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太子的前途问题
“殿下想想看,我以前一直身子不太好,长安城我都没有出去过,早就听说,洛阳城是大唐境内的另一处繁盛所在,却也一直无缘得见,现在,我觉得,我的身体也变好了不少,真想到外面去看看。”沈安侃侃而谈,他就不相信,说不动李治。
“这一次,殿下正好有机会可以到洛阳去避暑,我就斗胆请求,希望殿下能带着我去。”
“到时候,若是殿下想见识新东西,新玩意,在洛阳城也一样可以弄出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李治眨巴眨巴眼睛,很显然,他被说动了。
“在洛阳,你也可以带着我一起玩?”
他这是说的哪里话,明明是他在请求他,能够放他一马,带他去洛阳。他反倒是想让他来带,沈安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现实和想象之间的倒错。
明明是他事事都有求于李治,需要李治帮忙,可李治非但不觉得自己居功至伟,却还时常担忧沈安会把他甩下,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虽然,李治也时常给他找麻烦,但实话实说,他也帮了不少忙。
“当然了。”
李治沉思一刻,临时变卦这档子事,在他这里,完全是常事,没有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
即便是面对皇帝陛下李世民,他也可以说变卦就变卦,没有任何的负担。
就在刚刚,他才惹得父皇不悦,勉勉强强答应他留在长安,这也是他努力争取的结果。
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居然就又想改变主意,这样办事,行得通吗?
不必担心,绝对行得通!
这样做事,换在别人身上,当然是不行的,可是放到他小雉奴的身上就是可以商量的,很有希望的。
毕竟,别忘了,李世民是一心想带着他去洛阳避暑的,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改变主意的,重要的是结果。
李治愿意去洛阳,对于李世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他自己改变主意,更是难得。省得他再多费口舌了。
所以,李治很有信心,只要他开这个口,父皇八成会答应。
然而,沈安当然是理解不了他的内心想法,对于这件事,他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李治真的愿意带他去洛阳吗?
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以至于匆忙应战,说出来的话,很是不妥当。
李治精明的很,肯定听出他是为了给自己减轻负担,才想跟他去洛阳的,什么想出去看看,见识洛阳风景,那都是借口。
按照他的设想,至少,在洛阳,还有李世民这个紧箍咒,若是李治闹得太过分,总还有他亲爹可以管着他。
在长安,他能指望谁?
长孙无忌?
别开玩笑了,他和这人有仇,虽然现在长孙已经明确说了,这一段时间,只要他老老实实的,他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可谁知道以后呢?
谁知道,当没有人管控,长安城几乎就是他说了算的时候,他会不会抓住机会算计他?
这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完全不是他自己杞人忧天。
李承乾?
那哥们能把自己管理清楚了,已经是不容易,李治,根本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总不能指望沈安去管李治吧,他倒是想管,他管得住吗?万一李治出了什么差错,不必怀疑,屎盆子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赏给他一个。
李承乾和长孙那是一伙的,怎么可以互相推诿,只能是合起伙来,算计他这个外人。
想想自己将来的处境,他就胆战心惊。为了将来的安生日子,他也要调动全身的细胞,跟着李治去洛阳。
李治又想了想,确定这是一笔不吃亏的买卖,便立刻拉上沈安,赶到了甘露殿。
眼看着还有两天就要启程,这件事可不能再耽搁,必须让父皇早早知道这件事,也好安排车驾。
车驾,对,对于沈安来说,这绝对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交通工具。
沈安的骑术怎么样?
别人还可以当做不知情,可李治却很清楚,那是当真不成。若说是只在长安城里转悠,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以凑合。
可现在是要去洛阳,虽说不是千里万里吧,可也是跨越一个城市,去到另一个城市。
对于一般的年轻小郎君来说,或许这不是问题,少年英雄,三五成群,骑着马,唱着歌,悠哉悠哉的就到达了洛阳城。
可沈安的技术,自然是不行的。让他骑到长安城,估计就要没命了。虽然,李治也可以安排沈安做自己的车,不过那也要父皇同意才行。
去洛阳避暑,可不比其他,是正经事,必须征得李世民的同意,才能为之。
不必怀疑,作为骑马无能者,每次去洛阳避暑,李治也是一定要坐车的,五岁以前,他都是由父皇牵着手,坐在他的辇舆上。这两年,李世民渐渐的有些放开手脚,可以让李治自己坐车了。
当然,时不时的,他也会让李治过来,和自己同乘一车,以至于,从洛阳城往返的道路上,晋王的车驾竟然有差不多一半都是空载的。
洛阳啊!
繁花似锦的好地方,我来了!
夜深人静之时,沈安发出了这样的慨叹,这次洛阳之旅应该算什么?工费出差?
考察旅游?
总而言之,没有花一分钱,他就搭上了洛阳之旅的末班车,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当然,到了洛阳,他的麻烦事也一样不会少,毕竟,杨金金,萧显等人都还等着他哩。
…………
人都是有追求的,野心不可避免,有的时候,短暂的蛰伏,不代表已经彻底遗忘了这种心意,或许是迫于各种的原因,无能为力而已。
只要有外力因素的刺激,说不定一瞬间就会彻底被激发出来,而且,越发的蓬勃。
辰时,太子东宫。
近来,太子李承乾的身段略微有发福的迹象,这是很正常的,以前的他,孔武有力,爱好弓马。
那个时候,他几乎天天都要跑马游猎,进行各种骑射训练。身体自然矫健轻盈,那叫一个精壮。
那个时候,他也很为自己的好身材骄傲。
然而,那终究是曾经,自从他的腿摔伤了之后,渐渐的他便不再那样参加各种游乐。
身材也越发臃肿起来,再到后来,在李泰的进攻之下,他节节败退,更是志气衰矣。
如今,虽然他的身材也没有太走样可绝对不能算作是让人骄傲的了。
他难道就这样了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谁都有机会
不行!
承乾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状态,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上进,而是,他不能忍受被李泰踩在脚底下。
他算个什么东西!
在承乾的眼中,李泰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他不明白,英明一世的父皇怎么会被他的虚伪矫饰给欺骗了。
所谓文学素养,难道他小的时候就没有吗?那个时候,他也是被众臣们交口称赞的存在。
想当年,谁人见他不称赞一句有乃父之风。人人夸他聪明伶俐,又是少年英武。
这个太子之位就合该是他的,大唐有望了!
结果,现在呢?
才过了十年,他就变成了父皇眼中的废物,一个碍眼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都不会获得他的称赞。
而李泰呢?
竟成了父皇的心头肉,种种待遇早就凌驾于东宫之上,且瞧瞧他在长安城的广大宅院就知道,他早就不把承乾,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了。
而父皇,竟然默许李泰种种的僭越行为,不仅是不加管束,同时还更加看重他,委以重任。
真是让承乾咽不下这口气!
他年少时就接受了各种正统的皇家教育,父皇给他找的师傅都是最好的,年少的时候,没有一个师傅说他是蠢笨的,如何比不上李泰?当然,他承认,李泰的文章确实写得比他好,可他认为,那些不过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想想他那肥大的身躯,哪一点像是他们李家的子孙?
他是能骑马啊,还是能射箭?
想当年,父皇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十余载,从来都是马上得天下,虽说现在这天下是太平了,也并不需要天子上战场。
可是,道理还是那个道理,若是将来有个大型的战事,天子若是能够上战场观战,亦或是带领将士作战,对前线的战士将会是莫大的鼓励。
这件事,李泰他能胜任吗?
毫无疑问,承乾是可以的,他虽然现在跛脚了,可终究还是可以攀上马背的,实力比李泰强多了。
更不要说,他现在还年轻,等到锻炼几年,肯定会有所恢复。然而,在这样的实力对比下,父皇居然还是不肯给他机会。
以至于,他的心态渐渐失衡,总是担心自己的宝座会被其他人,尤其是李泰抢走。
经历过那夜东宫的风波,他更加确定,李泰时时觊觎他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
诸皇子之中,唯有他对自己的威胁是最大的,也是他最痛恨的。当然,这样的局面肯定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
他很清楚,变故也就在这些日子了。幸而,最近的李泰也算不上是春风得意,他的揭发壮举,似乎并没有讨得父皇的欢心。
这也很正常,父皇只是一时糊涂,被狡猾的李泰蒙蔽了双眼,以他的英明睿智,怎能看不出,这一切都是李泰的阴谋呢?
更何况,他这样一操作,明晃晃的将自己的企图暴露了出来,同时也明明白白的告诉承乾,我在你这里有眼线。
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一举一动,我全都清楚。
可以说,从某种层面上说,他甚至有点感谢李泰,要不是他急急的跑去甘露殿报信,也不能把自己暴露的这么彻底。
父皇肯定也看出这一层了,才对李泰有些疏远,承乾扪心自问,虽然他最近的行径确实有失体统,可他从来也没有做过刺探他人**的肮脏行为。
他自居嫡长,是当仁不让的储君人选,又为何要去关注弟弟的动向?
至少,在这方面,他做人是光明磊落的。相信,父皇也会看到这一点。也正是因为不满李泰,又觉得他还有救,这才把他从东宫放了出来。
承乾不知道,父皇是否知悉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对父皇充满了感激。
同时也决定,重新振作。
正在他做了这样重大决定的时刻,又一个特大喜讯,从天而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早间辰时,李佑来访,这让承乾十分欣喜,自从上次两人密谋之后,他看李佑也是越来越顺眼。
都说,患难见真情,亲兄弟又如何?
不论李佑的初衷是什么,他能够在自己处境危困的时候,登门造访,总比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强百倍。
李佑造访,却也不是为了什么特殊的目的,实在是他和承乾又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就算一时结盟,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
近来,他也算是长了一些头脑,比之前只知道跑马遛狗的时候,强了不少。
就连舅父阴弘智都说他最近大有长进,可见,他的策略是正确的。再者说,拍承乾的马屁总比拍李泰的强多了。
在这一点上,他和承乾是相当有共同语言的。那就是,绝对不能放任李泰做大。
严格说来,就算是李泰接班做储君,李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他比李泰年纪小,被他压一头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却不是这样想的。
现在长孙皇后已死,不管是承乾还是李泰,最后能不能获胜,还要看自己的造化。
在这一点上,他和他们的处境其实是差不多的。再者,相比承乾,他的武艺更高,而且,还手脚利落,没有残疾。
他想,若是他积极争取,也不见得就没有机会。
在这一点上,他十分看不起李恪。这个人啊,脑子像是锈掉了一样。他的年纪只在承乾李泰之下,又身份尊贵,朝野看好,全手全脚,一点毛病也没有。
李佑若是在他这个位置上,早就折腾个天翻地覆了!
可李恪呢?
整日里就知道装死,处处谦退,唯恐别人看好他,一有好事躲得比兔子还快。
就这样,能有用吗?
