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双方的赌注
“你,居然……”四长老看向嬴政,惊呼道。
“祖父!”索林则高呼一声,向着余图扑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索林伸手探了一下余图脖颈上的脉搏和体温,较之先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过,活着就好!
索林站起身,对着嬴政怒道:“你为什么连祖父也不放过,他可是个将死之人!”
嬴政的情绪没有半点变化,平和地说道:“正因为他是个将死之人,而你们又都在这里,寡人才命人将义渠王接过来,否则的话,谁来照顾他?”
一句话把索林说的哑口无言。
“哼!”四长老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定是趁着吾等在战场上拼杀,暗地里偷袭了吾等的营寨,这才劫回了老族长,如此卑劣的手段,恐怕只有秦人才用的出吧!”
嬴政仍旧不急不躁地说道:“非也。是寡人那三万陇西军,听说你们偷袭了永定关,前去征讨,在拿下了永定关之后,回来复命的途中,见义渠王无人照料,甚是可怜,这才将其接至这里养病。若不是要关照义渠王的安全,想必那三万陇西军,也会参与到你们的战场上吧。”
众人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嬴政真有后手!
而且,从一开始他们就误以为陇西军是被调回了雍城,哪成想竟然是绕了个大圈,又夺回了永定关。
想来,这正面的战场,即便大军暂且可以撤离,也定然被永定关所拦截,到那时,整个戎狄军便会被困死在秦境之内,别说是打,就是饿,也饿死了。
而戎狄大军几乎所有人都在战场上,自己的大营中只留了一些火夫,别说是陇西军,就算是一伙土匪,也可能把余图劫了去。
整个过程,戎狄军全面处于被动的状态之下,并且始终被秦军牵着鼻子走。
可以说,戎狄军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几位长老都不言语了,有的甚至还低下了头。
索林和羌瘣虽然也知道戎狄输的合情合理,但毕竟年轻,嘴上哪能认输。
“哼,华夏人,都只会使用计谋,算不得勇士。”索林不屑地说道。
“就是,再不就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羌瘣也跟着附和道。
蒙武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冷声道:“王上约你们来此,是想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要以为大秦当真舍不得杀你们。”
嬴政抬手将蒙武的话阻住,依旧面色平和地说道:“诸位可知,为什么大秦的将士在作战时,主要目标是你们的马匹?”
这句话正戳在戎狄众人的痛处。
索林愤愤地说道:“当然是你们觉得,戎狄人失了战马,就等于失去了双腿,便可以任凭你们宰割,所以你们首要的目标,就是吾等的战马。”
“呵呵,这到却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嬴政笑道,“而更主要的,是寡人命令将士们,尽量不要伤了你们的性命,所以将士们才以战马为目标,为的,就是尽可能的将你们擒获,而非格杀。”
戎狄众人顿时再一次愣在当场。
“此话不假。”蒙武补充道,“若不是王上早有令在先,以吾蒙家的风格,怕是在你们从战马上摔落之后,就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的确如此,三位长老都有体会,义渠勇士在战马上摔落之后,大多是晕头转向,而秦军冲杀上来之后,都是先擒获主将,对部族们并
未痛下杀手。
羌瘣却依旧不服气地说道:“戎狄人悍不畏死,宁可战死在疆场,也不愿委屈求全。”
他这句话,似乎唤回了索林的斗志。
“不错,秦王不是说要给吾等一个机会吗,敢不敢放了吾等,再较量一番。”索林说道。
三位长老同时看向索林,双眼发直,嘴巴大张。
却不料嬴政笑了笑,说道:“既然寡人说了,给你们一次机会,就定然不会食言,但这个机会,却也是你们为自己争取来的生机,否则寡人平白无故放了你们,只怕大秦的将士也会心有不甘。”
“那就还吾等兵刃,咱们接着打。”索林说道。
“接着打到是可以。”嬴政半转过身去,面露难色地说道,“只是如今你们的部族已然没了战马,又拿什么来跟大秦打?”
“那就站着打!”索林语气颇为强硬地说道。
三长老知道索林是心中不服,同时还想为戎狄找回颜面,但戎狄部族的性命又岂同儿戏,于是赶紧接过话来说道:“大秦的厉害,吾等皆以领教,输了就是输了,吾等认输就是,该怎么发落,皆听从秦王旨意。”
索林知道三长老是在圆场,而且他又是自己的长辈,也不好顶撞,但眼神却依旧颇为不甘。
“哈哈哈……”嬴政大笑道,“三长老能这样想,自然是好,不过论其结果,却叫寡人为难,因为你们并未真心臣服于吾大秦,既然不是真心,那么若是放了你们,日后势必还会卷土重来。但要是寡人将你们统统杀光,又定会引来你们所有部族的疯狂报复,真的是叫寡人左右为难啊!”
