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那正好,我可以保护七姑娘不被其他嫔妃欺负。”
“可是我还找不到门路让姐姐进宫去耶!”九儿苦恼地咕哝。
冰块碎裂声,龙月惊喘地猛然转过眼来错愕地看看九儿,再不敢置信地瞪向七儿。
“没问题,没问题,”苏曲清笑嘻嘻地安抚她。“我先进宫里去施展狐媚**,待得了皇帝老太爷的宠爱之后,再请他接你姐姐进宫去,我敢保证她也能过过妃子的瘾。”
龙月的下巴掉到地上去了。
“真的吗?”九儿惊喜交集地放开苏曲尘,改抓住苏曲清的手臂。
“三公子真愿意帮这个忙吗?”她居然信了这种骗死人不偿命的胡言乱语!“放心,放心,”苏曲清有意无意地瞟向二哥。
“我一定会帮七姑娘找到个可靠的长期饭票。”包吃包住还包宠。
“太好了,”九儿眉开眼笑地咧着欣喜的小嘴儿。“那我就不必再急着找门路送姐姐进宫了,真的好难耶!”
龙月脸色青白,无语问苍天。
“长期饭票么?”苏曲尘亦有意无意地瞄了二弟一眼。“想当七姑娘的长期饭票可不容易哟,得认清楚七姑娘将永远是那般童椎纯真,这是她的缺点,可也是她的优点,尚要忍受得了她的无知,忍受得了他人的歧视眼光、他人的闲言闲语,若是没有这种决心,是没有办法担负起守护她一生的责任的。”
闻言,苏风若有所悟地睇视身旁呵呵傻笑的人儿,那个万年常粘在他身边的痴儿,纯真美丽又憨傻,总是那么直接地表达出她的心思,不耍手段,也不玩计谋,更不会信口开河,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坦白在阳光下。
更重要的是,她苦苦痴缠着他,原因却非常单纯,只是因为他对她“好”,并不是为了他的俊美容貌,因为她自己比他更好看。
这样的女人不正是他所希冀的吗?一只有力的手倏而搭上他的肩头,他移过两眼去与大哥四目相对,沉默中,交换着唯有彼此才能意会的讯息。
然后,苏曲尘微笑颔首,“你应该了解了吧?天下间的女人并不是全都一个样儿的。”
说罢,鼓励地拍拍二弟,而后转身离去。“好了,我们回南园去吧!我得好好挑个黄道吉日,把我这可爱的三弟扔进宫里去给皇帝老太爷宠。”
三人鱼贯离开东园,唯独剩下四肢僵硬仍无法动弹半分的龙月。
想到适才师父所丢下的最后一句话,一股冰冷的寒意倏地自脊椎骨尾端窜流至全身,令他扎扎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不会吧?三师叔真的要“嫁”进宫里去?月到中秋分外明,皎洁的晕白光芒下,九儿早已在凤凰木下等候多时,一见苏曲尘即欢愉地迎上前去。
“苏大哥!”
“嗯?你怎么在这儿等我?不做女红了?”
“有三公子的帮忙,我就不需要急着攒钱了嘛!”
闻言,苏曲尘不禁哑然失笑。
这妮子未免太单纯了,这种玩笑话,她居然也深信不疑。
不过……
“那你以后就可以轻松下来,好好休息休息了。”
“休息?”九儿黛眉轻锁,欲言又止地咬住下唇片刻。“那个……苏大哥,你白天都要教龙公子练武吗?”
“大部分。”苏曲尘又倚上凤凰木了。“怎么,你有事?”
咧了咧嘴,九儿两眼迟疑地瞅住他。“老实说,我本来是想说,既然不需要我花时间去找门路了,乘机带姐姐出去走走也好,你知道,女人一旦进了宫,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曲尘点点头。“的确。”
“可是没想到姐姐竟然对我说,她不要跟我去,她要二公子带她去……”
九儿有点难过地扁了扁嘴。“以前她都一直是缠着我不放的说,现在居然……居然不要我了。”
抬起她的下巴,苏曲尘柔和的瞳眸与她湿漉漉的大眼四目相对。
“既然要她嫁人,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不是吗?”
“我知道,”九儿老老实实地点头。“她若是死缠着我不放,是不可能进宫里去的。”
换个人缠,不也一样进不了宫。
“你能理解是最好。”放开手,苏曲尘顺势替她将松落的青丝撩到耳后去。
“我是能了解,所以才想说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就好了,可是……”
一抹孤寂悄然浮上眉梢眼角,九儿看上去显得更落寞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确定姐姐能进宫里去之后,每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到我们姐妹俩即将要分开的那一天,之后我也将会真正面临孤独的……”
“我陪你去吧!”不待她说完,苏曲尘便温柔地打断了她的低述。
“可以吗?”黯淡的脸色瞬即燃起一片绚烂的神采。“可是苏大哥不是要教龙公子练武?”
“是那样没错,不过……”苏曲尘沉吟。
“龙月现在遇上了瓶颈,也许出去走走,转变一下心情,这样对他更好也未可知。”
“耶,太好了!”九儿忘形地抓住苏曲尘的手臂猛摇。
“那我们明天就上城南外的城隍庙那儿逛墟市好不好?”
眉儿在笑,眼瞳发亮,欢愉扬起了她的嘴角。
“好啊!”苏曲尘低柔地细语。“你想去,我们就去。”
在他温柔的凝视和若有似无的抚挲下,不知所以地,九儿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渴,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我……想去。”
苏曲尘轻笑,“好,那就……”收回手,退后一步。“快去睡吧!多养点精神,明天好好逛一逛,嗯?”
话落,即回身离去。
若是以往,九儿一定会拉住他缠着要多聊一会儿,可是这一回,她却只怔楞地望着消逝于月夜下的人影,捂着胸口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心怎么会突然跳得这么快呢?
清晨的风是幽冷的,那一片剑光刀影却有如烈焰般璀璨炽热,带着泣嚎似的呼啸卷向四面八方,仿佛欲充塞整个天地宇宙,猝然间,一抹流芒自烈焰,笔直飞向旭日,在尖锐的破空声中,那抹流芒蓦而如正月里的花炮般爆裂开来,千百点火星四散飞扬,而正中央,正是满脸错愕的龙月。
第六百零九章
“这……这……”他似是仍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剑半晌,再望向一旁含笑而立的师父和师叔。“我……我……”
“不错嘛!居然真的给你练成了。”苏曲清笑眯眯地奉送免费大拇指一根。
“练……练成了?”龙月喃喃重复。
“还不够熟练,”苏曲尘善尽为人师的职责,挑剔地批评。“不过,倒是领悟完全了。”
“那就是……”龙月又呆了片刻,骤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地又跳又叫起来。
“我会了,我会了,我终于会了!”
“原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的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有效呢!”苏曲清嘟喽。
“呿!真是的,练剑不必认真的在家里流汗花力气,居然跑到外面去玩几天就会了,这根本没道理嘛!”
“倘若他的心境无法完全放开来,便无法真正领悟到冷日剑法的心法。”
“哦!我懂了。”苏曲清弹了一下手指。“所以你才想到要先让他放开心胸,再来思考冷日剑法的奥妙?啧啧,也真亏你想得出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硬是要他玩到忘了练剑这一回事,才叫他回过头来练练看,更教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老实说,这方法也不全然是由我想出来的,而是九儿的话让我灵机一动。”苏曲尘对迎面定来的龙月点点头。“所以,别忘了九儿这份情。”
“是,徒儿记住了。”
“好了,走吧!该去吃早餐了,待会儿还要去关帝庙逛庙会呢!”苏曲尘转身踱开。“啊!对了,龙月,你还剩多少天?”
“四天,师父。”
“只剩四天啊?唔……好吧!晚上回来我再传你狂日七掌,你回去之后可以利用空暇时问好好钻研一下。”
“谢师父!”龙月欣喜欲狂。
“不过今儿个出去,你可得给我好好的玩,玩得越疯狂越尽兴越好,懂吗?”
“懂。”龙月大声应道。“师父!”玩也能玩出成绩来,这是龙月所始料未曾及的。
起初,他确实相当疑惑师父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教不下去了干脆耍着他玩?想问又不敢问,谁教师父是老大,他这喽罗徒弟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摇着尾巴跟在师父、三师叔和九姑娘屁股后头到处去玩,免得师父一拳扁得他满头包。
不意十天过去,被师父拎着颈子逼迫出来的放纵,不仅在他那副拘谨的面容上添了几许明朗,更使他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他苦练半年依然无法突破的关卡。
这会儿,他对师父可说是心悦诚服到五体投地的程度,即使师父要他的老命,他也会当场抹脖子给师父看。
往后他再也不敢怀疑师父了!
“好,那待会儿你就先上丽香院去吧!”
“?!”
“去找几个女人乐一乐啊!”
简直不敢相信,师父居然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而三师叔竟也一搭一唱地配合说相声。
“啊!对,最好叫她们给他来个眼务。”
“为什么要服务?”
“这样他就可以待在丽香院里轰轰烈烈地玩他个过瘾了呀!”
“听起来内容想必很精采。”
“何止精采,吴侬软语嗲劲媚功,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乐不思蜀。”
龙月听得满脸通红,差点落荒而逃。
“师师师师……师父,徒徒徒……徒儿可以不去吗?”
“咦?你不喜欢女人吗?哦!那……那只有委屈你三师叔,请他陪你‘玩玩’!横竖他早晚是要‘嫁’进宫里去服侍皇帝老太爷的,先让他练习一下也好。”
“……”
好冷的笑话!
白净的双颊渲染着淡淡的红云,兴奋的瞳眸不知羞地紧盯住刚踏出清尘阁的男人,藏不住的喜悦在唇畔荡漾开来,九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么坦白地透露出她的心情。
“哟哟哟!咱们九姑娘一瞧见您就脸红呢!大哥,啧啧,还笑得跟兔子一样可爱。”苏曲清贼兮兮地拿肩头去撞撞兄长,就像个老鸨似的。
“我说她是看上你罗!大哥。”
“别胡扯!”
苏曲尘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扇子来敲了弟弟脑袋瓜子一记,手才刚收回来就被抢走了。
“苏大哥,怎么这么晚,都快巳时了耶!”
自他们相约一起到京城各处去闲逛的第一天,苏曲尘带她去看了场吞火、吞剑的表演,因为紧张,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苏曲尘的手臂,之后又“忘了”放开他开始,不知不觉地,九儿养成了一见面便挽住他手臂的习惯,相对的,苏曲尘也似乎养成了被九儿挽住手臂的习惯。
“刚刚有属下来向我报告一些事,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这样啊……咦?”九儿奇怪地左探头,右探脑。“龙公子呢?”
不甘心被冷落,苏曲清马上插进一句。
“龙月昨晚宿在丽香院没回来。”
“耶?为什么?丽香院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苏曲清双眉一掀,搓着手嘿嘿一笑,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十足十的奴才,猥,亵到不行,“当然特别,而且特别得很,否则龙月那小子怎会不想回来了呢!”
“真的?那我也要去看看!”
“好啊!我也带你……”去特别一下。
又被敲了一记,苏曲清哎哟一声被自己的牙齿咬到舌头,眼角直泛泪光。
“都是女人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去逛逛北城外的胡市吧!”苏曲尘若无其事地把话题目标转开,并领前走去。
“胡市?”
“北地来的胡人开的市,一年就只得这十天喔!”
“咦?只有十天?那我们还不快点去!”
紫貂、北猪、人参、松实、蜜蜡等,这是北方特有的产物,也只有在胡市里才有得大量交易,由得你精挑细选。
不过对九儿而言,那些胡人也挺有看头的,蒙古人、契丹人、突厥族、党项族,不同于中原人的瘦削斯文,个个高大魁梧,满脸落腮胡,还有蓝眼睛、红头发,真是有趣到极点。
“九儿,过午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好好,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依据过去的经验,这种回答必须再经过翻译才是正确答案。
正解应该是:好好好,你们先去,我打死也不去!
第六百一十章
懒得再浪费唇舌,苏曲尘径自往酒馆行去,很“不巧”的,九儿就挂在他手臂上,舍不得放开,又拚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像只赖皮狗一样被拖着定,苏曲清看得窃笑不已。
酒馆内,在等待上菜时,嘴巴一时半刻也闲不得的苏曲清就问了。
“九姑娘,我看你逛街时真是跟人家不一样,人家是闲逛,逛一条街下来半个时辰还嫌太多,你是拚老命逛,逛一条街得花上三天又三夜;人家是走马看花蜻蜒点水,你是非得每一样东西都看到头昏眼花不可,就差没吞下肚里去了,又不买,干嘛这么顶真呢?”
九儿不满地嘟着嘴,两眼还瞠怪地斜斜瞅住苏曲尘,怨他不由着她继续逛。
“人家跟你们不一样嘛!人家这辈子大概就这么一次机会好好逛逛外头的风光景色耶!”
“干嘛?你要出家当尼姑了吗?”
“才不是咧!”九儿娇嗔地更撅高了红唇。“等姐姐进宫以后,我就得拿牌子回去帮娘移坟入祠堂,之后爹大概也不会再让我回宗府里去了,因此,我得找个大户人家去作婢女,否则就没地方安身了。你们也是知道的啊!作婢女是不作兴到处乱跑的,所以说,我不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就得等下辈子了。”
“原来如此。不过……”苏曲清挪出一颗眼屎偷觑向大哥。“你就没想过要嫁人吗?”九儿耸耸肩。
“没想过,就算想过又如何?我不像姐姐那么漂亮,也不是很聪明,又没有嫁妆,谁个愿意娶我?”
嘴角突然冒出两条狡猾的笑纹,苏曲清就像只脑门上贴着正字标记的小狐狸。“那如果我大哥愿……哎哟!”他苦着脸拚命揉搓后脑勺。
“干嘛呀!大哥,又敲我!今天我脑袋上的蚊子特别多是不是?”
“不是,是苍蝇。”苏曲尘拿扇子指指他后面。“菜来了。”
“菜来了就菜来了,干嘛敲我嘛!”苏曲清嘟囔着偏开身子让店小二布置酒菜。“我说大哥,你从来不用扇子的说,怎么突然舞起扇子来了?”
苏曲尘浅笑未语,九儿急忙举手自首。
“我!我送的!我送苏大哥的!”说着,还抢来扇子打开献宝。
“你瞧,你瞧!”
“瞧什么,有宝么?”苏曲清忙定睛看去,但见扇面上题着一首诗。
甲高庭院杨花转,闲淡春风,昨夜匆匆,颦入遥山翠黛中。
金盆水冷菱花净,满面残红,欲洗犹慵,弦上啼乌此夜同。翻过面来,又是另一首诗。
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这是……咦?”苏曲清很快就看出其中的玄妙之处。“金盆水冷菱花净,净;鱼雁音尘少,尘……”抬眼,“哟,大哥,这两首诗里恰好各嵌进你的名字之一耶!”
转首。“九姑娘,你还真有心喔!肯定找了很久吧?”
“也没有啦!”九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实我不识字的,不过,苏大哥画姐姐的画像里有落款,所以我就认得苏大哥的名字了,那我逛到扇铺里时刚好就瞧见了,我觉得好巧,所以就赶紧买下来罗!”
“而大哥就赶紧收下来用罗!”苏曲清戏谑地眨巴着两眼。
“话真多。”苏曲尘收回扇子揣入怀里,再掰下鸡腿放进九儿碗内。“快吃吧,两位!”
“不公平,大哥!”眼看那只肥嫩嫩的鸡腿直接飞进了对面碗里,苏曲清忍不住拿筷子敲敲自己的碗抗议。“为什么她有,我没有?我是你的亲弟弟耶!”
一声不吭,苏曲尘默默回应了“亲弟弟”的抗议。
苏曲清瞪着碗中的鸡屁股,拭了拭眼角,“好偏心!”委屈地咬下一半油腻腻的鸡屁股,再吸了吸鼻子。“也许我根本不是大哥的亲弟弟,大概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
“真的吗?”九儿又信了。
“八成是!”苏曲清正经八百地点点头。
“好可怜喔!”九儿同情地拍拍他的手。“不过,幸好你运气还不错,碰上苏大哥的爹娘捡你回去,他们一定很疼你,对不对?”
“他们是很疼我,可是……”苏曲清朝大哥投去哀怨的一眼。“大哥不喜欢我,因为他嫌我是从垃圾堆里……”
“不对,是粪坑,”执起酒壶,苏曲尘漫不经心地作更正声明。“是从粪坑里捡回来的。”
九儿抽了口气。“天哪!”
苏曲清也呆住了。“粪……粪坑?太惨了吧?”
苏曲尘悠悠然地为自己斟了杯酒。“当时你还差点被屎尿淹死了呢!”
