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轰然倒下
李泰自己还感觉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从外人的角度看上去，魏王现在的状态可当真是不太好。
整个人虽然是站着的，却好像是要往下沉，即将支撑不住。
两只眼睛也愣愣的，不知道他在看向何处，应该是承乾，或是李世民，总而言之，就是这两个人了。
作为在场人物之中，唯一的急了解详情，又置身事外的，徐良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
李泰这是被他们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到了。
一向从容不迫，充满骄傲的李泰也是难得的现出了这样的神色，见多识广的大太监徐良也是好奇的观望。
料想着，今天一定有一场好戏可看。
“既然你没有要紧事要禀报父皇，为何还要特地赶过来？”
“难道就是为了来看我？”
“若是如此，也不必进宫，直接去东宫即可，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解除了禁足，东宫的大门也照常开启，你完全可以到东宫去看望我。”
“说句实在话，这十天，我在东宫里也是闲的发慌，正盼着有人能来和我聊聊天，共叙家常。”
眼见着李泰不接招，承乾的劲头也上来了，小嘴巴巴的，各种词汇蹭蹭的往外冒。
唇齿伶俐的程度，较之以往有了质的飞跃。
从刚才开始，李世民就立定了一个方针，他们要吵就由着他们吵，若非不得已，他绝不参与。
当然，他不参与不等于在这里当摆设，他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听一听这两个儿子，言语之间是否有破绽。
现在看来，这一次道理还是站在承乾这一边的，且看他气势汹汹，口齿伶俐的样子就知道，这十天以来，憋在东宫也不只是在读书写字，对于李泰的仇恨，也积攒了不少。
要不然以他平时的功力，哪里可以把泰儿打的毫无招架之功。
从承乾刚才的说话来看，他也看出李泰这时进宫，其中有鬼，既然他还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说明总还有救。
被承乾怼的不知所措的李泰，身上不断冒出虚汗，本就充壮的身子，更显得沉重无比。
想到承乾说的这些话，父皇也肯定都心中有数，他就两腿发软，更加支撑不住。
就在承乾盛情邀请他到东宫闲聊的时候，各种压力终于把他摧垮，他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滑去。
“殿下！”
“魏王殿下！”
沉重的躯体渐渐下落之时，徐良等人眼疾手快，箭一样的冲了过来，就在李泰肥大的屁股即将着地的时候，被两个小太监合力抱起。
细看李泰的神色，竟已经有些恍惚了。
他的种种表现看在李世民眼里，只觉得荒唐又莫名其妙，不就是揶揄了几句，至于的吗！
往常他得势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给哥哥留过面子，现在是怎么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
还是说，所谓的晕厥，并不是因为生气恐惧，而是喝多了的后遗症？
这是很有可能的，自从李佑来通风报信，按照李世民的吩咐，对于魏王府的情形，徐良都做了详细的调查。
不止查出李泰终日在东西两市赊酒，尤其是张美手家受害极深，还调查出，他日日沉醉，不是在府中憨憨大睡，就是打骂小厮奴婢，不亦乐乎。
这些行为可全都被徐良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李世民，听说，就在昨夜，他还喝的酩酊大醉，不辨东西南北。
怎的今天就有精神跑来搅局，可见，用心绝对是非常歹毒的，世民常常怀疑，他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阴鸷的儿子。
不过，子最肖父，李泰长成这副德行，肯定有李世民的功劳，那是他性格隐藏的不愿示人的另一面。
这一点，怨不得别人。毕竟，长孙温柔优雅，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李泰一肚子的心眼，还都是歪的，不可能是遗传自长孙，那就只能是从李世民这里得到的。
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不过，无所谓了，结局只能由他自己承受也就是了。
“泰儿，你怎么了？”
“当真身子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直到李泰都已经被搀扶回了座位，李世民才堪堪走下了台阶，来到他身边。
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满头虚汗，颤颤巍巍的李泰，完全是喝多了。
至于李泰自己，半是真晕，半是装的，此刻也是咿咿呀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他这当然是故意的，若是把真实的面貌显露出来，又让他如何面对承乾和父皇的双重审视。
这些人明明知道他已经身子发虚，却还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李泰又不傻，很快就明白了，今天甘露殿上的态势是不利于他的。
所以干脆闭口不言，真的把自己装作是身子不适，意识不清。
“启禀陛下，魏王殿下恐是有些精神不振，若不然还是把殿下先安置到偏殿休息？”
到了这一刻，在场几人都看出李泰是故意装蒜，然而别人可以装作不搭理他，徐良却做不到。
再这么不情不愿，他也要出来打圆场，看李世民的神色，也是这个意思。
“你说得对，快，快把殿下扶到偏殿去，召御医，给殿下诊治。”别看李世民并不相信李泰当真身体不适，不过，看他这浑浑噩噩的样子，世民也有些担心。
这会说的话，全都是出自真情实感了。
去偏殿，看御医，倒是正和了李泰的心思，他正愁没有借口能够逃离这个尴尬的场合。
这不，机会就来了。
他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那他这些年就白活了。
“父皇……”
“儿臣，儿臣身子不适……”
沉了一刻，断断续续的，李泰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这个说话的时机当然是由李泰亲自掌握的。
“想返回王府休息。”
“什么？”
“回王府？你开什么玩笑！”
得意非常的李承乾，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倒不是他同情李泰，只是因为他也识得一个道理，不能在别人弱势的时候，狂舞不已，给别人递刀。
李泰现在一副娇小可怜的样子（虽然凭着他的身板子，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半点娇小无助的影子。）他又得了意，能够提前解除禁足，从东宫大摇大摆的出来，还晃荡到甘露殿来。
刚才一番对话，也说的李泰哑口无言，他已经是获得了极大的胜利，父皇看穿了李泰的虚伪矫饰，他也一吐心中不畅，这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继续横跳，只能让情势翻转，反而向着有利于李泰的方向发展。
第四百一十二章 单独谈心
不过，隐忍了多时，李承乾还是在李泰这句疯言疯语面前破功。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居然要回王府，就他现在这状态，若是还能让他坐着马车一路颠簸返回王府，那李世民就不是亲爹了。
“当然要先让御医给你瞧瞧！”承乾眼珠一转，立刻上前，世民也牵住了李泰的两手，安抚道：“今日就不要回府了，在甘露殿休息，御医马上就来，一定要让他给你好好诊治。”
李泰微微颔首，用哀怨的眼神望着父亲，就算李世民是铁石心肠，也受不了这样的凝视啊！
连忙让几个小太监把李泰搀扶进偏殿，正在这时，紧赶慢赶从太医署奔出来的御医，也拎着药箱子，赶到甘露殿，连额上的汗珠还来不及擦干，就去给李泰诊治。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李承乾闲闲无聊，张着两手，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李泰突然发病，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反正还是有几分相像的，看来，今天他是肯定走不了了。
父皇应该也没有和他继续谈心的意愿，虽然错失了和父皇缓和关系的好机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反正，现在他已经解除了禁足，明日就可以照常上朝了，待到一切步入正轨，机会总是不缺的。
眼见着李世民就要跟着御医去到偏殿，承乾适时说道：“父皇，青鸟身体抱恙，想来也要休养一阵，儿臣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先回府了，儿臣在东宫静候。”
他恭敬的欠身，就等着李世民发话，他便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承乾，你想别走，朕还有话要对你说。”
承乾面色一凛，额？
居然不让他走？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边还有未了的事情？
他面露尴尬，李世民轻轻一瞥，很快就看穿了他内心所想。
泰儿当场失态，他这边会不会也接着倒霉？
世民不禁摇头，这个承乾，终究还是太年轻，想问题太简单，若是他想找茬还会等到这个时候。
“承乾，不必担忧，刚才被泰儿这么一搅合，许多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你难得进宫，总也有许多事情想告诉父皇吧。”
和缓的语气，殷切的神情，承乾看了，心里安定了不少。
“既是如此，儿臣也随父皇去看看魏王吧。”
“不必，你就在这里等着，朕去去就来。”
他没有给李承乾继续表态的机会，匆匆的就赶去了偏殿，承乾无奈只得返回座位，继续等待。
桌上的美味佳肴全都冷了，承乾无心再吃，只勉强饮了两盏酒。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还算是识相的。
眼见着殿上乱成一团，立刻把桌案上的剩菜剩饭都收拾干净，换上了几盘茶点。
看陛下的意思，父子两人还有的谈，既是有的谈，那这殿堂里一时半刻的就不会安静下来。
为了商谈愉快，有吃有喝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小太监们殷勤的作为，却并没有赢得承乾的夸赞。清淡的茶点搭配浓烈的酒水，总觉得是差点事。
好在没过多久，李世民就回来了，他也可以结束这种无聊的自斟自饮活动了。
“父皇，魏王没事吧。”
从偏殿出来，李世民的脸色可说不上好看，究竟是因为李泰真的身体不佳，他十分担心，还是因为李泰又做了什么让父皇生气的事情，他才有如此表现，承乾无法揣测。
想来想去，只能这样说了。
“没事，没事，不必担心，御医已经看过了，就是宿醉造成的虚脱，休息一下，调养一阵也就康复了。”
“那就好，那就好。”
“青鸟本就不善饮酒，怎会宿醉？”承乾搓搓手，开始组织措辞，现在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装哑巴，要说话，还要说的恰到好处。
应该说，他今天能有这样得体的表现，都多亏了李佑的福，若不是他那天冒险进东宫，与他结盟，他甚至都不会想到，面对李泰的步步紧逼，他其实是可以还手的。
他也有这个能力，并不需要怀疑。
而现在，首次操作他就得到了很好的反馈，这大大的增强了他的信心。
“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世民惊奇的看着承乾，语气也充满了质疑。他反复的盯着承乾的眼睛看，纵横朝堂多年，他深知，言语可以骗人，行为也可以是伪装，唯有眼神不会骗人。
在准备回答的时候，承乾的眼神毫无闪躲，目光坚定，世民放心了，看来，他当真对李泰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懂的行正路，他还算是有救。
“儿臣当真不知，不知父皇指的是哪一件事？”
“儿臣近来一直禁足东宫，师傅们因为避嫌，来往的也少了许多，除了教学问，他们也很少提前朝的事情，儿臣未免就孤陋寡闻了些，还请父皇谅解。”
谅解，李世民当然谅解，听了他的回答，笑容重又回到了世民的脸上，作为一个帝王，其实与子女之间的感情，自然是比不过寻常人家。
他儿女成群，他有太多的选择，每一个孩子都嗷嗷待哺，等待着他垂怜。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他们的仰望，崇拜，敬畏，当然，为了得到他的宠爱，孩子们总是在他的眼前不停的表现。
世民想要得到情感回应，实在是太容易了。
