种?”
这话一下就把突厥人的好战之心激了起来。马上,无数的突厥人围了过来,纷纷磨拳擦掌的要跳上阵来收拾掉郭安。
薛绍一看这情景,火候到了。于是马上站了出来,说道:“各位,今日是薛某的母难之日,只作小聚欢庆,不要因酒闹事伤了和气。郭安,这一百匹彩绢归你了,你退下吧!”
“是,将军!”郭安自然应诺而下。
“慢着!”
突然一阵大喝,突厥人当中跳出一个彪形大汉来,虎目如炬的瞪着薛绍,大声道:“薛将军,此人污辱了我们八百突厥人,且能如此善罢干休?”
薛绍冷冷的一笑,“怎么,难道你们还要仗势欺人,与我开战不成?”
周围的汉民当然是帮腔唐军,马上群情激昂的大叫起来,说突厥人技不如人,却要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有本事你们拉出人马来到朔州城外和我大唐王师决战!
突厥人一听,这情况不妙。万一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伤了和气,那会坏了可汗大事。于是他们马上说道:“我们并无挑衅滋事之意。只是这名唐军太嚣张了,我们要挑战他!”
“仍是角抵?”薛绍笑着连连摆手,“算了,你们没人是他的对手,别被他伤了!”
突厥人马上大叫起来——
“有,我们有!”
“我们的埃屯特勤,是草原上最英勇的战士,特别擅长摔跤!”
薛绍哈哈的大笑,“口说无凭,让你们的特勤上来比试一场!”
“好!”
中了激将法的突厥人大多以为,我们所有人都围在这里,料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于是,他们马上将埃屯特勤请了过来。
埃屯特勤的心里就和薛绍一样的着急,时刻巴盼着能有一个外援出现,在这时候帮他脱困。
陷身八百军士的重围之中,自己人都不可信任了。眼下埃屯特勤唯一能想到的外援,只能是薛绍。
于是,当他得知要被叫来参加和唐军的角抵之时,埃屯特勤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
薛绍静静的看着牛高马大的埃屯特勤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他的眼睛。
埃屯特勤的眼神,就像这一堆正在燃烧的火焰那样炽热,而且像是在对薛绍提出某种只可意会的“请求”!
薛绍冲他微然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埃屯特勤心里顿时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貌似非常憨傻的呵呵一笑,也同样点了点头。
他知道接下来该要怎么做了。
薛绍不由得心想,看来阿史德温傅对他的亲生儿子埃屯特勤的时时提防、处处打压并非没有道理。这个埃屯特勤一点也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傻,他其实很有心机,只不过碍于自己的父亲太过强势和多疑,他一向表现得非常的冲动与愚钝,怎么看都像个肌肉长到了脑袋里的白痴玩艺儿。
事若反常必有妖。
这个形如犟驴的丑儿特勤,一直都在韬光养晦。很有可能,他丑陋而粗野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是一颗不亚于阿史德温傅的,狼子野心。
不难想像,这对父子相互之间其实猜忌已久。艾颜,也只是一根导火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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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血色兵变
埃屯特勤走到了场中,脱下了上衣,露出后背上还没有完全康愈的鞭伤。
郭安的酒劲仿佛上来了,一阵呵呵的傻笑,冲埃屯特勤勾手指,“来,上来!”
“我不想跟你对摔。”埃屯特勤站着没动,冷冷的说道,“你喝醉了,我胜之不武!”
“我没醉!”郭安大叫。
埃屯特勤冷笑一声,“那你也没有资格跟我对摔!”
郭安顿时发火了,刚要大叫,薛绍走上前来说道:“特勤的意思,难道是要跟我角抵一场?”
“没错。”埃屯特勤理所当然的大声道,“我是突厥的特勤,在场所有的汉人当中,唯独只有你有资格,和我较量!”
郭安和很多的汉民一同发出了鄙夷的声音,这个蛮子还真是自视甚高、不自量力!
“不要吵。”薛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随即就开始动手解衣,“角抵而已,我奉陪就是!”
满场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喝彩之声。
夜火狂欢的热烈气氛,顿时被推到了一个!
薛绍脱掉了上身站到了埃屯特勤的面前,两个人一高大粗蛮一个匀称精干,一个丑陋炭黑一个俊美白晰,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来吧!”薛绍面带微笑的冲着埃屯特勤,勾了勾手。
埃屯特勤大吼一声就朝薛绍冲了上来,两人马上就扭摔在了一起。
四周的汉人也好突厥兵也罢,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非常的激动,此起彼伏的大声喝彩叫好!