九儿张口结舌,苏曲清目瞪口呆。
“记得爹娘抱你回家之后,你身上的臭味直到三年之后才消失……”
九儿恶心地呕了一声,苏曲清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最糟糕的是,每次喂你喝羊奶,不抱你到茅房旁边你就喝不下……”
“够了!”苏曲清举双手投降。“我还是爹娘亲生的就好了。”
“咦?”九儿愕然。
苏曲尘斜睨向弟弟,两眼中轻扬起揶揄的神采。“你确定?”
苏曲清叹气。“确定。”早知道斗不过金字招牌的老狐狸了!
“不后悔?”更深的叹息。“不后侮。”
苏曲尘逸出笑声,颔首。“那好,记住,下次又想说你是捡来的时候,直接说是从粪坑里捞起来的就行了。”
九儿听得满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说我是笨蛋!”苏曲清喃喃道,把剩下的嘴里。
九儿看看神情沮丧的端木弟弟,又看看唇露浅笑,眼神温和的端木哥哥,然后疑惑地凑向苏曲清耳傍低语。
“喂!三公子,苏大哥人很好啊!为什么你和二公子好像都很怕他?”
“好?”苏曲清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不敢光明正大地给大哥好“看”,只敢偷偷摸摸瞪他一眼,还不敢太用力。“好个屁!”
九儿眨了眨眼,声音更低了。
“难不成苏大哥平常好好说话,可是一旦发起火来就很可怕?譬如会骂得人狗血淋头,或者把人揍成一团肉泥之类的?”
“才怪!”苏曲清白眼一翻。“大哥才不会做那种傻事呢!他生平从不发火,也不骂人,更不可能揍我们。”
“那你们为什么那么怕他?”
苏曲清恨恨地自己扒下另一支鸡腿。“因为他虽然不会骂人,也不会揍人,却会把我们扒光光丢进城里来亮相展览。”
九儿呆的一呆。“?!”
“我第一次被丢到城里的大街上时是十二岁,那时候他还给我留了一条里裤,比二哥好,二哥第一次被丢进城里时,真的是全身被扒光了,请你想像一下,一个十四岁的大孩子是如何光不溜丢的从城里逃回山庄里去,因为沿途上那些基于同情想施舍给他一条裤子的人都被大哥阻止了。”
睁大眸子,九儿真的开始想像了,不一会儿,她突然噗哧一声,旋即忍俊不禁地趴在桌上大笑。
“好……好惨!”
“还有更惨的呢!”苏曲清忿忿不平地咕哝。“我们最后一次被大哥扔进城里是在我十六岁,二哥十八岁的时候,而且是全身光溜溜的一起被扔过来,就在清晨最热闹的早市上,还被点了穴道,别说逃了,连半根头发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我们四周欣赏兼评监……”
九儿好似发了疯似的狂笑。
“……被男人看还没什么,偏偏那些姑娘家一边尖叫苦好像要昏倒了,却拖拖拉拉的死也不晕过去,还一边拚命把眼珠子丢过来……”
敲着桌子,九儿继续狂笑。
“……最后居然有人当街拍卖我们……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两百两……一千两……五千两……”
九儿已经笑到快没气了。
“……那一回之后,整整有两年时间我和二哥都不敢踏进城里半步。”
九儿蓦然一把攫住苏曲尘的手腕,双颊上泪痕斑斑。
“端……苏大哥,你……你好厉害!”苏曲尘笑吟吟地举了举酒杯。“多谢夸奖。”
“不过……不过如果二公子和三公子是姑娘家,”九儿横臂抹着泪水,“苏大哥就不会这么做了吧?”
苏曲尘笑颜不改。“你说呢?”
咦?她说?
当然是不可能啦!对不对?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妹做那种事,对不对?那太离谱了,对不对?可是……
他为什么笑得那么诡谲?
笑容消失,九儿不自觉地与苏曲清面面相觑,黄豆对绿豆,忐忑不安。
可能吗?不,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吗?
九儿骤然侧过脸来瞪住苏曲尘,紧张兮兮地。
“苏大哥,无论如何请你千万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是你妹妹!”
血红的落日徐徐隐入山的那一头,瑰丽的晚霞染赤了朵朵云彩,远处天际星辰悄悄眨着眼,宣告夜幕的即将来临。
苏曲尘负手伫立于清尘阁前,小径那头,苏曲清轻步无声地缓行而来。
“回去了?”
“是啊!刚刚好满一个月,他家里就派人来把他接回去了,盯得还真是紧。”
“那也不奇怪,他就快成亲了不是?”“所以你才叫他去丽香院开开荤,免得他在新婚之夜闹笑话?”
见大哥微笑不语,苏曲清自己对自己耸耸肩。
“也是啦!他那些兄弟们都嘛早就大小老婆一箩筐了,玩都玩烂了,哪里还会需要什么特别‘指导’?而他明明是最不可能继承龙家主子宝座的人,因此,除了他娘亲之外,自然没有人会特别去关心是否要替他娶媳妇儿,谁会想到偏偏就是他……嗤!大户人家的想法还真是让咱们这种平凡人猜不透。”
第六百一十一章
苏曲尘依然不出声,凉凉的欣赏夕阳美景。
“不过话又说回来,龙月都快成亲了,七姑娘那边你究竟打算如何?”“我在等。”
苏曲尘终于再次开启金口,却说的没头没尾,如果不是苏曲清还不算太笨,他们可能要开始玩起对答游戏来了。
“等二哥确定心意?”“对他而言,这种承诺是一辈子的事,不是能够轻易下决定的。”
“说的也是,他原是那么讨厌女人……不,不对,他才不是讨厌女人,以前他也是很正常的,喜欢追着漂亮的姑娘家跑,欣赏有内涵的大家闺秀,可是……”苏曲清耸耸肩。
“任是谁碰上那些事,大概都会跟他一样厌恶起女人来吧?”
日沉了,夜落了,苏曲尘径自回身入清尘阁。
“是他不够成熟。”
“是是是,是二哥不够成熟来面对那些事,大哥你就够成熟,可以不当一回事。”苏曲清嘟囔着尾随在他后头。“可是二哥那年也不过才刚满二十岁而已啊!”
“所以我说他不够成熟。”
“但是,大哥,就算再成熟,谁有办法同时应付那么多事一口气撞上来嘛?”
苏曲清不服气地争辩。
“今天宋家小姐说二哥与她两情相悦已论及婚嫁,明儿个单家姑娘就赶紧表明‘身分’,说二哥早巳与她私订终身,所以她才是二哥的未婚妻;再过一天,陈府千金更说他们已在挑选黄道吉日准备成亲了;接着是丁家的五小姐,她居然大黥黥地宣称二哥和她已有夫妻之实;最后的更可怕,堂堂尚书千金竟然毫不知羞耻地大声公布她已怀有二哥的孩子……”
一口气说到这儿,苏曲清喘了好几下后才又继续。
“可悲的是,对那些女人的妄口巴舌,大家却都深信不疑,个个唯恐慢人一步地抢着在背后乱放批评,说二哥是个轻贱无耻的花花公子,事实上,二哥压根儿什么也没干,而那些女人只不过是因为爱慕二哥不得,才争先恐后放出那些谎言,这样二哥岂不是很冤吗?为了私欲,女人竟然会变得如此阴险狡猾,难怪二哥发誓再也不相信任何女人了。”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如此污秽不堪,”暗影中,苏曲尘摸黑点燃了油灯。“拥有一颗善良纯洁的心的女人还是有的。”
“譬如七姑娘和九姑娘?”在书案后落坐,苏曲尘看着弟弟也跟着在一旁坐下。
“总之,现在我们只能等,这种事是急不得的。”
“那大哥你自己呢?”苏曲清旧话重提。
“我?我什么?”苏曲尘一副年幼无知状。
“你什么你?大哥,请别忘了你才是老大,第一个成亲的应该是你耶!”尽责的小弟弟赶紧提醒健忘的大哥,打定主意不让他蒙混过去。
苏曲尘淡淡一哂,“我不急,慢慢来即可。”
“可是……”
“你打算‘嫁’了吗?”
大嘴张了老半天,慎重考虑又考虑,为免自己真被“嫁”进宫里去,苏曲清终于识相地合上了嘴。算了,随便他爱怎么混就怎么混,谁教他才是老大!
“好吧!那大哥就尽管慢……”
蓦而顿住,两人四眼同时移向门口,阿全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什么事?”
“禀大少爷,须家小姐来访。”
苏曲清双眼一亮,幸灾乐祸的笑容立刻爬了满脸。
呀哈,须映梅又来了?
嘿嘿嘿,这下子看你怎么慢!须映梅,西域武林宗主的独生爱女,聪慧美丽落落大方,一身家传武学在武林中可算鲜有敌手,却不见一般江湖儿女的粗鲁不文与精练老辣,反倒更像是位知书达礼的闺阁千金。
这样一位内外兼备的女人自己包装好绑上蝴蝶结送上门来,一般正常男人是绝不可能往外推的。
只可惜苏曲尘不是正常人。
事实上,端木家三兄弟都不是正常人,所以苏曲尘能推就推,苏风一见到须映梅就擤鼻涕,苏曲清则脑袋开始抽筋。
“大公子,好久不见了。”须映梅裣衽为礼。
好久?苏曲清直翻白眼。
不过才四个多月过去,久在哪里?“须姑娘你好。”苏曲尘还以尔雅一揖。“大宗主及夫人可安好?”
“承蒙大公子关心,他们安好。大公子您可好?”
苏曲清想吐血。活蹦乱跳地杵在眼跟前,还问人家好不好,她是瞎子吗?
“三公子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终于轮到他表现了。
“好的不能再好了,大哥仍以欺负可怜的小弟我为乐,每夜睡前我都要担心第二天会在哪里醒来,翌日清晨醒转就忍不住要庆幸我还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至于二哥,没事就发发羊癫疯,用那张和女人一样漂亮的脸蛋发男人的火爆脾气,迷得山庄里所有的婢女丢下正事不干,只忙着晕头转向……”
他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串有的没有的,听来幼稚得很,须映梅却始终以成熟理智以及容忍的态度来面对他,既不恼怒,也不会不耐烦,更没有嘲笑他,仿佛他只不过是个任性调皮的小鬼罢了。
去她的小鬼,他还比她年长两岁耶!
这就是他不喜欢她的原因,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随便开个小玩笑,她就认为你是心灵受创伤在闹别扭,简直是无趣到不行,一想到这种女人有可能成为大嫂,他就想离家出走去流浪天涯,真的“创伤”给她看。
“……好了,寒喧完毕。须姑娘,其实我老早前就想问你一件事了。”
“三公子请问。”
“很简单,须姑娘干嘛没事老跔到藏日山庄来呢?这边又没人请你来。”
直截了当,也非常不客气,须映梅一听即微微蹙了一下柳眉,眼眸轻转,发现苏曲尘正亲自为她倒茶,仿佛没听到苏曲清问出多么无礼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开口为她解围。无奈,须映侮只得暗自忖量,随即展开一朵大方的笑容。
“三公子,我是大公子的未婚妻,自然……”
“很抱歉,须姑娘,我大哥并没有和你正式订过亲。”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言,何况我这趟来也是遵从家父之命。”
“哦?”须宗主的命令?听起来好像不太妙。
“家父让我来请教大公子,何时要上须府下聘?”
果然是大大的不妙,大哥这回约莫是混不过去了!两眼不由自主地飞向苏曲尘,苏曲清忐忑地注意到大哥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难道他真的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须姑娘请用茶。”奉上热茶一盅,苏曲尘客气有礼地微笑。“须姑娘沿路赶来必定很辛苦,歇时用过晚膳后请先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谈即可。”
他听见了!
天上星钻闪烁,地上凉风习习,依循往例,苏曲尘负手漫步于往栖凤阁的小径上,不同的是,今夜他身边多了一个干卿底事为谁忙的家伙。
“大哥,到底你是如何打算,跟三弟我说一下又不会死!”
“快重阳了……”
“大哥,你不会真想娶那个女人进门吧?”
“……龙月即将成亲……”
“你会被她闷死,我也会被她闷死,整个山庄都会被她闷死的我跟你讲!”
“……我们得送份礼去……”
“如果她真嫁过来,我发誓我会离家出走!”
“……唔!也不需要太大的礼,到藏珍楼随便挑样玉器古玩送过去便可……”
“……现在是怎样?咱们在唱自说自话的双簧吗?”
脚步终于驻定,苏曲尘轻拂衫摆,苏曲清走前两步忙又退回来。
“大哥?”
“情况有点变化,所以劲风的问题可能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废话!”
“我会尽快处理。”
“那须姑娘的问题呢?”其他都不重要,这个最紧要!淡淡瞟去一眼,“那是我的问题。”苏曲尘慢条斯理地要他别多管闲事。
“可是……”
“回房去睡觉吧!不要再跟来了,你若是再跟来,我保证你明儿早上会在护国寺前的广场上醒来,一丝不挂。”
瞬眼问,苏曲清已然自他面前消失,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比鬼魅还厉害,苏曲尘不禁莞尔,迈步继续行向栖凤闾。
“咦?苏大哥,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不会来了呢!”
远远一瞧见苏曲尘,九儿即惊喜地迎向前来,跑得太快一个跟跄,苏曲尘闪电般探手扶住她。
“小心!”
抓住他的手臂站稳了,“我走的太急了。”九儿赧然道。
两人并肩定向老地方,苏曲尘潇洒地背负双手。
“为什么以为我不会来了?”
“秀菊说的嘛!她说苏大哥今儿有个需要亲自招待的重要客人,那我想苏大哥一定很忙,忙得没时间过来了。”
“即使再忙,我也不会没有时间来看你。”苏曲尘轻柔地低喃。
“真的吗?”九儿欣喜地嘻开小嘴儿。“幸好,幸好,我还想说糟糕了呢!”
“糟糕了?这又是为何?”
“这个……”九儿俏皮地皱皱鼻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啦!也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的,明明白日里都在一起的说,可是夜里只要没和苏大哥你聊过这么一回,我就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天明,直至见到苏大哥之前我都不能安心……”
斜睨过水汪汪的大眼来,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好奇怪,对不?”
停在凤凰木下,苏曲尘习惯性地靠上去,九儿也很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倚在他身边,这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中养成的习惯,没什么特别用意,也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第六百一十二章
她喜欢碰触他所以碰触他,她喜欢贴近他所以贴近他,如同以往她也很喜欢和姐姐相依偎,只不过现在换了物件而已,这样会有什么不妥?苏曲尘浅笑轻扬。“那也没什么好奇怪,有些人确实会如此。”譬如爱侣相互之间。
“是吗?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这样很奇怪呢!原来不是,那……”
九儿螓首微倾想了一下。“以前我很喜欢跟姐姐挤在一块儿睡,特别是冬天的时候,现在觉得跟苏大哥你一起睡也许更温暖,这样想也不奇怪罗?”
“呃,这个嘛……”苏曲尘捂唇轻咳,有点尴尬地赶紧转开话题。
“啊!对了,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坚持不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呢?”
“哦!因为我姐姐吃饭很慢嘛!而且她又喜欢一边玩一边吃,吃得满桌满地都是,”
九儿认真地解释。“有时候还会缠着我唱小曲儿,我不唱她就不吃,说重两句她就开始大哭,我怕这样会妨碍到你们用膳,所以……”
“那倒是无妨,”苏曲尘淡淡道。
“七姑娘就如同孩童一般,孩童顽皮本就正常,何况,你不在府里时都是劲风在照顾七姑娘用午膳,也没听劲风抱怨过半句,可见他并不在意。至于曲清就更别提了,他自己吃饭都吃得一塌糊涂,哪有资格说别人,所以我说你总是想太多了,何妨放轻松一点呢?”
“可是……”九儿似乎感到很困惑。“我已经很放松了呀!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自在过,不必担心天凉,也不必害怕没饭吃,还有二公子帮我照顾姐姐,让我有机会去做我想要做的事,这一切都是以前的我连作梦都不可能梦到的,但是现在……”
“你还是放不开令堂和令姐。”
苏曲尘轻轻说出重点,同时将她推离身边,以便与她四目相对。“你相信我吗,九儿?”
“相信啊!”九儿毫不迟疑。
“那么,如果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为你解决,你愿意吗?”
“你是说……”轻眨眼。“娘和姐姐的事?”
苏曲尘颔首,九儿为难地皱眉。
“我知道苏大哥一直在帮我,可是……可是有些事即使是苏大哥也不可能帮得上忙的呀!”
苏曲尘俯眸凝视她片刻。
“那我再问你,令堂与令姐,哪一个重要?”
“当然是姐姐呀!”九儿理所当然地点着螓首。
“因为娘去世了,姐姐还活着,自然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啊!”
“那么,如果令姐不愿意进宫呢?”
九儿呆了呆,失笑。
“怎会?她从来没有反对过,而且一直很高兴呀!”
“我是说如果。”
“如果?”九儿颇为困扰地拚命抓头发。
“如果啊?”
