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妙计救人
这被牢牢困住的男子差点儿把自己的一口牙生生咬碎,不用想就知道此时此刻冷玉寒就躲在某个地方看着狼狈的自己!
该死的,若不是这些金军太过狡猾,竟舍弃了一个小兵的性命,就为了将他们引入陷阱!
这种事情也只有金军才做得出来,而他们辰国,不论是将领或者小兵,那都是以性命相交的兄弟,就算拿着剑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有人出卖兄弟!
他这些年跟随父亲驻扎在边境,打赢了几场小仗得了个少将之名,兄弟们都说他有勇有谋青出于蓝,将来定可以成为镇国将军那样的人物。
可自从冷玉寒的出现,一切都变了,连自己的父亲都夸那养尊处优的京都少爷有大将之风,不论是什么决策都要找他商议,而自己提的策略却被一口否决!
那冷玉寒打过几场仗?父亲从前就说不可纸上谈兵,可如今却因为那家伙的身份就对他另眼相待,这让人如何能够服气?!
孙少将努力想要挺起自己的腰杆,可肋骨被打断了两根,让他稍微一动便痛苦难当。
他不想让冷玉寒看自己的笑话,今晨在马厩听见几个小兵议论他与冷玉寒先前的比试,话里话外都在奉承那个整天绷着脸端着架子的家伙,说什么若非冷玉寒谦让,他会输得更惨云云。
所以他才想着带上一队人马,奇袭金军阵营,再割下一个金国将领的脑袋回去堵住那些人的嘴,让父亲看看冷玉寒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
呵。
这不甘心的男子冷笑出了声,他宁可死也不想让冷玉寒救他!
“怎么回事?这家伙咬舌自尽了!”一旁的金军战士立刻发现了这男子的异样,几个人当即围了上来撬开孙少将的嘴,及时阻止了他的举动,更是一顿拳打脚踢,口中谩骂不已。
暗处,冷玉寒心中不由得一沉,便见那几名战士将寻死不成的孙少将单独拖了下去,带进了他们囚禁俘虏的营帐。
“大人,孙少将所在之处守备众多,只能弃了救人之念。”身旁的一名锦衣卫提醒道。
原本孙少将与其他几人都被聚在一处受刑,如今他自尽不成反而被带去了他处,给冷玉寒这次的救援行动增添了难度,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放弃了他,把其他几个人救走。
然而冷玉寒却只是思量了片刻,“按原计划行事!”
“……是!”
夜幕深沉,金军的阵营内却依旧把守森严,巡逻的士兵来回在四周值夜,几乎是滴水不漏。
忽然一道火光冲天,刺耳的锣声响起,“粮仓走水了!”
一时间,立刻有两队金兵井然有序的提着水桶敏捷的朝着火点而去,突如其来的意外没有让他们发生丝毫的混乱,而其他巡逻的士兵依旧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毫无破绽。
不料,马棚传来一阵嘶鸣,那匹原本安分了数个时辰的宝马竟是发起狂来,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冲出围栏,这样的动静引得四周的战马烦躁不安,跟着躁动起来。
“稳住它们!”这一次,金军再也不能保持镇定,立刻有几队把守的士兵冲了过来,紧张的安抚着战马们的情绪。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原本搭建得牢固无比的棚子竟是被一股蛮力撞塌,尘土飞扬,战马四散,将不少士兵践踏在马蹄之下,一顿人仰马翻混乱至极!
此时被单独看守起来的孙少将听见外头的骚乱声,立刻猜到冷玉寒动手了,可自己身边的四名高手依旧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们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也认准了一定会有人来救他。
只要冷玉寒一踏入这个地方,就俨然中了他们的埋伏。
“不好了,那几名俘虏逃走了!”
“什么?这……”
外头隐隐传来一声声闷哼,这四名敏锐的高手当即对视一眼,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腰间的武器。
来了!
孙少将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冷玉寒得手了,如此便好,千万不要折回来救他!
可等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他们越发警惕,其中一人忍不住走向门边,伸出手去轻轻撩开了一道缝隙往外张望,就在这时一道银光迎面而来,他瞳仁一缩险险躲过,而那银针则擦着他的脸颊朝着后方的孙少将而去。
那男子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脑海中迅速升起一个念头,这暗器是冲着他来的!难道冷玉寒是要效仿金军的做法,杀了他以绝金军用自己作为要挟的念头?!
果然是他太天真了,自己先前得罪了冷玉寒,对方怎么可能还会冒险来救自己?
脖颈一阵冰凉,意识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其中一名高手上前探了下孙少将的脉搏,恨恨的开了口,“死了!”
看来,又是颗弃子而已……
谁知一名士兵忽然闯了进来,面色慌张,“刺客闯入将军营帐了!”
“糟了,声东击西!”这四名高手立刻明白他们上当了,对方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刺杀他们的大将!
他们当即冲出了营帐,只留下那似乎已经断了气的男子。
而下一秒,一道黑影已经无声的出现在了孙少将的身旁……
……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男子悠悠转醒。
“将军,少将醒了!”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孙少将浑身一震猛地坐了起来,立刻扯痛了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他没死?那么这里是……
只听啪的一声,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愣愣的抬起眼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冒着火光的双眸,“孽畜,你可知自己犯了大错?!”
“我……”这一巴掌让孙少将顿时清醒了不少,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回到了己方的营帐内,熟悉的摆设,那一张张担忧的面容,他,他真的活着回来了?
孙少将喉间一哽,这是怎么回事?
“是冷千户把你救回来的,他用暗器封住你的穴道诈死,让金军以为你再无利用价值,松懈之际再把你带回来。”孙副将冷着脸哼了一声,这死里逃生的男子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那暗器不是为了取他性命,只是为了引开金军,暂时封闭了他的气门。
孙副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语气凉凉的拆穿了自家儿子的心思。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怕是以为冷千户因为私人恩怨舍弃了你,所以见死不救?”
话音刚落,风尘仆仆的冷玉寒正好跨了进来,视线与窘迫的孙少将相撞,对方神色一僵,心中早已五味杂陈……
第六百九十七章 以德报怨
冷玉寒一出现,几位副将已然围了上去,仿佛彻底忘记了重伤在榻的孙少将。
“玉寒,我们之前不是没有奇袭过金军营地,只是他们实在训练有素,总是临危不乱从未中计,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他们在这儿驻守了如此之久,什么方法没有用过?可却不得不承认,金国战士的防守固若金汤,让他们无计可施。
“先前四国盛会时,我们收到了一个消息……”
只听冷玉寒缓缓道来,原来当初金国发生了一场奇怪的马瘟,导致他们损失了大量的马匹,而今两国开战,可金国的战马没有道理充补得那般迅速,自然要格外小心的照顾。
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留心观察,发现除了两军冲突,其余的时间金国的战马都被圈养在马棚里,似乎不舍得它们风吹日晒一般,粮草饮水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样奇怪的现象越发证实当初收到的消息煞有其事。
所以方才他才安抚了自己的战马,让金军放松警惕把它牵去马棚,利用它引起金军战马的骚乱,以此引开那些守备,伺机而动!
他们金军人多势众,所以才不把人命当回事,可战马不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格外紧张。
冷玉寒的语气平平,仿佛在说一件轻而易举之事,可听者却明白此事哪里是全凭运气,必须经过周密的计划才能保证每一个人质的安危。
孙副将很快回过神来,再望向榻上面色僵硬的孙少将时,眼底已经蒙上了一片决然。
正当他要替自己的儿子领罪时,冷玉寒忽然开口打断,“此战最大的功劳,是孙少将的。”
什么?!
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愣,显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若非之前与孙少将切磋之时,听他说起过诈死之法,今日也不会这般顺利。父亲,军纪重要,赏罚分明也同样重要,念在他是初犯,又将功抵过,可否从轻处置?”
谁也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冷玉寒居然会替孙少将求情,毕竟从方才开始到现在,这名男子的面上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儿感激之情。
孙副将心中再次感叹,倘若自己的儿子有冷玉寒一半的胸襟,他何必操这么多的心?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玉寒的心意,孙伯领了,只是此子已经无可救药,他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也就罢了,还要拖累无辜之人险些酿下大错!理应军规处置,杖则五十!”
就孙少将这一身的伤,再加杖刑五十,不死也会落得一身残疾。
孙副将是铁了心要他记住这次的教训,如若不然,下一次指不定会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
“老孙,玉寒说得也有道理,只罚不赏难以服众,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等他伤好了再作处罚。”
镇国将军含笑开了口,其他几位副将也连声附和,而孙副将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人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没有人能体会孙少将此刻的心情,他宁可被赶出军营,也不愿意是由冷玉寒来替他求情。
看着镇国将军对着冷玉寒会心一笑,孙少将更是难受,将军一定对自己失望极了,他不但犯了军纪,还差点让冷玉寒也被拖累……
“好生休息。”镇国将军似是注意到他的失落,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搭了搭他的肩膀后退了出去。
他知道这个孩子有着自己的骄傲,也并非冥顽不灵之人,于是就将帐篷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片刻的功夫,这儿只剩下沉默不语的冷玉寒。
孙少将咬着牙抬起头,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的一句话,“不要以为我会感谢你,我可没有请你来救!”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所以才故意恶语相向,倘若冷玉寒出言讽刺回击他,反而叫人好受一些。
可眼前的男子表情却是淡淡的,他双手环胸就事论事道,“我不过是以大局为重罢了,你受罚与否,我并不关心,只知道若因为你我之间置气而影响了军心,那就得不偿失。”
冷玉寒没有刻意表现出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
营帐里再次陷入一阵沉默,“明明你大可以将我留在金军之中,看我受尽羞辱和酷刑而亡,也不会有人怪你……”
孙少将不由得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双手,他忍不住在想,若换成被俘虏的人是冷玉寒,自己一定会这么做的吧……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在嫉妒冷玉寒,若这个令人不快的男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消失,那该有多好?
他更不可能如冷玉寒这样以身犯险,去救一个三翻四次挑衅自己的人。
孙少将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卑劣无比,他真的……比不过冷玉寒。
看着这名男子如此挣扎的模样,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冷玉寒忽然想到了在慕珑渊面前时,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而今想来,这真是一种幼稚的行为。
他在军中的这些时日,越发明白何为身不由己,处于这个局中,他就已经不是他自己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则会有无数人因为他的失误而付出代价!
他知道慕珑渊和金军交手过无数次,面对那般狡猾强悍的敌人,慕珑渊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对幽王闻之色变?
从前他还狂妄自大的以为自己缺的只是运气,整日将怀才不遇挂在嘴上,而今才明白不是任何人都能善加利用机会,有可能是一张催命符。
“此番能救出你们,不过是我运气好,倘若金国内不曾发生过马瘟,恐怕而今我们连这山谷都守不住。”
那场马瘟对金国的战力影响很大,难以想象若他们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辰军又能有多少胜算?
冷玉寒思量之际,没有注意到榻上负伤的男子正用一种矛盾的目光看着他。
本以为四下无人,冷玉寒就不必再用他虚伪的嘴脸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定会借此机会好好的羞辱自己一番,却不想对方好像真的毫不在意……
扪心自问,他这次的违纪之举除了想提振士气,其实更多的是私心,就是为了赌一口气。
“给!”
