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半空中,王楠修伟的身躯不慌不忙地以匪夷所思的姿势横移三尺,右掌倏沉猛翻,左掌却划起千百道掌影,有如千万流星交相闪泻,剽悍地迎上潘寿长那两道刚猛无比的罡气。
但闻轰然一声暴响,一道人影落地后踉跄退了三、四步,另一道人影也退了两步,然后,两人对视片刻。
“看来……”潘寿长已收起轻忽的心情,脸色凝重的眯著眼。“如果我不谨慎一点,说不准会阴沟里翻大船呢!”
王楠默然无语。
潘寿长皮笑肉不笑地撩了一下嘴角。“那么,接下来该换我先……”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已笔直的射向王楠……
“也许,”萧老爷心情沉重地目注对战的双方。“这一战会比上一战更久!”
“不是也许,是一定!”萧承尧的岳父赞同道。
“也更困难!”萧晨衣的公公。
“胜利的希望更渺茫!”萧醒衣的公公。
“他为何不用黑索呢,否则希望会大点呀!”萧秀衣的公公。
他们全都错了!
这一战只用了七招就结束了,而且……
王楠嘴角挂著一丝血丝,脸色也有点苍白,毫无疑问受伤了,虽然伤得应该不重;反观潘寿长全身毫发无损,甚至连衣裳也是整整齐齐的,但那张苍老的脸上却是一片宝刀老去的黯然。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吗?”潘寿长喃喃自语,“年轻人,从今后,武林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他转身对随他来的人挥挥手。
“我们回去吧!”
“不,爷爷,”他的孙子抗议。“明明是你赢了,他输了,为什么……”
“住口!”潘寿长冷厉的怒斥。“我最多只能伤他到那种程度,但他却在我心口上虚印了三掌,倘若他有心要伤我,我早就爬不起来了,不,恐怕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仅他的孙子,在场所有人全骇然呆住了。
直到潘寿长和他的人全走光了,众人还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各个木雕泥塑般的傻在原地。
原来阎王索最厉害的不是他的黑索,而是他那双掌。
扑通一声,头一个回过神来的萧瑟儿又跪到王楠面前去了,还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师祖爷爷在上,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收我做徒孙,求求你了!”
由于王楠受了伤,虽然伤不重,但萧老爷还是坚持要他留下来养好伤再回北方,毕竟他是为萧家受伤的。
结果一个月后,王楠的伤好了,可是萧瑟儿怀著七个月身孕,实在不适宜长途跋涉,硬是被萧夫人又留了下来,王楠一个字也没有反对,他能了解萧夫人渴望多留女儿一段时间的私心。
于是,生产,坐月子,到他们终于可以上路时,都已是十一月中旬了。
“师父将军,最好多买两件毛毯,”一手抱女儿,一手掀开车帘,萧瑟儿认真地对王楠说。
“否则还没到马场,你的宝贝女儿就会冻死了!”一想起去年冬天大雪纷飞的马场,她就忍不住打哆嗦。
王楠瞥她一眼,叹气。“好。”
算了,师父将军总比师祖爷爷好。
“对了,马场那边可有消息来,说你妹妹生男的还是女的?”
“她下个月才会生。”
“喔……最好她是生女的,不然先说好,咱们女儿可是连一根头发也不给你外婆瞧见喔!”萧瑟儿慎重的提出警告,未雨先绸缪,免得莫名其妙搞丢女儿。
人家重男轻女,她可是重女轻男的。
“同意。”王楠喃喃道,他的女儿就是他的女儿,只会姓厉,绝不会变成秦家的曾孙女。
车帘放下了,但萧瑟儿的声音仍透过布帘传出来。
“师父将军,你妹妹成亲了吗?”
“三个月前成亲了,条件是他们要搬回马场住。”
静默了一会儿,布帘又掀开,萧瑟儿急吼吼地探出头来。
“他们不是想偷宝石矿的地契吧?”
王楠挥了一下马鞭,半声不吭,好像没听见似的,萧瑟儿翻翻白眼。
“我就知道,地契你收好了吗?”
“地契并不在马场里。”
“不在马场里?”萧瑟儿呆了呆,继而放声大笑。
“那可好玩了,他们一定找得快抓狂了!”缩回脑袋,布帘放下。
“厉害,师父将军,未卜先知喔!”
“当年马场设立之初,不时有劫匪来抢劫,”王楠沉声道,“为保万一,祖父才把所有重要物品收藏到京城里的宅邸内,留在马场里的只有帐簿,除了历任场长,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稍顿了一顿。“娟娟自然也不知道。”
“那你又说给我知道。”
“我相信你。”
“哈哈,谢谢你的信任啦,师父将军!啧,好冷!”
“你要喂奶了吗?”
“对啊!”
“再稍待一会儿吧,很快就到城镇了,待打尖时再喂奶就不会冷了。”
“才不要,打尖的时候你要教我武功的,怎么可以浪费在喂奶上!”
“……”
这个女人,学武功竟然比女儿重要!
带著个小娃儿赶路怎么也赶不快,好不容易在过年前十天,王楠和萧瑟儿终于回到马场,由于天刚黑,因此知道他们回来的人并不多,孟羽又特意要他们保持安静,到了大屋前,他抿著忍俊不住的笑意指指屋内。
“兰嫂一离开,他们就开始翻箱倒柜,现在应该正热闹吧!”
王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就赶著萧瑟儿进屋,因为正在下雪,他怕冻著妻子和女儿。
然后,王楠直接走向不断传出嘈杂声响的房间——他的寝室,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再往里进,驻足在内室门口,只见王佳蓉坐在床上大刺刺地指挥过来、指挥过去,而她的夫婿丁瀚则兼职小喽啰忙著搬开化妆台看看后面有没有暗柜。
“想找什么吗?”
“废话,当然是找地……”
噤声,猛然回首,一见是王楠,王佳蓉张嘴便发出一道惊恐的凄厉尖叫。“大哥?!”
由于尖叫声实在太过于恐怖了,王楠不觉皱了皱眉头,旋即慢吞吞地步入内室,环顾四周,刚被打劫过的场景最多也就是这样,再下去应该就是拆屋子了,那可比搜屋子更辛苦。
“你们……”他弯身捡起妻子最爱的发巾,仔细拍干净。“究竟在找什么?”
第五百九十四章
王佳蓉挺著大肚子吃力地从床上站起身,“我们……”一边对丁瀚使眼色,一边努力找回镇定,“呃,我们在找……找……”忽地瞥见化妆台上的珠宝盒,脑际灵光一闪
“啊,对了,我掉了一枚戒指,丁瀚正在帮我找!”
噗哧失笑声从内室门口传来,她转头望去,原来是萧瑟儿在那儿摇著怀里的孩子,表情净是嘲讽。
“你笑什么?”她气势汹汹地问。
萧瑟儿耸耸肩。“请问你的戒指又怎会跑到我们房里来掉呢?”
王佳蓉窒了一下。“它……它滚进来的!”
“是喔!”用最夸张的动作转头从寝室门口徐徐看进内室里来,几乎是从天涯到海角的距离,萧瑟儿不禁又笑了,“你的戒指是糖葫芦还是荔枝?可真会滚啊!”
说著,她走向床边想把孩子放下来,却发现床铺也被掀得一塌糊涂,这才真的不高兴了。
“拜托,这又不是你的房间,麻烦你以后不要随便进来好不好?”
“不好,这是我哥哥的房间,为什么我不能进来?”王佳蓉不服气的抗议。
萧瑟儿淡淡瞟一眼王楠,后者默默过去把孩子抱过来,好让妻子整理床铺,再转回身来面对王佳蓉。
“以后不许进我的房间。”
“为什么?”王佳蓉怒叫。
“因为这是我的房间,我说不许就不许!”王楠冷声道。“倘若你又随便进我的房间,我会让你搬离大屋,住到另外的屋子去!”
他竟要赶她走?!
王佳蓉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看看还在整理床铺的萧瑟儿,又看看丁瀚,再看回王楠,突然爆火了。
“我偏要,这是我家,我爱进哪个房间就进哪个房间,谁也别想赶我走!”
“不,这不是你家,”王楠斩钉截铁地否决她的宣言。“你姓秦,嫁给姓丁的,跟厉家毫无关系!”
“但我明明是你的亲妹妹!”
“已经不是了。”
王佳蓉气得想跳脚,可惜她太重了,跳不动。“我成亲的条件是可以搬回马场来住!”
“我只要你搬离大屋,并没有要你搬离马场,否则你就不要随便进我房里。”
竟敢威胁她!
王佳蓉哪里受过这种气,马上又爆发了,“我偏要!”她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尖叫,就差没坐到地上去踢脚撒赖,“偏要!偏要!偏……”
声音再次中断,她愕然往下看。
其他人也纳罕地跟著她的视线往下看,愣住,静默一晌。
“我说,是不是应该请稳婆来了?”
王佳蓉生了一个儿子,萧瑟儿开始紧张了;刚过完年初二,王老夫人就亲自跑到马场来说要替孙女坐月子,萧瑟儿更紧张了;一听说萧瑟儿生的是女儿,王老夫人便十万火急地说要看看曾孙女,萧瑟儿当下就抓了狂,二话不说,立刻一把揪住王楠拖回房。
“我绝不给她看见我们的女儿,”她用力戮著王楠的胸口。“听见没有?绝不!”
王楠抓住她的手指头。“听见了。”
萧瑟儿仰起眸子盯住他,“那你打算如何拒绝?”不太相信他真能做到。“骗她?”
“我不说谎。”
“那你究竟打算如何?”
“明说。”
萧瑟儿惊愕地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继而失声大笑,乐不可支。
“你会被外婆判死刑,当场处决!”
王楠和萧瑟儿一出现,王老夫人就忙著左看右看,以为他们进去是为了抱孩子给她看,谁知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得看。
“孩子呢?”
王楠慢吞吞地落坐,不答反问:“表哥、表弟也该有孩子了吧?”
“有,总共七个,都是男的。”王老夫人不耐烦地回道,再问:“孩子呢?”
哇靠,秦家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地专门生产臭男人?
萧瑟儿与王楠相觑一眼,一个眼神在发布警告:打死也不可以给她看到!另一个眼神在叹气:我知道。
“孩子很好。”
“废话,孩子当然很好,不然你们哪会这么悠哉。”王老夫人没好气地说,愈来愈没耐性了。“我是说,你们不是进去抱孩子来给我看看的吗?”
“不。”
“什么不?”
“我们不会让外婆看我们的女儿。”
真的说了!
萧瑟儿赞叹地斜睨著面无表情的王楠,如果不是时间不对,真想为他喝一声采——好气魄,果真是不怕死的男人!
而王老夫人的反应也果如预料般马上就横眉竖眼起来。“为什么不给我看?”
王楠继续面无表情。“我们想保有自己的女儿,不想被外婆霸占去。”
够胆量,这种话也敢这么直愣愣地说出来,不亏是北霸阎王索!
萧瑟儿继续在心里惊叹,高呼三声万岁,简直是彻底崇拜,然后再看看王老夫人是什么反应。
“好吧,那等你们生下第二个女儿之后再分给我一个好了。”
她以为是分家产吗?
萧瑟儿啼笑皆非地猛翻白眼,再横著眸子睨向王楠:人家要分家产了,现在你又打算如何?
“不,我一个也不给!”
“为什么?”“外婆想要丫头,可以去跟表哥、表弟他们说。”
“但他们就是生不出来呀!”
“他们还年轻,早晚会生出女儿来的。”
“我等不及了,都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了,你以为我还能够活多久?”
“我相信外婆一定可以抱到秦家的正牌曾孙女的。”
“你……你太不孝了,我老太婆这样求你都不行吗?”
她这样算求人,杀人就是做善事了!
萧瑟儿偷偷打了个呵欠,再继续听他们一来一回辩论,“商讨”究竟要如何分家产。
人家说女儿是千金,一人五百两如何?
王佳蓉坐完月子了,王老夫人该回去了吧?
不,王老夫人打死不肯走,死皮赖脸的非要“预定”一个曾孙女不可,萧瑟儿实在不堪其扰,又不能一拳把老人家揍回榆次去抱曾孙,只好客串一下孬种,正打算抱著女儿趁夜逃到兰嫂她家去避难,没想到包袱还没整理好,秦家就派人来通知说舅老爷病重,王老夫人只好赶回去见兄弟最后一面。
萧瑟儿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料才转个头,麻烦又来了。
“哇,好臭!”
扭回头用力抽了一下鼻子,一经确认凶手就是女儿,萧瑟儿便赶紧离开厨房回寝室,要先换好尿布再继续做饭,不然饭菜里加一道异味可能就没人要吃了。
急快的脚步蓦然煞住,就在内室口,她哭笑不得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她就在家里耶,他们居然又大剌刺地跑进人家的寝室里来翻箱倒柜,待会儿他们又想如何解释?
第五百九十五章
“很抱歉,先让我换一下尿布,你们再继续。”
两条忙碌的身影猝而僵住,就像两条柱子,一支杵在化妆台前,一支杵在衣柜旁边。
“我……我有一支耳环掉了,所以进来找找是不是掉这里头了。”
“请慢慢找。”
萧瑟儿兀自把背上的女儿解下来放在床上换尿布,背后,王佳蓉和丁瀚拚命使眼色又比手画脚,好半晌。
“喂,你……这种小事,你不会告诉大哥吧?”
“你说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大哥的房间,为什么我不能进来?”
尿布换好了,萧瑟儿先把女儿背到背上去,再回身面对王佳蓉。
“那你又为何要担心我是不是会告诉你大哥?”
“谁说我担心了!”王佳蓉强硬地否认。“我只是觉得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干嘛要告诉大哥?”
萧瑟儿咧咧嘴。“无聊的时候可以拿来当磕牙的话题呀!”
王佳蓉倨傲的扬起下巴。“我不许你拿我当闲聊的话题。”
萧瑟儿撇了一撇嘴。“那你就别老是制造话题给人家闲聊嘛!”
真是没耐性,才几句话,王佳蓉又怒目瞪起眼来了。“我不许你说!”
萧瑟儿哈了一声。“来缝住我的嘴啊!”
“你……总之,我不许你说!”
王佳蓉怒气冲冲的和丁瀚出去了,萧瑟儿慢吞吞地扫视内室一圈,可能是刚开始,所以并不太乱。不过,哼哼哼……
不说才怪!
于是,翌日早上用过早膳后,王楠叫住正要离开餐室的王佳蓉,冷冷地丢给她一项通知。
“今天我会派人把北边的房子整理好,你们明天就搬过去。”
王佳蓉面色倏变,继而朝萧瑟儿狠狠瞪过去一眼,再大声抗议,“不搬,这里才是我家,你凭什么要我搬?”
“我也说了,你姓秦,嫁给姓丁的,这里不是你家。”
“我就是不搬,你又能拿我如何?”
见王佳蓉又摆出撒赖的姿态,王楠下颚绷紧了。“那么我就替你们搬,再把你们锁在那间屋子里!”
王佳蓉微微抽了口气。“你敢!”
王楠又面无表情了。“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你……你……”王佳蓉气得直跳脚——现在她跳得动了。“好,我搬,我要搬回秦家去,然后我要跟所有人说,堂堂北霸厉阎王也只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无缘无故跑去强奸人家黄花大闺女!哼哼哼,阎王的亲妹妹说的事实,我敢保证没人不信!”
