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会女人去了!
“殿下!”何荣的声音打着转的就飘了出来,才从角门钻进来,他就看到了李泰,当时就懵了。
这怎么回事?
他为何会在这里站着?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他下意识的攥紧了袖管,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泰,唯恐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令他震惊的,不只是李泰出现在几乎不曾涉足的角门附近,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居然起的这么早!
这两点几乎是紧密相连的,要不是他突发奇想起的这么早,又怎么会逮到他。
要知道,按照现在的时辰,在以往,这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何荣,你怎么去买菜了?”
“我记得,你不是在这里当值的吧。”
看到他身后的菜车,满满当当的,李泰一时也不好发作,买这么多的菜蔬,恐怕确实需要很长时间。
这个时辰回来,并不算很奇怪。
他换了个比较平静的语调,继续和他交谈。
“回禀殿下,奴确实不是在这里当差的,奴是特意换了个差事的。”
面对李泰,当然还是直接说实话比较好,当然是在可以说实话的时候,在不能说实话的时候,可以适时地选择闭嘴。
毕竟,他这般精明的人物,你若是骗他,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为什么要换差事?”
“我记得,之前你是负责采买灯烛的,也是好差事啊,为什么不做了?”
李泰说的没错,采买灯烛也是王府一项非常轻省又来钱的差事,应该说,在这些高门大户的宅院里,只要是对外采买的差事,都是极好的差事,负责的人没有不赚钱的。
况且,相比买菜的那点钱,灯油、香烛要贵得多,花样也多得多,赚的更多。
何荣为何会抛弃这么好的差事不做,偏偏去买菜,李泰不傻,他知道,这其中,还有故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荣,以往你不是那么吞吞吐吐的人,难道,你是出去做坏事了?”
坏事?
何荣额上的冷汗,蹭的就冒了出来,这根本是不受控制的。
坏事!
他确实是去做坏事了,这坏事还相当的大,若是李泰知道,非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殿下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其实……”
“我其实是……”
李泰向他靠近几分,瞬时又发现了一个疑点。
何荣他喝酒了!
这太不正常了,若说刚才他还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当真,那么现在,他确实是打起了精神,要正经的问一问了。
现在可是上午,阳光明媚,东市还没开门哩,这样的好时辰,何荣怎么会饮酒?
他可是出门办差的,不管是什么差事都不需要喝酒的。一直以来,何荣都是一个办事很严谨的人,照理来说,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其实是什么?”李泰挑眉,言语之间,怒气毕现,他已经生气了。
“你们两个!”
两小厮连忙上前,眼神上下翻飞,不停的端看何荣的神色。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哥!
你就说实话吧,可不要把我们全都给连累了,兄弟们混口饭吃不容易!
何荣已经恢复了部分镇定,很显然,他并没有接收到他们的信息,他也根本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他咬紧牙关,为的就是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李泰是个性情阴晴不定的人,这性子一旦犯上来,那就是山呼海啸,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搜他的身!”
李泰退后,一声令下,两小厮立刻上前,没有一丝迟疑,开始搜他的身。
也不知道李泰是从哪里闻到的气味,他怎么就会觉得,他身上有问题,完蛋了。
这个胖子的嗅觉越来越灵敏了,反应越来越快了。这往后,他可怎么帮着长孙做事。
若是闯不过今天这关,恐怕就没有日后了。
何荣悲催的想到,那八卦格会不会被发现?金铤也会被李泰收走吧!
小厮们简单的搜查了一下,都是做奴婢的,他们也不想太难为何荣,现在只是王命在此,不得不为之。
“诶,这是……”
一小厮呈上来一个物件,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李泰瞥眼一看。顿时就乐了。
呵呵。
有意思了。
从何荣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放在手里,轻飘飘的,根本就没有多少分量,李泰端详着它,忽然就没有那么气愤了。
那是一个茜色的秋芙蓉香囊,做工精致,一看就是有心之人手绣的作品。
何荣是王府的太监,也算是身份很体面了,衣服穿的是好的,配饰也都是齐全的。
不过,这秋芙蓉的香囊,出现在他的身上,仍然很不正常。这香囊一看就是出自普通精于绣工的女子之手,绝对不是店铺里贩卖的绣娘的作品。
何荣一个太监,以往从没听说有什么相好,怎的会冒出这么一个女人的香囊?
不过,若是他换差事真的和女人有关系,他倒还放心了。
“何荣,这是怎么回事?”他把香囊提起来,在何荣的眼前晃了晃。
何荣吞了口唾水,两眼直愣愣的:“这……这是……”
那两个小厮也回过味来,终于想起何荣换差事的原因了,这本来是现成的理由,都怪李泰临时发威,竟然被他给吓得忘记了。
这一刻,凑到何荣的身边,爽朗道:“何公公,你就照实说了吧。”
“殿下仁慈,不会责怪你的!”
“怎么?”
“你们也知道?”李泰转身,面露不悦,既然知道怎么刚才不说。面对自己的提问,他们居然也敢说谎,帮忙遮掩。
看来,他又要出手整治府里的秩序了。
两小厮这才意识到,他们是说错了话,连忙摇头,死活不承认,不过,到了这一刻,不承认也没什么意思了。
反正是说漏了嘴,又不能咽回去,李泰的小账本上,算是有他们的姓名了。
“殿下,这事确实怪我,我,我在城里有个相好,因为采买香烛的机会,三不五时的,我就会出去见她一面。”
“可最近,府里也没有什么大节庆,上一次置办的灯烛还剩下许多,也不需要我再出门采买,所以,也就找不到出去的理由。”
“可是,那小娘子十几日见不到我便想的厉害,我也有些惦念她,这才想了个法子,混出去,见了她一面。”
“原本是想看看就回,这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
“不过,殿下菜蔬我也都置办齐了,并没有耽误差事,还请殿下看在奴还算周到的份上,就饶了奴吧。”
原来,还真是为了女人。
第五百七十二章 蔬菜做掩护
李泰的表情和缓了许多,何荣的话并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地方,有头有脸的小太监,在城里有相好,这在大唐也不是稀罕事。
看来,这酒气也是这么来的了。
既然是和小娘子会面,怎么可能不吃点喝点,再温存一番,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去吧。
他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条通路:“去吧!”
“赶快把这些东西送到灶房去!”
“是是,奴这就去!”
说话间,何荣就推起了车,两小厮也跟在后面,有用没用也帮上一把,总之是尽早脱离风暴圈最好。
一直到跑到了灶房,何荣才算是缓过来一些精神,眼见着四下无人,身后的小厮也走上前来。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还没等他们俩发牢骚,何荣就先一步跳出来质问。
“明明已经告诉你们我要去做什么了,怎的殿下问起来,一个两个的又都成了哑巴了!”
“我们……”
“我们也没想到,殿下会突然出现。”
“一时之间我们就说不出来了,何公公,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幸亏没出大事,何荣也无意再和他们纠缠,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忙别的吧,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两小厮哪肯轻易离开,刚刚才把他得罪了一个透透的,现在想拍拍屁股就走,哪有这么轻松的事。
“何公公,我们也帮帮忙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说着,已经把几捆菠菱菜抓在手里了,何荣当时就慌了,忙按住他们的手:“你们不用帮忙,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行。”
“别啊!”
“哪能让你一个人干!”
何荣见大事不妙,忙推搡了他们几下:“不用帮忙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们各自都有差事,要是再不抓紧,殿下发现了,一定不会让你们好看!”
殿下?
对了!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今天殿下起的格外早,刚才他已经宣誓要检查府里的大事小情,他们还在这里偷闲,若是再被殿下抓个正着,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两人立刻反应,各自离去,何荣很满意,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太险了。
他瞧着手里的两捆菠菱菜,心还是狂跳不已,现在还不到做饭的时间,灶房里也没有别的人。
他把菜车拉到了屋里,推到一角,而后就迅速的关上了门。
一时之间,各种菜叶乱飞,两层蔬菜翻开之后,一个青布包赫然出现。正是他用来包裹八卦格的,现在青布包里多了一件东西,正是长孙送给他的金铤。
这都要怪长孙,他明明说了不要,他还非得塞过来,这下可倒好,差一点就给他惹出了祸端。
现在他能在这间小屋里顺顺当当的喘气,全都是因为他的英明睿智,有预见能力。
就在他把菜车接过来之后,他便放心不下,禁不住动了动脑筋。背上仍是去的时候带着的青布包袱,包袱本身没有任何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问题的,从来都是包袱里的东西,马上就要进入王府了,这东西揣在身上,那就是个累赘,是个祸害。
不行!
一定得把它放在别处,但也不能放在王府外面,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是丢了,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他思来想去,东张西望了一会,很是焦虑。时间过得很快,他在国公府耽误的时间实在是有点长。
虽然有长孙的小厮帮忙,可眼见着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正在焦急时,眼前的菜车忽而给了他灵感。这满满当当的一车菜,琳琅满目的,什么都有。
就算是在里面藏些东西,推着进门,恐怕也没有人会怀疑。于是,他立刻解下了包袱,扒开一堆菜,把包袱藏在了最底下,上面又掩好各种菜蔬。
也正是因为他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所以,他才没有被李泰的搜身之法打败。
顺利过关,若是让那两个小厮过来帮忙,这些东西就该被他们看到了,到时候,再想蒙混过去,可就没可能了。
他把八卦格和金铤全都揣在怀里,接下来,唯一的难题就是如何把假的八卦格放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
从这一刻开始,他将在心中默默祈祷,每时每刻,最近魏王千万不要有什么动作,也不要和朝臣往来通信,就快快乐乐的当他的魏王殿下就是了。
千万不要再写信,也不要收信,更不要打开八卦格,只要能这样,他保证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做个好人的。
…………
做个大善人,怎的就这样难!
又三日,善和坊沈宅。
经过了两天的严格清点又有沈安的把控,他们终于把各路学生送来的学费全都数清楚了。
别奇怪,在没有点钞机的古代,数钱确实是一项耗时耗力的大工程。更何况,他收的这些钱,就算是在现代,也不容易清点清楚。
这些可都是沉甸甸的铜钱,铜板板可不适用与点钞机,于是,只能用最远古的方法,人力清点。
好在,他手下可堪帮忙的人也不少,全都调动起来,还是应付的来的。
不过,饶是帮手多,也还是数了两天,其实,他并不是那么财迷的人,虽然爱钱,可也知道钱赚来就是为了花的。
扣扣索索的人生不是人生,大唐的铜钱也是按照一定的数目穿成串的,每一串铜钱,铜板的个数几乎都是固定的。
大致上是出不了错,只需要清点一下铜钱串的数目就可以大致推算出铜钱的数量。
可阿钱绝对不同意,这个小财迷,他非要把铜钱挨个拆下来,每一枚都数清楚了,才算完事。
数清楚了,还要重新编成串,这不是有毛病,什么是有毛病,也就是在这时,沈安才确信,阿钱这个名字改的真是恰如其分,他就是个天才!