一张纸条从天而降,冷玉寒回过神来及时接住,诧异的看向那已经转移了视线,有些不自然望向窗外的孙少将。
“这是不久前我的鹰拦下的,还给你!”他顿了顿,“你想向镇国将军告状也可以,反正我身上的罪也不差这一条!”
说罢,这别扭的男子已经转身躺下背对着诧异的冷玉寒。
看着手里的纸条,冷玉寒的脸色瞬间大变,这不是……
第六百九十八章 华佗秘典
夜幕深沉,一匹快马急速驶入幽深的树林,到达一处小河前,男子将马留在了河岸边,只身没入深处,循着纸条上所写之地靠近。
那如银河般的瀑布下,三名久违的男子围着篝火,听见了动静声后警惕的回过头来,看见来人纷纷面上一喜。
“冷千户。”一身布衣的太子慕元缓缓站起身,冷玉寒大步上前跪下行礼,“卑职来迟,望殿下恕罪!”
没有想到他苦寻了许久的太子,就藏身在山谷不远的林子里!
连镇军将军夏宜海也安然无恙,而另一位则是……夏家的二少爷?!
“快快请起!还以为是军中发生了何事,一切顺利便好。”慕元的面上毫无责怪之意,他们顺着那地道的线索一路寻来,便发现这里是两军对峙之地,于是挑了个绝佳的位置藏身,立刻就用暗语给冷玉寒发了消息,打算汇合之后里应外合。
却不想消息送出去了迟迟没有回应,他们知道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更猜测军中应该有金国的奸细,所以不敢贸然行动,本打算这两日冷玉寒再无回应便由夏常峰前去军营打探消息,不料他这就出现了。
“……是卑职疏忽。”他没有想到孙少将竟会拦下这消息,若不是今日两人算是冰释前嫌,还不知道会耽误到何时。
此时夏常峰正用一种别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冷玉寒,就连同夏宜海,神色里也有了几分异样。
慕元沉默了片刻,随后玩笑似的开了口,“看来玉寒受了不少的苦。”
哪怕是他刚入锦衣卫的那几日,疲态毕现,眼底也有藏不住的焦灼与挣扎,不复锦绣公子的模样,可此刻眼前这名男子,虽说狼狈,鬓角眉眼皆是刚毅果断,粗犷与沉稳并重,竟有种宝剑锋从磨砺出的气势。
冷玉寒自然听出了慕元话外的赞美之意,然而他的眼底却只有谦谨,“太子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很快捋清了思路,若太子隐藏于此任由自己失踪的消息愈演愈烈,定是有所计划。
只见眼前的另外三人对视了一眼……
京都。
静谧的幽王府密室内,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桌前三名男子诧异的面容。
只见他们沉默的看着桌上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医书,而眼前的少女却是带着一脸平静的浅笑。
“华佗秘典……县主是认真的?”
六皇子卫玄麟最先开了口,这语气俨然认定眼前的秘典是赝品。
然而夏浅薇的眼神却是给了他答案,卫玄麟不由得苦笑一声,“本殿与县主无冤无仇,何必用这种方法置人于死地?”
居然要他带着这本秘典回云国诓骗他的父皇?明知眼下父皇重病,这秘典的出现必定被寄予厚望,一旦被发现异样,就算他是皇子也难逃一死!
“这世间除了华佗子,还有谁见过真的秘典?”夏浅薇却是给了一个让人哑口无言的理由,也侧面的承认这秘典确实是假的,卫玄麟不由得皱了眉头,话虽如此,可……
此时慕珑渊却是想起先前也有一本华佗秘典出现,可夏浅薇一眼就认出它是假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奇妙的关联?
“六殿下不能永远藏身于辰国,这本秘典正是殿下的护身符。”夏浅薇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卫玄麟却百思不得其解,他们都知道只要自己一踏上回国的路,卫玄麒的杀手就会一波接着一波的袭击他,这本秘典难道还能拿来当成金蚕甲那种刀枪不入的宝物挡在身前不成?
可慕珑渊却瞬间明白了夏浅薇的意思,他的眼底泛着光亮,笑道,“王妃的意思是,让六殿下飞鸽传书回云国宫中,一旦云皇知道你要将华佗秘典带回去,立刻就会派人来一路护送殿下平安回国,到时候连卫太子都不敢出手。”
他这语气,仿佛在说他家的王妃真是冰雪聪明,这样的妙计都想得出来。
卫玄麟当即目光一沉,他越发怀疑自己是上了这两口子的贼船,想出妙计把他送回龙潭虎穴又如何?指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他。
待卫玄麟回过神来,却发现夏浅薇和慕珑渊居然皆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还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理所当然。”
“……”这两个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一旁的齐侍卫忍俊不禁,只觉得这位云国六殿下怕是要被自家王爷和王妃玩坏了,他当即好心的解释道,“王爷和王妃的意思是,六殿下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不是没有道理。”
居然这般耿直,城府不够深,如何是卫玄麒的对手?
这本华佗秘典是卫玄麟翻身的筹码,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一抵达云国就必须马上交出来,而是应该利用这个筹码与云皇谈条件,制造对自己有利的局势。
此时卫玄麟只觉得面上无光,他故作镇定的看向夏浅薇,“永乐县主怎么还有心思关心本殿回国之事?莫非是想结伴而行?”
他的意思是,夏浅薇还不想办法从卫玄麒设的局里脱身,难不成真想被带去云国?
此话一出,眼前的这两口子又是默契的微微一笑,卫玄麟只觉得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六殿下有所不知,云国来信了,云皇不但没有念着卫太子的好,反而将他训斥了一顿。”
什么?
卫玄麟疑惑的挑了挑眉,便见慕珑渊骄傲的看向夏浅薇,“这可要多亏了王妃平日里臭名昭著的声誉。”
“……”
原来,早在卫玄麟认出慕云容与云国的一位夫人有血缘关系之后,夏浅薇就越发肯定卫玄麒的如意算盘打不响。
她故意前往明王府寻求帮助,就是为了等这封从云国而来的信件,好验证她的猜想。
信中告诉卫玄麒,国师占了一卦,卦象上说太子这次要带回国的女神医实则是灾星转世,会给云国,给云皇带来天大的厄运!
云皇还恶狠狠的训斥了卫玄麒,说他居心叵测,是想利用夏浅薇这个灾星来加害自己的父皇,好早日继承这个江山!
只怕现在,卫玄麒正忙着回信解释此事。
卫玄麟听得神乎其神,“永乐县主怎知国师会占这一卦……”
他眼神忽然一变,脑中灵光一现。
等等,这么说来,明王慕云霄果真与云国的国师有关系?!
第六百九十九章 县主失踪
卫玄麟只觉得脚底不由得冒起一阵寒气,备受父皇青睐敬重的国师,居然与别国的王爷关系匪浅……
他不敢去深想这其中的阴谋,本以为辰国如今腹背受敌情况不妙,可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不定真正危机的,是他们云国!
“殿下不必担心,此番臣女也打算回云国一趟。”夏浅薇轻轻笑了笑,可眼底却是锋芒暗现。
卫玄麟没有捕捉到她话中的异样,而慕珑渊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说的是……回云国。
“永乐县主,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好不容易才跳出龙潭,居然想主动跃入虎穴?”卫玄麟不明白了,不是已经如她所愿坏了卫玄麒的如意算盘,怎么却……
“只有一本华佗秘典,尚还无法帮六殿下扭转局势,倘若再带回一位戴夫人,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夏浅薇胸有成竹,而卫玄麟却是浑身一震,那魁梧的身躯僵硬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皱着眉头越发看不懂眼前的少女,戴夫人?难道那位有名的四国女师就在幽王的手里?
却不料,慕珑渊抬眼冷冷的剜了他一下,“蠢到这种程度,看来本王是时候考虑换一个盟友了!”
四国女师那样受人尊敬之人,他怎么可能把她卷入这样的纷争之中?
卫玄麟瞬间反应过来,难道说永乐县主打算假扮戴夫人,随他一同回云国?
“这……可行吗?”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模样能够乔装,可气度和学问呢,如何能与名扬天下的戴夫人相比?
而且,就算她没有实权,却也是钦点的县主,如何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
夏浅薇已然感受到了卫玄麟怀疑的目光,她不作言语,如羽扇一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她流动着暗芒的眸光,藏起了那一片锐利。
从密室离开,无人的角落里慕珑渊将那少女拉入了怀中,“本王也想问你,堂堂县主要如何插翅离开京都?”
此番前去云国,可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虽说他也会跟在身边保护,但恐怕夏家会变得一地鸡毛,甚至还会打草惊蛇,让慕云霄察觉到他们的行动。
感受着这温暖的怀抱,夏浅薇的表情不由得蒙上了一片柔和,唯有在这名男子的身边她才能放下一切心防。
“幽王可以诈死,太子可以失踪,而区区一个县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明王好不容易露出了破绽,虽说你尚不能掌握他从前作恶的那些证据,但要断一个人的后路,一次足矣。”
夏浅薇思考了许久,她与慕珑渊一致认为对付慕云霄或许只有一次机会,这个敌人比起以往的那些对手截然不同,若失败了,恐怕他的报复会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凶猛。
从前夏浅薇尚没有如此深切的体会过如此忌惮的感觉,她知道慕云霄的实力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强。
一个多年前就蛰伏于暗流之中养精蓄锐的猎手,只怕一出手必定百发百中。
慕珑渊抬起手轻轻抚着夏浅薇柔顺的发丝,他微低下头沉声道,“此番回云国,你可做好准备了?”
他知道在那片土地上,有夏浅薇不愿记起的过往,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痛彻心扉,起初他并不答应此事,可她却说一日不除去明王,恐怕他们二人永远也得不到安生。
夏浅薇感受到他浓浓的担忧,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一想到要重新踏上故土,她本以为自己会怀着波澜万丈的仇恨视死如归,但而今,居然更多的是不安。
明明她是最该理直气壮的那个人,可遇上了慕珑渊,她发现自己竟没有那么坚定的勇气重新站在曾经的永定侯府。
如她这样害得手足亲人死不瞑目的罪人,何来的资格重新来过?更没有资格去重获幸福。
她的弟弟妹妹们会恨她的吧,大仇未报,她却得到了新的选择和可能。
慕珑渊一眼就看穿了夏浅薇的心思,他忽然严肃了表情语气微冷,“若他们九泉之下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才会真的怪罪于你。”
夏浅薇眸光一闪,绝美的小脸浮上了几分错愕,自从两人心意相通之后,慕珑渊从未与她说过重话,可此刻他的神情却异常严厉。
“因为少数人的背叛,而否定其他人对你的情谊,这并不公平,若你问心无愧,就更加不必担心所有人都会负你。”
夏浅薇怔了片刻,俨然明白了慕珑渊话中的意思,确实,她为何变得这般草木皆兵,就如她的兄长,定会劝她放下仇恨追求自己的人生。
夏浅薇深吸了口气,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仔细想来,若是没有慕珑渊,恐怕她早已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明明她曾见过无数化身恶鬼的复仇之人,就算他们最后成功了又如何?又有几个能得到好下场?
“王爷教训得是,臣女必当悔过,此路凶险,接下来还望王爷多加关照。”她笑得莞尔,而慕珑渊立刻捕捉到了她眼底的精光。
每次这丫头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本王,你究竟想用何种方式失踪?”