皇子之间的争斗是无休无止的,或许,也绝对不以某个人的胜利为终点。
不争不抢在短时间内,可能是有效果的,至少,可以减少兄弟之间的争端,也可以给自己少找一点祸患。
可是,李恪难道就不想想将来吗?
将来,若是承乾上位或许还有的商量,至少他因为这位子就是自己应得的,还不会特意针对李恪。
可若是李泰篡夺成功,李恪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就是装的再怂,再傻,也一样会受到李泰的怀疑,李泰这人绝对没有一丝仁慈之心,机会一到,或说他登上大位的那一天,他当即就会把李恪处置了。
于是,在李佑看来,折腾是必须的,逃不掉的。早折腾和晚折腾,说不定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的。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早下手,说不定还真的能给自己争出一条前途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你的舅舅和我的舅舅一样吗
至少,这样操作,李佑还有排兵布阵的时间,有能力出招,若是等到以后,李泰当真成事,他们再来反抗,那就是与朝廷作对,是妥妥的反叛行为,胜算就更低了。
李恪的谦退之举,说不定,也只是能给自己多留几年命而已,到最后,说不定也是被干掉的下场。
其实,在联合承乾之前,李佑也去试探过李恪的口风,无奈此人的嘴巴极严,态度也根本不积极,完全没有合作的意向。
李佑也不是死心眼的人,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另寻他人,很快,承乾就倒霉了,他便转投了承乾这边。
至于李恪,他若是继续死脑筋,将来有他好看,李佑已经断定,他的下场不会好。
承乾和李佑还是有很多共同的爱好的,两人都擅长骑马射猎,嬉戏玩闹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对于承乾来说,这一段时间是敏感期,这后一项爱好就要先稍稍割舍,不能沾染。
幸而,最近他的腿脚也不灵便,马儿也只能随便骑一骑,不能有过高的要求。
李佑也就陪着他在东宫的马球场上,遛一遛马,顺便闲谈。
“五弟先恭贺太子殿下荣升监国。”赶了这么一个大早,屁颠屁颠的来到东宫,李佑当然不是一点目的都没有的。
作为盟友,承乾顺利监国的消息传来,他怎么能不有所表示?
承乾马鞭一甩,还谦虚上了。
“这都是父皇的恩典,吾定当努力,不辜负父皇的期待。”话说的好听,实则脸上的表情已然是绷不住。
得意的要命,对父皇的这个决定,承乾完全没有准备,他还想着,父皇去洛阳避暑,他在长安还能稍稍松懈一下。
至少,身边没有了人时时的关注,他不必这样紧张。
对于不能跟随父皇去洛阳这件事,承乾倒是无所谓,身为太子,从前几年开始,他就已经不能经常和父皇同行。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一个月要在长安城做第一号的闲散人了。
谁知,昨日竟然接到了父皇的圣旨,让他继续在长安履行监国的职责。收到旨意的时候,有一度,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要不是来传旨的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徐良,他甚至会怀疑,这是李泰的阴谋。
父皇居然没有怪罪他!
仍是把这个差事交给他!
这说明了什么?至少,他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即便他知道李佑是来打探消息的,自己应该表现的平淡一些,自然一些,却还是忍不住要得意。
“殿下,这就说明,父皇的心里,到底还是殿下的位置最重要。”
“殿下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能懈怠啊!”
承乾颔首,附和道:“这我心里有数,以前监国这项差事也是我的,只要按照以往的办法,认真的做就是了。”
“更不要说,这一次,身边还有了舅父的支持,想必各项事务能够开展的更为顺利。”
对长孙无忌,李承乾的感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是自己的舅父,除了父皇,目前他就是自己最亲的人,尊敬,爱戴都是有的,亲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有的。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一些变化。承乾认为,在这一点上,他不会看错。
长孙是一个权力**很强烈的人,他当然是有能力的,也是忠诚于父皇的,不过,相对的,他也希望朝政更多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以往,父皇虽然没有让长孙帮着他监国。可是他当太子的日子也不短了,大大小小的朝务也操持过不少。
在朝政上面,他和长孙是有过接触的。那个时候,长孙对自己的态度虽然是不错的,可他看的出来,长孙希望自己事事都听从他的指挥。
虽说他们是舅甥关系,长孙无忌也几乎是看着他们这些兄弟长大的,但是,李承乾仍然对他的这种操作,很是不满。
想想看,现在李承乾还只是太子,不能主事,对长孙也只能听之任之,若真有一天他登上大位,怎么可能容忍他。
两人又纵马狂奔了一阵,承乾心情大好,虽然父皇留下了长孙做监视,可对于他来说,长孙如何并不重要。
他只关注父皇的选择,不管怎么说,父皇还是把监国的权力交给了他,军国大事最后还是要李世民来拍板,可是,长安城的日常事务便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的实战经验可是比李泰丰富多了,这是他的优势。
“殿下,为何不和国舅多联系?既然父皇安排国舅辅佐殿下,那就是把殿下托付给了国舅。”
“国舅掌握权柄已久,精于吏事,殿下不妨趁着这次的机会,多和国舅讨教,总有很大的收获。”
收获?
承乾瞥了他一眼,很是无奈。
他真的以为,长孙无忌和他的舅舅是一样的吗?
在他的眼里,权力可比亲外甥重要多了,况且,自从这一年来,承乾在父皇那里渐渐被冷落,他感到,很明显的,长孙对待他也不似往日亲热。
对于长孙来说,他、李泰、雉奴都是一样的,全都是他的亲外甥,只要最后的君主是在他们三人之间产生,对于他的仕途就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他是无所谓的,而看父皇的心思,也并不会选择他和李泰之外的皇子,所以,长孙无忌现在的状态说起来,简直就是游刃有余,进退都有路子。
甚至,他的地位比承乾还要稳固。
从本心上来讲,承乾并不想一个劲的讨好长孙无忌,明明知道,他对自己也就那么回事,却还要虚与委蛇,实在不是他愿意做的事。
很长时间,承乾没有回话,李佑估摸着,他的判断没错,太子和长孙无忌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和睦。
这就好了!
太好了!
李佑就差抚掌大笑了!
“太子殿下可是有顾虑?”他又追问了一句。
两人驻马而立,显然都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兴致。承乾沉吟了一阵,最后给了他一个答复。
“顾虑倒是没有,不过,舅父本来对我就相当的疼爱,并不需要我刻意讨好。”
一句话,倒是把李佑的话头全都给堵住了。是啊,人家是亲人,就算长孙看不惯承乾的种种作为,却也不会冷落他。
第五百九十四章 洛阳好
况且,现在父皇又把监国的事务交给他们舅甥,可以说,长孙办事的权力几乎是来源于承乾的。
这话说的没有一点错,李世民总不能把长安城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给长孙,就算他们的关系再亲近,这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短暂的合作阶段,长孙并不会对承乾如何如何,不过,他们舅甥的和睦,显然不符合李佑的利益。
李佑顿了顿,又重整旗鼓。
“殿下说的没错,不过,我觉得,就算是舅甥的关系,该去努力维护的,也要用心。”
“殿下知道,我和舅舅的关系一向很好,他时常造访齐王府,有的时候就住在王府里。”
“虽然,我的舅舅不像国舅一般显赫,也没有特别多的公务要忙,可到底也是有正经差事的。”
“他能够经常到王府来,这就说明,他时常惦念着我,我也很欢迎他,每来都是好酒好菜准备好,没说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舅舅和我的舅舅有什么可比性?
你的舅舅只是区区一个尚承直长,管车马的正七品,他当然有的是闲工夫去你王府串门了。
在李佑和阴弘智的关系之中,显然是阴弘智在依靠李佑,若不是他的妹妹靠上了李世民,做了德妃,生了个宝贝儿子,哪里有他参与朝政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阴弘智才要巴结李佑,也就是李佑这个傻子,还当他的舅舅是个好的,总是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实则,他如此频繁的往齐王府跑,对李佑一点好处都没有,父皇一向反感皇子与外戚交往过甚,他还让他那个不上台面的舅舅拼命往王府里钻。
看着吧!
若是让父皇发现,有他好果子吃。
“舅父平日里朝务繁忙,也没有时间总来看我,再加上我入主东宫日久,舅父多少要避嫌。”面对李佑咄咄逼人的目光,承乾无奈,只得给他一个回答。
却也不会把真心话说出来,到现在,他对李佑还是有些戒心的,虽然,他已经知道,李佑是真心投靠自己,可说白了,他和李佑的关系与李佑和阴弘智的关系也差不多。
承乾又不傻,当然知道,即便李佑对他确实是有情有义,可他积极的为自己出谋划策,也是在依靠自己的力量。
说白了,若他不是太子,李佑才不会搭理陷入困境的他。在他们的关系之中,承乾还是占据着主导地位。
他认为,只要自己掌握着主动,不要事事都听从李佑的,应该就不会出错。
至少,不会吃亏。
谁知,没有占到便宜的李佑,还很是孜孜不倦。
“可是殿下,据我观察,国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到东宫来看看了。是吧。”
猛然间,承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句话倒是戳到了点子上。确实,很久没来了。
不过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记得了。
应该是很早以前了,按说,这确实不太正常,他这东宫就在含元殿附近,每每进宫,长孙都是有机会过来看看的。
父皇确实是厌恶皇子与外戚交通,可长孙无忌又不是一般的外戚,他是元国舅,一直以来,都是李世民的左膀右臂,他来看看承乾,李世民是不会说什么的。
再者,只要次数不多,也没有置喙的必要。
可是,他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一次都没来?
这就不能说是正常的了。
若不是李佑今天提起,他甚至都忘记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在东宫见过长孙无忌了。
前些日子,他忙着各种游乐,不务正业,根本无暇顾及这件事,还巴不得长孙不搭理他。
现在回想起来,在他放弃长孙对自己的管教之前,长孙似乎就已经先放弃他了。
这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
承乾不得而知,但长孙是个权臣,他做的事情,肯定不是随意的,都是有目的的。
他转向李佑,神情复杂的看着他,或许,这个草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佑眯眯眼,嘿嘿,这样就对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他啊,就应该往这条道上拐就是了。
“殿下,其实这件事你也不必太着急,也不必过于刻意,殿下与国舅本就是至亲,国舅看重殿下,殿下也敬重国舅。”
“之所以近来联络变少,原因肯定是很多的,不过,现在殿下和国舅要合作了,只需要多交谈,多交心事情就顺畅了。”
“必定是事半功倍!”
多交谈?
还交心?
他和长孙无忌?
这可能吗?
承乾狐疑的看着李佑,他现在笑的那叫一个人畜无害,好像刚才的一番话,全都是站在承乾的角度上,一心一意为他说的。
这真是世界奇观!