虽然他每天都在喊着赚钱,赚大钱,做长安城首富,可说到底,钱虽然赚的确实不少,可他也没到爱财如命的地步。
真正的财迷,其实另有其人,那就是阿钱,自从改了这个名字,他体内的爱钱之心就被彻底激发了。
而且,他这才是正宗的财迷做派,想想看,他并不是想着怎么赚钱,而是一直都在想着怎么省钱。
这人抠门,都到了一种境界,以至于两手都乌黑了,居然还不想放手。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一贯铜钱
“郎君,院子里全都准备好了,等到他们过来,就可以开课了。”按照计划,今天是炸弹作坊第一次正式开课的时候。
上一次,沈安虽然也讲了一些关于炸弹的知识,并且给学生们展示了一下炸弹的真实样貌。
可是,那天主要的任务还是宣告作坊的正式运营,不论是学员的状态还是他这个老师的状态都远远没有达到正常水平。
若是在现代,这一天就可以叫做是正式开业,应该在沈宅的门口系一个飘带,让芙蓉站在中间,剪上这么一刀,这就叫做开业剪彩了。
有了这一步,保证可以让作坊蒸蒸日上,财源广进。
不过,这是在大唐,弄这么一出,实在是有哗众取宠之嫌,他在大唐惹得风波实在是太多了,这一刻就稍稍收敛一点吧。
反正,他的真实目的是赚钱,只要能赚钱就好了,其他的事情,能看开就看开一点。
现在杨金金等人的麻烦事也算是顺利解决了,虽然结果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可总归他可以集中精力进行教学,不必再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阿钱搓着手,一个劲的表功,自从数了钱,他这两天的心情都极度的舒畅。
每天乐的嘴巴都合不拢,精神极度亢奋,就好像那些钱已经从沈安的变成了他的,打上了他阿钱的大印似的。
“你看看你的手,还是很黑吧。”
“早就说了,适可而止,人家是来求学的,又不是骗子,何苦要在钱的问题上弄虚作假,你偏不听。”
“就这乌黑的颜色,没有两三天都别想褪下去。”
阿钱把手背在身后,照样笑着。
“可是,照样也还是被我发现差了两百多枚,不是吗?”
沈安撇撇嘴,这事他还真的无从反驳。说来,会出现这样的误差,也完全是由于他对大唐的许多事情还不是很熟悉。
尤其是那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他更是不了解。照理来说,铜钱串上面的铜板个数,应该都是在一个固定的区间之内。
也就是说,即便在经济水平相对稳定又发达的大唐,铜钱的数量也并不是一定的。
比如,每一条铜钱串,对外声称总是一串一千文,也就是每串铜钱上应该有一千枚铜板。
可实际上呢,绝大部分的铜钱串在数量上都是不达标的。能有八百钱就已经算是不错的。
甚至于,还有更少的,竟然只有六百文的。
这样的穿钱法,在大唐是被默许的,在经济秩序非常好的时候,这样做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或许还是商贸繁荣,国力强盛的标志哩,毕竟,当货币的符号价值远远大于真实的货币质量,这就说明市面上是认可六百文的铜钱串当做一千文的来用的。
这种信任是基于对大唐经济秩序的信任,沈安这个外来户当然不晓得这么多的弯弯绕。
这些知识还全是靠阿钱给他科普的,他这才知道,看起来满满当当的一串钱,其实很有可能数目都是不一样的。
不过,据阿钱反映,国子监和东西两市的这些个富商家的子弟,总的来说,做人还是比较厚道,正直的。
他们拉来的铜钱串几乎都是足斤足两的,粗看上去数量就没有多大的差异,细数起来,也当真是没有什么问题。
除了个别的铜钱串有几十枚不等的缺损,这些铜钱串基本上都是货真价实的。
所有缺损都算起来,大概合计有两百多枚的差距,这已经是很良心的数字了。
而且,阿钱说这些缺损还并不是他们故意把钱串的少些,当做一千文花,更多的是因为串钱的绳子的磨损,自然脱落的。
也就是说,凡是来报名交了钱的孩子,就没有打算蒙骗他的,都是虚心求学。
沈安真是太感动了!
都是实诚孩子啊,既然他们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想来,将来在上课的时候,也不会有所欺骗。
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相当好的一个信号。既然孩子们都是诚信的,那么,他这个做老师的,就可以随意发挥了。
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智商又再次占领了高地,他们不骗人,他就可以随便骗了。以这些孩子上当受骗的经验,肯定是比不上他一个手指甲的。
到时候,他们虽然人多,还不是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唯一要给予高度注意的,倒还是他那几个兄弟,什么房二啊,萧显啊,最重要的还有晋王李治。
这些人可绝对不能小视,一个个的鬼心眼子多得很,也绝对不是什么纯良人士。
之所以这一次他们表现良好,完全没有暴露,那是因为他们上课根本就没给钱。
对,没给钱!
你好意思找李治收钱吗?
你这个作坊没有李治,就根本建不起来,原料也都是他资助的,所花费的钱数,绝对比他收的还多。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不能找李治要钱的了。至于萧显、房二等人,这些人完全是来捧场的,沈安很怀疑,以他们的状态,就算是进入了作坊能学到一招半式的吗?
恐怕够呛,不过,捧场有的时候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工序,别看这些人不花钱,可是有他们在这里,那就相当于是聚集了许多人气,来作坊上课的学生也有不少是冲着他们的面子才来的。
别人不说,至少国子监里的许多学生都是这个目的,加强和贵戚的联络,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看到阿钱的财迷样,沈安很是不屑,却也由着他,只因的,别看他一看到钱就两眼放光很是没有出息。
不过,他也确实是在做事的。一串串的铜钱,从宝箱里取出来的时候,有很多都有破损。
有的铜钱串拿出来,竟然稍稍一提就哗啦啦四散下落,皮绳从中间完全断裂了。
于是,阿钱就欣然承担起了这项任务,他取出一堆皮绳子,把断裂的钱串子重新捆扎好,当然,顺便也可以清点一下铜板的个数,可谓是两全其美。
阿钱来回忙活的时候,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的进门,他们大多数都是骑马赶过来的,也有一部分离得很近的,是步行前来,比如,沈安的好邻居,晋王殿下。
他今天心情极好,从一进门脚步、表情都十分欢快,完全没有被闷热的天气所影响。
可以说,在别人看来,作坊里最为大牌的人物,晋王李治心情好,应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
第五百七十四章 花草新用
可在沈安看来,却绝非如此。
若是李治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他还能放心不少,至少,这说明他无意调侃他。
可是,他这样早早前来,而且,居然还不是坐车来的,是自己走着,确切的说是蹦着过来的,这就让人很是心惊胆战了。
晋王的好心情就是他的乌云,沈安早就已经知道这个换算公式了。
不必怀疑,虽然他和李治是邻居,两人的家就是一个在十字街东头,一个在西头的关系,可是,李治几乎每次造访也还是要乘车。
倒也不是他懒惰,只是,他身边的人总是积极全面的保护着他,唯恐他出一点差错。
若不是沈安这里也是李世民允许的,他们或许连这个地方都不会经常让李治过来。
于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当然是能做马车就做马车,从这个宅门再到那个宅门,方便极了。
李治甫一进门,立刻就窜到了院子里,他关注的焦点并不是院子里摆放的那些学习用具,也不是有多少学生,来的比他还早,而是,另外一些生命体。
当看到学生们书桌上的小花的时候,李治欣然点头。还好,还算他有眼力。
“沈公,为何要把我送你的花草都放在学生们的桌案上?”
李治要找的,正是他转送给沈安的花草,虽然这些美好的植物,并不是他的作品,完全是阴德妃的心血,可这并不妨碍他关注它们的成长。
在李治看来,花花草草这种东西还是摆在地上比较合适,这样路人皆可看到,也有利于花草的生长。
再者说,为何要给每一位学生的桌案上都摆上花草,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有些人粗粗拉拉的,亦如房二那一型,根本就不会欣赏花草的美好,给他摆一盆又有何用,纯属浪费。
沈安没想到,李治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些花草,忙完了手边的事情,便连忙赶了过来。
“殿下有所不知,殿下送来的花草,我也看过了,植株都比较小,相对的也低矮,不过,它们都是花朵鲜艳,花香怡人的。”
“我想着,花儿终究是陶冶人的性情的,既然这些花草具备这些优点,又可以放到桌案上欣赏,那就不如给每位学生摆上一盆,在学习的同时,更有美好的享受。”
“而且,或许殿下有所不知,这花啊,草啊的,我们人种植的,终究也不能脱离人气。”
“若是有人精心的伺候它,有人天天的欣赏它,赞美它的美丽,这些花草就会生长的更好,更健壮。”
“我把花草摆在学生们的桌案上,就是为了让花草更加吸收人气,生长的更好。”
“而且,这对于学生们来说也是极好的,看到美丽的花草,那些学习的烦恼,恐怕就全都消散了。”
“心情也会愉悦不少。”对于他这种经验丰富的大骗子来说,上面的这一番话,完全是他临时发挥,不具备任何的真实性,然而就是这样的随口胡诌,居然也可以延展成长篇大论,头头是道,他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
瞎编乱造的功力越来越纯熟了。李治背着手,像个老爷爷似的,不时在几个桌案之间走动。
有几个已经先到的学生,和他殷勤的打了招呼,他也都一一应承,很给面子。
只是,眼中仍然是挂着怀疑的光,显然,沈安的胡言乱语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相信与否只取决于此刻的心情,还好,他现在的心情就不错,虽然看出沈安这样做,根本就没有多少道理可言,却也没有拆穿他。
“这花放在这里,真的不会碍事吗?”李治停在一人的桌前,拨弄着树枝上承托的花朵,问道。
沈安瞧了瞧被他点到的这个人,当时眼前就是一黑。
这还能不能行啊,瞧他的命,怎的就这样苦!
被李治选中的人,很不幸的,正是何宽。这位何宽的破坏力,沈安已然是见识过的。
挑头吵闹有一号,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李治挑了这个人搭话,显然也不想让他痛快。
何宽会如何回答,沈安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求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所有的矛盾都自己解决,不要牵扯上他。
“启禀殿下,我觉得,这花不错,放在这里,很好。”
沈安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果然没有听错。
这话就是从何宽那张刁钻的小嘴说出来的,实在是太神奇了,难道,他就是所谓的知音?
知音难觅,或许就在不远处?
听了他的回答,李治很明显也是一惊,他找上他,当然也是因为对他的毒舌记忆犹新,想给沈安一个难堪。
却没想到,他并没有挑刺,反而给了沈安肯定。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也被沈安收买了?又或者,他是真的觉得,这些花草放在这里是正确的?