两人的头胪相互顶在对方的肩膀上,埃屯特勤低声快语道:“我请求你的帮忙!——嗬!”
“大唐军队远在千里之外,你要我如何帮你?”薛绍一边奋力与之角抵,一边低声说道。
“随行的人当中有七名头领是我父亲的心腹!你协助我将他们干掉,剩下的士兵,我有办法招降他们!——啊呀嗬!!”埃屯特勤一边急语低声的说话,一边表现的非常卖力。
薛绍也极力配合,两人的角抵就像是一场真正的龙争虎斗,让围观之人热血澎湃,激动万分!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薛绍自然不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埃屯特勤咬牙道:“我父亲是绝对不会率部投降的。只要有他在,草原上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和平!如果你帮我夺回兵权和汗位,我发誓我会率领草原部族归降大唐,永不谋叛!”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阿史德温傅,绝对不值得信任!”
话说得这份上,薛绍知道,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无论事后阿史德温傅父子二人谁胜谁负,得胜的一方是否会真心归顺大唐,这都不是重点了。
薛绍真正想要的,是从内部击破突厥人的堡垒——只要他们开始自相残杀、激烈内耗,对大唐来说显然极为有利!
“说,哪七个人?”薛绍算是答应了。
埃屯特勤顿时欣喜万分,忙道:“角抵结束后,你请我和所有的突厥将领到你的帐篷里单独招待,然后将他们全部灌醉!到时候,看我的!”
“……如你所愿!”
薛绍猛然大喝一声,埃屯特勤发出一声惨叫,被薛绍重重的摔倒在地。
满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之声——
“薛将军胜了!”
“大唐胜了!”
突厥兵顿时个个灰头土脸,像是打了一个丢盔弃甲的大败仗一样,唉声叹气无地自容。
“薛将军,果然神勇!”埃屯特勤爬起身来,悻悻的道,“我,自愧不如!”
月奴连忙上前来给薛绍披上衣服,薛绍笑道:“特勤有伤在身,我是胜之不武。改日有机会,我们再行比过。”
突厥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薛绍再道:“难得特勤赏脸陪我活动了筋骨,就请特勤和诸位突厥将军们,到我的帐篷里一同畅饮欢聚,如何?”
突厥人一听纷纷面露欣然之色,但又有一点犹豫不决。
薛绍轻松的笑道:“你们的温傅可汗跟我都是好朋友,突厥很快也要归顺大唐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是一家人。今日是我贱辰,我好言相邀,你们不会不赏我这个脸吧?”
埃屯特勤马上说道:“薛将军是真正的勇士,我愿与你把酒一醉!”
“好。”薛绍拍手大赞一声,转头看向其他的突厥将军们,“你们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突厥将军们总不能真的当面拒绝了薛绍的一番好意。再者,他们更不放心埃屯特勤与薛绍单独相处。
于是,他们全都应邀走进了薛绍的帐篷。
薛绍马上叫月奴和两名卫士在帐篷里安顿起宴席来,搬来无数的美酒。帐篷外面,依旧是夜火狂欢不停。
这一下,可就轮到月奴这个海量的“秘密武器”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了。那一日在并州,她生平第一次找人拼酒就抡起了十几斤的酒坛子,当场就把李多祚和十几个三刀旅的人给灌趴了,以致于后来李多祚等人大醉,在妓院里被李仙童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抓走了。
今天面对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突厥人,月奴只消提着酒坛子往场中一站,就让这些突厥人惊为天人,然后非常自觉争先恐后的开始猛口灌酒,生怕被这位“天仙一样的巾帼英雄”瞧不起。
薛绍和埃屯特勤也表现得非常的开怀,不停的相互劝酒。很快,突厥人消除了戒心,开始肆无忌惮的享受唐朝军队里才会有的龙膏果酒。
夜半三更,帐篷里的突厥人全都醉得东倒西歪,呼噜连天。
假装醉倒的薛绍、埃屯特勤和月奴,悄悄的站了起来。早就埋伏在帐篷外面的郭元振等十余名三刀旅卫士,像幽灵一样的潜伏进来。
薛绍从自己的马靴里摸出一把锋锐的匕首来,扔给了埃屯特勤。
埃屯特勤一言不发走到一名醉倒的突厥人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脖子间飞快一抹,喉间鲜血喷涌,埃屯特勤再一用力,将他的头胪整个切了下来!