戎狄众人的眼睛都眯了眯,这的确是他们的想法,却被嬴政一语道破。
“不如这样。”嬴政颇具玩味地说道,“咱们来一场比试较量,若寡人赢了,你们便要彻底臣服寡人,若你们输了,便认命吧。这也就是刚才寡人所说的机会!”
索林一听有所转机,当然要将其抓住,于是急问道:“怎么比试?”
嬴政转回身,认真地说道:“既然你们的勇士都失去了战马,索林又说站着一样可以拼,那为了公平起见,大秦的将士,也不会骑马。”
这个建议对自己有利,索林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点头说道:“好。”
“既然你同意了,那咱们就说说规则。”嬴政说道,“比试毕竟不同于打仗,那么此次比试就不能搏命,需要点到为止。大秦会派出飞弩营和‘我军’与你们的人一对一进行较量,其他的秦军一概不会参与。”
“当真?”这两个阵营,是直接让索林吃了大亏的,他当然极想报复回去。
“当然。”嬴政很是肯定地答道,“若说人数,你们尚有七、八万人,而这两个阵营,加在一起也刚刚五千,想必这次你们不会再说大秦以人数取胜了吧。”
“那怎么比?”四长老听嬴政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
“很简单。”嬴政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们的人,可以任意挑选他想挑战的目标,进行一对一的对决,比箭法或者比武艺均可。若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也可以叫上同伴,与吾军将士进行等同人数的比试。双方都只有一次机会,输了的,就会被淘汰。而若双方中,有任何一方人数耗尽,那么另一方中剩余的人,也就等同于赢了对手。”
“那赢了的人如何?”三长老问道,“输了的人又怎样?”
嬴政环视着对面的几个人
说道:“你们之间,若是谁赢了的话,自然是勇士,是全部族的骄傲,寡人便放他回去,还会送他许多的财物,但他却要立下誓言,今生不会再进攻大秦,或是参与对大秦的战争。”
众人听得两眼直放光。
“那输的呢?”羌瘣问道。
“输的人,自然不能算作勇士,只能视为部族的耻辱。”嬴政决绝地说道,“而寡人,也会依照国法,视其为战俘,然后将战俘发配边疆,或是将其以奴隶的身份卖给各个封主或者世族。”
听到输的后果,戎狄众人脸上的神彩一下暗淡了许多。
嬴政看到众人的脸色,用颇为讥讽的语气问道:“怎么,怕了?若是没人敢于挑战也可以,看来你们只能都以战俘论处了。”
“怕什么,比就比。”索林仰头说道。
的确,要是现在认怂,那就会直接成为奴隶,任谁选择,都会放手一搏,何况是充满血性的戎狄汉子。
“好!”嬴政说道,“若无异议,咱们写下字据,按上手印,谁都不要反悔。”
“等等。”三长老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余图,问道,“若说吾等,自然可以参加这个比试,但老族长他……”
他怎么比?
难道找个人来,跟余图比一比,看谁睡的香?
嬴政同样看向了余图,思量了一番后,说道:“至于义渠王,他不仅可以不用参加比试,寡人还会派最好的医师对他进行医治。但条件是,若是真的将他医好,他要宣誓效忠吾大秦,并且改称号为义渠公,不过,寡人不要贡奉,只要你们不再来袭扰大秦便可。”
索林一听,这个条件也不是很难,若是真的能救回祖父的一条命,也没理由不答应,于是说道:“好,作为义渠的少族长,这件事,吾代表祖父应了。”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那若是再无异议,咱们就可以画押了,明日就开始比试。”
索林左右看了看,见三位长老和羌瘣都纷纷点了头,这才说道:“画押就画押,到是秦王若是反悔,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嬴政笑着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王玺来,掂了掂,说道:“你放心,寡人的这个王玺,可比你们那几个粗指头印要金贵的多。”
说罢,嬴政叫来蒙毅,让其将双方的约定写下来两份。
嬴政分别盖上了自己的王玺。
戎狄这边,索林,羌瘣,还有三个长老都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自己留好一份,嬴政将另一份交给索林。
“既然签了契约,寡人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进行准备,在这期间,你们所有人都不要试图逃跑或者反抗,否则,后果自负。”嬴政说道。
索林点了点头。
双方就此达成一致。
蒙武带着索林等众人出了帐门,去找戎狄部族宣告此事。
众人都走了之后,大帐里只剩嬴政和躺着的余图。
这时,只见帐门一开,走进一人。
正是李斯。
“先生。”嬴政笑着说道,“一切皆如咱们预想的那样,约定已经达成。”
“好,若是接下来的发展也没有偏差,则西北戎狄无忧矣。”李斯说道。
“可是……”嬴政转头看向余图,说道,“先生真的有把握,能将他医好?”