话一说完,刹那间,整个屋子骤然静默下来,空气也冻结了。
王楠脸黑得像墨汁,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那是事实;王佳蓉得意洋洋,已经开始在品尝胜利的滋味了;丁瀚垂著脸没什么反应,但他的嘴角是翘起来的,一切如同他的计画,目标很快就可以达成了。
良久、良久,终于有人出声,是萧瑟儿。
“那么……”她一边逗弄著怀里的女儿,一边说。“我就去跟所有人说,那一切全都是我的设计,因为我看上了厉阎王,但他看不上我,我很生气,就下药逼他睡了我,好强迫他娶我,结果,一切就如我所设计,他真的不得不娶我,嘿嘿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得意……”
然后,她抬起脸来,笑靥比骄阳更璀璨。“你说,人家会相信我这个当事人说的话,还是你说的话呢?”
王佳蓉错愕地,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你……你不会!”
“为什么不会?”萧瑟儿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反正我的闺誉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再黑一点又有什么差别?”
她真的会!
想到萧瑟儿那比男人更豪爽的个性,王佳蓉就可以确定萧瑟儿真的会那么做,她不禁有点失措地瞄一下王楠,后者的脸不黑了,正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凝住萧瑟儿,是那样深刻、那样浓烈的感情,如果萧瑟儿有注意到的话,一定会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可惜她没有,她正忙著和王佳蓉战斗。
女人的名节、闺誉比生命更重要,当他铸下大错时,已使她失去了名节,如今,她又宁愿抹黑自己的名声,情愿担起坏女人的恶名,只为了替他掩饰他犯的过错,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
他该如何回报她才够呢?
“大哥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嘴在我脸上,他又能怎样?”
王佳蓉张著嘴,全然无措了,好半天后,她才狠狠一跺脚。“好,我们走著瞧,总有一、两个人会相信我的!”
王佳蓉气唬唬地拉著丁瀚就走,但还没走出餐室就被叫住了。
“娟娟,你到底想要什么?”王楠的语气十分平静,不气也不怒。
王佳蓉回过身来,有些讶异。“海南岛的宝石矿。”
王楠深思地望住丁瀚。“为什么一定要海南岛的宝石矿?”
王佳蓉指指丁瀚。“因为那座宝石矿是丁瀚他爹发现的,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丁家。”
王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知道,爹提过,那座宝石矿是一位姓丁的猎户发现的,但那块地并不属于他,于是他就去找地主,打算买下那块地,可是地主在那里种田已有数代,根本不愿意卖,那个猎户一气之下就杀了地主全家……”
王佳蓉抽了口气,猛然回眸看丁瀚,丁瀚似乎也很意外。
“幸好地主的女儿恰好到外婆家,侥幸逃过一劫,之后,地主的女儿便拿著地契四处逃亡,因为猎户不断追杀她,非要抢到地契不可。
很不幸的,两年后,地主的女儿还是被猎户追到了,但她宁死也不愿把地契交给杀死全家的仇人,于是带著地契跳崖,虽然我爹正巧路过救了她,但当时她的伤势委实太重,我爹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救不了她,于是她在临死前把地契送给我爹,所以那座宝石矿才会成为厉家的。”
故事说完了,每个人都瞪住丁瀚:那座宝石矿真的是属于丁家的吗?
丁瀚惶然失措的退了一步。
“那……那是你们的说词,我爹说……说是那个地主抢了他的地契,我……我相信我爹!”
王楠又注视丁瀚片刻,颔首。
第五百九十六章
“的确,当事人都不在了,任是谁说的话都不能确认。”说到这,他突然探臂环住萧瑟儿。“好吧,你要那座宝石矿,我就给你,不过马场有规矩,地契不能送人,但我可以把采矿权让给你,如何?”
王佳蓉和丁瀚尚未来得及反应,萧瑟儿就先叫了起来。
“喂,你怎么可以……”但叫一半就没声音了,因为王楠的手臂紧紧地搂了她一下,不知怎地,她马上就意会到王楠另有用意。
“可以!”王佳蓉和丁瀚异口同声大叫。
“但你们必须立下字据,拿了那座宝石矿的采矿权之后,你们再也不能回到马场来,也不能赖在马场的任何产业上不走。”王楠说出条件。
“行!”
“好,那你们去准备吧,等我把采矿权让渡书和字据准备好,一待签好字,你们就可以到海南岛去采矿了。”
王佳蓉和丁瀚顿时欢天喜地的欢呼一声,旋即冲回房里去打理行李了。
“喂,师父将军,你……”
不待萧瑟儿质问完全,王楠便俯首在她耳际,低低的耳语。
“那座宝石矿已采了十几二十年,差不多快采光了,顶多再采上四、五个月,也可能只剩下两、三个月的量,所以,让给他们又何妨?”
萧瑟儿愣住了,好半天后,她才狂声爆笑出来。
一想到最多四、五个月后,王佳蓉和丁瀚那两张绿脸,她实在忍不住笑到翻,险些把女儿都给翻下去了,王楠急忙把女儿抢救过来,摇摇头,看著萧瑟儿继续狂笑不已。
这就是太贪心的结果,终究是一场空啊!
“他娘的狗屎蛋,是谁把我的马鞍偷走了?”
请别误会,这不是萧瑟儿在发飙,萧瑟儿早八百年前就戒掉说脏话的毛病了。
这是萧瑟儿的宝贝女儿王佳蓉在发飙,天知道她是跟谁学的,但她的脏话可是比她娘亲更高档,男人听了都会羞愧汗颜,马上躲进猪窝里去反省。
“姊,要是被爹听见,你又要被罚禁足了!”
“至少三天!”
“不,连续两天骂粗口,这回起码要七天!”
“我猜是十天!”
还在忙著到处寻找马鞍的王佳蓉,耳听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加起来总共四张大嘴巴,兴高采烈地轮流讨论某人将会接受哪一种等级的惩罚,顿时更火得她暴跳如雷。
“你们给我闭嘴!”
哇,母狮级的老虎又在抓狂了!
四个弟弟、妹妹悄悄退后两步,再继续旁若无人地“讨论”,无视两眼喷火、头顶冒烟的大姊。
“待会儿大姊一定会追杀我们!”
“运气好,只会碰上娘……”
“运气不好就会撞上爹,然后……”
“起码一个月!”
不用待会儿,就是现在,此刻,眼下,王佳蓉半声不吭,抓起耙草的铁耙就追杀过去,四只小鸡顿时鸟兽散的逃出马厩,一逃东、一逃西、一逃南、一逃北,一路尖叫、一路怪笑。
很不幸的,今天王佳蓉的运气不太好,刚追出马厩,才转个弯就一头撞上这世上唯一能压制她的人。
“爹!”
王楠脸上没有半丝表情,看看女儿手上的铁耙,闭闭眼,忍耐。
“你又在追杀谁了?”
“没……没有啊!”王佳蓉结结巴巴的否认,满头冷汗狂飙。
“我……我是在耙草给马吃嘛!”
“在这里耙草?草在哪里?”
“呃……呃……在马厩里!”说完,一溜烟逃走。
王楠摇摇头,叹气,举步走向大屋。
他实在不懂,同样的教养,其他四个儿女都很“正常”,为何长女王佳蓉偏偏跟四个弟妹不一样,那样粗鲁、那样野蛮,比男人更像个男人,都十四岁了,女孩子家该会的她没一样会,将来谁敢要她?
“看你那张脸,加绒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厨房里,萧瑟儿回过头来,好笑地打量他那一张臭脸,王楠没说话,默默过去环住她的腰,大手正好贴在她微凸的小腹上。
“她十四岁了。”
“所以?”
“她就像个男孩子!”
“然后?”
“她无药可救了!”
“再来?”
王楠皱眉,用力转过她的身来,萧瑟儿仍是一脸笑意,半点担心的痕迹都没有。
“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加绒她……呃,哪个男人敢要她?”
“就知道你在担心这个。”萧瑟儿回过身去继续切菜。“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她就跟当年的我一样,我几乎像是在看当年的自己。而我,不也有你这个男人敢要我,你又替她担心什么呢?”
王楠沉默片刻。
“但那是特别的情况……”
“是缘分,总有一天加绒也会碰上她的缘分的。再说……”萧瑟儿回眸一笑,笑得顽皮。
“她那么粗鲁也不是没好处哟!”
王楠双眉挑了一下。“外婆又来催曾孙女去探望她了?”
“答对了!”
“……我去叫加绒准备。”
对,这就是王佳蓉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用处,每当王老夫人来催曾孙女去探望她,王楠就会把王佳蓉送过去,保证不会超过三天,王佳蓉又被送回来了。
这种曾孙女,不要也罢!
往榆次的官道上,一乘快马急驰,忽地,马上的骑士一把扯住缰绳,马儿嘶啡著人立而起,再落下,王佳蓉仍稳稳的端坐马背上,两只眼则好奇地往左方的草原望去,远远的有两个男人相对而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状况。
“打架?这怎能不看!”
她顿时兴奋地跳下马跑过去,直到她接近至三尺处,那两人依然对峙著,连根头发也没动上一动,好像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存在,这正好让她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决斗”。
右边看看,啧,那家伙一看就讨人厌,不看也罢;再左边看看,才一眼,她的两只眸子就跟竹竿一样直了。
哇哇哇,好酷的男人!
就在这一刹那,那两人终于动了,而且动得王佳蓉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右边那家伙竟然挥舞著大金刀朝她砍过来!
喂喂喂,她是很想掺一卡啦,但也得先通知她一声吧?这样闷不吭声的杀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想杀她是吧?
没问题,看她先怎么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掺一卡,整个身子已被人护在一副世上最宽阔的胸膛里,猝闻锵的一声,护著她的人退后一步,再低头用一双世上最乌黑、最深邃的眸子看她,并用世上最低沉、最冷酷的声音问她——
“你没事?”
哪里会没事,事情才大条呢!
王佳蓉想回答他,却只能傻傻的仰著眸子和他四目相对,别说出声讲话,她整个脑子都空了。
她的缘分到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困惑
即使是太平盛世,乞丐的踪影依然处处可见,城门口,寺庙旁,只要是人群川流之处,最赏心悦目的背景装饰品必然是一个个像破铜烂铁般的叫花子。
就如这座香火鼎盛的观音庙,那边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乞儿苟延残喘,这面一对一身破补丁的落魄夫妻携着一个小娃儿苦哈哈,还有最里头角落边儿,一双不会超过十岁的小兄弟,衣衫褴褛又脏又臭,畏畏缩缩地抱在一起,似乎连怎么乞食都不会。
过往的香客熙来攘往,两眼眯眯自动过滤想看与不想看的东西,拎着水果,提着糕饼篮,又是檀香又是纸钱地抱满怀,随脚踢得躺在地上的破碗表演“碎碎”平安,可就是没几个把两文钱扔下来积点阴德,世间人情冷暖由此可见一斑。
但世间人也不真是全然无情的。
“姐姐,咱们到那头吃去!”
街市那头,一个梳着坠马双髻的小姑娘一手捧着两粒热呼呼的馒头,一手牵着一个薄纱半遮面的大姑娘,指着寺庙这头徐步走来,在寺庙墙根石上坐定后,再分给后者一粒又白又胖的馒头,这便是她们的午餐。
除了没有破补丁,而且是干干净净的之外,这对姐妹那身粗布衫裙比之乞丐也好不了多少,能抱着热呼呼的馒头啃,已足够她们满心欢喜了。
“姐姐,趁热快吃吧!”
不过,这个馒头好象不太容易吃,她们才刚咬下一口,就感觉自己好象也被人偷啃了好几口;再咬一口,半个身子都快被吞光了了。
姐妹俩不安地相觑一眼,再怯怯地转眸一瞧,赫然发现是一对瘦骨嶙峋的小乞丐,幸好那两对饥饿的眼睛“吃”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手上的馒头。
姐妹俩再次相对一眼,松一口气,继而嫣然一笑,各自将手上的馒头掰下一大半来分给那对小兄弟,见那对小兄弟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最后连手指头上的馒头屑屑都舔得一干二净,她们也很开心地啃完剩下的小半粒馒头。
“姐姐,我们该上路了。”
“好。”
牵着姐姐正待上路,小姑娘不小心眼角又去瞄见了那对乞丐兄弟,不禁起了一阵犹豫。
“姐姐,我想……我们一天吃两个馒头应该够了吧?”
“九儿说够就够。”大姑娘以非常单纯的信任语气轻快地说。
“那如果我把三分之一的盘缠给他们,我们应该还是可以捱得到京城吧?”
“九儿说可以就可以。”
欣然得到姐姐的“全力支援”小姑娘立刻将她们为数不多的盘缠取出三分之一交给那对小乞丐兄弟,姐妹俩才手牵手离开。
寺门旁,一对暗地里打量她们许久,神情猥琐、不怀好意的中年夫妇忙也跟了上去。
继之,寺庙前的大树后亦转出一条卓尔不群的身影,澄澈深邃的目光凝住那对姐妹与中年夫妇的背影片刻,始走近那对乞丐兄弟,把手中的袋子和几块碎银交给那对小兄弟──自袋子中传出阵阵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香味。
“到袋子里纸条上的地方去,自然会有人收留照顾你们。”
而后,在那对小兄弟的错愕目光下,遥遥尾随于那对姐妹与那对中年夫妇身后而去。
雄峙于长江两岸,鄱阳湖之滨的庐山,下临茫茫九派,上接冥冥苍穹,重山叠岭云雾缭绕,山体断块隆起四城垒,四壁陡峭奇险,峡谷中急流轰鸣,绝壁间飞流直泄,莽莽丛林如翠盖,充满大山大水之气魄。
而在那云雾弥漫、古木参天的密林深处,赫然一座古灰色的宅院山庄隐立,倘若没有人带路,谁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山丛林里会有这么一座庄院,层层排排的房舍仿佛牢狱一般,深黝黝、阴森森,只不知主人为何要把宅院建筑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
是图清静?或是……
“就这儿,两位小妹子,你们乖乖在这儿待上几天,很快就会有人顺路带你们上京城里头去,而且供吃供宿,一文钱都不必花哟!”
日头甫西下,林间小径上来了三女一男,一对中年夫妻,后头紧紧跟随着观音庙前的那对姐妹,十六、七岁的妹妹,白白净净、清妍秀雅的鹅蛋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眨着好奇的光芒,依然牵着她的姐姐,一位肤若凝脂、貌若天仙的美姑娘,那倾国倾城的绝世之姿即使是圣人也要心动。
此刻,中年夫妻正引领着两位少女走向大宅院,中年妇人涩涩的面孔上挂着职业专用的亲切笑容,甜言蜜语论斤秤两地免费大赠送,身傍伴着双眸难掩贪婪之色的丈夫,一眼贪财,一眼贪色。
“真的?太好了,大婶儿,你们真是太好心了,谢谢你们啊!”
大恩无以为谢,清妍少女回报以毫无心机的笑,乖乖的自己踏进陷阱里,还欢天喜地,感激莫名。
“七儿姐姐,”侧首,她喜孜孜地征求美少女的附和。“这样我们就不必担心盘缠不够了。”运气真好,没想到能碰上这等热心的好人!
“嗯!”美姑娘──七儿看似十八、九岁,却洋溢着满脸纯真童稚的笑容,傻呼呼的,稚态可掬。“九儿真聪明!”
“不是我聪明,是我们运气好,才出门几日就能碰上这等好心的人帮我们。”是谁说世上好心人不多的?
然而,不过盏茶工夫后,小姑娘──九儿就知道她错了。
世上的好心人实在不多!在宅院里的人引领之下,姐妹俩来至一间污秽幽闭的屋子,四面除了一扇门,甚至没有半扇窗,里面挤满了人,个个都是年轻貌美的妙龄少女,张张表情都写满了懊悔莫及的绝望,傻楞楞的姐妹俩看得满头雾水。
“难不成……难不成你们全都是要上京里头去的?”即便如此,那也犯不着如此沮丧呀!胜负还是在未知之数嘛!