李治狐疑的眼光投射过来,沈安笑笑完全没有畏惧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他为了学生们着想,做的善事,就是他再想鸡蛋里挑骨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殿下有所不知,这花草放在这里,还有大用处哩。”没等李治发问,何宽就自顾自的说起来。
沈安这下放心了,他不是随口恭维,也不是打算持续挖坑,他是真的觉得,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那么接下来,无论他如何回答,都不会对自己不利。
“什么大用处?”李治才不会相信。
“可以遮掩气味啊!”
“殿下忘了,沈公制作的炸弹,硫磺是主料,那气味可是相当的浓烈刺鼻。”
“说实话,这种气味,我也受不了,于是,有了这盆花,确实效果不错。”
“我分到的这一盆,花香很浓郁,殿下看看,哲鹏原本是摆在桌角的,为了让它能够更加遮挡气味,我还特意把它挪的近了些。”
“效果不错吧。”何宽看着眼前的花草,满眼都是兴奋,李治却眯起了眼睛,没想到啊,短短几天,这人怎么变得傻兮兮的。
那日瞧着,他是个有心路的,或许可以和刁钻的沈安抗衡,原本他还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啊,他居然是这样靠不住的一个人。
看来,对付沈安,还得他自己动手。
“沈公,何宽说的对吗?你一开始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们闻不到硫磺刺鼻的气味?”
两人走远,李治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安稳做好,沈安亦收拾讲桌,低着头,说道:“当然不是,我也只是看着殿下送来的花草芬芳可人,只摆在廊芜附近,有些可惜。”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金金缺席?不可能的!
“这才想着,让同学们都能近距离的欣赏,并没有想那么多。”
“不过,既然学生们喜欢,那就说明,我做得对,殿下,您说是不是?”沈安面露笑容,说的那叫一个好听。
李治长叹了口气:“说的倒也是。”
“沈公,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吧。”李治的身边也开始闹腾起来。
主要是粗声粗气的房二已经到达,自从他到来之后,他的耳根子就没有清爽过。
不管你是在他身边,还是杵在场院里,他洪亮的,冒着傻气的言语总是能巧妙的钻到你的耳朵里。
你是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非常难熬。可是,没有办法,作为同样的贵戚军团,他们的座位确实是要安排在一起的,所以,虽然心里厌烦的要命,李治也只能忍了。
你看,人生就是如此,即便你是当朝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在场最为尊贵的人,也免不了要忍受一点什么。
小小的李治,从九岁开始就已经识得这个道理了。
沈安抬头,只掠了一眼,就道:“再等等吧,杨金金还没来。”
“哦!”
“金金啊!”
某种熟悉的声音传来,沈安一听就知道,坏事了!
然而,再后悔已经是来不及,萧显和陈湘已经靠拢过来,那贼兮兮的样子,活像是看到了食物的黑苍蝇似的。
“没想到,沈公竟一直都惦记着金金阿姐呢!”
“就是,上一次还嘴硬,和我们说,金金是母夜叉,绝对看不上。这不,才几天就露馅了吧。”
“诶,显儿,你可不能乱说,人家沈公是正人君子,照顾金金那是应该的,绝对不是有什么私心?”
“是吗?”
“我看不像!”
这兄弟俩是不是要成精了啊,居然在他的面前一唱一和的,还没完了。被他们这么一说,他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都怪他一时多嘴,干什么要提杨金金的名字,之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只要他一粘上她,就肯定没好事。
这一点还不清楚吗,他居然还巴巴的凑上去,给他们提供素材。可是,他刚才这样做,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完全就是自然而然的行为,不管没来的人是不是杨金金,亦或者是其他人,反正还有学生没到场,就应该再等一等。
毕竟,今天可是第一次正式上课,怎么能让学生一开始就落下课程呢?他虽然不是正经的老师,可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最起码,一开始的公平是要讲究的。至于以后,他们各自学习的情况如何,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不是他可以维持的。
“不过,沈公啊,你不必在等了,金金阿姐今天来不了了!”他忽觉肩膀一沉,萧显就凑过来说道。
来不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乐的嘴巴都要歪到一边去了,表面上还得装着淡定,不敢表露,且不可得意忘形,再把好事给搅黄了。
“这怎么回事?”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探问道。
萧显坏笑看他,总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是似笑非笑,呈现了一种困难之态。
“阿姐病了。”
“生病了,这怎么可能,她壮的像牛一样!”对这个消息最为吃惊的,当属李治。
他夸张的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那动作着实是相当的夸张。实话实说,杨金金虽然体格强健,比李治身板好,但是,那绝对是健美的体格,并不是肥壮型。
在这一点上,沈安觉得,李治总是挖苦金金有刻意找茬之嫌。毕竟,人家金金一个小娘子,身体比他还强健,骑马射猎样样精通。这让争强好胜的李治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上次比赛,他虽然侥幸获胜,也并没有丢一点脸面,骑马的窘态,居然没有被任何围观人士瞧见,可是,他心里很清楚,那是因为杨金金偶然的故意放水。
要不是她脑门一热,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他丢人是丢定了。
萧显猛点点头,非常诚恳,他就知道,这个话题一出,他们肯定都不相信。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他们却都以为,金金是从草原回来的,身体壮,就应该一年到头都不会生病才对。
“她真的病了,昨晚得到的消息,好像是肚子不舒服,今早来不了了。她要是能来,我们三个早一起过来了。”
肚子不舒服?
那就很微妙了,按理说,金金是很期待在作坊里学习的,毕竟,这比让她读书绣花容易多了。
也更有兴趣,难得的机会,她怎么可以轻易放过,看来,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吧。
“那好!”
“我们就开始吧!”
既然金金自己放弃了,那他也没有理由继续耽搁下去,毕竟,这耽误的可都是大家的时间。
学生们一听开课了,全都返回了座位,安静坐好,这就是讲课有真才实学的魅力。
炸弹的制作,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新鲜有意思的事情了,自从见识过这个神物的威力,他们就日思夜想,不只是想再见识见识,更想马上就把手艺学到手。
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看到这东西的样子,很多明事理的学生也看出来了,制作炸弹说起来容易,其实工艺是比较复杂的。
想要学成,没有沈安的教导是绝对没可能的。
所以,与第一次的胡闹不同,这一次,他们都是抱着认真求学的态度来的。
要不是想通了,想明白了,经历了上一次,说不定,早就都拍拍屁股走了,哪里还会再留下来。
“等一下!”
沈安做好了准备,刚要起范,忽听得一个轻柔的女声,出现在场院的范围。
抬眼便见,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姐,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病了吗?”萧显连忙迎上去,来人正是刚才提到的杨金金。
要说上一刻,他还在怀疑,金金究竟是不是真的生病,这一刻,看到她本人,他就深信不疑了。
这苍白的像纸似的脸色,身形也不似之前舒展,要不是身子不舒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杨金金的身上的。
“我还好。”金金简短的说,眼睛还瞥向了沈安,萧显也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立刻为沈安邀功:“来了就好,沈公还一直等着你了,说是,你不来就不上课。”
嘿!
这个小子,又开始满口胡说八道了吧,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他不是刚刚才说要开课的吗!
第五百七十六章 黑板
“我看你身体确实不太好,你能上课吗?”作为老师,沈安还是要关心一句的,金金扶着腰,忽然抬高了嗓门:“当然没问题!”
他耸耸肩,既然她都说了,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要不然以她的个性,若是不如她的意,还不知道她要闹成什么样。
金金自然是要和萧显他们坐到一起的,她一来,基本上人就全都到齐了。
沈安扫视了一圈,每一个座位上都坐好了人,并没有临时退缩的。这也正常,该走的,交钱那天就全都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已经交了大笔学费的,沉没成本大大的,只要沈安不赶他们走,他们是肯定要耗下去的。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正式授课。”他做了个开场白,把学生们的注意力再集中一下。
接下来,他就开始正式的授课了。
他把那天给他们展示过的小型炸弹再次摆上了桌,要说做演示,当然还是这个小型的最顺手。
既然要上课就要规规矩矩的,不能含糊,他也做好了计划,那一日,他已经把炸弹的威力展示给他们了。
相信,看到那种猛烈的爆炸力,荡平一切的气势,学生们心里都是有底的。
花钱报名,跟着他学习一点不亏。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打底,他才能够游刃有余的制定教学计划。
同时,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推进课程。
不要怀疑,那日的展示绝对有很大的价值,要不然,这些闹腾的小娃娃现在能这么安静的坐在这里,听着他讲所谓的原理?
要知道,他们可不具备基本的教学素养,也不懂课程是要先理论后实践的。不把理论讲通,他们绝对不可能做出真正的炸弹。
就算是做出来了,也只是照猫画虎,掌握不到精髓,做出来的全都是哑弹,没有一个能实用的。
而现在,虽然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还是很不耐烦,可总归还是可以压抑自己的真实心情,耐心的听他讲下去。
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明白,正是因为他是一位负责任的老师,才会这样认真细致为他们讲解,循循善诱。
他明明可以囫囵吞枣,随便讲讲,随便做做,之后就把小钱钱全都骗到手。
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他绝对是骗钱界的良心。他首先把硫磺和硝石的化学特性向学生们做了一个讲解,当然是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
他选取这一块作为开场部分也是因为,这一块的知识对于整个课程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同时也是学生们可以接受,能够听懂的。
别的不说,唐人对硫磺的很多特性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知道它易燃,也知道它有一些爆破的效用。
只是,他们还没有将这种认知系统化,明确化。他现在在做的,就是让他们深切的认识到,硫磺、硝石这一类矿物,它们是来自天然的,它们的威力,它们的特性是可以被人们使用的。
并且这种作用非常巨大,关于这一点,在场的陈湘给了他极大的帮助。身为一个道士,他对硫磺等物的真实效用了解的肯定比在座改革委更清楚。
有了他帮忙,沈安的课程进行的更顺畅了一些。
“可是,硫磺也易燃,硝石也易燃,你还把这两种东西混合到一起,这样的东西如何保存?”
“这样猛烈的两种东西碰到一起,岂不是立刻就要烧起来?”
早就说了,这些学生之中,资质最好的,就是何宽,这不,课程还没有开始多长时间,他就提出了问题。
虽然在沈安看来,这问题有点傻,但是,这问题却对他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直以来,对于很多东西的认知,还停留在现代人的层面,平时交往的时候,还不明显。
只要他注意着,不要总冒出现代词汇,基本上都可以蒙混过关。再加上,总和他交往的基本也都是一些小娃娃,年纪不大,对很多事情也没那么敏感。
有的时候,他嘴瓢了,他们也听不出。
但讲课的时候,这些事情就要提高警惕了,一则是,现在他面对的人很多,稍有不慎,肯定会引起学生们的质疑。
二则是,上课可是一件正经严肃的事业,总不能什么词汇都往外喷,到时候,学生们肯定吸收不了,也绝对不会纵容他。
所以,何宽的提问,就显得更加珍贵。
通过他的言论,他可以清楚的捕捉到,他们听懂了什么,什么又引起了他们的疑惑。
再也不是盲人摸象,更加难得的是,何宽还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他的问题总是能够切中要害,给他很多的帮助。
“你问的很好,这两种粉末参杂在一起,确实很危险,但是,我制作的炸弹却可以将这两种粉末完美的混合在一起,不会出现任何的危险,这是为什么?”