“是的,如果。”
“那……那也没办法了,”九儿苦思半晌后,始无奈道。
“如果姐姐不开心,我也不可能开心,娘在九泉之下更不会开心,所以,如果她不想进宫,自然不能勉强她进宫,总之,姐姐能快乐最重要,娘的事……”银牙暗咬。
“娘的事我会另外想办法,即使是卖身、卖……”
尚未说完,苏曲尘猝然俯首,有几分冲动,有几分恼怒,还有几分心疼地覆上双唇,阻止她继续卖身、卖命、卖掉自己,九儿抽了口气,青涩无知的眼不知所措地大睁。
这是个温柔怜惜的碰触。
然后,在她脑中犹是空白一片时,他已然离开。
“不要再想太多了,九儿,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嗯?”轻柔的那双清纯的瞳儿瞠得更大了,他不觉逸出低沉的笑声。“晚了,去睡吧!”
轻细的脚步声渐去渐远,直至消失,九儿却依然怔楞地抚着自己的唇,疑惑不解。
他刚刚在做什么?
须映梅是个冷静稳重的女人,但在首次瞧见七儿时,仍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想到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纤尘不染、美绝人寰的少女!
然而,这犹及不上见着九儿挂在“她的未婚夫”手臂上时的错愕。
众人皆知在苏曲尘的厌恶排行榜上,女人仅次于毒蛇,堂堂高居第二首位,包括他的亲亲老娘在内。
记得老夫人犹在世之时,最爱将这件事挂在嘴上抱怨,说是可怜的老娘亲只不过亲了六岁的儿子一下下,儿子不仅不捧场,竟然还吐了她满身,伤心欲绝的老娘亲一火大,便也去喝醉了酒,回吐儿子满身。
虽然苏曲尘长大成人之后便不再出现那般激烈的反应,但一旦被女人碰及触及,他仍会反射性地避开、躲开,闪开。
这也是为什么老太爷只敢随便说说,却不敢擅自为长子正式定下亲事的原因。
总不能娶个老婆回来专供老公量度距离吧?
然而,他现在却是如此自在地任由一个娇憨的少女挂在他臂膀上,既无不快,亦无反感,即使须映梅自认不是个会乱吃飞醋的小家子气女人,仍不免觉得九儿有些碍眼。
连她都还没有机会碰过苏曲尘半次呢!
“姐姐,你要吃什么告诉我,不要自己……”
“九儿,劲风会照顾令姐,至于你,哪……”苏曲尘将鸡腿放至她的碗里。“鸡腿,快吃吧!”
看看碗里的鸡腿,不假思索,九儿便想把它请到姐姐的碗里头去供奉,谁知明眸一转,却发现姐姐早已抓着另一支鸡腿啃得津津有味了,而另一边,苏风仍忙着将一支支剥好壳的明虾丢进七儿碗里,动作熟练流畅,仿佛他天天都这么做。
也的确是。
“偏心……”刚说完这两个字,苏曲清碗里就多了一颗。
他抽了抽鼻子,哀怨地嘟囔。
“就知道我是垃圾……不,粪坑里捡来的。”
“九儿,还不快吃!”抿住笑,苏曲尘催促犹在发楞的九儿,再对须映梅微笑颔首
“须姑娘,那道柳蒸煎火赞鱼是宫中传出的御膳,风味绝佳,须姑娘不妨多尝尝。”
“好。”嘴里漫不经心地回应,双眸觑的却是那对人手一支鸡腿的姐妹俩,须映侮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也隐约察觉情况好像不太对,但是她很聪明,直觉这件事不能摊明了讲开来,而是需要理智的思考和审慎的处理。
这就跟练武一样,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事,倘若不想一事无成,最好是很有耐心的,非常理智的,一步一步慢慢来……
“这是?”
“家父要小妹亲自交给大公子的书信。”
不再多做赘言,苏曲尘即刻展阅信函,由头至尾神情波澜不惊,毫无变化,只在中途那双深沉的黑眸微微眯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阅毕后即抬眸对须映梅浅浅一笑。
“麻烦姑娘回去转告令尊,净尘谨遵宗主之命,然净尘此刻犹有要事未决,尚请宗主稍候十天半月,净尘事毕后定当即刻启程前去面谒宗主。”
“我等。”眼底飞掠过一丝欣喜,须映梅回以端庄的笑。
“家父希望大公子能与小妹我一同回去,若大公平有事,小妹愿意等候大公子。”
苏曲尘颔首。“既是如此,那就有劳须姑娘多候了。”
出得清尘阁内书房,在回碧鸾阁途中,须映梅沿路自婢女口中得知九儿姐妹俩住于栖凤阁,柳眉不禁一阵轻蹙。
身为苏曲尘的未婚妻,她住的是敬客园的碧鸾阁,而根据苏曲尘的“官方说法”,九儿姐妹俩不过是他救回来的落难之人,为何却能配住于苏曲尘独居的南园内?
果然有蹊跷。
藏日山庄内,南园背山,西园众水,东园自然是林木最多。
梅林、松林、竹林、桃林、柳林、杉林……各种各样的林,以及各林间的亭阁轩厅、回廊小径,林与林接,廊径相通,疏落有致地形成东园别具一格的雄秀幽深景致。
而位于含翠湖畔的柳轩,即是苏风的住处。
爱怜地为七儿擦干净手脸,替她把衫裙拉好,再温柔地哄骗她拿吃剩的糕饼去喂湖里的鱼,听她因湖里的鱼儿争夺抢食而发出童稚的欢笑声,苏风也由衷地层露出充满爱意的微笑。
这一切苏曲尘都看在眼里,因此他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问:“你爱她?”
苏风也没有拐弯抹角。“我爱她。”
“不嫌弃她?”
“她比任何女人都要纯洁美好,我能嫌弃她什么?”
“那么你是打算娶她?”
“我是要娶她。”
“不后悔?”
“绝不后悔!”
“不负她?”
“死也不!”
“很好!”
苏曲尘满意了,苏风却犹豫了。
“可是九姑娘……”
“放心,”苏曲尘拍拍弟弟的肩膊。“她就交给我,你无须担心她会反对,也无须担心她的将来。”
苏风双目一凝。“大哥是想……”
“你不必管我想什么,”苏曲尘慵懒的笑。“只管决定什么时候要把七姑娘娶进门即可。”
端详大哥片刻,苏风始慢吞吞地问:“如果我说想和大哥一块儿……”
苏曲尘难得发出哈哈大笑。“行!不过得再给我一点时间,你等得及吗?”
两眼一亮,“大哥真的……”苏风喜形于色,欢声雷动。“太好了,我还以为大哥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亲了呢!”
“老实说,我原也是这么想,不过……”
“因为大哥碰不得女人?”
“我也不是有意的,”苏曲尘无奈轻叹。“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女人会有这种异常反应,自我有记忆开始,只要稍微碰触到女人便会全身寒毛直竖,严重一点还会冒冷汗,最后忍不住呕出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
“譬如吐在娘身上那回?”苏风嘴角直抖,难掩笑意。
想瞪眼,却演变成尴尬的苦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谁教她要偷亲我。”
“她是你老娘耶!不肖子。”幸灾乐祸的弟弟终于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了。
“不过,幸好大哥你现在没有那么严重,不然都甭想出门下,现在外头女人满街都是,想不碰到是不可能的。”
“是没错,可是……”苏曲尘摇摇头。“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存在,就好像被一条剧毒的毒蛇缠住,却无论如何也甩不脱它,只好任由它在你身上吐信散步。”
“那的确是令人起鸡皮疙瘩。”苏风喃喃道。
“难怪你不想娶老婆,满身鸡皮疙瘩也许在你打算易容为老母鸡的时候是很方便,可是对上床好像没什么特别助益。”
“你在鬼扯些什么!”苏曲尘捶过去一掌,笑骂。“你啊!还有空在这儿同我要嘴皮子,”眼角一瞥湖畔。
“不赶紧去顾好你的纯洁美好,马上就教你欲哭无泪。”
苏风转首一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惊叫着飞身过去,差点自己先一头栽进湖里去喂王八。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谁教你跑进水里来的?”
“那条鱼在同我玩呀!”
“谁教你跟鱼玩的?”气急败坏。
“你呀!”理直气壮。
“呃……我……我是叫你喂鱼玩,可没叫你下水去玩!”
“可是不下水,人家怎么跟鱼玩嘛?”
说的也是。
“你可以……可以……”
“啊!我知道了,叫它们跳上岸来陪我玩!啊,我要那条、那条、那条,还有那条,快,二哥,快叫它们上岸来陪我玩,快嘛!”
“……”
岸边再次回荡起爽朗的大笑声,苏曲尘难得笑得如此开怀。
是谁说白痴女就不值得珍惜?这份纯洁无瑕的感情,以及全无半丝虚假的真实互动,除了她,又有谁能给予?
四年里,来访藏日山庄那么多回,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与大方,须映梅从来不曾特别要求苏曲尘抽空陪伴她,只有在觎着他有空时,才去找他喝茶聊聊天,抚琴下盘棋。
换句话说,她必须充分掌握苏曲尘的起坐行止,才能够在不打扰苏曲尘的情况下去找他“沟通彼此的感情”。
不过,这并不表示她会像个跟踪狂似的偷蹑在苏曲尘后头收集情报,那是笨蛋的作法,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省事、省力又省时的捷径,既不怕穿帮,也可以得到充分的资料。
“须小姐,请喝茶。”
“荷花。”
“是,小姐?”
“你们大少爷最近很忙吗?”
荷花想了想。“也不算忙吧!太少爷和三少爷虽然老出门,但都是陪九姑娘到城里玩儿,每天午前就出门,晚膳前才回来。”
“那么……”须映梅不经心似地端起茶杯来就唇。“大少爷确实对九姑娘很好罗?”
“这个……”荷花也不是笨蛋,甚么话能不能说、该不该说,她也会判断,所以一听须映梅那种奇怪的问话口吻,便开始谨慎地斟酌字眼。“婢子以为大少爷是同情七姑娘和九姑娘的处境,所以才对她们付出特别的关怀。”
“可是他们也未免太……亲近了,”说亲近还算客气,同进同出,又是你挽着我,我牵着你,这已经不是单单亲近两个宇可以随便带过去的了。“不怕人家说闲话吗?”
“是大少爷疏忽了吧!您也知道,大少爷并没有多少和女人相处的经验,也或许大少爷是把九姑娘当自个儿的小妹妹看待,自然不会想到要忌讳那么多。”
“这样啊!嗯,我明白了。”明白她应该找九儿“聊聊”。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完美而没有缺点的,须映梅自然也是,她聪慧美丽又落落大方,只可惜不太会看人脸色,凡事总是自以为是的自行作单方面的认定,再依据这个起码有八成不可靠的认定来行事,结果自然只有她自己才满意。
非常凑巧的,须映梅一出敬客园即碰上她的目的物——甫送姐姐至东园出来的九儿,她正想至南园找苏曲尘。
“九姑娘。”
“咦!须姑娘,你也要去找苏大哥吗?”
“不,我是想去找九姑娘你。”须映梅暗里更仔细打量对方,“九姑娘要去找大公子吗?能否先和我聊聊?”清妍如水的少女,姿色不俗,但过于单纯憨直,应该不是大公子会欣赏的女人,却不知他为何独厚于她?
就如同荷花所说的,可怜她、同情她,所以特别关怀她吗?
应该是,这倒是无可厚非,既是侠义中人,助人是分内之事,可是旁人的闲言闲语却也不能不顾虑,若是他疏忽了,自然该由身为未婚妻的她来替他妥善处理这种“麻烦”。
“好啊!”九儿毫无防备之心。
一加一等于二,既是苏大哥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
筑建于日华山傍的藏日山庄范围深广,自然少不了小山小林小溪小湖,此刻,须映梅即领着九儿来到南园与东园问的含翠湖畔,绿光涟涟,水波荡漾,含翠亭四周亦开满了不知名的小白花,淡淡的香气幽然弥漫,令人深深陶醉于这份清逸宁静的气氲。
“九姑娘,坐呀!”兴致盎然地吊在栏杆上俯视湖里游鱼百态的九儿闻言,回首嫣然一笑,“哦!好。”
然后兴奋地在须映侮对面的石凳上落坐。“我都不知道山庄里有这么漂亮的地方呢!”
老往外跑的人,反而不知道左右邻居是谁。
“这里确是我最喜爱的地方。”须映梅附和道。“请问九姑娘在山庄里住多久了?”
九儿仔细想了一下,伸出三个葱白玉指。“三个月。”
“那么九姑娘打算何时离开藏日山庄呢?”
“办完事之后。”
“这样……”人家的私事她自然不好随意探问,不过有关于“她的未婚夫”的事,她理所当然有权深究。
“请问九姑娘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九儿似乎有点困惑。“苏大哥救了我和姐姐,是救命恩人,也是朋友啊!”
自九儿单纯憨直的表情,须映梅全然看不出半点暧昧之色,但无论如何,有些事她还是必须提醒九儿一下,毕竟维护未婚夫的声誉是她的“责任”。
“九姑娘,是这样的,我认为你……”
“九儿,须姑娘,原来你们在这儿。”
一见苏曲尘,九儿立刻冲过去快乐地抱住他的手,但苏曲尘马上把她的手拆下来,并用下巴指指苏曲清。
“你先随曲清到柳园去,我有事要和你谈。”
“哦!”待九儿与苏曲清走开,苏曲尘转对须映梅绽出温煦的笑。
“来散步吗,须姑娘?”
“嗯!”须映梅颔首,并将视线投向九儿离去的方向。“九姑娘是……”
“是我们兄弟要和九儿姐妹俩谈点私事。”
“原来如此,那么……”须映梅谨慎地稍一思索。
“小妹以为小妹最好跟同前去,否则……”多的是闲人说闲话。
“须姑娘,”苏曲尘慢吞吞地打断她。“净尘刚刚说过是私事,既是私事,自然不便‘外人’参与讨论,这点想必须姑娘能谅解?”
话说的通情达理,唯独那“外人”二字刺耳得很,须映梅觉得有点难堪,但她依然很有风度的保持高雅的笑容。
“不瞒大公子,其实适才小妹与九姑娘一番相谈,已是相当熟稔,所以小妹以为九姑娘应该不会在意……”
“我在意。”
“呃?”
“我承诺过会帮她们解决问题,这是我个人的诺言,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可是二公子、三公子他们不也是……”
“他们一开始就牵扯在内了。”
“但我是……”
“须姑娘远来是客,怎敢劳姑娘多烦心呢?”
客?
她是客?
“大公子,我是……”
“须姑娘,”苏曲尘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再次打断她的话。
“他们在等我,净尘先去和他们谈谈,应该不需要太久,之后净尘再来陪姑娘到城里去逛逛,姑娘意下如何?”
“但是我……”
“那么净尘先行离开,待会儿再见。”
见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离去了,须映梅不禁又气又恼,但不过片刻后,她即又恢复冷静。
她是客?
好,既然他“忘了”她是他的未婚妻,她就得好好的表现一下,“提醒”他她是个多么称职的“未婚妻”!
“参与采选的女子都已入宫待选了。”
柳轩侧厅,苏曲尘端坐首位,单手支颐,轻描淡写地宣布这个消息,果不其然,他一开口,甫掏出手绢儿来正准备替姐姐擦嘴的九儿,立刻把惊讶的目光投注过来。
“咦?那三公子怎么还……”
“那个暂且不谈,”苏曲尘瞥向七儿。“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必须优先处理。”
“呃?”
抽出九儿送他的折扇,苏曲尘指指七儿。
“你必须先确定令姐确实愿意进宫里去。”
九儿怔了怔。“那个是已经确定的事,何必再问?”她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即转向忙着吃糕饼的七儿。“对不对,姐姐,你愿意进宫去,对不对?”
七儿满脸糕饼渣渣和天真的笑,“愿意啊!”
九儿看回提出疑问的人,眼中无言询问着:这样可以了吗?
苏曲尘不语,只瞧瞧苏风,后者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七儿。”
“嗯?”纯稚的娇靥即刻转向他,笑容更灿烂了,“什么事,二哥?”
苏风温柔地拭去她唇边的饼屑。“你真愿意进宫里去?”
“愿意啊!”答案是不变的确定。“即使再也见不到我?”
娇美的脸儿呆了呆,灿烂的笑也不见了,“再也……”她似乎有点困惑。“见不到二哥?”
“对。”
“为什么?”
“因为一旦你进宫里去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跟她说话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讲,稍微复杂一点她就听不懂了。
“那二哥也跟我一起进宫里去嘛!”她想的倒简单。
“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
“嗄?”
“皇帝只要女人,不要男人。”苏风耐心的解释。
“为什么?”这种事还用得着问吗?苏风有点哭笑不得。“因为皇帝只喜欢女人。”
“哦!i七儿想了想,很干脆地说:“那我不要进宫去了!”
“?”这回换九儿呆了呆,而后失声尖叫。“姐姐不要进宫了?”
“不要!”七儿很大声地拒绝了,继之又很大声地宣布她的最新志向。“我只要二哥!”