夏浅薇故作神秘,很快他就会猜到了。
虽说卫玄麒奸计没有得逞,但来而不往非礼也,岂有让他全身而退的道理?好戏还在后头……
次日清晨,夏府传来了一阵惊天的躁动声。
“不好了,县主、县主不见了——”
远在明王府的慕云霄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眼神当即一沉,“你说什么?”
“王爷,永乐县主不见了,卑职已经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察看过碧荷院,发现了此物……”
只见前来汇报的暗卫递上来一样东西,慕云霄接过一看,眼底立刻浮上了几分幽深。
这是云国太子卫玄麒身旁护卫之物,看来,国师的占卦还是没有让他打消带走永乐县主的念头,明的不成就来暗的,所以把人掳走了?!
“当真是翅膀硬了。”这明月一般的男子不由得冷笑一声,想从他的眼皮底下带走夏浅薇,也要看看卫玄麒有没有这个本事!
……
第七百章 辨明真伪
而另一头,一辆马车早已连夜离开了辰国京都。
本应轻松的马车之内,那一身华服的云国六皇子卫玄麟脸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尤其是那已然换了副面容,一脸稳重睿智模样的女子。
这就是四国女师戴夫人的样子?
若不是明知她身旁的侍卫是幽王慕珑渊所伴,就这女子的眼神和举止,他差点儿就真要以为这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真不愧是幽王中意的女子,能将四国女师的那种沉稳展现得淋漓尽致,好似她天生就是如此。
“两位……难道不该给本殿一个解释?”
卫玄麟压低了声音,明明说好了要等他书信给父皇提及华佗秘典之事,等待父皇派来的护卫,却不想今日他便看见父皇的人守在了他院子门口,早已替他收拾好一切准备启程!
如此说来,在他答应之前,幽王和永乐县主就已经以自己的名义联系了父皇,这简直是先斩后奏!
然而哪怕是易容之后的慕珑渊,此刻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既与本王合作,就该相信本王,若连这点儿诚意都没有,殿下还是另寻朋友为好。”
“……”好一个强词夺理,这么说来还是自己的过错了?
只听卫玄麟冷哼一声,“反正也说不过你,到了云国,王爷是死是活,本殿可不能保证了!”
“殿下放心,本王还是知道不能依仗自身难保之人这个道理的。”只见对面的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语气里满是调侃。
卫玄麟越发觉得自己能活到今日真是皇陵冒烟了,否则他好不容易从卫玄麒的魔爪下逃脱,也会被慕珑渊气死!
马车里一股浓浓的火药味,而夏浅薇却只是望着车外的景色出神。
不用想就知道此时的京都是怎样的一片混乱,卫玄麒一直想等到云国宫内他的人安排好一切再回来,而今,只怕明王不会让他安生的待下去。
隔山观虎斗,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虽说她不认为卫玄麒是慕云霄的对手,但起码能损耗对方的精力和人力物力,并且拖住慕云霄,以防他来坏他们的好事。
……
有云皇的高手护卫,几日几夜的赶路果真毫无波澜,这一个清晨,当那熟悉的花香飘入车内,那枕着男子双膝的少女缓缓睁开眼,这一细微的动作竟是让闭目养神的慕珑渊醒来,他眸光一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眼角好似梦中便流下的泪水。
“怎么哭了?”
他声音温柔得恍若隔世,夏浅薇沉默了片刻,淡淡的回了句,“到了。”
这是云国最常见的花树,每到这个季节便会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所以哪怕不用下车,她都知道他们已经踏入了云国国境。
这时,车外传来一声不太自然的咳嗽,“戴夫人可是醒了?”
卫玄麟知道进了云国境内,不比还在辰国的时候,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已经处于父皇的监视之中,所以还需谨言慎行,不能暴露了这两人的身份。
片刻的功夫,帘子撩开,一道雍容大方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卫玄麟的身后跟着数名衣着不凡的男子,其中一人立刻恭敬的上前行了一礼,“这位就是闻名四国的女师戴夫人?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小人姓庄,接下来的几日就由小人接待夫人,舟车劳顿,还请各位到寒舍休息片刻。”
他熟络的恭维了几句,随后便领着夏浅薇等人朝着他所在的府邸而去。
夏浅薇望着这名面容有些熟悉的男子,忽然间记起了什么。
这是云皇身边的人,用来接待重要的贵客,此人精明无比,要想顺利见到云皇就必须先过他这一关,看来,他此番前来迎接就是为了试探虚实,验明正身。
此时乔装成侍卫模样的慕珑渊和齐侍卫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果真附近高手如云,可见云皇对戴夫人以及她手里的华佗秘典有多么看重。
前方出现了一座奢华的宅邸,那鎏金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随后一名打扮华丽隆重的妇人带着热情无比的笑容穿过层层侍卫迎上前来。
“妾身张氏,见过戴夫人!”张氏是这位庄老爷的夫人,夏浅薇从前见过一面,是个十分会来事的人。
只听她滔滔不绝的夸赞着自己,那亲切的模样好像两人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戴夫人游历四海见识广阔,妾身愚钝,只能命下人准备了几道各地的特色菜肴,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正值用膳之时,张氏领着她来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院子里,一旁的小桥假山景观别致清幽,在此地设宴,更显主人家的品味。
夏浅薇颔首谢道,目光却是飘向身后,张氏立刻笑了笑,“夫人的几位侍卫长途跋涉着实辛苦,还有六殿下这一路护送,妾身亦为他们备了宴席接风洗尘,夫人放一百个心!”
“庄夫人有心了。”夏浅薇在慕珑渊的帮助下,不但易了容,连声音也截然不同,可对于旁人来说,这位四国女师的真容神秘得很,若不从别的地方下手,难辨真伪。
只见亭子里摆满了天南地北的各色菜肴,庄夫人赔着笑领她入了座,随后主动夹起了一道菜放入夏浅薇面前精致的瓷碗中,“这是汴国花溪城的蓉蜜糕,夫人试试味道可还正宗?”
夏浅薇眸光一闪,这蓉蜜糕是汴国蜂山的产物,并不是花溪城的。
原来,他们认为戴夫人经常于各国间游说作学,便挑了几个她曾去过的地方,用当地的菜肴来试探她。
若自己说错了,只怕他们立刻就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恐怕另一边的慕珑渊,也正被他们试探着吧?。
“戴夫人,可是这蓉蜜糕不合口味?”张氏细细的观察着夏浅薇脸色,仿佛想要找出一丝破绽。
然而,这张温和亲善的面容浮上了几分从容的浅笑,“庄夫人想必记错了,花溪城的百姓们最喜欢的,应该是这道枣莲汤,汤中的枣子里包裹着城花的花瓣,入口香气四溢,常被城中百姓用来接待远方好友。”
只见张氏眼前顿时一亮,立刻歉意的摇着头,“还真是……是妾身班门弄斧,让夫人见笑了。”
她一个眼神示意,夏浅薇当即注意到角落里有两名婢子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看来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第七百零一章 云皇现身
夏浅薇算是见识了这位庄夫人的手段,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知妇人,可谈话间却见地不凡,对于各国的消息更是了若指掌。
若非夏浅薇幼时就跟着师傅踏遍五-湖四海,只怕这一刻真的无法与她应对自如。
而庄夫人的态度越发恭敬,起先她对夏浅薇还存有几分怀疑,而眼下正渐渐的卸下心防。
“娘亲!”这时,一道活泼的身影小跑了过来,竟是名粉雕玉砌的男童。
“慢一点儿,贵客面前怎能如此失礼?”张氏歉意的看向夏浅薇,“犬子无礼,还望夫人见谅。”
“小公子容貌端正,眼眸清亮,庄老爷和庄夫人教导得好。”夏浅薇看向那孩子时,眼底满是柔和,随后却浮上了一抹哀伤。
张氏见状,伺机问道,“恕妾身多嘴,外有传闻说夫人育有一子,怎的不见夫人带在身边?”
夏浅薇立刻明白,这孩子的出现是张氏用来投石问路,打探戴夫人独子之事。
她当即轻叹了口气,模样像极了一名思子忧伤的母亲,“而今金辰两国开战,乱世之中,若非六殿下庇护为我母子二人寻了清净之地,只怕那孩子也要跟着我受苦了。”
她的意思是孩子已经让卫玄麟寻了安全之处藏了起来,如此便又给卫玄麟加了筹码。
戴夫人现身,云皇不可能再放她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连她的孩子也一并看管起来,用以限制她的行动。
只要云皇想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这就是卫玄麟谈判的优势!
“原来如此……”张氏嘴上不说,心里却越发肯定戴夫人很是信任六殿下,难怪她会把那么宝贵的华佗秘典交出来,想必是为了报答殿下的恩情。
夏浅薇越发体会到云皇此人的谨慎,若换成是旁人,恐怕为了安全着想会隐瞒自己育有一子之事,可如戴夫人这样正直坦荡的妇人,面对恩人时是绝对不会隐瞒的,云皇就是拿捏住了这点,从她的回答便能知晓戴夫人与六殿下之间的信任有多少。
只要戴夫人越是信任卫玄麟,那么云皇对卫玄麟就会多几分忌惮。
张氏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了,两人总算愉悦的用了膳,随后一名神色谨慎举止不凡的婢女出现在她们面前。
“戴夫人,有位贵人想见见您。”
贵人?
夏浅薇不动声色,而一旁的张氏已然露出了恭敬无比的神情,一副打算在原地等候她的架势。
收敛神色跟着那名婢女朝着花园深处而去,果不其然,饶过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的湖泊,湖中央的水榭里等候着一名被众人簇拥着的尊贵男子。
一身暗蓝色的金边华服,袖口和衣角绣着飞龙在天的图腾,曾经刚毅不凡的面容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两鬓的银发比夏浅薇上次见到他时多了些许。
三年的时光,云皇却好像老了十岁。
看来,他是真的对自己的病情十分焦急,否则怎会冒险出宫,就为了迫不及待的见戴夫人一面。
“民妇参见陛下……”
“戴夫人快快请起!”云皇的声音略显沙哑,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夏浅薇瞬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毕竟这世间也只有九五之尊能用龙纹。
话音刚落,他竟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片刻之后,云皇渐渐平复,再看向夏浅薇时语气里满是无奈,“久仰大夫人之名,能让戴夫人莅临我云国国土,实乃荣幸。”
……
此时此刻,湖对岸却有一道身影藏于树荫之下。
卫玄麟紧张的握着双拳,他的父皇岂是那般容易糊弄之人,若他早一点知道今日永乐县主会见到自己的父皇,他定要拖上几日的功夫好好交代一番,以免那少女露出马脚。
幽王那边倒是无需担心,可倘若永乐县主这儿出了差错,只怕自己出面也保不了他。
卫玄麟从未像现在这般煎熬过,他提着一颗心等着,犹豫要不要寻个借口把夏浅薇从水榭里带出来,却不想眨眼间,那乔装成戴夫人的少女居然安然无恙的离开了。
这……她用了什么方法,让父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信了她?
卫玄麟何其了解云皇,知道倘若夏浅薇有个行差踏错,云皇不可能让她活着走出自己的视线!
奇了!真是奇了!
