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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琉璃     凤临天下之妃子不善txt下载     凤临天下之妃子不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八章

    冷瑶瑶忙拉着夫婿在一旁坐下,顺便在苏曲清身边低低咕哝唠叨了几句,胖胖也颇乖巧的坐在爹亲的大腿上,但一双眼一点儿也不乖巧地依然转个不停。

    而骆木云就趁这短短片刻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幽冷寨酷的书生,然后更加肯定这个书生绝非常人,只是自外貌看不出来而已,但他的气势和内韵却在神情中完全表露无遗。

    他轻咳两声.再一次试着和苏曲清沟通。“展公子,尊夫人可曾让你明白逗留在骆府的危险?“

    苏曲清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瑶瑶叹口气,“骆伯伯,我早说过嘛!他这人就是这样,他想说话的时候才肯吭点声,要是不想说话,就算你拿刀子在他的脖子上,也逼不出半个字儿来。不要说对你们啦!就是对我……“

    她怨怼地横了苏曲清一眼。“也一样.你就不知道啊!整天对着一块大冰砖有多可怜,从早到晚只能自个儿对自个儿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脑筋岔了道、疯了哩!“

    她叹息一声。“就不知道他逼着我嫁给他干嘛,整天只会带着儿子飞飞,而我呢!只能望天兴叹。叫他陪我出去逛逛,他一溜烟儿就没了个影儿,甭问,准又是带着儿子飞飞去了。唉!我真的好可怜.还有啊……“

    即使厅中有一半的人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冷瑶瑶依然像是恨不得能昭告天下,让所有的人知晓她被夫婿“虐待“的事迹般地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其间还幽怨地瞥了苏曲清几眼,表示她真的是个怨妇,即使她夹带细软逃跑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期间,苏曲清依然仅是淡淡的瞥她一眼,而其他人却啼笑皆非地不知所措。不是请她夫婿来问个清楚的吗?怎么变成她的批夫公审大会了?

    “……过年时,他也不陪我回娘家,娘家都差人来请了呢!“当冷瑶瑶正怦然忘我的列数夫婿的罪状时,突然……

    “娘,我跟他玩好不好?娘,我要跟他玩嘛!“胖胖指着黄百瑞怦里的孙儿叫道。

    “少罗唆,娘在说话,你要是敢打岔,小心你的小屁屁!“说得正高兴的冷瑶瑶怦然被打断,她挺不高兴地开口就骂。“顾好你爹,要是让他溜了,看我不揍烂你的屁屁才怪!“

    猛地被吼得莫名其妙的胖胖,可怜兮兮地垂下脑袋,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每个人见了都心疼不已。

    黄百瑞立即低头对怀中的孙儿低语几句,那乖巧的小男孩点点头后便跳下祖父的大腿,他蹦蹦跳跳地来到胖胖身前,拉住胖胖的手。

    “走,我给你看我的玩具。“

    胖胖双眼一亮,灿烂的笑容立刻冒了出来,可一眨眼又不见了,他先是怯怯地望望娘亲,而后仰头哀求、渴望地瞅着爹亲。“爹爹,胖胖去玩,你不要溜好不好?“

    苏曲清低头看他,而后点点头。灿烂耀眼的笑容又回来了,胖胖雀跃地欢呼一声,他立刻跳下爹亲的大腿,朝娘亲叫着:“娘.爹爹说他不会溜,胖胖可以去玩了吗?“

    冷瑶瑶翻了翻白眼,“是喔!你行!你跟你爹说什么他都答应,我说什么他都不答应,瞧……“她厅内的众人扫视一圈。“这又是罪状一条,他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嘛?“

    骆珍珍再也受不了地叫道:“冷瑶瑶,你有完没完啊?快让胖胖去玩啦!就没见过你这么爱欺负儿子的!“

    冷瑶瑶倏然一笑。“这样才公平嘛!他爹欺负我,我就欺负他儿子,他儿子再去整他老子,嘿嘿,刚好轮一圈。“

    骆珍珍哭笑不得地大叹一声。“冷瑶瑶,算我求你……“

    “好嘛!好嘛!“冷瑶瑶不情愿地朝儿子下了特赦令。“去玩吧!小子。“

    好快!两个小家伙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咦?怎么这么快?两个人都会飞飞了吗?“冷瑶瑶不自觉的嘀咕道,同时眼角一瞥,不小心扫到一旁冷然的夫婿,她又忍不住得意地说:“嘿嘿,现在儿子给你下了符咒,我看你还怎么溜!“

    骆木云有点头痛地揉揉太阳穴,这对夫妻真令人受不了,一个是三八兮兮的,一个是诡异无比,只有儿子是超乎正常的可爱,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他看着他们夫妻皱眉思索片刻,而后对苏曲清开口道:“这样吧!如果展公子不爱言语,那就听我说就行了。如果你们要留在骆府,就必须先知道骆府的处境,而骆府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很好。“

    他瞄一眼黄百瑞。“原因不必深究,但是,我们明天将会和擎天帮有一场血战,擎天帮是黑道大帮派,我虽然请了不少帮手来,却依然处于敌众我寡的情形,所以,明天这一战恐怕……“

    “我一定要帮忙!“不等骆木云说完,冷瑶瑶便严肃的向苏曲清郑重直布。“你肯帮我是最好,如果不肯,你今儿个晚上就可以先带胖胖回去了,如果过一个月后我还没回去,你就可以另外替胖胖找别个娘来照顾他,我不会怨你的!“

    闻言,苏曲清这方正眼凝视她片刻,然后初次开了金口。“我会帮你。“

    惊喜、开心的情绪在她眼底闪烁,就像胖胖那般灿烂耀眼的笑容,立即浮现在冷瑶瑶脸上,她忍不住开口欢呼。“好耶!夫君万岁!“

    继而又转向骆木云。“骆伯伯,听见了吧?我家相公要帮我哩?这下你该不会赶我走了吧?“

    真是匪夷所思!谁也没料到一场预料中的大血战,竟是这么个开始和结束法!

    这日,天才刚蒙蒙亮,骆府便进入全府备战状态,园里、假山、石砖地上,全都没好了各式各样的埋伏,而以青砖石建的高耸府墙上,也早摆置好连排整墙头的连珠弩,目标正是一大早便聚拢在骆府前方,穿着褐衣,襟口和袖口绣着金银双线的擎天帮帮众。

    这么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却不见官府出面干涉。

    据说,县太爷的岳父大人过寿,所以做祝寿去了,而下面的县丞、主簿、巡检和衙司等等.也“恰好“全都病的病、有事的有事,反正就是没人有空来管这档子“闲事“。

    当然,这是管天威慷慨大方,散了不少金银财宝的“成果“。

    在府门内侧靠墙处有一座戏台,那是两个月前为老夫人庆寿时,请戏班来唱戏而搭建的,本来想留着在骆木云过寿时再用,没想到此时却正好用来当作了望台。

    除了己分派守卫地区的人之外,坐镇指挥的骆木云和负责在有危险时去各处帮忙的上官芙蓉及司马存孝,都站在了望台上,面露忧郁之色地凝视着聚在府外的人马。

    冷瑶瑶牵着胖胖站在戏台后方看热闹,她知道苏曲清绝不会让她和胖胖遭遇到任何危险,所以,她轻松惬意得很,但在她身边的骆珍珍并不知道她有恃无恐的原因,所以……

    “冷瑶瑶,我真不懂,这么危险的时刻,为什么……为什么展公子要带胖胖留下来呢?“骆珍珍忧心焦虑地说。

    “你放心。“冷瑶瑶满脸笑嘻嘻的。“夫君会照料一切的。“骆珍珍无奈地望向前方,见苏曲清正负手站在戏台最前方,甚至比骆木云还要前头。她十分谅讶地发现,那个她以为是文弱书生的人,居然完全不怕这种阵势,他单独伫立在前方,颀长挺拔的身影散发着一股阴森冷酷的气息。

    骆木云、司马存孝和上官芙蓉当然也发现这项诡异之处,他们相觑一眼,心中同时明白,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展公子恐怕也是江湖同道。

    在一片黑压压中,突然从不远处分开一条路.数人快步沿着空出来的路走骆府大门前,而大步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擎天帮帮主管天威。

    他在府门前十尺站定,双眼在苏曲清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接着转头对上骆木云的目光。“骆大侠,你的回答呢?战或和?生或死?“

    骆木云毫不犹豫地回道:“义定所在,死又何惧?骆木云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管天威惋惜似的摇摇头。

    “骆大侠,你该知道,这场仗的结果为何,何苦为这种无谓的义气牺牲呢?更何况还得赔上这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一个人若是连仁义都不顾,就不能称之为人了!“骆木云义正辞严地说。

    “人若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还谈什么仁义道德?“管天威嘲讽道:“和阎罗王谈吗?“

    骆木云脸色一沉。“不必多说了,你想怎样就放马过来吧!“管天威再次摇摇头。“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还有,别忘了,那些随你命丧黄泉的人,可都是你害的。“

    一说完,管天威就转身踱回帮众前,然后回身再次扬声大喊,“骆木云,你真的不后悔?“

    管天威双目中怒意遽闪。

    骆木云张嘴正想再次断然拒绝时——

    “我说相公,干脆把那个爱说大话,又没良心的大嗓门抓过来聊一聊,这场仗应该就可以结束了吧?“

    娇脆的嗓音尾韵仍在,颇感错愕的双方都还没能为这几句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就见白影一闪,管天威立刻警觉地扬起双掌旋斩,同时迅速的飞身退后,而两旁双卫更是如闪电股扑向如白烟一般的来敌。

    可惜已来不及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白烟骤然消失,双卫的掌风差点击到彼此。

    同样的,管天威也失去了对方的影迹;他本能地想回身自保,但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蓦地惊觉颈后一紧,接着自己便凌空而起,而且在眨眼间就来到骆府的了望台上方。

    管天威才觉得颈后一松,身躯便直直的往下掉,他正想提气,一股无形的劲风却已先击中他的软麻穴,结果,他砰一声重重的掉落往了望台上,扬起好大一片灰尘。

    一切就顷刻间结束了!

    不管是府内或府外,都是同样的死寂,双方的人马皆如泥塑木雕般僵凝住,仿佛丢了魂、失了神般,似乎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怀疑眼前的情景是真或是幻……

    蓦地……

    “爹爹,飞飞,飞飞,胖胖也要飞飞!“

    “小子,你给我闭嘴,才一天没飞,你就鬼叫个不停,小心我按你屁屁喔!“

    这会儿,骆珍珍终于知道什么是飞飞了!

    这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仗啊!

    哦!不,其实是连仗也算不上,根本仅是玩家家酒一样,都只是摆摆样子,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骆木云这边是赢的雾沙沙,而最为窝囊泄气的当然是管天威了。

    浩浩荡荡倾巢而出.大军压至敌境,声势是够雄壮威武,态度也够凶悍猛野,可惜仗还没开打,自个儿就先被掳了。

    主角飞了,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啊?真是有够丢人的了!

    就在众目睽睽、数百名手下的环伺保护下,而本身和双卫的能耐又堪称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结果犹是在眨眼间便换了场子!甭要说说出去没人会相信,连他自个儿直到如今,仍是有不可思议的感觉呢!

    但窝囊是窝囊、丢脸是丢脸,可命还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是回去加把劲儿努力努力,看看是否能再孵出个“蛋“来,要是真的不行,至少他还有个女儿,只好让女儿招个赘婿回来了。

    于是,许下不再找黄百瑞麻烦的承诺,管天威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离去了!

    两个时辰后,骆府便开始清理府内的埋伏、连珠弩,也派人去召回被遣送的下人、家丁们。

    一切交代吩咐好之后,骆木云便一刻也不稍歇地朝西后园走来,身边还跟了不少人。

    可才刚进西园,便看到冷瑶瑶提了个包袱迎面而来,而她后头则跟着她的夫婿和儿子。

    “啊!骆伯伯,刚好,我正想去向您辞行哩!“

    “怎么现在就要离开?为什么不多留几天?“骆木云惊讶的问。

    冷瑶瑶拿眼睛瞄了瞄苏曲清。“他不肯再待下去了,他好别扭的,我也没办法。“

    “这……“骆木云迟疑着。“展公子帮了骆家一个天大的忙,不给我们机会……“

    “骆伯伯,不要这么说啦!你都说跟我爹是朋友了,我们帮点忙也是理所当然的晚!何况……“冷瑶瑶呵呵直笑。“这是侠女应该做的事嘛!“

    骆珍珍噗哧失笑。“你做了什么啊,侠女?如果我们没看错,好像是你家相公做的哟!“

    “耶?这你就错啦!“冷瑶瑶理直气壮地挺挺胸。“你倒说说,是谁留他下来的,嗯?还有,是谁请他帮忙的,嗯?“

    “这倒是。“骆珍珍不得不承认。

    “就说嘛!“冷瑶瑶更得意了。“没有我,哪儿来的他啊?这点你们可要搞清楚哟!而且,像他这么拗的人,没有两把刷子,可是搞不定的哩!“

    骆木云看着一脸冷漠的苏曲清,想说什么,又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犹豫半晌后,他终于叹息道:“好吧!那你答应我,有空就常来玩玩,骆伯伯随时欢迎你。“

    “没问题。“冷瑶瑶爽快的允诺。

    “你们要直接回家吗?“骆珍珍问。

    冷瑶瑶的双眸陡然一亮,兴奋又欢喜地笑了。“也许是我唠叨太多,他受不了了,所以,他要带我先到处逛逛、玩玩再说。“

    “那骆伯伯送你们两匹马代步。“

    “不用了,我们有啦!“

    “有了?“骆珍珍诧异的问:“可是没看到你们有任何马匹跟着来啊?“

    冷瑶瑶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我本来是骑马到处玩儿的,可是既然要进骆府做婢女,当然不可能带在身边罗!你们看过带着一匹马做婢女的吗?没有吧?所以,我只好把它寄放在城外的马房里。用每个月的薪俸去奉养它罗!“

    她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来真可怜.我本来想存点钱后可以继续上路的,没想到马房的饲费那么贵,我根本存不了钱,却又不敢把它给卖了,因为……“她踪了苏曲清一眼。“那是他的宝贝马,在他心目中,他的马可比我重要多了。“

    她又叹口气,“真悲哀,好像在他眼里,我总是排最后一个的……不……不,恐怕连排也没得排上哩!我啊!不过是他偶尔才会想到的东西。平常.他根本当我不存在,不跟我讲话,也不肯带我飞飞,连出门逛一圈都不肯。“

    她再叹。“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有时候他们父子俩在一超时,压根儿就不……“

    唉!又来了!“停!“骆珍珍再一次受不了地大叫。“冷瑶瑶啊!你不烦,我们都烦啦!“

    “我怎么了?“冷瑶瑶无辜地眨着眼。“我说错什么了吗?“

    骆木云强忍着笑。“没什么,真是……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哦!那我们也该走了。“冷瑶瑶迈开步伐便要走。

    “等等!“

    冷瑶瑶以询问的眼神望着骆木云。

    “能不能……“骆木云瞥了苏曲清一眼。“能不能告诉我们展公子是江湖中的哪一位高人?“

    冷瑶瑶愣了愣。“怎么?我没告诉过你们吗?“

    所有的人全一起猛摇头。

    “哦!“冷瑶瑶想了想,随即开口念道:“似玉非玉,似竹非竹,似心非心.似我非我。“念完后,冷瑶瑶静待他们的惊呼声。

    结果,什么也没有,大家都茫然的面面相觑。

    “耶?“冷瑶瑶反倒惊呼一声。“你们没听过?“

    大家又是一阵猛摇头。

    冷瑶瑶不由得大皱其眉,“怎么可能没听过?奇怪,应该听过的呵!他这么有名,怎么可能……“她突然顿住,旋即“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她着,回身便往苏曲清身上掏掏摸摸,没两下就掏出一把扇子,她将有绿竹的那一面朝着他们打开。“你们没听过这个?“

    众人又摇头。

    冷瑶瑶笑眯眯地将扇子转了个面儿。“那这个你们总该听过了吧?“

    唯我独尊……苏曲清!?

    狂书生!?