要知道,每每见到自己,长孙就严肃异常,完全不想和他交心的样子,他好歹也是东宫太子,总不能巴着他讲话吧。
不过,好像就是巴着点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只要他自己不说,谁又会知道,平日里他和长孙的关系如何?
都是怎样交流的?
承乾点了点头,他虽然没给明确的答复,可李佑知道,这件事**不离十了!
…………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心碎只有我自己……
莫名其妙的,沈安就想到了这句歌词,要不是他对面坐着的,正是皇帝陛下李世民,他恐怕都要哼出声了!
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
一场完美的假期,可以做的事情,数都数不清,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鸟样子?
辉煌奢丽的金根车里,现在坐着三个人,还有一个是站着的。
站着的那人,不必多说,自然是大太监徐良。
在李世民的面前,就算你是首席大太监,也只有站着的份,这一点完全不需要讨论。
然而,剩下的三个人出现在一架马车上,却着实奇怪的很。
沈安正襟危坐,双手平房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刚入学的小学生。
在他的对面,是一脸欣慰的望着他的皇帝陛下李世民,还有坏笑不止,还装出无辜脸的晋王李治。
为什么沈安会坐在这架车上,这里原本就没有他的位置,他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这件事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就在出发之前,沈安为了避祸,只得祭出一招,同去洛阳。李治会答应,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对于李治来说,这没有任何的损失。
稀奇的是李世民,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毫无原则李世民
如此荒唐的要求,李世民竟然不假思索,全都答应了!
这一次,沈安可真真见识了,李世民有多么的纵容李治,只要是李治提出的要求,无论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哪怕是他自己嚼了吐,吐了嚼的,也无所谓,李世民也能欣然接受。
是不是李治他自己说的,不想去洛阳了?
是不是他说的,要留在长安?
虽说,他留在长安是为了折磨沈安,可李世民既然都已经答应了,俗话说,君无戏言,现在,李治是自己反悔,李世民难道不是应该给他一个教训,不让他得逞吗?
实话实说,昨天,李治拉着他闯进皇宫的时候,沈安还抱有一丝幻想,想着,李世民若是争气一点,眼见着李治再次变卦,不再让着他,干脆把他带到洛阳,那将是对他衷心盼望的。
结果呢?
面对这样的结局,沈安不得不仰天长啸,李世民啊李世民,汝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于是,他就不得不跟着李治踏上了奔赴洛阳的旅程,虽然,这趟行程明明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虽然他确实是不情不愿。
不过,严格说起来,与其天天在长安城打转,趁着天气好,去洛阳走一走也是极好的。
或许,能发现新的商机也说不定。
然而,今天早晨,沈安再次见到李治的时候,他再次傻眼了。
为了跟随大队伍,今天的长安城城门开的非常早,卯时初刻,朱雀大街上就出现了天子车驾。
为了不影响长安城居民的正常生活,规模庞大的皇家度假团,趁着天刚亮的时候,已然整装出发。
为了赶上大队伍,沈安也早早的准备好了。既然是去洛阳度假,身边跟着的也都是贵戚,沈安也不得不动一番脑筋。
首先,穿戴上一定不能太寒酸,不必担心穿的体面会招摇,这次跟随李世民去洛阳的,都是长安城的顶级富豪,他们的家底可是比自己厚多了。
跟着皇帝陛下出游,想想也知道,必须要给陛下赢得脸面才行,外表上绝对要认真修饰,不能敷衍。
至于车驾,他也早就想好了。
他现在府里有两架马车,一架豪华型,一架普通型,他在这两架马车之间逡巡了半天。
普通型呢?
倒是也不算寒酸,就是长安城富裕家庭都会通用的那种双辕马车,丝毫不见特殊。
以他现在的官位名声,坐着这架马车出门,倒也算合称。
不过,这一次是跟着李世民去洛阳出游,在天子身边,太过简朴也不合适吧。
关键是,他们父子都知道,他最近赚了不少。尤其是狐狸治,更是早就知道,他有一架非常豪华的马车。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故意藏着掖着,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被李治抓包。
还会嘲讽他是故意装穷给谁看。
于是,思来想去,终究他还是把豪华马车摆出来了。
然而,一出院门,他就傻了。
原来,不只是他自己不能坐自己的车,就连狐狸治都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出行。
实际上,事实是这样样子的。
难得出行,李世民希望李治能和自己坐在御驾之上,这也是很正常的。李世民虽然是君主,可也是个普通父亲。
剥离了帝王的身份,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享受父子亲情,天伦之乐。然而,他这样的心愿,在承乾和泰儿那里是无法满足的了。
那两个人现在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又加上个个都对皇位眼红的很,一双眼睛已经看不到别的东西。
就算让他们陪在自己身边,也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因为,他们的所思所想,所有作为都是围绕着抢夺大位而展开的。
在李世民的面前,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的天真稚气,有的,只剩下了虚伪矫饰。
于是,痛苦的李世民也只能加倍的疼爱李治,希望能从他的身上获得更多的亲情回馈。
好在,在这方面,李治堪称是无师自通的天才,他的各种反应,总是让李世民非常欣慰。
就算是他经常耍各种小聪明,时不时的也经常流露出一些小狡诈,李世民却从来也不生气。
原因无他,在面对李世民的时候,李治的各种表现都是真实的,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李治一开始要求留在长安,李世民知道他是为了和沈安自由自在的玩耍。
说实话,刚开始他是有些生气的。
这个娃儿,有了好朋友就忘记了亲爹,居然连难得的洛阳避暑都放弃了。
最后,他虽然勉强答应,却也没有放弃继续搞事的愿望。
他想着,反正他也还没有启程,待到时机成熟,来到善和坊,命人直接把雉奴带走就是。
雉奴年幼,必然也不敢不从。
如此这般,既可以让他先高兴一阵,又可以满足自己的心愿,可谓是两全其美。
没过多长时间,当他看着被李治拉进皇宫的沈安的时候,他当时就乐了,面上还得憋着,装作不在意。
李世民立刻察觉到,雉奴这是想改主意了,果然,还没说几句话,雉奴就急急的表态,要带着沈安一起去洛阳。
李世民捋捋胡须,故作姿态。
带着沈安?
这当然不是问题,他不过是一个单身少年,也不是拖家带口的,带着一点不碍事。
不过,他不会轻易发话,总要吊一吊雉奴的胃口才行。
最后,李世民还是答应了,带着沈安去洛阳,显然是符合他的心意的,他为什么不答应。
李治也是一样,临时变卦的是他,他很明白,父皇能够答应他,绝对是出于对他的疼爱照顾。
所以,这一路上,他最好是乖一点,听话一点。
父皇要求他做御驾,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当走到善和坊沈府的时候,他一眼就瞥见了沈安那架奢华的马车。
吼吼,这个小子,居然把这驾车给放出来了。
看来,他也知道,关键时刻,要充一充面子的。
想想自己的处境,他就觉得,不能让沈安如此逍遥自在。
毫不知情的可怜人沈安,正在往马车上搬行李,他自己的东西多,芙蓉的东西也不少。
他本来不想带着随从,他一个善和坊看井的,哪有那么大的排面,一个人,一架车,足矣!
后来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朕吓人吗?
这是大唐,可不是现代,从长安到洛阳,好歹也是跨省,绝对不可能几个小时就到。
好歹也要好几天,也就是说,如果路上不带着个随从的话,一连好几天说不定都没有人会搭理沈安。
像他这样的话痨,估计会郁闷死。
如此,他这才勉强的带上了芙蓉,还有买一赠一,不带不行,跃跃欲试的阿钱。
他的本意,带着芙蓉就可以了,毕竟,芙蓉是个小娘子,平时不管是搭一个话还是伺候人,都是可可爱爱的,让人看了就身心舒畅。
阿钱这样的,一天到晚只想着钱,一看到钱就流口水的人物,还是老实的呆在长安,给他看家护院的好。
再加上,他也确实希望阿钱能留在家里,这一段时间,他忙着开立炸弹作坊的事情,都没有时间管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包括他精心培育的茭白,到了九月就可以成熟收获了,显然,现在已经进入了成熟的关键期。
阿钱帮他照顾茭白植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谓是经验丰富,这些花草还指望着他哩。
可惜的是,芙蓉和阿钱早就私定了终身,现在,想带着芙蓉,阿钱就会凑上来,主动求带。
沈安呢?
又一向是个心慈手软的大好人,怎么忍心拆散有情人,只能委屈他自己了。
谁知,这点隐忍还只是开头而已,漫长的洛阳之旅,他要遭遇的困难远比这个艰险的多了。
就比如,他才刚刚安置好行李,就看到了天子的车驾,远远的,正向着他的方向过来。
不好!
这是来找寻他的!
一时之间,沈安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是进还是退?
好像都不太合适,关键是,车驾还没有完全停住,他就从属于李世民的御用车驾之中,看到了李治的小脑袋。
他……他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
完蛋了!
这一回他是当真逃不脱了!
沈安匆匆上前迎接,说了什么,用了什么样的表情,他已经分辨不清。所有的反应,都是机械性的。
后来,他就稀里糊涂的被李治拽上了车,自家的马车交给了阿钱他们管理,在尚乘局的人的安排下,他们将跟在大部队的后面,慢慢的走。
直到坐到御驾上的这一刻,沈安才明白过来,他为何要跟着李治一起升到御座前行。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李世民希望李治同乘,李治呢,不能放过沈安,说什么也想和他同乘一架车。
于是,既满足李世民的愿望,又能让李治满意的,就是委屈沈安,让他一起坐到金根车上,真是度日如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在脑中不停的读秒,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同时,也没有放弃想办法,跳出这个牢笼。
没错,登上这架车,对于无数朝臣来说,无上的光荣,在沈安看来,就是一个折磨,他多么希望能够早一点下车。
可惜,李世民的这架车啊,上的容易,想下去可就难咯。
“沈安,你不要呆坐着不动,朕有这么吓人吗?”李世民语调朗朗,显然,他也被出游洛阳的欢快气氛感染,整个人的气势非常昂扬。
对沈安说话也轻松随意的许多,沈安脑袋嗡嗡了几下,才终于回过了精神。
甭管李世民说了什么,点头称是就对了。
见他点头,李治都傻了,吃了半截的糕饼,叼在嘴上,差点掉了。
怎么回事?
精明的还经常把他绕进去的沈安,居然糊涂了!
难道,他没听清父皇的话,怎么能点头呢,疯了吗!
同样紧张的,还有侍立一旁的大太监徐良。自从沈安的脑袋垂了几垂,他手里的拂尘都摆不动了。
两只眼睛,在沈安和李世民之间转来转去,急的直咽唾沫。
这还能不能行啊!
自从晋王上车,他就感到,这次的旅途,绝对不会向往常几次一般,顺顺当当。
别怀疑,在这个方面,徐良的预感一向是相当准确的。
谁知,过了不到一刻,沈安又来了。
这一下,他可以肯定,这一路上真的是别想安静了。
“沈安!”