直到夏浅薇彻底的消失在他眼皮底下,卫玄麟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他踌躇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跟上了那女子的步伐。
清幽的客厢内,当夏浅薇关上屋门,屏风后立刻走出一道魁梧的身影。
“县主究竟是用了何种方法让我父皇信服?”此刻四下都有他安排的人在,不怕隔墙有耳。
夏浅薇的神情有些高深,让人猜不透她此刻心中所想。
“我为陛下把了脉,准确的说出了陛下近日来的症状,并且告诉他此番受六殿下救命之恩,再者华佗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愿意拿出华佗秘典,为陛下治病。”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还带着一股冷意,卫玄麟只觉得疑惑极了。
这少女可有害怕的东西?任何人见了父皇,都会被他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所威慑,为何夏浅薇的眼底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还有别的复杂难懂的情绪。
然而卫玄麟当然不会知道,当夏浅薇再见云皇时,心中是怎样的挣扎。
她的父亲为了这个九五之尊,抛头颅洒热血,最后还是得不到他的一点儿信任,为了莫须有的猜忌铲除了整个夏家!
其实云皇才是真正的刽子手,卫玄麒不过是他的刀子罢了。
而今再看云皇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夏浅薇不能否认自己心中的痛快,她为云皇把脉,早已看清楚了他那故作精神的假象之后是怎样的破败残骸,也难怪云皇会如此急不可待,无需多久,他就会彻底失去理智沦为旁人的傀儡。
他身上的症状,与当初的辰皇一模一样!
这也验证了夏浅薇的猜想,云国国师绝对是慕云霄的人,又或者说就是他本人!
云皇与辰皇不一样,此人更加谨慎,他的谋略和心计绝对在卫玄麒之上,所以慕云霄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才会在云国蛰伏了许多年,终于让他找到机会对云皇下手,让云皇渐渐沉溺在那迷惑心智的药效之中!
一想到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云皇就要躲在宫中的角落里饱受虫蚁啃食般的折磨,夏浅薇便觉得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卫玄麟看着此刻夏浅薇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不知为何脚底竟是腾起了一股令人忌惮的寒意。
“那县主已经把那本假的秘典交给我父皇了?”
“不,我与他谈了一个条件。”
……
第七百零二章 重游旧地
数日之后。
布满蜘蛛网的匾额,曾经恢弘的大门上贴着两张已经泛白的封条,台阶旁两座威武无比的石狮也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两道陌生的身影久久的立在这清冷的街头,无视着四周路过的几道异样目光。
慕珑渊小心的看了自己身旁的女子一眼,没想到这丫头只言片语,就让云皇答应让她重游旧地,来这已经抄家灭门的永定侯府。
帝王心,哪怕这根利刺已经拔除了多年,但痕迹却永远也不会消失。
夏浅薇以戴夫人的名义提出这样的要求,无疑是与虎谋皮,云国之中依旧存着为永定侯平反的呼声,而今云皇连避嫌都不顾了,可见他对华佗秘典的渴望有多么强烈。
“我父亲曾于恩师华佗子有恩,夏家发生这样的惨剧,他唯一的徒儿又死于非命,作为华佗子的夫人来这旧地缅怀一下爱徒,合情合理。”
夏浅薇仿佛感受到了慕珑渊的疑惑,他定是好奇自己是如何游说云皇,允许他们来这禁忌之地。
慕珑渊收敛了神色,如今她在自己的面前已经毫不避讳曾经的身份,也是,既然两人心照不宣,何必遮遮掩掩。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夏浅薇选择从后门一路,当两人进入侯府时俨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话来。
落脚之处无一块完地,所有的一切都被翻过的样子,用掘地三尺来形容毫不夸张,就连同头顶上的横梁,每一个角落都都好像在重演着当年这里被重兵搜查的景象,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找的是何物。
袖中的手不知何时被慕珑渊紧紧地握住,从方才开始他便发现夏浅薇的行动有些僵硬。
她终于回过神来,脑海中急速涌出的愤怒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褪去。
她知道云皇虽答应让她进入侯府,可却也派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带你见见我父亲母亲。”只见眼前的女子微微笑了笑,慕珑渊的眼底不着痕迹的划过一抹流光。
他早已打听过永定侯府的事情,当年永定侯被冠上叛变的罪名,早已尸骨无存,连同夏家众人也被随意的丢在了乱葬岗上,莫非她不知情?
却不想,一路静静的守在她身边,夏浅薇还真的将他领往京外乱葬岗的所在,一处与那座恢弘皇宫遥遥相望的山坡上,几个不显眼的小土堆吸引了慕珑渊的注意。
此时夏浅薇忽然松开了他的手,朝着那些无碑无字的土堆跪了下来,慕珑渊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当年受过永定侯恩惠的朝臣敢怒不敢言,他们不忍夏家落得如斯田地,便悄悄收集了被丢弃的尸骨,埋在了此处。
只可惜永定侯的尸身在宫中被乱箭穿心,已经由云皇下令烧掉了,他们只取了他的衣物落成了衣冠冢。
而其他的,埋得是她的母亲和手足。
除了夏柔纯和夏柔萱,果然……一个也没少。
暗处,几名监视他们的护卫只觉得有些古怪,便听夏浅薇高声说道,“侯爷,妾身来迟了,家夫心念侯爷当年救命之恩,却苦于无法救夏家于危难,而今陛下答应还夏家清白,侯爷在天之灵,可能瞑目?!”
是的,什么帝王颜面,在性命面前要云皇出尔反尔又如何?
夏浅薇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倘若她的父亲还在人世,只要云皇一句话,哪怕要他当众自刎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可如此忠心却交付给了无情君王……
作为女儿,她能做的只是守护夏家的荣耀,守住父亲的英名,不让他百年之后还要遭受不知情的人戳脊梁骨,唾弃他为十恶不赦的叛臣!
天知道当时云皇就在她面前,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克制住这一份不甘的仇恨,可她却也明白,如今夏家众人都已不在了,她不能违背自己父亲的忠心,真让夏家蒙上弑君的罪名。
云皇……会有他的报应。
这时,慕珑渊撩开衣摆跪在了夏浅薇的身边,朝着衣冠冢磕头道,“侯爷放心,从今往后,卑职会护夫人一生一世,不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侯爷与侯爷夫人泉下有知,定要保佑她此生顺遂。”
暗处的护卫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这戴夫人身边的侍卫言语也是奇怪得很,不过倒也无伤大雅。
这一刻,夏浅薇只觉得压在自己心中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她缓缓站起身,遥遥望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廷。
说来可笑,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这凄凉的背后,又有多少英雄的亲眷流泪断肠?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
夜幕深沉,华灯初上,云皇的永平宫外却异常冷情。
仔细一看,百米之内不见半个宫人与侍卫,风中隐隐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窒息的动静声。
迎风飘散的帷幔,凌乱的龙榻,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艰难的爬向茶水的方向,白日里依旧气势逼人的帝王此刻披头散发,眼眶凹陷,眸中布满了痛苦的血丝。
他只觉得喉间火烧一般的难受,双手青筋暴起,挣扎着想要自己倒口水喝,可下一秒他又突然蜷缩起身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儿声音。
一时间浑身如堕冰窖一般,很快又好像深处于岩浆之中,眨眼间又好似掉进了毒虫洞里……
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真丝的里衣,终于,一道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天空。
皎洁的月光似乎无法散去这一殿的污秽之气,凡人之躯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可地上的男子眼神渐渐变了,那颗想要活下去,想要实现他宏图伟业的野心正支撑着他熬过这样地狱似的考验。
这一夜如此漫长,却无人敢来过问半句,毕竟上一个无意中撞破云皇狼狈之相的宫人,已经被处以车裂之刑。
天蒙蒙亮,殿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铃声,很快,一名神色凝重的御前公公小心翼翼的跨了进来。
不久前还倒在地上的尊贵男子已经端坐而起,他的头发早已湿透了,公公十分熟络的递上了一块干净的帕子,云皇面无表情的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太子可回信了?”
这声音沙哑难听,有种劫后余生的虚弱。
御前公公知道陛下已经忍耐到了极致,而今发作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令人不安。
“……还,还未回信。”
“让他给朕滚回来!若是抗旨不从,格杀勿论!”
第七百零三章 虎狼之面
这一头水深火热一片压抑躁动,而另一边,六皇子卫玄麟的府邸里,某处花园却是清幽无比。
棋盘之上,虽然黑白两子杀得如火如荼,可棋桌旁的雍容夫人和俊朗侍卫眼神里却交错着和谐愉悦。
“辰国京都出大事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下棋!”
风尘仆仆的卫玄麟一回来,便难以置信的看向慕珑渊的方向。
亏他还是辰国的王爷,留下那么一个烂摊子,反而逃到云国来享受人生了?
然而慕珑渊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毫无诚意的安抚了一句,“六殿下稍安勿躁,待卑职落下这一子,再详谈也不迟。”
难道是回到自己的家乡,眼前这丫头就开始目中无人了?棋路如此之野,毫无破绽的攻击还真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最近真是越来越难坚守阵地了,万一不留神让她赢了去,今后指不定怎么骑到自己的头上耍威风!
“你们在赌什么?”卫玄麟发现这一刻的慕珑渊丝毫没有打算忍让永乐县主的意思,明明之前一副我妻最大,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样子。
有猫腻!
夏浅薇笑而不语,原因就是昨日慕珑渊想赖在她的房内,可看着这张受人爱戴的面容,又总觉得亵渎了戴夫人。
于是他便要求她摘掉这幅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想与她亲近一番。
很显然,夏浅薇拒绝了,于是慕珑渊打算曲线救国,只要自己在棋盘上赢了他,他便不再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
“那么明王与卫玄麒,究竟是谁赢了?”正当慕珑渊思索之际,夏浅薇抽空抬起眼看向卫玄麟,这明知故问的语气分明已经知道京中发生了何事。
原来,云皇密信让卫玄麒立刻回国,奈何那一边的慕云霄正在寻找夏浅薇的下落,并把这笔账算到了他的头上。
短短数日的时间,京中便发生了几起奇怪的命案,案件涉及的人家竟皆与朝中几位大臣有关。
锦衣卫顺藤摸瓜,很快便查出这几位大臣都做了不可告人之事,于是就让辰皇一张圣旨抄了家。
其实他们都是卫玄麒安插在辰国的暗桩,而那些命案则是慕云霄的手笔,就是为了逼卫玄麒把夏浅薇交出来。
此番争斗,卫玄麒可谓是损失惨重,而且还惹来了一片风言风语。
眼见着他继续留在辰国只会更加艰难,可辰皇又不肯放行,他借口去京江之上游船,谁知竟是遭遇刺杀,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江!
于是整个京都都知道云国太子如今生死不明,但夏浅薇明白,只怕那场刺杀不过是卫玄麒金蝉脱壳之计,眼下,人应该在回云国的途中。
也多亏了有卫玄麒与慕云霄周旋,让他无暇顾及云国宫中,而云皇又将戴夫人之事保密得很好,短时间,慕云霄还不会有所动作。
但等他后知后觉,夏浅薇怕也已经大仇得报了。
此刻卫玄麟再次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这两个人……难道对京中之事了若指掌?