课堂上学生们的目光,全都被聚集了过来,他们求知的眼神,似乎都在说着同一句话:为什么呢?
你倒是说啊!
“就是因为有配比。”
“配比?那是什么东西?”何宽继续发问。
“各位注意听,配比就是我们今天课程的第一个要点!”
“大家一定要集中精神,认真听,弄明白了配比的含义,同时能够灵活运用,这是我们学习制作炸弹的第一步。”
在他的招呼下,学生们的精神再次被聚焦在一个点上,个个都盯着他的表现。
然而,沈安却没有着急开始讲解,而是欠了欠身,将自己身后的一片区域让出来。
哐啷一声,取出了一块木板!
那木板是架在两条腿的木头架子上的,模样方方正正,大概有一个人上半身大小。
这块木板,最神奇的地方不是因为它出现在木架子上,最引人注意,让人想不明白的,正是它的颜色。
他居然是黑色的!
纯黑的,浓黑的,乌漆嘛黑的!
好好的木板,怎的会变成这种颜色,在场的众人也不是傻瓜,他们不是大惊小怪。
因为几乎可以一眼看出,木板上的颜色,并不是他们常见的油漆造成的。
那种质感,完全不同。
黑的很纯正却并不是特别的光亮,远处看去,似乎还有一些疙疙瘩瘩不平整的地方。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怪里怪气的,为什么要给好好的木板涂上黑色?
这黑色又是什么样的涂料,还算挺平整的,难道也是沈安的鼓捣出来的新东西?
第五百七十七章 高阳入宫
在一片质疑之下,沈安敲着木板,欣然解释道:“这就是黑板,以后也是我们的教学用具之一。”
“黑板?”
“这能有什么用?”这一次提问的换成了李治,相比何宽,他还是年小几岁的。
现在已经走到了黑板跟前,抚摸着黑色的部分。
“殿下,当然是为了展示的方便。这上面可以写字的。”
李治歪着脑袋,脑子里全是问号,沈安又在说那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了。
只要他开始介绍新的东西,这个毛病就时常出现,恐怕,沈安自己都没有察觉。
沈安拿出了一块石子,那是他精心挑选的石灰石,难得的可以写出白的字,而且擦抹也很容易的。
说来,这也是长久以来,他的疑问之一。明明墨水大多都是黑色的,可偏偏黑板却要涂成黑色,然后用白色的粉笔写字。
更加方便快捷的方法,难道不是刷白色的板子,写黑色的字吗。直到他真正操作起来,他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并不是书写的笔是黑色还是白色的问题,关键在于,能够涂抹大片木板,还能保持平滑,快干,不沾黏的,似乎只有墨汁。
所以,墨汁是黑色的,为了凸显字迹也就只能用白色的笔来写字了。
“这就是我所说的配比。”沈安用石灰石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数字,不能使用阿拉伯数字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写字麻烦,表达公式也不够简洁,明朗。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总不能炸弹还没有做好,又转身去科普阿拉伯数字吧,要知道,这也是个极大的工程,难度并不比制作炸弹小多少。
他能力有限,还是先捡着紧要的东西讲解吧。
眼见着他在黑乎乎的一片木板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字,学生们瞬间就激动了。
“诶,快看看!”
“这怪东西真的能写字!”
“是啊,还挺清楚的!”
沈安心说,那是因为他字写的大!
“沈公,这黑板是怎么弄出来的?”李治嘴上说着,眼睛却一直在瞟沈安的手,看来是对他手里的东西感兴趣。
沈安便把石灰石交到了他手上,面向众人说道:“其实,这黑板上的黑色颜料,是非常常见的一个东西。”
“我们都见过。”
“都见过?”
“这怎么可能!”几个学生纷纷摇头晃脑,表示不信。沈安倒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事实,他又没骗他们。
“当然,诸位不信,请往桌案上看。”
好几个学生在他的指点下,急匆匆的往桌上看了好几眼,也瞧不出桌案上的东西能和那块黑呼呼的东西有什么关联。
眼见着他们确实是看不出什么,沈安这才开口:“还没看出来吗?”
“就是墨汁啊!”
“墨汁?”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不只是面前的学生,就连他眼前的这几位都不相信了。尤其是李治,踮起脚来,在黑板上摸来摸去。
别管他们信与不信,反正这东西就是抹了墨汁,制作成功的东西,货真价实。
“殿下,不必再摸了,这确实是墨汁。不信,您可以闻一闻,上面还能闻到墨香哩。”
李治还是不相信,撑大鼻孔,贴近了黑板,使劲嗅了嗅,还别说,真的有一股熟悉的香气。
再次判断,就是墨香!
“还真是墨汁的味道!”
“真是太神奇了!”一时之间,各种议论声四起,制作炸弹的事情,硫磺和硝石的组合,似乎都被人抛到了脑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没有人再提起,也没有人再去在意,沈安无奈的看着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只能默默感叹,看来,教学之路,还充满了坎坷波折啊!
作坊想步入正轨,没那么容易!
…………
善和坊沈氏作坊正式开立,府中一片热火朝天,另一边,皇城中,也并不算是非常安静。
沈安开始授课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上一次在房府,其实他就想提这件事,好歹给沈安提个醒,别让他闹得太出格。
怎奈的,金金的大戏实在是太过精彩,他忙着看热闹,回宫才发现,竟然把正经事给忘了。
这一回听说他终于要正式开始授课了,自然是百倍关注,不会放过消息。
为他传递消息的人也是现成的,正是他的贴身大太监,徐良。
徐良办事绝对靠得住,借着取水的功夫就把沈安那里的情况探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也不是他打听的功力有多么的纯熟,实属沈安自己主动交代。炸弹作坊的事情,本来就仰仗了李世民的支持,若是没有他做后盾,这作坊根本就不可能开立。
于是,做人自然要知道投桃报李的规矩。李世民为他提供的支持,不可否认是相当强力的。
既是如此,作为作坊到底原始支持者,李世民想打听作坊的运营情况,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甚至,沈安若是再周到一些,会办事一些,早就应该把这些信息主动告知李世民。
还用得着等到他找人上来询问。
于是,没费多大的力气,徐良就满载而归,不过,他并没有夸口,而是老老实实的等着李世民发问。
然而,这一等就当真等了很长时间,完全超乎他的意料。
说的便是,世民刚一下朝,屁股还没有坐稳,甘露殿就来了访客,正是他的爱女之一,高阳公主。
世民爱护子女是出了名的,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他经常给子女取可爱的小名,几乎都是小动物之类的。
然而高阳,他却一直只喜欢称她的封号,高阳高阳,高高的太阳,挂在当空。
像极了高阳脸上自信又骄傲的那种笑容,在李世民看来,他希望这样从容的笑容能够一直都挂在女儿的脸上,永不消失。
近来,高阳进宫的次数明显减少,世民有这样一种想法,都是因为她找到了新的解闷工具,所以,也就不常进宫逍遥了。
说来,几日不见,他还真是有些想念她。
这个新的解闷工具,毫无疑问,正是房家二郎,房遗爱。
那日,李世民趁着机会,又把房二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端详了这么一回,最终确定,他的决定没有错。
房二与高阳正是良配,以他那副呆头呆脑还时常惹事的个性,保准能给高阳带来许多的乐趣。
第五百七十八章 房玄龄你个老狐狸
所谓乐趣,所谓欣赏其实也是一种很微妙的平衡,讲求的就是一个度。同样一件事情,有的人做起来就会让人觉得是质朴纯真,而有的人呢,则会显得蠢笨。
蠢笨的人肯定不会符合高阳的要求,她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然而,房二的那种偶尔犯傻,却也不失正直纯真的感觉,似乎正好对了高阳的胃口。
一则是,在房二的面前,高阳可以轻松保持智力上的优越性,不必怀疑,高阳绝对是比房二聪明的。
二则是,房二这人神经粗壮,也不爱生气,尤其是美女的气,更是忍得忍得。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形成了良性互动,居然还就看顺眼了。
真是一项奇迹!
“高阳,你可是有段日子没来看父皇了!”看到高阳,李世民就眉开眼笑。
挥挥手,赶忙让她近前坐着。
高阳脚步轻轻,倾身在李世民的身边,一点也不客气。
“父皇也没有让儿进宫啊!”
“父皇不叫儿,儿不好意思进宫,父皇朝务繁忙,儿总是来打扰,也不好吧。”她故意低着头,还拗了一个小女人的造型,做作的不得了,李世民都看不下去了。
“高阳,你什么时候担心起朕的正经事了,往常朕公务缠身,没空理你的时候,你也是想进宫就进宫,一点不会看脸色的。”
“这一回是怎么了,怎的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那还不是因为儿长大了,懂事了吗?”李世民的纵容给了高阳继续撒娇的余地,恰到好处的撒娇也是一项本领,李世民是那种典型的英雄好汉型的性格,对那种娇娇甜甜的小娘子,天生没有抵抗力,非常吃高阳这一套。
当然,挑选配偶和对待女儿的标准自然是不同的,对于自己的伴侣,李世民其实更加偏爱那种有主见,有规矩的温柔女子。
可是对待女儿就不一样了,越是会撒娇的,他越是喜欢,高阳也是摸准了他的性子,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
犯错不用怕,只要撒娇耍赖,就一定可以蒙混过关。这一招说起来,实在是有些不上台面,可那又如何,自从高阳记事开始,这一招她使用起来,总是屡试不爽,从来也没有不奏效的时候。
李世民抚了抚她的头顶,一脸慈爱,真是拿她没办法,很多时候,明明知道她说的都是谎话,却还是忍不住被她哄得乐呵呵的。
也许,这就是所谓天伦之乐吧。
“高阳,父皇可听说,你近来在皇城外也没闲着,都做什么了,说来听听。”
额,高阳瞪瞪眼,父皇怎的提起了这件事,他是察觉到什么了吗?高阳一头雾水,她可以向老天保证,最近她真是无比的老实,什么祸也没闯过,可是父皇的神色言语又很显然暗示了他是有所指的。
究竟是什么事?
晶亮的大眼睛转向徐良,这个老东西是不是他在嚼舌根?
徐良也着急呢,他还想尽早汇报哩,高阳一来,肯定是要被打断了,猛地被她这么一瞪,甭管是不是,只有不承认。
慌忙摇头又摆手,这事跟我没关系,绝对不是我说的!