“陛下等你回话呢!”
沈安久久不回话,徐良只得出言提醒,李世民又重复了一遍,脸上并无不悦之意。
吓人……朕……
当这些词语拼凑在一起,沈安这才明白过来,刚刚李世民究竟说了些什么。
额,这就很尴尬了,弄明白了这一点,他比徐良还紧张了,他刚才点头了吧。
还犯傻了吧。
都没错,办出这样事情的就是他本人,看看李治那吃惊的表情就知道了。
幸好李世民看起来并不算生气,也多亏了他今天心情好,若不然,敢说皇帝陛下吓人,这不是找死呢吗!
“陛下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刚才是没有听清楚!”
“我不过是一介小小的都水谒者,何德何能,能与陛下同乘御辇,一时紧张,便失态了,还请陛下原谅。”
李世民嘿嘿一笑,只道:“你不必拘谨,朕无意难为你,都是雉奴非要拉你上来。”
“不过,在朕的心里,你和雉奴都是一样的,都是朕的孩子,你不必害怕。”
李世民的意思,他大概是懂的,问题是,他还是不能理解。
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我怎么也变成你的孩子了,实话实说,他才不想当他李世民的孩子,那是多危险的一项职业啊!
他又不想当皇帝,才没有兴趣。
“陛下,您说这样的话,太折煞小的了,小的当真没有这样的意思。”
“小的只是……”
世民面色一凛,吓得他把准备好的辩解的词语,统统咽了回去。过分的表现谦卑,对于应付李世民这样的老江湖,或许,并不是个太好的策略。
于是,他也只能收起那套虚伪做派,老老实实的听李世民说话了,李世民怒气稍解,又展现了一个笑脸。
李治这才敢把吃了一半的糕饼从嘴上拿下来,他实在是太紧张了!
也许,沈安都想象不到,其实,他比他还要紧张。
人是他带上来的,若是真的被父皇处置,责任还得他来担,别看他平时热爱刁难沈安,也没有什么正经。
关键时刻,他也是护着沈安的,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变相的护犊子心态。
别看我可以欺负沈安,随意的,也不讲究的。可是别人不能欺负他,就算是亲爹也不成!
只要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就要挺身而出。
第五百九十七章 沈郎,你责任重大
不过,李治的这股子仗义的精神还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的机会,李世民就转怒为笑。
“此去洛阳,总要待上一个月,家里都安顿好了吗?”世民画风突变,摇身成为了关心沈安日常生活的大爷。
“已经安顿好了,因为有几个学生要跟随陛下到洛阳避暑,所以,我已经把作坊临时关闭了,只等着盛夏结束,就可以继续开课。”
世民颔首:“你有安排就好,不过,课程方面,也不能放松。不妨告诉你,朕对你这个作坊可是寄予了厚望,你招收的那些学生,名单朕都看过了,确实是网罗了一大批人才,有些朕还不认识,不过,朕相信,经过学习,他们日后必定都能成为栋梁之才。”
“所以说,沈安,你明白你身上的责任吗?”李世民忽然语重心长的说。
沈安愣了愣,什么责任?
按理说,开设这个作坊,他身上确实是有些责任的,比如说,保证学生们的安全,教授知识,并且让他们都能学会。
制作大批先进的兵器,以利于大唐在战场上战无不胜,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责任?
听李世民的口风,他所说的责任,肯定不在他的想象范围之内。
“不明白?”
“自然是培养人才的责任了!”世民欣欣然给予提示,在他看来,沈安的作坊,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制作兵器的地方,同时,还是一个观察未来可造之材的重要场所。
或许沈安他们都不知道,李世民可是一个求贤若渴的君主,自从御宇天下以来,他就一直留心选拔人才。
隋时虽然已经开设了针对民间人才的科考制度,不过,因为隋短祚,这项制度还未来得及稳固发展就渐次凋零了。
至唐兴,又承继了这项制度,可见,这项制度对于人才的选拔,作用是非凡的。
只不过,凡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总是担心,民间仍有落网之鱼。即便制度在那里摆着,考试也在按照年份,正常举行。
但李世民仍然觉得还不够,大唐需要更多的人才,而这些人才,他们也许于文墨上并不是特别的出众,却拥有其他的才能。
足可以为大唐做出许多贡献,于是,当沈安提出,要在长安城善和坊建立一个炸弹作坊的时候,他心里是非常赞许的。
一方面,沈安制作的这个叫炸弹的兵器,着实厉害,效果非凡。李世民戎马半生,他很了解,兵器对于战士们的重要性。
不管怎么说,沈安的这个尝试,若真的成功了的话,对于前线辛苦鏖战的唐军战士,一定是一大幸事。
基于此,他并不担心多花一点钱会如何如何,这些钱花的都是值得的,也是必要的浪费。
这并不是说,李世民自己认为这种花销是浪费的行为,从他本心来说,他对炸弹的前景还是很看好的。
这东西一拉到战场上,必定能发挥奇效。
然而,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朝廷上的大臣可不是这样想的,只这些天,怀疑沈安炸弹作坊是否有用的奏疏他就收到了十几封。
许多大臣都怀疑,沈安这个小小少年,以往也从来没进行过兵器制造,他开作坊可信吗?
再加上,开设这个作坊可谓是花费巨亿,有这笔钱,用来修固黄河堤坝,赈济灾民不是更好。
炸弹?
那是个什么东西?
能吃吗?
能让天下黔首过上好日子吗?
都不能!
至少,在朝臣们看来,他们就是瞪大了眼睛,看穿了去,也看不到炸弹的一星半点的好处。
对于他们的短视,李世民并不埋怨。这些人又没有亲眼见识过炸弹的神奇威力,会有这种怀疑都是很正常的。
然而,条件限制,李世民又不能把他们都叫到殿前,亲眼见证一下炸弹的摧毁能力。
就算是沈安,也不会同意,于是乎,只能由他顶着压力,让沈安他们抓紧干活了。
当然,支持这个作坊的目的,并不是单一的。
对于李世民来说,这个作坊就开设在距离皇城不远的善和坊,可以说,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沈安这孩子幺蛾子多,他也作不出大妖来。
再者,还可以依靠这个作坊,选拔一部分人才,李世民笃定,能够从炸弹作坊里走出来的人物,必定和那些熟读经史子集的文臣不同。
都是能做大事的!
沈安还在发呆,李世民的内心却已经是波澜壮阔,仿佛是翻过了万丈高山。
“沈公,原来,父皇答应你开立作坊,不只是为了要东西,更为了要人。”李治亦帮腔,他用你懂得的眼神瞥着沈安。
沈公啊沈公,你这是怎么了?
就因为和父皇同乘一架马车就变成傻子了?
快回话啊!以往不是挺能说的吗?
沈安欠身,终于也明白了李世民的深意。原来,某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陛下的嘱托,我明白了,定当尽心竭力,为大唐做贡献。”
嗯嗯,明白就好,李世民也觉得,以沈安的机灵智慧,一定可以把这件事办好。
“父皇有所不知,沈公不仅会制作炸弹,他还会种花养草,他还关心农业,手艺相当不错。”
车轮嘎嘎,沈安看着窗外的景色,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出城了。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景致,就已经有了乡村特色,也完全都不是他认识的了。
正在他心情渐渐平复的时候,狐狸治竟然没头没脑的提起了这个话题,他禁不住瞥了他几眼,李治微微笑着,表情极为无辜,沈安知道,他就是笑的再纯粹,那也是居心不良。
这一刻,他总算明白,跟着李治登上御驾,真正难受的点在哪里了。
虽然李世民贵为天子,可他也有凡人的爱好,尤其是坐在舆撵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他也不会一直闭口不言。
他也希望能聊聊天,尤其是在这样出游的好心情的指引下。
别误会,御驾的金根车,面积还是相当大的,非常宽敞,别说这里只有四个人,就是再加几个也完全是宽宽敞敞,舒舒服服。
只是,让沈安这个小人物,面对面和李世民呆很长时间,他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他也不是害怕他,虽然李世民贵为天子,可在这位天子的面前,他也着实表演了好几次。
每一次,都能把李世民成功的哄弄过去。不管他是真的相信,还是勉强的不愿追究。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沈安的应对措施是有效的。他可以应对李世民的各种刁难,让自己全身而退。
第五百九十八章 农业好手
而现在,沈安之所以显得有些左右支绌,完全是因为和李世民离得太近了,而且,李世民提到的话题,完全和他的工作没有任何的关系,也并不是他想要促成的某件事情。
应该怎么说,什么花花草草,这完全属于是家长里短的范畴。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在闲聊了。
虽然沈安尽力避免相关话题,奈何,李世民还是对李治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让人不得不承认,他们果然是爷俩啊,心有灵犀。
李治的话,总是能在无意中戳中李世民的点,然而,这一次,沈安却没有戳中。
充分显示了他的经验还不足。
“沈安,想不到,你还精通农业?”
他原本以为,李世民会关心那些花花草草的种植,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先关注的,竟然是农业的问题。
转念想想就全都明白了,李世民可是一个君主,平日里,花花草草的见的太多了,也太烂,诚然,美好的花草可以愉悦人的身心。
可是,对于一个强盛的王朝来说,到底还是让百姓们都吃饱饭,才是第一要务。
繁花似锦的大唐,富庶非常,不过这种富庶也仅限于一些固定的地方,比如长安,又比如洛阳。
剩下的地方,很多黎民黔首还在忍饥挨饿。如何能够填饱他们的肚皮,确实是李世民更加关心的问题。
于是,沈安只得把他培育茭白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给他听,李世民一边听,一边点头。
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沈安,没想到,你竟然还真的精通农业,依你所言,这茭白就是菰的变种,但是它的收成更高,是不是?”
不愧是李世民,寥寥数语就寻到了重点。沈安忙道:“确实如此,茭白味道鲜美,收成也好,不仅如此,它还是一种可以人工种植的作物。”
“陛下知道,目前的菰米,虽然也是长安城百姓们糊口的重要口粮,可是它的收成有限,又是野外采摘,无法依靠人力播种,还容易染病。”
“可是,若是方法得当,茭白能够培育成功的话,虽然茭白算是菜蔬的一种,不能当做粮食,可它可以依靠人力种植,收成上是大大的有了保障。”
“原来如此。”李世民陷入了深思,沈安解释的越是清楚,他的表情却不像刚开始那般轻松。
沈安不自觉就有些怀疑,难道,是他说错什么话了?
“你能保证,你改造的茭白,一定能够种植吗?”茭白是一种很好的蔬菜,这一点,李治已经说过了,他说他亲口尝过早熟的茭白,那滋味真是香滑可口,相当的滋润。
能够弄出一种新鲜的蔬菜,当然是好事。不过,李世民也怀疑,这种蔬菜,真的能够被人们种植吗?