“谁要去京里头呀!”少女之一咕哝。
“不是吗?”那正好,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姐姐的机会就更多一分。“那你们干嘛这样垂头丧气的呀?”
“你们……怎么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少女惊异地挥着手。
“这种房子……这种房子……”
“这种房子?”九儿困惑地环顾四周。“这种房子又怎样?”她以前住的柴房比这还糟糕呢!不但又脏又乱,而且非常小,连老鼠都不爱住,也幸好如此,所以她们才有地方睡。
第五百九十八章 莫追
“这种房子是在关人的呀!”少女大叫,指着唯一的出口──门。“那门都锁住了,我们根本出不去了!”
“欸?锁住了?!”九儿愕然惊呼,忙跑过去推门……果然锁住了,“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锁起来?”她气急败坏地叫。
少女不可思议地盯住九儿。
“这样你还不懂?”她是白痴吗?“这儿是人贩子的黑窝呀!咱们这些人都是被拐带诱骗来的,人贩子将咱们集中在这儿等待转卖。
等过些日子,咱们不是被卖去作小妾,就是被卖去作婢女、妓女,这样你总该懂了吧?”这样还不懂,自己去撞墙吧!
九儿圆张着嘴,瞪大了眼,呆住了。
懂了,这会儿她是懂了,家里头有好些个婢女、家丁也是被人贩子卖出来的,所以她懂,可是……怎么会这样?她已经很小心了呀!
焦婶儿说的,两个小姑娘单身在外,无论如何小心都是件危险的事。
身处荒郊野外,怕的是豺狼野兽;官道驿路上,也怕拦路抢劫的土匪大盗;城镇市区里,更怕披着人皮的禽兽。
所以焦婶儿一再告诫她,要尽量避免露宿荒郊野外,路途上也要找人结伴而行,坏人不可信,男人也不可信,进了城镇除了宿客栈或进饭馆之外,绝不可与任何男人说话,为了避免其他男人觊觎貌若天仙的姐姐,她亦刻意让姐姐戴上面纱。
她自认该做的她都做到了,为什么她们还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莫非焦婶儿的告诫尚不够周密?
防防防,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只男人她们要防,女人她们也要防;年轻的要防,年纪大的也要防;坏人要防,看上去像好人的也要防;不怀好意的要防,好心要帮她们的也要防……
总之,不认识的人统统要防!
好吧!她知道了,往后对所有的人她都会彻底防范,绝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也许这样谨慎过度可能会辜负了真正好心帮助她们的人,可是她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不为她自己,只为她姐姐,她怎样都没关系,即使她活到今天就死了也不要紧,但是纯真美丽的姐姐只能靠她保护,依赖她照顾。
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姐姐半根寒毛!
双臂保护性地环住一脸天真无邪的姐姐,九儿在心底暗暗发誓,眉眼间流露出无比的坚决与毅然。
不过,这副大义凛然、舍我其谁的坚决表情,在她两眼一触及那扇紧锁的门扉之际,瞬间又垮成了一团红豆糬,糬正中央塌着两个大字:无助。
眼下她又该如何把姐姐救出去?
黎明前的夜,漆黑如墨,树影摇曳中,四条矫健如飞的人影迅速穿林而过,在离宅院不远处的山坡上陆续停步,藏身在乌漆抹黑的暗影下,细语如蚊蚋。
“啧啧!大哥,亏得那些人渣挑上这种地方,如果没有人带路,谁会知道这儿还藏着这样一座山庄,难怪怎么找都找不着,若非恰好让大哥碰上他们又出来‘做生意’,一路跟了上来,我看再找上十年也是白费功夫,这还真是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句俗话咧!我说啊!那对姐妹也真是运气好,不过被关一天不到……”
“曲清。”
“是,大哥?”
“麻烦你闭嘴。”
“哦!”
“谢谢。那么,现在大家请先看清楚地势,待会儿劲风往西,曲清往南,龙月往北,我呢!在东,只待晨曦一起便可以同时动手了;能抓得主谋固然是最好,抓不到是你们笨蛋,回去之后给我吃斋念佛三天……”
听起来明明是很严肃紧张的状况,偏偏说话的人语气慢条斯理得令人抓狂,嗓音温吞吞地好象刚刚被人吵醒,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横竖说完之后他还要倒头继续睡回笼觉,所以随便说两句交代一下就行了。
“……还有,喽啰们也要尽量铲除,但切记不得错伤无辜人命,救回那些姑娘们最要紧,明白了吗?”
不过,其他三人倒是很认真在听从他的“梦话”。
“明白了!”
“待人全救出来之后,曲清负责安抚那些姑娘们,龙月负责……”
“一把火烧了这座山庄,免得再被有心人利用,对么,师父?”
“嗯!还有劲风,你负责追缉漏网之鱼,但一出山区即可回,谨记……”
“穷寇莫追。”
“很好,大家都懂了。”
“懂了,懂了,早就懂啦!又不是头一遭办事的雏儿,每一回都这样碎碎念个不停,就算想忘也忘不了,明明都早就清楚了咩!还老是反复说个不停,啰不啰唆了点儿啊!真是的,蜗牛爬得还比你讲话快,听得都快吐血,你不烦大家都烦了,所以我就说嘛!大哥你啊!明明长得跟过世的老爹一模一样,可偏生那张嘴比娘还唠叨……”
“苏大哥。”
“是,我闭嘴!”
“谢谢。好,天快亮了,大家各自就位准备行动吧!”
于是,四条黑影骤而分散开来四下奔去,眨眼间不见人影,此时,正是黎明前一刻。
曙光一破,霞光四照,阴沉沉的宅院瞬间被染上一片金红,竟有种出人意料之外的庄严感,可是不过半晌时间,屋宅内突然冒出此起彼落的女人尖叫声破坏了整个气氛,再一会儿,火光便冲天而起,鲜红的獠牙迅速将整座山庄吞噬殆尽。
一脚高一脚低,九儿拖着姐姐在森林间上演万里大逃亡,也不知前头是天上或地下,只管拎高了裙摆没命的狂奔。
眼角偶一瞥浓密树荫间晃来晃去的红屁股,九儿一边气喘如牛一边满心懊恼,它们轻轻松松攀藤飞一圈就抵得过她跑上二十来步不只,早知有今日,她就不学女红去学猴子跳了。
“快跑,姐姐,快跑,要是又被抓到了,下回可就真的跑不了啦!”
“可是,九儿,他们……他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七儿困惑地嘟囔,同样上气接不了下气。
“才不是呢!姐姐,那些家伙又杀人又放火,肯定不是上匪就是强盗,他们才不是来救我们的,他们是……是……”
“是什么?”
“是……”她怎么知道是什么,总之,现在的她谁也不信,会杀人放火的更要避到天涯海角去。
“啊!对了,是黑吃黑!”
七儿更是不解。“什么是黑吃黑?”
“黑吃黑就是……是……哎呀!姐姐,你别问那么多嘛,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懂,我们……啊~~”
一声媲美杀鸡宰羊的惊叫蓦地划破宁静的树梢,噗簇簇吓得一大群雁鸟丢儿弃女亡命逃家去也。
第五百九十九章 危险,小心
随着尖叫声,九儿猝然停下脚步,收势不及的七儿一头撞上她的背,撞得她又跟舱往前冲出好几步,尖叫声更悠扬“悦耳”了,两眼直瞪住骤然落在跟前的男人,惊恐不已。
那是个俊美无俦、风神秀绝的人物,一身绛紫色长衫更显得高雅无比,可惜眉宇间尽是讥诮之色,眸底更是溢满愤世嫉俗的怒气。
“两位姑娘,你们就这么急着找死么?”
一听,顿时吓得九儿整张脸都扯歪了,随地捡了一根叶芽浓密,看起来满有分量的粗树枝,两手抓着比住那个凶巴巴的俊美男人,树枝抖呀抖的,抖得比狂风暴雨中的飘零落花更无助,眨眼间,上面的树叶全被她抖光了,刚刚的分量只剩下一根秃树枝。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我会跟你拚了!”
“拚了?你要跟我拚了?”俊美男人嘴角轻蔑地微勾,撩起一抹完全没有笑意的笑容。“我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足够将你们两人搓成一团肉酱,请问你要拿什么跟我拚?就凭那根鸡毛似的树枝?”
瞪着俊美男人比出来的那根手指头,九儿不只脸扯歪了,连颜色都变了,如同她周围的背景一般样,一片绿意盎然。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姐姐一根寒毛!”她尖叫,手里的树枝徒然地挥舞了两下,连丝风也没带上,一点威吓效果都没有。
“绝不!”
“是吗?”俊美男人冷笑。“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的能耐能阻止我。”
“姐……姐姐……”九儿拚命吸着气,树枝颤抖得更剧烈了,再抖下去,搞不好连树皮都要被她抖光了。
“待……待会儿我一叫,你……你就立刻跑,知……知道吗?”
七儿睁大惊惧的美眸揪住妹妹。“那你呢,九儿?”
“不要管我!”九儿气急败坏地怒叫。“你只管跑你的,不用管我,我……我会追上你的!”
双手揪得更紧,“不要!”七儿惶恐地拚命摇头,泪盈于睫。“没有九儿,七儿不走!”
“你是白痴吗?”九儿不禁气结,口不择言地大骂。
“你想两个人死在一块儿吗?”
七儿还是摇头,晶莹的水珠儿随着她甩头的动作四下飞洒。
“七儿是白痴,七儿不走!没有九儿,七儿绝不走!”
“你……”
“喂喂喂,你们俩有完没完呀!”俊美男人不耐烦地上前一步。
“到底说好了没有啊?”
见状,九儿不由得心惊地连退两步,连带着也差点把七儿给撞翻了,抖着唇正想再次催促姐姐离开,冷不防地,跟前又飘飘然落下另一条月白色人影,骇得她抽了口冷气跌坐到地上……不,七儿身上去了。
一个她们就没辙了,又来一个岂不是存心要她们全军覆没?
九儿瞪大恐惧的瞳眸,连绝望的呜咽都哼出不来,只能与姐姐抱在一块儿抖得如风中落叶。
“劲风,你在做什么?”
这第二个人虽不如头一个人俊美,然而他那成熟尔雅的五官,卓然挺拔的身形,一眼看上去却比俊美男人更令人侧目,特别是那双深沉内敛的眼,似乎蕴藏着无比的力量,如山一般稳重,似海一般深邃,唇畔上一勾温柔浅笑却又如此轻飘淡然,仿佛天上浮云,看得着却抓不住。
后来者一出现,俊美男人立刻收起先前的轻佻嘲讽,恭谨地回答。
“大哥,我找到两位姑娘,她们好像搞不清楚状况,还想拚死逃命。”
转头注视九儿与她背后的七儿,注意到她们的畏缩,温雅男人尽量放轻语气。
“姑娘,再往前头去不远就是悬崖,两位最好止步莫再往前了。”
可惜他慢吞吞的低柔字句间所流露出的善意传不进九儿恐惧万分的耳,心念里千回百转,她只顾着拚命思索该如何逃出眼前的生死关头。
终于察觉到她们畏惧得实在很不寻常,漆黑的剑眉不觉微蹙。
“劲风,你到底对她们说了些什么?”
俊美男人无辜地睁着眼。“没有啊!我只说她们干嘛那么急着找死,前头是悬崖嘛,对吧?”
虽然他“简化”了许多,不过“大意”就是如此,至于对方是否因为他过度简化而会错意,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就说这些她们会怕成这样?”
俊美男人耸耸肩,“我哪知道她们干嘛怕成这样,搞不好全是装的。”
轻蔑地哼了一声,又说:“女人嘛!就爱装模作样,不想教人家窥透自己龌龊的真面目,作作戏又算得了什么。”
那话语中的嘲讽因何而来,温雅男人清楚得很,他深深睇视弟弟一眼,再次转而注视九儿,唇上的笑容加深,甚至连说话的速度也更缓了。
“姑娘,在下复姓苏,名净尘,这位是舍风,其他姑娘都已由官府派人护送回家,至于两位姑娘,据在下所知,是要上京城去,恰好在下等就住在京城城郊,倘若姑娘愿意的话,就由在下等护送两位姑娘进京,如此……”
“不用!”不待他一宇拖半句长的说完,九儿便开始死命摇头,连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也没听仔细,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不用你们送,我们自己会去!”
苏曲尘剑眉再次轻蹙。“可是姑娘你……”
“不用!不用!不用!”九儿搂紧了姐姐,卯起来大叫。“你们快走,我们不需要你们,不需要!”
他们已经抓到那么多了,不缺她们两个吧?
苏曲尘凝目注定她,她的脸孔苍白,唇瓣颤抖,眼中写满了绝望。
“好吧!那姑娘自个儿小心,在下先行告辞了。”
招呼弟弟一声,两人即飞身离去,九儿却依然僵硬地抱住姐姐许久,直至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她才松出一大口气,放开姐姐。
“姐姐,你放心,往后我会更加小心,绝不会再让你碰上这种事了。”
恰恰好三天后,她们又被另一批拦路大盗“请”去喝茶聊天了。
这回她又是哪里错了?
她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买食物,她也不和任何人说话,晚上借宿尼姑庵的柴房,除此之外,她们不接近任何人,甚至连看也不去看别人一眼,不给任何人有机会诱骗她们。
第六百章 哪里错了?
她到底是哪里错了?
难道是她避开得还不够远吗?好好好,她知道了,往后她一定会避开人群远远的,只要有人走的路她就不走,有人经过的地方她就不去,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不过现在……
面对那一大群獐眉鼠目的汉子,一双双垂涎欲滴的淫邪视线,阵阵令人欲呕的酒腥膻气,如果不扼住喉咙,恐怕她立刻会抓好几只免子给他们了。
“我……我随便你们怎样,”九儿努力把话从被自己扼住的喉咙里挤出来,结结巴巴的。“你……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绝……绝不反抗,可……可是你们绝对不能……不能动我姐姐一根寒毛,绝对不可以!”
那些汉子相互看了一眼,轰然大笑。
“她说不可以,她竟然说不可以?!真是白痴,她以为她还有说话的余地吗?”
就算真的是白痴也听得出来对方根本没兴趣和她讲条件,九儿不由得面色一惨,旋即银牙暗咬,一把将七儿塞在墙壁角落里,再勇敢的挡在前头,这回手上抓的是一根相当粗的擀面棍,挥舞起来居然还有点风,几只不开眼的苍蝇一头撞得晕头转向地跌进酒杯里泅水叫救命。
“别……别过来,你们如果不承诺绝不碰我姐姐,谁也休想过来!”
那群人笑得更狂妄了。
“听听她说的,她竟然在跟我们交换条件呢!”
“啧啧!我就喜欢这等凶悍泼辣的娘儿们,干起那事来才带劲儿,嘿嘿嘿,就先让我来尝尝她的味道吧!”