“高阳,莫要怨别人,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当然是你自己最清楚。”
“朕听说,前两日梁国公府的比试,你也去了,是吗?”只要李世民一自称朕,那就表明他要开始说正经事了。高阳也不得不摆出了严肃脸。
父皇怎的提起这件事?枉她还以为成功的蒙混过关了呢?
那一日,在梁国公府前十字大街上的惊魂一幕,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要不是她换了马车出来,恐怕早就被父皇发现了。
这两日,她装作老实本分,在宫外,没有惹一点麻烦,也不敢轻易进宫,也是为了避着这件事。
可今天,原本她是想找父皇打听消息的,却没成想,父皇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等着她。
这就很尴尬了。
她眼珠一转,只道:“儿确实是去了,不过,儿没有进门。”
“为什么去?又为什么没进门?”世民垂首,望着亲爱的女儿,高阳的性情他还是很了解的,最是热爱凑热闹。
此番,既然是去了,哪有不进门的道理,这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特征。促使她转变心思的,肯定是另有隐情。
“我当然是想去看热闹的,比赛的一方是雉奴,本来我也想给他助威的,想着,有自家亲戚在场,他的声势也更旺些。”
“不过,才刚到国公府门口就碰上了房二,他对我说,鉴于我们两个已经订婚,我是房家的新妇,所以,在正式成婚之前,不适合登门造访。”
“我当然不服,我是去观战的,又不是去拜访梁国公的,凭什么不让我进门?”
“我听说萧显,尉迟赫他们都去了,为何我就不能去?难道,国公府还就容不下我?”
想到那一日的情形,高阳就愤愤不平,她总觉得,那日她是被骗了!被骗就已经够丢人的了,更何况她是被房二那个傻头傻脑的二愣子给骗了这说出去还能活吗?
想到自己自诩的聪明脑袋瓜,高阳就觉得,自己近来真的是昏了头,越发有被房二一起拉下水的感觉。
那天她和房二交谈的种种,万不能让父皇知道,要不然他一定会使劲的笑话她的。
“是啊,是啊,不过,既然如此不平,你怎的还是走了?”李世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总觉得,她粉嫩的小脸上,竟然浮现出几抹可疑的红色。
嚯嚯,难道高阳离去的真正原因,竟然真的与房二有关,有意思了,却没想到,这对年轻人的关系进展的比他料想的还要好。
高阳红着脸,羞窘道:“还不是那房二巧舌如簧,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府,那房府自然是他说了算,他若是不让我进门,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干脆离开了。”
“哦,是吗?”微微颔首的李世民,心中其实只相信个五六分吧。别的不说,就那一番新妇不得入门的说辞就绝对不是房二能说出来的。他的水平有几斤几两,李世民比他自己都清楚。这番极为有道理的长篇大论,肯定是出自房玄龄之手。
“高阳,那天你离开的时候,就真的只看到房遗爱一个人?”
“没有见到其他人?”
高阳摇摇脑袋,头上的蜂赶蝶步摇,也跟着晃了几晃,显得十分调皮可爱。
“没有,当时马车前只有他一个人。”
世民捋了捋胡须,房玄龄这个老狐狸,说不定就在哪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藏着哩。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有样学样
还知道指挥儿子来糊弄他的女儿,房玄龄的鬼心眼子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多,做事也绝对是一万分的小心谨慎。
其实,就算高阳去到梁国公府观战,即便是他也不会说什么,都是为了凑热闹,谁会多想?
不过,也不能说房玄龄的看法就是错的,高阳的身份确实有些敏感,毕竟是没过门的新妇,此时出现在房府,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况且,最令当朝皇帝头疼的女儿和梁国公不成器的二儿子的联姻,本来就是轰动全城的消息。
当两位主角集聚一堂,纷纷出现,人群之中的议论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场面一定不好看。
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房玄龄快刀斩乱麻提前把高阳劝走也无可厚非。只是,他还真是从来都没有新鲜冲动的时候,做事情仿佛永远都是考虑的极为清楚,绝对不会犯错一般。
有的时候,还真是有点没意思。
不过,高阳真的这么容易就被房二说服了?只用三言两语,她也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这可能吗?
只是一种直觉,李世民就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高阳的身上。要知道,她的宝贝女儿从来都是在自己这里办什么事情,都是不占到便宜不罢休的。
又怎么会这么轻飘飘的就答应了房二的要求?
高阳脸上的表情,似是有闪躲,世民判断,这两个年轻人之所以能达成共识,还是因为有私底下的交易。
房二肯定是许诺了高阳什么,她才会心甘情愿的自己离开。
不过,房二究竟应承了什么呢?
此事先放下,李世民现在感兴趣的,是高阳的来意。
今天可是高阳主动进宫的,李世民并没有传召她,这就说明她是有求而来,并且这件事一定是他不会轻易答应的。
“高阳,此番入宫,所为何事啊!”
高阳一愣,终于到了她说话的时候了吗?
诶,为了达成目标,她可得好好表现。
攀附住李世民的胳膊,高阳喃喃道:“父皇,善和坊沈安开的作坊,儿也想去参加,听说那里在开班授课,儿也想学些本事。”
李世民的胳膊抖得仿佛有狂风吹过,高阳才港一开始提要求就卯足了力气,使劲的央求。
把她多年以来撒娇耍赖的功夫,全都使出来了。
李世民虽然溺爱女儿,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哄弄的,沈安的作坊,那个作坊是她可以去的吗?
“高阳,那个作坊是制作炸弹的,你知道炸弹是做什么用的吗?”
“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可以去做那种事!”李世民摆出吹胡子瞪眼的凶相,高阳一点不怕,依偎了他一下:“儿如何不知?”
“那炸弹不就是一种兵器吗?”
“打仗作战用的!”
世民面色一滞:“原来你都知道!”
“那你还敢去!”
照理来说,沈安的炸弹作坊才刚刚开业,为何消息竟会传的这样广,就连不好刀兵之事的高阳都知晓了。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儿如何不敢去?儿骑马射猎样样精通,雉奴文弱,从来都不会这些,他都可以去,儿为什么不能去?”
一想起雉奴都获得了资格,她却连作坊的门边都摸不到,高阳就气得要命。
说来,许多事情若是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比如,若是高阳不知道这件事,她就根本不会进宫闹事。
本来,那天她在梁国公府外和房二交谈的时候,她的心情是不错的,可后来,她就听说,基本上在那天出现在房府的少年都参加了沈安开办的炸弹作坊。
虽然,此前她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开作坊却不同,亏得沈安还四处张罗着收学徒,明明放着她这么一个最好的学徒后备,居然都不来邀请。
这成何体统!
再说,相比刺绣等女红的细致活,还是舞刀弄枪的更适合她,这样的好机会她岂能轻易放过。
“你当然不能去!”
“炸弹制作需要各种金石原料,作坊里的气味浓烈刺鼻,根本就不适合你。”
高阳虽然酷爱骑马射猎,却也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娘子,整日里香喷喷的,李世民认为,从这个角度劝说她,应当是很有效果的。
“那地方都是男子,你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怎么可以和他们凑在一起?”
当然,这才是他拒绝让高阳加入作坊的真实原因。李世民年轻的时候,也是生活在市井乡里的,那些作坊里的工作状态,他了解的很清楚。
一个个的穿着粗布衣衫,甚至是打着赤膊,极为不体面,小娘子对这样的场面,自然应该非礼勿视才对。
为此,他还特地拉上了徐良。
“你若是不相信,可以问问徐公公,徐公公每日都要去善和坊沈府取水,那里的情况,他最了解。”
突然被提到,徐良只觉得眼前一黑,终归还是逃不过去这一劫啊!
怎的又扯上了他?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李世民的胡须已经翘了上去:“徐良,到底什么情况,快给公主说说!”他的声音很显然的带着怒气,徐良垂着头,只想当自己不存在,然而,一双、两双眼睛,都一直盯着他瞧。
他就是有遁地功,也难以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坦然消失。
高阳起身,在李世民的面前打了个转,拖地的长裙摆,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
那优雅的弧度,让人感觉,对于接下来的谈话,她十分有信心。
“父皇,您就别再难为徐公公了,炸弹作坊的真实情况,不如就让儿来告诉您吧。”
“谁说那作坊里都是男学徒?”
“明明杨金金就已经入学了!”
“金金不只和我一样是个女郎,年纪还比我小,只要她可以去,那儿就一样可以去!”
“杨金金?”
“你是说,萧后家的杨金金吗!”震惊不已的李世民,已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高阳笑道:“当然,长安城里除了这一位杨金金,哪里还有第二位金金?”
“父皇,儿绝对没有骗您,从炸弹作坊开立的第一天,金金就去报名了,那沈安嘴上说着不收女学徒,到最后,还不是把金金留下了。”
“就今天,儿听说,金金虽然身子不适,却也还是坚持着去上课了。父皇,金金能去,儿就一样能去!”
第五百八十章 宝贝女儿拗不过
“更何况,相比起来,儿的学识可是比金金强多了,保准一学就会!”
世民狐疑的看着高阳,儿啊,你确定你学的一定比金金快吗?学识一定比她多?
不过,金金真的已经被沈安收做学徒了吗?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徐良!”
“到底是怎么回事?”
“炸弹作坊真的有女学徒?”
手里的拂尘抖了几抖,徐良简直是困难死了,这点破事还要他翻来覆去的禀报。
又不是关乎朝廷国策的大事,怎想到,李世民还真的十分关心作坊的建设,不是做做样子。
他吭哧了半天,最后一狠心:“就是这么回事!”
啊哈哈……
偌大的殿堂里,四面八方到处回荡的,都是高阳爽朗愉悦的笑声,她两手插着,乐的腰都直不起来。
李世民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个徐良,有这样的事情怎的不早些禀报,害的他出丑!
“徐良,你怎么不早说?”
徐良抬头,满眼都是委屈,做太监这么多年,最近他真是感觉,今年是困难最多的一年。
身累,心更累!
“陛下,奴才刚要说,公主殿下就到了,一时来不及……”
“不过,公主所言非虚,沈公确实是收下了杨金金做徒弟,也是因为金金闹腾的实在厉害,他没办法。”
“再加上,萧显、陈湘他们也一直帮金金说话,他们都是一家人啊,收下她,也是沈公的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
呵呵,说得好听!
杨金金那副德性,无风还能搅起三分浪,沈安居然还能把她留下,不必说了。
这两人以后就锁死了!
李世民的眼前掠过房府发生的一幕一幕,很快,他意识到,第一感觉往往都是很准确的。
沈安和杨金金,两个人确实是有情况!
要不然,就沈安那个狐狸一般精明的人,怎么会留下杨金金这个祸害?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好啊!