若是无法种植,再把菰米弄坏了,这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要知道,菰米的收成虽然不是特别的好,可也是长安城居民赖以生存的口粮之一。
“陛下,这一点不需要担心,我知道茭白的种植事关重大,一定不会草率为之。”
“目前,茭白的培育还处于初期阶段,如何选种,如何栽种,培植都还需要深入研究。”
“这些工作,我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松懈,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批茭白,今年九月就可以有收成。”
“但是,我能够栽种成功,不代表百姓们也都能栽种成功,对于这一点,我还会反复的尝试,直到这种方法相当稳定,再推广出去。”
“而在我尝试的阶段,我并不会去改变长安郊外菰米的模样,到了该结果的时候,百姓们照样可以采食菰米,不会受到我的影响。”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世民连连称道,对沈安这个少年,他是越来越欣赏了。
没想到,小小年纪他就可以把事情想的这样周全,不仅开发出新的蔬菜品种,而且还兼顾了长安城百姓们的生计。
别的不说,就他最聪明的儿子雉奴,都达不到这样的聪慧程度。
不过,对自己的儿子,李世民也并无不满,人嘛,术业有专攻,李治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他并不需要关注具体的技艺,只需要能够从整体上把握即可。
所谓从整体上把握,顾名思义,便是善识人,会用人,具备基本的驭人之术,才是他追求的重点。
雉奴虽然还不满十岁,李世民看着,他已经具备基本的能力了。想想看,在众多小少年之中,找到了沈安这样的人才,同时还和他交好,以至于让这样的人才能够为他所用。
这不就是驭人之术吗?
相较李治,他的两位哥哥甚至都逊色许多,看到李治,李世民才意识到,所谓的无师自通,不过如此。
泰儿就不说了,看看承乾就知道了,年纪一大把,整日里就知道结交狐朋狗友,寻欢作乐。
他可曾想过,不管将来如何,他现在还是太子,若是想保住这个位置,总要先把当前的事情做好。
可你再瞧瞧他,办的都是些什么事,重用的人,没有一个是能办事的。
不想了!
不能再想了!
只要想起李承乾,李世民就脑袋疼,疼的要命!
出游的好兴致都要被搅合了。
“沈安,既然你擅长农活,那这一次你到洛阳,可以说是找对地方了!”
李世民说的欢快,沈安却再度感到,很不正常。
这个老头子,又要把话题牵引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不过,除了答应着,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李世民提到了洛阳,可以肯定的是,李世民要出的幺蛾子,怎么说也要到洛阳才会实施。
现在的他,还是安全的。
“洛阳城繁花似锦,尤其是牡丹花更是名满天下,近年来,明德宫内的花匠也培植出不少的新品种。”
“比如赤炎,豆绿,都是花中极品,极受欢迎。”
“想来,沈安你到了洛阳皇宫,也会有新的用武之地。”
诶,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去种牡丹花?
李世民啊,李世民,亏你想得出来?
好歹你也是个皇帝,能不能稍微关注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拜托了!
不过,种花这件事还真的难不倒他,不就是嫁接,扦插吗?
小意思,等到了洛阳,他要好好给他们露两手!
第五百九十九章 老熟人再聚首
车行了一阵,沈安才意识到,这可是天子出行的队伍,和一般人的截然不同。
起初,他认为,从长安到洛阳这一段,都有开凿比较完备的直道,听说这种直道,尤其是专门御用的,都相当的平坦宽阔。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快马一天就可以从长安赶到洛阳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他没有考虑到的因素是,他们现在跟随的是李世民的车驾,天子出行,讲究的是排场。
是威仪,怎么可能快马加鞭,只能慢慢的走,走出一种平缓的状态来。这样的速度,三天能到洛阳就已经算是快的了。
走了两个时辰,他们才刚刚来到了长安城郊外的刘村。刘村这个地方,仍然隶属于长安城管辖,算得上是长安管辖范围内,比较偏远的一处村镇了。
来到长安城一个多月的沈安,从来也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不过,此处设有官方驿站一个。
打算出长安的行人,往往在此处暂为休息,吃喝,暂住都是可以的。出了刘村,再走下去,下一个驿站就会是在硖州附近出现了。
那已经不属于长安城的管辖范围,到了驿站,李世民当然要稍事休息。其实不休息也完全没有问题。
别忘了,李世民行军打仗十几年,他什么样的快马没有骑过,什么样的急行军没有见识过。
再加上,他现在年届四十,总体来说,身体还是很强健的。骑行快马,足可以一天就赶到洛阳。
依着他的性子,他也想这样做,问题是,外界因素完全不允许。
他现在的身份转变了,不再是跨马扬鞭的天策府大将军,而是御宇天下的一国之君。
出门在外更要讲究规矩,礼仪。
以至于,马车走了半天,才来到刘村附近,真是让人心底起火。
而从御用的金根车里走出来的,更火大的,实际上另有其人。
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沈安,沈郎君。
他为何会生气?难道是车驾走的太慢?
李世民父子实在是太烦?
长途坐马车,颠的屁股疼?
oh,no!
都不是!
他没有那么庸俗,也没有那么娇气,这点困难还难不倒他。
真正的令他生气的,其实是其他的人和事。
一个、两个、三个……
实不相瞒,善和坊的那些老熟人,居然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却说是他一脚踏出了金根车,看到眼前的这几位,登时就是眼前一黑。
怎么会!
他们怎么都来了!
这完全是换汤不换药啊!
这时,老熟人之中最熟的那一位,已经向他翩然走来,带着他惯常的憨傻笑容。
“沈郎,怎么样,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房二挥挥两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安真的多么欢迎他似的。
“二郎,你怎么也来了?”
“前些日子,我还记得你说,令尊也要到洛阳去,你终于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
“可以尽情玩耍,你是不是这样说的?”
房二点点头,完全认同。
“是啊,我就是这样说的。”
“那你怎么又跟过来了?”
“梁国公管教甚严,你好不容易有机会清闲一段时间,为何不好好把握,还要去洛阳?”
其实,不必房二回答,沈安大概也猜得出,他为何会跟来,不过,不问这一句,他就还是不死心。
虽然,现在就是再劝说也于事无补,又不能把他哄回去。
“当然是因为你啊!”
“沈郎,怎么,难道你不相信?”
“实话跟你说,自从你我相识以后,你就成为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因为经常和你一起玩耍,往日里的朋友都疏远了不少。”
“依照我的本意,其实是有点遗憾的,我终究时间有限,也照顾不了那么多的人。”
“可是,阿耶却很高兴。”
“记得,阿耶和你第一次见面,那还是在东朝堂,那个时候阿耶就告诉我,你是个有为少年,将来必成大器。”
“让我以后多和你交往,往日里的那些酒肉朋友,干脆都断了联系最好。”
“所以,你看,我和阿耶一说,你也到洛阳去避暑,阿耶当时就同意,让我也同行。”
人生啊!
人生!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炎炎夏日,想躲个清闲都不可得啊!
房二说的头头是道,关键是,他说的还很有道理,完全是合乎规矩的。
此去洛阳明德宫,总的来说,还是度假避暑为主要目的,能够随行的官员,都是李世民平日里最为倚仗,亲近的。
几乎每年一次的度假,就相当于是给他们的福利,既然是福利,要求也就没有那么严格。
只要大臣们同意,同行带着个三五人是完全没问题的,不仅可以允许他们拖家带口,而且,旅途的费用,还可以找他们的老板,李世民报销。
于是乎,这样的好事,几乎是人人称赞。
很多大臣都会借着这样的好时机,带着妻子儿女共同前往洛阳。对于这样的人,李世民并无反感。
这本来就是他奖励给他们的朝廷福利,他们尽情享受,才是应该。当然了,那些很有自知之明,并不带着家属同行的,也会受到李世民的青眼相待。
就比如,梁国公房玄龄吧,每次出行,他从来也不带家属,真是让李世民放心啊!
皇帝陛下怎么会晓得,非不是房玄龄他不想带,实际上是他真的不能带。
大儿子房遗直就不说了,还算是有规矩的,可以充门面,可是他们家的二儿子,那是众所周知的恶霸王。
带他去出游,还不静等着收拾烂摊子了。还不知道这个不懂事的小子要惹多少祸。
去洛阳避暑,看似是度假,实则那是要时时的伴随在李世民的身边,就他儿子那副样子,可不能让他在陛下面前出丑。
于是,十几岁的房二,这还是第一次跟着老爹,与李世民同行前往洛阳避暑。
真真是一件稀罕事。
别说是沈安了,就说在场很多的贵戚,看到房二的身影,皆是啧啧称奇。
窃窃私语之中,无不都是在议论,房二这个人怎么也会出现在队伍中。
房二从一片异样的眼神之中翩然走过,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的议论放在心上。
他就是这样的人,大脑神经特别的粗壮,面对他人的议论,总是能轻飘飘的,完全不在意。
这绝对是一项特殊技能,换了旁人,被人家这样指指戳戳,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怎么会无动于衷?
第六百章 麻烦来了
也正是因为房二的这个特性,以前走歪路的时候,才会成为名满长安城的房霸天。
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介意舆论对他不友好。可见,这样的性子,若是不能得到正确的引导,也是很愁人的。
“二郎,你是如何知道,我也要同行洛阳的?”沈安探问道,有一种直觉,他认为,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要知道,只是他自己,在昨天午饭之前都还不知道自己要去洛阳,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思。
也没有人邀请他,既是如此,房二是如何得到消息,同时,劝说老房把自己带上的?
时间上未免也太紧凑精准了些。
其中有鬼,沈安做出了判断。至于这个鬼是谁?
他看向李治,结果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还能是谁说的?
当然是狐狸治了!
根据简单的推理就可以知道,昨天,明明是李治把他单独拉进宫的,这个期间,除了他的贴身大太监梁英,几乎就没有旁人跟随。
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知情的只是小范围的人,徐良和梁英都是深宫大太监,他们不可能多这个嘴。
而做出这个决定的李世民本人呢?
更加不会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况且,他也并不知道沈安和房二好到要穿一条裤子,你去哪里我就也要去哪里的地步。
于是,能够这么迅速就把消息传出去,还精准投递,把消息传给了房二,还传给了萧显等人,这就说明,这个人至少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对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相当熟悉。
思来想去,采用排除法也可以知道,能干出这样事情的,只有狐狸治本人。
绝无其他分店。
果然,房二笑嘻嘻的看向李治,李治吐吐舌头,他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小子搞的鬼。
“殿下,莫不是你把这件事告诉二郎的?”
李治这人吧,也是有点矛盾的,办坏事的时候,一点也不犹豫,手脚嘴皮子都麻利的很。
现在被当场揭穿,忽然又腼腆起来,好像这些事情都是他的无心之失,他完全不是故意的。
真是有意思吼,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殿下。”沈安微微一笑,李治也笑,就是有点尴尬,嘴角都抽搐了。
“什么事?”