“不,不,你们还没答应……”嘴里惊骇的叫,手上不过呼呼两下,那根聊胜于无的“武器”就不见踪影了,九儿不禁绝望地反身抱住姐姐,决定打死也不放开手。
可是她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那个魁梧大汉连眼皮子都不用撩一下就一手一个硬拆开了她们,比掰开馍馍还简单,姐妹俩不约而同地发出绝望的哭叫,自己都觉得自己叫得有够悲惨、有够难听。
就在这当儿,仿佛在回应她们的鬼叫大会似的,另几声凄厉的哀嚎瞬间便压过了她们的高分贝嗓门,使她们不得不甘拜下风的噎住声音,直眼傻傻地看向另一方,瞧瞧究竟是谁在跟她们抢第一名。
就在魁梧大汉身后,不知何时平空冒出四条人影,有如龙翔凤舞似的在贼人群中飞闪游动,身姿美妙至极,拂袖一掌便是一声惨嚎,凌空一踢又是一声闷嗥,那些只会要刀乱砍的贼人根本敌不过真正会武功的人,不过三两下之后,这种一面倒的战况便宣告终结。
九儿两姐妹也消失无踪了。
“现在到底是怎样?”身着浅蓝长衫,甩着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年轻人瞥着唯一的出口,忍不住抱怨了。
“救她们一次不够她们相信我们,害我们还得跟在她们屁股后头吃灰;现在救了她们第二回,她们居然闷头就跑,请问这样是不是叫忘恩负义?真是,我们不是那么可怕吧?虽然比不上二哥,可是人家也是有很多姑娘家青睐的耶!还有大哥……”
“曲清。”
一声随口的低唤,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听在苏曲清耳里却比狮吼熊嗥更可怕,他马上投降了。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但说是这么说啦!苏曲清仍不甘心地继续在嘴里咕咕哝哝的,好像抢不到花蜜的蜜蜂嗡嗡叫。
“唉!亏我这么卖命,现在连抱怨一下都不行,真不知是欠了谁的,下辈子轮到我作大哥,我一定……”
“苏大哥。”
紧急警报呜呜呜~~~
依然是闲闲散散的两个字,但苏曲尘那双沈敛的黑眸却已悄然眯成两线仅透微光的细缝,这种暗示性的警告讯息,业已达到需要紧急避难的高度危险层级了。
不逃的是笨蛋。
“是,大哥,我去瞧瞧还有没有其他被抓的百姓。”苏曲清低头说完便赶紧开溜,他尚年幼,还没玩够这花花世界,可不想提早打佯到地府报到。
“师父,”最后一位,也是最年轻的一位,神态却古板严谨得仿佛私塾里的老学究,就差少一撇山羊胡子来搭配摇头晃脑的动作,与端木三兄弟的洒脱不拘截然不同。
“依徒儿看,那位姑娘必定以为我们跟在她们后头是有不良意图,故而仓皇逃走。”
“你说的没错,月,”苏曲尘赞许地颔首。“那两位姑娘想是头一次出远门,又接连碰上这种事,难免成惊弓之鸟,碰上这种状况,我等自然要多存一点体贴之心。”
对话的两人一个二十岁左右,另一个也绝不会超过三十,却师父来徒儿去的,令人听来颇为滑稽,总觉得必定是某人认错师父叫错人了,偏偏两人都是那样一本正经,一个爱叫,一个爱听,旁人也只好挖挖耳朵任由他们去叫个爽了。
“再有,师父,那……”龙月迟疑着又说。
“那位九儿姑娘的姐姐看若十八、九岁,但智力似乎只有五、六岁上下,至于九儿姑娘,也好像比一般人单纯,徒儿认为……”
“我知道。”苏曲尘温和地打断他。
“但无论是谁,为师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既然救了她们,便该安全送她们到地头,这是为师的原则。”
“是,师父。”龙月恭谨的俯首受教。
“不过,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先回家去看看吧!自个儿的责任不要忘记。”
“徒儿遵命。”
“劲风,叫曲清护送龙月回家,我先行追蹑下去,你随后跟来。”
“是,大哥。”
苏曲尘一消失,窗外立刻探进一颗脑袋。
“大哥走了?”吊儿郎当的脑袋吊儿郎当地咬着不知从哪里摸来的梨子,喀嚓喀嚓响。“我陪龙月?”
“对。”
传过话后,风也消失了,苏曲清当即眉开眼笑地咧开了嘴。
“万岁,自由活动时间到!我说龙月,你想这回我们要先绕到哪儿乐一乐再回去呢?”
第六百零一章 欣赏
荒郊野岭,人迹罕至,没有人走的路,更没有丁点人的气息,只有鸟巢兽窝畜生道,因为这里是野兽的地盘,即使在这儿转上八百年,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碰上一、两个神仙,但绝不会碰上其他除了野兽以外的生物。
说到野兽这种东西,危机意识通常都非常高昂,最不喜欢有人擅闯它们的地盘挑战它们的权威,但有些时候却恰恰好相反,特别是在它们肚子饿得叽哩咕噜叫的时候,因为……
食物来自投罗网了!
天黑了,月免高挂,暗影幢幢,暗夜的动物在冷冷的空气中呜咽着令人战栗的曲调,虫鸣蛙叫、狼嗥狗吠,还有千奇百怪的呼吸声,在这一刻,不必发生任何事,九儿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买了一把小刀防身,但眼下即使没有任何人提醒她,她也很清楚这把小刀压根儿敌不过那一排排金光闪闪、锐气万条的尖牙利齿,只可能伤了她自己,顺道淌下一摊血味儿来通知更多客人赶来品尝最新鲜的高级料理——现串生人肉片,新店开张,今日统统免费。
她也生了火,但这堆火能维持半个时辰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她实在很难要求那堆已烧成灰烬的木柴继续燃出什么天火来。
所以,她决定爬到树上去。
“姐姐,你睡吧!我会抱住你,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七……七儿睡不着。”七儿抖着唇嗫嚅道。
“那……眯一下眼也可以。”
火熄了,朦胧的月光下,依稀可见一对对奇异的青白色光点在树下徘徊,仿佛萤火虫似的,但九儿可以确定萤火虫绝对不会有粗重的呼吸声,更别提低低的吞咽声,甚至那种听得人魂飞魄散,忍不住跟着咬起牙根来的磨牙声。
“不用怕,我在这里,不用怕!”她安慰姐姐,顺便鼓励自己,嗓音却颤抖得连只蚊子都说服不了。
夜更深,楼下饥饿的食客也越来越多了。想必是因为众狼友们慷慨大方地呼朋引友、招亲唤戚一起来享受盛宴的结果,难怪人家说狼族比人类合群。
“不不不……不用担心,只要等到天亮,它们……它们就会离开了。”希望!
可是天亮后,她的希望正式宣告幻灭,那群野狼依然流连不去,摆明了不咬她们一口绝不罢休的志气。
它们从来不做白工的,守株待“人”了一整晚,总该有点代价吧?九儿终于绝望了。
就在这时,大概是等得不耐烦快饿扁了,有一只野狼尝试要眺到树上来,有一就有二,不消多久,所有的野狼全都变成了蚱蜢卯起来往上跳,而且越跳越高,越跳越接近她们了。
“九九九……九儿,它它它……它们……”七儿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
“不不不……不要紧,我……我……”九儿努力吞回拚命想要跳出口的心。“我们分开逃吧!”
“分开?”
“对,分开才有机会逃掉,懂吗?”
明知道姐姐不懂,但是她知道只要她说的够坚定、够信心,姐姐就会盲目地信任她,所以九儿硬扯出笑容来,强制命令自己不准发抖。
“待会儿我会先跑,等那些狼都跟着我跑了,你就立刻下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沿着小溪跑到山下的猎户家里……等我,我会去找你的,所以你千万别迷路了,否则找不到你我会很伤脑筋的哟!”
九儿一露出笑容,七儿马上就相信了。“好,那九儿一定要来喔!”
“会的,姐姐,我一定会去的!”
对不起,姐姐,这是九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骗你。
抱着歉疚的心,九儿闷头取出前晚在山下镇上买的肉包一个个掰开,让肉香味尽数飘散出来,在嘱咐姐姐抱好树干千万别掉下去之后,即尽己所能的将肉包子抛向远处,一见狼群离开树下一窝蜂的涌上去,立即以最快速度溜下树,低着脑袋埋头往前奔逃。
她已经没打算活命了,但起码要把它们引离开大树,好让姐姐有机会逃掉。
也是她歪打正着,她跑的方向恰好是下风处,所以那些狼群们在吃完前菜——包子之后回头,才发现远远的有一个小黑点正在没命的狂奔——主菜居然跷头了,立刻怒吼着追上去。
想也知道,两条腿想要跑过四条腿实在很难,不消片刻,九儿已可听见狼吼声几乎嗥到她背上来了,匆匆回眸一眼,发现已看不见大树,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蓦然停下脚步并紧闭上眼,再勇敢地回过身去面对她的命运。
看不见就没那么恐怖了。
“来吧!你们尽管来吃吧!”她张开双手。“可是吃饱之后,你们绝对不可以再回头去找我姐姐了喔!”
虽然她身上的肉不多,但好歹也是正宗活人肉,绝不是冒牌假货,希望她“喂”饱了它们之后,它们就不再会想去伤害姐姐了。
活跳跳的新鲜大餐就在眼跟前,野狼们自然不会跟她客气,马上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想抢第一口,瞬间后,她即可感觉到至少有七、八双锐利的牙齿碰触到她……
不怕!不怕!只要姐姐没事,她什么都不怕!
由于中途碰上熟人而耽误了一点时间,苏曲尘兄弟俩廷后了一些时间才追踪到九儿的去向,惊讶的发现她们竟然往狼群出没的荒山峻岭跑,立刻快马加鞭地赶上去。
“咦?大哥,你看,那不是……”
正是!
苏曲尘即刻加速掠身过去,拦住那个一边哭一边跑的美丽少女。
“姑娘,令妹呢?”
“狼!狼!好多好多狼,好……好可怕喔!”七儿嚎啕大哭得像个小娃娃似的。
“九儿说……说要分开逃,她叫七儿……叫七儿等狼群去追她之后再跑,她会到……会到猎户那儿找七儿,她……她叫七儿跑快点,可是……可是七儿跑……跑不快……”
苏曲尘心头一凛,一贯淡然的神情首次出现冷肃之色,不待她呜呜咽咽地说完,就急忙把她丢给苏风,向来慢吞吞的说话速度也突然快得让人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讲什么,甫听到第一个宇,最后一个宇已经讲完了。
“她交给你,明天在山下石头镇等我,若等我不着,你就先带她回京!”
“耶?我?”苏风不敢相信的眼落在胸前的人儿身上,后者正忙着打雷又下大雨,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身上了。“可是……见鬼!”
眼一眨,苏曲尘已然不见人影,苏风不禁愕然,七儿继续制造洪水。
所以说,他最厌恶女人!
野狼的口水已粘湿了她的衣裳,利牙却没有跟着咬上来,反倒是一声声惨嚎刺破她的耳膜,愕然睁眼,只见一个顽长的男人挥舞着长剑横劈直砍,野狼的皮肉骨血满天飞扬,如狂风暴雨般洒落,而那个男人……
是他?他怎么又追上来了?
呆滞的脑子尚未整理出头绪来,赫然一颗狼头飞到她脚前龇牙咧嘴,骇得九儿惊叫一声掉头就跑。
“姑娘,别往那头胞,有熊啊!”焦急的警告声传来,九儿却连一个字也没给他听进去。整晚强制自己不准害怕,直到刚刚那一刻也已到了极限,没有姐姐在身边依赖她保护,她再也无法不任由恐惧俘虏了她,尖叫着四处乱窜,好像尾巴着了火的小猫咪。
“啊~~~”悠远的惊叫几乎传遍了整座山,惊恐地瞪住眼前人立而起的大黑熊,九儿僵直着娇躯,连呼吸都冻结了,此刻的她已经不能算是恐惧,而是接近精神错乱的状况了。
就在大黑熊扑抱过来的那一刹那,蓦然有人推开了她,瞬间解除了她的禁制,她立刻爬起来继续尖叫着落跑,盲目的奔命……
在及肩高的芒草中,跑两步跌一跤,发髻散了,绣花鞋掉了,九儿眼前泪水模糊成一片,哽咽着不敢停,直至她冲出那片芒草原,惊觉自己飞跃在半空中,不觉再次发出更凄厉的尖叫,手舞足蹈地往悬崖下坠落。
这次她真的死定了!
然不过片刻后,一只钢铁般的健臂及时抓住她护入羽翼下,在呼呼风声中,九儿惊恐万分地攀伏在那片强劲有力的胸膛上,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能有的反射性动作。
然后,自她头顶上陡然传来一声沈喝,他们往下摔落的猛烈冲势立刻稍微停顿了一下,旋即又继续掉落,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命令。
“深呼吸!”
她反射性地听从命令深吸了一大口气,正想吐出来之际,又听到另一声命令。
“憋住!”
下一刻,他们已然落入一道激流,在强水中浮沉,不一会儿,她便在激烈的水流冲击下失去了意识……
啾啾啾……唧唧唧……呱呱呱……
她是被一片嘈杂的鸟鸣声吵醒的。
和煦的轻风微拂,熊熊的火堆爆着哔哔剥剥的火星,阳光自叶缝中透射下来奇形怪状的阴影,温暖得令人融化。
她觉得有点热,但身子还是凉凉的……
咦?凉凉的?怎会凉凉的?
愕然坐起身,九儿疑惑地摸索着自己身上半湿半干的衣裳,在瞧见好几道被狼牙扯裂的破洞时,终于亿起那一段惊恐的大逃亡时刻。
奇怪,她不是应该被野狼拆吃入腹了吗?怎会躺在这儿睡得舒舒服服的呢?
啊!对了,那个人又追来了,然后……
是他救她的吗?还有之后的大黑熊……
也是他救她的吗?
而后她掉到悬崖下去学鸟飞,又潜进水里学游泳……
这些全都是他救她的吗?
可是他……
为什么要这样一直追着她来救她呢?
猝然一声细微轻响自侧方传来,九儿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男人裸露着上身,正拐着手臂设法要处理自己后肩上的伤口,那两道丑陋的伤痕又长又深,显然是被野兽抓出来的。
那……
也是为了她吗?
怔忡地,九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第一次救她,还有第二次……她开始认真思考。
他是杀了人,但是,他杀的那些家伙都是坏人不是吗?
他也放了火,也许他不想再有其他人被关进去了吧?
而且之后他又救了她这么多回,还为了救她而受伤……
她可以相信他是好人吧?她可以……
相信他吧?可以吧?
“我……能帮你吗?”怯怯地,她问。
自然,苏曲尘早就察觉到她的醒转,却一直默不作声故作不知,免得又骇得她学兔子满山遍野到处乱窜,直至她来到他身后。
“那就麻烦姑娘了。”将沾湿净水的破布和伤药一并交给她,苏曲尘默默地感受她那纤细的柔荑小心翼翼地扶在他肩上,战战兢兢地擦拭伤口上的血。
“很痛吗?很痛吗?对不起,我会更小心一点。”
尽管他一动不动,仿佛那狰狞的伤口根本不是开在他肩背上,反倒是她一边擦一边掉眼泪,只要她觉得他应该会痛,她就替他拚命吸气。
“不痛,不痛喔!待会儿马上就好了喔!”她那哄骗孩子似的语气,呢喃得苏曲尘有点想笑。
她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哄骗的孩子吧?“好了!”
明明很快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九儿却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伤口拭净,敷抹上药,再用他的中衣撕成的布条包裹好。而后他起身,套上外衫,轻柔的目光扫过即将熄灭的火堆后落在她身上。
“姑娘会冷吗?”
“不会,不会,”九儿摇头。“我觉得刚刚好,不热也不冷。”
“那么在下先行送姑娘到山下买套衣鞋换上,再休息一晚之后,明天即可上路到京城,这样可好?”
见九儿满眼忧虑地开口要说什么,苏曲尘即刻补充道:“请姑娘放心,令姐已由舍弟护送前往京城里去了。”
“我姐姐没事了?”九儿惊喜交集地低呼。
“是的,令姐安然无事。”
“太好了!”在松了口气之余,九儿更是感激不已,遂对他露出羞赧的笑。“谢谢你。”
“姑娘无需客气。”苏曲尘浮上一抹温和的笑,同时以沙上覆盖于火堆之上掩灭余火。“那么,姑娘,我们可以下山了?”