正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原本寄予厚望的李泰，如今渐渐不争气，而很让他失望的承乾，却突然振作，虽然他还无法判断这样的振作会持续多长时间，不过，从目前看来，效果还算不错，到底也是太子，李世民还是决定要多给他一点机会。
“你既然不知道，那朕就来告诉你。”世民落座，徐良立刻递上了茶水，都是不热也不凉，温温正合适的。
世民抿了一口，挥挥手，把承乾叫到了身边。
“承乾，你禁足的这些日子，泰儿的心情可不太好啊！”
承乾紧挨着李世民坐着，听闻此言，登时一惊。
心情不好？
这怎么可能！
老子倒了霉，都是拜他所赐，他大获全胜，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原本，他还以为，李泰的嘴巴都会笑歪了。
“父皇，这是何故？”承乾眨着无辜大眼，略带笑容的问道。
好啊，还敢问，世民既然说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的，当然不介意他的追问。
第四百一十三章 祸水东引
“什么原因，朕倒是不知道，不过，刚才御医诊治之后说，刚才泰儿两腿打颤还出虚汗就是因为饮酒过量造成的。”
“以前，泰儿的酒量就不济，这是你们兄弟都知道的，现在一下子喝这么多，当然是受不住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好酒，真是日日沉醉都不觉够啊！”
他抚须，端详着承乾的神色，承乾现在的表现完全是发自真心，不掺一点虚假。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就是想装都装不出来，所有的行为都是天然的。
“父皇也不必气恼，说不定，只是这一段时间，青鸟就发现了琼浆的好处呢？”
“酒量这个东西，练一练也就适应了，自然会提高。青鸟贵为皇子，自然有的是人给他送酒，多喝一点也无妨。”
“只要注意别伤了身子就好。”
嗯嗯，世民连连点头，承乾的反应让他很满意，看来，他确实不知道辅兴坊张美手家的那些破事。
这样，他就可以放心进行下一步试探了，这才是他特意把他留下的原因。
承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依儿臣看来，这件事，最需要受责罚的，就是魏王府的女眷。”
“魏王日日饮酒，陷于沉醉，这样的事情，她们作为王府女眷和魏王距离最近的人，怎么能不尽劝解之责？”
“虽说，魏王也不见得会听她们的，不过，既然一连好几日都饮酒不停，儿臣判断，这些小娘子，肯定没有说过什么劝诫的话。”
世民侧头，十分惊喜。
还别说，承乾的这番话，说的倒是有点道理，其实相比身边的太监侍女，到底还是身边的女人更能了解李泰的作为，她们享受着李泰的宠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到了需要挺身而出的时候，却连一个愿意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
实在是令人寒心，他当即向徐良宣旨，魏王府自王妃以下各级女眷罚奉三个月。
这真是天降一口大黑锅，径直的砸在各位女眷的头上，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突遭这样的祸事，真是想找人投告都没有门路。
听到这处罚决定，承乾喜滋滋的接受了。
为什么他要提到这些小娘子？
他明明知道，李泰的事情都怪李泰自己，怨不得别人，却还要把王府女眷拉出来一起接锅。
这当然不是揣着好心，他有自己的目的，好在这些人在李世民的眼里并不重要，所以，他也没有意识到，提起这件事的承乾，其实也是别有用心的。
论心智计谋，承乾自然是比不上李泰的，不过，他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比如，他虽然宠幸了男宠称心，然而在男女关系上，他还远不如李泰那般贪恋。
只他知道的，李泰府里的女眷就有几十人，甚至超过了一向以爱好女色著称的李佑，比父皇的后宫也不差多少。
在李泰情势好的时候，女人多当然不算什么问题，可现在，它就很算个问题了。
一个才能出众的皇子，爱好女色，不是个问题，而一个庸庸碌碌不知进取的皇子还贪图女色，那就很是个问题了。
今天提起这件事，承乾并不是为了让小娘子们受罚，而是为了提醒一下父皇，别看我与小郎君勾搭，可他李泰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别看他平时装的体体面面，其实只要看他在王府里收着那么多的女人就可以知道，他这肚子里装的全都是男盗女娼。
比他能强到哪里去？
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况且，挑起这件事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真真正正零成本。对于李泰来说，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府上的小女可以排成排，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知道无缘无故就被罚了薪俸，必定会在魏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李泰就别想有安宁了。
父子两人吃了块鲜花饼，李世民摘了摘嘴边的饼渣，继而笑道：“承乾，这些日子在东宫，有没有反省啊？”
承乾连连点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都怪李泰，若不是他搅局，这些话是早就该说了的。
“儿臣已经认认真真的反省过了，那夜在东宫，确实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
“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些宵小儿，儿臣已经全都屏退了，以后儿臣一定发愤图强，用心做事。”
知道反省就好，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要有这个态度也就可以了。
孩子们都大了，他们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能有七八成相似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能够得到这样的回答，李世民已经很满意了。
“承乾，除了书写汉书集注，这些日子，都还做什么了？”
承乾的心猛地一跳，抬头就看到了李世民正深情的望着自己，那眼神既有期待，又有猜疑，他这才意识到，兜兜转转，饶了这么大一圈，只有这个问题才是最终的目的。
原来，父皇还是不相信他十天来在东宫一直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他终究还是要试探一下，虽然，承乾那边的情况他也早就摸清楚了。
做什么？
承乾犹豫一刻，很快就意识到，李世民是等着让他自己说实话。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要说还是李泰给他提了个醒。
想想看，李世民刚才为何要告诉他李泰的事情，这些事情，看起来都是发生在王府内部的，父皇又如何得知？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父皇也在监视着他们的行动，绝对不止是李泰，当然还包括他李承乾。
想到这里，承乾不觉背后寒凉。
眼线，真是无处不在，幸亏自己早有准备，要不然，还不是让父皇当场抓住把柄。
意识到了这一点，承乾便确定了应对策略。
“说到做了什么，其实，这里儿臣还要向父皇道个歉，刚才为了面子上好看，儿臣还撒了个小慌。”
“哦？”
“你说了什么谎话？”
承乾步步为营的新形象让李世民很感兴趣，不知道他还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就是舞刀弄枪的事情，其实，父皇也知道，儿臣脍兵器甲胄，武功也还算过得去，这些日子，闷在东宫，虽说也算有事情做，可难免也有些闲闲无聊。”
“所以，其实还是练了练剑法的，只不过，没有了陪练的人，水平没有多少提高。”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李佑的信心来源
“原来就是这个！”
“这就是你说的谎话？”世民抚掌大笑，越发觉得承乾的性子也越发的有趣了。
“就是啊！”
“儿臣知道，父皇不喜欢儿臣太沉迷弓马射猎，这些日子，为了角抵嬉闹，儿臣也确实纠集了一些市井宵小儿陪着儿臣玩乐，很是没有体统。”
“儿臣已经在努力克制，可父皇知道，这人都有个爱好，儿臣想来，只要儿臣认真习武，不玩物丧志的话，还是可以摆弄摆弄的。”
“这是自然。”承乾话音还未落，李世民就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历来皇子热爱弓马射猎就从来也不是个问题，都是很正常的，有人爱文，有人爱武，都是个人的选择，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只要他注意尺度就可以了，世民又殷殷嘱托了几句，承乾一一接受，笑的像一朵花似的。
不过，应对到了这一刻，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这些天儿臣也想了许多，以往儿臣事事都瞒着父皇，生怕自己做不好，被父皇责骂，可是越瞒，这事情就越大，到了最后，总是瞒不住的。”
“所以，现在儿臣也想明白了，以后，不论事情好坏，儿臣都会把他们原原本本的告诉父皇，只是，还望父皇听了不要动怒，伤了身体。”
承乾为何会这样说？
不会是无缘无故，没有来由的。
李世民亦做好了准备，迎接他接下来的言辞。
“所以，承乾，你想告诉父皇什么？”他垂首，父子两人靠的极近，李世民笃定，在这样的近距离下，若是承乾撒谎，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能看出来，不会错过。
“是这样的，父皇，这些日子，儿臣虽然在禁足，可是当初父皇的旨意也并没有不准人们进入东宫。虽然，这些日子，东宫确实门庭冷落的不少，不过，零零星星的，也还是有人来看看儿臣的。”承乾凝望着父亲，有点紧张。
这是关键时刻，他可一定要坚持住了。
“都有谁？”
“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都是父皇认识的，各位师傅，还有宫里的两位太监过来传话，安排了一应的待遇。”
世民点点头，这些人都是经了他的允许才能入东宫的，没毛病。
“哦，对了！”
“还有李大熊！他也来看过儿臣。”说到重点处，承乾故意提高了嗓门，装作好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
世民不禁咋舌，到底还是经验较少，这时候他装的真的很夸张，一点也不逼真。
“佑儿？”
“他去找你做什么？”
李世民从来也没有不允许外人到东宫去看望太子，只是，人嘛，都是见风使舵的生物，一见承乾失势，朝臣们立刻就闻到了味i，渐渐疏远承乾。
其实，他们这样做实在是太过短视了，只要承乾还没有被褫夺太子之位，他就仍然是大唐帝国的太子，是这帝国的接班人。
谁知道哪一天他还有得势的时候，这些人居然连这个机会都不打算给承乾，拍拍屁股就走了。
有一部分人转而去拍李泰的马屁，不过作用不大，李泰日日沉醉，基本上无法跟他们建立有效的说话。
还有一部分不长眼睛的，转而去投奔了李恪，这也没有什么大用处，李恪一直知道自己是吃几两白饭的，不会轻易接受他们的投诚，过去不会。
现在更不会，这些人都是趁着太子落难，临时靠岸的，这样的人，见风使舵，首鼠两端，如何能够相信。
在众皇子之中，李恪一向是有能名的，英武有为，要不是血统上的忌讳，说不定他比李泰和李佑他们更加有希望竞争储君之位。
他的脑袋可灵光的很，怎么会被他们套路，自然是一个两个的都请走了。
当然，比这些人更没有眼力，就连脑袋也好像是摆设的人也是存在的，那就是跑去投奔李佑的。
这些人，有些是本就和李泰有龃龉，自知去投奔李泰，根本没有出路，又知道，投奔李恪，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所以，干脆矬子里拔将军，向着冷灶李佑下手。
这真是病急乱投医，脑子有包的真实表现，李佑是什么人？
除了年岁上有些优势，算是可以考虑的储君人选以外，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的优点。
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的有作为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另辟蹊径？
他们的选择也说明了一点，所谓选贤任能，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到了李世民当政的大唐朝，科举已经开始实行，虽然规模还不算大，考试科目也有限，但能够通过层层选拔，擢升朝廷的人，总应该是人中龙凤了吧。