“我也要去洛阳的消息,是殿下传出去的吧。”
李治吞了口唾水,勉强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
“那萧显他们也是殿下邀请的?”
“没错!”
“确实是!”
这一回,李治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些被他邀请来的小坏蛋们就替他代劳了。
争先恐后的窜到沈安的身前,叽叽咕咕。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消息的?”
“申时,申时左右。”
“这么早!”
“我是酉时才收到的,看来殿下的心里,还是你的位置更重要些。”
“你还是算了吧,明明是你家距离善和坊更远,送信的跑得慢而已。”
“真的吗?”
“我不信!”
沈安彻底无语了,这些人真是没有一个是站在他这边的,为什么李治给他们送了消息,他们就都要跟来?
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自主意识吗?
长安多好,有吃有喝还有玩,这些贵戚子弟,就算是身份再显赫,也不能够只身前来,总要有家人携带,至少是父兄一辈的才行。
一路上都有人管束,难道是什么求之不得的好事情吗?还非要眼巴巴的跟过来,真是难以理解。
小娃娃们啊。这个脑回路,一般人真是理解不了。
“殿下,你这未免也太心急了些,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消息全都散播出去了呢?”他明明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改易,却也还是忍不住要抱怨几句。
他实在是太愤怒了!
眼看就要到手的假期,却又让李治一手捣毁,带着这些人一起上路,想想就知道,他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这股愤怒直直的冲上来,让他头昏脑涨,也顾不上和李治的身份有别,说话硬气了不少。
李治毕竟还是小孩,并没有所谓的皇帝的威严,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是确实把沈安当成是朋友的,真心实意的。
见他发狠,也很是过意不去。
居然上前拉了他一把,劝解道:“沈公,你别误会。”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好朋友,难得有好机会,可以把我们全都俱在一起,到洛阳去游玩。”
“就想着把这个消息尽快的告诉朋友们,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能来的就一块过来。”
“如此而已。”
而已?
沈安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合着他把这些麻烦精都叫到一起,还是为了他好,他还得感谢他不成?
“沈公,我真的是为了我们能愉快的玩耍,你不要生气,我并不是有意的。”
“殿下,我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你为何不和我知会一声,或许,我就和他们一架车了,也不必叨扰陛下。”
若论变脸速度之快,还得看沈安沈郎君,刚才他脸上还余怒未消,这一刻,已然是笑意盈盈,没有一点反感的意思。
做人就是要善于左右逢源,调转船头,既然他没能提前得到消息,也无法阻拦他们,那就只能委屈自己,和他们嘻嘻哈哈了。
“我怎么能告诉你!”
“沈公,你不要以为可以随意哄弄我,我清楚的很,若是我提前告诉你,我有这个意思,你肯定会出手阻止。”
“他们今天还不一定能跟来。”
“他为什么会阻拦?”
“难道,他不欢迎我们?”昂扬的语调,透着凌厉不服输的劲头,不必抬头,沈安这回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没办法,最近见面次数实在太多,他对这个声音已经相当熟悉了。
“不能这么说,”李治转向杨金金,声音很是和悦:“我相信,沈公还是欢迎我们的。”
“只是,沈公一向是个独善其身,追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让他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的人,他肯定有些不习惯。”
“人多,麻烦就多,所以,沈公的情绪,也请众位理解。”
“理解?”
“我们理解什么?”
“你像我和公主殿下,本来就是都要来的,倒是他沈安,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金金所指的公主,自然是高阳。
沈安嘴巴嚅喏了几下,还真的说不上话来。
第六百零一章 杨金金,你讲不讲理?
还别说,这句话杨金金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要不是李治多事,沈安现在早就应该在长安城开始幸福的休闲生活了。
也就是说,若想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他不出现也是可以的,都怪自己昨天一时头脑发昏,只想着解决眼前的难题,却忘了,李治绝对不是一个善心人。他的圈套从来都是一环扣着一环。
别看沈安把长安的危机解决了,可是李治早就把各种隐形炸弹一道带到了洛阳。
到那里,想必他也不会清闲。
“金金娘子说得对,我确实是不应该来,可现在又能怎么办,某奉劝你,也只能忍了。”他坏笑着对金金说道,口口声声劝说金金容忍,其实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目前这样的局面,他又何尝不是在忍呢?
“金金,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们跟过来,确实是麻烦啊!”
“你看看你现在,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本来,若是沈公不和你碰面,也不会挨你的数落。”
“沈公又没欠你的,凭什么要受你的教训!”
关键时刻,狐狸治还是够哥们。
有了他的支持,沈安也抖起来了!
你大爷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治算计我,房二糊里糊涂,这也就算了,好歹他们还是自己的朋友。可她杨金金算是怎么回事?
她算哪根葱!
就算她看不起他吧,可她好歹也算是炸弹作坊的学生了吧,而他是老师吧。
即便现在没有在课堂上,对老师,总也要有必要的尊重,他将这样的道理讲给金金听。
金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全没听懂。
“沈安,你在说什么啊!”
“我怎么全都听不明白,该不会,最麻烦的其实是你自己吧。”说完,她就捂着肚皮,哈哈大笑。
沈安只觉得,他是对牛弹了一段琴,而且还是孜孜不倦的对着这么一头死心眼的倔牛,白费了这么多的口舌。
“金金娘子,我怎么会麻烦?”
“只有你,才是最大的麻烦,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指着她的鼻子,大声说道。
“别的不说,到了洛阳明德宫,大家都要住到宫里,你能安分的呆着吗?”
“你能遵守宫廷礼仪吗?”
“好心提醒你,到时候还是注意着点,这次出行,四处都是贵戚家眷,莫要失了体面。”
他本想把话说的再重一点,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总归,他还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杨金金这人虽然粗俗无状,可到底也还是个小娘子,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说完这番话,他就想收手了。
问题是,这是他的想法,金金却不打算放过他了!
只见她一张素净的小脸涨红着,两只眼睛精光闪烁,仿佛是要把沈安一口吞了似的。
“沈安,我听出来了,你就是想把我赶走!”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她跳着脚的喊,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沈安简直是摸不着头脑。
嘿!
这个疯女人,明明是她无理取闹,先上来闹事的,怎么打不过他就想耍赖?
她越是不依不饶,沈安就越是不想再忍让,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她一个小娘子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现在,既然她还倒打一耙,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怎么样?”
“金金娘子真是无理取闹,我可从没有说过,不让你到洛阳去,也没有说要赶走你。”
“娘子身份贵重,我也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资格赶娘子走,我算什么,不过是区区一个都水谒者,长安城都排不上号的。”
“莫不是金金娘子自己萌生退意,不想去了,就故意与我吵架,想要借着由头回去?”
“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吼吼,看看杨金金现在这副样子,气急败坏,脸红脖子粗的,本来就性情粗野,没有个姑娘的样子,现在可倒好,真真一个草原来的母夜叉像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杨金金的眼眶中似乎有泪花在闪烁,沈安明明看到了,却装作视而不见。
哭什么?
母夜叉也会哭?
谁知是不是鳄鱼的眼泪,关键是,明明是她占了便宜,却还一副悬涕欲泣,被他欺负的样子。
这成何体统啊!
原来,古今的女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全都是我自私,我愤怒,我无理取闹的状态。
男人呢?
亦如沈安这样的嘴硬心软讲道理的,就难免不被她们挟持,对于她们的各种无理要求,只能听之任之。
杨金金这边,也不是孤军作战,虽然她自家的亲戚并没有特别的向着她,可看到她真的怒了,也都不做声了。
沈安明白,这件事吵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他继续不依不饶,穷追猛打,萧显他们也不会让他太好看的。
然而,这是理想之中的状态,不代表他面对的真实场面就是如此。
现实是,若是此处只有杨金金一个人,说不定,他还可以说几句软话,甚至是哄哄她,让她别再钻牛角尖。
可现在是什么状况,惹祸精高阳就在她旁边,轻拍着她的脊背,各种安慰。
那水灵灵的一双眼,直愣愣的瞪着他,就好像他办错了什么事,就好像他才是十恶不赦的魔鬼。
大坏蛋!
杨金金呢?
这一会眼泪倒是憋回去了,可脸色仍是不好看。气哼哼的,好像也在寻找机会,把场子找回去。
她现在倒是有些优势,毕竟,惹祸精高阳肯定是和她站在一起的,绝对向着她。
沈安越发的不自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李世民呢?
萧后呢?
这些个应该管事的大人,一个两个的都跑去哪里了?
这刘村的驿站就只有那么大,他们才外面吵成这样,他就不相信,驿站里面的他们会一点也没听到。
就算他们没听到好了,可总也会有随从向他们禀报的。
这一会,怎么一个都不现身?
难道,这就不打算管了吗?
人呢?
人呢?
对面都是虎视眈眈的女人,全都想敲他的骨头,抽他的筋,他也不敢把目光挪移到别处。
只能用余光使劲的找寻,李世民身着黄袍,萧后也穿了一身绛色的常服,按理说,目标应该相当明显。
一眼就能望见的,眼珠转转,真希望有千里眼。
奈何,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还真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苍天啊!
大地啊!
这还没有没活路了!
第六百零二章 麻烦制造者
“沈安,赶快给金金道歉!”
“枉我以前还认为你是个爷们,有几分血性,没想到,你只是专门和小娘子较劲的可怜虫!”
高阳上前,一把抓住了沈安的袖管,房二在一旁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诶呦呦!
姑奶奶,你注意点场合好不好啊!
你未来的公公就在不远处,你就不能稍微收敛着点!
高阳的个性,房二心里清楚的很,他知道,她虽然是拽着沈安的衣袖,蛮横的很。
却并不是想和他有什么肌肤之亲,更不是有什么歹心,她只是一着急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可是,他可以想得开,不代表他老爹也可以看得开。幸亏这一会老房跟着陛下进到驿站里了。
要不然,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公主殿下,沈某着实冤枉,从刚才开始,我哪里说一句重话了?金金对我也不能算是客气吧。”
“再者说,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我并没有想让金金走的意思,只是提醒她此行是跟随着陛下,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这难道也有错?”
这当然没有错,这个时候,只要把李世民抬出来,就是最稳妥的办法。高阳能说在父皇的身边小心着点是错误的行为吗?
她当然不敢!
不论是谁,就是她自己,严格说来,在父皇的面前都应该谨言慎行。做不错得到又是另一回事,道理是没错的。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真是冤枉!
你们这才叫强词夺理,我小人家说的都是正大光明的道理。
“我究竟是不是强词夺理,这一点,在场诸位皆有公断,既不是我说了算,更不可能是公主殿下说了算。”
“殿下还请好自为之。”
说罢,沈安就欠了欠身,准备离去。
他料定了,李世民并不想偏心高阳,这才放开了手脚,表达真实的意愿。
李世民是谁?