不得不说,永乐县主嫁祸卫玄麒这招实在太高,用明王那样可怕的对手去对付他们的敌人,坐收渔翁之利,而且就连云国境内卫玄麒的势力都受到了波及。
对面的慕珑渊已然感受到了夏浅薇异常愉悦的情绪,只怕这卫太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场无妄之灾,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码。
“可是在想象卫太子落水的模样?”能把人逼到这个地步,所以俗语说得好,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夏浅薇也不否认,只是胸有成竹的回了句,“他回国后的模样,会更难看。”
“……”一旁的卫玄麟不知为何,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幸好他没有与这两个人为敌,否则还真是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
正当他失神之际,夏浅薇的声音却唤醒了他,“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六殿下了。”
而慕珑渊也投来了别有深意的目光,那个眼神好像在说,天时地利人和,倘若连这样的局面都被他搞砸,那么……
“想必太子很快就要抵京,我先去准备一番。”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慕珑渊忍俊不禁,却听眼前传来夏浅薇波澜不惊的声音,“我赢了。”
什么?
他眸光一闪,诧异的望向身前的棋盘,不过分心的功夫,她居然已经乘胜追击,将他困死在了一座围城之中!
夏浅薇的眼底熠熠生辉,而慕珑渊也只是烦闷了一瞬间,心情却突然大好。
“败在夫人手里,不丢人。”
“……”这算不算能屈能伸?
……
另一头,一辆马车带着队人马快速的朝着云国的方向赶来。
车内的男子俊美的面容阴沉得有些狰狞,他袖中的手紧紧握着,那眼神好像要吃人一般。
格杀勿论?
听见云皇的传话,卫玄麒只觉得愤怒难当,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在父皇的心里什么也不是,可能对方只是一个心情欠佳,就会把他当成狗般奚落辱骂。
但这一刻,他却觉得难以忍受这种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日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因为那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化为乌有!
明王就是条疯狗,也未查明真相就到处攀咬,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夏浅薇……她究竟去了哪里?!
卫玄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可一颗心却怎么也无法安定。
究竟宫中发生了何事,为何他的人没有送来半点儿有用的消息?
车内的男子撩开帘幕望向窗外,天空阴沉无比,那片浓郁的乌云遮天蔽日,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般笼罩在浓浓的压抑之中。
本以为自己回国之时,就是卫玄麟丧命之日!可为何一切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
“该死的!”马车内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惊得外头的侍卫往里张望,“殿下?”
“……无碍。”卫玄麒的手狠狠的砸在壁上,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清醒一点。
是啊,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岂能轻易放弃?
那等在污泥里苟延残喘的日子,他宁可死也不要回去!
要死,也应该是卫玄麟先死……
第七百零四章 因果轮回
庄严肃穆的朝殿之上,朝阳的金色光束落在那洁白的大理石上,栩栩如生的飞龙夺珠盘旋于一根根擎天石柱上。
一名身穿蟒袍的俊美男子洗去了浑身的风尘仆仆,那意气风发的面容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可却不着痕迹的扫视了四周,捕捉到了那一道道异样的眸光。
前方的台阶上,一抹熟悉的身影让他嘴角的笑容霎时一僵,卫玄麒的眼底瞬间划过一抹锋芒。
只见卫玄麟一身明蓝色的锦绣华服,缀着宝石的束腰衬托得他的身材越发挺拔,今日的他褪去了先前不修边幅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砂砾磨砺过后的坚韧顽强。
“太子殿下,许久不见了。”卫玄麟坦荡的迎上对方的目光,佯装没有察觉到卫玄麒的怒火,轻轻笑了笑。
“……皇弟别来无恙,竟是无人告知本殿,皇弟居然回国了。”
这是怎么回事?从他踏入云国境内的那一刻,就该有人禀报他卫玄麟还活着,并且已经回到父皇身边这件事情!
没想到从他到东宫整顿,一路而来竟无人提及此事!
这让卫玄麒心中的不安越发放大,总觉得前方好像有什么事情正等着自己。
“太子忙着两国邦交事宜,这点儿小事自然不足挂齿。若太子今晨有去向母后请安,应该就能遇见臣弟了。”
卫玄麟漫不经心的回道,那调侃一般的神态让旁边的男子微微一愣,要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六殿下从前一言一行皆严谨无比,怎么今日一见,他的举止倒像是一名市井流民了?
卫玄麒的心中浮现出一丝鄙夷,下意识的迈开步伐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段时日,不知皇弟去了何处,让本殿好生担忧。”
担忧?派了那么多的杀手,这样的担忧真是叫人消受不起。
“实不相瞒,这几日臣弟一直和辰国的永乐县主在一起。”
“……”卫玄麒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身旁的男子,“你说什么?”
方才还隐忍着情绪的男子,此刻竟忽然暴露出了他真实的心情,卫玄麟早有所料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当下停住了脚步,按着夏浅薇的吩咐一字一句咬得无比清楚。
“臣弟邀永乐县主来云国游玩,对了,听说辰国的明王这几日对太子很不友善,莫非是因为县主之事?”
卫玄麟一副无辜无比的语气,只见眼前震怒的男子不由得往后连退了数步,若非云皇召见,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去找夏浅薇兴师问罪!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被那少女摆了一道!只是她究竟何时跟卫玄麟勾搭上的?
哈,那个贱人……居然敢这般算计他!
“太子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要臣弟唤太医来?”卫玄麟隐藏起了眼底的笑意,故作关怀的往前一步打算伸出手去扶住对方,只听啪的一声,眼前的男子再也没有遮掩自己的厌恶,一掌打掉了他的手。
“别得意得太早,若父皇知道你把那个灾星带回来,看他会如何处置你!”
要知道因为国师那一卦,父皇还在来信里训斥了他,而今卫玄麟此举不等同于自掘坟墓?
留下这么一句话,卫玄麒已然大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而去,只是背影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看得他身后的男子讪讪的吸了吸鼻子。
永乐县主,这般招惹太子真的好吗?明明父皇已经帮他们隐藏了行踪,她却这般光明正大的告知太子……莫非以为能气死他?
若气不死,今日太子一离开宫中,真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儿臣,参见父皇!”
卫玄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此刻脑中已经一片乱麻。
他故作镇定的在殿前朝着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跪下,而后卫玄麟也跟了进来。
“麟儿,东西可带来了?”然而,云皇却好似没有看见卫玄麒一般,他语气略显焦急的望向卫玄麟,对方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竟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医书递了上去。
御前公公立刻端着玉盘上前,将那本如同神话一般的华佗秘典小心翼翼的接着,而一旁的卫玄麒脑中轰的一声,早已一片空白。
“不,那一定是假的!”他苦苦寻找多年的华佗秘典,怎么会在卫玄麟的手里?
此时卫玄麒早已将夏浅薇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原本父皇就没有彻底认可他的能力,而今被卫玄麟抢了先,自己这太子之位便岌岌可危了!
“混账东西,朕看你是不希望朕痊愈!”雷霆般的震怒声让卫玄麒立刻跪下身来,“儿臣不敢,只是……”
此时连他也有些动摇,卫玄麟这人的性子无比谨慎,怎么可能会拿一本假的的秘典回国?
一定是有万全的把握,他才敢重新站在父皇的面前。
但……他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本以为那名女子死后,这世间就真的再无人能够找到华佗秘典,这三年来,他有无数次想要放弃的念头。
可卫玄麒不甘心,他无法接受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却让卫玄麟得手了!
“莫非你以为朕离了你就不行?”一道危险的气息当即在大殿上蔓延开来,云皇想起自己染病的这段时日,耳边总是时不时的捕捉到宫人的窃窃私语。
他们不断的夸奖着太子的聪慧能干,云国的江山后继有人,可却没有一个人说,陛下定能实现他的宏图霸业,他们都把他当成了将死之人!
可这些目光短浅的奴才都忘了,自己才是这个江山的主人!卫玄麒的太子之位都是他施舍的!
只见这君王的脸上浮出的一片冰冷的笑意,让卫玄麒暗道不妙,可这瞬间他竟有些恍惚,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父皇与他如此相像,竟有种天理轮回之感……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种念头,好像离开了某个人,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有了这本华佗秘典,朕的病……有治了!”他打下来的江山,也不必再让给别人了!
云皇的眼中泛着从未有过的癫狂光亮,他渐渐收敛了表情坐得无比端正威武,语气忽而一转,“不过,朕还缺少一味药引。”
话及此处,卫玄麟竟不由得想起自己今晨离开时,夏浅薇看他的那个眼神……
第七百零五章 孝子之血
此时此刻,卫玄麒和卫玄麟居然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片刻的功夫,竟有两名宫人捧着两把锋利的匕首而来。
云皇沉吟了片刻,那审视的目光落在这两名儿子的身上。
“戴夫人说,只要有孝子心头血,便能配出治愈朕怪疾之药。”他语气深沉,眼前的两名年轻男子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孝子心头血……这,这是要他们的命!
卫玄麟心中苦笑了几声,他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夏浅薇。
“怎么,你们都不愿意?”云皇的声音似有几分失望,平日里这些皇子口口声声的说对他如何敬重,将他视为天一般的存在,可实际上,个个都巴不得他早日退位!
所以他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
此时卫玄麒死死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匕首,突然觉得可笑至极。
难道他努力至今,就是为了当个孝子,用自己的命去换父皇的命?
那个眼神骗不了人,父皇是认真的,他不会有丝毫怜惜,只要他的病好了,还可以与后宫的妃子再生几位皇子公主。
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子孙放在心上,这个唯吾独尊的男子,冷酷到令人心寒,令人作呕!
“儿臣愿意!”却不想,耳边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
卫玄麒僵硬的抬起头,便见六皇子已然大步上前,握住了那把匕首。
云皇微微眯了眯眼,丝毫没有打算阻止的意思,甚至还有一种自己即将得到解脱的兴奋期待。
卫玄麒心中冷笑,这个傻子若以为父皇会在关键时刻改变主意,那真是太蠢了,在他的眼中,他们与宫里养得几条狗并无区别。
“太子,你呢?”云皇转而看向那心思百转的沉默男子,谁知,一声浅笑竟是从卫玄麒的唇边溢出,他缓缓站了起来,浑身散开一股悲凉之气,“父皇,不论如何选择,儿臣都输了,不是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所遭受种种,竟不可抑制的涌上脑海,瞬间击退了他的理智。
就在方才卫玄麟主动握住匕首的那瞬间,就注定了他的一败涂地。
他不是孝子,如何能继承大统?
就算卫玄麟真的死了又如何,心胸狭窄的父皇转身就会一旨废诏,将自己打入天牢!
在这场游戏中,谁的执念更深,谁就注定无法翻身。
卫玄麒了解他这个六皇弟,虽然两人针锋相对,但觊觎太子之位,对这片江山有野心的其实只是卫玄麟背后的皇后罢了。
一颗被皇后推着走的棋子,父皇让他死,他也不会有所怨言。
“皇弟,你想做孝子,本太子就成全了你!”只见卫玄麒的眼神忽然变得狠辣无比,他瞬间抓过一旁的匕首,作势就朝着卫玄麟的胸口刺去。
是的,纵然此番万劫不复,他也要拉一个垫背!
顷刻间,大殿之上的氛围陡然一变,无人的四周不知从何处飞身而出数名黑衣人,将卫玄麒团团包围。
“混账!朕就知道你狼子野心,来人,将太子拿下!”
云皇的声音响彻云霄,他的眼中泛着怒不可遏的火光,卫玄麒顷刻间被逼到了绝路,可这一次他不再唯唯诺诺的奉承云皇。
“狼子野心?父皇,儿臣会变成今日的模样,都是你逼的!”