总应该是事事都擅长了吧，然而很遗憾的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很多人都是学问做得好，真要论在朝为官的能力，当真是不怎么样的，所以，压错宝，神操作也是时常有的。
大家都习以为常，就连皇帝陛下李世民对他们的各种操作也是敬佩不已，十分不能理解。
不过，路是人选的，也不是李世民怂恿他们选的，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只能由他们自己承担。
对于这些朝臣的动向，李世民也一直都做到心中有数，只不过，他也不太关心。
毕竟，他的几大肱骨，全都没有轻易走动，那些小虾米如何寻找靠山，他根本不关心。
然而，这些异常的人员流动，却惊扰了傻头傻脑的李佑的心，别看他平时除了打架，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别看这样，他的野心其实一点也不小。
平时只是苦于没有什么帮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而已，这一次，从承乾那里倒戈而来的虾兵蟹将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于是，他才突发奇想去联络承乾，想要互为援手。承乾怎么会想到，李佑所谓的联盟，那些盟友还都是从他自己这里走出去的。
幸好，现在的李承乾也不是过去的李承乾了，经历了困顿的他，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李佑这样平时没什么交情的，就更不例外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熊就是觉得，没有人敢来东宫，他却敢来，想显示一下自己很有本事，很有胆量。”
“父皇知道，我们两个平时也没有多少交往，他来的时候，就连儿臣都感觉很惊奇。”
第四百一十五章 知心人韦贵妃
“李大熊一向胆子大，可能觉得，人人都躲着儿臣，他还敢来，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吧。”
“进殿之后，他就喜滋滋的向我炫耀，还说以后就要和我站在一起，支持我，儿臣也是很久没有客人，就算我们俩之前交恶，却也很高兴他能来看我，所以一起说了许多话，还喝了不少酒。”
“儿臣哪里敢相信他的醉话，不过，弟弟能够支持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就这些？”
承乾叨叨念念半天，最后就换来了李世民的短短三个字，他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说的对还是不对。
能不能让父皇相信他。
只得拼命点头，一个劲的剖白，他能够说出这件事，李世民已经很满意。
他也没有在东宫设下眼线，只不过是让徐良派人在东宫周围监视着，看看东宫周围的动静。
探子们回禀，李佑曾经去拜访过太子，自从获得了消息，李世民就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就等着有朝一日见到了承乾，要好好打探一下，也就是说，李世民对孩子们的管控也并没有那么严格，他能照顾到的地方也只是大面而已，细微之处，他是看不到的。
也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则，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不愿意让人监视，也不希望孩子们时刻处于他的监视之下。
若不是李泰非要挑衅，他根本连王府周边也不愿意布置人，都是大人了，路该怎么走，事情该怎么做，还能不知道，只要不是触碰底线的行为，李世民根本不感兴趣。
在这样心理的指挥下，承乾的回答已经可以让李世民满意了。承乾并不知道李佑再见过自己之后，又进宫来晃悠了一圈。
李世民早就看出了李佑的所作所为不正常，只是，他还无法判断这不正常的指向究竟是什么。
如今，听了承乾的讲述，他也就彻底明白了，原来，李佑是想和承乾结盟，借由承乾的力量打压李泰。
人生真是风云变幻，你永远都想不到下一瞬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件，会有多么的匪夷所思。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李佑主动去联合的承乾，他是疯了吗？
在储位之争的版图中，什么时候有他的姓名了？
说句不公平的话，李世民就从来也没有考虑过他，正是因为没有考虑过，所以，他的诸多恶行，李世民也不往心里去。
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孰轻孰重，那是不一样的，衡量的标准也不同。对于承乾，李泰他们，李世民的要求肯定更加严格，他对他们是寄予了厚望的。
希望他们能够有所作为，而对于李佑，反正他也是成不了才的，也并非嫡子，只要不惹出天大的祸来，李世民都不会对他太严苛。
凑合的过去就可以了。
谁知，他的心志还挺高，原本竟是他小看了他。
李泰在偏殿休养，承乾也怀着信息，返回了东宫。李世民伸了个懒腰，在徐良的陪同下，前往韦贵妃的寝殿。
说来，皇帝陛下去到嫔妃的寝宫，这可是一件稀罕事，以往也就是长孙皇后还在的时候，李世民时不时的会往皇后的寝殿去。
自从皇后仙逝后，这样的行为也基本上是绝迹了，而今天，李世民破例出来，也并不是因为他又移情韦贵妃了。
徐良在他身旁颤巍巍的走着，心中明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放着李泰，不能让李泰知晓。
然而，他身子骨那么不争气，病病殃殃的样子，李世民也不能狠心把他轰走，于是，他走不了，就只能自己走了。
在四妃之中，也就只有韦贵妃是最让他放心的，她资历深，办事持重，更重要的是，她的儿子李慎比雉奴的年纪还小，目前根本没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性。
更何况，他平日里观察韦氏的诸多言行，就连她自己也没有让李慎参与朝堂争斗的心，儿子还没有资质，母亲又没有那个野心，这样的人对于李世民来说，才是最放心不过的。
于是，自从长孙去后，有什么体己话，李世民还愿意和韦贵妃说上几句。
虽然再怎么样努力，也找不回和长孙的那种感觉，不过，至少在众多后妃之中，韦贵妃已经是嘴巴最严实，最安全的了。
也善于倾听，很多时候，李世民将这些朝堂事讲给后妃听，也并不是为了向她们讨意见，让她们跟着一起分析，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从谈话之中，他就可以逐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楚，自己做决定。毕竟，以目前的朝局来说，这个皇城中，还没有人的智慧手段能够超越他。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
李世民突然造访，韦贵妃丝毫没有准备，当她听到通报的时候，李世民都已经准备要进殿了。
幸而，韦贵妃一向晚睡，世民的突然造访才没有让她慌乱，趁着世民还没有进殿的这一点时间，她又把衣衫和发型重新收拾了一下，这才出来迎接。
不过，脚步还是慢了一点，等她准备好了，李世民都已经进殿了。
“妾见过陛下。”她欠身示意，李世民马上就免了她的礼。韦贵妃办事麻利又周全，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就已经把夜宵的小菜小酒全都准备好了。
其实，刚才在甘露殿，李世民已经吃了不少东西，不过，来到这里见她布置的这样周全，也就顺势坐下了。
“陛下今夜过来，恐怕不止是为了来歇宿的吧。”
两人寒暄几句，韦贵妃倒上了一盏酒，她不是个含蓄的人，李世民深夜来访，肯定不单单是为了来找她睡觉的。
他是有要紧事要说的。与其兜兜转转的迂回前进，还不如一下子就挑开了好。
世民笑笑，有了韦贵妃这句话，他就可以判断，他当真是没有找错人。
韦氏果然还是可以和他心意相通的。
这话题该从哪里开始呢？
她这样开门见山，一时让李世民还真有些懵。
“你知道承乾今天进宫了吧。”
“是啊，知道的。”韦贵妃欣然开口，李世民的话题，和她想象的没有太大的差别。
终究还是为了皇子之间的事情，这也是常态，她早就有预料。若真的是军国大事，涉及到朝廷机密的，李世民也不会拿到后宫来说。
第四百一十六章 局外人
女人问题，基本上在李世民身上发生也是不可能的，韦氏已经贵为四妃之首，短时间内也没有看出他要扩充高阶后妃的队伍。
至于皇后，更是想都不要想。
就连最资深的她都没有希望，其他人更是没有一丁点的可能性，李世民深爱长孙，韦贵妃看的很清楚，长孙去了，皇后的位置就算是空下来了。
李世民不会再另立皇后，四妃就已经是最顶级的待遇了，这一点，在四妃之间也有共识。
所以，李世民的后宫还是很和谐的，因为人人都知道，皇后那个位置虽然空闲着，但谁都没有竞争的可能性，也就没有人想去争。
太子解除禁足的事情是明发诏令的，韦贵妃并不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士，却也一定会听说。
但是，她并不知道魏王李泰也赶在太子进宫之前过来搅局。
听了世民的讲述，韦贵妃真是惊诧连连。
“魏王怎么会这样做？”
“实在不可思议，完全不像是他的个性。”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韦贵妃一向是办事很有节奏感的那种人，她不会因为李泰的荒唐表现就义愤填膺和李世民站到同一战线。也不会拈酸加醋，让局势更加恶化。
毕竟皇子打架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好处，她又不可能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也从来没想过让李慎去得这个利，这么多年沉沉浮浮，她早就看清楚了，在这皇城里，越是争抢的凶的人，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下场往往都不会好。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作为一位母亲，她只希望李慎能够平安喜乐，平平安安的混到出蕃的年纪。
自己也跟着逃离长安城，这也就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了。
所以，李世民在她这里感受到的放心舒心也是真实的，因为，韦贵妃确实并不想加入战局，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儿子，都是一样。
正是因为这份旁观者的心态，才能让她在言语之间总是保持着谦和克制，不论是什么样的坏人，只要是李世民疼爱的，她都尽力去周全，给他们找一些不痛不痒的托词。
“误会？”李世民夹了块肉脯，心中不快。
“怎么可能！”
“就在今早，朕已经抓到了为他刺探内廷消息的宫女，人赃俱获，可见，他早就已经开始在内宫之中布置眼线了。”
“今天他能够赶在承乾到来之前进宫，也是朕故意放给他消息，就想看看他得了这消息，会怎么做。”
“现在看来，他果然是耐不住寂寞的。”
摆出一副慈眉善目脸的韦贵妃，听到这些话，也无法淡定了，酒才喝了一半，就放了下来。
吃惊道：“这怎么可能？”
“魏王居然会在内宫安插眼线！”
“他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既然李世民都已经抓住了眼线，那韦氏也没有什么可帮他周全的了。这肯定不是误会，毕竟，李世民也不可能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向她提起这件事。
但她还是不能相信，李泰他怎么敢？
这不是找死吗！
难道，就因为要争夺储君之位，他都已经疯魔到要不顾生死了吗？
莫不说，现在的局势远远还没有到生死之战的时候，就说他们争夺的目标，太子之位，就算是现在争到了手，能有什么用？
李世民身体康健，看现在的情形，至少再当十年皇帝，没有一点问题。十年，又会有多少的变动，多少的事端发生。
现在李泰和承乾都才只有二十岁左右，年轻的很，根本不需要在这些还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上多费心机。
完全没有必要啊！
现在就争夺的这么凶，把各种阴谋诡计权力争端都摆到明面上，闹得这样难堪，最后，只会是两败俱伤，最后让渔翁得利而已。
这些孩子啊，终究还是太年轻。
经验还太少，他们现在的争斗手段，若是放到李世民已经开始重病不起的时候，还算时机正合适。
争到最后，谁是胜利者，或许就能笑到最后了。
可是，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策略，就是努力提高自身，让父皇对自己刮目相看，慢慢积累好印象。
待到最后阶段，再集中发力，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看看李泰现在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真是愚蠢，李世民春秋正盛，正处于掌权的最佳时段，他怎么可能允许孩子们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呢？