“好。”九儿毫不犹豫地点下螓首。
是的,她可以相信他。
暑盛,阳艳。
官道上,一匹乌黑油亮的乌锥马踩着稳健的步伐,以极快的速度奔向白马镇,马背上,一男一女前后依偎相靠。
老实说,这还是苏曲尘头一回和女人共乘一骑马。
虽然生性淡然不拘小节,男女共乘一骑对江湖儿女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很不幸的,就像有人天生不喜欢猫或不喜欢狗,女人也是苏曲尘不太欣赏的“动物”之一,如同他讨厌蛇、讨厌老鼠一样,这非后天因素,而是天性使然。
第六百零二章 煎熬
所以如非必要,他总是会主动避开女人,尽量减少与女人接触的机会。
即使掉下悬崖时,他曾经抱过九儿,但那也是为了救命;
虽然他曾让她替他疗过伤,可那更是为了安她的心,定她的神;
如今,又因为九儿的两句话,使得他不得不打破另一项毫无瑕疵的纪录。
“我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
那就坐马车吧!“马车好慢喔!我想快点看到姐姐,”
的确,有许多捷径是马车走不得的,一般的马车夫也不会赶得太快,除非被盗匪追得尾巴着火。
所以,他们只好共乘一骑,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过这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的各类接触,对于此时此刻与他共骑的这个女人,他竟然没有任何异样的反感。
“九姑娘,饿了吧?待会儿我们先在白马镇打个尖再继续赶路吧!”
饿?
谁还管他饿不饿!
“苏大哥,还要多久才能到达京城呢?”呼呼风声中,她的声音几乎全被吹散了。
“半个月左右吧!”哇,半个月?那她的屁股还会是她的屁股吗?也许她应该告诉他,她改变主意不想太快见到姐姐了。
不过……“苏大哥……”
小镇小饭馆能供应的食物有限,熏鸡、卤牛肉、五香豆乾和馒头,虽不精致,倒也味美实惠。苏曲尘安静地吃食,九儿却啃了两口馒头就停下来,两眼悄悄瞅住苏曲尘。
“嗯?”
“那个……”拉回眼来盯住手上的馒头,九儿嗫嚅道。“你弟弟……你弟弟真的不会伤害我姐姐吗?”闻言,苏曲尘放下筷子,清澈的黑瞳定定地凝住九儿。
“九姑娘,那日舍弟究竟对姑娘说了些什么,使得姑娘如此害怕?”
九儿迅速瞄了他一下又掉开眼。
“他说……他说他只要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我和姐姐搓成一团肉酱,我就说我不会让他伤害我姐姐,他又说他倒要看看我如何阻止他。”
“原来他竟……”苏曲尘眉宇揪了一下,旋即又展开和煦的微笑。“姑娘,在下谨代舍弟向姑娘致歉,由于舍弟曾经历女人颇多折磨,故而……呃,总之,在下敢保证,他只是那张嘴说话难听,心底却非那般凶残,或者他会吓吓令姐,但绝不会真的下手伤害令姐。”
“啊,我懂,我懂!”九儿谅解地点点头。“我也曾经被狗咬过,好痛好痛,也流了好多血喔!后来我一看到狗就拿石头丢它,可是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它,所以我都很小心的丢到它旁边,免得真的伤到它,我只是想吓跑它,希望它不要再来咬我而已。”
比喻得好像有点那个……不过,大约就是如此吧!
“不过,舍弟那张嘴确是不留口德,就怕令姐受不了……”
“不怕,不怕,”九儿咧嘴一笑。“姐姐绝对不会受不了。”
“哦?九姑娘为何能如此确定?”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两眨。“因为姐姐听不懂啊!”打小被人骂到大,她早已听麻痹了,姐姐更厉害,她是根本没几句听得懂。
苏曲尘闻言楞了一下,心中倏起一阵仰不住的趣意,突然很想知道苏风究竟会如何应付一个根本听不懂他的冷嘲热讽的女人……不,小女孩。
“令姐她是天生的抑或……”
“天生的,跟我娘一样,所以我也不是很聪明。”九儿继续啃馒头,两眼却瞄着卤牛肉和熏鸡直流口水,想吃却又不太敢动箸去夹。
“其实我爹并不想生我们,可是又不能不生,生下来了想赶我们出去也不行,因此才把我们赶到家里最后面的柴房去住,他说是眼不见为净,虽然其他人常常跑来戏弄我们,可是爹从不来。”
所以连她爹长什么样她都不清楚,天知道她碰上的每一个中年男人都有可能是她爹。
剑眉不以为然地耸了耸,但苏曲尘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人家的家务事,他也不适宜追究太深。
“那么令堂现在……”
“死了,我娘三年前就病死了,所以现在我只要保护我姐姐一个人就够了。”
总算啃完馒头了,九儿两眼颅着苏曲尘,鼓起勇气动箸夹起一片卤牛肉,见他毫无不快之色,这才宛如夹着一片凤凰肉似的,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脸感恩的表情。
“真的好好吃喔!”她赞叹地低哺。“我从来没吃过肉,以前从厨房里偷到一点肉都是给娘和姐姐吃的,可是机会也不多,能偷到一些剩饭或硬馍馍给娘和姐姐吃就不错了。我娘死了以后,我才能多吃一点,但是姐姐很喜欢吃肉,所以我都把肉让给她,因为能偷到肉的机会真的很少很少。”
话说得理所当然又轻描淡写,听进苏曲尘耳里却是如此令人惊异的不可思议。
自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她懂事就开始了吗?
一个尚需要人呵护的小女孩却必须独力保护自己的母亲与姐姐,在众人的欺凌耻笑中求生存,要填饱肚子就必须偷自个儿家里的厨房,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原以为她会牺牲自己去引开狼群是因为她爱姐心切,不得不如此,没想到竟然是早已担负在身上的责任,理所当然该这么做。
对她而言,这担子不会太重了吗?
“姑娘家里……很穷吗?”
“才不呢!我家好有钱好有钱,房子好大好大喔!”九儿比了一个孩子气的大手势。
“除了姐姐之外,我还有四位姨娘,七个哥哥姐姐和六个弟弟妹妹,他们每天都吃大鱼大肉,穿新衣服,有时候我也会好羡慕……”
不好意思地垂眸,她又说:“不过,也不是常常啦!真的只是偶尔而已。可是有一回……”
她迟疑了下。“有一回大哥对我说,倘若我愿意丢下我娘和姐姐不管,他就会让我住到前面大房子里吃好的穿好的,但是如果真的不管我娘和姐姐的话,我娘和姐姐一定会饿死的,所以,我宁愿和娘跟姐姐在一起苦一点,也不要过什么好日子,后来我就没有再羡慕过他们了。”
话落,她怯怯地指了一下熏鸡上的鸡腿。“那个……如果苏大哥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吗?我想留给姐姐吃。每次过年的时候,我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会故意抓着鸡腿来吃给我们看,姐姐都哭着说她也想吃,可是我偷不到……”
苏曲尘立刻把熏鸡和卤牛肉往她面前推过去。
“姑娘爱吃尽管吃,可是不能留到京城去,这种天气食物留不久便会馊掉了。倘若今姐真爱吃鸡腿,届时我会另外再买给她吃。”
注视着九儿狼吞虎咽的吃相,仿佛她吃的是人间难得一尝的至极美味,苏曲尘决定,这一路上,起码在餐食方面不能太马虎,不但餐餐都要有肉,而且绝对不能少了鸡腿,至于其他……
不晓得她有没有吃过鱼呢?这是一向不甚在意生活享受的苏曲尘,这辈子头一回认真思考关于饮食方面的问题。
预定半个月的路程至少又多出了五、六天,因为九儿不但没吃过肉,没吃过热食,连真正的床铺都没有睡过,甚至没见过棉被。
“姑娘出外没有宿过客栈吗?”在家里睡柴房,出了家门总可以睡睡不一样的环境吧?
“有啊!可是我们没有太多盘缠,所以都睡柴房或马房,那儿最便宜,一个人只要两文钱就够了。后来我们借宿尼姑庵,原以为可以睡睡木板床,可是她们要我们‘捐’点香油钱,那我们捐不出来,所以她们也让我们睡柴房。”
没想到连四大皆空的出家人都如此现实。
所以,苏曲尘又决定不仅每餐都要在餐馆里进热食,而且晚上一定要宿客栈,睡干净又舒适的上房,还要有松软的枕头和被子。
这是苏曲尘这辈子头一回认真思考关于住宿方面的问题,不过,这一路上最令人头大的问题是,只要吃到好吃的东西,九儿就想打包起来带去给姐姐吃,甚至连客栈里的枕头被子她都想“借”去给姐姐睡一下。
“两位不是到京城里找亲友吗?他们不会让你们吃好一点、睡舒适一点吗?”“谁说我们是要到京城里找亲友的?”九儿奇怪地反问。“我们在京城里又不认识谁。”
苏曲尘怔了怔。“那两位姑娘到京城里是?”“办事情啊!”
“原来如此。”苏曲尘沉吟了会儿。“那么,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住在我家吧!我可以拨个厢房给你们暂住,寝具一应齐全,再派两个婢女给你们使唤,无论你们想吃什么,尽可以吩咐她们上厨房拿去,虽然是在城郊,进城办事倒也不会不方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可以吗?”九儿闻言又惊喜又感激,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
“真的可以吗?我和姐姐真的可以暂时住在你家吗?睡枕头盖被子?吃鸡腿吃牛肉?”
苏曲尘只瞄了一眼一大一小两只手搭在一起的模样,并没有甩开她。
“自然可以,九姑娘。”在过去,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挪开他的手,即使不会反感,但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词的意思他还懂得。但此刻,他并不想因为这么做而今她失去脸上的笑靥。
这是苏曲尘这辈子头一回考虑到女人的心情。
“讨厌啦!苏大哥,人家都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要叫人家姑娘姑娘的嘛!人家真的很不习惯耶!”九儿娇瞠地撅起红唇。
“人家都叫你苏大哥了,你也叫我九儿就行了嘛!”苏曲尘牵起一抹淡淡的笑。
“好吧!那,九儿,咱们继续赶一程吧!明儿应该就可以到京城了。”
这是苏曲尘这辈子头一回直呼人家闺女的名讳。
好了,既然已经打破这么多项“清白”的纪录,接下去再多来几个“这辈子头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吧?两队人马几乎是同时到达京城外的藏日山庄,而九儿姐妹俩的重逢,就如预料中那样惊天动地,两人又哭又笑又尖叫地抱在一起团团乱转,争相把眼泪鼻涕口水抹在对方身上。
这是可以理解的,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苏风的态度。
“他……”眼角偷觑着苏风,九儿小小声地问。“有没有欺负你?”如果有的话,她就要请苏大哥打他弟弟的屁屁!“才没有呢!他对七儿好好喔!”
好像要证明她的话似的,七儿还特地跑过去亲昵地抱住苏风的手臂,得意的不得了;而苏风明明一脸厌恶的表情,手臂已经举起来状似要甩开她了,却犹豫半天甩不下去,好像这一甩下去就会甩出什么滔天大祸似的。
苏曲尘一脸兴味地勾起调侃的笑,苏曲清先是为七儿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继而目瞪口呆,最后很不客气地爆出嘲弄的大笑。
“请问孙悟空,你碰到三藏大师了吗?”
才刚说完,苏风已然愤怒地甩下手臂,七儿马上蹬蹬蹬倒退了三、四步,这是可以料想得到的,令人纳闷的是,他干嘛一甩下手臂后就即刻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掩住两耳?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而且大家也马上效法苏风的模样用力捂住耳朵。
“姐姐!姐姐!拜托你,不要哭了啦!”九儿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拚命拉扯着喉咙张得比鳄鱼更大,哭声嚎得比雷鸣更响亮,眼泪掉得比瀑布更澎湃的七儿。
从小到大姐姐就爱哭,可就没听过姐姐几时曾经哭得这么夸张过,如果她没有扯住姐姐,她能肯定姐姐一定会坐到地上去踢腿耍赖,甚至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也不是没可能。
一个十八岁,宛如天上仙子下凡尘似的大美女居然哭成这样,实在是很令人不可思议。
可是无论九儿如何哄骗,七儿只顾忙着把哭声越拉越高昂,而且还是很有规律性的一**爬上去,从大哭晋升到尖叫,每个人捂在耳朵上的手也只好跟着一**越捂越紧。
直至整个山庄里的人俱皆闻“声”赶来,苏风才受不了地愤然上前把自己的手臂塞人七儿怀里。
奇迹发生了,哭声骤然中断,前一刻的嚎啕大哭仿佛是错觉一般,七儿刹那问便回复先前得意洋洋的模样,涕泪交流却笑容满面,神态娇憨天真。
她抱紧了苏风的手臂,炫耀地抬高了纤细的下巴。
“你看吧!他对七儿好好喔!”
九儿傻眼,苏曲尘满脸错愕,苏风更是咬牙切齿,俊面一片扭曲,苏曲清则是爆笑如雷,差点没跪到地上去。
第六百零三章 一物克一物
“一物克一物,二哥呀二哥,除了大哥之外,这世上终于又出现另一个能让你举双手投降的人了。”
苏风的回答是一波凌厉的掌风……
“什么?你说什么?”
大厅里,三兄弟不约而同地掏掏耳朵,再问一次。
“请你再说一次,你们究竟是到京城里来干什么的好吗?”
“我要让姐姐当上皇帝的嫔妃!”九儿一本正经地又说了一次。“这样我们就可以达成愿望,而且往后姐姐也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没人照顾她,更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苏风不敢置信地瞥向一旁仍强力粘在他身边的七儿,脱口道:“可是她是个大白痴呀!”
“但是姐姐很漂亮,”九儿坚持。“皇帝只喜欢漂亮的女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三兄弟不禁面面相觎。她以为皇帝是花痴吗?
“我明白了,不过……”无论何时何地,苏曲尘说话总是这样慢腾腾、温吞吞的,再衬上那抹懒洋洋的笑,光是瞧着,就觉得全身没力了,倘若不是因为他是英明威武的“老大”,他话还没讲完,听众早就跑光光啦!还会有谁有那耐心留在那里听他拖老牛牵犁。“你刚刚说的愿望是……”
“只要姐姐一当上皇帝的嫔妃,我们就可以得到牌子了嘛!”九儿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
“牌子?”苏风茫然地重复。“什么牌子?”
九儿马上横去一眼“你真笨”的目光。“就是那块牌子嘛!”看他那样子,好像比姐姐还笨,人家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咩,他居然还不懂!“什么牌子呀!”苏曲清同样不解。
“你又不说清楚,人家怎么……”
“等等!”苏曲尘蓦然举手阻止苏曲清,笑容抹深。“九儿,我还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呢!”
“南昌。”
“南昌宗剑府?”三兄弟齐声低呼,再次面面相对,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块牌子!”
“对嘛,对嘛,就是那块牌子嘛!”九儿跟着大声应和。好像大家都很笨,现在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苏曲尘点点头。
“那么,你又为什么想得到那块牌子呢?你想要命令于刀盟为你做什么吗?”
“才不是咧!”九儿娇嗔道。“人家是要拿牌子跟我爹交换条件啦!”
“交换什么条件?”
“这个……”九儿与七儿对视一眼,勉强勾了一下嘴角。“是为了我娘啦!”
“令堂?”苏曲尘眉眼问更是疑惑。“令堂不是去世了吗?”
“她是去世了,可是……”清灵的大眼睛眨了好几下。“二十年前,于家得到那块牌子时,你们知道于家命宗家做什么吗?”
三兄弟各别相顾一眼。
“不知道。”这种无聊事他们一向没兴趣,只有那些闲闲无事的三公六伯才会把时问浪费在窥探人家的**、挖掘人家的疮疤上头,有时候挖呀挖的,还会挖到自个儿亲人身上,那就真的很有趣了。
“他们命令宗家主人,也就是我爹,把原来的正室大老婆降为妾室,再用八抬大轿娶进一个白痴乞丐女入宗家为正室大夫人。”
“啊!”苏曲清猛拍大腿。“你娘?”清秀的脸容上悄然抹上无奈的笑。“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我爹至少要和我娘生下两个孩子。”
“你和……”苏风看她一眼,再瞄向身旁的七儿。“她?”