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传来,众人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真实面目竟是这般狰狞恐怖,污秽不堪。
撕开那光鲜亮丽的伪装,他如同从黑暗中出逃的野兽,宣泄着心中隐藏已久的恨意。
这些年他每一日不是在如履薄冰,为了这个太子之位,他多少次死里逃生,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只求父皇高看他一眼,结果……
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父皇还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谎言,为了让他做这个药引,不顾父子情分!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再装下去?!
只见云皇的脸色由青转黑,若眼神能够杀人,只怕卫玄麒此刻早已千疮百孔。
“好!真是太好了!当初留下你这个孽障就是朕最大的错误,还愣着做什么?”他此刻再难控制自己的脾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激愤的颤抖,谁知下一秒,竟有一队暗卫杀进了大殿,顺时将卫玄麒护在身后。
“殿下,走!”
只听轰的一声,一枚火药弹被丢在他们面前,瞬间腾起刺鼻的烟雾。
“护驾!护驾!”
待烟雾散去,大殿之上哪还有卫玄麒的影子,而云皇显然难以置信,太子居然还敢将他的私人暗卫带入宫里来,倘若他有歹心想要对自己不利,岂不是容易让他找到机会?
此时卫玄麟紧皱着眉头,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把匕首,眼前的变故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
“别让他跑了,朕要他的心头血!”却不料,云皇似乎被激怒过度,嘴角竟生生的溢出一口血来,他恶狠狠的瞪着卫玄麒离开的方向,在众人始料不及的目光中猛地栽倒在地……
而另一边。
太子卫玄麒企图谋反的消息不胫而走,御医们团团围在龙榻前,焦头烂额的照顾着昏迷不醒的云皇。
而六皇子的府邸里,那一脸凝重的男子缓缓来到夏浅薇的面前,迷茫的看着此刻已经摘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绝美面容的少女。
“永乐县主,我父皇命不久矣,你……”
“抱歉,我没有义务救他。”夏浅薇直言不讳,就算她有办法,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
云皇咎由自取,他受那神秘国师的蛊惑想要寻求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以为这种神药就存在于华佗秘典之中。
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念头,害得她夏家家破人亡,夏浅薇自认为没有那样的胸襟。
卫玄麟喉中一哽,他隐约感觉到夏浅薇与永定侯府之间有着无法言说的关系,也知道永定侯之事是他父皇的错,她想替永定侯府鸣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卫玄麟叹了口气,无力的坐到了一旁,“那心头血之事……”
“是云皇在试探你们,其实我与他说的是阴年阴历阴时出生的亲子之血。”
卫玄麒有个秘密,当年他的母妃重获盛宠之后很是得云皇心意,而他出生的时辰不好,若让太后知道必定会将他送出宫去,所以云皇便允了他的母妃,对外改变了卫玄麒的生辰。
可夏浅薇却知道他正是阴历阴时出生,这出戏,一开始就是为卫玄麒准备的。
不论他选择自尽以证孝心,亦或者顽抗不从,他都只有一个下场,不过是死在宫里和死在宫外的区别。
卫玄麟不由得想起自己提起夏浅薇时,卫玄麒的反应,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
难道夏浅薇这个名字,是太子永远也绕不过的噩梦?
又或者是夏家众人在天之灵,不肯放过他?
咔嚓。
此时夏浅薇手里拿着剪刀,将眼前的盆栽修剪出了一个好看的模样,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切喜怒,许久之后才抬起眼来迎上卫玄麟探究的目光,“六殿下,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第七百零六章 太子自尽
“殿下,六皇子这几日重新拉拢了不少势力,据说是陛下为了得到华佗秘典,与他谈的交易。”
“陛下如今昏迷不醒,可却颁下诏书,废了殿下您的太子之位……”
“如今整个宫中都被皇后控制了,还有一事,皇上平反了永定侯当年的罪名,恢复了他侯爷之名,并且将他的衣冠冢以及夏家几人重新安葬了。”
……
简陋的茅屋里,卫玄麒静静的听着这一切,片刻之后竟是露出了一抹毫无温度的浅笑。
“是她。”
是夏浅薇,这一切都和那个贱人有关系!
没想到她躲到云国来,还和卫玄麟联了手,想必入宫时卫玄麟的那一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就是为了乱他心神,引他愤怒犯错!
不然,以自己以往的风格,忍耐了这么多年,何差这一片刻?
原本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各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让卫玄麒放生大笑。
“没死,他没死!哈哈哈哈,不愧是幽王……”
离宫之后,他们立刻被一队高手盯上,对方的手法像极了幽王的阎幽军!
再一想到夏浅薇的种种作为,区区一个县主如何逃得过辰国京中那么多眼线,若非有幽王暗中相助,她根本没有那个能耐!
他被骗了,不,应该说所有人都被骗了!
只怕卫玄麟带回国的戴夫人也是假的,当初幽王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手里救走戴夫人,怎么可能再让她羊入虎口?
想必,那就是夏浅薇假扮的!
什么孝子心头血,卫玄麟何时也变得这般虚伪,早知如此,自己当时就不该冲动,既然已经打算鱼死网破,不如等卫玄麟亲手将那匕首扎进心口,他再离开也不迟!
“都退下。”
这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几名暗卫当即对视了一眼,便恭敬的退守到了屋外。
卫玄麒冷静的回想着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出了错漏?
这次真的是……满盘皆输了呢。
掌心空荡荡的,没想到自己夺走了这么多东西,到头来还是没有留下任何一样。
他眼底的光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苍茫的浅笑,视线猛然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草绳……
“殿下,属下有事……”片刻之后,一名暗卫重新折回了屋内,却不想眼前早已空空如也,哪还有卫玄麒的影子。
无人的山坡上,对面是迷蒙的云雾,恢弘的皇城若隐若现。
身后的枯树枝上悬着已经打好结的草绳,清风微浮,吹动着他一无所有的袖口。
卫玄麒发现,自己奔跑了这么多年,而今终于觉得厌了,倦了,累了。
辰国的暗桩基本被明王除掉了,好不容易争来的太子之位很快也要被卫玄麟夺走,云国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回去请求卫玄麟的原谅,求他饶自己一条命?
可不用想就知道,那将是比从前那等暗无天日的时光更加没有希望的一条路。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张绝美的小脸,与他深埋在心里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夏浅薇……
在重新遇见这个名字时,他就不该心软,不该对她感兴趣的。
“到头来,还是被你拉进了深渊之中。”
他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仿佛在对某个人诉说着心里的不甘和恨意。
树枝上的草绳摇曳,他紧紧地盯着那个圈,这一次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苍茫的大地,冰冷的天空,惨淡的余晖撒在这凄凉的山坡上,粗糙的草绳刮着他的脖颈,略显冰冷刺痛,这男子颀长的身影远远一看,好似挂在了树上。
正打算结束这一切时,卫玄麒猛地睁开了眼,一抹轻蔑的浅笑扬起,不,他还没有输!
斗志重新在他胸口燃烧,幽王能够诈死,为何他不能?
自尽……这种可笑的念头不过是用来让自己牢记此番的耻辱罢了!
他还留有退路,失去的,大不了再重新抢回来!
“卫太子这是想去哪儿?投奔金国吗?”
一道幻真幻假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让卫玄麒的眼神当即一变。
只见暗处,那冷酷危险的男子缓缓跨了出来,手里的长剑泛着杀气冷冽的光,这张如星辰般风致无双的面容如同索命的阎王,让卫玄麒警惕的后退了几步。
“来人……”
“你是说这几个?”几颗血淋淋的头颅被丢到了卫玄麒的脚边,慕珑渊方才正打算目睹云国太子上吊的场面,却不想,太让人失望了。
后背已然渗出了一片薄汗,卫玄麒脑中灵光一现,立刻露出了卑谦无比的神情。
“幽王殿下果真名不虚传,所有人都被王爷耍得团团转,本殿甘拜下风。”
“然后?”慕珑渊轻轻挑了挑眉,似乎对他接下来的表现有所期待。
“王爷可愿与卫某合作?如今整个辰国京都都是明王的势力,我手里有他的把柄,只要今日王爷放我一条生路,卫某今后必将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幽王这个人只谈利益,这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自己给出足够吸引他的筹码,或许又能得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扭转局势!
天知道此刻卫玄麒有多么紧张,这种感觉就好像将脑袋提在手上,与幽王谈判……这样的冒险,足以让他牢记一生!
可那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就算幽王百般羞辱于他,只要将来一有机会,他也能让对方生不如死!
却不想下一秒,一道银光闪过,卫玄麒只觉得脖颈一凉,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那风清云淡的眼神,以及那把泛着森冷杀意的长剑。
“你这厚颜无耻的胆量令人欣赏,只可惜,本王没有兴趣。”
看着那轰然倒地的男子,慕珑渊的眼底没有丝毫怜悯,而一名黑衣人则静静的出现在他身后。
“王爷,属下幸不辱命!”
“这些年辛苦你了,卫太子这般多疑之人,能得他器重并非容易之事。”慕珑渊走向这名男子,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是时候回去与你妻儿团聚了。”
对方的眼眶竟不由得一红,在云国太子身边蛰伏了这么久,每日如履薄冰,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土。
“多谢王爷!”
……
第七百零七章 大仇得报
无尽的黑暗,浓郁的血腥味,寂静得令人疯狂的压抑。
一束光亮毫无预警的落在了她被污血粘住的双眼,运送了多日的棺木终于打开,里头躺着一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形如枯槁,哪有当初妩媚倾城的模样。
“纯儿,醒了吗?”熟悉的语气,让她的回忆飘到了多年以前。
嫡姐有段时日会在清晨进入她的闺房,将自己从梦境中拉起来,为了讨一名男子的欢心,要自己陪她练琴。
夏柔纯当时还未见过卫玄麒,她只知道嫡姐看上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明明每日都要研究医书,却为了那个人,利用休息的时间反复的练习她不喜欢的琴。
不过无所不能的嫡姐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比如在弹琴这一方面,她就迟钝了许多。
新鲜却冰冷的空气灌入夏柔纯的鼻间,让她立刻从回忆中抽回了神,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离开了幽王府那如同地狱一般的牢房。
可这里是……
“唔?唔唔唔……”夏柔纯如今不但没了双眼,舌头还被割掉了,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披头散发的模样可怖至极。
“别急,你很快就要和你夫君团聚了。”夏浅薇的表情淡淡的,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已经原谅了夏柔纯,夏柔萱或许是身不由己,但眼前这名女子绝对不是……
夫君?!
只见棺木中的女子浑身一震,竟是剧烈挣扎了起来,可很快,她只觉得身下一轻,竟有人将她扛起,无情的丢进了另一口棺木中。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下居然还躺着另一个人!
“怎么?连他也认不出来了吗?”
夏浅薇平静的声音让夏柔纯脑中一片空白,一个可怕的念头已然浮上脑海。
“你为了这个人抛弃了父母手足,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
卫、卫玄麒?!
夏柔纯不敢动弹,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很快就发现自己身下的这名男子没有心跳,浑身僵硬冰冷无比。
他死了?