他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了？
柔软可怜任人欺辱的小绵羊？
怎么可能！
毫不客气的说，李世民现在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以至于，让子孙都能够有争夺这个大位的机会，全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是亲手搏杀拼回来的。
然而，他的儿子，竟然把他当成是无能的废物，明晃晃的就在内宫，在他的身边安插眼线。
他们莫不是真的以为，李世民眼瞎心也盲了，真的察觉不出？
以前他不管这些破烂事，只是因为他信任着孩子们，也并没有对他们设防。
而现在，既然李世民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那就说明他对孩子们，至少是对李泰，是不再相信了。
可怜李泰自认为聪明，还在不停算计，殊不知，他算计的对象早就已经开始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在皇族贵戚的圈子之中，没有什么比信任更加重要，失去了信任，李泰将来的路，会越走越窄，越走越艰难。
今后的储位争夺战之中，恐怕就不会有李泰的位置了，就在这贞观十一年的夏季深夜，韦贵妃就已经定下了这样的预判。
她心中惋惜，为这些少年英才满腹的经纶，一肚子的才学智谋，竟然用在了这样的地方而感到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她常在深宫，也无意于争权夺利，或许，早就跟不上形势。
不知道太子之位的争夺已经是多么的火热，厮杀是多么的激烈，才能在这里说风凉话。
韦贵妃一向是个宽容又热爱自省的人，还没等什么人来抓她的思维漏洞，她就开始自我反省上了。
“陛下也不必太过烦忧，依妾看来，只要抓住了人，不让内宫的消息散出去，就可以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不作出点反应也不合适，不过，也不能说太过激的话，这个尺度其实有些难把握。
第四百一十七章 后宫净土
韦贵妃不是初入宫门的小娘子，陪伴在世民身边也有十几年了，李世民能把这些皇子之间争斗的话题说给她听，这就说明是想听听她的劝解的。
所以，太浅，会让李世民觉得，虚情假意，真心错付。
太深，就涉及干涉朝政，也会给自己平白惹来祸端。
于是，这样的话，看起来是最合适的了。
既没有涉及如何处置李泰，也没有涉及如何处置那眼线，更没有对朝廷将来走向的预判。
甚至，没有说一句重话，也没有批评李泰或者是什么人，简直是四平八稳。
李世民心细如发，早就看出了韦贵妃的态度，却也不着恼，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对于韦氏来讲，这已经是相当难以把握的谈话方式了，她还能这样游刃有余，相当不容易。
“朕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就是担心泰儿不会给朕犹豫的机会。”
李世民压低了嗓音，说出这番话，顿时让韦贵妃震惊不已。
“陛下的意思是……”她凑上前来，亦低诉道。
“你刚才是没看到泰儿在殿上的表现，实在是非常可笑，现在还躺在甘露殿偏殿起不来哩。”
提起那桩闹剧，李世民也是无奈的笑笑。
“朕看，以后，接二连三的表演还会不停的往外冒，泰儿现在可是野心外露，他一定不会放过争抢的机会的，你看着吧，以后一定会好戏连台的。”
好戏连台？
看戏？
韦贵妃撇撇嘴，没有接话。
她又对太子之位没兴趣，他儿子也还小，在她的谆谆教导之下，也早就明白了明哲保身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她要看什么戏？
只有想加入战局的人，才会围在一起看戏，指指点点，互相嘲笑，像她这样的局外人，有没有戏，要不要看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谁胜谁负，都不会引起她太多的情绪。
不过，从她的本心来讲，她还是希望承乾能够继续坐稳太子之位，因为只有他守住了这个位子，朝廷上，内宫之中，才可能消停一些。
若是前朝不安宁，后宫也不会得了清静，韦贵妃也上了年纪，可不想再看什么喋血宫廷的惨烈场面了。
“好戏不好戏的，妾也不关心，只要他们不要伤害到陛下就好。”她急切而又忧愁的凝望着李世民，世民揽着她的手，亲昵的抚了抚。
“这你不必担心，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靠近朕，更不要说是害朕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的吗？”
“可妾还是很担心，毕竟，陛下的身边居然会出现探子，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莫说内宫中的人，从入宫再到遴选都是经过了层层的选拔，背景也都是认真调查过的。就是这探子居然还可以堂而皇之的把消息从内宫中传到宫外去，这就已经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了。”
“想想就觉得后怕，冷汗淋淋的。”想到这里，韦贵妃的肩膀就瑟缩了几下，她是真的有些害怕。
你想，这眼线连皇帝陛下都没放过，可以堂而皇之的监视，那么，她们这些内宫嫔妃呢？
还不是人家砧板上的肉而已，现在就是他们根本对后宫诸嫔妃的消息没有兴趣。
来日，若是他有兴趣了，想知道了，她们的消息还不是源源不断的往外送，就和开了水管一样。
哗啦哗啦的……
思及到这一层，韦贵妃登时就紧张了起来，虽然前朝的争斗和她没有关系，她也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牵上联系，可是，内廷之中的事情，说到底也算是宫闱之中的事情，都算是**，怎么可以让一个大王给探听了去。
这人的心情就是这么容易转变，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当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当然是怎么样都行。
还可以轻松自如的说些不痛不痒的好听话，可是，当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呢？
那绝对是翻脸变了个人，整个态度全都大反转了。
朝堂这个地方，从来都是前朝和后宫紧密相连的，每一个皇帝都希望后宫嫔妃不要干涉朝政，这似乎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不需要多加提醒，也不需要真的明发诏令，但是，后宫不得干政，几乎也是人人都认同的一个道理。
比方说，四妃之首的韦贵妃就深谙这个道理，别说是主动参与，就是主动送到她眼前的朝政，她都能躲就躲，能推就推。
然而，即便是如此，还是有很多国家大事实际上也是在内宫之中决定的。
况且，后宫之中虽然女人多，可是未成年的小皇子小公主也是生活在这里的，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生活起居，也大大的涉及到前朝。
很难保证李泰不感兴趣，虽然现在他还并不感兴趣，可谁也说不准今后的事情。
所以，韦贵妃第一时间就紧张了起来。
“陛下，妾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她轻声细语的试探，李世民也想听听她的意见，并不会阻拦她。
韦贵妃得到了鼓励，说话自然硬气了不少。
涉及到自己，谁还能置身事外，谁还能平心静气。
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是一点错都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陛下，后宫之中会不会有魏王的眼线？”
“毕竟，内宫之中，不仅有各位宫妃，还有皇子、公主，都是地位非常重要的，若是他们的消息被魏王知道了，那岂不是大事不妙。”
“妾这样说，绝对不是只为了妾自己，更是为了诸姐妹，诸位皇子公主着想。”
“内廷看似松散，整日里也没有多少要紧的事情，莺歌燕语，轻轻松松的，但其实，陛下也知道，也是涉及很多机密的。尤其是，皇子公主们的日常起居，诸多细节，往往也是不能对外人说起的。”
“所以，妾不得不多一层担心，若是内廷之中，魏王的眼线不止一人，甚至是散布个个角落，妾和孩子们又将如何自处？”
她说的期期艾艾，那叫一个真情流露，李世民亦心有戚戚，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和韦氏也算是相伴十几年了，她的个性，他十分了解。
一向不爱掺和前朝事务的她，居然会剖白这么多，这只能说明，她是真的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刚刚那一刻，李世民受到的冲击，超乎了韦氏的预料。说实在的，若是没有她的提醒，他都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
是啊，前朝的事情，他的身边，李泰都敢安插眼线，后宫这里呢？难道真是一片净土？
第四百一十八章 晋王再访
这一刻，李世民又无法确定了。
虽然心里有些犯嘀咕，可这面子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至少要先把贵妃安抚住。
“贵妃，你看你吓的，哪有这么复杂，朕已经仔细调查过了，眼线就只剩下一个了，还被抓了，以后这后宫里就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问题了。”
“你放心，更何况，经此一役，朕也不会再让他妈有可乘之机，一定会加强防范。”
“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状态亲昵。
“这就好，这妾就放心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又说了许多的知心话，李世民心里敲着小鼓，开始筹谋下一步的计划。
不行，必须要把这件事提上议事日程，赶紧着人在内廷好好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
两天后，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穿透屋顶，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让木制地板上，都布满了各种形状的光斑。
别怀疑，这是木制房子的正常情况。并不是屋顶有漏洞，这只是因为木制房子构造没有那么的严密。
偶尔有漏光的地方，完全正常，不需要担心，既不会漏雨，也不会漏风。
沈安很喜欢这些光点，有一种朴素又绚丽的感觉，用现代的词语应该怎么形容，恐怕这就是某种氛围感。
实际上，氛围感是非常重要的，就像是氛围帅哥，氛围美女，若是单论出来，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美，并没有那么帅。
造成你产生那种感觉的，完全是氛围在作怪，是美好的适当的情境，让你心生好感而已。
现在，当他翻过身子，瞧见门口的光斑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浮现了那种幸福的感觉。
哎，在大唐，他虽然也结识了不少朋友，有了富足的生活，可他还是寂寞，仍是孤独。
没办法，他到大唐，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还有太多的事情根本没有了解，应该说，他生活在这里，还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
没办法，他对这里还是太不熟悉了，那个到处都是灯红酒绿，绚丽光彩的现代社会，才是他成长的地方。
若是可以重新选择，若是上天能够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会抛弃大唐的所谓富足的生活，返回现代，继续做他的扑街写手。
然而，很遗憾的，上天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只能继续在大唐敲锣打鼓混日子。
不过，好在他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窝囊且不顺遂的日子，所以，这一回，他一定要改变心态，让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
管他是好是坏，总而言之，先燥起来。
小钱钱赚起来，好朋友拉起来，小发明搞起来，幸福的日子过起来，虽然，现实和理想总是有点差距的，目前看来，效果虽然不是那么的好，但也不是很坏。
至少钱他确实是赚了不少，各种小发明也做了不少，大大的推动了大唐社会生活的发展。