既是如此,择日,他就要和萧后好好商谈一下这件事了。
“父皇,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儿也想去作坊学习。”
“儿的性子,父皇也知道,一向不喜欢那些女儿家家的玩意,这炸弹呢,确实是男儿使用的比较多,可谁也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学吧,现在,这项差事是女儿最感兴趣的了。”
“只要父皇肯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学成,不辜负父皇的期待!”高阳拉着李世民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撒手,大有你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走了的架势。
李世民还是不肯同意,我期待?
我期待什么了?
杨金金又不是他的女儿,他本来就管不了,再者,她是从草原回来的,从小就和小郎君混在一起,呼和叫闹,熟悉的很。
可高阳呢?
虽然性情也算是骄纵的,但李世民很清楚,表面看起来一样,其实内里绝对不同。
高阳再怎么蛮横,也是那种小娘子的骄横,需要人让着需要人哄,一旦不合心意,那就要大闹特闹。
很显然,杨金金并不是这种路数,她那叫蛮横,而不是骄横,热爱和男子逞强斗狠,同时,从来也不觉得,男人应该让着她,公平竞争,还得把男人击倒,才是她的追求。
况且,不用看也知道,那炸弹作坊的学习,一定是相当艰苦的,又脏又累,别看金金受得了,可高阳是绝对受不了的。
说来,金金这孩子也是够命苦的了,明明也是个贵女的出身,却从小就被放逐到了草原。
就算是有萧后的庇佑,吃的苦头肯定也是不少的,所以,李世民很确定,金金说能坚持,那就一定是能坚持的,不会半途而废。
而反观高阳,这个女儿,他实在是太了解了,做什么事情总是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别看现在吵着嚷着要去作坊学习,只要一开始吃苦受累,她就绝对会叫苦连天,是肯定坚持不下去的。
与其到时候闹得难看,还不如现在就劝退了她更好。奈何,高阳岂是那听劝的人,更何况,这一次她是势在必得。
“父皇!”
“阿耶!”她把小脑袋靠在李世民的肩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怜巴巴。
“您想想看,儿去作坊也是有好处的。”
“有什么好处?”李世民的脸上就写着三个字:我不信。
“好处可大着哩,阿耶,有我在就可以和金金作伴了。”
“要不然,这么大一个作坊,呜呜泱泱都是人,却只有金金一个娘子,那多尴尬啊!”
“虽然金金为人豪爽,也没那么讲究,可是,若是那些小郎君合起伙来欺负她,她独独一个女子,如何应付的来?”
“雉奴,萧显他们都太小了,根本维护不了她,或许也没有那份心,沈安呢?”
“作坊是他开的,他当然希望能运转良好,可是他一个人也没有三头六臂,肯定是照应不过来的。”
“可是,我不一样,阿耶,我是女子,金金那些难言之隐,那些不能和小郎君分享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天然就是她的同盟!”
“只要有我在,她就有帮手,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况且,我还可以看着她。”
“看着?”
“你看着谁?”
李世民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就她,还看着人家?
“看着杨金金啊!”高阳根本就没看出在父皇的心里,她此刻是个什么形象,还笑着拍了拍李世民的手背:“阿耶放心,有我在,绝对不能让她闹出大乱子来!”
李世民呲呲牙:“高阳,你确定,你是看着她,不是跟着她一起胡闹?”
额……
高阳的脸瞬时就垮了,哪有做阿耶的,说话这么本质的,就不能稍微给她留点面子吗?
再者,哪怕先答应她也可以啊,何必那么认真。
她不过是想去见识见识,给自己找点事做,也不一定非要学会,万一以后又没有兴趣了,不必他说,她也会自己退出的。
“当然了,当然是儿盯着金金了,毕竟,金金也比我小一点,应该会听话的吧。”
此言一出,便是心虚的意思了。
世民眯缝着眼睛,端详着这位好女儿,高阳可不会给他随意窥测的机会,继续加大力度游说撒娇。
最后,到底还是李世民坚持不住,松了口。
“罢了!”
“你就去看看好了!”
“不过,记住,千万不能惹事,坚持不住了,就赶快回去,别为难自己!”
第五百八十一章 老师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好嘞!”
“儿一定谨记父皇的教诲,学成本事,看紧了金金,不让她闯祸,自己也不惹祸,儿这就走了!”
高阳这一段话说的,像是加快了速度,舌头打结了似的,李世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能看到她的裙摆了!
“高阳!”李世民大喝一声,高阳这才勉强停住脚步,翩然回头。
“阿耶,还有什么事?”她人虽然停住了,可身形并没有完全转过来,充分显现出自己坚决要走的意图。
世民嘴角嚅喏着,想了半天,那些滔滔不绝的劝说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房遗爱也在,你注意点影响!”
不知道为什么,高阳的脸腾的就红了。像晚间的红霞,又似火烧云,李世民觉得,他好像是说错话了。
被戳中心事的高阳,真是站也站不好,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不一刻就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她离去的那一刻,李世民察觉到,她的嘴巴动了几下,便问徐良:“你听清楚公主刚才说什么了吗?”
徐良拂尘一扫,亦望向高阳离去的方向。
“不能说得准,大概是怎么被看出来了之类的吧。”
李世民惊诧不已,难道,高阳软磨硬泡的要去炸弹作坊学习,竟是为了私会房遗爱?
年轻人的心思,他真是搞不懂了。
…………
高阳火急火燎的往善和坊赶去,现在还是巳时左右,她估摸着,就算他们开课了,也不会讲太多。
现在赶过去,还有热乎的课程可以听到,不会落下多少。
她的估计没有错,虽然沈安极力的维持秩序,循循善诱,照顾学生们的感情,可该来的还是要来。
矛盾的中心,正是金金和尧诚义。
沈安发誓,在今天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作坊开业,第一对吵架的人,会是他们两个。
怎么可能啊!
要说,尧诚义也是个英雄好汉的坯子,绝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金金呢?
虽然是作坊里唯一的一位女学徒,可也是豪爽的做派,绝不似一般小娘子的忸忸怩怩。
这样两个人,居然在第一节课就开始争吵,剑拔弩张之态还挺瘆人的。
问题不是出在别处,甚至不是关于炸弹制作方面的,而是在准备期间就已经开始出现分歧。
这完全是沈安始料未及的。
“就你弄的这个东西,也能做炸药?”
“我看,拿去填牙缝还差不多!”
“杨金金,你别无理取闹,沈公都没说我弄的不行,你算哪根葱,也敢教训我!”
沈安就站在他两中间,痛苦的捂上了眼睛。
my eyes!
就这点事也能吵起来,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
“沈公说了,这硫磺粉末要用筛子筛三次,只取最细腻柔滑的,你怎么听不懂?”
“你只筛了一次就完事了,这怎么能行,这粉末粗的像砂砾,根本就不能用!”
“杨金金,你这是吹毛求疵,怎么不能用?”
“我看这就挺好的,难道,这就不叫粉末了?”
他大手一抓,捧起一把硫磺粉末,粉末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他骄傲的将这样的情景展示给金金。
“你看看,若是这不是粉末,为何会从指缝中掉出来?”
白眼翻上了天,金金嗤笑道:“那不是因为你研磨的粉末细,那是因为你的指缝大!”
噗哈哈……
身边爆发出一阵笑声,如雷鸣一般,沈安注意到,就连一直以来以冷静自持著称的尉迟赫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不行!
再闹下去,课程都推进不下去了,必须挺身而出,主持正义了!
“沈公,你来评评理,到底是我说得对,还是金金说得对?”尧诚义很快就诉诸正义,奈何正义本人还没准备好哩。
“诚义,你别傻了,人家是一对,怎么可能说你说得对!”
这个杀千刀的萧显,他不说话能死吗?能死吗?
有这么坑亲姐姐的吗!
杨金金现在的脸色像猪肝似的,红似血,放下了尧诚义,箭簇直指萧显而来:“萧显,你说谁呢!”
“你再说一遍!”她一瞪眼,萧显也傻了,忙做避让状:“阿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你就可以拿我和沈公开玩笑了?”杨金金可不是个好哄弄的,即便是自家的郎君,还只有六岁,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说着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疼得他吱哇乱叫,金金揣着手,无动于衷,对这样嘴巴坏的小郎君,他是一点同情也没有。
这些年在草原,别的不说,唯是一条她学的最为到位,那就是不管是谁,只要是敢侵犯自己的利益,那就要挥拳头,毫不犹豫。
有仇必报,这样才能给小看你的人最大的教训。很多人就是不打不长记性。
就算萧显是她表弟,年纪还还这么小,她也不准备让着他。
“金金,你这是做什么,显儿又不是故意的!”
待到陈湘说话的时候,就连萧显都已经不叫唤了。显然,他也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劝架。
“我做错什么了?”
“我这是提前给他点教训,省得他出去丢人现眼!”
“一个小郎君,嘴巴怎么这么碎,真是让人看不起!”
萧显也不吭气了,他这人倒是有一样好,绝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一点也不知悔改的。
被金金打了这么一下之后,他忽然顿悟到了!
她说的也是有道理的,瞥了一眼沈安,某人现在也是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看来,若是还想在作坊里好好学习,还是不要提这件事为妙。
“诚义,这粉末不成,太粗糙了,还要再筛两次,否则不能用!”见他们不再打趣,沈安也就恢复了强势。
尧诚义很不服气,被他们提点之后,他瞬间就认为,沈安这样说是故意刁难他,为了给金金出气。
然而,沈安岂是那等小心眼的人,他这样说,完全是为了上课质量,为了他们能够学到知识着想。
“诚义,你还记得,那天你们来报名的时候,我说过些什么?”
“说过什么?”他现在怒气上涌,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沈安摊摊手,对于他们的无知无觉,表示遗憾:“我说过,进了作坊的门,就一切都要听我的。”
“尤其是关于炸弹制作的细节,绝对不能自以为是,若是你觉得,你做得对,而且坚决不想改变的话,那很抱歉,我只能说,我可以把你的学费都退还给你,你还是退学吧。”
第五百八十二章 能惹事,也不怕事!
退学?
尧诚义愣了,别看他吵得凶,其实,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退学,沈安表情极为严肃,冷冷的看他,显然他不是在开玩笑。
比他更愣的,当然是晋王李治,他甚至都跳起来了。
什么?
退钱?
这是什么阵仗?
又财迷又抠门的沈安,居然舍得退钱?