此时夏浅薇的目光只是淡淡的扫过卫玄麒的脸,她知道慕珑渊亲自出手,这个人绝无可能逃脱。
当她看见他尸身的时候,心情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平淡,毫无波澜。
其实慕珑渊说可以把人带回来,让她手刃泄恨,可夏浅薇却只是一笑了之。
仔细想来,卫玄麒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之人,她已经没有心思在他身上浪费过多的精力,而将夏柔纯带来,不过是为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罢了。
“唔唔!唔唔唔!”此时棺木中躺在卫玄麒身上的女子心惊胆战的摇着头,可很快,有四名男子上前将她的手脚打开,与卫玄麒重叠在一起。
他、他们要做什么?!
此时若夏柔纯看得见,定会吓得肝胆俱裂。
那四名男子取来了四根长长的铁钉,还有沉重的锤子,夏柔纯仿佛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之前每每阎幽军对她用刑之时就是这种感觉!
只见她拼了命的扭着身子挣扎着,而身下已经断了气的男子更是让她心中的阴霾挥之不去。
她确实每日都想着一死了之不再遭受那等非人的折磨,可她不愿自己死后都要和卫玄麒在一起!
而且……夏浅薇明显不打算让她死得痛快!
忽然间,手掌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一根手指粗的长钉已然没入了她的掌心!将她和卫玄麒的双手牢牢地钉在了一起!
鲜血瞬间溢出,染红了卫玄麒华贵的袍子,而夏柔纯的尖叫声却是堵在了喉间,疼痛让她的脑子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豆大的汗水已然溢出了她的额头,即将昏死之际,又一根钉子将她从黑暗中拉了回来,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她不该做那么多恶事,不该被嫉妒蒙蔽双眼,这是她的报应,是夏家众人对她的诅咒!
泪水和鲜血混合,流进了她的嘴角,那种腥甜和咸湿的味道不知为何,居然让她想起了幼时为了争气,她没日没夜练琴最后割伤了指头,父亲竟亲自前来为她包扎伤口。
他说,“我们侯府家的小姐,为父不能保证你们做那枝头的凤凰,却能保你们一世无忧平安喜乐,所以无需这般勉强自己。”
当时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只觉得父亲是因为对她没有期望,所以才劝她无需努力,明明他让嫡姐拜了华佗子为师,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帮嫡姐计了,却从未帮她计过!
可记忆在这一刻居然如此清晰,连她刻意遗忘掉的片段都猛然跳出脑海。
其实当时父亲已经与嫡母商量了,给她寻了户书香世家,那男子曾在侯府中见过自己一面,更是承诺父亲往后不纳通房不娶小妾,今生只宠爱她一人。
当时她本就心有不满,觉得父亲把最好的都给了嫡姐,却要把她许配给一个无用的书生!
于是这段姻缘,被她宁死不从推掉了。
可是后来了,那书生金榜题名,如今官居二品,与他的夫人伉俪情深,真的没有任何小妾,这件事传遍了云国京都,成了不少闺中妇人羡慕的佳话。
父亲是为她计过的,可是她没有珍惜。
她曾经以为有卫玄麒相护,什么报应什么天谴,绝对不会降临到她的头上。
而今才明白,将希望寄托在男子身上是何等天真的笑话。
更何况一开始,她就知道卫玄麒真正爱的人并不是她。
恐怕连他也没有意识到,他以为对嫡姐的恨意,不过是自惭形秽的卑微而已,他从心底便觉得自己配不上嫡姐,所以才用一切来遮掩他的自卑。
想起为了得到他的心,她学着嫡姐的样子周旋于各方势力,可他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的努力,每每失败,换来的便是他冷漠得几近残酷的眼神。
本以为跟这名男子在一起,她可以永远摆脱过去的自己,却不想,两个自卑的人如若不能互相取暖,那就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痛苦,无止尽的贪婪和索取。
“纯儿,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耳边传来那缥缈的声音,厚重的棺木将这两个四肢钉在一起的人儿永远的封存于黑暗之中。
夏柔纯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夏浅薇缓缓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疼痛之余,她知道自己最后的恨意也将跟着这两个人一同埋入土里。
第七百零八章 明王败走
从皇陵之中出来,卫玄麟早已等候在那儿。
“永乐县主,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吧?”这男子笑得俊朗,此时他身上的蟒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愿意给自己的手足一个体面,若能一直维持这份宽容,那将是云国百姓的福气。”
留下这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夏浅薇已然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而去,车上,一名目色深情的男子正等着她。
“你觉得卫玄麟还能装多久?”
车内,慕珑渊紧握着夏浅薇的小手,望着那渐渐消失的皇家人马。
身旁的少女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来这家伙也早就看出来了。
卫玄麟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坦荡,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或许一开始的合作就已经正中他下怀。
若他没有手段没有心计,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云国境内的卫玄麒一党尽数铲除,并且还拉拢了云皇的心腹,巩固了他刚得来的太子之位。
如今云国人人皆知先前的太子畏罪自尽,可卫玄麟却允许这样的罪人埋入皇陵,他十分懂得维护声名,似乎因为看见先前卫玄麒和夏柔纯的这招好用,他便也学了去。
不得不说,如今他的呼声异常高涨,众人皆言他会是未来的明君,一切无比顺利。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一副面具,因为有着在乎之物,所以谁都无法肆意的做自己,只要他信守承诺,就还是我们的朋友。”
夏浅薇轻轻笑了笑,话锋一转,“金军退兵了?”
自从卫玄麒离开辰国之后,边境战况捷报连连,原本消失的太子慕元在一次两军对战之中突然出现,带着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大杀四方,擒了金军大将,群龙无首自然溃不成军。
而后镇国将军又带着众人乘胜追击,让金军退守百里之外不敢轻举妄动,辰军势如破竹,战况已然朝着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而且不日前,卫玄麟还以云国太子的身份书信给了辰皇,要他交出明王和慕云容,云国才肯派兵增援,这当然是慕珑渊的主意,只怕现在慕云霄正忙着寻找藏身之所。
……
“王爷,幽王果然没死,此番正在从云国回来的路上!”
竹林里,暮云霄阴沉着脸,他没有想到自己忙于对付卫玄麒的时候,夏浅薇和慕珑渊竟去了云国兴风作浪,还把云皇控制住了!
如今云皇虽还没死,整个云国却可以说完全掌控在了皇后和卫玄麟的手里。
好一招移花接木!还从未有人让他吃过这么大的亏!
没想到他重创了卫玄麒,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眼前的侍卫见自家主子不说话,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云国还要我们交出小郡主,看来他们是知道,小郡主是云桑将军之女,而云桑一族是因为得罪了王爷才……”
当年的云桑将军因为察觉到国师其实是辰国王爷慕云霄的身份,所以惨遭灭门,当时的将军夫人刚刚诞下慕云容不久,本把女儿藏在了水缸之中,却还是被发现了。
襁褓中的慕云容长得十分讨喜,正巧慕云霄心情欠佳,便想着当成宠物养在身边,可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相处久了,他真的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用心的疼着。
想起夏浅薇失踪前来过府中几次,难道是那个时候让她发现了慕云容的身世?
咔嚓。
一丝细微的动静让慕云霄脸色一变,“什么人?!”
一把冰冷的长剑瞬间架在了暗处那鬼鬼祟祟的小姑娘脖颈上,慕云容被推了出来,她的眼眸噙着泪水,“父亲,云容想吃药……”
慕云霄一个眼神示意,那名侍卫这才收回了长剑。
他久久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因为药效凶猛让原本珠圆玉润的孩子瘦得叫人于心不忍,可他一时间还没有让人研制出解药。
“云容乖,再忍忍。”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延长她服药的间隔。
却不想话音刚落,一阵杀气突然在林中弥漫开,无数的箭雨带着火光从对面袭来,慕云霄瞬间脸色大变。
“王爷,是阎幽军!”
“撤!”慕珑渊那个小子,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数名侍卫立刻围了上来,将慕云霄和慕云容团团护在中央。
混乱之中,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
“郡主?你可是在这里——”
这个声音……
慕云容难以置信的望向林中深处,果不其然,她很快就发现了手中拿着火把一路寻来的夏林煜。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然而慕云容却是忘了,当初她与夏林煜提过几个慕云霄建的几处闲散山庄,自从云国来信揭穿了明王的恶行,明王府就连夜人去楼空,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夏林煜便悄悄的寻找她提过的这几个地方。
没想,还真让他找到了!
此时慕云霄想将这出神的小姑娘带上马去,却不料她竟是甩开了自己的手。
“云容?”
他唤了几声,可危险的箭雨之中,慕云容竟是没有回应他。
慕云霄的耐心似乎用完了,他的眼神变得危险无比,“云容,你是要留下来跟他一起死,还是随为父离开?”
“我……”慕云容的表情似有几分僵硬,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熟悉的宽厚大掌,明明应该义无反顾的跟上她最敬重的父亲,可方才她听见了。
听见了父亲和那侍卫的谈话,原来她并不是孤儿,是父亲杀了她的家人,把还在襁褓中的她带了回来……
“郡主,跟我走,明王是坏人!”夏林煜的声音焦急的响起,他急速的朝着慕云容的方向追来,此时,这小姑娘已然察觉到慕云霄身上散开的危险杀意,每每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有人要死了。
“不要——”
慕云容惊叫一声,夏林煜立刻发现朝着他攻来的数名侍卫,他们招招狠辣无情,似乎打算将他就地正法。
慕云容立刻跪倒在慕云霄的面前,“父亲,云容知错了,求您放了他吧,求求您……”
忽然,这小姑娘浑身一震,一支利箭竟是穿透了她的肩胛骨,慕云霄瞳仁一缩,正要伸手去拉她,旁边却是响起了侍卫的声音。
“王爷!”如今四面受敌,若再带上这重伤的慕云容,恐怕他们也会陷入苦战之中。
理智很快占据了慕云霄的脑海,此时慕云容已经僵硬倒地,他就那样紧皱着眉头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他抚养多年的孩子,只是迟疑了片刻。
“所有人,随本王撤退!”
他振臂一呼甩起缰绳,飞马从慕云容的头顶上掠过,连带着方才那数名侍卫也甩下了夏林煜,从这密密麻麻的箭雨中火速退走。
夏林煜惊慌的抱起了地上浑身是血的慕云容,心痛的声音响彻云霄。
“郡主?!郡主醒醒……”
第七百零九章 岁月静好
半月之后,京都,热闹的茶馆里一片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四皇子下狱了,原来他与明王勾结,还把罪臣魏鸿霖藏在了自己名下的山庄里!如今魏家几个已经被下令秋后斩首了!”
“真是没想到明王竟与金国有所勾结,就连同昌兴侯府灭门之事,都是他所为!”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只希望早日抓到这乱臣贼子,天下才能太平啊!”
“不过太子与镇国将军不是马上就要回京了吗?世事难料,那金国王正值壮年,竟死在了妃子的榻上,真是令人唏嘘。”
金国王一死,朝中立刻由金王后与国师应邪接了手,他们以雷霆之势迅速除掉了那些早已失去民心的朝臣,取消了过去以暴制暴的手段,采用怀柔政策,很快获得了百姓的拥戴。
“只要能两国熄战,由王后接手金国又如何?这不,降书昨日就送来了。”
大街小巷,好似每个人都在谈论着近日京中的大事。
而另一边,碧荷院内。
“慕云霄逃到了汴国?”夏浅薇听着身后榻上的男子慵懒的提了一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医书回过头。
“他在云国的老巢被端了,人又不在金国境内,只能是汴国了。”
卫玄麟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实国师就是慕云霄,这也是为何辰皇容不下他的原因。
慕珑渊回得十分随意,金王后和应邪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其实是因为他暗中相助,杀死金国王的那名妃子自然也是他安排的,而那对姐弟把金国朝中的残局收拾得很好,这点让他很是放心。
金王后也逐渐意识到她可以不必做男子的附属品,既有着令人羡慕的美貌,又有着聪慧的才能,为何要贬低自己?