虽然现在看起来，这种影响还不是很明显，但相信不久之后，或者说，千年之后，这样的贡献一定会被凸显出来。
他所有的难题，并不是来自于事物，完全是来自于人。
顺利结交众多达官贵人，当然是幸事一件，若不是托了他们的福，他恐怕刚一开局就完蛋了。
更别提是赚钱了，不过，这么多的好朋友，对于他来说，也是有喜有忧。
喜就不说了，那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忧的地方，就不是那么的明显了，他就算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李治是什么善男吗？
萧显一定是可爱又聪明？
陈湘、杨金金，这些人绝对都不是省油的灯。
别看他的朋友就没有几个岁数大的，全都是小少年，甚至是小娃娃，看起来全都天真可爱，问题是，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那搞出的幺蛾子，简直是一个比一个可怕，他就是想帮忙兜着，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还不说，房二是什么善心人吗？
别看最近挺消停，可时不时的也会弄出些大动静来，惊扰的你身心俱疲。
纵观这一个月的种种遭遇，凡是倒霉的，凡是让他头疼的，都是这些“好”朋友。
要是没有他们，他现在早就走上赚大钱的康庄大道了，现在说不定都成长为长安城的隐形富豪了。
都是这些闲人，挡了他的道。
不但挡道，还天天驱使他跟着做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找上他。
幸亏他头脑灵光，脑筋转得快，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被他们弄翻船了。
今天从他们那里吃的亏，明天一定要百倍的从他们身上捞回来！
他在心中大喊三声，虽然没有人听到他的豪言壮语，但是，他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言出必行，要是没有这个心，他就绝对不会这样说，说出来了，就一定要实现。
他翻身坐起，鞋还没穿好，就听得阿钱从院里奔过来：“郎君，晋王殿下来了。”
“快起身迎接啊！”
晋王二字一出，沈安就觉得，眼皮子直跳，脑袋蹦蹦的疼。
“快伺候我梳洗！”
别的不说，就算是李治已经进门了，他也得先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才能出去见人。
总不能顶着满脸油光，一嘴的口臭去见李治，要不然，就他那个挑剔的劲头，非得挑刺不可。
可惜的是，他正想一头钻到净房里，短短几步路都没有行进成功，就被李治抓了个正着。
“沈公，天也不早了，您老才刚起来啊！”
他身穿一身水蓝常服，虽然他年岁还小，举止还比较幼稚，不过，在同年龄的大唐儿童之中，已经算是身材颀长的了。
于是，他这不硬朗的身子骨，就显得更加瘦弱了。
不过，近来，他的状态十分不错，就连脸上都圆了不少。这些，可都要多亏沈安。
沈安悉心的炮制了四物汤，为他调养滋补身体，更何况，因为沈安十分有趣，总有好点子，让一向都不爱走动的沈安，结结实实的参加了不少户外活动。
不管是以往从来也不敢尝试的马球，还是制作炸弹这样的手工活，对于李治来说，都是相当新鲜的。
让他非常有兴趣，参与的热情十分高涨，每天都是好心情，脸上喜滋滋的。
只要看到沈安，虽然两人的年纪差的有点多，他也是一口一个沈公的敬着他。
但其实，他早就把沈安看成了自己的铁哥们，一看到他，就觉得会有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以至于，就算沈安不来找他，他都要频繁登门造访。
第四百一十九章 李治化身送货郎
陛下最为疼爱的晋王李治，见天的亲自登门去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郎君玩，这郎君就住在善和坊，听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二代。
实实在在的就是个看井的，官职品级正在末流。
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李治和沈安之间的渊源，李治也不会把他是如何跟沈安结识的事情，吵嚷出去。
所以，坊间的传闻那是越传越凶，越传越邪乎，恐怕就是沈安自己听了，都会觉得非常离谱。
“殿下说笑了，我这人确实懒睡，平日里起身也晚些，让殿下看到，实在是不好意思。”
既然梳洗是来不及了，沈安只能稍稍整理一下衣衫，以便让自己显得体面些。
虽然也体面不了多少。
没办法，这里是在大唐，你就是用这里最先进的清洁手段，那清洁力度也赶不上现代。
就说洗脸吧，这年代还用的是皂角，就是使劲的搓，也没有多少泡沫，清洁力度实在是不成。
再说这洁齿用具，就更是不成，虽说有洁牙粉，可那是全自然的，一点化学元素都没有，根本就不能使牙齿亮白，也不能使口气清新。
真是没办法，这就是时代的鸿沟啊！
“这也怪我，今天起来的早，又是休沐之日，不用上课，所以就想着来找你玩玩，没想到，还来的太早了些，早知道，应该先通报你一声的。”
通报？
说一声？
晋王殿下真是会开玩笑，沈安耸耸肩，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然而，你能怎么办呢？
除了认真接待，非常热情，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想想看，李治话里话外全都说出来了，今天可是他难得的休沐之日，一个月上也就休息个两三天。
这样难能可贵的休息日，他居然还赶着大早来找他，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绝对是来者不善啊！
“话可不能这样说，晋王殿下，这全都是我疏忽了，我应该隔几日就去拜访殿下才对，现在好像倒是反过来了，殿下总是来找我，让我实在是无地自容啊。”
“都怪我，实在是太忙了，今后，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或是想见我，着人过来说一声，我一定立刻就过去，绝对不会耽搁。”
两人踱到场院外，沈安这才发现，李治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大堆的随从。
而这些随从，一个个的都不是空着手来的。
“殿下，这是……”
看到他们手里提着的东西，沈安登时就愣了。
小桌案，成堆成堆的上好宣纸，还有颜色统一，形状一样的坐垫若干，数都数不清。
李治喜滋滋的跳上前，那叫一个兴奋。
“沈公，都看见了吧。”
“这就是我承诺的那些装备啊！”
“你要开作坊，这些都是你账单上面写的需要的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缺少的，工部和我说了，这只是一部分，都是一些好采买的。”
沈安把当初写好的账单找出来，一一对照。
“晋王殿下，微臣实在是太感谢了！”
“真的，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微臣万没有想到，这东西居然这么快就采买完成了，殿下，殿下居然还会亲自给微臣送到家里来。”
“这真是……”
狐狸治摆摆手，制止住他的喋喋不休。
“沈公，这本就是我们商量好的事情，现在已经办好了一部分，我想，当然要赶紧都送过来，你也可以早做准备。”
“殿下真是思虑周全，在下真是惭愧，惭愧。”这一刻，沈安有一点不知所措。
要说，狐狸治虽然常来，却也还是贵客一名，他总要招待一下，按照一般的程序来说，他应该奉上香茶一盏，递上各式瓜果。
问题是，看李治这蹦蹦跳跳，穿行在各种杂物之间的架势，他显然是并不想喝茶的。
也没那个心情。
沈安揣度了一下，终于决定还是不要把那些敷衍的话说出来，就由着李治，做让他开心的事情就是了。
毕竟，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居然还送货上门，比顺丰都贴心，你再摆那些无聊的架势，说那些没有实际意义的阿谀奉承，就太没意思了。
“殿下，天气炎热，殿下身子刚刚恢复，不如到厢房里去稍事休息，这里有微臣就可以了，等微臣都清点好了，马上就进去陪伴殿下。”算没有装腔作势，这该说的该做的，也一点不能少。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狐狸治根本就不会听他的，果然，他还没有说完，李治就把他打断了。
“沈公，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微臣微臣的称呼自己，你我是朋友，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大王，还比你小这么多岁。我们就以你我相称就是了，不必这么拘谨。”
李治扭了扭肩膀，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沈安。
沈安分析，这眼神之中，既有爽快的劝说，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很莫名，若说是这第一种情绪，他还是很理解的。
以李治现在的性情来讲，他确实不喜欢沈安和他讲这些虚礼，显得非常无趣。
可这第二种呢？
他就参详不出了。
为何会复杂？
李治虽然鬼心眼子很多，时不时露出那种狡黠的神色，可说真的，他的脸上却很少出现这样非常复杂的表情。
那种纠结，那种一言难尽，实在是说不清。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李治的眼神还是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一直都在凝视着他，而且两种含义之中，似乎是第二种的含量更多了些。
看来，晋王殿下刚才的那番话，是话里有话，并不简单，既然没有参透，那就赶紧得问一问，以防被他倒打一耙。
“殿下，让我该称呼是没问题的，只是，殿下为何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我这才起床，脑子混沌也不转弯，殿下若是心中不快，还请赐教，我一定立刻就改。”
说罢，他就殷切的看着狐狸治，是好是坏，究竟是什么事，你还是早点说清楚吧。
免得我猜来猜去的，再踩雷上，这不是让人更难堪吗？
于是，他干脆采取了开门见山战术，让李治自己主动交代，他若是不说，那就别怪自己没眼力了。
第四百二十章 走水路行不行啊！
李治端起两手，面对沈安的疑问，他展颜一笑：“沈公啊，原来你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啊！”
“究竟是什么事？”他搓搓两手，表情诚恳，这个李治也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直接说了，非要绕弯子。
这谁也不是猜谜大师，还真的会读心术不成。
“殿下宅心仁厚，还请早早为我解惑。”某人从善如流，对自己的称呼，他立即更改，没有一点迟疑。
本来也是如此，他一个现代穿来的，怎么会愿意用这些古代词语自称，幸亏他不是天天要上朝的，也不是生在大家族里。
要不然就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汇这么一出，非得露馅不可。
所以，能以你我相称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巴不得这样做，只是害怕对李治不恭敬，他会不高兴。
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
“沈公真是好记性，前些日子，你还让我举着两手，学什么健身操，说是能强身健体的，那个时候，你可是相当理直气壮，一点微臣的意思都没有。”
“看起来，比大将军的气势还足哩。”
“你既然那个时候可以气势十足，现在怎么又非要微臣微臣的叫得欢，实在是有些虚假。”
等等，他居然还想着这件事呢，这个小子，真是够记仇的。
“殿下这是责怪我了，我这样做，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是想让殿下高兴而已。”
小厮们办事得力，李治带来的仆役也足够多，不一刻，沈安的宅院里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到底也是晋王府的差役，虽然晋王年幼，也不太管理府上的事情，但晋王府的差役们素质都很高，办事得力。
不一刻，他们就把工部置办的各种设备，全都搬进了沈宅，令人惊喜的是，他们居然没有把东西都堆在院子里，转头接着干活。
而是将所有的货品都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场院里，不止货品的数量清楚，种类也是一望便知。
最重要的，也方便了沈安。
沈安一手拿账单，一手执毛笔，将数目和种类都对的上的物资一一划下去。
时不时的，他还蹲下身子，认真的清点。
要说，这件事也是赖他，当时为了多骗一点钱出来，把一些必须设备的数量夸大了不少。
现在看来，有一部分是作茧自缚了。
最明显的，就是这毛笔。