“你……”九儿顿时傻眼。“只要二公子?”
“二哥。”七儿即刻修正。
好了,结论出来了,七儿只要苏风,她不要进宫,牌子也拿不到了!
九儿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设法逼迫七儿,最重要的不是牌子,不是死去的娘,而是活着的姐姐要什么。
呆呆地看着七儿好一会儿后,九儿才徐缓地转向苏风。
不待她出声,苏风即表情认真,眼神严肃地道出了他的承诺。
“我会娶她,照顾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疼爱她一辈子,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九儿看看美丽的姐姐,再瞧瞧漂亮的苏风,叹息了。
“那如果你们生了女儿,可不可以……”
“不可以!”苏风断然拒绝。“我不想让我的女儿进宫和一大堆女人抢一个男人。”
九儿叹得更大声了。
七儿若是生了孩子,孩子是苏风的,她自然没有权利要求他一定要出让。
“你发誓你会一辈子对姐姐好?”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沉默片刻,九儿终于扬起一抹安心又欢喜的微笑。
“那我就把姐姐交给你了。”
姐姐终身有靠,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令人高兴的呢?
秋夜皓月,清辉如泻,湖天一线,水平如镜,金风送爽,湖月相融,此情此景,心醉神怡。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紧随着抱怨声,含翠湖畔又多了一个人。
不同的是,九儿是坐在白石墩上,双手托腮痴痴仰望高挂夜空的一轮明月,而苏曲尘则是就地坐在草地上,凝视着九儿柔婉的侧影。
“我姐姐……”叹息着。“要嫁人了呢!”
“怎么,你不开心?”
“才不是呢!姐姐能嫁到她喜欢的人,我比谁都开心呀!”
“那么是……”随手拔了一根草,咬在齿缝间,苏曲尘轻轻道。“该轮到你进宫去选妃了?”
“就是啊!可是……”更深的叹息。“凭我,选得上吗?”
当然选不上!因为皇帝没那个胆子选她。
“不要选妃了,你也嫁人吧!”
脸儿终于回过来了,瞳眸似责难又似抗议。“那我娘怎么办?”
“我说过,交给我,你不相信我吗?”
红唇嘟起来了。“那人家也说过,有些事苏大哥也是帮不上忙的呀!”苏曲尘摇摇头,索性躺下去。“你就是不相信我。”
“人家没有不相信你呀!苏大哥,你别冤枉我啊!只是……”九儿连忙跪到他身边,努力自辩。
“你瞧,如果我说我想变成男人,这种事苏大哥就不可能帮得上忙了吧?同理,一顶有很多事是苏大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这怎能说是人家不相信苏大哥嘛!”
说她笨,这时候倒聪明起来了。
转过身来,侧手撑住脑袋,“你想变成男人?”苏曲尘笑容中满含兴味。
九儿也把跪姿改成了侧坐。“当然啊!”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九儿瞠视他一眼。“男人比较厉害嘛!”
“那也不一定,”苏曲尘咬着草梗在唇间摇来晃去,居然还有办法保持微笑。“我倒觉得男人比较可怜。”
“款?可怜?”九儿讶异地直眨眼。“怎么会?”
“怎么不会,哪!想想,”他送出拳头,北出一根手指头。
“是男人要保护女人的吧?”
“对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嘛!再跳出第二根手指头。
“是男人在外面赚钱养家活口的吧?”
“对啊!”这是男人的责任嘛!第三根手指头。“是男人在床上拚死拚活,女人才能怀孕生孩子的吧?”
“嗄?”
“算了,这个跳过去。”苏曲尘轻咳两声。“哦!对了,是男人负责粗活的吧?”
“对啊!”这是男人该做的工作嘛!第四根手指头。“有小偷强盗,也是男人去抵抗的吧?”
“对啊!”这是男人的义务嘛!第五根手指头。“吃了苦头,男人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吧?”“对啊!”否则就不算男人了嘛!
“可即使男人流血流汗使尽力气,连老命都差点吊上去了,女人还是会挑剔男人保护得不够周到,赚的钱不够多,粗活做得不够卖力,没本事活捉强盗领赏金,闷声不吭没半句甜言蜜语。”
苏曲尘讲话一向慢吞吞,这段话说的倒挺快捷流利的,听得九儿拚命眨眼。
“你说,这样男人还不够辛苦、不够可怜吗?”
咦?好像……好像真的很可怜耶!张着小嘴儿,九儿一脸怔楞,苏曲尘险些失笑。
“所以说,还是乖乖作你的女人吧!”九儿抓着头发想了想。“哦!”
“然后,好好享用你身为女人的特权。”
“呃?女人的……”困惑又冒出来打问号了。“特权?”
“笨,把问题统统丢给男人嘛!”绕来绕去又绕回原来的问题上了。
“可是男人又不是万能的。”九儿振振有词地反驳。
唉!刚刚才说她笨,这会儿又不笨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
“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的嘛!”
“总要试试看吧?”
“明明知道不行,干嘛白费力气?”
“告诉你,这世间没有绝对的事。”
“……苏大哥是说我也有可能变成男人?”
“……”
的确,男人不是万能的,现下他连一个笨女人都说不赢,他还有什么搞头?“晚了,我们去睡吧!”他变相的认输了。
“哦!”唉!男人确实是可怜,一旦碰上这个世上唯一能令他心动的女人,他永远都只有举双手投降的份。
再一次,须映梅在九儿往南园的途中截到她的祭品,又一回把九儿带到寒翠亭去,然后,她准备要善尽她身为未婚妻的责任了。
“九姑娘,上回我们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嗄?啊……”九儿愁眉苦脸,猛搔脑袋。“这个……这个嘛……”
须映梅轻叹。“我问九姑娘你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
“啊!”九儿猛拍大腿,“对了,须姑娘问我我和苏大哥是什么关系,那我就说,苏大哥是我和姐姐的救命恩人,也是朋友。”说完,还咧开得意洋洋的笑。“对吧?对吧?”
“对,不过……”须映梅颔首。“既然九姑娘和大公子只是朋友,那么,九姑娘就有所不当为了。”
为了让对方确实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须映梅刻意摆出严厉谴责的神情,希望对方能即刻知所反省,谁知道九儿竟是一脸茫然——青蛙跳下水,扑通,扑通,不懂。
“嗄?”
“呃?啊!我是说,”发现她使用的语言对九儿而言似乎太过艰深了,须映梅连忙改口。“九姑娘应该听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吧?既然九姑娘和大公子仅不过是朋友,那么,九姑娘有些行为确是不合礼仪规范,为免引起流言,九姑娘的行为最好能谨慎一点。”
九儿困惑地又想了想,然后换上歉然的笑。
“我还是不懂耶!须姑娘,我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呢?”
这个小女孩好像不是普通的迟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不懂吗?
“九姑娘,我刚刚才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九姑娘不应该与大公子表现得太过亲昵,这样九姑娘懂了吧?”
“啊!须姑娘是说我不该挽着苏大哥的手?”这下子九儿终于听明白了,也犹豫了,为难了。“可是苏大哥并没有生气啊!i她真的很喜欢亲近苏大哥的感觉,这样不行吗?
“那是因为大公子脾气好,有容忍之心,可这并不表示人家就不会说闲话。”
须映梅表现出最大的耐心。
闲话?绞着两手、扭着衣袖子,九儿开始不安了,怯怯地瞅着须映梅。“闲话?”就像在宗府里那些下人们所说的那种闲话吗?那种瞧不起人、伤害人又欺负人的闲话吗?“
这样真的……真的有人会说闲话吗?”
“那是自然,下人们是最爱乱嚼舌根的,特别是主子们的闲言闲语,倘若九姑娘没有听过,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背在你后头讲,所以你听不到,但听不到并不表示没有,懂吗?”
九儿瑟缩着垂下螓首。“懂……懂了。”
终于!须映梅吁了口气,露出笑容。“那么九姑娘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可怜兮兮地觑着须映梅,九儿老实地摇摇头。
“不知道,”她最清楚闲话有多伤人、多令人无可奈何,苏大哥对她这么好,即使她被伤得体无完肤,也不希望苏大哥同她一样被伤害,可是……
须映梅叹气。“好吧!我来教你。首先,你要明白男女有别,希望九姑娘不要再与大公子太过亲近了,也就是说……”担心九儿还是听不懂,她觉得有必要说得更白话一点。“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好了,都已经明明白白说出来了,她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螓首深垂,“哦!”九儿低低叹息。
“再有,既然九姑娘是来京里办事的,那么办完事之后最好即刻离开,不要多做滞留。”
明澈的双眸突然泛上一层薄薄的水光,九儿吸了吸鼻子。“哦!”
见她一副被虐的小媳妇儿模样,须映梅于心有点不忍,不觉软下语气来。
“九姑娘,我知道你生性纯真,所以这也不能怪你,但为了大公子的名誉着想,你也不想害他吧?”
仍低眸瞅住自己扭绞的双手,九儿轻轻点了一下脑袋,无语。
“当然,也许你会认为我并非山庄里的人,却如此多事,是否僭越了客人的身分,果真如此,我就必须告诉你,这是我应当做的事,因为……”须映梅禁不住笑,“我是大公子的未婚妻。”
九儿猛然抬头,惊呼。“苏大哥的未婚妻?”
“是的,我这趟来便是家父要我来请大公子前去商量下聘、成亲的日期,”须映梅落落大方地坦诚。
“而大公子也已承诺在此间事了之后,即启程与我同去。所以你瞧,不久之后,我便是山庄的女主人,大公子的妻子了,因此,在你认为或许我是多事,我却认为这是我当尽的责任。”
“苏大哥的……”胸口没来由地突然感到一股窒闷,鼻子开始泛酸,眼睛有点涩涩的,喉头也很不舒服,好像堵塞着什么东西似的,九儿困难地硬吞了口唾沫,这才能把话说完。“妻子?”
“没错,家父的意思是希望能在年底之前让我们成亲,当然,这必须经过大公子的同意,不过,我以为大公子应该不会反对家父的期望,毕竟我已经年过双十,一般女人家在这年纪早就为人母了。所以说……”
须映梅亲切地拍拍九儿的手。“九姑娘喜欢长住在山庄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等到大公子成亲之后,如此一来,山庄里有了女主人可招待女眷,自然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届时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绝不会赶你,这样可好?”
相当慷慨大度的提议,可惜完全被阻隔在九儿的思绪之外,此刻,在她混沌的脑海中,只余下一个非常简单的讯息——
苏大哥要成亲了!
还有一个非常困扰的问题——
往后她该怎么办?
双手背负,卓立,苏曲尘深思的黑眸遥注于大厅另一头,那个往常一碰上他便忙不叠地飞过来霸占住他的手臂的小姑娘,仿佛折翼的小鸟般,无奈、落寞、颓丧,远远的避开他。
不过是咋儿晚上,两人在含翠湖畔还聊得那么自在愉快,怎么才隔一宿,天地就变色了?
同样的,苏曲清也讶异地盯着九儿看了好半晌,再与大哥相对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转望另一边的女人——须映悔,后者对自己能够为未婚夫解决一桩“麻烦”感到相当自傲,见苏曲尘的目光投向她,即漾开一抹谦虚的笑——
不客气。
不客气个鬼!苏曲清猛翻白眼,苏曲尘眉峰倏皱,旋又展开,温和的笑容浮现。
“须姑娘,是你么?”他没有问得很明白,但是被问的人同问的人一样清楚他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须映梅大方地颔首承认。
“大公子不必感激小妹,既然小妹身为大公子的未婚妻,这是小妹分内之事。也多亏得九姑娘深明事理,小妹只一点出她的鲁莽无知将会对大公子造成多大的困扰,她即刻便了解了,相信往后她也不会再为大公子带来任何麻烦了。”
现在他总该明白她有多适于作他的妻子了吧?
他妈的自以为是的笨女人!倘若不是苏曲尘及时横过来一眼警告的眼神,苏曲清差点当场就对着那个女人来上一出咆哮山河,即便如此,他也是忍了又忍才能把这口气硬吞回去,却忍不住愤然甩袖转身离开的无礼举动。
顺手,他也把九儿给拎走了。
“咦?三公子怎么了?”须映梅有点讶异。
“也没什么,”唇畔上仍是淡淡的浅笑。“我想,他是要让我们有多点时间聊聊吧!”
须映梅忍不住开怀地笑了。“三公子倒是体贴。”她做的果然没错,既然如此,她应当再多做一些,如此一来,他们的婚期应该不会太久了。“大公子,小妹有个建议,不知大公子是否愿意参考一二?”
“哦?”苏曲尘神情丝毫未变,笑容依旧,仅眉端微微勾了一下。“须姑娘不妨说说看。”
“既然九姑娘是来京里办事的,那么小妹愿意自告奋勇陪伴九姑娘,协助她处理所要办之事,直到九姑娘办完事离京为止,大公子以为如何?”
话落,须映梅即展开自信的笑容,自信这个提议将会使苏曲尘对于她的细心体贴赞赏不已。
“我以为如何?”为免她的自以为是继续漫无限制的膨胀,苏曲尘决定要把话说清楚一点。
“须姑娘,记得净尘先前曾告诉过姑娘,九儿来京里办的是私事,所谓私事,即是不欲为太多人所知之事,倘若姑娘跟住九儿,九儿反倒不方便,须姑娘可曾考虑到这点?”
“无妨,无妨,”须映悔却以为苏曲尘是在跟她商量,心喜之余,笑容不禁更显优雅而完美了。
“九姑娘深明事理,既然小妹是诚心要帮她的忙,她理当不会反对,大公子不必担心,这种事由小妹来对她说即可。”
她的自以为是简直是近乎病人膏盲的程度了!苏曲尘几乎想叹气了。“她不反对,我反对。”
完美的笑容骤然冻结。
“咦?为……为什么?”
“须姑娘,你又忘了,净尘说过这是我个人的承诺,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可是小妹是想帮忙……”
“不需要。”
劈啪一声,完美的笑容上出现细微的裂痕。
“大公子……”
“舍弟会帮忙,毋需劳烦姑娘。”
啪啦!啪啦!更多的裂痕。
“为什么小妹不能……”
“净尘再重复一次,我不想牵扯太多‘外人’进来。”
外人?!
啪啦!啪啦!啪啦!完美的笑容上逐渐形成完美的蜘蛛网状龟裂。
“但小妹是你……”
“须姑娘是先父知交好友的爱女。”笑容温煦,语气低柔,韵意却是那般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地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比长江更长,比黄河更宽的界线。
笑容一块块崩溃剥落。
“大公子,你……你是在责怪我不该多管闲事吗?我以为……”
“须姑娘,请千万别多心,”苏曲尘唇上的微笑益显柔和,“净尘并没有责怪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远来是‘客’,没道理让姑娘为山庄内之事烦心劳力,那倒显得净尘无能了。”话点明到这种地步,就算真的是白痴也该能听得懂他的话里涵义了。
须映梅笑不出来了,仅能在嘴角勉强扬起两条不安的纹路。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呃,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多事了。”
男女之间最不公平的事莫过于此,男人脸上多两条纹路是成熟,女人脸上多两条细纹却像是老了二十岁。
“须姑娘果然聪慧,净尘在此谢过了。”骂人不带脏字的艺术充分得到发挥,确然出了一口闷气,不过聪明人也要懂得见好就收,及时撤退下台一鞠躬。
“那么,净尘尚需与舍弟商量一些事,午膳时再见了。”
朝那位突然变成老太婆的女人尔稚一揖,苏曲尘洒脱地回身离去,美丽大方的名门千金变成一文不值的老可怜,楞呵呵地呆在那里茫然不解。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真不想上城里去逛了吗?”
柳轩前厅,苏曲尘负手背窗而立,唇勾浅笑,神情似慵懒,两眼却紧盯住与七儿并坐的九儿,那双过去一见到他就笑成两弯月儿的晶亮水眸,看七儿、看苏风、看苏曲清、看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看地上的蚂蚁行军,就是打死不看他。
“我……我要做女红。”眼角瞥着墙上的壁虎,九儿呐呐地拒绝了。
原已极深沉的黑眸更似蒙上一层暗雾,“好吧!如果你宁愿回栖凤阁做女红,那就去吧!”苏曲尘微笑不变。
九儿一声不吭就跑,连七儿也给抓走了。
苏曲清上前一步。“大哥,九姑娘是……”苏曲尘抬手阻止他说下去。
“我知道,明天,我明天就和须姑娘一道走,把这件事做个彻底的解决。”
他,等得也够久了!
绵绵秋雨,不在没有月光的夜里,凤凰木下,无人在等候,走在细雨中的身影,悄悄来到栖凤阁前,低唤。
“九儿?”“苏大哥?”
“你不出来吗?”
“……人家会说闲话的,苏大哥。”
“如果你介意的话,”苏曲尘不在意地倚在窗外棂边,“那我们就这样说话吧!”凝望顺着檐檐滴落下来的雨丝,他的声音低柔。
“我是来告诉你,我明天要出远门一趟。”
“……哦!”