他狐疑的看着尧诚义,这位老兄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啊!居然能让沈安下定决心退钱。
说来,他和沈安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他的性情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这个人啊,心眼子拿出来,可以绕长安城一圈,不过,他有一项好处是非常难得的,那就是绝对不口是心非。
违心的话,他可以选择不说,闭起嘴巴。但是,说出来的话,基本上都是出自真心。
绝对没有作假的,也就是说,他现在嚷嚷着宁可退钱,也想让尧诚义退学,绝对不是开玩笑。
他忽然想起沈安曾经说的,做任何事情,标准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制作炸弹这件事,绝对不容许半点马虎。
何谓标准,简单来说,就是一百个人做出来的炸弹,必须要像一个人制作的一样。
刚才沈安明确要求,不管是硫磺还是硝石,他们的粉末都要研磨的非常细致。
这一点,尧诚义就没有做到,他研磨的粉末,从一开始就不如金金他们的细腻。
这就不说了。沈安还要求,研磨好的粉末,还要经过三次过筛,把最细腻的一部分留下,只有这一部分是可以使用的,其他的都是废料,不能留着。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尧诚义就大大的落后了,别人研磨的粉末就比他研磨的要细致很多,再经过严格的三次过筛,剩下粉末自然质量上乘。
于是,沈安的愤怒,其实是非常有理由的。尧诚义这般办事,他的态度如此,若是不在一开始就遏制住,好声好气的纵容,日后,必定会成大患。
别的不说,至少他会把作坊的风气带坏,以至于让其他的学徒也被他带歪,不用心做事了。
早就说过,李治人如其名,是很聪明也极端理智的类型,什么事情那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心路细致着哩,只是表面上装的可可爱爱,都是为了麻痹对手。而实际上,就比如现在,李治一眼就看穿,呼喊着诚义的尧诚义,却很有可能搅乱课堂的秩序,让作坊的建设遭受重大挫折。
于是,沈安还没有打算赶人,他都已经开始做了这种准备。
尧诚义的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尉迟赫,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尧诚义的粗粗拉拉,彻底把沈安惹恼了!
“沈公,消消气,诚义说话虽然是不中听,可是,他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绝对没有想过要退学!”
“我们做的不对,您尽管教育,我们一定照做。”说罢,他就按着尧诚义的肩膀,给沈安鞠了几个躬。
“快认错!”他啊喝道,尧诚义是什么人,死硬到底才是他的本性,道歉?
不存在的!
尉迟越是押着他的肩膀,他就越是反抗:“你抓着我做什么?”
“我又没有做错!”
“明明就是他偏心,我就看不出,我弄的和杨金金弄的有什么区别。只要能用不就结了,哪有这么多的事!”
“是啊!”
“确实!”
“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沈安没想到,明明是几个人小范围的争吵,很快就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很多学生开始应和尧诚义的言论。
他站到讲台附近,正视着他们,却并没有着急。
现在,问题彻底被揭露出来了,看来,在大唐这是一个认知上的问题。唐人对这个症结是有共鸣的。
不怕出问题,也不怕解决不好问题,就怕问题不显现。现在,问题已经浮出水面,沈安感到很庆幸。
若是这种怀疑,只是出现在尧诚义一人身上,这说明他确实是态度不端正,想混一混了事。
若是如此,他就必须把他请走。可现在,很明显的,这个困扰是属于大家的。
那就不能这样草率的处理了,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向他们普及一下标准化的概念。
然而,所谓的普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自以为是时机已到,其实要解决的麻烦事还有一大堆哩。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怎么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掰开揉碎的给他们解释清楚,还要受他们的冷脸,还要调解矛盾。
这不,他才刚刚打算进入正题,那边厢,难得的占据了优势地位的金金,却并不想就此消停。
“总而言之,就是我研磨的粉末最好,你这些都是废品,应该扔了!”
“扔了?”
“岂有此理!”
“沈公说我弄的不好,我改就是了,为什么要扔掉?”
“改好?”
“就凭你?”
这怎么回事?怎的又吵起来了!
沈安无语了,虽然金金这次办事很严谨,可她的脾气还真是得理不让人。
“沈公,我看,你还是赶紧把他们两个的事情解决好了,再继续上课吧。”袖管紧了一紧,正是萧显踮着脚,在扯他的袖子。
“现在他们吵成这样,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我一开始就说了,不收女学徒,你们非要拉着她,这回好了,若是以后天天都这样吵,我这作坊也别想开下去了,你们也什么都别想学到了!”
萧显耷拉着嘴角,他也很无奈啊!
自家的表姐,他不支持她,还能支持谁,再说,她自己要来上课,谁能拦得住?
若是拦了她,回家他还有好下场吗?
就像是今天,昨夜他明明收到了消息,她说自己身子不适,就不来上课了,他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高高兴兴的来送信,谁知,她又来了,这谁能想得到?
萧显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沈安马上就秒懂了。
诶,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都是摄于母夜叉的威势,理解万岁!
“你们两个,还想不想上课了!”
听听,这声音多么的洪亮,多么的严厉,此言一出,金金和尧诚义,哪一个也不再闹了。
沈安很满意,不错,看来,他在学生之间还是有威信的,只要他是真的动怒,他们就不敢再造次了。
要趁着这个好机会,再教育他们几句。
再说几句?
诶,他刚才说话了吗?
好像没有!
既然没有,那刚才说话的人又是谁?声音是从哪里出来的?
第五百八十三章 俺们父母都不知道
“别找了!”
“本公主来了,你也不说下来迎接,还愣着做什么!”
公主?
高阳!
沈安回头一看,惊觉这句话居然也不是自己说的,而是房二喊出来的。
两人同时揉了揉眼睛,再猛地睁开眼,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一个人有可能是幻觉,两个人呢?一群人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学徒之中,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吹着口哨,个个都看的清清楚楚。
没错了!
站在三丈开外,身量窈窕,脸上总是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正是高阳本阳!
她的手中,还握着房二送她的马鞭,难道,她还是骑马来的?
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极有意义的一天,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沈安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更坏的是,那种感觉还越来越强,螺旋上升。
“沈公,你再看,也不能把我变没了,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手里的马鞭一颠一颠的,你不过来,我就过去好了。
她步步逼近,沈安只觉得,危险的气息,渐渐笼罩上来。
不好!
没有赶走母夜叉,又招来一个难缠女,看她这意思,似乎并不是来随便看看的。
“你这人好不仗义,都是朋友一场,我们还一起打过马球呢,你开作坊,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还是我自己打听到了消息,才赶过来的,你看,你们早开课了,我都迟到了。”
“让开点,我要坐在这里!”
本来陈湘是和房二挨着的,高阳一来,房二就蜷缩到一边,好像两人还没有成婚,他的胆子就全都被抽走了。
陈湘呢?
到底是个道士,在这种问题上还是不够敏感,领悟的还不够迅速。高阳来了,房二是她的未婚夫,她怎么可能不想和他坐到一起。
你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居然也不知道提前就抬起屁股走人,还让高阳费劲的推了他几把,完蛋了!
她怎么还坐下了!
这一回不用说了,肯定也是要到作坊凑热闹的。
这些个女人怎么都这么烦人,这世界上好玩的事情数都数不清,她们为什么非要凑到他这里。
难道,还嫌他这里不够乱套?
“公主殿下能来作坊看看,我真是不胜荣幸啊!”他走到高阳的桌案前,确切的说,在一分钟以前,这还是陈湘的桌案。
现在惨被挤走的陈湘,还在一边生闷气了。
他瞥了一眼,知道他正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功夫管他,现在的重点就是要把高阳请走。
要不然,以后的麻烦可就更大了!
“看看?”
“谁说我只是看看了,我是来上课的!”
我的天啊!
我看不到,我也听不到,五感全无,沈安在心中默念,他多么希望,现在的他还真的能达到这种境界。
然而,这当然是他的奢望,事实上,高阳的表情,她说的那些话全都被他一一摄取,没有一点遗漏。
“你也要来上课?”
“这是真的吗?”房二的表情,既激动又不可置信。
当然,高阳入学,他是绝对举双手赞成的。这一刻,父亲的告诫早就忘到了爪哇岛。
眼前剩下的,只有高阳甜腻的笑脸。
“当然是真的!”她把马鞭往桌上一扔,整个人得意的很,沈安按照她的指示,来到她的桌案边,高阳的到来,完全打乱了课堂节奏,所谓授课,只能停滞。
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先把高阳的事情解决好,要不然,今后的课程还能不能按部就班都是说不定了。
“可是,公主,炸弹作坊制作的是兵器,上阵打仗使用的,似乎与公主的气质不甚符合。”
“再者,作坊里都是男学徒,公主到此,似是多有不便。”他搓搓手,最后也只能想到这几个借口。
不用高阳点评,他自己都觉得很是拙劣。
“你把金金也当成男的了?”
额,对了!
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不应该啊!
随便一望,就看到杨金金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三米以内,她虽然还没有和高阳坐在一起(主要是也没有空余的地方),但已经渐渐逼近了他们。
现在正在和高阳眉来眼去,两大女魔头,已然是成功的对他形成了合围之势。
“金金那是……”
杨金金这么一个大活人,活的女人放在这里,沈安就是再怎么辩驳也是说不清楚的。
他能怎么说?
都是杨金金脸皮厚,死赖在这里,他没有办法才勉强收下的?那样说绝对是称了高阳的心思。
太好了,金金会耍赖,她高阳就不会了吗?
到时候,她往地上一躺,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那还是算了吧,对付高阳这样的刁钻人物,必须要下猛药,使杀手锏才行。
“金金家里没人管束,可公主不一样啊!”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我这作坊里脏乱的很,人员也复杂,我想,殿下若是实在想加入,也要征求一下陛下的意思。”
呵呵,就知道他会抬出父皇做大旗,高阳偏头,对凑上来的金金说道:“金金,你来这里报名,萧后同意了吗?”
小脑袋摇摇,金金说道:“怎么可能,阿婆根本就不知道。”
什么什么?
萧后不知道她要来参加作坊?
沈安诧异的盯着陈湘:怎么回事?
萧后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杨金金办事从来都不讲章法,更没有体统,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他是真的担心,真的着急,并不只是想着杨金金很麻烦,一心要把她轰走。
现在看起来,炸弹作坊和普通的木匠、铁匠作坊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实则,这个作坊有多危险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连在场的这些学生,恐怕也没有完整的认知。
也就是说,炸弹不只是在战场上厉害,就是在它的制作过程中,它也同样厉害的很。
万一,他是说万一,闹出爆炸,亦或是什么危险的事项,像杨金金这样,家里人都浑然不知道她跑到这里报名的话,这要如何处理!
太恐怖了!
他怎的这样糊涂,竟然把这样一个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这些孩子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年纪又这样小,平均年龄不过十五岁。
他们这些人全都报名了自己的作坊,他这个当师傅的,自然要承担起保护他们安全的责任。
可谁知,这些人的家长,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城里的所作所为,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向这些人的父母交代。
第五百八十四章 潜在大金主
要知道,沈安这作坊一旦出事,就绝对不会是小事。别的不说,看看现代的那些花炮厂吧,虽然有现代的防火手段,制作人员的防范意识也大大的增强。
然而,结果又怎么样?
各种事故还是间或出现,这还是在现代,换做大唐,这个地方,若是一旦发生事故,别的不说,救火就是个难题。
水源就是个大问题,不过,转念一想,水源?
对了!