别看他现在躲着不出现,但沈安可以确定,这里发生的争吵,他一定清楚的很。
至少,大致的意思是知道的。
可他并没有出来维护高阳,要知道,他可是相当喜欢这个女儿的,若是他想出手,他早就现身了。
若是按照现代计时方式计算,从开始吵架到现在,总也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了。
李世民没有出来,也没有传出一句话,这就说明,他纵容沈安,让他和她们痛痛快快吵去。
高阳这个粗野女人,还以为李世民会维护她,吵得起劲,岂知,李世民根本就不想管。
却也不能怪她,就算李世民不出手,在这个场合下,众位贵戚之间,高阳也是最有争吵资本的。
就在沈安认为已经让这件事有了一个比较体面的收场的时候,杨金金忽然出声,让他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沈公说得对啊!”
对?
对什么对?
沈安惊了,他狐疑的看向高阳,某女现在也是一脸雾水,对杨金金的脑回路完全弄不明白的样子。
话头是金金挑起来的,她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沈安他们只有静听着的份。
“沈公虽然心里想让我离开,可是,我怎么会听他的,再者,我是阿婆带来的,正正经经的受邀客人。”
“不像某些人,是死巴着晋王殿下才挤到队伍里的。”
说到此处,她还特地瞥了沈安几眼,唯恐他看不出她是在指桑骂槐。
这个小妮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刚才是她非要凑上来挑事的,要不是她凑过来,谁会发现她?依着他的性子,就算是先看到她们,也根本就不会上前搭话。
犯得着吗,一群惹祸精,他躲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招惹。
现在可倒好,事情是她挑起来的,眼见着吵不赢,现在又想把面子找回来。
好像是他自取其辱,拜倒在地似的。沈安怒气上涌,嘴角低垂,心里不痛快。
也就是因为想早早把这件事了结了,他才一直隐忍,要不然早就翻脸了。
以他的实力,真要放开了吵,怎么可能让她们两个占到半点便宜。
“沈公说我很麻烦,这我承认,不过,就是因为我麻烦多,所以,我才更是不能走。”
这又作何解释?
他瞪大了双眼,只觉得,眼前的杨金金越发的陌生。原本一张英气的脸,现在更是显得生机勃勃。
好像是大草原上迎击凶猛北风的野草,也似空旷的蓝天之中,纵横翱翔的海东青。
这么得意的,看来,接下来的话,对他是不会有利的了。
平心而论,就刚刚杨金金的那些话,对他完全起不到打击的作用。因为,说来说去,都是杨金金在夹枪带棒的间接指责他,可说到底,表面上看,她还是在说自己。
人家自己检讨自己,你还能说什么?只能听着。
“阿姐,为什么你不能走?”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会是对自己有利的,沈安才不愿意配合她。
关键时刻,还得看自家兄弟,萧显踮着脚,居然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沈安很怀疑,他是真的有疑问,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早就听说沈公身负绝学,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我也没那么聪明,不过,我绝对很麻烦。”
听着听着,沈安就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怎么回事?
她怎么改口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金金开始称呼自己沈公了?
不好!
大事不妙矣!
现在跑可还来得及否?
“我听说聪明人就是喜欢解决各类的麻烦,正巧我这人也有一项技能,最能惹麻烦。”
“既是如此,那我可要多多努力,多惹一些麻烦,也好让沈公充分发挥,多多锻炼。”
“阿姐!”
“可真有你的!”
“怎么样,沈公,你就认真准备,金金阿姐一定会给你出很多难题的!”
沈安有点懵,他不懂,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究竟哪里出了错?
眼前只剩下杨金金飘然而去的披帛,沈安完全怔在那里,感觉好像是被什么牛皮糖给黏住了似的。
“沈郎,你可真是命苦啊!”
房二拍拍他的肩膀,模样别提多惋惜了,别人都走了,他才有机会把实话说出来。
“二郎,你也看出来了?”
“你说,我招她惹她了?为什么她非要和我对着干?”
房二连连点头,表示对他的支持,沈安说的更起劲了,就好像是拧开的水龙头,哗哗的。
第六百零三章 前朝皇后
“二郎你给评评理,我那作坊本来就不打算收女学徒,她非要凑上来,死活要入学,我惹不起她,也满足了她的要求。”
“还有上一次比赛,若是按照真实的实力,她也不见得就能赢,结果,她自己要认输,还让人们都来怀疑我,最后,闹来闹去,好像全都是因为我,她才投降似的。”
“弄得我一身的泥水,洗不干净。”
“我冤不冤呐!”
沈安越是诉苦,房二就越是忍不住要笑,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虽然萧显已经跟着杨金金离开了,可还有一个小娃娃,仍是站在原地看热闹。
不是别人,正是这一切麻烦的始作俑者,晋王李治是也。
也是因为他笑的太欢了,沈安才发现,他居然还没走!
“殿下,殿下,别笑了!”
“沈郎多尴尬。”
“房二,我可没有你那般好心眼,没想到啊,”李治向着沈安眨了眨眼,笑道:“这难道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公,我看你就别再挣扎了!”
“金金是认准你了!”
“你说什么?”
沈安两眼一黑……
…………
“陛下!”
“这样下去不行,老臣还是出去看看吧!”
一个老男人在厢房里转来转去,好像是原地打转的小陀螺,又好像是没头的苍蝇。
他揣着手,不时向外看一眼,房门外,几个小厮奴婢,紧张的脑袋都不敢抬。
就现在,这间房里的哪一位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尤其是领头的徐良,现在是真真的后悔,早知道刚才他就不多嘴了。
自称老臣的,正是梁国公房玄龄,他现在也后悔啊!
他为什么要跟着李世民进屋?
其实,李世民也没有要叫着他,是他自己想来汇报公务的,结果呢?
现在公务也都抛在了一边,谁还想的起来。
房玄龄急得要命,可是能拍板的人,却气定神闲,完全不似他这般紧张。
李世民端坐在胡床上,姿态随意,在他的身前,有一小桌,桌子的另一头,却也不是空着的。
坐着一位老太太,身姿那叫一个优雅,虽然已经上了年纪,是真的老阿婆了,可在她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她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状态,那份迷人的闲适的姿态,能够一直保持,一方面是天生的高贵气质使然,另一方面也和自己的坚强毅力脱不开关系。
老实说来,虽然萧后有着良好的出身,尊贵的身份,绝对是宫廷圈子里贵妇的顶级。
可是,这些年来,她的日子也着实不算是好过的。
冷眼人或许可以说,杨广当政的时候,她可是享尽了荣华富贵,那个时候,她可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杨广热爱四处游玩,萧氏作为皇后,自然也要陪同,其实,要说起来,说不定萧后走过的地方,比对面的这一位还多哩。
享得了多大的福,就要受多大的罪,这都是必然的,是相联系的,怨不得谁。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可又有谁能认真的想一想,这些年来,她在草原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餐风露宿都是轻的,更难熬的是,不知道何时会被当做弃子抛出去,不只是自己的性命保不住,就连孩子们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突厥人没有威胁过她吗?
他们难道没有想过要了这老婆子的命吗?
都有的!
他们不止想过,也曾经尝试过,要不是萧后机智化解,软硬兼施,哪有命盼到唐军攻破突厥大营的那一天。
这其中需要多少坚持隐忍才能做到,许多人恐怕都没有认真的想过。
于是,得还长安的萧氏,整日里就是笑着,在她的脸上,你时常可以看到,那种浅淡的,充满了欣慰的笑容。
别怀疑,你没有眼花,萧后确实在笑。
为什么不笑呢?
天知道,在无穷无尽的隐忍坚持的背后,萧后也曾经灰心丧志过,唯恐并没有人能够来救她。
所有的努力全都会付诸东流,她在突厥,一呆就是好几年,可就是在这样困难的境况之下,她也没有把身上最宝贝的东西给人。
那就是无上的珍宝,那块缺了一角的传国玉玺!
这样的宝贝,突厥人也是想要的,她本可以把这东西交出去,或许还能换个平安,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
她把传国玉玺完完整整的带回了中土,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当然了,李世民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给予萧后极好的优待,赐房子,赐钱帛,虽然萧后不能封个国公之类的名号,不过,李世民提供给她的待遇早就超过了国公级别,毫不讳言的说,就和高阳她们都差不多的。
是正一品的封赏,一点不掺假。
虽然李世民比萧后年轻多了,都可以当她的儿子了,可是,李世民却很喜欢和她谈话。
毫不讳言的说,萧后的见识绝不是他后宫的那几位可以比拟。
这两年,只要李世民去洛阳避暑,总是要带着萧后的,一来是她年纪也大了,实在是受不住长安的酷暑。
再加上,她的腿脚还算可以,不趁着行动还自如的时候多玩一玩,又更待何时?
其实,大唐的洛阳和大隋的洛阳又有什么巨大的区别?
萧后虽然愿意跟着,其实,这地方对于她来说,还真的没有太稀奇。
小桌上放着棋盘,已然已经铺满的棋子,显示着棋局已经进行了额有一会了。李世民执着白子,有些踟蹰。
抬眼看看萧后,老太太端着手,连棋子都没有拿起来,满眼都是笑容,丝毫也不着急。
这个老太太,她不会还想故技重施吧。
他的棋艺远逊于萧后,这是李世民自己都看的很清楚的事实,可是,每每两人对弈,萧后也有对付他的绝招。
按照李世民的估计,萧后的水平至少比他多个三招吧。也就是说,他出一招,萧后至少把后面的三招,甚至是五招都想好了。
想好了之后,她就缩着手,微微笑着,等待李世民出招。
她从来也不用凌厉的攻势直接取胜,也不会用虚伪的手段,促成和棋的局面。
而是另辟蹊径,让李世民自己看出赢不了,进而用其他的事情把棋局打乱,以至于,造成不必再下的结局。
这样,李世民也保全了面子,萧后也不会得罪人,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之中进行,非常完美。
第六百零四章 不管,不管,我们不管
李世民本来就棋差一招,房玄龄还在一边转来转去,没有个停下的意思。让他发挥的更不好了。
“玄龄,你快坐下吧,孩子们的事情就由着他们好了。”
就像沈安估计的一样,李世民早就得知,他们几个在驿站外面吵起来了,不只是争吵的强度,就连他们争吵的内容,李世民也知道了一个七七八八。
房玄龄听说又有房二参与,当时就跳起来了。这个逆子!