“只有我一个人,劲风和曲清还是会留在山庄里。”
“……哦!”
“不过不会太久,最多半个月左右我就会回来了。”
“……哦!”
“回来之后便得开始忙了,你知道,要替七姑娘和劲风办喜事。”
“……哦!”
“你放心把令姐交给劲风吧?”
“嗯!”
“如果你还不是很放心的话,可以再加上我的保证,别看劲风漂亮得像个女人家,他做起事来可是比一般男人更认真、更强悍,所以,他发下的誓言可以百分之两百相信,我敢作担保。”
“哦!”
“你的声音怪怪的,着凉了吗?”
“……没有。”
“没有最好,天气转凉了,你最好小心身子,早晚要多披件袍子,知道吗?”
“好。”
第六百一十六章
漆黑的双眸移向暗空,雨停了,月兔俏悄露出半边脸儿,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淡淡地遍洒在昏暗不明的大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我该走了,明儿一大早就要出门了呢!”“哦!”“早点睡。”
“好。”踏在柔软的湿地上,离去的脚步无声无息,好半晌过后,窗扇悄悄推开,湿漉漉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眨呀眨的。
再见,苏大哥。
苏曲尘出门七天后,九儿也整理好包袱,趁着姐姐午睡之际,她来到柳园见苏风。
“二公子,请你再发誓一遍,说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保护姐姐,好吗?”毫不犹豫地,苏风面对厅外,单膝跪下。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苏风在此发誓,定当全心全意对待宗七儿,照顾她、疼爱她、保护她,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绝无怨言!”
“谢谢。”九儿拭拭眼角,满意的微笑。“我放心了。”
苏风起身,盯住她的包袱。“九姑娘,你……”
“我该走了。”九儿低低道。“在我跟姐姐的房里床上,有成亲那天新郎要穿的罗花幞头、绸袍和鞋袜等,我问过了,这是女方家要准备的。还有鸳鸯枕、鸳鸯被,以及这个……”她掏出一支珠花和一对耳坠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珍贵首饰。“这是我为姐姐准备的嫁妆。”
“你……”苏风疑惑地看看珠花和耳坠子,再望向九儿,这时才发现九儿头上包了一条粗布巾,把整头乌黑柔滑的青丝都包住了,心头更是狐疑,不觉闪电般伸长手去将那条丑陋的粗布巾扯开来,旋即倒抽了一口气-
“你……你……你……”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粗布头巾被扯掉的那一瞬间,九儿瑟缩了下,随即坦然露出笑容,纤手不在意地撩了一下仅及肩上的短发。
“对不起,我没有很多钱,所以为姐姐准备的嫁妆都不是很好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但是我已经尽力了,希望你能谅解。”
谅解?!
谅解她卖掉满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只为了要替姐姐准备嫁妆?
谅解她没日没夜的做女红,只为了要让姐姐能像个正常的新嫁娘一样嫁出去?
谅解她为过世的娘亲着想,为傻呼呼的白痴姐姐着想,却从来不为自己着想一分一毫?
“九……九姑娘……”苏风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姐姐。”说着,九儿将粗布头巾再扎回头上。“我要走了。”
“等等!”苏风急呼。“你为什么一定要定?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轻颤的长睫落下,旋即又扬起。“因为我还得想办法将娘的坟移到宗家祖坟地去,还有娘的牌位,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娘进宗家祠堂里。”
“可是……”苏风急得满头大汗。“你至少得亲自和七儿道个别吧?”
“不行,”九儿立刻否决了。“姐姐不会让我走的,所以我才特地挑这时候来道别。”
糟糕,这条路行不通!
“那……那就等大哥回来……”
“不,我……”九儿更是摇头。“我不能等苏大哥回来!”只要苏大哥随便说两句话,肯定她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为什么?早一些晚一些会有多大差别?”
“总之,我现在不走不行。”语毕,九儿即毅然离去了。
苏风傻了好片刻,蓦然回神并扬声大喊。
“黑豹!”人影倏现。“属下在。”
“跟住九姑娘,她要是少根寒毛,小心门主砍下你的豹头挂到墙上去。”苏风恶狠狠地说。
“不,九姑娘若是少根寒毛,门主会剥下属下的豹皮做脚垫。”
“嗄?”
“门主是那么说的。”
“咦?”
“门主出门前就吩咐过了。”
“?”
黑豹头也不回地迅速飞身离去,苏风犹在发楞。
原来大哥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了吗?不过……
不行,他还是放心不下!“阿升!”苏风再急吼仆人,忙乱的脚步声疾速由远而近。
“二少爷?”
“三少爷呢?”
“到城里头去了。”
“混蛋,马上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该死的宗家主人,如此教人怜惜的姐妹俩,不懂得珍惜不打紧,为何还要把她们折磨得这般凄惨?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他可以的话,他真想……真想……想……
只要跑过两天江湖的人都知道,追日门威震中原武林,须宗主名慑黄土西陲,罕魁首雄霸关外北域,南疆却有二擘各峙一方相持不下,不必怀疑,这二擘正是抢一块无聊的烂牌子抢到头破血流的南昌宗剑府与南宁于刀盟。
一刀一剑还真是有得拚的!
“别叫我爹!”
这日,午膳时分刚过,宗府大厅内,陡然传出一声怒吼。
“可是您是我爹呀!”九儿跪在一位中年人面前,抗议地叫回去。这是她自懂事以来头一回见着亲爹,没想到却是这般不堪的光景——爹亲不认她了!
“现下已经不是了。”宗老爷眼神冷峻地俯视跪在跟前的人。
“当日你要带你姐姐离开宗府之时,我已要你大哥警告过你了,只要离开家门一步,你们便不再是宗家的人,现下你待要后侮也来不及了。”
“好,没关系,您不认九儿没关系,”九儿咬唇吞下委屈。“但我娘她始终是宗家的人,您……”
“她死了便不再是了!”宗老爷毫无转圜余地的否决了。
“这样不公平啊!”九儿忍不住又叫了起来。“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她?”
“错在她不该被于家的人挑上!”宗老爷冷哼。“倘若她在嫁我之前就先行自绝而死,那我还会因感激而替她风光大葬,每年清明奉上鲜花素果,但她却傻呼呼的嫁给了我,这就是她的错!”
“您怎能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事实!”
“您……您不讲理!”
宗老爷傲然扬高了下巴。“在宗家,我就是天理!”
九儿又气又无措地紧握双拳。
“我求你,爹……”
“我说过,别叫我爹。”
“那……我给您磕头。”
九儿作势要磕头,没想到却听见宗老爷更无情的回应。
“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不,不要啊!爹,我求您,爹呀!爹……”
在众位姨娘的鄙夷目光下,在兄弟姐妹们车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中,在宗府下人们的嘲笑声里,九儿就这样被丢出宗府外去了。
趴卧在宗府大门前,九儿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半天。
而后,银牙暗咬,她蓦然抬起头来,眼光在喷火,污秽的脸蛋上布满了坚毅与果决。
爹无情,她也有她的办法。
她绝不会认输的!
天灵观,位于南昌南郊定山桥左近,外有清泉怀抱,观内庭院清朴曲径幽回,古树参天亭台玲珑;观后更有桂树绵延数百尺,每年仲秋,桂花盛开香飘十里;落花尽头,桂树环绕着一大片井然有致的坟地,这儿即是宗门一氏的祖坟地。
祖坟地,氏族历代先人埋葬之地是也。
只有同一氏族的子孙才被准许埋葬于祖坟地,反过来说,不被允许埋葬于祖坟地的死者即不被承认是同一氏族的子孙,他或她的幽魂,只好成为无主孤魂到处飘荡。
不管是不是白痴,她的娘亲是宗府大主母,她绝不会让娘亲成为四处飘荡的无主孤魂!
于是,趁着夜里月黑黑风又高,背着娘亲的骨灰坛,九儿第一千零一次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宗氏祖坟地,在一大片“左邻右舍”中寻找奶奶的坟墓,准备把娘亲的骨灰坛埋进去。
吃斋念佛的奶奶心肠最好,生前也只有奶奶关心她们母女三人,死后,相信奶奶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这就是九儿的办法。
然而,就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才刚踏进坟地两步,守坟人就吼过来了。
“宗九儿,你又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不用说,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照样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跑,狼狈万分的仓皇而逃。
令人纳闷的是,守坟人每次吼呀吼,追呀追的,却没有一次真正的追过来,每一回总是吼着吼着就突然没了声音,追着追着脚步声蓦然不见了,否则她老早被抓到官府里去了——这是宗家老爷的交代。
颓丧地回到天灵观附近的另一座早就没了香火的城隍破庙里,会合一大群老老少少乞丐,这些乞丐起码有一半是她打小就认识的,也是他们教她如何行乞,如何求食。
“怎么,九儿,还是不行吗?唉!早跟你说过了,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九儿没出声,只是拿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儿瞅住他们,大家面面相觑一眼,继而摇头叹息。
“算了,这儿有馍馍,吃完赶快睡吧!明儿财神庙有庙会,咱们早点去占个好位置,认真一点还可以多讨得几文钱……”
“那算得了什么,人家宗家十一小姐被皇帝册选为蓉嫔,宗府要摆流水席宴请南昌城里所有人,包括乞丐在内,另外再奉送一小封银子,那才真叫有吃又有得拿呢!”
十一妹被册选为蓉嫔了?
牌子终究还是回到宗家来了,却不是落在姐姐手里,这样也是没用啊!食不知味地啃着干馍馍,九儿环顾四周早已各自入睡的乞儿同伴们,心中更是无奈。
就算她躺下了又如何?
她也睡不着呀!打从苏曲尘离开山庄之后,整整七天里,她日夜忙着做女红,是没时间睡;可是在她也离开山庄之后,多的是时间睡,却再也睡不着了。
好想念苏大哥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思念他,思念到吃不下、睡不着,连坐也坐不安稳,只要一静下来,他的身影便会不请自来地跑到她的脑海里笑给她看,笑得她快发疯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不,她不能再想他,不能再想他了!
于是,悄悄地,她又溜出了破庙,去进行第一千零二次的攻防战。直至黎明前一刻,她才鸣金收兵回到破庙里,疲惫至极地睡下了。
破庙外的大树上,苏曲清与黑豹相对苦笑。
天哪,她总算睡了!好了,他们也得赶紧眯一下眼,最多一个时辰,追日门未来的门主夫人就会醒转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始另一场追赶跑跳碰,而他们这两个配角,理所当然要拚老命在后面追、追、追……
呜呜呜,大哥,你怎么还不赶快来呀!
江湖中多数的帮派组合大都以人数来决定势力的大小,唯独追日门上下所有人加起来从来不曾达到过两位数,却有着与人数全然不符的庞大潜势力,追日门鲜少与其他帮派宗门来往,甚至极少在江湖中走动,却在整个武林中享有足以横吃八方的威赫声名。
因此,当下人们来通报追日门门主来访时,宗老爷即铿锵一声吓落了杯子,茶水溅了满身也不曾察觉,“追……追日门门主?!”
“是,老爷。”
宗老爷不敢置信地怔仲了下,蓦而回神跳起来大喊,“还不快请!”自己也急急忙忙跟着迎出去。
大厅外,有两位老者、两位中年人,以及两位年轻人,宗老爷不假思索地面对那两位形容严峻,深沉似海的老者抱拳请教。
“老夫宗长武,请问哪位是追日门门主?”
两位老者却不吭不声,默默退开一旁,宗老爷一楞,随即尴尬地转对那两位中年人抱起拳头,谁知道他尚未开口,那两个中年人也退开了,宗老爷这才惊讶地望向那两个年轻人。
“在下苏曲尘,”仍是一贯温和的笑,说话依然慢吞吞得气死人,苏曲尘先作自我介绍,再指指身边的人。“这位是舍弟苏风,在下等来得鲁莽,有劳宗府主亲自倒履出迎,实是愧不敢当。”
宗老爷呆得一呆,“端木……”
瞪着苏曲尘,犹有些疑惑。“门主?”
苏曲尘抱拳拱手。“不敢当。”
宗老爷又是惊愕又是感叹。
他相信没有人敢冒追日门门主之名,但名震武林的追日门门主竟是这样一位温和尔雅的年轻人,确实令人不可思议得很。
抱着满腹讶异,宗老爷重新抱拳见礼,并延请客人人厅奉茶。
“端木门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不瞒宗府主,在下等是来求亲下聘的。”说着,苏曲尘递上销金纸抄成的礼单。
“咦?!”求亲?他没有听错吧?
眼见苏曲尘一挥手,一群人便来来回回陆续搬进来一箱箱、一坛坛、一柜柜上扎红花的聘礼,不只几乎占去了整座大厅,简直要堆到天花板上去了,宗老爷不由得愕然傻眼。
“这……这……”
“宗府主不允么?”
“呃?啊!不,不是,不是,我……呃……”宗老爷好不容易才勉强镇定下来。“我是说,不知门主中意的是老夫的哪位闺女?”难不成他们是听说宗家闺女人选嫔妃,特来攀权附贵的?
苏曲尘微微一笑,“在下中意的是九姑娘,至于舍弟……”折扇一指苏风。“他中意的是七姑娘。”
这回宗老爷是真的楞住了,好半天后,他挖挖耳朵,凑过来一点,再问。
“对不起,请再说一次。”
“在下中意的是九姑娘,舍弟中意的是七姑娘。”
宗老爷再次楞住,旋即脱口道:“不可能!”笑容更深,“敢问宗府主何出此言?”苏曲尘慢条斯理地问。
“她们两个一个是白痴,一个是笨蛋呀!”宗老爷赶紧挑明了说,对方是武林宗主,这种事可是“误会”不得的。
苏曲尘笑吟吟地颔首。
“我们知道,因为这几个月来,她们两位一直住在舍下。”
“?!”
“事实上,我们还知道……”苏曲尘的笑容开始消褪,说话速度更缓。“宗府主已经把她们两位赶出宗家,不承认她们是宗府主的女儿了,也就是说,她们已经不是宗家的人了,因此,我们原也是不需要来向宗府主提亲的……”
宗老爷面色倏变。
“……所以,我们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并非提亲,而是希望宗府主明白,宗府主视如敝屣的女儿,我们可是爱若珍宝。”话说至此,苏曲尘即起身告辞。“好了,我们目的已达,就此告辞。”
不待宗老爷有任何表示,苏曲尘即领着苏风与属下傲然离去,宗老爷一脸茫然地呆坐原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两千零一回进攻,第两千零六次锻羽而归,颓丧地回到破庙里,九儿开始考虑要趴在哪一位胸前好好的大哭一场,再继续奋发图强,努力奋斗。
“我又失败了,你们谁能……款?!”
破庙门口,九儿不敢置信地窒住脚步,傻着眼,半晌,她揉揉眼再看,再揉揉眼,再看,可是不管揉几次眼,眼珠子都快揉掉了,不管看多少次,看得都快变成斗鸡眼了,眼前的景象却始终不变。
肮脏褴褛的大小乞丐们,或坐或躺地散布各处,中间一堆火,火旁也围满了人,盛着二锅头酒尾的破瓷罐,几两碎花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一日的酸甜苦辣,这没什么,天天都在看,看久了都快变成一幅愚蠢的画了。
然而,这一幅愚蠢的画里,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个很不搭轧的“东西”,一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长衫飘飘,笑脸温和的男人,坐在一堆乞丐当中,泰然自若地和其他乞丐们喝酒聊天,没一丝嫌恶,没半点鄙夷,好似他原本便应该和大伙儿同一道的。
“端……苏大哥?”她梦呓似的低喃,脸上的表情是矛盾的,错愕,渴望,不信,狂喜。
“咦?你回来啦!瞧你的样子,敢情又失败了,嗯?”
柔和的目光,柔和的笑容,柔和的声音,柔和的语气,以及比龟速还慢的说话速度,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她所熟悉,思念到心痛的人。
是真的吗?苏大哥真的又出现在她眼前了吗?
“怎么,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哪里可能不认得,化成灰她也认得,可是……
“不是吧?真的不认得了?”
可是……
是真的吗?不是她又在作梦了吗?她忍不住使力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是真的!好痛,是真的!天哪,天哪,是真的!是真的苏大哥!
“需要我再自我介绍……”
尚未说完,她已然如乳燕投林般飞投入苏曲尘的怀抱中,紧偎在他胸前嚎啕大哭了。
“苏大哥……”
“原来还记得呀!”苏曲尘喃喃道,双臂环住她,细听她呜呜咽咽的哭诉。
“……我、我好想你……聊天……睡不着……吃、吃不下……还、还有爹……不要我了……那我就好、好生气……所以……失败了……只好……然后……可是……没想到……”
完全听不懂!叹息着,轻轻扯下九儿包头的巾帕,苏曲尘眼神痛惜地摩挲她的短发。
“真是个傻女孩呵!”旁边的人很识相地悄然避到角落去了。
“苏大哥,我真的好想你喔!”“是吗?那你又趁我不在时逃跑。”
“那是因为……呃?”现在才想到重点,九儿蓦然推开他直起身来,满脸错愕。“苏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要和须姑娘成亲了吗?”