这个问题对于别的店铺作坊或许是个问题,可对于他沈安来说,当然算不上是个问题。
他可是守着水源地的男人,御井的水源非常丰沛,虽然用清冽甘甜的上等好水灭火,有些浪费。
可就算是再浪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火势蔓延,人出事吧,沈安想来,李世民绝对不是那样尖刻的人。
自己饮用的御井之水就不可以用来灭火,这样缺德的事情,他是办不出来的。
想到这种种事端,沈安的心绪很快就被转移到了这个问题上,再也没有功夫去管高阳。
看到他焦急的模样,高阳更得意了,看来,今天她是肯定嫩入学了。
“你们来我这里报名,都告诉家里人了吗?”思忖片刻,他终于还是问了这一句。
答案是各异的,有的学生还是很乖巧的,出来报名,还是花费了大笔资财,怎么能不和家里打个招呼。
看有些人就很令人头疼了,这样大的事情,交了这么多的钱,居然都是十几岁的小娃娃自己做的决定。
钱也是他们做主,从家里拿出来的,家里人,包括亲近的父母,完全不知情。
沈安默默的将这些声称家里不知情的人的名号记在心里,这些人啊,恐怕就是一座座待挖掘的宝藏。
想想看,报名交钱,还是交这么一大笔钱,他们居然可以在不惊动父母的前提下就弄出来,这就说明,这些人的家里那是相当的有钱。
其实,找到一口能够持续挖掘的好井,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坑钱也是一样的原理。
对于他来说,他现在手中有多个项目,都是适用于大唐,可以持续产出金钱的。
不过,好菜要留到最后,大宝藏要压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炸弹作坊这个项目若是运营好了,绝对是一个可以长期运转下去的好项目,于是,既然是做大事,眼光要放的长远些。
收学费这件事,现在看来,应该是可以告一段落了,就算有临时插班的,他也要谢绝了。
毕竟,看今天的架势,高阳对这个学徒的位置也是势在必得,虽然,沈安质疑,她拼命挤进作坊的初衷,以及,她真的打算学习吗?
但这些都不重要,这个作坊已经基本上属于满员状态,以后,若是想多赚钱,就要从在场的这些人身上想办法了。
于是,那些本来就家里经济条件更好,对钱的管理也宽松,少年在家里又能说的算的,才是他要培养的重点。
“师傅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件事,你们居然可以完全不和家里说。”
“这样,今天回家都要和家里知会一声,这并不是我吹毛求疵,实在是今后要学习的太多,有些工艺,很有可能会出现危险,你们和家里说一声,他们同意了,我这边才方便授课。”
“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说这话的,自然是没有和家里打招呼的,尧诚义是也。
沈安对这人的思维大条也是无语了,他在这里叽叽喳喳如此积极,他还以为,他是早就取得了家里的同意,底气很足才如此的。
谁知,他竟然从来也没有和家里说过。
“诚义,你忘记了,不说别的,硫磺粉和硝石粉都是易燃的,他们两个混合在一起,一个操作不当就很有可能会引起火灾,当然,只要你们跟着我用心的学,听从我的指挥,我会尽量避免火灾的发生。”
“不过,凡事就怕有个万一,我觉得,你们还是和家里说一声最好,因为这个作坊里将来要制作的东西,绝对不能称作是毫无危险的。”
他苦口婆心,全都被尧诚义当成了耳旁风。他摇头晃脑,很是不以为然。
“不必了,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主,以后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能承担。”
嘿!
没想到,他在这方面还挺有英雄气概的,算得上是一条好汉,沈安将视线转向其余几人,大言道:“你们怎么样?”
“也和诚义是一样的想法吗?”甭管他们心里究竟怎么想,终究又是怎么做的,沈安这边,该说的,该做的,哪一个都不能落下。
这是为自己设下的保险,绝对不能轻忽。
“当然!”
“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扛!”
“沈公,你就专心讲课就是了。别的不需要你担心,唯有一点……”人群中一个小郎君跳起来嚷嚷,对这个人,沈安还不甚熟悉,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不过,很难得的是,这些学生们都非常有心路也有胆量。关键是,他们还热爱挑刺互怼。
虽然,作为一个老师,沈安并不希望学生们太过张扬,若是他们都能老老实实听从自己指挥,让他们研磨细致的粉末,他们就研磨细致的,要他们过三遍筛子,他们就一次都不敢偷懒。
可实际上呢?
若是这一个班级,几十号人,全都整齐划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太过无趣了。而且,也不容易激发孩子们的兴趣和斗志。
现在这样,虽然秩序确实是乱了一点,工作难展开一点,可万事开头难,现在课程虽然麻烦多一点,但是早暴露总比晚暴露强,只要开始把比较明显的问题都解决了,将来的课程开展的就会顺利多了。
最重要的是,学生们的兴趣被激发起来了,也对他有了信任,师生之间建立了牢不可摧的深厚关系。
将来,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融洽,课程推进的会更加顺利,关键是,炸弹制作的质量也会更高。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身为炸弹作坊的领头人,学生们能不能学得好,顺利出师,其实只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炸弹能不能展现应有的效用,做出高性能的新产品,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敢打赌,这些学生到目前为止,还依然对炸弹的强大攻击力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上课的正当性
虽然,学生们已经看到过炸弹爆炸时候的威力,也赞叹不已,可是,沈安很清楚,实验室里的东西和真实的战场使用,给人们带来的视觉冲击,绝对是不一样的。
待到他们看到了炸弹在战场上的真实使用场景,血肉横飞,断胳膊断腿满地的时候,才会真真正正的意识到,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样深刻的意义。
有的时候,他禁不住暗自思忖,或许,到那时候,很多人会后悔今天的行为。
毕竟,在冷兵器时代,出现这样的超强力兵器,可以说绝对是划时代的,武器代际之间的碾压。
他们都是一些少年,心智还很不成熟,他们能接受自己制作出来的东西,竟然发挥了这样的作用吗?
也可能,这只是他自己杞人忧天,唐人终究还是和现代人不同,对外扩张,征伐才是正路,什么人道主义精神,悲天悯人的情怀,那都是对自己人,对敌人,当然是全部铲除一个不留才痛快。
一时之间,各种思绪涌上了脑海,让他眼前一片模糊,当思绪渐渐消散,他才能看清一切。
少年们跃跃欲试的笑脸,闪烁的眼光,让他再次获得了力量。他把学徒们都安排好,尤其是尧诚义,就在刚刚,他们才大吵一架,可以说,暴露了他和唐人理念上的不同。
现在,情绪平稳之后的诚义,也愿意听他的教导了,这让沈安很欣慰,虽然折腾了半天,他研磨的粉末,仍然和金金的不能比,但是,他的心意已经到了。
况且,按照沈安的理论,所谓标准化也有一个高标准化的可能性,按照他的要求,现在尧诚义研磨的已经是符合标准的了。
至于杨金金的,自然是高于他的要求的超标准产品。能够做到超标准,当然应当予以鼓励,嘉奖。但达不到的,也不必强求。
制作炸弹也是一个系统型的工程,环节非常多,工艺也比较复杂,以唐人的见识,他们究竟能学到几成,还是未知数。
或许,在下一个环节,金金做的就会比尧诚义差,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不必这么快就下判断,谁比谁强。
刚才让他们研磨各种粉末,只是一个预演,一个实验,看看他们在第一个工序阶段能不能达到要求。
实际上,真的制作一个炸弹成品,需要的火药很多,只他们研磨的那一点点,几十个人加起来,也做不成十个炸弹。
为了给他们找点事做,也更加锻炼他们的耐性,沈安让他们继续研磨粉末,经历了刚才的大讨论,学徒们对他的认同也更高。
他没有费多少话,他们就纷纷动手。继而,他走到了讲台旁边,这里聚集的几个人,才是老大难。
表面上看,他们几个也还算是听话的,像是李治、萧显已然开始按照沈安的要求,研磨粉末,状态还挺认真。
不过,沈安看得出,这只是短暂的平静,因为祸根还在,今天的麻烦事,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高阳和金金现在完全成了同盟,两个小娘子现在居然坐到了一起,就连房二都甩到了一边,不得不让人感叹,女人的心思就是多变。
明明刚才她来的时候,还一心想和房二坐在一起,为此,还把无辜的陈湘挤到了一边。
而现在,房二早成了过眼云烟,杨金金占据了他原本的座位,两个人在一起,叽叽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们没有继续研磨粉末。
他轻咳两声,只道:“公主殿下,我们该谈一谈你的事情了。”
头也没抬,高阳对金金说道:“看看,早告诉你了,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真没想到,你是这么难缠的一个人!”
高阳还没有表示不满,金金倒先开始批评他,这让沈安很气愤,难缠,她说谁呢?
要不是她非要来当学徒,开了这个不好的头,高阳会来吗?
他会一句话也怼不回去吗!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她现在是坐着!
“金金娘子这样说就不合适了,我这样说,也是为了公主着想,不知,殿下报名的事情,有没有和陛下说清楚?”
“陛下是什么意思?”
高阳已经抬起了头,沈安定定的看着她,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甚大,以后,他这个小小的作坊能不能安定就看它了!
说真的,他还真有些担心。因为高阳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淡定了,确切的说,应该是相当自信。
高阳这人的性情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是个嚣张跋扈的人设,不过,涉及到李世民,她的父皇,她的态度还是比较正常的。
也就是说,她还是畏惧李世民的。若是她没有告诉李世民,是自己偷跑过来的,那现在多少也会展现一丝心虚。
然而,沈安仔细的看了好几眼,确定她的脸上一点点这样的表情都没有。
没有!
这回,高阳还没心虚,他自己先有点虚了。
“怎么?”
“沈公,你再问几句啊!”她眼光晶亮,泛着粼粼的波光,言笑晏晏的看着他。
他大呼不妙,尤其是高阳身边,杨金金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更让他感到某种危机。
难道,这一句是问错了?
“你就不要再白费功夫了,公主早就已经告诉陛下了,陛下答应她可以到作坊学习。”最后,还是金金替她说了出来,沈安眼前一黑,啧啧,果然啊!
世民啊世民,你这是怎么了?
你英明一世,你可是明君圣主啊,怎么可以在女儿的事情上翻车?
难道,李世民也是传说中的女儿奴?
以李世民的英明睿智不可能看不出,高阳进入作坊,绝对是来捣乱的,有她在,这作坊八成就开不好了。
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君主,作坊的原始合作人,他怎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真的和陛下说了?”
“啊。”高阳轻轻颔首,眼神里都是得意。
“陛下同意了?”
“你说的是实话吗?”
“当然,”她又用力的点点头:“不只同意,还嘱咐我,一定不能惹祸,要老老实实的。”
五官挤在一起,沈安痛苦的脸部都走形了,呈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扭曲状态。
这怎么可能啊!
他不能接受!
这一定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