螓首轻点。“当我满四岁的时候,宗家唯一关心我们母女三人的奶奶去世了,爹立刻把我们三人赶到府后的柴房里去住,自那时候开始,我才慢慢学会如何偷食物而不被发现挨打,如何在没有棉被的冬天里度过冰冷的夜晚,如何在那些异母兄弟姐妹的故意挑衅下保护我娘和姐姐。”
九儿垂首凝望住自己的手,语气更是苦涩。
“但是,一个小孩要偷来足够三个人吃的食物实在不容易,所以,六岁时我就偷溜出府到城门口去行乞讨饭,八岁,我学着帮人家洗衣赚点零钱,十岁,府里的厨娘焦婶儿同情我,她教我做女红绣手绢儿出去卖,这样总算把日子熬过来了。”
抬眸,她的目光平静,“其实我并不埋怨这样的苦日子,毕竟爹也是被迫的,他也不乐意娶我娘。但是……”咬了咬牙。
“我无法接受的是,无论如何,我娘也是宗家的人了,可是当我娘去世之后,我爹居然命人把我娘葬在乱葬冈里,不许我娘长眠于宗家的祖坟地,也不让我娘入宗家祠堂里得到供养,所以我要……”
“所以你要拿牌子和令尊交换条件,”苏曲尘轻轻地接下去。“让他把令堂迁回祖坟地,并将令堂的牌位放进宗家祠堂里?”
九儿点头。“我努力攒了三年才存够钱作盘缠,听说今年皇上要大婚,我就立刻带着姐姐出发上京城里来了。”
听罢良久,三兄弟皆默不作声,大厅里维持了好一阵子的静默,七儿两只乌溜溜的美眸好奇地看看这个,瞄瞄那个,最后还是定在她最有兴趣的苏风身上,后者揪眉不展,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凝注在九儿脸上,苏曲尘的神情是深不可测的,只有苏曲清憋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了。
“喂!为什么你姐姐当了嫔妃,你们就可以得到牌子了?”
“因为嫔妃比王妃大呀!”这还用得着问吗?
“呃?”废话,嫔妃当然比王妃大,除非王妃是嫔妃她老娘,可是这又如何?
“曲清,你应该问……”苏曲尘慢条斯理地替弟弟作更正。“宗于两家到底要如何才能得到那块牌子?”
“啊,对,就是这样!”苏曲清又拍了一下大腿。
“咦?你们不知道吗?”九儿似乎很惊讶。
“你是白痴啊!知道我们还问干嘛?”苏曲清两眼一翻。“这场无聊到不行的竞争内幕始终都只有宗于两家自己人才知道呀!”
“哦!这样啊,那……”九儿有点困惑地搔搔脑袋,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别人会不知道这件“大家都知道”的事。
“那是以宗于两家直系子孙的婚娶物件来决定的,譬如说,前几代的于家女儿嫁了一位四品大将军作妾,所以牌子就到了那位于家小姐手上;后来宗家儿子娶了一位二品大臣的闺女,所以牌子又跑回宗家这儿;然后于家儿子娶了一位一品大将军的女儿,牌子便又回到于家手里去了……”
“暂停!”苏曲清突然大喊。“我懂了,是依婚娶物件的身分高低而定,但是,我曾听说于家好几代以前曾经出现过一位贵妃,宗家也没有出现过皇后,那牌子就不可能再回到宗家了呀?”
“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她生的儿女也不会跟她姓,所以,一旦她去世之后,牌子又会回到原先的持有人手上了。”
“原来如此,”苏曲清喃喃道。“所以,如果原先的持有人也是女人,而且也死了,或者原先持有人是男人,但他的高贵妻子并没有遗留下一儿半女,那么牌子又会回到更前一位持有人手上,除非另有其他宗于两家的子孙婚娶物件身分更尊贵,届时牌子又得换主人了。”
“于家三闺女是现任远庆王妃。”苏曲尘突然说。
“所以现在牌子在她手里,”苏风即刻意会他的话里涵义,“因此如果想得到牌子的话,除非宰了那女人,否则就必须……”他瞥向某个傻呵呵的女人。“当上皇帝的嫔妃。”
七儿一脸茫然,不解为何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她行吗?”苏曲清的怀疑程度显然已达到最高级数。
实在难以想像一个尊贵威严的皇帝身边,竟然陪着一个只会傻笑流口水的白痴嫔妃,没事还会来个哭倒金銮殿,水淹紫禁城,未免太离谱了吧?苏风则是连想像都不屑去想像,“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断然道。
“为什么不可能?”九儿抗议。“姐姐那么美,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她更美了!”
“的确,七姑娘的美确然是世间少有,不过……”苏曲尘淡淡投去一眼。“你知道如何让你姐姐排上候选名单吗?”
九儿的回答是:“嗄?”
“嗄什么嗄?”苏风轻蔑地冷嗤。“你可知要成为皇帝的嫔妃有多困难?先别提那些繁复的初选、复选、决选,告诉你,光是要让七儿的名字登上名册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拜托你不要异想天开好不好?”
“款?不是……不是送进宫里去就好了吗?”九儿惊讶地呐呐道。
三个人三双卫生眼。
那样后宫里早就人口爆炸了,宫里满满是女人,皇帝第一个逃之夭夭,因为现任皇帝仍太年轻,不过刚满二十岁,对女人实在没多大兴趣,倘若不是为了自摄政王手中抓回实权,他也不想这么快就大婚。
“你真的是想得太美了!”苏曲清喃喃道。
九儿张嘴,合上,再张嘴,又合上,好半天后,她才硬着头皮说:“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意思就是现在还想不到办法,但只要她拚命想,总会给她想出一、两个好点子出来的。
这个头脑简单的笨女人!“你是笨蛋吗?”苏风低吼,简直快被她的愚蠢气死了。
“宗家或许是名门世家,但皇上大婚初选的女人必定是在十三至十六岁之间,这头一项条件七儿就不符;闺女必须由父母长辈伴同到职司大人那儿通过第一关的审核,之后才能列名入册进宫采选,你又算什么狗屎长辈?七儿这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又凭什么通过审核?”
“可是姐姐真的很美,”九儿忍不住也提高嗓门大声争辩。“难道……”
“放屁!美又如何,白痴就是不行!”真是长眼睛没见过这么顽固的女人!“光是第一关的审核就绝对过不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呀?”
张着嘴呆了半晌,九儿吞了口唾沫,还是坚持,“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里,总要试试看嘛!说不准……说不准被我们蒙上了也不一定嘛!”
蒙上了?她说蒙上了?
简直鬼扯,这种事可以用蒙上的吗?
“我看是你的脑袋被狗屎蒙成一团了吧!”苏风咬牙切齿地说。“告诉你,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你不要在那边作春秋白日大梦了,要作梦麻烦你晚上关起房门来睡到床上去作!”
“就是说咩,”苏曲清不甘寂寞地附和道。“要是你姐姐当得上嫔妃,二哥就稳可以坐上皇后宝座啦!我敢担保,这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比二哥更漂亮的男人了,而且他机敏聪明,文有文才,武有武才,虽然脾气不太好,又是个男人,**可能不太好占领……”
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溜烟逃出大厅去了,原来坐的那张太师椅轰然一声碎成一堆粉状物。
苏风本欲随后追杀出去,却因为七儿活像袍袖似的包裹在他手臂上,轻盈潇洒的身形缀上了百来斤大秤砣,他才刚跳起来又砰一下落回原位,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目注身傍满脸无辜的七儿,哭笑不得。
他到底招谁惹谁了?正自懊恼问,不料对面又来火上加油,原本仅是一小簇火花,瞬间演变成火山大爆发。
“咦?二公子也想去争皇后位吗?”九儿讶异地惊叫。
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脑袋里好几根筋同时进裂,苏风不假思索又是一掌飞出去,眼前人影倏晃,又是一张太师椅轰然碎了一地,原在上头的九儿芳踪已渺,眼一转,却见她端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茫然四顾,不解自己为何会突然搬到隔壁家去安置。
卓立在她身边的正是苏曲尘,他背手合眼,神态异常安详,但是……
“劲风,倘若你不想明儿一早在前门大街广场上醒来的话,麻烦你冷静一点,天气虽炎热,但清晨时分仍稍嫌阴冷,一个不小心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话说的是慢条靳理,轻描淡写,语气更是闲适散漫,既不严厉,也不凶狠,苏风却听得骇然倒抽了口寒气,仿佛被天底下最剧毒的毒蛇咬了一口,毒液瞬间窜人四肢百骸,霎时呜呼哀哉,回天乏术。
“冷……冷静了,大哥,我很冷静了。”战战兢兢地吞咽苦口水,苏风很窝囊地龟缩着脑袋,那副俊美冷酷的形象早已破灭得连丝渣渣也看不见。“真的,我发誓!”如果不是身边还粘着一大块麦芽糖妨碍他的行动,他早就溜之大吉跑第二个了。
“是吗?很好。”苏曲尘这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瞳眸徐缓地扫过苏风、七儿,再深沉莫测地落到九儿脸上。“九儿。”
仍抓着头困惑不解的九儿豁然回神。“嗄?”
“如果我告诉你,七姑娘十有十成没指望成为皇帝的嫔妃,你还是坚持要试试看吗?”
九儿为难地迟疑了下。“可是,苏大哥,人家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里的说,不试试看人家不能死心呀!”
第六百零四章 细微
“好吧!”苏曲尘颔首。“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由你了。”
“款?”苏风不觉失声惊呼。有没有搞错啊!大哥真要任由那个笨女人胡搞瞎搞吗?“大哥,可是她……”
“我自有道理,劲风。”
“但是,大哥……”不管怎样他就是不服气,最不服气的就是因为那个笨女人的异想天开,害他被身边这个小白痴给纠缠上了。
“劲风,你不相信大哥吗?”
神态悠然如故,苏曲尘看似慵懒,仿佛根本不在意弟弟的回答是什么,甚至不在意弟弟有没有回答,但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再次让苏风不由自主地猛一哆嗦。
“哪有,大哥,你……你别冤枉好人啊!”慌慌张张否认大哥的栽赃嫁祸,苏风结结巴巴的抗议。“我……我当然相信大哥,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没意见!”没有一句敢说出来的意见。
“好,果然是我的好弟弟。”苏曲尘嘉许地颔首,苏风急忙回开双目,连挂在大哥唇畔上的微笑都不敢多瞄上一眼,怕眼睛长疮流脓烂掉。“那么,七姑娘也‘顺便’麻烦你顾着点儿了。”
再一次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吓得他魂飞魄散。
“耶?!”这已经不是简单一句大吃一惊可以形容的了,太过分了,明明知道他厌恶女人,还要把女人放在他身边叫他“顾”着点儿?请问是顾身子还是顾命?
顾身子没问题,其他的,哼哼哼……
他会亲手要了她的小命!
“我才不……”愤然拉回两眼,蓦而对上的却是一对半眯合的瞳眸,还有一抹涵义颇深的笑,有气没力,懒洋洋的,好似人畜无伤,然苏风一见,心腔子口便是一阵紧缩,脑门子上立即窜出一层冷汗,不由自主地脱口道:“好好好,我顾,我顾,顾到死,妈的,我把命都给你好不好?”
眸睁,瞳内渗入几许揶揄,“不需要那么严重吧?”苏曲尘唇角轻扬逸出煦暖的笑声,同时转注九儿。“好了,九儿,你尽管安心住下来,劲风也会帮着你照顾七姑娘,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真的可以吗?”
“自然是真的。”
“耶!”九儿欣喜欲狂地一蹦半天高。“谢谢苏大哥!”
苏风低咒连连,苏曲清躲在厅门外捧腹不已,七儿咧着小嘴儿呵呵傻笑,与窗外荷花池畔的青蛙叫相应和。
“呱呱……呵呵……呱呱……呵呵……呱呱……呵呵……”
苏曲尘凉凉的勾起贼贼的笑纹。
哎呀呀呀,今年的夏天可真热闹呢!漫不经心地撷摘一支荷,噙着一贯轻浅的笑,依然是一身浮云般月白的苏曲尘悠闲地循着石板路踱向藏墨堂,风吹拂着漆黑的长发,月白色发带随意地在他颈后打了一个结,长长的发带亦随风轻飘。
他甫自东园回到自己的南园,所以心情很好,当他心情好的时候,他就想画幅画或抚抚琴。
今日就画荷吧!白墙黑瓦,宁静安逸,充满了淡泊素雅书卷味儿的藏墨堂里,奴仆早巳备好笔墨砚纸。
“太少爷,请问今儿个您要喝什么茶?”“大红袍。”
奉上茶盅和点心后,奴仆即自行退去,因为大少爷画画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骚扰。然而,苏曲尘甫提起笔来濡饱了墨汁,正待落下第一笔,剑眉微挑,笔又放回原位了。
端着茶杯伫立在窗前,闲闲地观赏近处的水与远处的山,他等待着。
“大哥,我回来了。”轻快的声音在他身后低唤。
“全办妥了吗?”苏曲尘微啜了口茶。“如何?”
“陕县的盗匪窝已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茅房都没给他留下来;至于大同府的采花大盗我也卸下了他的‘武器’,请他出家当和尚去了;顺便拦下黑驼山的拦路大盗,也给他做了一桩小小的‘拦路买卖’……”
一张嘴口沬横飞地不断四处乱喷唾星子,两眼却贼溜溜地瞄向案头上的点心,苏曲清悄悄摸出手去,闪电般掠来一块松糕塞进嘴里。
嗯,好吃!
“……还、唔、还有……唔……那个……松糕、呃,不对,我是说巩县那个、唔、装神弄鬼到处骗金骗银的、唔、道士,我也让他吐出、唔、所有诳来的银两去赈灾了……”太棒了,再来一块枣泥方酥……唔、唔……八珍糕……
吃得忘了形,原本忙着勾出字音的舌头,这会儿只顾忙着把糕饼卷入喉咙内,贪吃的人早就忘了他的“正业”是什么了。
唔、唔、唔……好吃,太好吃了……还有桂花圆子、芝麻酥糖……唔、唔……好,好吃,好吃,好……不、不好!苏曲清一手掐着喉咙噎得满脸通红,连忙抓起茶壶来倒栽葱,一口气全给他灌下去,好不容易才将梗在喉头的点心咽下去,这才放下茶壶喘了口气。
为了几块糕饼呜呼哀哉太可笑了!两眼一抬,蓦见兄长抿唇似笑非笑地睇着他,不禁腼觍地抹了一下唇。
“我饿了,都一直在赶路嘛!这个……”他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是大红袍吧?听郝总管说,一年仅有半斤的产量,他居然送来一半,龙月还真孝敬你这个师父耶!”
眉端轻轻一挑,苏曲尘的眸光似嘲弄又似讪笑。
苏曲清更尴尬地咧了咧嘴,忙道:“总之,那个安徽巡抚和云贵威武大将军的问题我已经转给龙月,还有,他要我转告大哥,下个月他会来庄里住些日子,麻烦大哥再指点一下那一套冷日剑法,他一直没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仍然无法参透吗?”清闲之状消失,苏曲尘眉峰微揽。“难不成龙月的天资真是仅到此为止了?”
“什么意思?”报告完毕,苏曲清索性大大方方地坐下来,风卷残云似的刮去大半点心。“不能跳过这套剑法,先传授其他掌法或身法之类的吗?”