如今她与自己的弟弟完全摆脱了金国王的掌控,报了族人之仇,眼下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维持各国之间的和平,不要再将无辜的百姓卷入战乱之中。
夏浅薇看着此刻慕珑渊一身随性的打扮,褪去了象征王爷尊贵身份的那种架子,倒像极了一名真的纨绔子弟。
“你就不可惜?明明金王后还没有放弃让你当王的念头。”
“哦?你这是吃味了?”慕珑渊玩味的挑了挑眉,那迷人的眼眸带着难以招架的流光,随后顺势伸出手去把夏浅薇往怀中一捞,“这么怕本王被抢走,早日成婚不就好了?”
一阵沉默之后,怀里的少女却是将目光避开,“等找到明王再做商议。”
又是这个借口?
如今慕云霄已经不足为惧,他此生注定无法再重新踏入辰国,而且就他的所作所为,汴国王若想引狼入室,大可以把他留下来当贵宾般供着,可那老汴王暂且不说,就那位神秘的汴国皇子就不简单。
不过眼下,他已经无心再插手那些是是非非。
“当初你向太后求得了一块饶恕欺君之罪的免死金牌,不就是为了与本王远走高飞而不拖累夏家?”
“……”不想拖累夏家是真的,但她可没有想过要远走高飞。
那免死金牌,其实是替慕珑渊求的,他虽是为了大局诈死,可君心难测,难免辰皇将来拿此事责难他。
正要反驳,慕珑渊却突然用手遮住了她的双眼,这少女面上一红,还以为他又要轻薄自己,却听耳边响起十分认真的声音,“丫头,有件东西给你看。”
果不其然,院外立刻传来了一阵动静声,伴随着夏府家丁们此起彼伏的赞叹,片刻之后慕珑渊才松开了手。
只见一座古老的大钟凭空出现在了她清幽的院子里,齐侍卫累得满头大汗,恭敬又兴奋的笑看向夏浅薇,“王妃,这是王爷为您寻来的最后一件聘礼,曾侯乙编钟!”
“……”
原来当初慕珑渊下江南,除了调查昌兴侯府灭门之案,还寻到了乙编钟的下落!
夏浅薇震惊的看着好似散开阵阵洪音的古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却言而有信一一实现了。
“如假包换,上面的青苔还是新鲜的,本王派了几百水性好手从河底打捞起来,运到京都也花了一个月有余。”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哀怨,几分讨好,难以想象平日里高高在上,如同冰山一般的幽王在一名女子面前,竟是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
四周众人在这一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怕被阎幽军挖去双目。
夏浅薇果真有些招架不住,如今也算度过了重重难关,好不容易得空下来,慕珑渊就整日往她的屋子里跑,作为一名正常的男子,她自然知道这家伙有多隐忍。
她很欢喜这样的珍惜,可却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做好为人妻子的准备。
“……我去看看云容醒了没有。”慕云容那一箭十分严重,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奇迹了,再加上她中毒太深,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夏府,而夏林煜也每日都来探望她。
只见眼前的男子眸光一沉,“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去杀了她?”
夏浅薇看着慕珑渊步步紧逼,面上难得流露出了几分窘迫的神色。
“丫头,你究竟是怕给不了我幸福,还是怕我给不了你幸福?”
阳光洒在这张认真得让人难以直视的面容之上,夏浅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可慕珑渊却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只见这男子霸道的将她打横抱起,不过却是跃身上了屋顶,朝着幽王府的方向而去。
本以为自己近日来的屡屡拒绝伤了慕珑渊的心,夏浅薇显得有些忐忑,她抬头看着这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侧颜,发丝浮动撩拨着她的心弦。
那深邃的眸中似乎泛着隐隐的怒火,夏浅薇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耳边是呼啸的秋风,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来到了王府的后花园中。
夏浅薇只觉得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抵在身后的假山上,那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带着他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夏浅薇索性闭上了眼,可预想中的惩罚却没有发生,身后传来一阵机关的轻响。
后背顿时一空,慕珑渊已然及时的扶住了她的腰肢,对上她诧异的眸光,这狡猾的男子笑道,“看来王妃并不拒绝与本王亲近。”
……
第七百一十章 大结局
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语气暧昧无比,那眼神仿佛要将夏浅薇彻底融化。
天知道慕珑渊方才差点儿把持不住,这段时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与她亲密,可每每这少女面露抵触,他便于心不忍,想着等成亲那日再将她据为己有。
可现在看来……他的忍耐真的有意义?
“你……”原来他方才又在戏弄自己!
“那不如继续?”慕珑渊挑了挑眉,他可求之不得。
夏浅薇当即瞪了他一眼,明明想要故作镇定,可飞速加快的心跳却出卖了她。
自己似乎越来越难以招架这家伙了,夏浅薇本对自己的沉稳十分有信心,可不知为何,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攻破她的防备,扰乱她的理智。
慕珑渊久久的盯着她泛红的脖颈,本就绝色的小脸更是蒙上了一种令人心醉的媚态,只叫人觉得喉间一阵燥热,该死的……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慕珑渊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自制力,他好不容易转移了视线,生怕面对这样的诱惑,自己再也把持不住,索性一把拉住夏浅薇朝着假山后的密道而去。
长长的小路上,两旁种满了嫩绿挺拔的竹子,那一簇簇白色的素馨小花别样可爱。
秋风拂过,竹叶瑟瑟作响如同美妙的曲子,夏浅薇就这样任由慕珑渊拉着自己的手,看着他如墨的长发,气质非凡的背影,与周遭的景致融为一体,岁月静好,执子之手也不过如此。
这里是……
待她回过神来,眼前出现了一座似曾相识的农家小院。
“当初,你不是喜欢卫玄麟藏身的那个村子?”于是他便照着那村子的模样,在王府后的山林里为她造了这么一处偷闲之地。
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用了心思,院中还有一条稚嫩的小狗,一张摇荡的秋千,全然是她曾经想象过的美好样子。
“我知道你还放心不下夏故新和夏常峰,如今他们初入朝堂,确实需要有人支持。待你何时能够不操那些闲心,本王就随你浪迹天涯可好?”
他的声音真挚而轻柔,那宠溺的语气却让夏浅薇觉得,她好像是个爱操心的老妇人似的。
仔细想来,自从她送夏柔萱回云国,并以吊着云皇性命为条件,让如今的太子卫玄麟好生安顿这个妹妹之后,她的心思就只放在了现在的两位兄长身上。
这一世难得的手足之情,她格外珍惜。
这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王爷当真能够弃阎幽军于不顾?”
“有我岳父在,还有冷玉寒,相信他们能妥善照顾本王精心栽培的兄弟。”
当初他将阎幽军交给夏宜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
如今夏宜海跟随镇国将军和太子连连立下军功,阎幽军对他正直不阿的品性也十分信服,将兵权交给他,慕珑渊觉得是最合适的选择。
眼前的男子表情无比认真,让夏浅薇竟是有些恍惚。
她从未想过慕珑渊能说放下就放下,毕竟当初辰国失去幽王,险些分崩离析,若非他在暗地里操控着一切,恐怕这江山早已易主。
所以夏浅薇没有再轻易的提起归隐山林这种话题,她不能如此自私,需要他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更是众多黎明百姓。
可现在,夏浅薇惊觉原来自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其实这名男子并没有那般野心勃勃,他爱她,比她想象中的深得多,又或许他比自己更加的想要拥有平凡,只求相守。
“你……不在乎和太子之间的恩怨了?”
“在乎,但如今我更在乎的是你。”慕珑渊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眸,连他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将一名女子惦念到如斯地步,恨不得将她融入灵魂,让她看看自己的这一份心意。
心怀仇恨的那些年,他不曾喜悦过,从来不知欢喜为何物。
可自从心悦了她,慕珑渊才惊觉过去的自己有多么乏味。
手握大权又如何,还抵不过她莞尔一笑。
此时,他紧紧地握着夏浅薇的手,情不自禁的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不论你从前是谁,本王只知道,本王钟情的女子名为夏浅薇,此生唯一。”
这少女的眼眶不由得一红,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回想起二人经历的生死重重,她相信,她愿意相信这名男子口中的每一个字。
“其实,我也是。”
夏浅薇郑重的开了口,如若曾经的生不如死,是为了今生与他相遇,那么夏浅薇请求上天宽恕,宽恕她曾经认为命运不公上天不仁,夺走她的一切。
她何其有幸,能让这样一名痴心的男子将自己铭刻在灵魂深处,哪怕前路凶险,如慕珑渊所说,万丈深渊,她也愿意与他携手一遭,无怨无悔!
清风微拂,璀璨的阳光下,相拥的两人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剪影。
他终是忍不住俯下头来,小心翼翼的轻触着那微薄的唇瓣,鼻间是他所熟悉的草药香,这一吻,只愿天荒地老。
“丫头,若本王带你离开辰国,你想去哪里?”
“想……我找我师傅和师母。”
“好。”
……
一月之后,太子率大军凯旋,幽王大婚,辰皇大赦天下,金云两国使者纷纷前来献上厚礼祝贺,十里红妆声势浩荡,百姓津津乐道。
华灯初上,曾经人人避之不及的幽王府却是热闹非凡,与此同时宫墙之上,太子慕元与忠勇将军冷玉寒并肩而立,望着那似乎喧嚣着喜悦的方向。
“殿下不去喝酒,可是真的放下了?”冷玉寒平静的开了口,而慕元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很快却化成了一片苦笑。
“母后已经为我挑选了适合的太子妃,半月之后完婚。”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无缘,也注定成为心口的一颗朱砂痣。
慕珑渊将抵御金军的功劳让给了他,而且,曾经那个经商鬼才柯政,也被慕珑渊送到了他身边,献上了数个心思新颖的经济之策,幽王的种种举动好像都在告诉他,江山和美人,他别妄想兼得。
经过了这么多场战役,慕元也不断自省,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若要保护他的黎明百姓,自己岂能还有那么多的私心,那么多的儿女情长?
“你呢?”
冷玉寒迎上慕元善意的目光,那些时日他们并肩作战,早已放下了之前的隔阂,有种说不清的默契和情谊。
“忠勇府太忙了,没空想那些儿女私情。”幽王那个混账,果然没有把他当朋友,自己居然对他诈死之事一无所知,直到先前边境与金国大战时,一队神秘人马相助,他才后知后觉。
而今,他被委以重任,越发体会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和使命。
两人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一想到今日是慕珑渊与夏浅薇的洞房花烛夜,就有种寂寥与不快在心底蔓延。
“不过……”
“不过……”
他们目光一闪,诧异的对视了一眼,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若将来有一日慕珑渊负了她,那可别怪他们不顾手足之情,不顾朋友之谊!
……
而后金云汴辰四国,重新签立盟约,保四国百年不战,百姓乐享太平。
不料,三月之后,幽王与幽王妃齐齐失踪,下落不明,而有人曾于江南山水园林之间偶遇一对谪仙般的璧人,男子俊容无双,女子绝色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