因为是提供给学员使用的，而且，这里又是作坊，来的学生大部分都不会是什么饱学之士。
主要还是以爱好手艺的人为主，在这样的情况下，工部提议，李治做主，采购毛笔的等级只能说是比最差的那一等，稍好一些。
因为学员众多，毛笔的数量又增多了一倍，按照人手一支，还有预备的原则。
以至于，目前在沈宅之中，这样品相不是太好，也不高档的毛笔，竟然有满满两筐。
沈安看着这些笔啊，真是无语凝噎。
这肯定是多了，多的太多了，可是，要想再利用，也是很费劲。首先，他自己就绝对不可能使用，因为不论是笔杆还是对于毛笔最重要的部件笔头。
更是比较廉价的兔毛制成的，这样的毛笔，就是他这样穿越而来，最近才开始熟悉运用毛笔的人，都不会使用。
充其量也就是分发给阿钱芙蓉那样的小厮奴婢，供他们平时写写画画用。
两人在他的教学之下，已经学会了几百个字，也算是初步摆脱了文盲的阶层。
如今，不论是算账还是登记造册都是完全没有问题，应付得来的。
不过，这些笔，就算是送给他们，也不见得能送出去多少根。比如家里的那些仆役，房二倾情赠送给他的十几个家丁，都是从来对读书写字都没有兴趣的。
就是白给，倒贴，他们也不愿意要。
望着满府满院的各种物资，沈安心念一动。
桌案、毛笔、蒲团、坐垫、灯油，这些物资，不说多么紧俏吧，可也算是好东西的。
若是拿到东西两市去卖，说不定还能收回一定的成本，何乐而不为。
他越想越高兴，小李治穿梭在各种设备之间，看什么都新鲜。
刚才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没有半点是蒙骗沈安的，这些设备确实是他不停的催要，工部才赶紧拨了钱，要求匠作坊采买的。
不过，他也只是去把差事催了催，至于差事完成的怎么样，究竟都买了些什么，质量如何，他就不甚清楚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些货品，各式各样的，还挺有意思的。沈安贼兮兮，贱嗖嗖的笑脸，正被他看了个正着。
“沈公，那毛笔有什么好的，竟然让你这样开心？”
沈安一愣，我笑了？
我居然又笑了？
某人连忙扳起脸孔，做表情管理，可惜，狐狸治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心眼。
一见他这表情，瞬间就警觉起来了，呵呵，这肯定又是没想好事。
“殿下说笑了，我是看这些货品，心里高兴，真没想到，殿下居然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这么快就全都帮我筹集到了。”
看他满脸堆笑，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李治心中有数，绕吧，你就绕吧。
先让你表演一阵。
“其实，也没有全都准备齐全，做炸弹要用的那些石料，还没有运到，之前我也和你说过了，那些东西，有不少都要专门去江南采买，通过水运送过来，你还要等一些时日。”
“啊？”
“水运？”
沈安的心瞬时就凉了一半，这可是大唐，这东西一旦走了水运，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运到长安城了。
你想想，这个年月，所谓能称之为货船的，全都是木制舢板船，就算是工部或匠作坊使用的高级木船吧，那运力也有限，船速更是指望不上。
要说是从洛阳运过来，他还有点指望，可要说是从江南运过来，那就真是等天都凉快了，冬衣都换上了，还没影呢。
这一点，绝对不是他危言耸听。
想想看，红楼梦中写，林黛玉从苏州到金陵城，走水路，那还走了一个月哩。
然而，苏州到南京，那才多点的距离，从现代交通运输上来讲，完全属于包邮区的范畴。
就是这样，还走了一个月。
可想而知，从西北腹地长安城，到所谓的江南，说的近一点，就算是金陵吧，那也要跨越好几个省，在大唐，就叫道，才能抵达。
掐指一算，没有三个月也是不成的。
说不定，他的这一批原料，能赶上和利州进京的武媚娘女士，一道抵达。
第四百二十一章 赚钱没够
这都叫什么事情？
早知道，原料还在千里之外，他就不这么早就张罗要建设作坊了，实在是太没有计划性了。
他手上的工作千头万绪，现在就把这件事提到这么靠前的话，在李世民那边，牛皮也吹出去了。
覆水难收，不得不赶快加紧建设，问题是，主要的原料都没有到达，打算让他用什么东西做炸药。
这些原本都是匠作坊要操心的事情，现在因为他要在善和坊单独开设作坊，就好像都变成了他自己操持的事情。
其余的开课设备都到齐了，原料却没有，难道，要把这些东西都撂荒在这里吗？
等到原料都到齐了的时候，这些毛笔啊，宣纸啊，早都该长毛了。
“晋王殿下，既然那些原料都还没有到，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殿下帮我向陛下求求情，把建设作坊的时间，再往后延一段时间。”
“延一段时间？”李治憋着坏笑，努力克制，看沈安因为没有原料垂头丧气的样子，真是心里无比的畅快。
不行，还得再骗他几招。
原来，他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有意思。
“为什么？”
他摇手一指，脸上露出疑惑：“这些东西确实还有些缺少的，主要是那些桐油啊，三棱钉之类的，都还需要采买，没有一起运来，不过，你相信我，不出三日，肯定就都能凑齐了。”
“你就安心的开始做准备，等过两天我就把所有的原料都送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监督作坊建设。”
瞧他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沈安就气的牙根痒痒。
他是正经的唐人，还能不知道，原料从江南运到长安城需要多长时间吗？
居然还让他这几天就开工？
开了工，他准备让他用什么东西做炸药？
黄土吗？
他心里气的够呛，嘴上还不能全都表现出来，毕竟，堂堂晋王殿下降尊纡贵来帮他操持建设作坊，这样的好事若是落在别人的肩上，保证是乐的嘴巴开花，不知道怎么感谢李治好。
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了，这就真的是把李治当朋友，而不是把他当成是皇族了。
从李治现在的本心来讲，沈安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想和自己做朋友的。
沈安也是真心，可真心和真心那也是有区别的。李治可以毫无顾忌的向沈安泼洒真心，因为，他是这一段朋友关系之中的主动者。
只要他高兴，这样的关系就可以很好的维持下去，不必有任何的担忧。
可沈安呢？
他绝对不能把李治对他的好都当成是理所应当，真的把两人看成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兄弟。
毕竟，现在的李治，连闲散王爷都算不上，顶多是一个在李世民慈爱羽翼守护下，健康成长的小皇子而已。
他没有登上朝堂，更没有参与朝政，从没有表达过对时局的任何看法，在李世民面前，他几乎还等同于懵懂的孩童。
所以，李治从外界得到的反馈也是如此，我还是个孩子，他对自己和沈安的身份差距，还没有太强烈的认识。
他还以为，能够和沈安成为真正的朋友哩，就像沈安和房二一样。
然而，沈安对做朋友这件事，认识还是很深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天长日久以后，李治渐渐长大，这份感情是一定会变质的。
与其到时候因为李治开始渐渐疏远他，而伤心失望，还不如现在就在心里把位置站好，不要因为李治对自己过度的热情，就昏头昏脑，若是以后，情势仍然很好，那自己的路就会走的更加顺畅。
若是以后感情真的淡了，疏远了，他也可以平淡接受，不会有多少纠结。
看在李治年幼的份上，沈安只能勉为其难，为他解释。
“殿下，那些原料既然是从江南运来的，我这里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以现在水路通畅的情况，江南来的原料，再怎么快，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到达吧，我们现在就开始做准备，是不是太早了些。”
“没有原料，硫磺、硝石全都凑不齐全，炸药也做不成，殿下知道，这一次，我们要做的炸药，数量绝对不是一点半点，那是要供给前线的战士们使用的。”
“我的意思是，在原料没有凑齐的情况下，是不是先缓一缓。”
这坑就是李治亲自挖的，他还能不知道沈安在纠结什么，只是懒得给他台阶下而已。
而现在，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李治觉得，玩笑也开的差不多了，可以给他个解脱了。
“谁说我们一定要等江南来的原料？”他瞪瞪眼，好像刚才的话不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沈安一愣，这人真是一会一变。
绝对不能完全相信。
“殿下不是说原料要从江南运过来吗？”
“我想，路途遥远，等到原料都凑齐了，怎么也还得等一段时间。”
“所以才……”
李治嘿嘿一笑：“江南的那些只是一部分原料，我们现在要用的，我早就已经派人在东西两市采买着了，这一两日就会送过来。”
“再者，还有一批，是从洛阳起运的，五天左右也可以到了，按照我的估计，这些原料，做上千枚炸弹是没有问题了。”
沈安喘了口大气：“晋王殿下，原料都准备好了，你早说啊，这让我紧张了半天，就怕把差事给耽误了。”
这时，清点工作基本上也告一段落了，沈安的清单上，划了杠的和没有划杠的，基本上是五五开，还别说，李治这差事还真是办的到位。
“早说了，不就看不到你的窘态了，我还怎么寻开心。”李治背着手，欢快愉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沈安的头顶又开始冒烟了。
狐狸治！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耍我！
等老子赚够了钱，看我还会不会再接着受你的窝囊气！
不过，钱真的有赚够了的那一天吗？
沈安的豪言壮语还没有说出去，自己都开始质疑，虽说他并不是很贪婪，可是，在李治的身边，有李世民的支持，赚钱，对他来说，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
他也有些怀疑，他能不能有真的收手的那一天。
东西都搬完了，小厮们也都排成队，返回了晋王府，当然，他们并没有把晋王殿下本尊带回王府。
不只是没有带走，沈安还发现，一直紧跟在李治身边，存在感不强的梁英，这一次也跟过来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讨债来了
沈安注意到，这次梁英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也不是生气，而是那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沈安自觉，最近两人也没有什么交集，他心情不爽，应该不是因为自己，那问题肯定是出在李治这里。
既然是他们主仆之间的矛盾，那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不必操心。
然而，两人才刚休息了一阵，沈安就发觉，终究还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
李治这人，一向是比他还要无利不起早的，今天起得这么早，还上门送货，如此贴心，他能是没有所求吗？
这不可能啊！
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设。
“沈公啊，那木马机括，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李治放下了茶盏，就开始给沈安上眼药。
某人马上明白了这才是他赶着大早跑到他家里来的真正原因，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窜的这么快。
幸好他早有准备，要不然，今天恐怕是混不过去了。
“眼看着这个月都要过去了，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们定好的比赛日子，正是下个月初五吧。”
“这也没几天了，沈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教我骑马啊！”
说这话的时候，李治圆咕隆咚的眼睛，还不停的转啊转，这人啊，就是吃一堑长一智。
像沈安这样头脑机敏的，就更是如此。
刚才被他坑了一把，这回他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怎么能不反戈一击。
他要是不这样做，那都不是他了。
“殿下其实也不用心急，比试这件事，说来，对于殿下来说，根本不需要太担心，依我看，这场比赛，殿下是稳赢的。”
“这是怎么说？”
沈安咪咪笑着，果然，稳赢一词一出，李治就把什么木马机括的事情忘到后脑勺去了。
“我怎么才能稳赢？”
“殿下您想啊，这道理很简单，先说比试诗文这件事，”沈安抬手，蘸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了诗文二字。