“能不能医好,总要试一试。”说罢,李斯将余图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第196章 放下仇恨
春风徐徐,不知是在爱抚懵懂的嫩芽,还是在撩拨那孤寂的人儿。
百花齐放,不知是在卖弄身姿,还是为了播种自己的传承。
身在异土的戎狄人,既孤寂,又渴望留下自己的传承。
然而,如何能够延续自己的生命,风儿不知道,花儿更不知道。
当晚,索林、羌瘣和三位长老又聚在了一处营帐之中,一起商讨应对之策。
“三位长老,对于目前的局面,你们是什么看法?”索林直言请教道。
三长老看了看四长老和五长老,轻叹了声,说道:“此番征战,困难重重,先是失了时机,后是病了老族长,男儿们纵然拼尽了全力,却还是抵不过那大秦的虎狼之师,罢了罢了,认了认了。”
四长老斜着眼睛看向三长老,说道:“三哥,你以前可不是个怂包,怎么多被关了几天,就怕了?”
三长老眉头一紧,反问道:“不认,又能怎样,是抢了兵刃突围出去,还是送回消息,让族人们来救咱们?”
“这……”四长老支支吾吾的,顿时没了脾气。
的确,若是想重获自由,也只有这两个办法。然而,如果冒险行事的话,不但自己有可能葬送,还会牵连到族人。
结果变成买一送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羌瘣依照华夏的礼数,拱手施了个环礼,说道:“诸位前辈,索林,在下想说几句心里话,不知可否。”
看着羌瘣,三长老颇为愧疚地说道:“这次本是义渠的政事,却不想因此连累了羌族少主,有什么话,少族长但讲无妨。”
“要说连累,三长老可就见外了,单是与索林的兄弟情谊,这忙吾也必然要帮。”羌瘣说道,“在下要说的是,从羌族的角度来看,似乎诸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总下意识地认为大秦都是坏人。”
“难道……不是这样吗?”从小到大,索林的潜意识中就被灌输着仇恨大秦的情绪,这已经形成了一个思维的定式。
“当然不是!”羌瘣很严肃地说道,“任何一个国家,一个部族,都有好人,也有坏人,咱们不能因为仇恨一个国家,而仇视那一国的所有人,因而进行无情残暴的屠杀,就在从永定关来的这一路上,咱们不是也对沿途的百姓很好嘛,难道他们不是秦人吗?”
四个义渠人都不言语了。
“既然如此,若是咱们仇视的,本就是好人,那咱们是不是就变成了恶人?”
羌瘣的又一句反问,使四人更加哑口无言。
“曾经的义渠,的确被大秦所吞没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试问,华夏列国几百年来,被吞灭的又何止数十个。”羌瘣继续说道,“宋国,越国,郑国等等,就连大周国都已经不复存在,若是这些国家的国人天天嚷着复国,那么天下还可有宁日?”
“而吞并他们的那些大国,又当真都是坏人当政,恶势力当道?”
“虽说与秦王只是今日方才见面,但吾觉得,他真的乃当世英才,不仅睿智聪颖,还胸怀大度,倘若换做其他君王,想必咱们如今已经在阎王那里喝茶了。”
目光呆滞的索林虽然面孔僵硬,但心脏却是狂跳不止,羌瘣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打破着他的认知。
三长老慨叹了一句,深沉地说道:“或许,是吾等复国心切,误导了年轻一辈的娃娃们,让他们整日生活在仇恨的世界里,甚至已经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四长老则看着索林,语重心长地说道:“索林啊,吾等几个老家伙看着你张大,教你骑马,射箭,打猎
,用兵,却忽略了你的实际感受,义渠部族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但有一个问题可能吾等这些老家伙都没想过,那就是一旦复国成功了,将来的路又要怎么走。”
一向话语不多的五长老也是忧叹一声道:“不错,四哥与咱想到了一处,若是复国成功了,这些娃娃整天的要打要杀,得罪完了大秦,又会去得罪赵国,最后没准会有被灭族的危险。”
“是啊。”三长老接着说道,“若是一味的追求复国,而最终导致整个宗族被华夏所灭,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三个长老和羌瘣同时看向正在发怔的索林。
索林虽然内心受到的冲击颇大,从小的认知被打破,但头脑却飞速地旋转着,认真地思考着听到的每一句话。
良久,索林缓缓地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几位长老,说道:“作为义渠的少族长,吾想问几位前辈,这次不管咱们的结局如何,咱们义渠部族,是否再也复国无望?”