    一片抽气声中夹杂着几声锵锵,有些人竟被吓掉了提在手中的刀啊剑的。

    冷瑶瑶微笑的颔首。“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听过这个。“

    三定府是个相当繁华的大城镇,三街六市,纵横连贯,道路宽阔又整齐,屋脊栉比鳞次,楼阁相连,街上店铺林立,生意鼎盛,就算是在大清早,行人便已熙来攘往,十分热闹。

    在大福街与小横巷的连接处,有家福生客栈,这家客栈规模并不大,设备也不华丽,但它看起来清爽朴实,有种亲切贴心的感受,所以,冷瑶瑶便选中它住下了。

    将冰魄交代给店小二照料,又开好了房间,扔下包袱、洗了把脸,冷瑶瑶就拉着苏曲清和胖胖到膳厅里用早膳,最近她老是觉得很俄,而且挨不住饿。

    喝着稀饭,就着烧饼小菜,冷瑶瑶直到吃了八分饱之后,才招手换来那个站在店门口呼客人的店小二。

    涎着脸、堆着笑,店小二殷勤地问:“这位夫人有何吩咐?“

    冷瑶瑶也是笑容满面。“初来贵宝地,想在这儿逛逛,不知道小二哥可有什么建议?“

    店小二抬首瞧瞒四周,看见进膳的客人并不多.反正没什么事,他便就着搭在肩上的手巾擦了擦手,咧出一口黄板牙,哈腰说道:“这位夫人,三定府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就看夫人是想游,还是想玩?“

    “说说看,我自己再琢磨着决定罗?“

    或许介绍的是自己的家乡,店小二便眉飞色舞地炫耀起来了。“若是要游,可逛逛太子庙,到南岗上的太玄宫烧两炷香、许个愿,离坡三里还有座仙游山,景色秀丽,山上有九十九个连环洞窟,里头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奇岩钟乳石。“

    “传说纯阳祖师爷在飞升之前,曾在其中几个洞里打过坐、修过练,那几个洞中还约略可辨出石床、石桌、石椅等物的形状哩!若在第一个洞口叫一声,九十九个洞便会全响起那种幽幽忽忽的回音呢!“

    “真有,可得去叫两声才行!“冷瑶瑶喃喃地道。

    店小二附和着点点头,接着又继续下去。

    “若是要玩,可到城北全得场子去瞧瞧,那儿什么玩意儿都有,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看相卜卦的,走江湖卖艺的.耍猴戏的,变戏法、火球的,走高索、玩空中接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各种吃喝摊子常瞧得人嘴馋,从南方的粉蒸肉、糯米团子、棒棒鸡、过桥面,到北地的吐丝拉皮、燕窝粥、扛子头、大白馍,加上各形各色的点心糕饼,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可有得逛的呢!“

第六百四十章

    “瞧你说得这么好,似乎不去逛逛就太可惜啦!“冷瑶瑶说着,掏出一小块碎银给他。“谢啦!小二哥,若是我们还需要一些建议,就再麻烦小二哥了。“

    喷几口口水,就得了块碎银,店小二当然是千恩万谢,直鞠躬哈腰地回去守店门口了。

    冷瑶瑶转头瞧着苏曲清。“相公、夫君,听小二哥说的那两个都挺有趣的,你说我们先上哪儿好?“

    “随便。“苏曲清淡谈地道。

    “我要吃点心,还要吃糕饼!“胖胖叫着。

    “你这小子就会吃.难怪这么肥嘟嘟的!“冷瑶瑶捏捏他的胖腮帮子。“好吧!那我们就先上全得场子瞧瞧去。“

    离开骆府四个多月来,他们悠哉悠哉的闲逛,从皖境、赣境到粤境,从衡山、黔灵山到长江三峡的丰都,连年都是在客栈里边的,反正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也算团圆了。

    最后,他们来到三定府,而冷瑶瑶也私下决定,下一个目的就是邓县的仙迹山了。

    因为她觉得累了,近几个月来,她老是想睡觉,总是动没两下就疲乏得紧,看来至少得有六、七个月没有办法到处乱跑罗!

    当然,如果再加上哺乳的时间,恐怕还得再添上一两年哩!但是,她还没有告诉苏曲清这个“秘密“,她打算完成三定府的旅程后再告诉他,免得他急着赶她回家。

    老实说,这趟旅行下来,她已经相当满意了,苏曲清一直没有半句抱怨,由着她到哪儿就到哪儿,倒是她自个儿先想到要回家。

    就不知道如果她现在要求他带她飞飞,他是否也不会拒绝了?

    全得场子热闹是够热闹了,可实在没啥稀奇的,都是些大同小异的杂耍、吃过很多次的零食,也或许冷瑶瑶真的累了,好像怎么瞧都瞧不出什么有好玩的。

    她和苏曲清各牵着胖胖的一只手,他们已经停在耍猴戏的前面好一会儿了,她正攒眉思索着该怎么向苏曲清建议先回客栈里歇会儿再出来,骤然间……

    “傲竹!“

    她和苏曲清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美得令人心悸的少妇正喜万分地看着他们……不……是看苏曲清。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适中的个儿,窈窕的身段,一袭鹅黄色的丝质衣裙,外罩同色披风。

    更衬托出她那楚楚动人的韵味儿,黑亮似缎带的秀发向上轻绾,让她那张瓜子脸蛋更显白嫩娇美。两道弯月似的眉儿下是丹凤眼、剪水瞳、葱管鼻,还有菱角般的樱唇,真是好个美人胚子。

    才看一眼,冷瑶瑶心中便打了个突兀,她狐疑的眼神立即移到苏曲清脸上,却愕然的发现,在他那张始终冷漠的面庞上,首次出现了别种神情——些微的激动和情感,虽然不明显,却仍是让此时特别敏感的冷瑶瑶瞧出来了。

    冷瑶瑶更加怀疑地眯着眼转向那只“狐狸精“,却只见她用小碎步疾奔至苏曲清面前.身后两个婢女紧紧的跟随着。

    双眸一刻不离苏曲清,狐狸精微喘着气激动地低呼:“傲竹,真的是你,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她居然哽咽起来了。

    冷瑶瑶听到苏曲清深深吸了口气后,才慢慢说:“好久不见,戴夫人,你好吗?“

    狐狸精红着眼哀怨地瞅着苏曲清。“傲竹,你……你还在恨我吗?“

    然后,冷瑶瑶又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苏曲清轻叹一声。“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叫我?“狐狸精怨怼地凝睇着他。“你以前都叫我小茹的。“

    “戴夫人,“突然,苏曲清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漠然。“别忘了,你已经是戴家的少奶奶了。“

    “可他已经死了,傲竹,“狐狸精螓首微垂的幽幽叹息,“我是个未亡人,公公婆婆也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女儿。“

    她抬头祈求似的望着苏曲清,“傲竹,虽然我嫁到戴家,但我发誓,我一直没忘记你,真的。你始终是我心中唯一的男人,她垂眸从眼硷下觑视他。

    “傲竹,戴家家业不小,我一个女人家实在有点撑不下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

    “爹爹,好冷喔!“刚看完猴戏的胖胖,立即就想到下一个节目了,他一手拉拉爹亲的手,一手挣开娘亲牵着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熟食摊子。“我要吃那个。“

    此时,狐狸精终于注意到旁边的事物了,她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全身僵住,震惊地瞪着胖胖片刻后,“他……他……“她抬手指着胖胖,却呐呐的不成言语。

    “我的儿子展星魂,乳名胖胖。“他的神情虽然冷漠依旧,却隐隐可感觉到一份为人父的骄傲流露在他平静的语调里。“儿子……儿子?“

    狐狸精瞪着那个“小一号的苏曲清“。“那你就是……就是已经……已经……“

    苏曲清似乎这才想起冷瑶瑶的存在,他朝冷瑶瑶瞧了一眼。“我的妻子冷瑶瑶,冷瑶瑶,这位是戴夫人。“

    冷瑶瑶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这是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叫的。

    失望、嫉妒、哀怨、不满,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狐狸精的脸上交替出现,她盯着冷瑶瑶好半晌之后,才勉强挤出笑容说:“展夫人,我叫艾小茹,是傲竹的青梅竹马,所以,已经习惯直唤他的名字了,你应该不会在意吧?“

    不会在意?冷瑶瑶眯起眼盯着那个女人。别的女人直呼自己夫婿的名字,她为什么不会在意?何况那女人还是他的青梅竹马哩!苏曲清对她这个妻子这么冷淡,却似乎对那只狐狸精有特别待遇,看样子是还有些纠缠不清的前债旧爱存在,这教她如何能忍受?说她小气也好,说她无礼也罢,她就是无法容许别的女人对她的夫婿有什么暖暖昧昧的态度,于是……

    “我在意!“冷瑶瑶昂起下巴,大声的回答。

    艾小茹尴尬的瞥向苏曲清,见苏曲清没什么反应,她只好再次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那……那我以后叫他展公子好了。“

    冷瑶瑶严肃地点点头。“最好记住,别又叫错了。“

    艾小茹垂下眼硷,以遮掩住愠怒。“你们到三定府来有事吗?“

    “夫君带我们旅游,玩着玩着就到三定府来啦!“

    冷瑶瑶这“夫君“两宇叫得是既用力又响亮,在艾小茹心里掀起一抹疼痛,贝齿轻咬,她强笑道:“既然是来游玩的,理该让我来尽尽地主之谊,我……“

    “谢谢,不必麻烦了,“冷瑶瑶毫不客气的拒绝。“我们自个儿玩比较自在些。“

    “那……“艾小茹哎着下唇,“午膳时刻快到了,请三位到我家里用膳。“她楚楚可怜地注视着苏曲清,满眼的哀求之色。“也好让我和傲……呃……展公子叙叙旧。“

    不知是不是前爱难舍,真想再叙叙旧情,苏曲清竟然赶在冷瑶瑶开口拒绝之前答应了下来。“好。“

    冷瑶瑶满心气怒,不满地瞪着苏曲清,可他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也是啦!那么个国色天香、温柔婉约的大美人站在眼前,他哪还顾得了她这平凡粗鲁的小妻子啊?

    果真是家业不小,整条巷弄前后,就这么一户人家,壮观深幽、美轮美奂,戴府真可称得上是三定府是宽敞奢华的宅邸,光是看两眼,就可感受到那种显赫傲人的宦家气势了。

    在一顿丰盛豪华,却几乎会令人窒息的沉闷午宴之后,艾小茹又强留他们在偏厅喝茶,在艾小茹不断的谈述往事时,胖胖喊困了,艾小茹又坚持要让胖胖在府内厢房睡午觉,苏曲清依然是一口就应允了。

    冷瑶瑶实在不明白他安的是什么心,难道他真想旧情复燃吗?父子俩在婢女的带领下离去了,因为向来都是由苏曲清哄略胖胖睡午觉的。

    偏厅里,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龙眼对荔枝,彼此的敌意逐渐升高,妒意的火花在空中辟啪作响,眼看着戴府就要燃起大火了,突然……

    “我和傲竹曾是互许终身的青梅竹马。“艾小茹突兀地开口道。“展家和艾家是世交,又是邻居,所以,几乎从我们会走路起,就在一起了。“

    她如梦似幻地轻叹。“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那时候的他,开朗且快活,我们在一块儿玩、在一起吃、也一同念书。

    八岁时,他就发誓长大后要娶我,我们一同许愿要做对神仙眷侣。“

    冷瑶瑶毫不隐瞒她的醋意,“可是你背叛了他,对不对?“她愤怒的指控。“这样你还有什么好炫耀的?还有什么资格跟他叙旧?“

    “那不能怪我!“艾小茹闻言,脱口辩驳。“那真的不能怪我!只能怪……怪命运作弄……“

    “是喔!“冷瑶瑶嗤笑。“很多人都像你这样,做什么事都要怪罪命运,从不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不明白……“艾小茹黯然叹息。“展家是官宦书香世家,历代祖先都曾在朝为官。但他父亲却对做官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宁愿在念书之余,去做做生意,也不思在官场上与人勾心斗角。

    很令人意外的,他父亲竟然在商场上一帆风顺地攒到了大笔财富,当时展家在洛阳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可是……“

    从不知苏曲清过往的冷瑶瑶,迫不及待地催促:“可是什么?“

    “在他十岁那一年,他祖父当年为官时得罪的仇家寻上门来了,既要报仇,也觊觎展家的财富,半夜投下一张纸简,命令展爷爷必须在三天内交出展家的财富作为补偿,否则就交出命来弥补。“

第六百四十一章

    冷瑶瑶满脸愤慨之色。“然后呢?“

    “那是一群朝廷举兵多时亦追剿不得的匪徒,当时的洛阳官府更是无能为力。但傲竹的祖父一身傲骨、宁折不屈,他撂下话,说是人命就一条,要就拿去,他绝不屈服。然后,他就开始自行寻求帮手了。“艾小茹叹息。

    “可叹过去所有自称是展家至亲好友的人,当时却反而全急着与展家撇开关系、画清界限,免得无端惹祸上身,谁还敢去帮他啊?“

    冷瑶瑶冷冷一笑。“包括艾家?“

    艾小茹微微一窒,“那是……我……我家也……也只是……只是读书人家,哪……哪有什么力量帮得上忙啊?“她吞吞吐吐的辩解。

    冷瑶瑶再次嗤然冷笑:“后来呢?“

    艾小茹蹙起双眉:“大家全劝展爷爷低头,但展爷爷表示,如果他低了头,不就让匪徒更为嚣张了吗?所以,他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持自己的尊严,但是没想到……没想到……“瞧见艾小茹的脸色陡然变得极为恐俱凄惨,冷瑶瑶不由得又焦急地催促道:“没想到什么?快说啊!“

    艾小茹抖着唇,双眼布满恐惧。“那……那一夜刚起二更,隔壁展府传来的狂笑辱骂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而后我躲在被窝里头抖着,倾听展府不绝于耳的悲嚎哭叫与哀求告饶声,最后天将明时,展府便起了一场大火,一场将整个展府全化为灰烬的大火!“

    冷瑶瑶闻言,全身发冷。

    “展府……“艾小茹的泪水簌簌流下。“全府上下,包括佣仆婢女共一百零九条人命,就这样全没了,连尸首都饶成灰烬了!“

    冷瑶瑶震骇地猛抽一口气。

    “原……原以为只是……只是会牺牲展爷爷一条命的,没想到……没想到展府全被……被灭绝了!“艾小茹哽咽不已。“我还听到大人们在说……说傲竹的母亲和姊姊们都被……被残暴的了,包括他那个才……才七岁的妹妹,她们的哭叫声传……传遍了整条大街!“

    冷瑶瑶惊得无法出声,一颗心更好似被千刀万剐般疼痛。难怪他如此寨酷无情,如此冷漠寡绝,仅只十岁幼龄,便亲眼目睹亲人被奸淫残杀而无法救援,这是何等惨痛的经历!

    艾小茹又饮泣片刻后,才慢慢收起泪水。“我一直伤心了好几年,然后,我父母便替我定下了戴家这门婚事,父母之命,我无法反驳,更何况,当时我以为傲竹他也没了。“

    “借口!“冷瑶瑶冷眼斜睨她。“要是我,我会终生不嫁,守着我的诺言和我的受,如果你真爱他的话。“

    “我是真爱他的!“艾小茹大声抗议。“我是真爱他的,可是我父母逼我……“

    冷瑶瑶冷笑。“只要你自己够坚定,谁逼得了你?“

    艾小茹咬咬牙。“你未曾面临过我的处境,你当然能这么……“

    冷瑶瑶翻翻白眼。“算了,谁是谁非,各自心里有数。“

    艾小茹怪异地看了冷瑶瑶片刻后,又慢吞吞地开了口。“在我二十岁那一年,也就是在戴家来迎娶的前三天,傲竹来找我了……“

    冷瑶瑶瞪她。

    “他……他说他来实现他的诺言,他要来……娶我……“冷瑶瑶心中发寒、浑身战栗,直瞅着她瞧。“我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逃过那场浩劫的,但是我好兴奋他还活着,也好高兴他没有忘了我,还爱着我……“

    一丝鲜血从心中的创口缀缓流下,冷瑶瑶强忍着刀割般的痛楚。

    “但是,戴家迎亲在即,我不能就这样……“

    “狡辩!“冷瑶瑶怒喝,为自己,也为苏曲清。“你是担心展家财富俱失,不能给你好日子过了,对不对?你对他的UU小说不足以让你愿意陪他过苦日子,对不对?“

    艾小茹迅速的回避开双眼,嗫嚅道:“不……不是那样……“

    “老话,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冷瑶瑶沉着脸。“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有何目的?“

    艾小茹凝视着冷瑶瑶,“傲竹是个专情的人,他一定还爱着我,“她淡淡一笑。“而我的丈夫已死,如果……“

    冷瑶瑶双手紧握。“你要我让位?“

    “如果你愿意,那是最好,毕竟你心里也了解他并不爱你……“艾小茹狡诈地笑笑,“抱歉,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希望你不要怪我直说。“

    冷瑶瑶难堪地白了脸。

    艾小茹又窃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退让,我答应你会好好疼爱胖胖,若是你不愿意。那也不打紧,男人有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冷瑶瑶眯起眼。“你会愿意委屈做妾?“

    “这样正好可以证明我爱他的程度啊!况且……“艾小茹再度狡猾地笑笑。“他可能舍不得委屈我,届时,或许是两头大的情况哩!“

    冷瑶瑶明白她说的是事实,心不禁愈来愈冷了。

    或许从常德县之后,苏曲清对她的态度是改善了些,但也设什么特别的徽兆.以显示他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存在。

    她原先还冀望在旅游途中,他会对她有些感情的表示,结果现在才想到,他找她也只不过是为了胖胖而已,为了儿子,她知道他愿意做任何事,包括对她低头、对她好些,而这些,完全不是针对她,只是为了儿子而已。真悲哀!

    “如何?“艾小茹催促道。

    冷瑶瑶抬眼平静地看着她。“他对你表示过了吗?“

    “他还投有机会说啊!“艾小茹说:“只要给他机会,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开口的。“

    “是吗?“冷瑶瑶淡淡地道:“他似乎对你并不怎么热切嘛!“

    “我想,他是有一些怨恨当初我没有放弃一切嫁给他吧!“艾小茹仅恼地叹口气。“不过……我毕竟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他不会放过这个拥有我的机会的。“

    冷瑶瑶凝视着她,沉思半晌。

    “等他真的有所表示了,我再来告诉你我的决定吧!“

    他的表示在他已经够多了!