不用毛笔，只用手指，他的字迹反而好看了很多，他瞧了都十分满意。
李治才不管他要在哪里写字，写的水平如何。他只关心，如何才能让他稳赢。
能够躺赢就更好了。
“快说说。”所谓诱敌深入，就是如此。
你越想知道，馋虫越多，我就越是要吊着你，让你抓心挠肝，着急的不得了。
若非如此，怎么能把刚才受蒙骗的账全都讨回来？
早就说了，他沈安从来都是有仇必报，而且是速报的类型，这一时上了当，受了骗，立刻就要把场子找回来，要是不能迅速找回来，他就浑身不舒服。
吃不香，睡不着，再者，若是对话的人是个老实本分的，他也不会这么做。
对实诚人，就要用实诚人的对话方式，对待狐狸治这样的鬼机灵，小狡猾，就不需要太实诚。
反正，他也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说不准，下一次发招，他就把他给绕进去了。
所以，机会到了的时候，完全不必手软。
“是这样的，晋王殿下，杨金金的情况，我也听陈湘他们提起过，读书认字还算是可以，问题是，诗文这一途，绝对是不通的。”
“你也知道，这会念书，认得字，那和会作诗之间还差着好大的距离，就以杨金金那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想短时间有所提高，恐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于诗文一途，殿下是稳赢的。”
李治不免有些扫兴。
“你说的这些，上次定下比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我虽然诗文上肯定能赢她，可是赛马呢？”
“你知道的，我骑马还可以，赛马是绝对不行的，这也不能短时间就提高，到时，杨金金不会作诗会出丑，我赛马比不过，也一样会出丑，有什么区别吗？”
说到此处，李治不免有些气恼，坐都坐不住，直接蹦了起来。想到要在杨金金那恶妇面前出丑，他就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心里发泄不出。
这世道，也真是乾坤颠倒了，她杨金金一个女娃，自然是不怕出丑的，可他一个堂堂皇子，七尺男儿（虽然现在还没有七尺，但再过几年肯定能有七尺的！），怎么能在众多宾客的眼前出丑。
他难道不要面子的！
等一下！
沈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李治渐渐冷静下来。
这厮看来对让他赢很有信心啊，难道，他当真有什么锦囊妙计？
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且不说木马机括了，以他的心机，做个手脚，偷偷搞些小动作，都是极有可能的，而且轻而易举。
“沈公，你不会是还有什么后招，一直都没告诉我吧。”他重新坐了下来，靠近沈安，威胁道：“我可告诉你，若是你让我在赛场上出丑，我饶不了你。”
诶呦呦，瞧这凶巴巴的样子，还当真让他吓着了。
他连忙摆手：“殿下莫吓我，我胆子小，不禁吓。”
“不禁吓，你还不说实话！”两人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李治可不会被他这些花言巧语蒙骗。
这让沈安很受伤，在和自己的交往中，李治的脑系越来越发达，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日子，似乎是越来越难混了。
“殿下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有办法，只不过，从一开始，殿下就要受一点委屈，不过，殿下放心，也不会是那种奇耻大辱，只是一点小小的委屈。”
“你说说看！”李治挑眉，面露不悦。
从他的眼神之中，沈安就可以判断出，这厮肯定是想歪了，把他想成什么绝世大坏蛋了。
这真是旷世奇怨！
他要是想害他，何苦还要费尽心机的弄这么一场比赛，他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他帮他解围，他恐怕那一天就已经出了丑了。
还用等到什么六月初五？
“殿下，您误会了，我真的是想帮你，到了比赛那日，你就不要骑狮子骢了。”
“什么？”
“狮子骢？”
这话题越来越奇怪了，之所以会有这场比赛，总的来说，也是因为这倒霉的狮子骢。
人人都想争抢它，人人都想尝试它，人人都被它蛊惑，说到底，就是因为这东西太稀罕了。
太狂野了，让每一个汉子都想去驾驭它，都想去征服它，就连李治这样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也难免心思萌动。
他的想法，沈安完全了解，只不过，了解归了解，他的实力，他是门清的。
狮子骢这样的神物，他是真的没有驾驭的可能，他是小娃娃，对自己的斤两恐怕还没有正确的认知。
可是，作为成年人（至少是心理上的），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治往火坑里跳。
真出了麻烦，倒霉的可就不只他一个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田忌赛马
“我为什么不能骑狮子骢？”李治明知故问。
“为什么人人都能骑得，只有我却骑不得？”他十分不服气，总觉得是被区别对待了。
他当然知道，沈安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是为了他的身子着想，可若是想做的都不能做，想玩的都不能玩，就连试一试都不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殿下，老奴看来，沈公说的在理，狮子骢那牲畜，实在是太烈性了，殿下身子才刚刚恢复些，不如就让给金金娘子骑吧。”
梁英忽然向他投来感激的眼神，让沈安受宠若惊，他心思机敏，很快意识到，梁英刚刚的苦脸正是和这件事有关。
李治肯定是一直吵着嚷着要骑狮子骢，梁英作为跟在他身边的首席大太监，是绝对不愿意让他涉险的。
以李治的那点三脚猫的骑术，要是不出问题才怪。
这两日，他苦于没有帮手，真是日日都提心吊胆，这一回，他可是抱着十足的怨言跟着李治赶来沈府的。
他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都推在了沈安的身上，按照他的分析，要不是沈安没有把这件事解决好，还安排了后续的比赛，给了李治希望念想，他又怎么会没完没了的折腾。
听了这几句话，梁英才意识到，其实，沈安一直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是朋友。
沈安也不想让李治去接触狮子骢，只是，他的方法和自己截然不同，他是用各种暂缓之计，来把这件事逐渐押后，逐渐让他从李治的脑海里淡忘了去。
淡忘了去。
原本梁英还不能理解他这种行为，还埋怨他来着。
而现在，他是彻底了解了，也全身心的相信他，沈郎，果然还是晋王的好朋友。
是真心为他的安危担忧的。
“梁英，这些天，这样的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再告诉你一遍，这狮子骢，我是志在必得！”
“我一定要骑！”
李治跳到了桌案上，高声宣布，沈安看他这样子，活像是一只斗鸡，嗷嗷的挑衅。
就怕谁不知道他长了能耐似的。
“殿下，你且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骑狮子骢。”
“若是殿下听完了我的话，仍然还是放不下狮子骢，一定要骑，那某也不会推辞，一定会奉陪到底，若是殿下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如，到比试的那一日，就配合一下。”
“总而言之，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就是要看杨金金出丑，只要是她不能获胜，那殿下也就算是达到了目的，不是吗？”
李治扬着头，眼珠子向下走，不屑的看着沈安。
“说得好听，你不就是想阻拦我，不让我骑狮子骢吗？杨金金获不获胜，你也不会在乎，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
李治得意极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装什么纯情？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沈安和梁英都是一路人，完全的一丘之貉，都是变着法的，不让他骑狮子骢而已。
其他的说辞，全都是遮掩而已。
“殿下若是这样说，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我确实是在为殿下着想，殿下想想，就算是我有更好的办法，教你骑马，你的水平有所提升，可你能比得过在草原上长大的杨金金吗？”
“她可是在马背上长了十年的，什么样的烈马没见过，别说是骑马，套马都是不在话下的。”
“殿下，我们要的是比赛，可比赛在现在的这个场合里，只是娱乐的一种，是竞技，我们不是为了去玩命的！”
“我们今天，我和梁公公，确实可以让殿下去骑乘狮子骢，反正，都是殿下自己一意孤行，并不是我们怂恿，我们已经尽力在阻拦了，是你自己不听劝。”
“到时候，出了事，或许也没有我们多大的责任。”
“可我们还是苦口婆心的这样说，所为的，不过就是殿下你的安全，绝对没有别的意图。”
沈安的一席话，让李治渐渐冷静了下来。
梁英殷切的眼神，沈安诚恳的话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从桌案上跳了下来，终于安稳坐好，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听听沈安的计策了。
沈安已经有了这种预判，眼见着李治不说话，他便开了口。
“殿下，可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
这不是废话吗？
这不是五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还来问他？
“知道。”表情冷漠。
“今天我要出的主意，就和田忌赛马有关。”
“殿下知道，杨金金骑术很好，她也一直都惦记着狮子骢，其实，要我说，完全可以把狮子骢让给她，让她来骑。”
“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杨金金的骑术，也没有他吹嘘的这么好，毕竟，狮子骢是西域名马，我认为，就算是杨金金，估计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烈马，更别说是骑过。”
“她能不能驾驭这匹马都是不一定的事情，杨金金一向是逞强好胜，若是给她机会，她一定会经受不住诱惑，选择骑狮子骢。”
“到时候，殿下选一匹比较好的马，已经被房府训练多时，十分驯服的，就可以应对金金。”
“可是让金金骑狮子骢，我骑普通的马，我根本就不可能赢得过她啊！”李治摊开两手，十分为难。
“这一点，殿下不必担心，殿下怎的就能肯定，金金一定能操控的了狮子骢？”
“若是她骑着本来就超出一截的好马，赢了殿下，她也是胜之不武。可若是她也驾驭不了狮子骢，殿下骑着性情稳定又温顺的普通好马，也一样可以取得优势。”
“毕竟，马是操纵在人的手里的。”
“金金若是能力不济，狮子骢就是再神勇，也是无法战胜殿下的。”
他说的好听，李治一时被他迷惑，好长时间没有反驳，不过，后来，他又想明白了。
“你说的这都是最好的情况，可是，金金骑术高超，我也是见识过的，若是狮子骢真的听了她的话，彻底把我打败了呢？”
“到时候，我可就彻底要出丑了。”
“如果那样的时候，我绝对不会饶了你的！”李治跳到了沈安的面前，对他威胁了这么一通。
总而言之，就是要让我赢，绝对不能让我丢脸，我好了，你们才能好，我要是不好，我们谁也别想好。
呵呵……
威胁我？
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小子，你等着，我这就把你忽悠进去，让你从今往后都绝了骑狮子骢的心思。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东拉西扯
“殿下，你这就误会了，我怎么会允许金金把你打败了呢？”
“我们是一伙的，我绝对会帮你的！”
“一伙的？”
“你确定？”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安，不可置信：“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沈安连忙堆了个虚假的笑容：“都是我隐藏的深了点，殿下没看出来，纯属正常。”
李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无奈的摇摇头，这人啊，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令人惊叹。
厚脸皮怎么了？
来到大唐，他可是茕茕孑立，孤身一人，要是没有这厚脸皮，他还怎么混？
“殿下想想，杨金金就算是赢了又如何？”
“她骑着万里挑一的名马，赢了只骑了普通好马的殿下，这也属于欺负人啊！”