三位长老互相看了看,似乎是在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不错。”三长老开口道,“咱们若生,则依照约定,再不可冒犯大秦,咱们若死,则义渠根基已伤,再谈复国,也只是痴人说梦。”
“好!既然复国再也无望,那咱们以后都不再提这个字眼。”索林咬着牙关说道,“现在的唯一目标,便是如何能让族人脱离苦海,如何得以在自己的土地肆意的牧羊,如何能不受外族欺压之苦。”
四长老喜道:“哈哈哈,看来,咱们的少族长,的确是张大了。”
“细细想来,这复国与族人过上好日子,似乎的确是两码子事情。”三长老却有所悟地说道。
羌瘣说道:“本就是两码事,就如同仍旧生活在大秦的那些义渠人,不是过的好好的,难道他们不比你们快乐?既衣食无忧,又不用将仇恨刻在心上。”
羌瘣的一番话,又说的让三位长老羞愧地低下了头。
“恕吾直言。”羌瘣接着说道,“这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为掌权者不想失势的私欲,一为替部族着想的公义,孰轻孰重,又该作何抉择,想必诸位自有决断。”
索林刚才说的话,也正是悟出了这样的道理,为了使三个长老更加明晰,羌瘣便更加露骨的说了出来。
毕竟,舍不得权利的,都是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
“哈哈哈……”三长老大笑道,“自从被俘的那日起,老夫对生死便已经看淡,又怎么会留恋那摸不着的权利,以后是你们的天下,该怎么选择,便由索林决定吧。”
四长老和五长老互相看了看,也都点了点头。
索林见三位长老不再坚持复国,知道他们如今是真的把部族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吾觉得,咱们应该先想办法赢下这场比试,带着全族人回去,然后与大秦订立盟约,永不互犯。”
三位长老同时点头:“好,就这么办。”
羌瘣却在一旁摇了摇头,说道:“只怕,事情没有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四长老眉头微凝,问道:“少族长所指,莫非大秦还另有所谋?”
羌瘣冷静地分析道:“列位想一想现在的局面,即便咱们赢得了比试,秦王也说不定会再出什么难题来为难咱们。但就整个过程而言,在沙场上,秦军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将咱们擒获,然后又擒住了义渠王,要给他医病,本可以直接制裁咱们,却还要给机会比试……”
“如此种种,难道只是因为秦王他是个仁义之君?”
“而他又为何对来犯之敌如此示好?”
长老一拍脑门,说道:“之前老夫就奇怪,这秦王将老夫擒来,既不拷问也不毒打,还好酒好肉的招呼着,总让老夫怀疑是要送老夫上路,可后来一看,并不是像老夫想的那样,人家是真的招待咱。”
“难道他们的示好,是出自真心?”四长老狐疑道。
“在吾看来,秦王之所以如此,大体有两种可能。”羌瘣说道,“一者,他是想换取更大的利益,而咱们这些人,便是最好的人质。”
“若是这样,吾等即便是死,也不给族人添麻烦。”四长老毅然说道。
羌瘣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可能,对于咱们那些穷弱之邦来讲,互相之间或许会做的出,可对于国富民强的大秦来讲,却不一定看得上眼,除了牛羊,咱们还能拿出什么?”
“那另一种情况呢?”索林问道。
“另一种情况,便是秦王真心想与咱们交好。”羌瘣说道,“毕竟大秦的东面强敌众多,秦王若是想要在华夏有所作为,则西北方向,必须要安抚好。”
“这么说来……”三长老道,“秦王是真心想与咱们修好?”
四长老和五长老均是收紧了眉头,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羌瘣之所以一再周旋此事,确也不是没有私心,他当然想双方就此和解,从而自己也好全身而退。
“怎么,大秦若是主动修好,诸位是不敢相信呢,还是不愿意接受呢?”羌瘣见义渠的四人考虑得差不多了,于是问道。
三位长老同时看向索林,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索林当然明白长老们的意思,于是对着羌瘣说道:“若是大秦真的要与义渠,甚至戎狄修好,那义渠全族愿意欣然接受,灭国之辱,既往不咎!”