    他答允从客栈搬进戴府住,因为艾小茹说这样才方便叙旧。

    他也答应多留些时日。因为艾小茹说她寂寞的女儿倩儿,希望胖胖能多陪她玩一阵子。

    他也应允艾小茹带女儿和他们一起出游,因为艾小茹说她一个女人家不好没个男人陪伴出门,所以,可怜的倩儿几乎没有出外游玩过。他甚至相当容忍倩儿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

    以苏曲清孤僻的个性来说,这些都已经是相当明确的表示了。

    但冷瑶瑶不肯就此认输,她依然死死的抓住心中残余的一点希望,她要有明白的证据,好证明苏曲清的心中真的仍然深爱艾小茹。那时候,她自然会做她应该作的选择。

    八岁的倩儿是个很聪慧的小女孩儿,她自然看得出来娘亲对那位展叔叔情有独钟,而她自己也很希望有这么一个俊美潇洒的后父。

    敏感的她立刻发现到,展叔叔疼爱的儿子胖胖是关键人物,所以,她竭尽所能地讨好胖胖,更用尽心机让展叔叔了解她和娘亲有多么疼爱胖胖。

    而苏曲清的反应如何是看不出来啦!因为他始终维持着一张冷漠面孔,但胖胖就不同了,他们整天腻在一起、玩在一块儿.胖胖成天倩姊姊长;倩姊姊短的,他不再缠着娘亲,也不再腻着爹爹,只要有倩儿陪着,他就很快乐了。

    这一日,倩儿使计让冷瑶瑶去帮他们做那种“外面买不到,飞得特别高、特别远“的纸鸢,等冷瑶瑶一离开,她又怂恿展叔叔和娘亲一起出去买零食给胖胖。

    正埋头在研究该怎么让陀螺转得又稳又久的胖胖突然抬头,他看见爹亲出去的背影,便忙着叫住艾小茹。

    “姨姨,你们去哪儿?“他歪着头打量一身精致俏美打扮的艾小茹。“是不是爹爹要带你去飞飞?“

    飞飞?

    艾小茹茫然不解,但她急着追上苏曲清,便顺口答道:“对.对,你爹爹要带我去飞飞。“而后就匆匆追上去了。耸耸肩,又低下头专心在玩他的陀螺上了。

    当冷瑶瑶拿着纸鸢来时,胖胖玩陀螺正玩得起劲,欢乐的笑声充满整个庭园,哪还有空理会她和她的纸鸢。

    冷瑶瑶不觉怅然若失,现在儿子又不希罕她了,如今展家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迷上戴家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那她算什么?以前胖胖缺了娘会呼天喊地,可现在如果她不见了,他肯定没知没觉。

    好凄惨啊!

    “胖胖,你爹爹呢?“冷瑶瑶随口问道。

    “爹爹带姨姨去飞飞了!“冷瑶瑶浑身如遭雷击似的一颤,而后冲上前猛然抓住胖胖。“胖胖,你说你爹干嘛去了?“

    “娘,痛痛!“胖胖苦着脸叫道。冷瑶瑶一点儿也没放松,大叫道:“说!“

    胖胖不满地嘟起嘴。“爹爹带姨姨去飞飞了啦?

    带艾小茹去飞飞?

    冷瑶瑶两手一份,胖胖朝娘亲装了个鬼脸后,就跑开继续玩他的去了。

    而冷瑶瑶则直挺挺地呆立着,面色苍白,发直的目光里充满了绝望与无法言喻的哀伤。

    他竟然带艾小茹去飞飞!

    坐在亭里的石墩上,苏曲清静静的看着胖胖狼吞虎咽,倩儿的吃就斯文多了,艾小茹则拿着手绢儿频频为他们两个擦拭嘴角。

    苏曲清眼角一瞥,看到丢弃在一旁的大纸鸢,他转头向胖胖。“胖胖,你娘呢?“

    咿咿呜呜两句,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包拿给爹亲。苏曲清接过来后又问了一次。“你娘呢?“喝了口茶,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才清清楚楚地回答道:“娘说把这个给爹爹,爹爹就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苏曲清面色一凛,迅速打开小布包。

    小布包包了好几层,直到最后一层翻开,那条价值连城的项链赫然在目,上面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恭喜你,你终于找到你愿意和她双飞的伴侣了,我想,这条项链该是属于她的,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担心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不用担心我。

    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容身之处的。

第六百四十二章

    月光清冷地洒在大地上,如水银流泄一地,泄在高山大泽、泄在驿道平原、泄在莽莽幽林、泄在流泉长河、泄在朦胧的大地上,而朦胧的大地将再苏醒,苏醒于阳光之下、苏醒在风和日丽之中。

    就这样,日升日落、月起月沉,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一年年过去,在花开花谢之中,无数的光阴与生命皆流逝了。

    山峦起伏着,路面崎岖着,在灰黯的天空下,远近皆是一片孤伶伶的苍茫,周围的空气里,散播着雾茫茫的气氲,极目望去,可以隐约看见一条如带似的溪流转过一座石山的山脚,往遥远处流去。

    看不见人迹,山雾幽幽忽忽的飘聚在四周,因为天空的阴霾,更在人们的心头加重了那种说不出、道不尽的沉郁。

    苗缰化外果然是另有一分滋味。

    一匹白马停在土路的尽头,苏曲清默默的往前看,脸上一无表情。

    坐在他身后的胖胖……不!巳经不能叫他胖胖了,将满十岁的他,像面条儿似的拉长好多,而增加的高度将他的体型也拉得瘦削了,脸上也不再有幼时那种娇憨稚气,除了还没有爹亲那般颀长的身材和冷酷漠然的气质,他跟爹亲几乎是完全一个样儿。

    此刻,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往四处眨呀眨的。“爹,娘真的会到苗疆来吗?“

    苏曲清揉了揉脸颊。“人家说是在这儿买到冰魄的,而且,他所形容的卖主模样,也和你娘吻合。“

    “可是……“展星魂犹豫了一下。“那毕竟是将近六年前的事了,说不定娘只是经过这儿,卖掉冰魄后,又离开了。“

    苏曲清沉驮了一会,又开口道:“我们总要试试看。“

    展星魂懊悔黯然地低下头。“都是我不好,当年要不是我多嘴乱说话,娘也不会走了。“

    苏曲清的眼底掠过一抹忧郁,“不,是爹不好,是爹……“他没有再说下去,是微微叹息一声。

    双目失神地凝注着那条不知来自何方、流往何处的清溪,展星魂沮丧地垂下嘴角。“我们找娘找了快六年.大江南北全都走遍了,可就连个听见过她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凑巧瞧见冰魄,我还真怀疑娘是不是……“

    “不要再说了!“苏曲清沉声一喝。

    展星魂顿时噤声,他悄悄窥视着爹亲更加阴沉的脸色好半晌。

    “爹,我不明白……“他小心翼翼地说:“娘为什么要卖掉冰魄?有匹马代步,不是更方便到处旅行吗?她也拿走爹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应该不会缺银子才对啊!“

    苏曲清倏地合上眼。“她是想断了和我的联系。“

    展星魂“哦!“了一声,没敢再问。

    “那人所说的街市,应该就在前头不远了,我们到那儿后再到处问问看。“苏曲清说着,一抖缰绳,策马狂奔,在如雷的蹄声中,转过一个山坳,风呼呼地自耳旁掠过。

    道路愈来愈宽阔,远处亦可隐隐看见一群屋舍棚帐,马儿自动放缓了速度,不多一会儿,已靠近街市了。

    那是个相当热闹的街市。

    有正式的店铺、有临时搭的茅屋竹棚、有用牛羊皮撑起的顶帐,也有随地摆货的摊子。

    贩卖的物品上至珍玉玛瑙、豹皮绸缎,下至琉璃顶貌、粗碗钢勺,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买卖双方苗汉人都有,穿着迥异的服饰、说着不同的言语,男女老幼熙来攘往,喧嚣笑闹之声乱成一片,场面混杂得紧。

    在这儿,马匹是无法再进去了,前面市集里的人群,摩肩擦踵的互相推挤着,突破乌云的阳光照着每一张面孔,也照着每张面孔上不同的表情。

    大声吃喝着、吼叫着,扰得人耳膜生茧,嘈杂的声浪似能将屋盖也掀起了。

    他们下了马,苏曲清牵着马在人群外等着,由展星魂钻入人缝中打探消息。

    不过片刻,展星魂便一脸欣喜地钻了出来。他对父亲咕哝几句,而后两人便上马朝街市的另一头走去。

    这是一栋清雅且幽静的房舍,外面用竹筒围绕着,四周是一片浓密的林丛,只有正门前一条土路通道。

    在竹篱内有群鸡鸭忙着啄食,还有个绑着两条小辫子,约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抱着一只小羊的脖子亲热,甜美娇憨的小脸蛋上,嘻笑嫣然,在她额心正中央赫然有一颗血红的痣。

    擂鼓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小女孩愕然的抬起头,屋内也跑出一个苗装少女,她警觉地立刻抱起小女孩退至门口。

    白马在竹篱前戛然而止,一大一小两条人影翻身落下,他们才刚走两步,诧异的叫声便从男孩口中发出。“爹,你看那个小妹妹的额头,她怎么也有血痣?“

    苏曲清紧紧的盯着小女孩,大步走过去,而那个苗女也讶异地轮流看着他们父子俩额心上的血痣,生人勿近的告戒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曲清在苗女身前站定,双眸仍然片刻不离小女孩纯真可爱的小脸蛋。“她多大了?“那个有三分像他,有七分像冷瑶瑶的小女孩朝他娇憨地一笑。

    苗女迟疑着还没说话,小女孩便举起右掌张开,“五岁。“她娇声道。

    “五岁了?“男孩惊呼一声。“爹,她是我妹妹吗?“

    苏曲清伸出手轻抚小女孩的脸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笑得好可爱。“娃娃。“

    “那是乳名嘛!“展星魂翻翻白眼。“她肯定是还没有名字对不对?又是说要请私塾老师.或秀才什么的给她取个好名字,对不对?“

    苗女这方诧异地点点头,并回答道:“对,可是咱们这种地方没什么真正有学问的人,也没见着有这种人来,所以就这么拖下来了。“

    “我就知道。“展星魂撇撇嘴。“我娘叫冷瑶瑶,娃娃的娘也应该叫冷瑶瑶吧?“

    苗女又是猛点头。“是呀!是呀!娃娃的娘亲是叫冷瑶瑶没错!“

    “爹呀!“展星魂转向展做竹。“

    好不容易啊!总算找到娘了,没想到还附送一个妹妹哩!“

    苏曲清将双手伸向娃娃,苗女下意识地缩了缩,没想到小女孩也伸出手往他这边靠过来。“抱抱,抱抱!“

    又犹豫了一下。苗女才将娃娃交给苏曲清把住。

    展星魂兴奋地看着在父亲怀抱里缠腻撒娇的娃娃,不由得咧嘴开心地笑了起来。“爹,该给妹妹取个名字了吧?“

    苏曲清略一思索。“苏宁儿。“

    “宁儿,宁儿……嗯,嗯,不错,不错……“展星魂说着,又转向苗女。“请问这位姊姊,我娘呢?“

    “呃!冷姑娘她上大理批货去了。“

    “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再一、两天吧!“

    闻言,展星魂有点泄气。“还

    要再一、两天啊?我好想见见娘喔!“

    “六年都熬过来了,你还在乎这一、两天吗?“苏曲清说完,便抱着女儿进屋去了。

    展星魂立刻又振奋起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

    “那么在下只能说,很抱歉,姑娘考虑太久了。”

    这人怎么讲不通啊!

    慕容惜不禁有点冒火了。“你管我考虑多久,反正那是我先看上的,你别想跟我抢!”

    “在下没有跟姑娘抢,在下是在跟姑娘讲理,而现在,明摆著是姑娘理亏。”

    “我哪里理亏了?”慕容惜不服气地反问。

    “虽说是姑娘先来,但没道理姑娘一站在这里,其他人就没有权利来挑选了,你还让不让人家做生意?”

    窒了窒,“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慕容惜呐呐道。

    “即便是姑娘先看中了哪块玉,可姑娘也不吭声只看著,谁知道你中意的是什么,就算你还在考虑,难不成大家都得先等你考虑好之後才能挑选吗?你以为你是谁?皇后娘娘还是公主殿下?”

    一听对方那种尖锐的嘲讽语气,慕容惜刚畏缩回去的火气马上又轰的一下冒出来,而且,比先前燃烧得更炽烈。

    “喂喂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她一手插腰,一手指住对方的鼻子,标准的茶壶姿势。“就算我不是皇后娘娘也不是公主殿下,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呀!你不该让一让我吗?请问你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都还给老夫子了吗?”

    惜借愈说嗓门愈大,男人却始终冷淡如故,声调平静得气死人。

    “姑娘指的是哪一本?有提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那一本吗?”

    慕容惜霎时气结。“你……你到底让不让?”

    “只要姑娘有理,在下自然会让。”

    “有没有搞错啊!”简直不敢相信。“你一个大男人真的好意思跟我一个小姑娘争吗?”

    “是姑娘强要跟在下争。”

    “明明是人家先看上眼的嘛!”

    “可惜姑娘动作太慢。”

    “就算我真的太慢了,让我一次是会怎样?”

    “不会怎样,只不过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块最适合的玉,我不想让。”

    “你……”慕容惜怒气腾腾地猛跺了一下小蛮靴,三不管硬推开男人往架子那边一步跨过去。“我管你,先拿先赢!”

    男人微微一怔。“姑娘,你未免太不讲理了。”

    “我就是不讲理,怎样?咬我啊!”说著,她踮高脚尖伸长手将那尊慈父抱著娇憨女娃的玉像抢在怀里紧紧搂住,再回过身来,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有种就来抢!”

    男人双眉蓦扬,眼区倏怱掠过一抹错愕与啼笑皆非。

    “苏曲清不是那种人!”他慢条斯理地说。

    “哼!慕容惜也不怕你抢!”

    只要他有一丝异动,她拔腿就跑,看他能抢著什么风。“喂,老板,别净顾著发呆,看人家吵架很有趣,连生意都不用做了是不是?还不快告诉我多少钱!”

    付过帐,慕容惜故意慢吞吞地走开去,准备看看男人打算怎地,是跟来抢?或是……

    “这位公子爷,要不要我拿另一尊类似的给您瞧瞧?虽然不是父女而是父子,但公子爷您是……”

    “不用了,我要的不是那个。”

    “咦?”

    “我要的是玉像旁边那块秋梨皮子玉。”?!那他们刚刚吵半天又是为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瞪著手中的玉雕像,更是愈看愈有气,刚走出城门,慕容惜就把那尊玉像砸得稀巴烂了。

    什么慈父爱女,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当今武林中,要论名声最高者,自然非七派一帮莫属,但若要论最有势力,毫无疑问是三大名家。

    上官世家、芙蓉世家以及铁剑世家。

    这三大世家表面上和和气气,从不曾摊在台面上明争过究竟谁才是第一名,可实际上却暗中较劲频频,你挖我的窗纸洞,我就撬一下你的墙角,最好这一下就让你屋倒楼塌,总之,三大世家各个都想称霸江湖,一统武林。

    不过,由於三大家各霸一方势均力敌,谁也强不过谁,故而多年来便维持著一种相互牵制的局面以至於今天。

    可总有一天这种摇摇欲坠的均衡势必会被打破,届时将会在江湖上掀起何等样的波涛,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慕容姑娘,老夫……”

    “闲话少说,先给姑娘我瞧瞧宝贝,再说其他的!”

    上官世家的主子上官鸿想是早经她师兄的指点,三样宝物业已在大厅中准备妥皆田了。

    “慕容姑娘,请看。”

    “哦~~天哪!好神奇喔!”

    一瞧见那座半尺见方通体乌黑的小山,慕容惜便惊呼著扑上前去蹲在小山前瞪大双眼流口水,仿佛三岁小娃娃觊觎著香甜美味的糖葫芦似的,时而伸出纤纤玉指去碰碰那朵朵缓缓飘动在小山周围的云彩,叹出不可思议的叹息,模样天真又稚气。

    因为那云朵是真的,碰触不到,却在掠过的那当儿隐隐有股冰凉的感觉。

    “那云朵是依据实际天候而变幻,阴天飘的是乌云,暴风雨时还会出现闪电。”上官鸿解释。

    “太神奇了!”

    “那么,慕容姑娘,第二样……”

    “唔?哦!好。”慕容惜依依不舍地把视线拉离那座小山,移到另一边去,起身,螓首微倾,狐疑地皱眉。“这又是什么?”

    “请慕容姑娘稍候片刻。”

    上官鸿微笑著取来一壶清水注入那只看似平凡无奇的瓷盘内,待水波静止,慕容惜再一次惊呼著扑上去,只见盘中赫然出现一个小童在踢毽子玩要,栩栩如生,动作灵活。

    “天哪、天哪!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倒去清水,上官鸿再注入另一种液体。“适才是清水,现在是美酒。”

    “太……太神奇了!”慕容惜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盯著盘中的美人飞旋彩带舞姿曼妙,赞叹不已。

    “这是龙井。”

    慕容惜傻傻看著盘中的剑士招招凌厉、式式狠辣,已是无法出声。

    “慕容姑娘,还有这第三样……”

    “不……不用,那个我有了。”慕容惜依然目不转睛地瞪住盘内的剑士。

    “那么,咳咳,慕容姑娘,是否能请您先去看看拙荆?”

    “呃?啊!好……好吧!那……你们别动喔,待会儿我还要看!”

    走在上官鸿身边,慕容惜头一次注意到身边人的模样,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异於常人,也或许是因为他走路的脚步很气派,她也不清楚,总之,她就是不经意地多瞟了他两眼,然後马上决定她不喜欢他,因为这位上官世家的主子生有一只鹰勾鼻,跟她师兄一样。

    再见到上官夫人,她又即刻决定她更厌恶这位丽质天生但纤细柔弱到不行的美妇人,这种一辈子只能依赖男人生存的附属品,她不但不喜欢,更瞧不起,如果能够由她来决定,这种女人根本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必要。

    不过厌恶归厌恶,那两样宝物更重要,所以……“男人家请出去!”