浅浅一笑,苏曲尘又将她锁回臂弯中。
“我是要成亲了,但不是和须姑娘。”
“可是……”挣扎不开他的桎梏,九儿只好闷在他怀里说话。“她是你的未婚妻呀!”
“谁说的?”懒洋洋的声音断然否认。“那是她父亲的期望,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但你不是特地去商谈成亲之事的吗?”
“不,我是去做正式回绝,免得须姑娘继续来缠着我。”苏曲尘温柔地抚挲那头短的可怜,却依然乌黑柔亮的青丝。“其实,早在四年前她第一次来找我之时,我就曾经对她明言,我不可能和她成亲,她却说希望再给彼此一点时间,为免她难堪,所以我也没有说出去,一直在等待她主动放弃。”
“这样啊!那……”九儿迷惑了。“苏大哥是要和谁成亲呢?”
这小呢子还真是有够迟钝呢!
“你刚刚问我,我怎会在这儿?”
“啊!对,对,苏大哥怎会在这儿?”仰着疑惑的眸子,九儿认真的问。
睹状,心里窃笑,苏曲尘也煞有介事地板正了脸回答她。
“我是来找老婆的。”
“耶?找老婆?”
“你说我在哪里找到了谁呀?”
“呃?”
见她挤眉弄眼地想了老半天还是没搞懂,摇头认输后再拚命眨巴着两眼,一副“告诉我!告诉我!”的可爱表情,苏曲尘再也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还会有谁,当然是……”
“谁?谁?谁?”
修长的指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呀,小笨蛋!”
“……?!!!”
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职。
女人家生来就是要操持家务,侍奉男人,生养子息,传宗接代,自幼及长,等的就是嫁人的这一天。
但是,九儿从来不曾为自己考虑到这种事,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不过,苏大哥答应她,将来生个女儿作嫔妃,如此一来,她的“任务”就可以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所以她嫁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子的对话,越为了生个女儿将来作嫔妃,也为了嫁人是女人唯一的“出路”,但最重要的,是这一回离开藏日山庄,她才深刻的了解到自己不仅仅是依恋苏大哥的一颦一笑,不仅仅是喜欢亲近苏大哥,不仅仅是早已习惯于苏大哥的关怀体贴、温柔照拂,更是有多么离不开苏大哥。
思念他,眷恋他,渴望他,吃不下,睡不着,坐立不安,如此痛苦的经验,她再也不想继续了。
于是,赶在九月底霜降之前,藏日山庄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大庄主与二庄主同时娶进了美娇娘,欢欢喜喜地戴上有妇之夫的头衔。
洞房花烛夜自然更是甜甜蜜蜜,可翌日早晨,却只见两位新郎倌在那儿哀声又叹气,他们正在“偷听”两位元新任娘听越是啼笑皆非,差点忍不住闯进花厅里去为自己辩驳。
“呜呜呜,好痛喔,好痛喔!呜呜呜,二哥好坏,他欺负我啦!呜呜呜,人家都一直说不要了,呜呜呜,他都不听,呜呜呜,他欺负我,他欺负我!”
“我也是啊,真的好痛耶!我也有说不要了,可是苏大哥好像变聋子了,他根本听不见。”
“呜呜呜,我痛的都流血了!”
“我也是。”
“呜呜呜,九儿,我不要跟二哥一起睡了,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今儿早上我就跟苏大哥说我想要跟姐姐一起睡,可是他说保证以后一定不会痛,也不会流血了,我想苏大哥不会骗我……”
“可是如果还是会痛呢?”
“那……那我们今儿个都不要理会他们,不要跟他们说话,让他们知道我们是真的真的很生气,这样他们就不敢再弄痛我们了。”
“如果他们不怕,还是要弄痛我们呢?”
“那我们就自己搬回栖凤阁去睡,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好嘛!”
端木兄弟俩面面相觑,苦笑。
这能怪他们吗?
女人的初夜一定会痛的呀!
“新婚第一天,新娘子就要摆脸色给新郎看,我们可真是窝囊啊!”
“倘若今儿晚上不小心一点,明儿可就会更窝囊了。”
两人边叹着气,边往前宅行去。
“不过,大哥,我倒是很奇怪,九儿怎会那么轻易答应嫁给你呢?”苏曲尘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是有条件的。”
“哦?什么条件?”
“她说我们一定要生个女儿当皇帝的嫔妃。”
苏风不禁失笑。“原来寄望到女儿身上去了,她还真是不死心啊!可是,大哥,你不会真的答应了吧?”唇畔忽地绽出一抹诡谲的笑,“你认为我可能答应吗?”苏曲尘慢吞吞地反问。
“咦?那九儿……”
“我并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笑,她就当我默许不反对了,这种‘误会’不能怪我吧?”
苏风怔了怔,再次失笑。“好诈啊,大哥!”
“你、说、什、么?”笑意更浓,语声更缓。
苏风一惊,忙收回笑容。
“没,没,我什么也没说!”现下他都已娶了老婆成了家,若是再光溜溜的被扔到城里去“招蜂引蝶”,这辈子真的没脸再踏出藏日山庄半步了。
“哎呀!新婚一大早,两位新郎倌怎地孤零零的在这儿闲逛呀?”
一旁忽地蹦出一张暧昧的脸,那双贼溜溜的眼正在宣告他的企图——偷窥。
“不该仍各自抱着新嫂子窝在被窝里亲热犹舍不得出房亮相吗?起码……咳咳,得在床上待个一天、两天的吧?”
苏曲尘与苏风相对一眼。
“不,今儿个我们要躲新娘子躲得越远越好。”
“耶?”暧昧的脸傻住了。“为……为什么?”
“免得她们给我们脸色看。”
“款?给……给你们脸色看,为……”倏地住口,愕然的神情蓦转为嘲讪的眼光。
“啊哈,我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么了?”
四只眼四道凌厉的目光,四重杀人预告,某人却迟钝得连锄刀贴在颈脖子上了仍一无所觉。
“嘿嘿嘿!准是你们昨儿夜里在床上的表现有够烂嘛!对不对?所以两位嫂子才会……哇哇哇,你……你们干嘛?救命啊……你们疯了,那会死人耶……喂喂喂!你……你们床上不行干我屁事,干嘛拿我出气啊……”
京城的冬天是很冷的,特别是这一年,虽然才十月中,寒风萧萧,已能充分感受到那股子冰澈澈的滋味了。
这种天气打边炉最好。
“喂喂喂!不要放羊肉,人家不喜欢羊肉的味道啦,等我吃饱了你再放。”
“那个不要烫太久,老了不好吃啊!”
“喂!你干嘛站起来?谁罚你站?”
“人家夹不到嘛!”
“唉,我帮你夹,我帮你夹!”
“款,那是我放的耶!你干嘛抢我的。”
紫铜锅底塞满了垫底的配料,烟管炭火熊熊,五双竹箸,几百张嘴,端木一家子用膳从来没有这么嘈杂过,简直比市集更热闹。
“咦?你喝那什么,人家也要!”
“这是酒,女人家不适宜。”
“我不管,人家也要……咳咳咳……天哪,那那那……那什么玩意儿?咳咳咳……好辣!好……好难喝!”
“叫你不要喝偏要,吃到苦头了吧!”
“哼!我要吃牛舌和白菜,帮我夹。”
“是,娘子。”
苏曲尘乖乖地替小妻子夹白菜、夹牛舌,看得苏曲清窃笑不已,再转眼一瞧,另一边更有趣。“我要吃鸡腿!”“咦?可是……七儿,今儿个我们吃的是……”
“我要吃鸡腿!”“这……七儿,吃牛肉好不好?还有牛心、牛舌、牛肝,看你要……”
“我要吃鸡腿!”
“唉!七儿,你乖乖吃牛肉,用晚膳时再给你两支鸡腿好不好?”
苏风这辈子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三支!”
“好好好,三支就三支。”
“那……我要吃跟九儿一样的。”
“哦……咦?九儿,你在吃什么?”
“我在吃……”
“等等!”穷极无聊的端木小弟弟冷不防地突然大喊一声,两眼睁得大大的,好像老鹰盯小鸡似的来来回回在哥哥嫂嫂们之间游移。“等等,等等,大哥,不对喔!”
“什么不对?”
“我刚刚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苏曲清难得出现如此严肃慎重的表情,两位兄长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什么问题?”
“哪!你们瞧……”苏曲清认真地指着那两对男女。“二哥是九儿的姐夫兼小叔,你是七儿的妹夫兼大伯,九儿是二哥的小姨子兼大嫂,七儿是大哥的大姨子兼弟妹,请问,你们相互之间究竟该如何称呼?”想也不想,“大哥当然应该跟着九儿叫我姐夫!”苏风脱口道。
“是、吗?”笑吟吟的问句,和和气气,不带半丝烟火味。
“对不起,我叫大嫂。”胆小鬼小叔马上缩回去了。
“很好。”果然识相。
九儿咬着竹箸,一脸困惑。“他刚刚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笑吟吟地,苏曲尘又挟了一片牛柳肉到九儿碗里。“你不需要懂。”
狐疑的眼斜瞟向他。“那我该怎么叫他们?”竹箸一指苏风,“二弟,”再偏向另一边。“三弟。”
“哦!”很简单嘛!同样的,另一边也在教导小妹妹说话。
“哪!七儿,他是大哥,要记住,知道吗?”
“大哥?”七儿歪着脑袋盯着苏曲尘瞧了半晌。“哦!记住了。”
“还有那个家伙,叫他弟弟就可以了。”
“款?弟弟?”苏曲清眼睛又睁圆了。“等等,等等,等等,叫三弟就可以了咩,干嘛叫弟弟嘛?我又不是七岁、八岁,那未免太……”
“哦!记住了。”
耶,记住了?呜呜,他有事没事干嘛挑起这个问题嘛?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苏曲清垂头丧气地吸吸鼻子,干了一杯酒,闷闷的挟菜吃肉,打定主意绝对不再开口了。
可是不过盏茶工夫后,眼见两对甜蜜二人组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卿卿又我我,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势,简直就好像是当他不存在似的,所以他忍不住又不甘寂寞起来了。
“喂喂!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再过两天,皇帝就要正式册封嫔妃们了喔!”端木兄弟俩没打算理会他,但九儿就不同了,她立刻停箸惊讶地楞了一下。
“不是上个月就册封了吗?”
“不对,不对,上个月是皇帝大婚,册封的是皇后,嫔妃们通常都要等上一、两个月之后才能得到正式册封。”
“这样啊……”
“所以啊!宗家和于家的人也陆续来到京城里了。”
“是他们要移交牌子了吗?”苏风作出最可能的揣测。
“应该是,不过可能不太容易。”
“为什么?”九儿即刻问。
“拜托喔!宗十一姑娘可不是平常人的妻妾,是当今皇上的妻妾耶!你以为随便去敲敲皇宫的大门就可以见得到,或者她坐上轿子就可以随便出来逛逛街看看戏吗?”
“啊,对喔!”九儿恍然道。“那怎么办?”
“我哪知道啊!”苏曲清耸耸肩。“我只曾听说,于家几代前的那位贵妃好不容易才求得皇帝恩准她出来见亲人一面,当时宗于两家已经在京城里等待一年多。
“哇,贵妃都等了那么久,十一妹只不过是个嫔,那得等上几年呀!”九儿惊叹的低喃。
“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一辈子都有可能。”
抽了口气,“一……一辈子?”九儿更是惊诧。“那宗家不是永远都拿不到牌子了吗?”
“真是麻烦!”一直担任纯旁听角色懒得掺一脚的苏曲尘,终于放下酒杯,慢吞吞地开启金口了。“曲清,明儿帮我送几封信出去,我要把这件事做个一劳永逸的解决。”
早该这么做了!
苏风与苏曲清相对而笑。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罗!
第六百一十九章
藏日山庄下帖子,宗剑府与于刀盟根本懒得予以理睬。
听都没听过,他们才没那闲工夫去理会那种小帮小派意欲阿谀奉承的邀宴,能还给一封拒绝的回函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可若是追日门下帖子就不能不管了,不仅不能不管,还得要乖乖的准时赴约。
再怎么不想承认,追日门的威名仍是比宗剑府和于刀盟犹要响亮上许多倍,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于是,两方人马都到齐了,就在冬至的前一天,灰蒙蒙的天,飞羽般的初雪,藏日山庄前宅大厅里,苏曲尘端坐上位,九儿在他的座位旁搭了一支小凳子,两边是苏风与苏曲清,于家与宗家则分坐左右侧。
苏曲尘依然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模样,慵懒地以手支颔,黑眸却犀利无比地环视众人。
“好吧,你们说吧!究竟要这样你来我往到何时?”
两方对视一眼,没有人出声。
唇畔上那抹和煦的笑俏悄转为嘲讽。“没有人肯先让一步么?”
几乎是在同一刻,“为什么我要先让步?”两方的龙头异口同声发言,说完又各自瞪一眼。
苏曲尘摇头叹息。“我懂了,你杀我一个,我就杀你两个,我杀你两个,你就杀我三个,你杀我三个,我就杀你四个……总之,无论你们的幼稚行为在以前、现在,还有未来会造成多少伤害,除非那块牌子烂成一堆粉,否则你们是没有人肯收手的,对不?”
双方又对瞪一眼,而后哼一声同时撇开头,反倒是九儿若有所思地瞟一眼夫婿,再望向宗于两家人,凝眉陷入沉思中。
“好吧!那你……”苏曲尘对上宗老爷。“已经决定要如何惩罚他们了?”
“那当然!”宗老爷语带怨恨。“我要以牙还牙,让他儿子也娶一个聋哑的白痴女。”
一听,苏曲尘即啧啧有声地赞叹不已,“是白痴,又聋哑,可真够狠呀!不过……”他瞄一眼苏风。“舍弟对白痴倒是有一份特别的偏爱呢!”
“对啊,好奇怪喔!”苏曲清咕哝。“也不怕又生个白痴,那可怎么办?”
苏风马上瞪过眼去。
“我倒宁愿生个白痴儿,也好过你这种刁钻狡猾的小狐狸。”
“喂喂喂!明明大哥才是狐狸,你怎么赖到我头上……啊!”一观见那副天官赐福的笑容,苏曲清猛地一个哆嗉,赶紧垂首忏悔。“对不起,我才是狐狸!”苏曲尘这才又转去面对于盟主。
“那你呢?下回你要如何报复回去?让他们娶一个瞎眼的聋哑白痴女?”于盟主尚未及答话,宗老爷就先吼了过去。
“那我便要他们娶一个没鼻子的瞎眼聋哑白痴女!”于盟主狮目一瞪。
“那我再要他们娶一个双脚残废又没鼻子的瞎眼聋哑白痴女!”宗老爷冷笑。
“这回我就先要他们娶一个四肢俱残又没鼻子的瞎眼聋哑白痴女!”于盟主乱发怒扬。“我……”
“停!”苏曲尘蓦然大吼。“你们……真是被你们打败了,你们到底把人当成什么了?不管如何残废有缺陷,人家也总是个人呀!”
两方又归于沉默,仍是没一个肯低头。
苏曲尘忍不住又叹气。“真是,长眼睛没见过像你们这般幼稚、顽固又没良心的人!算了,随便你们,总之,我……”
话才说到这儿,蓦地,厅外跌跌撞撞地奔进一个仆人,脸色青白又惶恐。
“大大大……大少爷,那那那……那个皇上驾到了!”
霎时间,所有人不约而同惊呼着跳起来,椅子撞翻了好几张,人也两两撞翻了好几对,唯有端木三兄弟依然老神在在地静坐原位不动,苏曲尘还一手抓住差点跌到凳子下的九儿。
“驾到了就驾到了,那么慌张干什么?”苏曲尘慢条斯理地斥责。
“让他进来不就是了!”
元衣黄裳滚龙袍,金龙珠翠通天冠,玉革带黄缎靴,还有那一身的高贵气势,虽然年轻了点儿,然任何人一见都知道必是皇帝无疑。
除了两位太监、四位大内禁卫,皇帝身侧还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嫔妃。
“十……”一妹!才喊出一个字,九儿的嘴巴就被苏曲尘捂住了,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人都跪下去拜见皇帝,却只有他们两个还端坐不动。
“草民等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尔等平身。”
“谢皇上!”
皇帝两边人各看一眼。“哪位是于盟主?”
于盟主连忙躬身。“草民在。”
“你是来交出牌子的?”