“哈哈哈,这就好。”羌瘣笑道,“兄弟你能这么想,才是从大局出发。”
费了好半天的劲,羌瘣终于弯弯绕绕地让义渠的四个人放下了心中的仇恨,愿意与大秦交好。
最主要的,是义渠四人在被俘之后,都抱了必死的决心。但从羌瘣的角度出发,他们的这种死志必须被打消,若是他们死了,羌瘣以及整个羌族的勇士们也大多会跟着陪葬。
“既然诸位统一了想法, 那咱们就再研究一下,怎么能赢得这场比试。”羌瘣说道。
“好!”三长老率先说道,“老夫与那飞弩营最先交战,感觉他们之所以强,便是强在那特殊的飞弩上,似乎那弩箭的射程要比普通的弩箭要远,而且还能快速射出下一发。”
“不错,不仅那弩箭,就连那奇形怪状的像盾牌一样的兵刃也十分了得,吾便是吃了那个东西的亏。”索林说道。
四长老思量了一下,说道:“既然秦王说一对一较量,那势必是心有底气,那两样兵器优于咱们的兵刃,要是一对一,咱们肯定吃亏。”
“那就团战。”索林说道,“反正义渠不会丢下任何一人,要赢一起赢,要输一起输。”
“对!”三长老说道,“就跟他们团战,咱们既然人多,即便前面的输了,后面的体力也要优于他们,到时候吾等几个老家伙先打头阵,你们两位少主留在最后,说什么也要保你们先走。”
“这怎么使得。”索林急声道。
“唉。”四长老阻道,“三哥说的对,吾等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莫说输了去做奴隶,就是累死在这里,也要让你们回到家乡,带着族人兴旺起来。”
“对,就这么定了。”五长老终于开口道。
两人见扭不过三位长老,也只好点头答应,但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第197章 两个王的对话
三天,是嬴政给出的修整时间,以便让戎狄军尽快的恢复状态。
双方的重伤员早就送到了陇西郡去救治,轻伤者也都在军医的医治下逐渐地恢复。
同样处于恢复中的,还有义渠王,余图。
陇西郡城中,一间绝对封闭,并且隐秘的屋子里,李斯正挥舞着手腕,将趴在床上的余图的头上,脖颈上的银针快速地拔出。
原本浸了药液的针尖,微微呈现出墨绿色,再看余图皮肤上的针眼,已进有丝丝的黑血流出。
李斯放下银针,然后用浸湿的棉布擦了擦双手,又用手挤按每一处银针刺过的穴位。
更多的似已凝固的黑色血丝被挤压出来,直到后面冒出颜色淡了一些的血液。
每一处穴位都挤出鲜血了之后,李斯擦干了余图身上的血迹,然后解开他的衣襟,开始用另一组银针刺背部的穴位。
而背上的第一针下去的时候,只见余图的眉角轻轻地动了动。
又是将近一个时辰过去,李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总算完成了运针的一步。
然后,李斯拿出了几个小竹筒,用灯火烧了烧,然后按在余图的几处大的穴位之上。
这一步,是为灸。
目的是将余图体内的淤血与浊气进一步从针孔处吸出来,使其气血得以通畅。
处理完竹灸的一步,李斯为余图穿好了衣服,然后端来一碗汤药。
这碗汤药之中,放了一粒灵古丹。
李斯将余图扶起,缓缓地喂他喝汤药。
余图已经有了知觉,自己缓慢地吞咽着,似乎他的潜意识中也识得这是救命的药。
直到余图将一整碗汤药喝尽,李斯才将他安放在床榻,盖好了被子。
轻吐了口气之后,李斯走出门,进了隔壁的屋子。
嬴政一直等在这间屋子,手中拿着一部医术,是抄录自《黄帝经》中的一卷。
看来,嬴政也想搞清楚余图得的是什么病,又该怎么医治。
见李斯进来了,嬴政连忙起身迎上前,问道:“怎么样先生,医得好吗?”