    她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把上官世家的主子给赶出去了。

    两炷香後,慕容惜开门步出寝室,差点撞上痴痴等候在门外的上官鸿,显见他有多关爱疼惜妻子。

    “慕容姑娘,拙荆她……”

    “痼疾已除。”

    “真的?”上官鸿不由惊喜莫名。

    十多年来,他不知请过多少大夫来诊治,可就没一位有能耐根除妻子的病源,即连医仙的大徒弟都没辙,只好推出宝贝师妹来顶缸,原也仅是想试试罢了,不意果真如她师兄所言,这位不可貌相的小姑娘才是医仙的真正嫡传弟子。

    “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看,夫人已经可以下床了。不过夫人的身子起码得调养个三、五年才能完全恢复健康,我会开单子详记夫人该如何调养,请务必照单进行,这期间也得小心著别让她染上其他毛病,请谨记在心。”

    欢喜的笑容轻泛唇畔,慕容惜脚步轻快地迳往大厅行去,边俐落地交代,准备拿了宝物就回山去看到天荒地老。

    真是捡到了,随随便便就赚到两件宝物,这种事可不多见呢!

    “好了,就这样,现在,那两样宝物该归我了吧?”

    上官鸿双眼一眯,狡诈光芒一闪而逝,继而现出一副讶异的表情。“咦?令师兄没告诉过姑娘吗?那宝物得在拙荆完全痊愈之後才归姑娘所有。”

    脚步倏止,慕容惜徐缓地转过僵硬的娇容来对上上官鸿那一副看似无辜的脸。

    “你是什么意思?”

    “老夫是说,请姑娘留下来,直至拙荆痊愈。”这是最万无一失的作法。

    慕容惜咬住牙根,後悔刚刚没先说清楚再为上官夫人诊治。

    即便对方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在她眼里,无论是皇帝、乞丐或屁蛋,只要是人便脱不了人性,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师傅的名言之一,她向来谨记在心,都怪那两样宝贝迷昏了她的心,教她一时疏忽给了对方占便宜的机会,这是她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

    “一年,我只留一年,而且宝物现在就得归我,再加一个月一千两的诊疗费。一年後再要我留下,得看你是否能拿出其他让我看得上眼的宝物来。”

    “两年。”

    “一年半。”

    “成交!”上官鸿牢记她师兄的嘱咐,可以稍稍使一点诡计,但万万不可太过火,否则逼狗跳墙的後果是他承担不起的,因为慕容惜不仅医术无人可及,使毒也厉害得很,想救人或害人都只在她一念之间。

第六百四十七章

    “那咱们最好现在先说妥,我只负责诊治夫人,其他一概不管,包括上官大爷你在内!”

    “我明白。”

    “既然要我留下来,那么我便要夫人以最快的速度痊愈,所以,夫人一切的饮食起居都得听从我的交代,只要有三次违背嘱咐,我立刻走人,宝物依然归我。”

    “我记住了。”

    “还有,我要一处独立院落,一块适宜种药草的空地。”

    “没问题。”

    “伺候我的婢女由我自个儿挑。”

    “可以。”

    “我的衣物、日用品概由你负责。”

    “这是应该的。”

    “最後,无论上官家有什么规矩,都不干我事,落不到我头上来。”

    “那是当然,慕容姑娘是贵客,并非上官家的下人。”

    “很好,那么……”

    “姑娘尚有何要求?”

    “带路,姑娘我想休息了!”

    “……”

    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府邸自然不会小到哪里去,光是占地便有千亩以上,围之以白云石砌就的高大府墙,府墙内楼台重重、亭阁连绵,枫林、竹林、梅林,假山、假岩、假瀑布,还有一池澄澈如镜的落月湖,恢弘典雅,比之公侯将相的府邸实是毫不逊色。

    由於慕容惜要求一片适宜种药草的空地,上官鸿便亲自领著她在府邸各处挑选一处合意的庭苑,找来找去终於挑中了竹林後的绿烟苑。

    一经迁入,慕容惜便毫不留情地将苑内那几畦缤纷灿烂、清香馥郁的花圃一口气全铲平了,然後翻土施肥,开始种植她的药草,那种一般药铺子里极难买到,甚至根本买不到的药草。

    “……不过说到底,还是芙蓉世家最奸诈了啦!”瑞香正在为新主子分析当前武林情势,这是上官世家下人间近来最热门的话题。“芙蓉夫人把二女儿许给咱们大少爷,又把三女儿许给铁剑世家的二少爷,大女儿却嫁给自己的徒弟,她安的什么心,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早已是人尽皆知啦!”

    “这样啊!”蹲踞在药草圃中,慕容惜专心地种植她的药草,一边漫不经意地作回应,到底听进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你们大少爷已经定亲啦?”

    会挑上瑞香来陪伴她,是因为瑞香最合她的性子,而且直肠直性不懂得奸诈狡猾那一套,特别是那张圆圆的脸蛋十分讨人喜欢,笑起来像个小娃娃似的,她一见就中意。

    “对啊!都快一年了,可不知为何,大少爷老拖著不肯成亲,总推说铁剑世家尚未娶,他也不急。不过啊……”瑞香故作神秘地挤眉弄眼。

    “其实大家夥儿心里都有数,大少爷不想成亲,无非是因为芙蓉世家二小姐李凤娇美是美矣,可也傲慢任性得紧,没几个人受得了,如果可以的话,大少爷还真想退亲呢!”

    “我看是不太可能吧?”退後半步,慕容惜仔细衡量药草间的距离。“你们家大老爷野心那么重,哪有空考虑到儿子未来的幸福。”

    “说得也是,不过……”瑞香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在老爷心目中,我想还是有一样比武林盟主宝座更重要的。”

    “哦!是吗?是什么?”

    “夫人。”

    “夫人?”满意地颔首,慕容惜起身小心翼翼退出药草圃。“你们老爷真有这么疼爱夫人?”

    “真的、真的!”上前接过药铲子和小水桶,瑞香拚命点头以加强语气。“我们老爷爱死夫人了,虽然夫人自嫁过来之後老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不过,我想男人家就是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女人吧!”

    “没用的菟丝花!”惜借喃喃嘟囔,她若是像那女人,压根儿活不到今天。

    “呃?什么花?”不是种的药草吗?怎地又变成花了?

    “没什么。”拎起放种秄的小皮袋,慕容惜转身向小楼走去。

    “走,帮我梳洗一下,然後带我到府里各处逛逛去!”

    “咦?姑娘要出绿烟苑?”除了上雨梦苑诊视上官夫人之外,一个多月里来,慕容惜姑娘足不出绿烟苑,只守著她那片药草圃相亲又相爱,就差没睡在那里日夜相依偎,怎地这会儿终於腻味儿了吗?

    “药草种好了嘛!往後只要每日去巡视一下,除除杂草浇浇水就行啦!”

    听到不必再苦守寒窑十八年……不,十八个月,瑞香的精神马上就振奋起来了。

    “原来如此,那慕容惜姑娘想先上哪儿逛去?”才守一个多月,她身上已经长出好几颗蘑菇了。

    “自然是府里呀!好歹我也要在这儿住上一年又六个月,不熟怎行?”

    “上官府很大哟!若是要边玩边逛,起码得花上三、四天才够呢!”

    一进小楼,慕容惜先把小皮袋放回大皮袋里,那里面是她的全副家当,银票、药书、药瓶、药盒、药罐、草药种籽、刀、针、剪……所有最重要的东西全在里头塞得满满的。

    待放好小皮袋後,她再把大皮袋藏到床铺底下。

    “三、四天就三、四天,三、四个月都没问题,横竖这十八个月里我都被绑在这儿啦!”

    “那……您不想出府去逛逛?”

    “不太想。”

    “为什么?”

    “有人。”

    “嗄?”

    哪里没人啊?

    虽然上官府邸广阔到逛不完,但其实上官鸿的亲人并不多,上下加起来也只得六个人而已:妻子,女儿、女婿,两个儿子和上官鸿自己。

    整座府里除了下人以外,大半都是上官鸿的属下,两、三百个人围住在上官府四周,隐隐形成一个滴水不漏的保护圈。

    想去吃人家,当然也怕人家跑来吃他!

    “……还有一个身分比较特殊的人也住在上官府里……”

    落月湖畔,主婢俩铺著一条毯子坐在草地上惬意地吃水果啃糕饼,欣赏湖面上烟波淼淼、蝉鸣悠悠,荷香心亦清。

    “……凌嘉嘉小姐,她是我们二少爷的未婚妻,一出生就和二少爷定下了亲事,由於父母早逝,所以打小就住府里头,跟二少爷是青梅竹马,感情可好得紧哪!若非碍於大少爷尚未娶亲,他们早两年就成亲了。”

    “是喔!”慕容惜懒洋洋地掩嘴打了个呵欠。“你们二少爷也定亲啦?”

    “早定啦!比大少爷更早呢,还有啊,嘉嘉小姐是二少爷的表妹,跟夫人像极了,宛如香扇坠子那般娇柔可人,美得跟仙子似的,讲话又轻声细语,温柔得不得了,可惜嘉嘉小姐也跟夫人同样体弱多病……”

    呿,听来就可憎得很!

    “……或许过几天老爷也会请姑娘去替嘉嘉小姐诊病也未可知。”

    可以,费用另计,宝物加一!

    “哎呀!我怎地忘了顺便拿壶茶来!姑娘,您请等等,瑞香这就拿去!”

    瑞香一离开,慕容惜便双臂枕在脑後躺下了,还跷著二郎腿晃呀晃的,姿态自然而不做作,全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虽然整座府邸犹逛不到三分之一,但自两天前逛到这儿後,她就爱上了这落月湖畔,天天上这儿来闲坐,因为这儿最是纯朴自然,即使没有猴子松鼠来陪她玩,但有瑞香跟在身後罗哩叭唆讲个不停,权充猴子吱吱叫,倒也不无聊。

    其实这种日子也满不错的嘛!

    刚如是想,她忽又皱眉,随即坐起来拨开树丛望向另一边的望月亭,目光落处,亭旁小径并肩走来一对男女,就是他们的争执声骚扰了她,而且她一眼就可以肯定,那个女人必然是瑞香口中的仙子凌嘉嘉无疑。

    那般优雅灵秀的绝色,衬著一身纤尘不染的淡蓝轻纱,更显脱俗超凡,莫怪瑞香说凌嘉嘉是仙子,确实美得不可思议,飘逸得不似世间人,而且纤细娇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会随风飘去。

    果然令人憎恶!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不是因为凌嘉嘉的美,而是因为凌嘉嘉的柔弱,她最痛恨这种自甘堕“弱”的女人!

    而那男人,她也讨厌!

    即使那男人确是个英挺潇洒的翩翩美公子,出府去绕上一圈回来,屁股後头肯定引来一长串莺莺燕燕,那双勾魂眼随便瞄上两下,包管昏倒一地残尸烂骸,可他偏偏也长著一只鹰勾鼻,就凭这点,已足够让她批上一个大大的“厌”字。

    “请您莫要如此!”

    “为什么不可以,嘉嘉?为什么?”

    “我是二哥的未婚妻呀!”

    “你们尚未成亲!”

    “但存在我心底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也是他,大哥,无论我们成亲与否,这一辈子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大哥?

    再加上那只鹰勾鼻,九成九是上官大少爷上官宇靖,不过,上官大少爷又怎会和弟弟的未婚妻单独跑到这儿来你要我不要呢?

    慕容惜忍不住偏过头去拉长了耳朵。

    这儿是她先来的,所以不是她偷听,是他们自己要跑来唱戏给她听的,而她呢!既然关不上耳朵,就姑且听上一听吧!

    “可始终陪伴在你身边的是我呀!”上官宇靖抗议,语气不满,“无论爹有任何工作交代下来,他总是抢著要接上手,成天净顾著争宠夺功劳,何曾为你想过一时半回?”

    “不,他并不是……”

    “当你寂寞时,是我陪你抚琴吹箫,”

    上官宇靖抢著说,成心不让她有机会为弟弟辩解。“中秋,是我陪你赏月吃饼;七夕,是我陪你投巧芽捉喜子;端午,是我陪你看龙舟吃粽子;元宵,是我陪你逛市观灯,甚至除夕,他也不抽空回来看看你!”

    “他……”凌嘉嘉娇颜上悄然掠过一抹幽怨。“也是不得已的。”

    “见鬼的不得已,爹可从来没有逼过他!”上官宇靖愤然道。“而且去年爹还曾催他尽快成亲,但他却硬是找藉口不允!”

    “那是因为大哥你……”

    “我都有劝他先成亲了,可他……”上官宇靖仍是抢著说话。

    “总之,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就算有,也是放在最後一位,这样嫁给他,你能得到幸福吗?那是不可能的,我保证你照样独守空闺,寂寞度日!”

    哎呀呀呀,原来是大哥想抢弟弟的媳妇儿呀!

    慕容惜耸耸肩,缩回脑袋,因为他们逐渐走远了,她也没兴趣追上去听完这码子戏,反正内情如何她大概也可以猜得**不离十,说龌龊也不算顶龌龊,谁教那位二少爷自己做的让人有机可乘呢!

    而那位美人,她也敢肯定那女人再坚持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那是个缺少男人的怜爱呵护就活不下去的世俗仙子,想必不用太久,那位二少爷就得改唤自己的未婚妻为大嫂罗!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只要在这儿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半载,届时就可以抱著宝物回山去让师兄养了。

    所以她又躺回去,准备好好睡个午觉。

    “姑娘,瞧瞧、瞧瞧,我又顺便拿了半只挂炉鸭子来,啧啧,好香喔!”

    其实再多待上个两年也是可以啦……

    瑞香猜的果然没错,隔天,上官鸿便来敦请慕容惜去诊视凌嘉嘉的病体了。

    “诊金另计,”张开手掌往前一伸,慕容惜扬起天真的笑靥。“五百两,再加宝物一项,请先付後诊,谢谢!”先小人後君子,这回她可没忘掉。

    一旁的上官宇靖神情陡变,正待发火,上官鸿及时横臂阻住他,略一思索,偏头对儿子说了句话;上官宇靖不满地怒瞪惜借一眼,始忿忿转身离去。

    片刻後,上官宇靖回来,将一样东西递交给上官鸿,後者再把那样东西连同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慕容惜手上。

    “这个可以吗?”

    那是一支镯子,很普通的翡翠镯子,奇在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的镯子里竟然还包有一支墨绿色的镯子。

    慕容惜看了又看,“马马虎虎,我就勉强收下了!”说著,将镯子和银票纳入怀中。“走吧!看凌大小姐的病去也!”

    凌嘉嘉就住在雨梦苑隔邻的音梦苑,可见她也颇得上官鸿的喜爱。

    甫一见著凌嘉嘉病恹恹的眼神,慕容惜便忍不住偷偷翻了一下白眼,再搭上凌嘉嘉白皙粉嫩的腕脉,她更是一脸“我就知道”的受不了表情,随即起身将玉镯子和银票还给上官鸿。

    “很抱歉,凌小姐的病我没辙。”

    上官鸿父子不约而同愀然色变。“难道她的病已、已……”

    “没救了?”耸耸肩,慕容惜斜睨著靠坐在床头的凌嘉嘉。“你们要这么说也是可以啦!因为,她的病完全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无视凌嘉嘉瞬间转白的脸色,慕容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掀病人的底。“当她亟欲逃避任何不想面对的事,或者寂寞想招人关怀的时候,她就会来这一招:突然病倒,这非关生理,纯粹是心理上的问题。”

    上官鸿父子再次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凌嘉嘉那边,眼神错愕;凌嘉嘉则难堪地低垂螓首,暗暗拭泪。

    “很抱歉这样掀你的底,不过我是个大夫,可没兴趣陪你玩这种千金小姐的游戏。倘若你不想被揭穿,先就不该让他们请我来,以前那些大夫会同情你,因为他们是男人,我可不会同情你,因为我是女人,不会被你的美貌所迷惑而心软。”

    毫无歉意地对病人致歉完毕,慕容惜再转对上官鸿做最後诊言。

    “总之,她根本没病,别看她娇娇弱弱的,其实身子骨好得很,至於她的心病,那就不是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换言之,剩下的都是他们的问题。

    语毕,慕容惜即默然离去,瑞香忙跟在後头,待出了音梦苑後,她才敢喃喃说出她的惊讶。

    “没想到……没想到嘉嘉小姐竟然是、是……”

    “那有什么了不起,这种事我看过太多回了!”而且都是女人。

    “没病硬是挤出病来,为的只是引人注意、惹人怜惜,这种女人真是丢尽我们女人的睑,令人厌恶到极点!”

    瑞香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嘉嘉小姐应该也是不得已……”凭良心说,大部分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想引人注意的时候,对爹娘、对自己的兄姊,或者对自己的夫婿。

    “我听你在说!”慕容惜的语气更是愤慨。“她只是没吃过苦,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闲闲没事净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平常人家的女人哪有空想到这些,光顾著生存下去就来不及了!”