“好刀!”
“赶紧!”
瞬息之间,埃屯特勤手脚麻利如同杀鸡一样刺杀了七名突厥将领,将他们的人头拎在了手中。
“好了,叫醒他们!”
余下十几个突厥将领很快被踢醒,一眼见到埃屯特勤浑身是血的手里提着七颗人头,他们大惊失色顿时就醒了酒。慌忙一摸腰间,弯刀早就不翼而飞了!
“都别动!”郭元振等人围上前来低声厉喝,每人手中举着一把上弦的军弩对准了突厥人。
“你们听着!”埃屯特勤高举那七颗人头,说道,“我本不想同族相残,但是这七个人想要害我性命,我不得不亲手杀了他们!”
余下十几个突厥将领惶恐不安的挤在一起,没人搭话。
埃屯特勤再道:“你们想一想,我是温傅的亲生儿子,他尚且如此对我。将来对待你们,他会怎么样?”
突厥将军们都沉默着。他们非常清楚,眼下是谁先出头谁最先死!
埃屯特勤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几年来,我每战冲锋陷阵在前立下战功无数,一直忠心耿耿的侍奉我的父汗,但他又是怎么回报我的?——阿史特格,是他下令让我去杀的。事后又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并当众鞭笞于我!这还不算,草原人都知道阿史那氏公主是我心爱的女人,他居然强夺过去要立为可敦!非但如此,他还要把我送给唐朝,借刀杀人斩草除根!——这样昏庸又残暴的可汗,你们还要追随于他、为他卖命吗?”
突厥将军们一听,个个身上起了一身的冷汗,“特勤,你所言当真?”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会说出对他不利的真相?”埃屯特勤神情非常痛苦,咬牙说道,“那天他当着数万人和阿史那公主的面鞭笞我,你们可曾见我有过半句怨言?”
突厥将军们都陷入了沉默和犹豫。
薛绍上前一步来,说道:“这是你们突厥部族的家事,我本不该参与。但是,阿史德温傅一意孤行要与大唐作对,不惜牺牲所有人的性命,只为了让他自己成为草原的可汗。就连你们最尊敬的伏念可汗,阿史德温傅也想将他除掉。”
“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我们的可汗?”突厥将军们对于薛绍这个“外人”,还是非常的警惕和排斥。
薛绍说道:“眼前的这三千汉奴就是证据。阿史德温傅对我说,他愿意用三千条汉人的性命,换一份大唐皇帝陛下的赐婚圣旨。你们想一想,伏念怎么可能答应让他的女儿嫁给阿史德温傅?——所以阿史德温傅根本就不想伏念回去。他对我说,就将伏念交给大唐的朝廷处置好了,不必让他再回草原了!”
埃屯特勤越加怒火中烧,厉声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温傅根本就不想归顺唐朝!等我们所有人到了朔州,他就会再一次和唐朝开战!到时候,唐朝怎会饶了我们?——你们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已经被温傅利用和抛弃了!”
“啊?!”突厥的将军发出了一阵惊呼。
“不要再犹豫了,如果你们不想白白送死,就跟我一起干吧!”埃屯特勤高举那七颗血淋淋的人头,说道,“事成之后,你们全都是大功臣!”
突厥的将军们一片惶恐不安,举棋不定。
有道是旁观者清,薛绍马上出面说道:“特勤,我想这些将军们一时不肯答应,也是因为心中疑惧。毕竟温傅手下掌握了十几万兵马,你们只有八百人,该要如何反戈一击呢?”
“这不难。”埃屯特勤非常肯定的说道,“三天之后,是温傅与铁勒各族酋长约定的黄羊狩猎日。到时,他们都会到腾格里神山脚下的大猎场去打猎。我对那一片山林非常的熟悉。只要我们提前做好准备埋伏进去,别说是八百人——哪怕只有八个人,也足够成事!”
一名突厥将军突然跳了出来,大声叫道:“特勤,你不能这样对待你的父……”
他一句话没喊完,埃屯特勤手起刀落,将他的喉咙切断了。
鲜血喷了埃屯特勤满身满脸,分外狰狞。
“原来,他也是温傅的心腹!”埃屯特勤沉声道,“还有人反对吗?”
“誓死效忠埃屯特勤!!”
余下的突厥将军们全都单膝跪倒了下来。
薛绍暗暗的长吁了一口气,狼与狈,终于是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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