“不成,”苏曲尘再次回过身去面对窗外。“追日门武功传授仅能依序渐进,任一套武功他只要参悟不透,就别想再往下继续,因此,本门历任门主在寻找徒弟之时都非常谨慎小心。”
“免得无法将追日门所有的武功心法都流传下来吗?”苏曲清舔着手指头。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追日门历代单传,除非徒弟在尚未收徒之前即先师父而死,否则就仅能收一个徒弟,那现在既然龙月有可能无法尽得你所学,这不还是一样完蛋?”
“不,如果龙月真的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在自己的儿子之中挑择其一,将武功悉数传授于他。”
“哦……”苏曲清暧昧地挤挤眼。“也就是说,我即将要有大嫂了吗?”
苏曲尘不置是否地啜了口茶。“是爹娘过世前为大哥订下的须家小姐?”苏曲清步步进逼,好奇心不得纾解,他会得内伤的。
“爹并没有正式订下亲事,只是口头上随便提提而已。”苏曲尘开口了,这种误解不能不厘清。“而且,爹也说过由我自己决定,他不勉强我。”
“可是大哥你也没有正式回绝须家呀!”“这种双方不曾正式对谈过的问题,对方不提,也许根本无意,我又怎好没来没由地主动提起这件事。”
“说的真好听,人家须家小姐若是无意,又怎会三、两个月就上一次京城里来探访大哥?”苏曲清嘟嘟喽喽。“说到底,我看大哥根本是想能混就混过去,等混不过去了再来掷骰子吧?”
狡猾的人干什么都狡猾,身为狐狸的亲弟弟,这点他可比谁都清楚,回首往事一幕幕悲惨的回忆也不容许他忘怀,他可没兴趣再继续悲惨下去。
苏曲尘又挂起招牌微笑了,无辜,又无害。
无害个屁!如果大哥无害,他就是观世音菩萨了!除了对爹娘尚称恭谨之外,他这位狐狸大哥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祸害,八成是九尾狐妲己的狐子狐孙,正字招牌的吃人不吐骨头,明明长得人模人样,偏偏黑心又黑肝,倘若天上真有雷公神明,第一个该劈的就是这只千年老狐狸!“我知道大哥不喜欢接近女人,但早晚还是得成亲,所以想拖到最后一刻再说,对不?”
苏曲尘但笑不语,苏曲清不死心地欲再追问下去,蓦又懊恼地合上嘴巴,两眼朝门外瞥去。
“苏大哥!苏大哥!”呼叫声跟着莽撞的人儿一头撞进来,九儿香汗淋漓地喘着气,依旧是坠马双髻,朴素的绸衫适切地衬托出她清纯的气质与窈窕的身段,这自然是苏曲尘为她添购的,可若非骗她是没人穿的旧衣裳,她也是不敢要的。“啊!苏大哥,你果然在这儿……咦,三公子也回来啦?”
苏曲尘含笑回眸。“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我……款?”乍见桌案上摊乎的画纸与笔砚,九儿惊讶之色又现。“好神喔!苏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帮我画画,居然都准备好了?”
轻轻瞟去一眼,“是吗?你要我帮你画画?”苏曲尘慢慢踱回案前,放下茶杯。“什么?”
“当然是我姐姐,”九儿兴奋地贴在案边。“要画美美的喔!”
画人?也罢,多几笔而已。
“不必特意,七姑娘已经够美了。不过……”苏曲尘撩袖执起笔来。“你要七姑娘的画做什么呢?”
“我要……呃,等等,先让我喝口茶。”九儿不假思索地抓去苏曲尘的茶杯一饮而尽,苏曲清看得瞠目结舌。“那个,老实说,这半个多月里来我到处问到处打听,可是就跟二公子所说的一样……”
“请暂停!”苏曲清好奇的打岔进来。“借问一下,为什么九姑娘叫大哥为苏大哥,叫我们却叫二公子、三公子呢?”
“因为苏大哥是苏大哥,你们是你们嘛!”
“所以?”
“什么所以?因为苏大哥是苏大哥,你们是你们,因此我当然要叫他苏大哥,叫你们二公子和三公子嘛!”好了,解释的这么详尽,这下子该懂了吧?哦!多承指教,可是……究竟是什么意思?苏曲清一脸茫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脑筋退化了,听起来明明很单纯,为什么他就是不懂?不再理会某人的“白痴问题”,九儿径自对苏曲尘满口抱怨。
“苏大哥,那些户部的主事真是不通人情耶!说什么一切都得按照规炬来,这个不行,那样不可,不管我怎么好说好歹、想尽办法,他们就是不肯通融,真的好过!”听起来像是抱怨,不过感觉上却是撒娇的成分占比较大比例。
“幸好我运气好碰上一位衙门里的官差,他说同情我这样团团乱转好可怜,所以只要我给他一张姐姐的画像和一笔银两,他就可以帮我走后门打通关节喔!”扬起一脸得意洋洋的笑,九儿骄傲得不得了。
“瞧,我就说我一定可以找出办法来的吧!”所以说,人只要有努力,就会有收获的。
两眼溜向大哥,苏曲清不以为然地耸高双眉,苏曲尘却毫无反应地继续认真挥毫,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你又哪来银子给人家?”
“他说我只要在借据上画个押,他就可以先借给我。”
喂喂喂!这明摆着就是要吃人,她怎么不懂?
端木云忍不住又朝大哥看过去,后者却依然头也不抬,状若一无所闻。
“你不怕又上当?”
“人家是官差耶!”官差又如何?一旦黑起心来,官差可是比上匪更无情,比强盗更狠毒,比狐狸更狡猾,比毒蛇更阴险!
“你就能笃定官差不是坏人吗?”
“当然!”好人才能作官呀!笨蛋!宗七儿是大白痴,她是小笨蛋!险些破口大骂而出,苏曲清深吸了口气,硬是把那些不堪入耳的字句全给吞回去撑死自己。他有预感,他若是敢开口骂出半个字,大哥会先杀他个腥风血雨、片甲不留。
“好了,瞧瞧这样可以吧?”揣木尘终于放下笔,直起身来。“哇哇哇,好漂亮喔!”九儿惊叹着将整张画拿起来仔细看,一边拚命吹干上面的墨渍。“跟姐姐一模一样耶!苏大哥真的好厉害喔!”
“我并不擅长人像画,你觉得可以就好了。”
“哪里不擅长呀!真的好像耶!”见画墨干了,九儿连忙将画卷起来,对他绽露出感激的笑。“谢谢你,苏大哥,我先去告诉姐姐这个好消息,然后就要去找那位官差大爷了。”
待她离去后,苏曲尘对苏曲清微微一笑,轻唤,“黑豹!”
第六百零五章 很美
人影倏闪,苏曲尘面前随即落下一条瘦长的身形。
“属下见过门主。”
“如何?”“回禀门主,九姑娘果然防人之心甚强,无论男女老幼俱皆一视同仁,无论对方如何舌粲莲花,她都不轻易相信对方。”
“那么,九儿碰上的确实是官差罗?”
“确是官差,但……”
“不必再说了,我明白,好了,你继续跟住九儿保护她吧!”
“属下遵命。”人影又闪,黑豹顿失踪影。
“难怪大哥都不担心,原来是有黑豹跟住她呀!不过……”苏曲清喃喃道。“咦?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苏曲尘唇含浅笑,泰然自若。“你也跟去。”
“耶!为什么我也要去?”苏曲清双手遮住良心故作不解。“有黑豹在不就行了?”
“这种事需要有人适时出面去揭穿那个官差的阴谋,”苏曲尘温和地解释。“九儿不认识黑豹,所以她不会相信黑豹,但她认识你。”
“可是我才刚回来耶!”苏曲清愤慨地抗议。“为什么不叫二哥去?”
苏曲尘笑得益发和蔼。“那也是可以,不过他不在庄里时,七姑娘……”
还没说完,就听苏曲清大叫,“那你去!”
苏曲尘笑容更深,深到两眼都眯了,如果脸再圆一点、胖一点,就跟弥勒佛没两样了。
“你、在、命、令、我?”他的神情温和,语气更温和,只不过话说得慢一点而已,岂料苏曲清一见,连变脸色都来不及,即慌慌张张一溜烟不见了。
“我去!”“果然是好弟弟。”苏曲尘满意地端起茶杯……咦?
没了,茶壶也空了!成天无所事事的人立即扬声大喊,“阿全,泡茶、点心、摊纸、磨墨!”
片刻后——
总算可以画他的荷了。
苏曲尘提起笔来,僵住,放下,叹气。
藏墨堂外,人末到声先到。“他妈的,大哥,你到底还要让这个白痴女人缠住我多久呀?”
恬静的月,委婉地洒下银光,沈合的夜,仿佛梦一般,蒙朦胧胧的,低吟着缠绵的微风。
二更天,南园栖凤阁里,晕黄的灯火依然随风摇晃,深夜负手散步的人停住脚步,犹豫了下,上前,轻敲两下门,门几乎是立即便开了。
“苏大哥,是你啊!嘘,我姐姐睡了,小声一点。”,九儿悄声说,声音只比蚊子叫大了那么一点点。“有事吗?”
“没什么,”苏曲尘也把嗓子压到最低。“我是散步到这儿,瞧见你房里灯火未灭,所以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啊!这个啊……”九儿突然拉着苏曲尘远离屋子来到阁前的凤凰木下,声音回复正常。“没什么啦!我只是在做女红而已咩!”
“做女红?半夜?”她是太无聊了,还是有半夜干活儿的怪癖?
“那个……哈哈!”九儿不好意思地抓抓脖子。“我想苏大哥你也知道了,那个官差是骗我的,如果不是被二公子揭穿了,我还真会给他骗去呢!我想,我是有必要更谨慎一点。不过,我认为那位官爷说的也没错,像我姐姐这种状况,想要顺利进宫里去参与采选好像真的是不太容易,所以说一定要定后门去关说,对吧?”
不待回答,她又继续说:“既然要关说,那就一定需要银子,因此我才想说做女红出去卖好揽点银子,可是白天我要出去找门路想办法,那就只有晚上才有空做女红罗!”“你不用睡吗?”
“有啊,有啊,我睡啦!我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天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这样才能攒钱作路费到京里来的呀!”
“一、两个时辰?”苏曲尘眉宇微蹙。“你的身子可支援得住?”
“放心,我的身子骨好得很,”九儿自豪地拍拍胸脯。“打小到大,我都没有生病过半回呢!”
注视她片刻,苏曲尘将身子倚在凤凰木上。“做女红赚不了多少钱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打听过了,”九儿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城北宋家大户要找婢女,如果我肯卖身的话,他们愿意给我两百两,我想这应该够了吧?”身子挺直了,“你要卖身?你疯了!”苏曲尘两道剑眉紧紧揪了起来。
“我也不想呀!可是……”九儿耸耸肩。“为了我娘,希望能让她光明正大的进入宗家祠堂;也为了姐姐,希望能让她有个好归宿,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下半辈子,一举两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七姑娘,为何不能继续下去?”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九儿侧过脸去遥望栖凤闾、
“焦婶儿提醒了我,倘若我比姐姐先死了呢?到时谁会替我照顾她?而且住在宗家里,日子苦没关系,我能忍,可是姐姐她不懂事,她不太懂得忍耐,宗家的人又爱欺负我们,看姐姐成天老哭,我真的好心疼。”
回过头来,她面带得意的笑。“所以我才会想到应该要替她找个好归宿,往后姐姐就可以不愁吃穿,也不必担心有人欺负她,即便是我先她而死,也可以死得安心了。
瞧,我还是有一点点聪明吧?”
聪明?是啊!是比蚂蚁聪明那么一点点。
真是,她想得未免太单纯了吧?除非能得宠,否则宫里的生活并不如外人想像中那般美好;即使得宠了,好日子也不一定能享受多久。
皇帝本就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大龟蛋,皇帝的心思更是难以捉摸,这样成日提心吊胆的生活,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那你自己呢?”澄澄两只黑眸静静地俯视她,苏曲尘慢吞吞地问。
“我?”九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其实作婢女也不错呀,有得吃,有得住,只要努力工作就不会挨骂,这样已经比在宗家的生活好多了。”
“不,我是说你的幸福呢?你不想嫁人了吗?”不会是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事吧?“我嫁人?从来没想过!”九儿毫不犹豫地断然道。
“只要能将娘的坟墓移到宗家祖坟地,再将娘的牌位送入宗家祠堂内,而且姐姐也能得到幸福,这就是我的幸福了。”
果然!“你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这个小姑娘该说她是太善良,还是太幼稚了呢?
“委屈什么?”九儿奇怪地反问。
“付出这么多,却只为了别人。”
“不是别人,是我亲娘和亲姐姐,所以这是我应该做的。”娇嫩的脸蛋变得严肃了。
“虽然我没有姐姐那么漂亮,但是我的身体比她健壮得多,由我来照顾娘和姐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呀!”
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跟前这张清妍秀致的容颜上,稚气尚未尽除,纯朴得近乎愚蠢,但坦率得很可爱,无私得教人心疼,看似柔弱实则坚毅,明亮清澈的盈盈秋波宛如天际那颗最闪亮的星辰,璀璨得教人着迷,生平头一次,苏曲尘自己也很意外,他竟然滋生出抚摸女人的冲动,而他也这么做了。
“你也很美呀!”
他的语声婉约如水,月光下,在他温柔抚触下的洁净双颊很明显地赧红了。
“哪里美啊!比起姐姐来我可差多了。”毕竟是个姑娘家,听见这种赞美,要说不高兴实在很难,心里头早就乐翻天了。“连十一妹我都比不上,她也是这次皇帝大婚的候选之一喔!不过,她还是及不上姐姐美。”
轻笑出声,指尖掠过柔软的樱唇,“你错了,女人的美是由男人评定的,所以,你说的不准。”苏曲尘低语。
“不都一样吗?”九儿眼露困惑之色,
“不一样。”收回手,苏曲尘浅浅地笑。“好了,你该去睡了,别再做女红了,早点休息吧!”
九儿听话回房了,但房里的烛火依然未灭,灯影下,纤细的人影仍旧一针一线穿引着绢布上的纹样,而月光下的人,也依旧倚在凤凰木下,凝视着窗影。
良久、良久……
“徒儿拜见师父。”
“起来吧!”
“谢师父。”
只手撑颔,苏曲尘懒洋洋地睇视一旁束手恭立的龙月。
“听曲清说,你仍无法领悟冷日剑法的精义?”
“徒儿愚昧。”
苏曲尘摇摇头。“这也不能全然怪你,你的俗事太多,原就不适合习武,若非你母亲跪求于我,为师也不想收你为徒。”
“恕徒儿斗胆,”龙月恭谨地俯首。“倘若不是徒儿拜师习武学得自保之力,又有师父的暗中保护,早几年前就被徒儿那些兄弟叔伯们害死了,您知道,他们请来的那些杀手都不是庸能之辈。”
“说的也是。”支颔的手放下,苏曲尘慵懒地端起茶来轻啜。“那你往后有何打算?你即将掌握龙家的实权,还有空继续上这儿来习武吗?”
“自然要继续,师父曾告诫徒儿,行事不可半途而废,这是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徒儿谨记在心。”
“很好,那么你就继续努力吧!”苏曲尘露出嘉许的笑。“这回你可以逗留多久呢?”
“一个月,师父。”
“好吧!就让为师我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在这一个月之内让你领悟这套冷日剑法。”
“谢师父。”
“啊!对了,龙月,倘若为师成亲了,你是否会敬师母如同敬为师一样呢?”
“那是自然。”
“这就好。”
“敢问师父要成亲了吗?”
“咦?”苏曲尘似乎吓了一大跳,“谁说的?谁说为师要成亲了?”