    譬如她,师傅虽然捡了她回去,可从未疼惜过她半分,总拿她当男孩一样看待,粗活少不了她一份,重活也从没忘过她;另一方面却又瞧不起她是个女孩儿家,除了习字和轻功之外,从不曾教授过她关於医术方面的事,所有她会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努力学来的。

    自己钻研师傅的医书密笈,自己推敲师傅的医技手法,自己深思师傅所做过的一切诊断,一天当三天使用,又干活又自修,尚未懂事便先懂得自立自强这四个宇,拚死拚活好不容易学得这一身医术,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够不依赖别人而生存在这世上。

    连自己的亲爹都能狠心扔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何况是别人?而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没错,师傅果真落跑了。

    所以说,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所以姑娘为夫人、小姐看病要收宝物,要收昂贵的诊疗费,”瑞香若有所悟地低语。“为厨房里的明大婶儿治腰痛,却一文不取。”

    “我们事先讲好了,明大婶儿说要做好吃的菜给我吃的!”慕容惜赶紧为自己申辩,表明她看病都有代价,始终是个恶心恶德的恶大夫,这个头衔可千万别替她拿掉,否则往後的麻烦可就没完没了了。

    “是喔!”

    瑞香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慕容惜不自在地别开眼,急步行向绿烟苑。

    “少罗唆这些有的没有的,走啦!我今儿个还没去巡过药草圃呢!”

    瑞香连忙追上去。

    “啊!说到那药草圃,我倒觉得很奇怪,原先那些花是谁种的呢?”

    “你们府里的园丁吧?”

    “不可能,”瑞香斩钉截铁地否决。“因为绿烟苑原先没人住,别说老王不会特意跑到那儿去种花,下人们也不可能没事自己找麻烦去清扫整理,他们通常只负责维持水烟苑的整洁。”

    “水烟苑?”

    “就是绿烟苑隔壁那座庭苑。”

    “那谁住的?”

    “二少爷,不过这会儿他不在府里,事实上,他多半时间都不在。”

    难怪那女人会捺不住寂寞。“说不定是他种的。”

    “唔……”瑞香点点头,“那也是有可能啦!因为那些花全都是嘉嘉小姐喜欢的花。可是……”旋又纳闷地歪著脑袋寻思。“二少爷为什么不种在自己的水烟苑里呢?”

    “这你不会去问他?”

    瑞香瑟缩了一下。“我也得敢呀!”

    不敢?“他很凶吗?”会杀人?

    还是吃人?

    “不,二少爷才不凶呢!但是……很令人敬畏。”

    哦!大约是那种既严肃又沉闷,无聊透顶的人吧?

    不过伟大的二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并不关她的事,他为何要在绿烟苑种花也不关她的事——反正那些花都没了,他的未婚妻是不是会变成他的大嫂更不关她的事,现在最优先该考虑的是……

    “待会儿巡过草药圃之後,你要带我上哪儿玩?”

    “姑娘想玩什么?”瑞香兴致勃勃地反问。

    能被挑来伺候这位姑娘可真是运气,不但姑娘人很好相处,而且成天不是吃喝就是玩乐,让她深刻了解到有没有跟对主子,这点对婢女是最重要的。

    “爬树。”

    “?!”

    不,这位小姑娘一点也不好伺候!

第六百四十九章

    会在这千里之外再见到那家伙,惜惜惊讶万分;会在上官府里见到他,惜惜更是诧异无比。他怎会在这里?

    高坐枝头上,自浓密的枝叶间,惜惜往下窥探,瞧见那个自称苏曲清的家伙伫立在药草圃前,一脸的震惊。

    看样子那花圃并不是上官二少爷种的,而是这家伙种的,所以一瞧见灿烂的鲜花竟然变成一堆烂草,自然当场震惊到差点瞪出眼珠子;再见他风尘仆仆征衣未除,显然是刚回府就先跑来看花,可想而知那花圃对他有多重要。

    那也没办法,都已经没了,无论有多重要,那花也长不回来了,哭死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这儿?不是他也住上官府里吧?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冤家真是路窄吗?

    甫疑惑地想到这儿,蓦见那家伙满脸的震惊已然换上愤怒,并居心不善地踏前一步,明摆著对她的宝贝药草圃有什么不良企图,譬如用他那两只大脚丫子三两脚踩平,或者像拔鸡毛一样一簇簇连根拔起拔到他爽,再乾脆一点,索性一掌扫到天边去落地生根。

    “慢著、慢著,请暂停……”惜惜连忙飞身下树,一边想著:这台词好熟……“你想干么?”

    “是你?”苏曲清的惊讶不此她少。“你怎么会在这里?”少了维族人的小花帽,她仍是两条辫子,旋袄长裙,只脚下换了绣花鞋,并不难认。

    “我住这里,”惜惜两手插腰,傲慢地抬高下巴。“怎样?”“你住这里?”苏曲清更诧异的重复。“谁让你住这里的?

    “上官家的主人。”惜惜说,再加一句,“不过是我自己选中这儿的。”

    两眼一眯,“为什么?”苏曲清轻轻地问。

    “因为那个……”惜惜指向药草圃。“这儿最适合种药草。”

    “原来那是药草。”苏曲清喃喃道,望向药草圃。

    “好了,你问够了吧?”惜惜脸现不耐之色。“现在该我问你了,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苏曲清转回脸来,眼神莫测地注视著她。“我也住在上官府里。”

    “哦!”惜惜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你也是在这儿工作的?”

    “……类似。”

    “这样啊……”眼珠子转了两转,惜惜蓦然咧出一副狡诈的,不怀好意的笑。“信不信我能让你立刻丢了工作被赶出上官府?”

    双眉一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苏曲清语声更轻了。

    “因为你害我浪费了好多银两!”惜惜振振有词。

    双眉倏又蹙拢。“何解?”

    “那尊玉像,”惜惜重重地说。“原本我若是能够慢慢考虑,我想我根本不会买它,但就因为你半途截进来,害我匆匆忙忙下错决定,一出城门口我就厌恶得摔烂了它,你说,这是不是你害的?”

    两眼不可思议地圆睁,“那是我害的?”苏曲清颇感啼笑皆非。

    “没错,犯人就是你!”惜惜理直气壮地乱点人头,想尽办法要把无端损失的银两“赚”回来。“不过如果你愿意赔偿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原谅你。”她很大方地赐予对方一次弥补的机会。

    “原谅我?”倘若他的记忆没出差错,他可以肯定这位小姑娘是他生平仅见最无赖不讲道理的人。

    “对!”伸出手,她急切地挥了挥。“来,快点,三百两!”

    “三百两?”双眉再次挑高了。“不是两百五十两吗?”

    “五十两精神赔偿!”害她整整气了两天,少吃一餐饭,又少睡半个时辰,到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头晕眼花、精神不济,如此恶性症状,只教他赔个五十两还真是便宜了他呢!

    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姑娘是穷疯了吗?“很抱歉,我一文钱也不会给你!”

    惜惜的表情僵住了,手慢慢放下,盯住他片刻。

    “你不怕被上官老爷赶出府?”

    “他不会听你胡言乱语。”苏曲清又将两手背在身後,淡漠地,但很有自信的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是谁。”

    “无论你是谁,结果都一样。”

    惜惜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你真的不怕?”现在她什么都不缺,就缺点耐心。

    “不怕。”

    “你是不相信我有办法让你被赶出府?”

    苏曲清慢条靳理地摇摇头。“是不信。”

    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表明了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惜惜更是火上心头,不觉双眸怒睁,恶狠狠地脱口道:“敢不敢打赌?”

    斜睨她一眼。“有何不敢?”

    “好,那我们就赌三百两,你若是输了就赔我三百两,我若是输了也……”

    “姑娘、姑娘,找著了,找著了,终於让瑞香给找著了,你瞧瞧,就这……咦?二少爷?!”

    捧著一副大纸鸢,瑞香惊讶地煞住急促奔来的脚步。“您怎会在这儿?老爷正在找您呢!”

    “老爷在哪儿?”

    “瑞香是在岚风苑那儿碰著老爷,老爷正待往雨梦苑去探视夫人。”

    “我知道了。”苏曲清颔首,举步欲待离去,然走出两步又停住,半回过睑来,唇畔挂著嘲讽的笑。

    “三百两是吧?赌了!”

    “呃?”瑞香困惑地看看苏曲清快步离去的背影,再看回来惜惜震惊又震怒的表情,满头雾水。“什么三百两,什么赌了?”

    “瑞香。”

    “姑娘?”

    “他就是你们上官府的二少爷?”

    “对啊!”

    “……很好!”原来他根本不叫苏曲清,原来他不是在上官府里工作的,原来他是上官府的二少爷,原来他从头到尾都在耍著她好玩!

    很好!很好!

    前仇加上後怨,苏曲清……不!管他叫什么阎王判官,慕容惜惜从此跟你没完没了!

    每隔三、五天,惜惜会去探视上官夫人一回,并依就她的复原状况作调养计画的变更。而苏曲清回府的这一日恰恰好是第五天,惜惜立刻决定应该尽尽她的责任了——白收钱不干活不是她的作风。

    於是匆匆换下因玩耍而弄脏的衣服,洗乾净手脸,吩咐瑞香在绿烟苑等候,惜惜便直闯雨梦苑,连门也不敲就自行推门进入上官夫人的寝室。

    果然,苏曲清仍在。

    闷声不吭,惜惜先板著脸将三百两银票扔到苏曲清脸上,然後在上官鸿、上官夫人的疑惑目光下开始为上官夫人把脉。

    “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在作吗?”她面无表情地问。

    “是……”上官夫人迟疑了一下。“呃,只有前天,因为我午睡迟了点,所以散步不到半个时辰就……”

    事实上,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好,难免有些怠惰偷懒,可这应该算不上是什么滔天大罪吧?

    唬一下猛然起身,“一次!”惜惜冷叱,同时风也似的朝门外卷去。“再有两次我就走人!”

    “咦?”上官夫人不禁愕然。没、没有这么严重吧?

    “慕容姑娘,请等等!”耳听苏曲清急切的呼叫,惜惜头也不回,即刻施展凌虚七幻步,眨眼间便将苏曲清丢在身後老远,再过片刻,苏曲清连她的影子也见不著了。

    这日一整天,惜惜躲著苏曲清,自个儿一个人在府里四处闲逛,头一次发现府邸大也有府邸大的好处,譬如说玩躲迷藏很方便。

    沿路老听见佣仆下人们转告她说二少爷在找她,她回一声知道了,然後就溜到府邸另一头去玩,饿了便跑到厨房找明大婶儿要吃的,或者躲到哪个假山洞里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真是快活得不得了。

    直到夜深她才回到绿烟苑,瑞香沮丧著脸等到快哭了。

    “姑娘,瑞香快饿死啦!”

    惜惜噗哧失笑,扔给她一个油纸包。“真笨,不会自己去找吃的!”

    “姑娘是瑞香的主子,主子要瑞香在这儿等著,瑞香哪儿敢乱跑嘛!”瑞香可怜兮兮地表彰自己的忠烈节操,边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哇,玫瑰鸡耶!”

    转手再变出一颗梨子来咬了一口,“有人来找过我吗?”惜惜不经心似的问。

    “啊!”瑞香忽地尖叫一声,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交给惜惜。

    “有、有,二少爷来找过姑娘您好多回,最後索性在这儿等下了,直到半个时辰前才离开,还叫瑞香把这个交给您。”

    两张三百两的银票。

    “我说二少爷给您这干么呢?”

    “你不用知道。”惜惜得意洋洋地甩了甩银票。“好了,我要睡了,拿回你房里去吃吧!”

    是夜二更时分,朦胧的月影下,绿烟苑蓦然飘出一条纤细的黑影,眨眼间便来到水烟苑,轻飘飘地落在寝室外大树上,这才发现灯火依然未熄,黑影略一思索,随即轻烟也似的飘到寝室窗外朝里探。

    摇曳的灯影下,只见苏曲清一手捧著一块璞玉,一手持雕玉刀专注地雕琢。

    黑影当即明了,那块璞玉便是在张掖他坚持不肯退让的子玉,从已略具雏形的玉型来看,他所要雕琢的应是一尊美人像,九成九是凌嘉嘉。

    玉中本有型,但若是心中已有型,而要找出最适合的那块玉来雕琢,这确实不容易,难怪他打死不肯退让。

    而且,他还为了凌嘉嘉亲手种植一圃圃她所喜爱的花草,不与外人言,应是为了要给亲亲未婚妻一个惊喜。

    这样默默地为凌嘉嘉付出,可见他对凌嘉嘉并非如上官宇靖所言那般无情,也不是没把她放在心上,而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或许不懂得温柔体贴、不会说甜言蜜语,或许无法成天陪伴著心爱的人、无法抚慰她的寂寞,但有情有性,难道还不够吗?

第六百五十章

    凌嘉嘉也未免太不知足了!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就算苏曲清是天底下最多情的男人,她还是要报复他到底。

    是师傅说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要著她玩,她自然也要玩回来个够本,外加利息十分。

    三更,苏曲清终於熄灯入眠,黑影悄悄潜入,在茶几上放下两张银票,又悄然遁去,人不知鬼亦不觉……

    惜惜继续和苏曲清玩了三天的捉迷藏,上官府里有几座茅坑、几只耗子她都摸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她还故意让苏曲清瞥见一抹身影,等他急忙赶过来时,她又一溜烟消失无踪,恨得苏曲清牙痒痒的。

    至於那两张银票就像没人要的孤儿一样在绿烟苑与水烟苑之间来回流浪,中间人瑞香愈看愈是眼红:既然双方都不要,为什么不乾脆送给她呢?

    这样到了第四天——

    连瞄也不瞄苏曲清一下,惜惜依然面无表情地为上官夫人把脉。

    “有没有按照我的交代去作?”

    上官夫人忐忑地咽了口唾沫,又不安地偷看夫婿上官鸿一眼,再犹豫半天後才小小回应一声。

    “有。”

    “是吗?”

    冰冷冷的腔调,上官夫人立刻像被捉到偷吃糖的小鬼一样瑟缩了一下。

    “昨、昨天下雨,所以……”

    “下雨不会到回廊去散步走动吗?”

    又一次,惜惜唬一下跳起来,暴风一般旋出去。“两次,再一次我就走人!”

    一把没抓著人,苏曲清忙飞身追上去。

    “慕容姑娘,请等……”旋即愕然愣在门口。

    这样就不见了,她是化成烟了吗?

    在这同时,上官府外,惜惜正朝南门方向飞身而去,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差点从人家的屋顶上摔下来跌到粪坑里去。

    半炷香後,惜惜与早已等候多时的瑞香会合,两人兴高采烈地走进南门大街最豪华的酒楼内,在二楼预定的靠窗桌位落坐,大大方方的叫了一桌酒菜,然後一起观看城隍爷出巡。

    只见宝盖重重,相连如林,牛头马面、判官罪人,鸣锣击鼓,惊天动地,虽然阴森可怖,却热闹得不得了。

    直至巡行队伍远去,两人才缩回脑袋专心喝酒吃菜。

    “惜惜姑娘,”瑞香惊讶地瞧著惜惜一杯杯烈酒往肚子里灌,羡慕不已,又有点不安。“你不怕醉倒吗?话可说在前头,瑞香可是抱你不动的哟!”别说抱了,就连拖死狗也一样拖她不动。

    惜惜装了一下鬼脸,然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药丸给瑞香。

    “喏!吞下去,保证你喝再多也不会醉!”

    “耶,真的?好棒!”

    於是两人就开始你一杯我一盅地喝个不停,好几壶酒下肚却连红一红脸都没有,旁人看得目瞪口呆又惭愧不已,瞧瞧她们桌上的空酒壶,再看看自己桌上的空酒壶,当下恨不得去搬缸酒来和她们比一比,可又怕真的淹死在酒缸里,只好窝窝囊囊地别开头去装作没看到。

    “这酒好香喔!”瑞香赞叹道。“我这辈子从来没喝酒喝得这么过瘾过呢!”

    惜惜耸耸肩,夹了一块石斑鱼肉。“瑞香。”

    “姑娘?”

    “你们二少爷到底叫什么名字?”

    “苏曲清。”

    “咦?”即将入口的鱼肉停在半空中。“他当真叫苏曲清?可是……他不是上官家的二少爷吗?”

    “没错,但是……”瑞香放下酒杯,往两旁瞄了一下,压低声音。“二少爷是九岁那年跟著夫人一起嫁过来的,并不是老爷的亲生子,大少爷和大小姐才是去世的前任上官夫人为老爷生的孩子。”

    “居然……”鱼肉掉了,“是这样。”惜惜喃喃道。

    “不过我们老爷可疼二少爷了,大少爷有的二少爷一定有,就好像亲生的孩子一样,而且老爷又是那般疼惜夫人,倘若没有老爷的刻意照拂,夫人恐怕是活不到今天的,所以,二少爷才会那样尽心尽力为老爷办事,明知道将来上官家的一切仍是属於大少爷的,可一有事,二少爷必定抢在前头,大少爷不娶,他也不敢成亲,这一切都只为了报恩。”

    “原来如此。”筷子落回桌面,惜惜无意识地端起酒杯啜饮。“那么凌嘉嘉是苏曲清的表妹,并不是你们大少爷的表妹罗?”

    “是啊!嘉嘉小姐两岁的时候,父母因瘟疫去世,老爷就替二少爷把她接过来照顾,打算在嘉嘉小姐满十六岁时就让他们成亲。可偏偏太少爷一直不肯成亲,夫人也说不好弟弟先娶妻,所以婚事就这样拖下来了。”

    上官宇靖当然不肯成亲呀!因为他觊觎的是继弟的未婚妻嘛!

    “那么苏曲清成天在外头跑,都是在替你们老爷办事?”