“她胜之不武，她的胜利，不能算是她的胜利，只能说是狮子骢的胜利。”
“殿下，仔细听听，老奴觉得，沈郎君说的有道理！”
梁英那是什么人？
天天跟在李治的身边，眼力绝对好使，一见这情状，不必沈安提醒，他就明白，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有什么道理？”
朦朦胧胧之中，李治觉得，他好像是有点明白沈安的意思了，不过，也不是太真切，还需要他们仔细解释一下。
“事情是这样的，”沈安一看，这事有门，立刻就给他斟了一盏茶，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以杨金金的个性，一旦我们到了房府，开始比赛，她一定会抢着骑狮子骢的。”
“她绝对看不上一般的马，这样，只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她确实能力不俗，驾驭的了狮子骢，战胜了殿下。”
“这另一种呢，”沈安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李治将信将疑，不过，沈安并不在意。
忽悠的开端一般都是将信将疑，他要是马上就相信了，哪还需要他费心费力，当然，那就只能说明，李治是个纯傻子，他也不会和他做朋友了。
“杨金金自视过高，其实，她的水平也就是一般般，驾驭不了狮子骢，让它失控了，那我们就更高兴了，因为我们是不战自胜。说不定，若是殿下表现的好，还真的可以超过失控的狮子骢，获得胜利。”
“若是她骑着狮子骢赢了殿下，那也是占了坐骑的优势，并不是她真实的水平，到时候，我一定会为殿下说话，不会让她轻轻松松就取得胜利，还收获了赞扬的。”
“殿下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治故作深沉的想了一阵，大概了解了他的意思。
所谓田忌赛马，既是不在乎取其上，也不在乎取其下，而是要取其中。不输也不赢，总是能够进退有余的意思。
“沈公，你这样做，不就是有点玩赖皮了吗？”
“这怎么能叫玩赖皮？”沈安瞪着大眼睛，死活不承认的样子，把梁英都逗笑了。
沈郎君为了说服殿下不要上马，也是很拼了。
可惜，这件事他实在是做不来，只能在心中为他摇旗呐喊，希望他能够把李治彻底说服。
“这就叫巧妙运用战术，这是战术！”
“殿下想想看，那杨金金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自己骑术很好，我们中原小郎君比不上她吗？”
“她这完全是欺负人，我们适当使用战术，算计一下她，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武力好，我们智力佳，说白了，都是比拼，她仗着自己四肢发达，我们虽然武艺不及她，可我们有头脑，难道还留着不用，就让她欺负我们？”
“这不能够吧！”
“是不是，梁公公！”
梁公公一直严阵以待，就等着被沈安招呼，立刻凑上前，抖抖拂尘：“郎君说得有理，这世道，谁能赢，都是靠的自己本事！”
“再说，杨金金本就比殿下年长，她恶意挑衅，完全是欺负人！”
“就是，还不止大一点点，是大四岁！”
“有着非常大的差距！”
“就算殿下骑术不错，在同等状态下，也很难赢得过她，经验就比不上。”
“就是。”梁英附和道。
沈安亦点头：“再者，她早就知道，殿下以往身子骨不是很强健，还特意怂恿殿下骑烈马，她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安的什么心啊她！”
“太歹毒了！”梁英满脸都写着同仇敌忾。
“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配合很默契啊！”李治表情怡然，对他们的这一拙劣表演，进行了评判。
“不是默契，是想到一处去了。”
“那要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在欺负杨金金啊！”
“我明明知道，她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却还要和她比试诗文，这和她要拉着我比试赛马，都是一个意思啊！”
沈安瞪瞪眼，诶，他居然发现了？
这怎么得了？
确实是这个意思，可问题是，要是想让他能在比赛之中风风光光的，就只能假装不知道。
果然还是太年轻啊，小雉奴，这个时候，就是要装傻才是，怎么能说实话呢？
这让人怎么往下接？
“虽然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大同小异，可是起因是有不同的。”
在东拉西扯这个环节，沈安一向非常坚持，甭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殿下完全都是被动的，是被逼无奈，要不是杨金金一个劲的逞能，嘲笑殿下，殿下又何至于要和她比赛。”
“所以，基于她的进攻，我们稍加反应，也是很正常的，殿下完全不需要感到负担。”
“况且，我们要做的，也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最后，杨金金会迎来什么样点的结局，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推波助澜？”
看李治的眼神，沈安就能看出，他是有兴趣了。
诶，这就对了，这才容易把他往道上引啊！
“正是这个意思，殿下刚才恐怕是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了些，其实，我们只需要把握住一件事，这事就稳妥了。”沈安的眼神鬼鬼祟祟，李治也开始相信他。
一旦他的脸上现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他确实是胸有成竹。
究竟是什么馊主意，真是让人很期待啊！
“到底要做什么？”
“很简单，我们只需要让杨金金一定能骑的上狮子骢即可。”
“你这是什么话？杨金金当然会骑狮子骢了！”
“她可是志在必得！”
“就是要让她一定得到！”
“殿下，您可不能脑袋一热，和她争抢，一定要让她能够如愿以偿的骑上狮子骢。”
第四百二十五章 腹黑李治
李治还没有明白过来，梁英倒是有些明白了，沈安大概是怕比赛的时候，人多口杂，殿下受不了怂恿激将，会让狮子骢落到自己手里。
若是如此，整个的情形可就全都翻转过来了，他不可能驾驭的了狮子骢，到时候，出丑是一定的。
不止会出丑，还会直接打击他的自信心，恐怕连后面的赛诗，也没有心思比试了。
“殿下，就是这个意思，让金金得逞，她越得意，或许摔得就会越惨，到时候，殿下再装一装可怜，保准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同情殿下的，并不会在意担心马术不够精湛。”
李治转过身，非常疑惑：“你是说，让我博得众人的同情？”
“可那又有什么用处？”
“我一个郎君，败在她一个小娘子的手里，那还有什么面子可言，还需要博取别人的同情，实在是太丢脸了！”
“沈公，这个做法，我说什么也不能同意！”李治摇手连连，死活也不肯同意，对他的抵触，沈安早有准备，他不急不躁，继续劝说。
“殿下，你想别急，这只是第二手的准备，若是杨金金胜了，我们自然会帮着殿下说话，强调她是因为名马而取胜，并不是因为骑术高明，当然，这一点也不能说的太甚了。”
“以免她再出幺蛾子，要求骑普通的马和殿下比试，这个度有点难掌握，所以，还请殿下也多多配合。”
“不过，我想到时候的气氛一定相当热烈，殿下只要信心十足，自如发挥，杨金金也不见得就一定能赢。”
“别忘了，她以前也没有骑过狮子骢，她是小娘子，年岁又轻，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狮子骢还是未知，殿下也并不是完全不会骑马，不必太过担心。”
“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教我骑马的意思呗。”绕到这个时候，李治终于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沈安笑笑：“殿下，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帮殿下练习骑马，并不是推脱的意思，只是，殿下若是能够考虑我的办法，或许，也更轻松些。”
轻松，说到这件事，李治也禁不住受到诱惑，他难道真的想从马上摔下来吗？
他难道真的想当场丢丑吗？
关键是，骑马这件事也绝对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学得会的，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不会，只是水平不行。
也就是说，要想赢过杨金金那样的高手，就这十几天的功夫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一点，他虽然时刻刁难沈安，却也知道，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
不过，他也期待，所谓的木马机括，当真是件神物，能够让他骑术一日千里。
现在看来，这八成又是沈安当日情急，顺口蒙骗。
李治虽然有点生气，却也不是非常气恼。按照沈安的计划，只要能赢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点，他也十分同意。
要说骑术，不论是骑马的姿势，还是技术，他都远远比不上金金，若是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沈安还可以让自己获胜，那还真是一桩奇迹。
“话虽这样说，可是，你有把握吗？”
沈安欣然一笑，立刻抖擞精神。
李治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件事有门了。
嘿嘿，很好，进展很好，就在刚刚，他还担心李治不上套，接下来可就难办了。
现在他就放心了。
“稳妥的说，这件事，我现在不能保证殿下一定会取胜，因为，我们是要上场比试，到时候，一定有很多计划外的事情发生，若想达成最后的目标，还要看到时候，我们配合的如何。”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彻底把比赛的事情，全都推到我身上了。”李治也不是傻瓜，他已经看出来了，沈安是想把责任拍到他的身上，他怎么能让他得逞。
必然是要把这责任再拍回去，一点不耽误。
“那怎么会！”
“主意是我出的，当然我也会推动让殿下赢，不过，终究操纵马匹的还是殿下本人，殿下也得稍微配合一下，出出力。”他满脸堆笑，表情不自觉露出几分狡猾的意味。
你笑，我就不会笑了吗？
李治也换上了个笑脸：“我当然会出力，没有人会比我更想取胜。”
“走！”他大腿一拍，吓了沈安一跳：“我们这就开始练习，带我去看看木马机括！”
“啊？”沈安瞪瞪眼，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李治才不会继续被骗：“去看木马机括啊！你不是说，你早就做好准备了吗？”
“这就说明机括早就做好了，那还不赶快带我去见识见识。”
他已然大步朝前，蹦到院子里了，沈安也只能是垂头丧气，认命了。
准备？
他的所谓准备，李治若是看了，肯定会吐血。
希望他能看在自己做了这么多铺垫，想了这么多的主意的份上，不要太苛责他了吧。
李治在场院之中略站了站，一直保持微笑，他这种笑容，沈安再熟悉不过，那是阴谋的气息。
小小年纪就这样阴险狡猾，沈安越发怀疑，狐狸治天天缠着他，就是为了释放天性的。
瞧他在自己面前和在李世民面前，基本上都是两副脸孔，在李世民面前，他简直就是肩膀上插翅膀的小天使。
那叫一个纯真，那叫一个可爱，那叫一个无邪，无怪乎李世民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而在沈安面前，他就彻底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腹黑，还不依不饶，都已经帮他出了主意，想了计策了，他居然还不打算放过他。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关键是，比赛是他自己惹来的，他特地帮他圆场，才促成今日之局面，他不说感谢吧，还继续刁难他。
其实，就算是他输了又如何？
和他沈安有关系吗？
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后悔，沈安向着库房走去，去取他那所谓木马，越想越气，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被个小娃娃牵着鼻子走。
算了！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管了！
李治背着手，在小院子里晃来晃去，梁英亦跟随，现在这沈府上，来自晋王府的人，就只剩他们两个。
这沈郎君也是很有意思了，他担的差事可以说是相当清闲了，说白了，不就是看井的吗？
整日里只要负责一早和皇城里出来的大太监交接，看护他把水安安全全的取走，他就算是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