于盟主不禁一阵惶恐。
“是。”没想到这件事连皇帝都知道。
“那就交接吧!朕只看着。”话落,皇帝即侧过一步去。
小嫔妃与父亲宗老爷兴奋地相对一眼,旋即上前一步要接收于盟主交出来的盒子,可就在双方即将换手的那一刹那——
“等等!”苏曲尘懒洋洋地喝阻了交接的步骤。“我说龙月,你还不拜见为师么?”
呃?他在跟谁说话?
众人各自疑惑问,却诧异地瞧见皇帝老太爷竟然开始摘下金龙珠翠通天冠,脱下金龙袍交给太监,待整好衣衫后即上前面对苏曲尘恭恭敬敬地跪下。
皇帝都跪下了,谁还敢站着?
后头立刻跟着矮了一大片。
“龙月拜见师父!”
“罢了,见过师母。”
“是。”龙月马上又恭恭敬敬地跪向张口结舌的九儿。“龙月拜见师母。”
尽管嘴巴张得很大,九儿却无法出得了半声,只顾傻眼,苏曲尘笑着替她合上下巴。
“当今皇帝向你下跪,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你的夫婿更尊贵的吗?”
九儿依然痴痴傻傻地无法说话,苏曲尘只好替她叫龙月起身。
“起来吧!龙月。”
“谢师父。”
龙月起身肃立一旁。
“那么……”苏曲尘把手伸向于盟主。“那面牌子该是属于我妻子的吧?”于盟主偷觑龙月一眼,即乖乖的把盒子送至苏曲尘手上,苏曲尘再把盒子放到九儿膝盖上。
“好了,牌子到手了,你打算如何呢?”
九儿又楞了好半天才迟疑地望向既懊恼得想捶胸顿足,又焦急得满头大汗的宗老爷,再低眸盯住盒子,半晌后,她才把盒子打开,盯着盒子里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令人惊讶的,她把盒子合上又送回夫婿手上了。
“怎么了?”苏曲尘的声音异常柔和。
“我……我的力气不够……”九儿低喃。
“哦?你想干什么呢?”
两眼向上瞅住他,水眸亮晶晶地沾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你……帮我毁了它好吗?”九儿呐呐地问。
苏曲尘笑得更温柔了:“你确定吗?”
拭去泪水,九儿轻轻颔首;“是的,我确定,我想我娘一定能谅解的。”
“好孩子。”苏曲尘疼爱地拍拍她的头,随即扬手一扔将盒子丢到半空中,再一掌挥出将盒子击得粉碎,飘下层层粉雾,每一颗粉粒都包含了多少多少年来积聚的丑陋感情,是嫉妒,是争执,是逞强,是悔恨,是无奈,是痛苦,是嘲笑,是悲伤,是绝望……
这块要死不死的牌子终于得以寿终正寝了!
苏曲尘朝龙月点点头,龙月会意。
“小清子,宣旨。”
“奴才遵旨。”太监之一立即掏出一份圣旨来。“圣旨下,跪!”
众人又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说!”
深夜,清尘阁寝室里,九儿坐在苏曲尘的肚子上,掐着他的脖子逼供。
“还不说?”“说,说,说,我说,可以了吧?”苏曲尘又笑又呛地投降。“可以让我起来说吧?”
“不可以,等我听完再决定要不要饶过你!”九儿捏紧了小馒头气嘟嘟地捶下一记。“可恶,居然瞒了人家那么久!”
苏曲尘笑眯眯地大手包住小手。
“其实也不奇怪,当年龙月他母亲本是要龙月拜我师父为师,但本门规炬只准单收一个徒弟,所以龙月只好拜我为师,当时我才十七岁,自己都尚未学成呢,怎么可能收徒弟?”
“但你还是收了呀!”九儿反驳。
苏曲尘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他母亲实在太过缠人了,又哭又跪又求,连我师父都看不过去了,不得已,我只好应允了。不过……”
“什么?什么?”苏曲尘挤了挤眼。“我是有条件的。”
“条件?”
“没错,”苏曲尘颔首。
“我的条件是将来无论他的地位有多尊贵,全都只论我俩的师徒身分,其他一概不论。所以,即便他是皇上,在我面前他依然只是我的徒弟,只有他对我低头,我绝不会对他低头,只有他向我下跪,我绝不会对他下跪,只有他听我的,我绝不会听他的。还有……”
“哇,这样还不够,居然还有‘还有’?”九儿惊叹地喃喃咕哝。
“他要收的徒儿也要由我来决定。”
“这样他也肯答应?”
“他们母子也是不得已的。”苏曲尘感叹地说。
“宫廷里的丑陋黑暗,倘若不是置身其中,根本无法了解一二。当年若非我贴身保护他,若非我传他本门武功防身,他的小命早就呜呼哀哉了。即使是现下,虽然他已经是皇帝了,但一旁虎视眈眈的人依然不少,他如果没有高深的武功自保,光靠宫廷里的那些侍卫,根本济不了事。”
“当皇帝也很辛苦嘛!”九儿评论道。“不过,他母亲又为什么非要找你师父或你不可呢?”
“因为他母亲也是武林中人。”轻描淡写的回答。
“那又怎么样?”
苏曲尘微微一笑,“龙月下的旨,你可满意?”轻轻松松地转开话题了。
第六百二十章
一提到这,九儿两只大眼睛立刻发出比日阳更灼亮的光芒来。
“满意,满意,怎能不满意呢?”她兴奋地尖叫。“天哪!二品清圣夫人耶!他居然册封我娘为二品清圣夫人耶!你没瞧见我爹几乎是抢着把那份册书给夺过去的吗?嘿嘿嘿,这下子就算没人逼我爹,我爹也会急着把娘的牌位恭奉人宗氏祠堂里了。”
忽地,她又攒起了眉。“啊!忘了跟爹提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我娘的坟安置在奶奶的坟边,因为我奶奶最照顾我娘了。”
“明儿修书一封去还来得及呀!”双眼一亮,九儿马上又换上一副讨好的笑。“你帮我写?”
“可以啊!不过……”有点狡猾的笑又浅浅的勾了起来。“有什么好处?”
九儿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下,然后低下红唇在他耳傍喃喃两句,苏曲尘一听就笑开了。
“成交!”九儿晕红着脸儿在他身旁躺下,已经准备好要完成第一桩交易了,没想到苏曲尘侧过身去却只是对着她继续笑,好暧昧。
“那么明儿个就先到含翠湖畔去……”
“含翠湖畔?!”
“对。”
“光天化日之下?!”
“对。”
“不要!!!”
“是谁说我会生个白痴的?”
宛如雷鸣般的怒吼声随着迅疾的人影如飞掠来,惊得含翠亭内的人个个东倒西歪,含翠湖边的人差点一头栽进湖里。
“又……又是怎么了?”九儿紧抓住险些祭了土地公的鸡腿,另一手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二弟干嘛又抓狂了?”
她身边的男孩从书本上慢吞吞地抬起深沉的黑眸,神似苏曲尘的五官上挂着神似苏曲尘的柔和笑容,只一眼,摇摇头,又回到他的书上了,明明不过七、八岁,神情举劲却成熟得不像个孩子,让人觉得诡异得很。
而亭子另一边,正与苏曲尘相对谈话的苏曲清马上飞扬起幸灾乐祸的笑。
“哈哈哈,二哥还真是可怜啊!打从成亲那天开始就没过过半天好日子,啧啧啧,还真是卒苦啊!”
讥嘲的评论才刚发表完毕,眼前人影倏现,苏风怒气冲冲地把手中的小人儿扔到苏曲清脚跟前。
“是你!就是你说我会生个白痴的,好,马上去给我换个白痴来,否则我就宰了你们两个。”
“?!”笑容马上扯扁了。
苏曲清愕然瞪住坐在地上嘿嘿嘿诡笑的男孩,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同九儿身边的男孩一样七、八岁,可一看就知道是个名副其实的鬼灵精,漂亮得不像人,却鬼得教老子想吊颈。”
“换……换个白痴?”
“对!”苏风厌恶地斜睨着地上的儿子。“我要白痴,不要他这种可恶的小狐狸。”
“这……其实……其实他也没有多可恶嘛!只不过……只不过稍微聪明了一点点而已咩!”苏曲清陪笑呐呐道。两眼一瞪,“换!”苏风狂吼。
瑟缩了下,“好好好,换就换嘛!”苏曲清窝窝囊囊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转向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的男孩,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对上的是大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自己对自己摇摇头,再朝湖边那一群人望去。
“那……啊!那个……”一根手指头点了出去。
“喂喂喂,那是我小儿子耶!”马上有人提出抗议了,“别慷他人之慨好不好?”
“咦?那是你儿子吗,大嫂?”很夸张的惊讶;—抱歉,抱歉,真抱歉,我看错了,嘿嘿,一时看错了。那……啊!那个、那个……”
旁边立刻又有人咳了两声。“那是我女儿。”
“?那也是有主儿的吗,大哥?”更夸张下。“啧啧!我今天是眼花了还什么的,直是!好,再来……唔……啊,那个……”
“那本来就是我儿子!”冰冷的声音。
“哎呀,原来那也是你儿子啊,二哥?”已经夸张到听起来好像在笑了。“那……那个总可以了吧?”
“那、也、是、我、儿、子!”“耶!怎么又是你儿子?”叹气了。“真是的,二哥,既然你有三个儿子了,权当扔垃圾一样丢掉一个也是无所谓呀!所以说……”
“换!!!”
“是,换。”不情不愿的,手指头点向自己的“所有物”。
“唉!跳楼大拍卖,那个可以了吧?”
“我才不要你的种!”苏风嗤之以鼻地哼道。
“?!”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怪叫了:“你什么意思你,二哥?我的种有什么不好了?”
“烂!”好简单的一句评语。
“什么?”火大了。“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一次?一百次都可以!”苏风冷笑、“烂!烂!烂!烂……”
呼一声,几乎是同时,苏曲清一掌劈出,苏风一个旋身飞出亭外,天雷勾动地火,大战如焉展开,湖畔的人全围过去喊加油,亭里的九儿也跑去看热闹了。”
依然是柔柔的笑,捧书本的男孩望望亭外,再看看地上的堂弟,说了一句中肯的批评,与父亲相对一笑,然后又回到书本上。
“笨蛋!”也只有他会说那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灵精是笨蛋了。含苦温煦的笑,苏曲尘蹲下身,开始对大侄儿低低细语。
“聪明的狐狸不是像你这个样儿的,应该要像你堂哥那样……”
看样子,不久之后,藏日山庄又要多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了第一章邓县位在豫境边,是个不算小的城镇,虽然没什么特别的物产名胜,但因为处于鄂境到豫境时的必经官道上,所以来往的旅客商贾众多,城内生意大多为大小饭馆、客栈,和镖局、钱庄等。
其中比较特殊的是,邓县内的勾栏院和赌场都设在楼船里.一问花舫在右,一问赌舫在左,皆停泊在流经邓县城外的湍河沿岸。
湍河之水在这秋日的季节里虽枯竭了一些,却不影响它的美丽,碧绿色的水流悠悠东流,衬着两岸的烟笼林陌,隐约重叠,并点缀着几只翱翔在河面的飞鸟,有着令人神往的幽静清雅。
沿着湍河,经过花舫往下游走,就在岸边儿不远处,有一座小巧玲珑的仙迹山,这座山不大,也不雄伟,但却有着另一股灵秀的味道。
在山边儿有两座相连的青砖瓦房,舍旁几方小菜圃,数只母鸡带领着小鸡仔到处啄食嬉戏。
此刻,一名中年妇人正在屋前晾晒衣物,一身的粗布衣裙却掩不住她天生的秀美气质,她身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胖男娃,正拿着小竹枝猛往地下挖。
“胖胖,又在挖什么啦?“
“虫虫,虫虫。“
胖胖仰起小脸蛋,开心地咧嘴笑着,中年妇人也回望着他笑,同往常一般忍不住在心中暗赞着:好漂亮的小娃儿!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是张如粉雕玉琢般的俊俏五官,浓黑人鬓的双眉,搭配着大而澄澈的双眸,挺直的鼻梁、小巧微嘟的红唇,尤其是额心那颗豆大的红痣更是显目慑人。
人见人爱的俏模样儿和顽皮可爱的性子,总让见着他的人忍不住要把抱他、亲亲他,再积极一点的还想认他做乾儿子呢!所以,到现在为止,胖胖己有六个乾娘了呢!
“挖虫干什么啊?胖胖,要是搞得一身脏,待会儿你娘回来又要骂人了!“
胖胖用小手指着鸡群。“给吃,要吃。“
中年妇人摇头笑道:“它们自己会找吃的,不用你忙活了。去洗洗手吧!你娘该回来了。“
胖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亲,所以,尽管他满心的不情愿,还是嘟着小嘴儿去洗手了。
望着他摇摇摆摆的小身躯,中年妇人忍不住又笑了,唉!在是让人爱极了的小东西。
中年妇人晾完衣服,拿起空篮子,才一转身,便看见自远处走来的窈窕身影,她回头瞧瞧那洗手洗着洗着便开始玩起水来的胖胖。
“胖胖,甭洗了,你娘回来罗。“
顶着一身湿,胖胖跳起来欢呼一声,便向娘亲跑去,“娘,娘……“
摇摇晃晃的小身子在半路还摔了一坟,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爬起来就继续往前冲,“糖葫芦,糖葫芦!“
那是一个俏丽迷人的年轻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粉绿丝带扎着侧梳的坠马髻,相当俏皮可爱,粉绿色的劲装里在娇小玲珑的身躯上,更显得英气逼人、活力十足。
只见她踩着两只小蛮靴,快走两步后,双手一捞,便高高的举起胖胖,让他腾空飞旋。
“胖胖,想不想娘呀?“
“想,想!“胖胖咯咯大笑着。“想娘,好想,好想嘎!“
冷瑶瑶笑着收回手,搂住那胖嘟嘟的小身躯,继而在那张惹人疼爱的小脸蛋上印下好几个香吻。
“你这张小嘴儿就会哄人!“她说着,解下系在腰边的袋子,从里头掏出一个纸袋儿。
“哪!你的糖葫芦,娘可没忘喔!“
胖胖又是一芦欢呼,他抢过纸袋便迫不及待的将手往里伸。
冷瑶瑶轻笑着将他放到地上,向中年妇人笑问:“霜姨,我不在时,这胖小子有没有惹什么麻烦?有就赶快说,我得在他吃糖葫芦前先揍他一顿。“
“行啦!这乖小子只曾搞笑,哪会惹什么祸!“中年妇人司徒霜笑道:“倒是你.这回又上哪儿去啦?“
冷瑶瑶在屋前的小凳子上坐下,托着双腮注视着舔食糖葫芦的儿子。“还不是老套.到庙里头烧烧香啦!再上街去买些胭脂花粉什么的。“
司徒霜也坐在另一张小凳子上,问:“没碰上什么麻烦吧?“
冷瑶瑶嗤了一声。“开玩笑!有我在会有什么麻烦?那些会惹麻烦的人早几百年前就被我教训过了,剩下的都是些老老实实的人,所以,谁还敢找本姑娘的麻烦啊!“
第六百二十一章
司徒霜瞧她那副嚣张模样,不由得深深叹息。“冷瑶瑶哪!不是我爱说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应该去做这种事.找个规规矩矩的人家嫁了才是正事啊!“
冷瑶瑶斜睨着司徒霜,“霜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志向,成为一个游走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女才是我最想做的事,嫁人?“她嗤哼一声,“下辈子吧!我才不要没事找个丈夫来管我呢!“
“就像我爹,前后的妻妾加起来也有五个,哪一个他不管到底的?那个不准、这个不许的,又说什么女孩子家,只能乖乖的待在闺房里做个贤妻良母,不能随便出门……“她翻了翻白眼。
“算了吧!都什么时代了?江湖上有那么多的侠女,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当侠女?
“司徒霜摇摇头。“瞧你说的,毕竟你们冷家庄还算有些名气嘛!妹夫的规矩自然就多了些呀!你好好的跟他说,或许……“
“门儿都没有!“冷瑶瑶轻哼。“我都央求过许多回了,可他仍是连一丝武功都不肯教我,要不是我自己这边偷学一点,那边又求哥哥们暗暗教我一些,才有了这身功夫。告诉你喔!大嫂嫁过来前也是个侠女耶!可她嫁过来之后,爹就不准她动武了,真没趣。“
司徒霜又叹了口气。“可你也不用为了要当侠女,这么不择手段吧?“
冷瑶瑶耸耸肩。“没办法,被逼上了嘛!“
司徒霜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所以只能叹气。
当今武林黑白两道之中,冷家庄的声势威信尚称响亮.而个性刚正古板的庄主冷苍雄,也相当爱惜这得来不易的名声.行事作为皆极为谨慎小心,只可惜他有一点根深蒂固的小毛病——重男轻女。
男主外、女主内是他所坚持的主张,因此,在冷家庄内,不能有随意动武的女人,尤其当三女冷瑶瑶向他要求学武时,他更是一口便回绝了。
一向仰慕侠女之流的冷瑶瑶,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以致活泼好动的她便偷偷学、暗暗练;然而,这样她还不满意,从她及笄之后,她便开始天天缠着冷苍雄要出门闯荡江湖,立誓做个侠女。
但常常她话还没完,冷苍雄便会噼哩啪啦的乱吼一气,不过,她只当它是耳边风般由右耳进左耳出,心中则暗忖着,若她满十六岁时爹亲还不肯答应,她便要逃出家门,自行历练去也。
怎知,她的说服工作才开始进行没多久,大祸便突然临头了!