    “对啊!”瑞香一边又吃又喝,一边作回答,答的含混不清,有时候还会喷点雪花出来。“因为大少爷不喜欢出门嘛!每次老爷要他出门办事,他老是拿一些奇奇怪怪的藉口来推托,反正大少爷办事能力也没有二少爷好,功夫更不及二少爷厉害,所以,老爷只好把一切事都交给二少爷出门去办罗!”

    啧啧,那个上官宇靖可真贼啊!

    “你们大少爷连武功都不肯好好学吗?”

    “那倒也不是,我听说是二少爷的亲爹在去世前把一身的功夫全口授给二少爷背起来了,所以二少爷学的是他亲爹传给他的武功,而不是老爷教的。还有啊!我也听说二少爷的亲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那一身武功比老爷还要高喔!”

    “那他是怎么死的?”

    “生病去世的。”

    “哦!”惜惜沉默了。

    看来苏曲清并不比她好过多少,虽然他还有娘亲,继父也待他不错,却得一辈子做牛做马去报恩,哪及得上她一旦医术学全了,师傅便扔下他们师兄妹俩迳自云游去了,可说是扔下他们不管,何尝不是放他们自由呢?

    算了,既是同病相怜,就放他一马吧!

    雨梦苑是上官世家主人的寝居处,办公则是在岚山苑,也就是在上官宇靖住处岚风苑的隔壁,会将办公书房设在那儿,意义可想而知。

    总有一天,这书房还是要交给上官宇靖去用的。

    “我从来没管过你的事,可这事有关你娘亲,我不能不管。”桌案後,上官鸿脸色凝重。“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曲清唇畔泛起一丝苦笑。“是误会,不过请义父放心,我会设法和慕容姑娘沟通,绝不会让她轻言离去。”

    上官鸿严肃地注视他片刻,叹气。

    “最好如此,要知道你娘躺在床上病了十多年,多亏了慕容姑娘,现在好不容易终於能治愈顽疾,见她能像个常人一样下床走动,我不知心里有多欢喜安慰。可是慕容姑娘也说了,在你娘身子调养好之前,仍是不能放心,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她留下来,一来有她在,便不怕你娘又出问题了;二来……”

    他起身背手步向窗台。“慕容姑娘说过,你娘调养身子至少需时三、五年,但若是由她来为你娘调养,最迟两年便可以让你娘完全恢复健康,难道……”

    他转过身来,眼神带有责备之意。“你不想让你娘早点恢复健康吗?”

    苏曲清肃然垂首。“请义父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把这事处理妥当的!”

    “你确定处理得了?”

    “清儿确定。”是的,有必要他甚至可以下跪。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人向女人下跪更可耻,但为了亲娘,他哪会在乎这种事!

    人之行莫大于孝,百善以孝为先,男人下跪,又算得了什么呢?

    偕同瑞香,惜惜早早便回到上官家,准备让苏曲清“找到”,没想到右等不来、左等不见,昨儿个一天找她几十回,今儿个居然一次也不来了。

    他是偷懒还是放弃了?

    她正觉哭笑不得,犹在考虑是不是要主动去找苏曲清“谈判”,或者是继续等他来找,忽闻箫声袅袅传入耳,如怨如诉极为悲切,她情不自禁走出小楼外,想瞧瞧箫声由何而来。

    “是二少爷,”瑞香在她身後说。“上官家唯有二少爷吹箫,大少爷吹笛,嘉嘉小姐弹筝。”

    “是他啊!”惜惜略一思索,随即吩咐道:“你在这儿待著,别跟来!”而後飞身掠向水烟苑。

    循著婉转哀怨的箫声,惜惜来到水烟苑的侧园,瞧见苏曲清倚在回廊边吹箫,神情忧郁,箫声更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凄凉哀愁,发人悲思,惜惜不由听得眼眶发热,鼻头泛酸。

    该死,他为什么要吹这种好像刚死了爹又没了娘,哥哥被火烧姊姊被水淹,弟弟失踪妹妹不见人影的送葬曲!

    她诅咒著抹去眼底的湿润,再揉揉鼻子,却又不去阻止他,任由他呜呜咽咽地吹奏那种凄凄惨惨的哭丧调,直至箫声渐弱而止,余音袅袅散入夜空,然後,她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

    “叹什么气?”

    苏曲清愕然仰首,恰好瞧见惜惜自树梢飘身落地。

    “慕容姑娘,你……”

    嘻嘻一笑,“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她掏出那两张银票在他眼前扬了一下,“我收下了。”再揣回怀里。“我不找你碴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叹气啦!怎样?开心吧?”

    苏曲清一怔,旋即感激地一揖至地。“多谢姑娘!”

    “不客气!不客气!”惜惜笑吟吟地检衽回以一礼,旋即又板起脸来正色道:“不过我话可说在先,会对你娘亲那么凶,并不完全是针对你喔!”

    苏曲清眉宇轻蹙。“姑娘是说……

第六百五十一章

    背著手踱开两步,“我说你娘肯定是千金小姐出身的吧?”惜惜问。

    “可以这么说。”

    回过身来,“那就对啦,你娘啊!不管是什么病,全都是太过养尊处优招惹来的毛病。”惜惜指指他。“《内经》有云:久卧伤气,久坐伤肉,过逸则气血滞涩。也就是说,你娘缺少适当的活动,以致血脉不通,自然百病丛生。”

    收回手指,她又背手转回去踱步。“所以我要你娘常常定动走动,以便活动筋骨流通血脉,再配上适当的饮食,还有我特别为她调配的丹药,这样自然能加快康复的速度,并根除百病之因。这样你了了吗?”

    “可是过去那些大夫都是说……”

    “产後伤身又失调?”

    苏曲清颔首。

    “他们说的也没错啦!不过那只是病,而非因,懂吗?有因才有病,没有这病也会有那病,所以治病是治标,治因才是治本,否则你以为她这病为什么会一拖十几年,反反覆覆的总是治不好?不就是因为那些大夫只治病不治因。”

    苏曲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对,就是如此,可你娘老爱偷懒,”她噘嘴臭著脸抱怨。“不凶一凶她是不行的。”

    苏曲清有点尴尬。“这个……”

    “啊,对了!”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要不我教你一套五禽戏,这不是武功,是养生运动,只要你娘能够在早起睡前舞它个几回,就算她偷懒少散一点步也没关系了。”

    “很复杂吗?”

    “不会、不会,很简单的,来,你注意看著喔!”她摆好姿势。

    “这是虎寻食,然後是……鹿长跑,接著是……熊撼运,再来是……猿摘果,最後是……鹤飞翔……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确实很简单。”

    “记住了?”

    “记住了。”苏曲清立刻施展一次给她看。“这样对吧?”

    “对对对,”借借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那以後就让你去负责这档子事,或者让上官老爷去盯著你娘也行,总之,你娘非动不可!”

    “我知道了。”

    “哦!还有……”借惜再次一本正经地板正脸。“很抱歉铲了你那些花,不过,我种的那些药车有大半都是要用在你娘身上的,不挑在那种最适宜生长的地方,我怕会来不及。”

    “我了解,花可以再种,家母的身体只行一副。”

    “你能了解最好了。”

    惜惜又笑开了,笑靥天真灿烂,可爱得令苏曲清不禁一呆,没料到心目中那个天底下最无赖不讲理的小姑娘竟也有如此无邪的一面。

    也许这小姑娘只是偶尔会任性一点,其实本性是相当善良的。

    苏曲清不由得如此暗忖。

    然而仅不过十天後,苏曲清这种乐观的想法便被彻底推翻、颠覆、终结……

    解决了慕容惜的问题,苏曲清终於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除了娘亲以外,他最锺爱的未婚妻凌嘉嘉身上。

    纵然因为忙碌,他一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陪伴她,但他始终深信一向娴静温雅、柔婉多情的凌嘉嘉必能谅解他的苦处,这份自小培养起来的深厚感情并不会因为这点“小问题”而破坏。

    “二哥,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不一定。”

    染血般的夕阳下,两人并肩漫步於落月湖畔小径,喁喁低语。

    “那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我尽量。”

    尽量?

    凌嘉嘉脸上闪过一抹幽怨,欲言又止地轻启檀口,犹豫了一下,依然未能说出原来想说的话。

    “今年七夕,二哥会在吗?”

    “不知道。”仍是不确定的答案。“不过若是我不在,你可以去找娘,她现在身体很好,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昏昏欲睡,说不上两句话就眯上眼,义父说她如今老是抱怨无聊,我想是义父也很忙,没太多时间陪她,希望你能常常去同她聊聊,她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可她寂寞的时候,又有谁来陪伴她?

    幽怨更深,但她低垂螓首,不让苏曲清瞧见。“二哥,这样……究竟还要多久呢?”

    望月亭前,苏曲清停下脚步,转身凝望著落月湖,静默了一会儿。

    “嘉嘉,你也明白义父的心愿,而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虽然我已经尽我所能加快脚步,但……”他顿了顿。

    “这样吧!我会设法说服娘让我们先行成亲,你是知道的,倘若不是娘坚决反对我先大哥之前娶妻,早四年前我们就是夫妻了,但四年委实也拖得太久,我想现下或许娘能够谅解,答允让我们先行成亲,你认为如何?”

    成了亲又如何?

    良人若不在身边,她不仍是要独守空闺,寂寞度日?

    “二哥,为何你不请大哥与你一同分担呢?”

    “因为大哥根本就不想出门。”苏曲清的语气很平淡,只是在讲述一件事实,并非抱怨或不满。“有时候我忙不过来,义父便要大哥去帮帮我,但大哥总会找各种理由来推拒,我也不想勉强他。”

    是吗?为何跟上官宇靖说的不一样?

    凌嘉嘉困惑地暗付。“那还有姊姊和姊夫,他们……”

    “我负责铁剑世家,他们也要负责芙蓉世家,哪有能力再来帮我?”

    “但你为何一定要为上官家做到这种程度?”凌嘉嘉终於忍不住冲口道出真心话。“将来上官家的一切仍是属於大哥的,你这样为上官家卖命又有何意义?”

    双眉倏锁,“你怎能这么说,嘉嘉?”苏曲清低叱。

    “无论是你或我,还有我娘,若非上官家,娘根本活不到今天,你我也不知要流落至何处,你能罔顾这份恩情吗?”

    因为他突发的怒气,凌嘉嘉不由骇得抖了抖,蓦而眼圈一红,失声呜咽。

    “可是我很寂寞呀!”她掩脸委屈地嘤嘤啜泣,再也抑不住心中的哀怨。“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好想好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抒解这份思念,我、我只希望你能多陪陪我,让我知道你的心里仍有我啊!”

    一入眼她那副委委屈屈、哭哭兮兮的模样,苏曲清的怒气立刻化为乌有,忙探臂将凌嘉嘉纳入怀抱里,轻轻拍抚她的背,并低声道歉。

    “对不起,嘉嘉,我不该对你这么凶,不要哭了好吗?”歉意的唇轻印在凌嘉嘉如云般的青丝上。“我心里怎会没有你?虽然这桩婚事是父母为我们定下的,但这份感情是我们自己培养起来的,你怎会不知道我有多深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二哥爱我就如同我爱二哥那般深,但……”凌嘉嘉抽噎著。“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好寂寞呀!”

    “其实我也明白你很委屈,你为我牺牲的一切我都搁在心里头了,来日等我们成亲之後,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补偿你,好吗?现在请你再委屈一些时日,我保证再过两、三年,我就能时时陪伴著你了……”

    两、三年?

    哼哼!再这样下去,恐怕凌大小姐连两、三个月都等不下去罗!

    望月亭顶上,惜惜两手交叠,下巴慵懒地搁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目光嘲讽地注视著那对你侬我侬的未婚夫妻相依偎著逐渐走远。

    那个女人不用说了,她已经没救啦!

    至於苏曲清,他也迟钝得很可笑,或许……

    他需要一点忠告?六月的夜风,温暖中带著一丝沁凉,摇曳的灯光下,苏曲清又抱著他那块宝贝璞玉努力雕刻,光影的摇荡在他专注的脸上映出一道道变幻莫测的形影。

    片刻後,他吁了口气,挪开雕刻刀,将玉像拿开一些,斟酌著下一步该雕琢哪里,正当这时……

    “哇~~这些都是你亲手为她做的吗?”

    乍然一惊,苏曲清转首,赫然见到惜惜不知何时跑来背著手站在床边,好奇地打量床上的玉盒,玉盒里有许多已雕制完成的各种首饰,玉饰,发簪、玉钗、翡翠镯子、龙凤玉佩、鸳鸯玉坠子、玛瑙项链……应有尽有,姑娘家该有的首饰全都包了,而且全是以上等玉或翡翠精工雕琢而成。

    放下玉像,苏曲清来到她身边。“慕容姑娘,男人家的寝室,姑娘家不该随意乱闯,尤其是在这半夜三更,你不怕招人非议吗?”他这是好心提醒她,他不怕被人看,只怕她被人看。

    “不怕!”惜惜回答的很乾脆,再指指玉盒。“都是你亲手为小姐做的?”

    有点拿她莫可奈何地摇摇头,“是,都是我做的。”苏曲清老实承认。“我准备在成亲那天送给她。”

    “真有心!”惜惜叹道,又回身指指玉像。“那个呢?也是为她雕琢的?”

    顺著她的手看过去,“是,我希望能在七夕时给她一个惊喜。”苏曲清又承认了。不承认也没人信,雕琢的明明就是凌嘉嘉的玉像。

    “来得及吗?”

    “我也不知道,尽量吧!”

    脑袋微倾,“那你又为什么在绿烟苑种花呢?”惜惜很不客气地继续追问。

    “我想在整理好绿烟苑之後,让她先行搬过来住,待我们成亲後,那儿也可以作为她的私人活动空间,当她想独处时,可以到那边去看看书、弹弹琴。”

    “考虑得很周到嘛!不过……”惜惜徐徐步至桌案旁,低眸望著玉像。“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不是那种需要私人空间的女人?”

    苏曲清皱眉。“姑娘是说……”

第六百五十二章

    转回身来,惜惜面对苏曲清,神情严肃。“我是说,嘉嘉小姐和你娘是同一种女人,她们不需要自己的生活空间,只需要男人的呵护与陪伴。如果你想继续拥有她的心,我劝你最好多挪出一点时间给她,免得後悔莫及。”

    神情倏转阴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曲清不掩怒意地质问。毫不畏惧地拾高下巴,“你不知道上官宇靖趁你不在的时候拚命追求嘉嘉小姐吗?”她直截了当的摊明了讲。

    脸颊蓦然一阵抽搐,“不,大哥不是那种人!”苏曲清断然否决。

    察言观色,惜惜及时恍悟。“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啊!你相信嘉嘉小姐不会变心?”

    苏曲清绷紧下颔不语。

    摇摇头,“你错了,她会变的,”惜惜断言道。“她是一个软弱的女人,意志并不如你想像中那般坚定,事实上,她能坚持到今天已经令人很佩服了,但她再也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你再不设法的话,她一定会变……”

    “住口!”骤然一声暴喝,苏曲清脸色铁青,双拳因为紧握的力道太强烈而微微颤抖。“不准你再说下去了,嘉嘉不是那种女人,她不是!”

    愤怒的眼瞅上无畏的眸,四目相对许久,惜惜突然耸耸肩。

    “你不听就算了,反正我也给过忠告,你心里有数,自己斟酌著办吧!”

    语毕,微微一晃身,苏曲清眼前已杳然,不见任何人影,但他仍僵立原地良久、良久。

    不,嘉嘉不会变心的,她不会的……

    无论是否坚信未婚妻绝对不会变心,未婚夫想多抽点时间陪伴未婚妻,名正言顺,所以自与惜惜一番夜谈翌日开始,除了探视上官夫人,以及和上官鸿谈公事之外,苏曲清将所有时间全放在凌嘉嘉身上,这很快便博得了凌嘉嘉喜悦的笑靥和深情的凝视。

    偶尔和惜惜碰上面,苏曲清也会和她闲聊几句,惜惜则挤眉弄眼地不肯放过调侃他们的机会,直至凌嘉嘉双颊绯潮如火,苏曲清假作生气,她才像个小孩子似的一溜烟逃走。

    “慕容姑娘是位善良的好姑娘。”苏曲清如此对凌嘉嘉说。

    言犹在耳——

    这日近午时,久未返家的上官慧慌慌张张的赶著马车将夫婿杨秀军送回上官府里来。

    “医仙的徒弟是不是在府里头?”

    一进府门,上官慧便一迭连声地叫著、喊著,命令所有的仆人去叫人,一脸的焦虑和无措。

    “快,还不快去叫她来!快啊你们这些笨蛋!”

    “慧儿,冷静一点!”闻讯赶来的上官鸿忙低喝一声让女儿镇定下来。“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我们查得芙蓉世家打算拉拢血刀门,於是便想抢先一步先把血刀门拉拢到上官世家这边来,可也不知道怎地,原先还好好谈著,後来却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吵著吵著又变成拔刀相向,然後秀哥他、他……”

    上官鸿明了了。“军儿伤得很重?”

    上官慧泪眼模糊,颔首。“所以我才急著把他送回来,只要有医仙的徒弟在,秀哥就不会有事了。”

    “这……”上官鸿深深皱眉。“恐怕不容易。”

    “为什么?”上官慧尖叫。“她离开了吗?她不在府里了吗?”

    “她还在,但是……”

    说到这儿,苏曲清、凌嘉嘉和上官宇靖也赶来了,後两步,惜惜也出现了,悠哉悠哉的,正在跟瑞香抱怨吃一半西瓜被叫来很不乐意,说完,还吐了两颗西瓜子到地上,然後好奇地打量上官慧和她身後的马车。

    “干么呀!人家正在吃西瓜说!”