房玄龄知道自家的儿子爱惹祸,一开始并不想带他来,此前几年,他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房二在长安城的名声,实在是不敢恭维,跟随李世民前往洛阳的,大多都是贵戚,对房二的各种事迹,都一清二楚。
房玄龄绝对不能忍受,别人在他的背后对儿子指指戳戳,这只是原因之一。
再者,房玄龄是个公事公办的人,虽然去明德宫避暑是大唐朝廷一项重要的君臣同乐的消闲活动。
不管是朝廷还是李世民,都是赞同大臣们带着家眷一同前往的。李世民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平日里在朝堂上,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君臣见面总还是有些束缚感。
总是拘在那个身份的框框里,没有办法开怀。借着去洛阳避暑的机会,多多看到大臣们的家眷,说说笑笑,谈天说地,对于李世民来讲也是难得的放松。
可房玄龄却不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去洛阳,虽然名为避暑,可实际上也是一件正经事。
此去洛阳,也就他这么一个朝廷重臣,长孙要留在长安辅佐太子,魏征就不说了,那个骨鲠的老头子,性情一向是与旁人不同。
首先,他自己就不愿意参加这种避暑休闲活动,觉得很麻烦,还耽误正经事。
其次,从本心上说,李世民也不想带着他。
平日里,有他在身边叨叨念念,不停的挑刺就已经够厌烦的了,出去避暑,那是为了放松身心的,若是再带着他,想必也不会达到效果。毕竟,魏征是一个李世民扑一只小兔子,他也可以长篇大论,念叨半天的人物。
若是让他知道,李世民在明德宫是彻底的休闲,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话,李世民的耳朵边就别想清静了。
于是,这两年,几乎都是房玄龄陪同李世民前往洛阳避暑,也就是说,传到洛阳的公务,有大部分都需要房玄龄来处理。
别人可以放松精神,不去琢磨烦心事,可房玄龄做不到,他要打起精神,兢兢业业的继续准备办公。
他是来做正经事的,哪有时间看着房遗爱,所以,他是根本不会带着房二来洛阳的。
这一次,要不是房二死缠活缠的,说了不知道多少好听的话,还指天画地的发誓,他才不会给他机会。
如今,老房非常懊悔,都怪自己一时心软,现在还没到洛阳,这个小子就开始惹事了!
原本,他以为,这些日子房二很是上进,不会再办那些无脑事,他才同意的。
现在看来,真是狗改不了吃x,追悔莫及矣!
“陛下,老臣不能不管,至少也要把遗爱叫回来!”他说着便要起身,李世民连忙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瞥了一眼来报信的徐良,这个老小儿,近来也是越来越糊涂了,孩子们嘴皮子上的争吵,也需要他来通风报信?
用得着吗?
于是,他不慌不忙的向徐良打听清楚,高阳是如何掺和的,金金和沈安又是怎样争吵的。
对面的萧后,也跟着听了一个大概。她面无色变,早就做好准备,这吵架之中,肯定有金金一份。
“萧后,怎么样,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置?”李世民落下一子,萧后没有急于应对,而是不慌不忙的笑道:“陛下,老身认为,不需要插手。”
房玄龄一听就急了:“萧后,怎么可以不管,不说别的,公主殿下和你家金金都是娘子,怎么能让她们和小郎君在光天化日之下,面红耳赤的争吵?”
“实在是不成体统!”
房玄龄不明白,吵架的一方正是萧后的亲孙女,她还在这里优哉游哉的下棋。
难道,她就不怕自家的孙女吃亏?
萧后抬眸,对房玄龄笑笑:“梁国公,不必这样焦急,别的不说,沈安那小郎君,我们都见过,你想想看,他是会吃亏的那种人吗?”
“再者,我看着那沈郎君,办事极有分寸,不会让场面很难堪的。说不定,你出去,他们都已经不吵了。”
世民点头附和:“萧后说的极是,要说吵架,朕看来,金金也不像是会吃亏的。”
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这样了解金金,萧后真是老怀安慰,说来,这也是她一直都很纠结的一件事。
金金也十三了,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可说起她的脾气,那当真是个桀骜不驯的。
绝对不是一般的男子能够招架的住的。
可最近,萧后再也不发愁了,因为她已经发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正是善和坊的都水谒者沈安。
岁数上也合适,模样也周正,独独是官阶还太低了些,不过,那不是重点,也根本不需要担心。
以他的资质,只要他想,肯定会得到李世民的重用,升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玄龄,你看,朕和萧后都认为,不必去管,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朕看,你还是老实坐下,观战的好。”
房玄龄深深叹气,观战?
陛下,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还有心情观战吗?再者,你和萧后的棋局,他有什么可看的?以往看的还少?
世民的棋艺,房玄龄最是清楚,别说是萧后这样的高手了,就算是他也是赢不过的。
偏巧在这方面,李世民就是这么一个热爱较真还不服输的个性。每次见到萧后,只要不是宫廷宴饮的场合,他总是要拉着老人家陪他下棋。
每每下棋又总是不欢而散,以他找各种借口半途而废告终。饶是如此,他还是孜孜不倦也是让人很惊奇了。
李世民不让他去,房玄龄也不敢私自出去,虽然他是用打趣的口吻说的,可那也是君命,玄龄哪敢违抗。
可他又不死心,只得拉着徐良仔细询问。徐良自知多了嘴,也不愿意多透露,老房急的,都快要上房揭瓦了!
第六百零五章 缘分呐!
玄龄正自焦急,从院门口又冲进来一个小厮,看起来应该是刘村驿站的正经工作人员。
那小厮一脸的惊恐,也顾不得许多,一眼望到了房玄龄,再看皇帝陛下,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了世民的面前:“启禀陛下,公主殿下现在正拉着沈郎君,说要和他算账,让他道歉!”
“你说什么!”
在李世民的安抚下,房玄龄还算是镇定了一会,听了这小厮的一席话,当时就开始原地打转。
李世民却无所谓,只对他说道:“玄龄,不必如此,且让他们吵,总要让他们吵出一个胜负来,他们才能服气。”
“陛下说得对,梁国公,快坐下,你转的老身都不知道该在哪里落子了!”
玄龄大袖一甩,只得坐下,可脸上还是忧虑的表情不减。老婆子说的真是好听,她明明是想借着他的由头把棋局赖掉,以为他看不出来?
“你过来,”世民对那小厮摆摆手,小厮立刻上前,老实等待问话。他是新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面见天颜。
应付起来,不免有些紧张。
“你说说,公主怎么会和沈安吵起来,金金呢?沈安原本不是在和她吵,公主是如何参与进来的。”
小厮抹了把汗,说起这件事,那热闹可就太大了。
“启禀陛下,依小奴看来,一开始确实是金金娘子在和沈郎君争吵,不过吵着吵着,金金娘子就哭了,这时候,公主殿下才参与进来,为金金娘子出头的。”
“你说什么?”
“金金哭了?”萧后愣了,不过,倒没有气愤的意思,她完全是被金金的这一举动震惊了!
沈安这小郎君,不简单啊!
他居然能把金金说哭了!
没有动手,更别提什么拳脚相加了,都没有!
他居然只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杨金金给弄哭了!
稀奇!
实在是太稀奇了!
不必怀疑,非不是萧后她不心疼自家的孙女,实在是杨金金历来都以性情彪悍著称。
从来只有她把别人惹哭的份,哪成想,她也有今天!
于是乎,从来也没有想到这种局面的萧后,也陷入了迟钝当中。倒是李世民,听说了金金居然受挫,真是乐的合不拢嘴。
对萧后喜道:“你看看,朕就说了,他们两个那是相当的有缘分。”
“上一次,朕还听说,金金把王家小郎踹下树的事情,那个时候,金金是何等的威风。”
“是啊,自从那一次,城里的小郎君,但凡见到金金的,全都要绕着走,老身也是发愁的很。”
“其实,陛下有所不知,别看金金行为上是有些粗野,可是心底里还是很善良的。”
“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实诚的很。老身不是自家的女孙才这样夸耀,其实,我这孙女绝对配得上一位好郎君。”
萧后这人一向深谙顺坡爬的要义,既然李世民主动提起金金和沈安的关系,她便自卖自夸了一阵。
反正,在他们的理念当中,沈安搭配杨金金,绝对是沈安赚了,别的不说,这个时代的男女婚娶,尤其是为官的这一个层面,感情绝对不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
作为贵女,金金的好出身,就可以给沈安带来无穷无尽的资源,以后要踏入仕途的小郎君,对于配偶的身份其实也是很在意的。
若非如此,怎的那些数得上号的大臣,内人都是出自名门望族,几乎很少有起自平民的。
以后在官场上混,妻子也是要去混贵妇圈的,身份地位总是要拿得出手才行。
虽然在贵戚之中,金金的名号也不怎么拿得出手,可到底她也还是圈子里的人。
而沈安呢?
虽然现在他和房二、萧显他们都交好,也是朋友,在李世民跟前极有脸面,在长安城也是住着大宅院的。
可他的父祖辈,都是平平无奇的人物,严格说来,并不能被看做是贵戚圈子里的人物。
可是,找了金金这位前朝的贵女就不一样了,虽然不比本朝的公主,可谁人见了金金都会知道,她的身份是很体面的。
只要她自己能够稍稍收敛言行,没人敢瞧不起她。
“陛下说的是,老身看着也觉得,他们两个极是般配。”
“没想到,这次沈郎君也会一起去洛阳,这可真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这些日子,他们彼此的印象都会有所改变。”
世民颔首,萧后能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沈安若是能和金金联姻,也是李世民乐见的事情。沈安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唯一血脉。
李世民当然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金金是个不错的选择,要说身份当然是极为尊贵的,可也不至于会凌驾于沈安之上。
毕竟,金金是孤女,日常照应她的,也就只有她的阿婆,若是这两个孩子能顺利发展,对沈全,李世民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让沈安跟到洛阳来,李世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决定真的是明智无比。
李世民的行程仍然在继续,少年少女之间的争吵也间或还在进行,从长安到洛阳,路程其实并不算遥远。
不过,为了让李世民免受舟车劳顿之苦,车行慢慢的,总也要在陕州附近的驿站歇宿一晚才成。
沈安倒是无所谓,本来他就不善马术,就算是坐马车,也是凑合着,并不是很适应。
走的越慢越好,他的屁股就能保住了,总不至于散成八瓣。
翌日清晨,皇家度假车队仍是在路上,长安城新的一天也展开了。不过,这一天的开端却并不是十分美好。
尚书右仆射温彦博,这两年一直神行倦怠,呈忧劳之势,然而,因为朝政繁忙,总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以至于李世民前脚才离开长安城,后脚他的病情就急剧恶化,竟然溘然长逝了。
长孙无忌收到凶问,整个人跌坐在地,大约有半个时辰,他都未发一言。
这可真是没想到,他主持监国,要处理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温彦博的丧事。
可不要小看这件事,温彦博贵为虞国公,身份也是极为尊贵的,达到她这个级别的官员,丧事的办理,一定要规模宏大又隆重,体体面面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操持的事情。
长孙想到了太子李承乾,他,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