话说冷家二女冷玉心,原是许配给烈日堡的少堡主,谁知还没过门,冷玉心使与她的大师兄日久生情,不但互许终身.还将生米煮成熟饭了。
所以,当烈日堡表示要将媳妇迎娶过门时,冷玉心只好将事实真相告知父亲。
震怒冒火、暴跳如雷都是另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以冷苍雄的正直个性,当然不可能将已姓残花败柳的女儿嫁过去,更别提烈日堡的声望地位皆高于冷家庄.哪可能接受这种欺骗和侮辱。
景后,冷苍雄在元配的建议下,无奈的决定要三女冷瑶瑶代嫁。不过,这对立誓要做个济弱扶倾、行侠仗义的女侠的冷瑶瑶而言,可真是青天霹虏,如同自天外飞来横祸!
她才不要嫁人哩。
还没嫁人,爹亲就管她管得要死,要是嫁了人,夫君外加公婆三个人,就等于二倍的严管了耶!到时候,她的侠女志向可就真的要玩完儿了!
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她宁愿享受孤身游走天涯的自由!
而且,她决定要尽快付诸实行!或许,只要她像二姊一样成了残花败柳,那爹亲可能就不会要她嫁人了吧!
“到底是谁教你那么做的?“司徒霜好奇的问。
“没有人啊!我自己想的嘛!“冷瑶瑶回答。“瞧二姊,爹不是没强迫她嫁了?“
“可是。她后来还是许配给你大师兄了呀。“
“所以罗!“冷瑶瑶得意地说:“我才会找个彼此都不认识的过路人,这样一来,不要说爹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追我该嫁给谁呢!那我也就永远不必嫁人啦。“
当初,冷瑶瑶一得知爹亲的决定,头一个反应便是逃跑,可惜运气不佳,刚好被半夜赶回家来的大哥逮个正着,然后就被看得死死的,想逃也逃不了!也因为如此,她才会有那桩釜底抽薪的计划产生。
她缠着大娘一起上邓县的观音庙烧香,夜里在客栈下榻时,一眼便瞧见对面最尾端的那间,正好有个白衣书生进入,颀长的个子、潇洒的背影,她当下便决定就是他了。
她知道看守她的人都守在客栈外头,所以,她就放心大胆的摸到白衣书生的房间,顺利的执行了她的计划。
“你真笨!“司徒霜骂道:“你爹还是可以将你许配给鳏夫,或干脆让你嫁出去做妾,那不是更惨?“
冷瑶瑶俏皮的吐吐舌头。“我那时候方刚及笄没多久,娘亲又过世得早。没人教我,我哪会知道那么多嘛!“她心虚地低下头。
“不过,结果还是没有啊!“
“是喔!“司徒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还不是胖小子帮了你……“她陡地皱眉低语。“真不知道他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当然是帮了我罗!“冷瑶瑶招来胖胖,亲昵地抱住他。“你不知道,当时爹不但逼我一定要把孩子打掉,还准备要把我嫁给白牛镇的金铺老板做三房哩!“
司徒霜以“你看吧“的眼神睨着她,冷瑶瑶以噘噘嘴回应。
“就算爹不逼我嫁,我也不会把孩子打掉。“冷瑶瑶脸色怪异地沉思了一会儿。“很奇怪,我当时一直觉得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是……不能不要的。“
司徒霜凝视她片刻,又转向胖胖,立刻露出笑容。“那么令人疼惜的孩子.还真得是上天赏赐的才能生得那么可爱漂亮喔!“
冷瑶瑶也捧着胖胖的脸蛋仔细端详。“他一点儿也不像我。肯定是像他爹,可惜我压根儿没见到他爹的长相。“
司徒霜又开始为这件荒唐事摇头叹息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认为随便找个人,人家便愿意?“
冷瑶瑶放开儿子,让他假扮老鹰去抓小鸡。
“我听来的嘛?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一回,我躲在厨房里偷吃鸡腿,刚好小翠和小红到那儿帮大娘炖补药,她们不知道我躲在米缸后头,所以就聊了一些……呃……闲话。“冷瑶瑶嘿嘿笑两声。“她们说男人都是来者不拒的,管你认不认识,只要不太老又不太丑,他们向来是多多益善,对于自动上门的女人,更会认为是飞来艳福。“
司徒霜猛摇头。
“后来她们又说,现在有些男人也像妓女一样,要收银子的哩!那些丈夫常常出门傲生意的妻子,和那些不想再嫁的富有寡妇,还有富商的姨太太们,都会固定去找那些男人喔!“
“吃软饭的家伙!“司徒霜冷哼一声。“所以,你才会拿银子去给那个书生?“
“是啊!“冷瑶瑶理直气壮地应道。“毕竟我找他是有目的的嘛!“
“老天!“司徒霜抚额哀叹。“吃了亏还付银子给对方,真是……“
“哪有?“冷瑶瑶反驳。“我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是喔!结果是你被赶出家门了!“
冷瑶瑶不在乎的耸耸肩。在“那一夜“不久后,冷瑶瑶发现计划竟出了岔子——她竟然怀孕了!起初她的计划是真的很顺利,她发誓自己并不知道那个书生是谁,爹亲也对她无可奈何,只是开始暗中想办法将她快快嫁出去,当然,这一点她并不知道。
震骇惶恐、惊慌失措是第一个冒出来的情绪,但在那之外,她有另一股奇妙的预感,一种令她坚决不愿打掉孩子的灵感,坚决到她宁愿绝食.因为怕爹爹暗中在她的饭菜里下打胎药。
虽然她**怀孕,又不肯打掉孩子,但冷苍雄却没有古板到残忍地希望女儿就此饿死,一了百了,只是,他也没脸再留下这个丢尽他脸面的女儿,于是就将女儿送到她母亲的妹妹司徒霜那儿,还附上五百两,外加留言,表明自此父女关系断绝,要她千万别再回去等等。
而夫婿刚过世不久的司徒霜,自然很欢迎能有个伴来陪她捱过伤心思念的日子,就这样,冷瑶瑶在那儿住下了。
当然,自始至终,她一直没忘记自己要成为侠女的愿望,不过,她知道恐怕要迟些日子了.至少也要等孩子长大到能随她出门旅游时吧!
司徒霜的夫婿留了些微薄的财产给她,再加上冷苍雄的五百两,节省一些也能过上好些年了,更何况.她还有一双巧手,绣出来的女红如真似幻,富有人家制裳添服时常会指定由她上绣。
而冷瑶瑶当然也不甘示弱……呃……应该算是不甘寂寞啦!在生产完后,孩子刚断奶,她便开始到处找工作了,但是……
镖局——“抱歉,我们不请女镖师。“
武馆——“你凭什么让我们请你?“
保镖护院——“哈、啥、哈!“
她处处去问,也处处撞壁.正当她心灰意冷时,或许是运气好吧!她居然“不小心“的救了趁闲逛街,被小流氓骚扰的兰舫头牌红姑娘惜惜。
当惜惜知道她的处境后,在双方都极乐意的情况下,冷瑶瑶便成了惜惜的保镖,但却不是贴身保镖,而只是在惜惜出门时才需要随侍在侧的保镖。
第六百二十二章
惜惜出门的机会不固定,但每月的包银却是固定的,所以,冷瑶瑶也常常到兰舫去作义务保镖。与兰舫中的众位姑娘混熟了后,每每姑娘们出门时,就会上冷瑶瑶家逛逛,而这一逛,便替胖胖逛出一大堆干娘来了。
没办法,谁胖胖让长得那么俊俏惹人爱嘛!
“冷瑶瑶……“司徒霜欲言又止地说:“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不嫁人了吗?“
“当然!“冷瑶瑶毫不犹豫的回答。“从我立志要做侠女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如果有必要,我宁愿终生不嫁。“
“为什么?“司徒霜好奇的问。
“你说说,哪一家的丈夫、公婆曾由着媳妇随意出门到处乱跑的?“冷瑶瑶不答反问。
“呃……“
“没有吧?“冷瑶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只要女人一嫁过门,公婆就会要求媳妇得待在家里侍奉公婆、生儿育女什么的,而做丈夫的也会希望妻子乖乖的等着他回家.专心伺候他、陪他上床等等。“她冷哼一声。“这样一来,我哪有空闲去做我想做的事啊?“
司徒霜沉默了一曾儿,然后皱眉反问冷瑶瑶。“侠女真有那么容易当吗?那到底有什么好的干?“
“霜姨,别看不起女人哟!“冷瑶瑶不高兴地说:“你知道吗?武林七大高手之一,便有两位是女侠喔!“
“武林七大高手?“
“嗯。“冷瑶瑶点头应声,同时双眼布满憧憬地望向前方。“武林中年轻一辈的七大高手是一狂双魔四剑,而四剑中的七铃剑上官芙蓉,便是一位大大有名的侠女,她行侠仗义、济弱扶倾、豪爽坦荡地不输男人,是白道中最受称颂的女侠。
另一位则是勾魂剑吕小蜜。她则是一位武功高强又美艳娇柔的大美女。'“
“又是行侠仗义,你不烦,我都烦了!“司徒霜喃喃地嘟囔着。冷瑶瑶正说到兴头上,没理会司徒霜。“
但是,武功最高的是一狂双魔,双魔属黑道中人,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而一狂则是指狂书生。他可就是一位相当神秘诡异的人物了!“她微微蹙眉。
又说,“听说他有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内功甚至比少林掌门大师还深厚.足以称霸武林。
而最奇怪的是.通常武功深浅是与年龄成正比的,但他却违反了正常的原理,以三十不到的年纪,就达此境界,人大都在猜测,他到底是如何能练成如此一身高绝的武功。“
司徒霜以单手托腮。“说不定那是江湖误传.其实他的武功根本没那么厉害。'。
“霜姨!“冷瑶瑶翻翻白眼。“江湖传言虽然不可尽信.但狂书生既然能名列七大高人之首,那他武功的深浅怎么可能只是误传呢?“
“这些都纯属臆测罢了。“司徒霜耸耸肩“那他是黑道.还是白道?“
“不知道!“冷瑶瑶很干脆地回答。
“不知道?“司徒霜诧异地张大眼。“怎么会不知道?“
“我刚刚不都说了吗?他是个相当神秘诡异的人,行事完全没有正邪善恶的准则。完全依凭个人喜怒而为,而且。传言他个性冷酷绝情又孤僻怪异.明明外表看起来是一介儒雅的文弱书生,可要起人命来,却是眼睛眨也不眨的,暴烈狠毒得令人心惊胆寒呢!“
“那他就该列属为黑道的恶人。“司徒霜评论道。
冷瑶瑶瞥她一眼。“可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有灾患之事传出.他便会率先捐银赈灾,而且每捐必上百万两之巨。就像每一年黄河决堤泛滥,他都固定会出白银两百万两以赈灾。“
司徒霜愣了半晌,方说:“那就……白道……“
冷瑶瑶叹口气。“他名列七大高人之首,认识他的人却寥寥无几,霜姨知道为什么吗?“
司徒霜楞楞的摇头。
“因为认识他的江湖人物统统都死了。“
司徒霜蓦地惊讶的张大口。
“他从不会到处嚷嚷他就是狂书生,可一旦惹毛了他,他便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所以.当对手明白他的身分时,也就是死亡的一刻。“冷瑶瑶苦笑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黑道,还是白道,事实上,也没有人分得清。“
冷瑶瑶吁了一口气,继续道:“今天你可能见到他路见不平。视若无睹、见死不救,但明天,不定又会看到他为了某件欺压良善之事赴汤蹈火、全心卯上。“
她撇撇嘴。“反正.一施一为全视他当时的心境而定,可能是善事,也可能是恶事;可能是正义之举,也可能是邪佞之流。他是个完全没有善恶之分的人,只在于他想不想而已。“
司徒霜又呆愣许久.而后甩甩头.“唉!怎么说到这儿了?现在该说的是……呃……是……“她蹙眉想了想.“哦!对了,做女侠有什么好?而且,难道做女侠的都不会嫁人了吗?“
“什么好?“冷瑶瑶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司徒霜。“难道你不曾羡慕憧憬过那种海阔天空、天下任我邀游的自由吗?还有那种助人之后的满足与快乐.那种知道自己不输男人的骄傲,那种……“
“好像没有耶!“司徒霜喃喃地道。
冷瑶瑶忍不住嗤了一声。“真没志气?就算女侠,也终究会嫁人,但她们多能自行慎选夫婿,婚后夫妻俩并游江湖,这样不更是美事一桩吗?“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司徒霜以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冷瑶瑶。“你有做侠女的资格吗?“
冷瑶瑶耸耸肩。“试试看罗!若是不行,我还是可以另寻名师学艺嘛!“
“那……胖胖……“
“带在身边啊!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当然要带着跑罗!“
司徒霜不赞同地摇摇头。“这样不好吧?一个小娃儿哪受得了到处奔波的辛劳,或许你可以先替他找个爹来照顾他……“
“我早说过我不嫁人了,霜姨。“冷瑶瑶立即出声抗议。“好不容易脱离了爹爹的霸道,我才不会笨笨的一头钻进婚姻的监牢里!“
“可是……“
冷瑶瑶的双眼突然定在司徒霜脸上。“霜姨,不会是你自己想嫁了吧?“
司徒霜脸一红,立刻脱口道:“才不是!“
冷瑶瑶眯着眼斜睨她。“是吗?都两年多了,关叔叔还没打动你的心吗?“
司徒霜避开脸,不敢看冷瑶瑶那打量的眼神。“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回轮到冷瑶瑶叹气了。
“我说霜姨呵!别老是那一套什么不事二夫的,男人都可以再娶了,女人为什么不能再嫁?又不是没有前例可循。何况关叔叔也是再娶,你们是半斤八两,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再说.关叔叔人那么老实忠厚,对你又痴情,我看你对他也不是毫不动心吧?“
司徒霜咬了咬唇。“我……“
“别你呀我的了,好好考虑考虑吧!别管世俗的眼光,能求得一个情意投合的终身伴侣,才是最重要的!“
司徒霜不禁叹息。明明是在说冷瑶瑶的,怎么说着说着却扯到她身上来了?而这一扯,也真的令她心乱如麻了起来……
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暖暖的阳光懒懒地洒落一地柔和的光影。
司徒霜陪着胖胖午睡去了,闲着没事干的冷瑶瑶,便卷起衣袖到河边洗衣裳,而后又回到屋前晾晒刚洗好的衣物。
她抖开湿衣衫,不经心地瞥一眼从前头岸边奔过的一匹白马,然后她继续晾晒衣裳。
然而,马蹄芦在过去不远后,随即复返。
冷瑶瑶疑惑地转头正视直直地朝她奔驰而来的白马。
全心戒备地往后退两步,等白马一在她身前立定,她便闪过马首朝马上的骑士望去这一望,她先是一楞,继而不相信地瞪大眼想再清个仔细,然后,她倏地倒抽一口气,大惊失色地又连退了两大步。
皇天保佑,不会是他吧?!
她捂着自己愈跳愈快的心口,强自镇定。不会的,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她哪有那么倒楣.好死不死地居然让他碰上了!不会,绝对不会、不会……
该死!不是他才怪!宛如用同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五官,还有那额心血痣,眼前的男子.不是胖胖他亲爹,难道是他兄弟啊?虽然眼前的他看起来相当冷漠绝情,还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气息,尤只是额间那颗如豆般的血痣时暗时鲜,更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但那只是气质上的迥异.以他们酷似的相貌.绝对没有人会否认他和胖胖是父子的说法。
她用眼角往身后的屋子扫了一眼,心里更加慌乱。她希望胖胖那小子今儿个可以多睡一会儿,千万别在这时候醒来。
再度朝那张同胖胖一样俊美的俏脸蛋.在瞧见这个又俊又酷的男人时,恐怕垂涎的口水要令湍河泛滥成灾了!
转念一想,冷瑶瑶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脑中的思绪开始如唱双簧般的你来我往起来——
他要做什么?找我要儿子?!
不,不可能?那天夜里乌漆抹黑的,连她这个有功夫的人都看不见他长得是啥德行。
他这一介弱质书生。更不可能瞧见她的长相。当然。也就更不可能未卜先知的知道她会怀了他的儿子。好吧!若真是如此。
那他又为何摆出这副架式?明明已经往前头去了,干嘛又楞楞的掉回头来,还两眼直盯着她看?
若不是有目的。难道是吃饱撑着没事干,瞪大眼睛让眼珠子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