    上官鸿犹豫了一下,上前。“慕容姑娘,我们有位伤者想请你看看。”

    惜惜立刻把手伸出来。“先付後诊。”

    上官鸿朝上官宇靖使了一下眼色,後者正待去取宝物和银票……“等等!”惜惜不知想到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请问是……”戒慎的眼瞥向上官慧和马车。“女人吗?”

    “我的夫婿当然是男人!”上官慧脱口道。

    一声不吭,惜惜转身就走。

    “你怎么走了?”上官慧尖叫。

    “我不诊男人!”

    “为什么?”

    “这是我的规矩!”

    眼看她即将走远了,上官慧急忙飞身落到她前面挡住,“可是他的腿,其他大夫都说没救了,如果你不出手救他,他的腿就没啦!”

    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没了就没了,关我什么事?”惜惜一脸漠然。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上官慧气急败坏地叫。“你不是大夫吗?”

    咧嘴一笑,“大夫又怎样?”惜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大夫也有好大夫和恶大夫之分,好大夫扛著济世救人的招牌到处乱胞,辛苦得不得了;而我呢!很不幸的是被归类於恶大夫那一种,没心没肝没道德,只要银票和宝物,管你人命还是狗命,羊腿还是猪蹄膀。所以很抱歉,我说不诊男人就是不诊男人,就算他快要回姥姥家拜见祖先了,姑娘我·也·不·管!”

    上官慧猛跺了一下脚,突然跪下。“我求你!”

    惜惜摇摇头,“少来这一套,这种事姑娘我看多了,早麻痹罗!”依然不改初衷。

    “你……好冷酷!”

    “谢谢你的赞誉。”

    苏曲清看得既惊愕又诧异,原以为惜惜或许任性一些、或许顽皮一点,可终究是善良的。

    但此刻,她却表现得仿佛人命根本不值钱,才多少岁,却似早已看尽世间冷暖,心冷了,也狠了。

    “慕容姑娘。”

    斜睨著他,“干么?”惜惜懒洋洋地问。

    “为什么?”

    “我说过,那是我的规矩。”

    “不,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诊男人?”

    眼底怱地掠过一抹痛楚,“因为……”她恨恨地咬紧牙根。“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人!”话落,众人眼前一花,芳踪即杳。

    当夜,为了保全性命,杨秀军双腿被切除。

    当夜,三更时分,惜惜才回到上官府。

    当夜,苏曲清手握著雕琢一半的玉像,却不曾雕下半刀,脑海里只思索著惜惜在离去前眼中那一抹痛楚究竟是因何而来?她又为何会如此狠心?

    原想在七夕前雕琢好玉像,原想和心爱的女人共度七夕夜,原想说服娘亲让他尽快成亲,但这—切都是妄想,上官慧回府後翌日,苏曲清又得出门了。

    “血刀门的事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我明白,但……”苏曲清垂眸。“和或打?”

    “你认为呢?”上官鸿反问。

    “依血刀门的势力,不能打,只宜和,但大姊那边……”

    “慧儿那边交给我。”

    “那么是……”苏曲清抬眸。“和?”

    上官鸿颔首。“把血刀门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办得到吗?”

    “可以。”

    “还有,南方那边有消息来,铁剑世家派人到苗疆,如果他们是意欲拉拢南疆的红虎,情况就不太妙了。”

    “血刀门那边处理好之後,我会到南疆看看。”

    “好,那你尽快出发吧!”

    晚些时,苏曲清整理好包袱并向上官夫人告别,然後出现在音梦苑里,凌嘉嘉一见他歉疚的神情,立刻意会到那种表情的涵义,哀怨的心随之失望的沉落谷底。

    “你又要出门了?”她幽幽低问。

    “对不起,嘉嘉,我必须赶去处理北边的麻烦。”

    “可是你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凌嘉嘉抗议。

    “我知道,但这事很紧急不立刻处理不行。”

    凌嘉嘉沉默了一会儿。

    “那七夕……你能回来吗?”抱著最後一丝期望,她问。

    苏曲清迟疑了一下。“对不起,可能赶不回来了。”

    贝齿轻咬下唇,凌嘉嘉蓦而背过身去。

    “如果、如果我希望就这一次,只要一次就好,请你为我留下来呢?”

    没有声音,苏曲清沉默了。

    他沉默得愈久,凌嘉嘉的失望也就愈彻底,她的心在流泪、她的心在哀叹,然後,她听到他的回答。

    “对不起,或许我可以请大哥代替我去,不过他有九成九会拒绝,即使他答应了,这件事恐怕他也处理不了,除了我,这件事只有义父有办法处理,但我不可能请义父代替我去,是不是?所以,嘉嘉……”

    他的手自後轻轻搭上她的肩。

    “下回好吗?下回你再做这种要求,我一定会为你留……”

    “倘若下回仍是除了你和上官伯父之外,其他人无能解决的事呢?”

    “……嘉嘉……”

    合上眼,“你走吧!”凌嘉嘉无力地说。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他走了。

    她知道,即使和他成了亲,他们依然会是聚少离多,只要他在上官家一天,他就摆脱不了这份恩,而她也必须忍受他为上官家无穷无尽的付出,牺牲他自己的自由、牺牲他自己的生活,甚至……

    牺牲她!

    惜惜一直躲在绿烟苑里,因为讨厌去碰到那种谴责的眼光。

    她又没有错!

    她亲爹都可以扔了她,为什么她一定要去救治那些她不想救治的人?

    她没有错!

    “慕容姑娘。”

    闻声,惜惜立刻像只刺猬似的跳起来张牙舞爪,两只大眼睛更是盈满戒备地瞪住苏曲清,随时准备对方要是敢对她不客气或怎样,她就要把全身的刺都免费奉送给对方,管保对方立刻变成一个大针包。

    “干么?你想来骂我吗?告诉你,你没有权利骂我,谁规定我一定要救人的?连我师傅都说随我便,你……”

第六百五十三章

    “慕容姑娘,我的确没资格骂你,我是……”苏曲清冷静地说,并提高包袱给她看。“来辞行的。”

    一身利刺顿时叮叮咚咚掉满地,“你又要出门啦!”惜惜愕然问。

    “有急事。”苏曲清简单的解释。“所以我来辞行,并请姑娘多多费心诊治家母,清儒感激不尽。”

    只要不是来骂人就好。

    “没问题、没问题,小事、小事,”惜惜猛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谢谢。”苏曲清诚挚地道谢,再拿出一尊小玉佛。“这,是适才我利用半个时辰匆促雕就,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也很粗陋,却是我一番心意,感激姑娘为家母付出的辛劳,希望姑娘能收下。”

    “哎呀!你特地为我刻的吗?”惜惜惊喜地抢过来,东摸摸西看看,的确粗陋,但她从未这么高兴过,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特地为她做某件事。“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的!”

    愈看愈高兴,她忍不住又拍了一次胸脯。“好,就看在你这尊玉佛分上,我承诺你,除非你娘完全恢复健康,否则我绝不会离开,而且上官老爷也毋需再付出任何代价,有这个……”

    她得意地举起小玉佛。“足够了!”

    双眸一亮,苏曲清即刻长揖圣地。“那么清儒在此先行谢过了!”

    “不过……”惜惜蓦又板起脸来。“有必要的时候,我还是得凶一凶你娘,你可别心疼喔!”

    苏曲清莞尔。“我明白。”

    惜惜又呵呵笑起来了。“明白就好。”

    “那么我走了。”

    “啊~~苏曲清!”

    停步,苏曲清回过头来。“还有事?”

    “你的武功很好吗?”

    苏曲清有点讶异地扬了一下眉。“尚可。”

    “那么……”惜惜睁大两眼,好奇地眨呀眨的。“你下手杀人很冷酷的吗?”

    整个身子都转回来了,“为什么这么说?”苏曲清奇怪地问。

    “因为……”惜惜比了一下自己的眉毛。“你的眉毛煞气很重。”

    眼睑垂下又扬起,“我不杀人,人便要杀我,在这种时候,我没得选择。”苏曲清冷漠地说。

    了解地点点头。“确实。”惜惜赞同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记住我是不诊男人的哟!”

    “记住了。”

    望著苏曲清大步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惜惜感到有点无以为名的怅然,再低眸凝睇掌心中的小玉佛,她又忍不住笑开来。

    “瑞香。”

    “姑娘?”

    “帮我找条红绳子,我要把玉佛戴在身上。”

    自雨梦苑里出来,惜惜一路和瑞香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到哪里去玩,但在经过望月亭附近时,蹦蹦跳跳的脚步突然被点住穴道似的定住,瑞香一时不觉,冲前好几步才咦一声跑回来。

    “惜惜姑娘?”主子两眼发直,中邪了?

    “呃~~瑞香,你去请明大婶儿帮我们弄只熏鸡和白糖油糕,再来几粒梨子和甜枣,”两眼眯眯盯住望月亭,惜惜漫不经心地吩咐。“咱们待会儿上莲池那儿去会合。”

    “莲池?哦!天,不会是又要爬树吧?瑞香上回摔得还不够惨吗?整整贴了两天膏药呢,这回又要……”

    瑞香嘟嘟囔囔的走远了,惜惜则慢吞吞地行向望月亭,在那儿,凌嘉嘉与上官宇靖聊得似乎很开心,愉悦的笑意温柔地荡漾在眉梢眼角,使得那张沉鱼落雁般的姿容更显柔美动人。

    而且以前凌嘉嘉碰都不让上官宇靖碰一下,连扯扯衣袖都不行,现在却让他握住柔荑而不以为意。

    这女人,真是捺不住寂寞啊!

    “咦?慕容姑娘,你不是去雨梦苑了吗,怎会来这儿?”

    一瞥见她,上官宇靖即满脸懊恼的问,明白显示出对惜惜的骚扰感到不耐。

    凌嘉嘉则悄悄挣开上官宇靖的掌握,嫣红著脸回开眼。

    “探视过上官夫人,当然要出来了呀!”惜惜睁大眼,“哦!对了,你爹在找你喔!”说瞎话。

    上官宇靖皱眉。“是吗?”

    “好像是急事喔!”再添一句,催促他赶紧滚蛋。

    “这样,那……”上官宇靖犹豫地瞥向凌嘉嘉。“嘉嘉,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你千万不要走开呀!”

    上官宇靖前脚一走,惜惜後脚马上跳到凌嘉嘉身边去。

    “喂,我说你啊!眼睛睁大一点,好男人坏男人分清楚一点好不好?”

    眉轻蹙,“我不解姑娘何意?”凌嘉嘉困惑地问。

    惜惜忍不住叹气。“你不是真喜欢上官宇靖吧?难道只因为他能成天无所事事地陪伴你、呵护你,说一大堆不用花钱的甜言蜜语给你听,这样你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凌嘉嘉明白了。“大哥是真心喜爱我,他眼里只有我,心里也只有我。”她辩解。

    “你以为苏曲清心里就没有你吗?”惜惜不禁白眼一翻。“真是,告诉你呀!苏曲清虽然不能陪在你身边,但他确实把你放在他心上了。”

    “如果他真的把我放在他心上,他就不会老是把我扔在一边不管。”凌嘉嘉幽幽埋怨。“只要一次,我只要求他一次放开上官家而选择我,他却做不到。大哥可以为了我完全撇开上官家,他为什么不能?”

    “喂喂喂,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啊?”惜惜不由愤慨地叫起来。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还不了解他的处境吗?你为什么不能去体谅他的为难处,只会要求他为你做这做那?因为你是女人吗?所以你可以凉凉坐著什么事都不用干,只等著男人来把你捧上天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惜惜愈说愈愤怒。“当你要求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为他做过什么?”

    凌嘉嘉窒了窒。“我……”

    “虽然不能守在你身边,但他真的把你牢牢放在他心上了,否则他不会……”顿了顿。“好吧!虽然这不应该先让你知道,不过都到这种节骨眼了,让你知道也无妨。”

    “让我知道什么?”

    “让你知道他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在一天的劳累之後,当每个人都忙著休息补精神的时候,他却熬夜为你做首饰。亲自挑选每一块玉,亲手雕出每一样饰物,只要是女人家该有的首饰,他全都要亲手为你完成,准备在成亲那天送给你……”

    “啊~~”凌嘉嘉惊讶了。

    “再有,他也希望能和你共度七夕啊!所以他早早便精挑细选了一块玉,想要亲手离琢一尊美人像在七夕夜送给你,他做不到并不是他的错呀!”

    眉眼间悄然逸出一份感动,凌嘉嘉眸眶湿了一圈。

    “还有、还有,我住的绿烟苑里原本有好些灿烂的花圃,瑞香说那都是你喜欢的花,後来我才知道那是苏曲清亲手为你栽种的,之所以没说出来,是因为他想给你一个惊喜,难道他为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至少对她来讲是够了。

    然而凌嘉嘉却反而沉默了,半晌後,连适才那份惊喜与感动也在无言中悄然流失。

    “但是,我最希望他为我做的他却做不到。”

    简直不敢相信,这样还不够?

    “你到底要他做什么?”惜惜咬牙切齿地问。

    “我希望他抛开上官家,陪在我身边。”

    嘴巴一张,惜惜差点暴吼出来,保证吼得凌嘉嘉立刻羞愧的跑到对面落月湖里跳进去,但舌尖一转,她又吞了回去,然後眼神怪异地盯住凌嘉嘉,盯得後者不安得好像浑身爬满了蚂蚁。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因为现在我才明白……”惜惜喃喃道。

    “明白什么?”

    “明白你要的是虚伪的表面,却不要真实的心意;明白你要的是甜言蜜语,却不要刻骨铭心;明白你要的是一个跟你一样没有用的龟孙子,而不要一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你啊……”惜惜猛然起身。“根本就配不上苏曲清!”

    语毕,她即愤然离去了,留下凌嘉嘉怔仲了好片刻,而後幽幽吐出一声哀怨的叹息,绝美的娇颜漾满轻愁与委屈。

    “我只是想要他多陪陪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两个月过去了,夏逝秋临,苏曲清一直没有回来——据瑞香说这是很正常的状况,惜惜眼睁睁看著凌嘉嘉与上官宇靖愈来愈亲密却无计可施,因为凌嘉嘉根本不听她劝,那个愚蠢又软弱的女人只想要一个能时刻陪在她身边呵护她的男人,气得惜惜直跳脚。

    最後没办法,惜惜只好去找上官夫人,不料上官夫人却只会睁著无辜的美眸说:“不会、不会,靖儿不会做那种事的。”

    如果不是她先前已承诺过苏曲清,肯定会气得立刻走人。

    然後,在秋阳即将离去的那个月,事情终於爆开来了……

    “什么?!凌嘉嘉怀孕了?!”

    惜惜这一声怒吼比熊嗥更粗暴,比雷鸣更响亮,骇得瑞香登登登连退好几步,砰一下撞倒屏风,又碰歪花架,最後一屁股跌在尿盂里爬不起来,还得心惊胆战地回答主子的问题。

    “是、是。”

    “是谁的?”

    “大、大少爷。”

    “那个白痴女人!”

    惜惜又大吼了一声,瑞香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屁股又摔回去了。

    因为如此,半个月後,凌嘉嘉与上官宇靖只好在仓促准备下匆匆忙忙的成了亲,三天後,上官鸿才修书去通知那个莫名其妙被偷走未婚妻的男人。

第六百五十四章

    惜惜实在无法不担心苏曲清得到通知後的反应,烦得没心情玩,只闷在绿烟苑里又多种了好几圃药草,甚至种呀种的还种到水烟苑的花圃里去了——就恨它们不能开花。而且睡前不到处乱跑一下也睡不著,所以这一夜,才会好死不死的被她听到一段足以使她爆出一肚子烟火的对话——

    “终於让你娶到嘉嘉了,该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实在太满意了!老实说,嘉嘉实在很难搞定,倘若不是爹的刻意安排,让二弟长时间滞留在外回不来,我也得不到嘉嘉的心,得不到她的心就得不到她的人,这一点,我确实不能不感谢爹。”

    “那么,你可以娶李凤娇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绝不能委屈嘉嘉,她可是我的心头肉!”

    “那就让她们两头大吧!”

    “二弟那边怎么办?”

    “放心吧!有他娘亲在,他也无可奈何。”

    “说得也是,光是靠恩情这两个字,便已足够将他绑在上官家一辈子,让我们利用他到死了!”

    “不过我可不允许你对继母不敬!”

    “我知道,爹虽然利用了继母,但也是真爱继母,我哪敢对她不敬呢?”

    “知道就好,否则我饶不了你!”

    见鬼,原来这一切都是上官鸿父子俩的诡计,苏曲清居然完全被蒙在鼓里!

    不过如果凌嘉嘉能够坚定一点,他们也是没辙,偏偏凌嘉嘉就是那么愚蠢、那么软弱,他们父子的阴谋才能得逞。

    那个女人,真是没救了!

    苏曲清回来了。

    惜惜非常惊讶,也很疑惑,因为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苏曲清看上去非常平静,除了眼白挂了许多红色蜘蛛网,神情也有点憔悴之外,并无任何异样。

    难道他并不是那么深爱凌嘉嘉吗?