龙月怔了怔。“是师父自己适才……”
“适才?”苏曲尘怔忡了一下,旋即拚命摇头。“没有,没有,为师没有要成亲,适才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对,随口问问,他只是随口问问,成亲那种事还轮不到他,即使两个弟弟都成亲了,他仍要再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再考虑一段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那他干嘛问?所谓师道,授业解惑也,文者是,武者亦是。
授口诀,传心法,演练招式,一般来讲,作师父的通常会在详细解说之后,在一旁指导徒儿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直至徒儿心领神会,习得招式的精髓为止,这才够资格顶着师父”的头衔到处招摇撞骗。
然而,这边却有一位全然没有身为师父自觉的家伙,可怜的徒儿在阳光下挥剑挥得满头大汗,他却搬了一条藤椅躲在树荫底下喝茶啃瓜子,凉凉的扔糕喂鲤鱼,啃瓜子啃得无聊干脆打起盹来,点着脑袋吐呼噜,左边摇右边晃,眼看着就要掉进鱼池里去洗凉水澡了……
“重来,第三式右偏半分,第九式上扬增两分。”
“是,师父。”
龙月不慌不忙地收剑,再重新捏剑诀默心法,挥洒出一片眩眼的金色光芒,灿烂夺目,却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记得师父第一次做这种事时,他才刚满十岁,原以为师父是在偷懒打瞌睡,天那么热,风那么懒,正在演练掩日十七掌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神游太虚跳起舞来,没想到师父却突然开始说起“梦话”了,呢呢哝哝,轻柔又缓慢,却是那样严苛无情地把他所有的毛病全都挑拣出来列册做纪录,吓得他以后再也不敢小觑师父的“偷懒”了。
“停,龙月,你再把口诀背一次给我听听,接着再将你所领悟到的说一遍,”
“是,师父。”龙月轻喘苦收剑贴臂。“冷日剑法,冰阳寒情;右剑左诀,左掌右法……”
待他背完、说完,苏曲尘静默好半晌后,始懒洋洋地收起打盹的姿势,徐徐抬起头来。
“龙月,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徒儿不知。”
“很简单,你越大越呆板无趣了。”
“……恕徒儿愚昧,不解师父之意。”
“剑是有灵性的,招式是活的,除非你的心能与剑相通,意随招转,否则你永远达不到剑法的最高境界,懂吗?”
“……不懂。”
“所以我说你呆呀!”苏曲尘叹气。“十年前尚年幼之时,你犹不是这般呆板拘谨,领悟的也快些,可是现在……我说到底是哪里的哪位白痴把你教成这样死脑筋的呢?你爹?抑或你娘?”
龙月轻咳两声,难得出现赧然之态。
“那个……家母说家父喜欢稳重的孩子,故而……故而……”
苏曲尘摇摇头。“龙月,那么我就不得不告诉你,倘若你无法寻回过去那种开朗灵活的个性,你所能学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语毕即转首望向小径,状似有所待。
果然,一阵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过后,那副随着时日过去越来越显快活自在的娇脆嗓音又哇啦哇啦叫过来了。
第六百零六章
“苏大哥!苏大哥!你在哪里啊,端……啊,你在这……咦?他……”
“他是我的徒儿龙月。”苏曲尘悠然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龙月,见过九姑娘。”
“是。”龙月即刻转向九儿恭身为礼。“龙月见过九姑娘。”
“苏大哥的徒儿?可是……”九儿困惑地打量龙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因为他并非宿住于藏日山庄,他是十多天前才来到此,白天练剑,晚上在练功室专心参悟剑诀心法,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机会碰上他。”
“这样啊……”九儿又怔楞地瞧了龙月片刻,突然在苏曲尘的藤椅旁蹲下,并将朱唇凑到他耳边去嘀咕:“苏大哥,请问你几岁?”“二十七。”
“你徒弟呢?”
“二十。”
九儿两眼惊讶地大睁。“可是他才小你七岁而已耶!”师父不是都要大上徒弟十几二十多岁吗?
“的确。”苏曲尘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九儿,找我有事?”
“啊,对了,差点忘了!”九儿拍了一下手,“我是要跟你说……等等,先让我喝口茶。”
又来了,一把抢来苏曲尘手中的茶杯,九儿一饮而尽,这次换龙月看得目瞪口呆。
放下杯子,九儿横臂抹去茶渍满足地吁出一口气。
“苏大哥,我和姐姐在这儿住了将近两个月了耶!”“有这么久了吗?”
苏曲尘慢吞吞地执起茶壶再斟满茶杯,悠闲地啜饮,龙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居然共用一个茶杯!苏曲尘突然朝他挥挥手,龙月心头一惊,脖子一缩,赶紧端正视听,继续反覆演练他的冷日剑法,耳朵却还是忍不住拉得长长的。
这不能怪他,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是啊!苏大哥,所以我想……”九儿眼神犹豫,话说得更是吞吞吐吐。
“我是不是应该付点房租和伙食费呢?”一边说一边开始计算扫除住宿伙食费之后,她还剩下多少钱?淡淡瞟去一眼,“谁跟你这么说的?”苏曲尘挪了一下臀部,让自己坐得更舒适。
“是没有人跟我这么说啦!可是我刚刚送姐姐到二公子那儿去,听到几个婢女提起这个问题,那我想,她们说的也没错,所以……”老实说,如果没有听到那些婢女们咬耳朵,她压根儿不会想到她和姐姐已经在山庄里住这么久了。
是生活过得太惬意,所以不曾留意时光的流逝吗?
每日一太早,自干净舒适的床铺醒来,婢女们早已在一旁等候服侍她和姐姐梳洗,并享用丰盛的早膳,之后她把姐姐送到东园苏风那儿,再出门去探听有什么门路可以把姐姐送进宫里去。
可说是探听,其实有大半时间她都无法抑止自己的强烈好奇心,这边逛逛,那边看看,眼里看到的每一处地方、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新鲜有趣,即使她没有钱买,也忍不住要去纯欣赏一下。
直到晚膳前,她才会回到山庄里,洗浴,用膳,而后回房和姐姐聊天、做女红。
但自从那一夜过后,苏曲尘便常常在午夜时分散步到栖凤阁,和她来上一段大约半个时辰的睡前闲谈,再逼她熄灯上床睡觉,待确定她没有偷偷爬起来继续做女红之后才离去。
这种快乐似神仙的日子,是过去的她连作梦也不敢想像的。
而在这当中,起初,她最爱的是那种再也不必担心下一餐有没有着落的安心感,最高兴见到姐姐越来越灿烂的笑容,最喜欢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地想到哪儿就到哪儿。然而有那么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清晨醒转起来那一刹那开始,便在期待午夜时刻那段闲适安逸的睡前闲谈。
期待能见到他在月夜下慵懒地倚在凤凰木旁,对她牵动唇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微笑,听他低柔的嗓音慢条斯理的回应她的问题,她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种甜滋滋的感觉,是那样温馨,如此甜蜜,教人依恋不已。
每一天每一天,她的期待越来越殷切、越强烈,直到这份期待凌驾于其他所有一切,她的眷恋也开始出现不满足的迹象。
就如此刻。
光是见到他的笑容,听到他慢吞吞的说话已经不足以令她满足,于是,她不自觉地将柔荑搭在他置放于藤椅扶手上的手背,宛如毛毛虫似的在上面爬来爬去,下意识寻求更进一步的接触。
“不必介意那种事,”连多瞄上一眼都不曾,也没有收回被那五根纤纤玉指公然占领的手,苏曲尘若无其事地继续品尝他的茶。“倘若请朋友到家里来暂住尚需要收食宿费,那才真叫离谱。”
“朋友?啊,对喔,我们是朋友嘛!朋友当然不用收食宿费呀!”九儿恍然地瞠大眼,又敲敲自己的脑袋。
“唉!我真是笨,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没想到呢!”
“你想太多了。”
“是吗?可是……”九儿想了想,又困扰地咬起手指头来下,“二公子那边的婢女为何要那样说呢?是不是……”她担忧地瞅向苏曲尘。“我姐姐麻烦她们太多了?”
苏曲尘淡淡一哂。“她们嫉妒。”
“嗄?”沉吟片刻,苏曲尘匆地离椅起身,“走,”两袖往后一背即径自负手行去。“龙月,你也一起来。”
“是,师父。”
九儿急忙跟上去,龙月亦收剑尾随于苏曲尘之后,
“上哪儿?”一行人鱼贯走出南园。
“去看你姐姐。”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苏风有多么厌恶七儿的苦苦纠缠,无论走到哪里,七儿都如影随形地紧跟住他,就连上个茅房,她都要蹲在茅房前守候,害他上个大号都不安心,这样多来几次,搞不好他就会开始便秘了。
没有谁忍受得了这种待遇而不抗议的。
然而,令人纳闷的是,苏风竟然没有再向大哥发出任何怨言,始终黑着脸默默地承受下这桩酷刑,看得伺候他的婢女们心疼得不得了。
只有苏曲尘与苏曲清看出在那副百般不耐烦的表相下,苏风投注在七儿身上的眼神,由僧厌到温柔,改变有多么巨大,他的嘟囔咒骂里又隐藏着多少关怀与怜惜。
噙着揶揄的笑端坐在栏杆上,两条腿晃呀晃的,苏曲清有趣地觎进听风轩里,他那俊美绝伦的二哥虽然不高兴地板着脸,两手却仍耐心地剥着葡萄皮,剔去葡萄子,塞入等待中的小嘴里,见到纯真无邪的笑容在那张绝美容颜上欢喜地荡漾开来,他的唇角也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
第六百零七章
“大哥,这就是你之所以明明知道那种努力是徒劳无功,却仍答应让九姑娘留下来试试看的原因吗?如此才有机会把二哥和七姑娘凑在一起,没错吧?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二哥一定会喜欢七姑娘呢?”
苏曲尘但笑不语,眼底却浮现满意的神采。
“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你不说答案就算了,横竖有得让我嘲笑二哥就行。不过……”苏曲清喃喃咕哝,伸长脖子望向大哥后面,九儿与龙月边聊边走过来。“请问你们来做什么?九姑娘不是该出门去了,而龙月不是应该正在和你的冷日剑法奋斗吗?”
慵懒的笑,慵懒的姿态,苏曲尘曲肘靠着栏杆。
“我想来问问你,你知道东园里的婢女在说什么闲话吗?”
“哦,那个喔!也没什么嘛,她们嫉妒啊!瞧瞧……”苏曲清指指听风轩里的甜蜜二人组。“以往都是那些丫头们在伺候二哥,现在不但要改去伺候七姑娘,还得眼睁睁看着她们倾慕的二少爷亲自照顾七姑娘,这可是双重酷刑耶!她们都快呕死了。”
“难不成……”九儿一走近,上贴到苏曲尘身边去。“她们都喜欢二公子那种凶巴巴的男人?”京城里的女人好奇怪喔!
“凶巴巴不要紧,够好看就行了!”女人哪,就是见不得漂亮的男人,可是……呜呜,他也不错看呀!为什么没有女人盯上他不放?
“好看?”九儿更疑惑了。
“二公子会有我姐姐好看吗?”
苏曲清呆了一呆。
“那……那不同啊!二哥是男人,你姐姐是女人嘛!”
“都是人,有什么不同?”
废话,当然不同,一个是干,一个是坤;一个是阳,一个是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更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不会生小孩,一个会生小孩;一个是“剑”,一个是“鞘”;一个下面多两颗“鹅蛋”,一个上面多两粒“肉圆”。
不过,这也难怪啦!难怪女人一见二哥就晕头转向,手脚发软,九儿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因为她早就看惯了七儿的美,若只论五官的话,的确是七儿更胜半筹。
话又说回来,也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二哥的“美貌”,所以才不会一见到七儿就昏天黑地,眼发直又流口水。
说来说去,容貌的美丑也只不过是表相而已,何必太在意。
“哪,我这么说吧!你总不能真的让二哥去作皇后吧?”
原本闲闲在一旁听故事的龙月猝然抽了口气,惊吓地瞪过眼来。
“为什么不可以?”九儿傻傻地反问。“焦婶儿说,人家先朝皇帝们都好男色,几乎没有一个缺少男宠的呀!”龙月拚命摇头,满头冷汗涔涔四处飞溅。
白眼一翻,“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小姐,那是皇帝私底下宠爱的宦官耶!”苏曲清哭笑不得地直叹气。“照你这么说,二哥可以作皇后,那我也可以占个嫔位来坐坐,大哥可以晋升贵妃……”
大小老婆刚排好位置,扑通一声,龙月已然惊恐地跌坐到地上去,九儿比他好不了多少,她慌张失措地紧紧抱住苏曲尘的手臂,仿佛在护卫属于她的东西不被抢走。
“不……不是吧?苏大哥,你……你也想进宫作皇帝的嫔妃吗?”
“别听他胡扯,这小子就爱胡说八道。”苏曲尘唇畔上的微笑仍是那般和煦,语气亦是慢条斯理,那双灼灼的黑眸却微微眯了起来。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他的年岁也差不多了,我是该替他找个‘婆家’,既然他有这意愿,便把他送进宫里去也无妨,省得我还得替他准备‘嫁妆’。至于我,可没那兴趣去和一堆女人抢男人,这种滋味让他一个人去品尝就够了。”
一听,龙月两眼翻白、呼吸抽筋,只差没口吐白沫当场昏厌倒地,相反的,九儿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三公子想去作皇帝的嫔妃呀!”
此时,原该大惊失色的苏曲清却一反常态,双眸只呆呆地注定九儿抱住大哥的藕臂,亲昵得不该是大哥允许的范围,大哥却好似一无所觉。
“啊!大、大哥,那、那个……那个……”大哥老了吗?反应怎生迟钝了!
“嗯?”苏曲尘慵懒地应了一声。“准备要‘嫁’了吗,三弟?”
“不是这个啦!我是说那、那个……”
苏曲清拚命指着某处“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方,还拚命使眼色。
“那个啦!”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要提醒大哥,免得待会儿大哥迁怒到无辜的小绵羊身上来,譬如把早膳吃的稀粥酱瓜全都吐到他身上来之类的。
“唔?那个?哪个?”循着他指示的方向,苏曲尘悠悠地瞟一眼。“哦!这个,如何?”
“如何?”苏曲清尖叫。
“还问我如何?你不是不喜欢女人碰你吗?你不是说让女人碰到就好像让毒蛇碰到一样恶心吗?娘还说,打小开始,她只不过想抱抱你,你就说好恶心,打死都不给她抱,她偷亲你一下,你就当场吐给她看,害她好伤心好伤心,直怨叹白养了你这个不肖儿!”唉,为什么光是怨叹,不干脆掐死不肖儿呢?
“不喜欢女人碰?”九儿讶异地瞧一眼苏曲尘,再看回苏曲清。
“不会啊!我常常碰苏大哥,苏大哥也没有说什么呀!啊,我知道了,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不对,苏大哥?”
苏曲尘不置是否地淡然一哂,抿唇不语。
朋友?
这跟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
女人就是女人呀!
苏曲清与闻声而出的苏风相顾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诡谲的目光投注在苏曲尘身上。
难不成是……
“那种”朋友?呵呵呵,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哦~哦~哦~~”苏曲清拉长了鼻音,两眼暧昧地挤过来挤过去,好像打算把两颗眼珠子统统挤到同一个眼眶里去。“原来是‘朋友’啊~~”
眉梢子轻轻一扬,清俊的脸倏现温和到不行的笑,“嗯!好,就这么决定了,今年便让你入宫去伺候皇帝老太爷,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你起码能捞上个妃子作作。”
苏曲尘呢呢喃喃地自言自语。
烈日艳阳下,龙月瞬间冻结成一条冰柱。
苏曲清却犹如七月里的鸭子: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