    “恭喜大哥、大嫂。”

    洗净风尘,苏曲清立刻赶到岚风苑去道贺,偷偷的,惜惜也跟在後头,她想看看苏曲清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嘉嘉最後选了我,你不会在意吧?二弟。”

    上官宇靖一脸做作的愧疚,假得要死;凌嘉嘉只低垂螓首,一语不发。

    苏曲清苦涩地淡然一哂。“怎会,只要大哥、大嫂能幸福就好。”

    是的,那一抹脱俗的蓝,那令人魂系梦牵的绝世姿容,那教他痴痴眷恋的高雅纤柔,都已不再属於他了。

    “这是送给大嫂的贺礼,”说著,他双手捧出原本要在他自己的新婚夜送给新婚妻子的玉盒。“尚请笑纳。”

    “我来、我来,你大嫂已经有了身孕,这么重的东西还是让我来拿吧!”然後砰的一声,“哎呀!真糟糕,二弟怎么没等我拿好就放手了呢?”

    上官宇靖继续演出夸张的惋惜表情。“真可惜,这些首饰看来相当贵重精致,不知二弟是在哪儿买的呢?”

    憔悴的脸忽地扬起一抹飘怱的笑,“不要紧,碎了也罢!”

    苏曲清低喃,两眼痴痴凝望著满地断裂的玉饰碎片,还有那整整齐齐从中间断成两截的玉像,那些他花费了多少个无眠的夜,花费了多少心思与精神雕制而成的心血,如同他的心一般,就这样粉碎於刹那间。

    “就让过去的一切在这一刻结束了吧!”

    静静地,两滴泪水悄然坠落於地,凌嘉嘉拚命忍住哽咽,只有她知道这些玉饰并不是花银两买来的,而是苏曲清亲手离制的。

    放弃真爱,选择被呵护与怜惜。

    她错了吗?

    砰!

    紧握的拳猛力捶在树干上,坚实的柏树应声折断,偷偷蹑随在後的惜惜不禁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不在意,没有任何怨怼,原来是隐藏在平静的面具底下。

    “为什么?为什么?”苏曲清痛心的低喃。“我不够爱你吗?不够怜你吗?为什么要变心?为什么?”

    “是我哪里作错了吗?”他喃喃自问。“是我不应该想要给你惊喜,瞒著你我费了多少心思亲手为你离琢玉饰、雕琢玉像,所以你感觉不到我的心意吗?该死,我为何这般愚蠢,既然无法陪伴你,就该清清楚楚让你明了我的心意,应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这样你就不会……”

    “会!她还是会变节!”忍不住了,惜惜跳出来大吼。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何他要自责?这太不公平了!

    “我告诉过她了,我告诉过她你为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告诉过她你为她做了多少,但是她说她只想要你陪伴在她身边,她不在乎什么心意,只想要人时时刻刻呵护她呀!”

    “她……”苏曲清怔愣地看著她。“都知道?”

    “知道!”惜惜用力点头。“统统都知道!”

    “但是……”苏曲清依然怔忡。“她不在乎?”

    “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啦!而是她宁愿你陪在她身边,比起这点,你为她所做的那些就不是很重要了。”

    “是吗?她不在乎?”苏曲清喃喃低吟,“她只要我陪在她身边,其他全都不重要……”

    他踉跄转身。“是吗?是这样吗?无论我怎么做都没用吗?她只要一个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的人……”

    望著跟跄消失於夜色中的顽长身影,惜惜低咒不已,却无可奈何。

    心病无药医呀!

    夜近三更,惜惜却怎么也睡不著,坐立不安的上床躺下,又下床踱步,再回床上躺个片刻,又跳下床走来走去,最後,她终於忍不住了,套上外衣便飞身出小楼,飞身出绿烟苑,飞身向水烟苑。

    她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心头忐忑地,担心某人会出什么状况……唉~~果然!

    只见苏曲清一摊烂泥似的醉倒在鱼池旁,酒壶沉在鱼池底,看样子明儿个这池子里的鱼全都要害宿醉头痛的毛病了。

    幸好她有搬动伤者、病患,甚至死猫、死狗、死人的经验,很快就把苏曲清拖到寝室里头去睡,然後又回绿烟苑去拿了一颗药丸过来给他吃下。

    看他可怜,就恩赐他一颗解酒药吧!

    可是这种情形并不是只有一夜,而是夜夜。

    每夜,惜惜都要跑到水烟苑去找“尸体”,有时候是在书房,有时候是在假山洞里,有时候是在茅房,有时候是在树上,有时候是在寝室……啊,运气真好,只要把他从地上搬到床上去就好了……

    然後白天,他走出水烟苑去努力扮演没事人,强迫自己面对凌嘉嘉作出无所谓的面具给大家看。

    她则忙著制作更多的解酒药,一边告诉自己:她并没有破坏自己的规矩,他只是喝醉了,不是生病或受伤。

    可笑的是,他始终不知道是她把他搬到床上去的,总以为是仆佣去整理水烟苑时顺手把他丢上床,他唯一的疑惑是:为什么他一次也没有过宿醉头痛?

    这夜,初雪落下来了。

    惜惜立刻冲向水烟苑,担心苏曲清会睡在雪地里,没想到他不但没躺在庭院里让雪淹没,甚至还没有醉瘫。

    可是这样更糟糕。

    抱著酒瓮——进步了,居然用酒瓮喝起酒来了,苏曲清眯著两眼努力要看清眼前的景象。

    “你们……是谁?”

    你们?惜惜错愕地左右看看。哪里来的“们”?

    正想扭头看看後面是不是跟来了什么孤魂野鬼,蓦又听见一声响亮的物体倒地声,扭一半的头立刻转回去,旋即忍俊不住失笑。

    那家伙居然坐到地上去,因为醉到抱不起酒瓮,所以乾脆把脑袋伸进酒瓮里去学狗喝水,又吸又舔的啧啧有声。

    “你是狗是不是?”惜惜赶紧过去把他的脑袋抓起来,免得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淹死在酒瓮里了。

    “拜托,你今天不用喝得那么醉吧?上床去睡了啦!让我轻松一天行不行?”

    “你们……说什么?”好奇怪,为什么三个人一起开口,却只有一个声音?

    又你们!

    惜惜摇著头把他拖上床,刚替他盖好被子,突然被他一把抓到怀里去抱住。

    “为什么,嘉嘉,为什么你不能体谅我……”

    喂喂喂,她又不是那个愚蠢的懦弱女人,别抓错人好不好!

    “……二十年的感情,竟然禁不住几年的聚少离多;痴心的爱恋,竟然敌不过几句甜言蜜语……”

    早就跟他说那女人是软弱的废物了嘛!

    “……我不是畜生,能不理会上官家的恩情吗?也是娘坚决不许我在大哥之前成亲,娘的身子不好,我能忤逆她吗?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能挽回……”

    他娘亲是另一个软弱的废物!

    “……这般痛苦,这份空虚,究竟该如何排解……”他哽咽了。

    听他痛怀的低诉,惊见他竟然落下她以为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也不太适合出现在他身上的泪水,没来由的,惜惜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胸口随之升起一股奇异的抽痛,这种感觉是陌生的,是令人心神激荡的,更教人无法自己地涌出了满怀温柔,并怜惜地揽住他的脑袋,放软了声音抚慰他。

    “别急,慢慢来,我师傅说的,时间是这种心伤最好的疗药,总有一天你会释怀的。”

    她呢喃著、安慰著,然後,他睡著了

    她停止了呢喃,呆呆睇视著枕在她胸前的脑袋,披头散发,眼眶湿润,还打呼,她傻傻的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不到半个月,苏曲清又出门了。

    既然上官宇靖已经得到了凌嘉嘉,上官鸿自然不再需要设计逼他离开上宫府,但是他自己想离开,想远离这个令他痛苦的环境。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惜惜暗付,因为这种想法,心头感到非常郁闷,他才离去一天,她就讶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很想念他:再过几天,她更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打听他在哪里,好像有一股难以理解的冲动在逼她去寻找他。

    她是怎么了?

    只不过温柔地抱著他的脑袋,让他枕在她胸前安稳地沉睡了几夜,为何就能让她如此惦念?

    那种陌生的心酸和心痛又是什么?

    为何一天比一天更沉重地压在她心头上,让她一日比一日更喘不过气来?

    她究竟是怎么了?

    “惜惜姑娘,您最近怎都不出苑了?”害她都没得玩。

    “不想出去,不行吗?”烦躁得要死,搞不好一出去就先毒死整个上官府里的人也说不定,那就对苏曲清不太好交代了。

    “为什么?”难不成主子又想苦守寒窑十八年了?

    “你问那么多干么?月事来了,不行吗?”惜惜没好气地随口胡诌。

    “月事?”瑞香吃惊地喃喃道。“来了一个月还没结束?”那早该流血致死了不是吗?

    “所以才叫月事啊!”

    “嗄?!”月事是要流一个月的血?那每个月都要一次,这样……不就一整年……不,一辈子都在流血了?

    “少罗唆,陪我去种药草!”

    “现在在下雪耶!”

    “少见多怪!”惜惜嗤之以鼻地轻哼。“有些药草就是得在天寒地冻时才会生长,学著点儿吧!”

    她又不做大夫!

    可是主子头上都顶著“伟大”两个宇,而婢子脚底下都踩著“卑微”两个宇,所以,瑞香只好委屈地披上风麾陪主子去头顶冰天脚踏雪地。

    “惜惜姑娘。”蹲在一旁,闲著也是闲著,瑞香又开始发挥聒噪的天才了。

    “嗯?”好冷,不过这种三芝雪叶就是得愈冷愈好,没办法,忍著些吧!

    “你知道大少爷又要成亲了吗?”

    挖土—半的铲子蓦然顿住,继而咻一下刷过瑞香眼前,骇得她惊叫—声仰天躺到雪地里去了。

    “你说什么?”惜惜怒吼。

    又来了!

    “我、我说……”瑞香怯怯地爬呀爬得远远去。“大少爷又要成亲了。”

    “他不是才刚成亲吗?”借惜气急败坏地大叫。

    “对啊!可是他和芙蓉世家的李凤娇早就定了亲,若是不娶人家过门,这怨仇可就结定了!”

    “见鬼,她肯作小?”

    “听说是两头大。”

    “呿!”真不晓得是该替苏曲清幸灾乐祸一下好,还是该为凌嘉嘉忿忿不平才好!“我就说嘛!那女人一定会後悔的。”

    “嘉鼓小……呃,不对,是大少夫人因为害喜,最近都躺在床上,好像还不清楚这事儿呢!”

    “都四个月了还害喜?”惜惜不可思议地道,旋即又自己对自己咕哝。“废话,她不就那个样吗?没病也要硬弄出病来,只要人家能更呵护她就好,不过再往下就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了。”

    “嗄?”

    “没什么,我是说两个女人住在一起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

    “所以啊!老爷把书房搬到雨梦苑去了,李姑娘嫁过来之後就可以住岚山苑,嘉嘉小姐住岚风苑,井水不犯河水,看大少爷喜欢上哪过夜就上哪过夜。”

    “真是便宜他了!”惜惜不屑地咕哝。“啊!对了,什么时候?”

    “嗄?什么什么时候?”

    “李凤娇什么时候嫁过来啦!”

    “年前吧!”

    “年前吗?”惜惜若有所思地低喃。“不晓得他会不会回来?”

    “谁啊?”

    “你们二少爷啦!”

    “应该不会吧!”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变成大嫂,谁愿意回来面对这种事?

    “嗯!”也是,回来只会更难过,他也不会喜欢面对下人那些同情的眼光,回来干么?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苏曲清回来了。

    就在年前,上官宇靖迎娶李凤娇前一日,他又赶回来了,眼见身怀六甲的凌嘉嘉满面凄楚默默垂泪,苏曲清心痛不已,却又无法阻止这场婚礼,只能再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再一次让酩酊大醉的苏曲清枕在她胸前喃喃咕哝著醉言醉语,那股莫名的,比第一回更强烈数百倍的心酸与心痛再次攫住惜惜心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掐紧了她的心,令她窒息、痛苦得几乎啜泣出声,就在这一刻,宛如灵光乍现,她终於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她染患上名为“恋爱”这种不治之症了!

    无药可医,她死定了!

    “你回来干么?”

    “我也不知道。”

    银白色的落月湖,沉郁的天空,寒风沁骨,偶尔飘零下几片雪花,即使是两人同行在湖畔小径上,气氲依然是落寞的、孤独的。

    “过完年我就十七岁了喔!你呢?”

    “二十七。”

    “真巧,恰好大我十岁耶!”

    “喂,苏曲清,”斜眼偷觑著他,“你不会打算独身一辈子吧?”惜惜问。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哪位姑娘喜欢上你了呢?”

    好吧!他没兴趣,其实现在的她也能了解,她只要她爱的人,不希罕爱她的人。不过他可以没兴趣,却不能阻止她偷偷爱他吧?“这一回你能待多久?”

    “家母希望我过完年再出门。”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娘亲叫他过完年再离开,他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早点离开也好。”虽然她可能会因为思念过度而死,但只要能减少他的痛苦,她可以忍耐。

    爱人注定要比被爱的人多一份痛苦。

    到了除夕夜,苏曲清更可以光明正大的喝个痛快,然而痛苦的是,他必须面对心爱的人喝苦酒,所以在夜深时分,当他孤伶伶的一人回到自己的水烟苑里,忍不住又独自一人狂喝了起来。

    “不简单耶!头一次看你喝醉了还能自己躺到床上去。”

    当惜惜准备来搬尸体,却瞧见他四平八稳的睡在床上时,还真的惊讶不已。不过在她要替他盖上被子之际,他却突然睁开两眼,醉意盎然,毫无疑问是在意识不清的迷糊状态下。

    “嘉嘉……”

    “是是是,快睡吧!你……啊!”同往常一样,她随口应和他,不同的是,这回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瞬间转移到他强劲的身躯底下去了。

    “嘉嘉……”

    “慢著、慢著,我不是……”

    “嘉嘉……”

    “喂喂喂,就跟你说我不是你听不懂吗?你……”

    “嘉嘉……”

    “等等、等等,你、你到底想干么?我……唔唔唔……”

    不用再问了,他已经用行动很明显的表示出他到底想干么了。

    在这种情况下,医仙的徒弟自然有最好的方法阻止任何一个想非礼她的男人:拿随身携带的毒,让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下半辈子再也尝不到女人的滋味,这是最好的惩罚!

    但她不可能这么惩罚自己倾心眷恋的男人,所以……

    “该、该死!师傅怎么没告诉我会这么痛……”

    大年初一,上官府上下热热闹闹地向主子拜年领红包去,由於这是十多年来首次上官夫人能出现在大厅里接受众人的朝拜,所以大家也特别兴奋。

    今年的红包肯定大一号!

    除了苏曲清,他一直显得恍恍惚惚的,不仅不曾注意到凌嘉嘉的存在,两只眼还忙著在其他女人——包括婢女——身上打转,疑惑的、不解的,心神不定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惜惜见状不禁窃笑不已,还故意跑去问他,“喂,你在找什么呀?”

    “嗄?呃……没、没什么。”

    “那陪我去赌两把吧!”

    “咦?赌?”

    硬拉著他,惜惜加入了仆人们开的赌局,而且趁苏曲清依然忙著两眼到处乱瞟的机会狠狠刮了他一大笔,一边数银票一边乐得呵呵笑。

    虽然在他醒转过来之前她就落跑了,但只要不是不懂人事的小鬼头,一醒来见自己浑身光溜溜的,身上有血迹,床上有点点落红,毋需任何人提点,马上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情自然是男人要负责,无论他打算如何处理,总得对人家有个交代,不能因为他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糟蹋人家清白闺女,这有违他堂堂正正做人的原则。

    问题是——

    他要对谁负责?

    她不需要他负责,也很高兴这份疑惑能转移开他的心思,让他暂时撇开失去所爱的痛苦,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你到底在找什么啦?”赚饱了荷包就想到吃,她又拉著苏曲清往厨房去。

    “没什么……啊~~阿福!”

    “二少爷?”

    “水烟苑是你负责清扫整理的吗?”

    “是,二少爷。”

    “还有谁?”

    “阿禄和阿寿。”

    “还有呢?”

    “没有啦!就我们三个。”

    “没有了?没有婢女吗?”

    “当然没有,不是二少爷自己说不用婢女上水烟苑伺候的吗?”

    “那……我喝醉了都是谁扶我上床的?”

    “?不是二少爷自己上床的吗?我们去打扫整理的时候,二少爷都是睡在床上的呀!”

    苏曲清呆住了。“我、我自己?”

    “是啊!”

    “那、呃,没事了,你走吧!”

    见他一脸茫然地愣在那儿,惜惜险些忍不住爆笑。

    好极了,最好能这样继续下去,因为这样,原定大年初二便要出门的苏曲清又留了下来,他仍然在找,而且找得很辛苦,这种事又不能大声嚷嚷著到处问,偏偏又没有人来向他自首,害他愁眉苦脸得连每夜的例行公事——喝到醉死——都忘了。

    可是不到大年初十,他又不得不出门了。

    “开打了?怎会?”

    “我也很意外,一桩喝醉酒的小冲突竟会演变成全面对峙,依我的猜测,这必定是铁剑世家有意利用这个机会试探上官世家现下的实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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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而来成为千叶皇后,却不想落进一个又一个陷阱,以为找到了能托付真心,一生一世的良人,却不想自己只是他复仇与收回兵权路上的踏脚石——悔不当初,幡然醒悟后,流落民间,闯荡江湖,再找一个——璃忧:“我不是你的皇后,我不是。”慕容谨之:“你不是谁,谁是?你说一个,说出来我砍了她!”这个世间,不爱,便最好!凤临天下之妃子不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临天下之妃子不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临天下之妃子不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