李斯微微一笑:“先前微臣不是说过,这病不难医,只要找对了方法。”
“嗯,先生此前说,余图是因为忧虑过度,很可能又突闻嫪毐的噩耗,而急火攻心,导致心力衰竭,气血淤堵。”嬴政说道,“其医法,便要先将淤血排出体外。”
“不错。”李斯放下手中装着银针的布袋,说道,“若是淤堵的不严重,修养几日,便没事了,但要是情况严重,恐怕还要多治疗些时日。”
“那余图他严重,还是不严重?”嬴政追问道。
李斯笑了笑,说道:“若是不再忧虑,悲愤,自然不严重,若是依旧如故,自然严重,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恐怕真正能治得了余图病的人,乃是王上,而并非微臣。”
嬴政当然明白李斯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寡人明白,要打开余图心中的郁结,寡人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也得让他清醒过来,寡人才能跟他交谈啊。”
“王上放心,明日一早,余图应该就会醒来,到时候,能不能让他彻底好起来,可就看王上的了。”李斯说道。
嬴政用力地点点头:“好!”
第二日一早,嬴政便来到了安置余图的寝室。
只见余图的面色红润了许多,不再那样惨白,呼吸也匀畅起来,不再那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嬴政坐了下来,拿出了医书,参照余图的状况研习医术,药理。
大约半
个时辰之后,余图的眉角和嘴角都微微动了一下,眼珠似乎也在转动,好像是有醒转的迹象。
嬴政并没有打扰,只是用心地观察着余图的变化。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余图那闭合了几个日夜的双眼,终于嵌开一条缝隙,似乎是要习惯一下重新见到的光明,以及这个还留有遗憾的世界。
嬴政将椅子搬到了床边,默默地看着即将苏醒的余图。
余图应该是恢复了意识,如今正在熟悉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体。
只见余图的一只手动了动,随即缓缓抬了起来,轻轻地放到自己的双眼之上,揉了揉休息了几天的眼皮和眼睑,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你怎么样,能听见吗?”嬴政凑近了些,轻轻问道。
余图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但随即,余图的双目顿显警觉,颇具些敌意地看向嬴政。
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两腮和下巴, 余图这才徐徐开开口:“你是谁?”
嬴政笑了笑,说道:“吾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从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回来。”
余图的眼神不但没有离开嬴政,还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
良久,只听余图忧叹了一声,音色显得颇为无力:“吾的族人们,怎么样了?”
嬴政没想到余图会突然问这句话,于是反问道:“前辈为何如此一问?”
“看衣着,你定是秦人。”余图语气仍旧虚弱,“而若是吾的族人请来大秦的医师,必然会守在这里,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人,想必吾等,是战败被俘了吧。”
余图虽然刚刚苏醒,但思维仍旧极为敏锐。
“难道前辈早有预料?”嬴政问道。
“呼……”余图长出一口气,似乎是在将呼吸调匀,“在本王患病的那一刻,就心知不妙,按常理,主帅病倒,大军不宜前行,本该班师才对,可本王知道,如果回去,可能就永远地失去了机会,于是本王把心一横,将族长和统帅之位统统交于索林,可他毕竟年轻啊。”
说道这里,余图又是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悔恨,还是迫于无奈。
“前辈有没有想过。”嬴政平和地说道,“即便你没有病倒,戎狄军也不见得会赢。”
“你说的没错。”余图缓缓说道,“想吾义渠虽然积累多年,但终究是没有同大秦叫板的实力,即便是借助了羌族等部落的联军,这整体数量,也不过区区十一万,本以为若是里应外合,或许会有一战之力,可没想到……”
想到自己的幼子嫪毐,余图的悲绪又一次涌上心头,不过,比之前却缓和了许多。
“既然自知不敌,却又为何要搭上自己,以及族人的性命?”嬴政的语气依旧和气。
余图以为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救了自己的性命,既然已被秦军所俘获,说说心里话倒也无妨:“不瞒小兄弟,吾义渠的土地自并入大秦以后,先祖便立志复国,于是带着族人远走,在那不毛之地生活了近百年,近百年啊!”
提到义渠的夙愿,余图的声音明显高出了几分。
“前辈莫要激动,咱们只是闲聊。”嬴政试着安抚余图。
余图轻咳了两声,这才顺过气来:“你没在那里生活过,自然不会明白,义渠族人对那肥水嫩草的渴望,对那鸟语花香的向往,都是同一片蓝天,为何吾等的境遇却是如此不堪?”
嬴政那光热如炬的目光,看着虚弱的余图,说道:“恕在下冒昧,不过似乎,前辈所说的复国,与义渠族人的渴望,好像是两回事吧。”
余图愣了一下,问到:“你这话是何意?”
“居在下所知,当年迁移走的义渠部族,只占了整个义渠的不到半数,而大半的义渠族人,直到如今仍旧生活在原来的土地上,他们没有复国的想法,却一样享受着前辈所说的蓝天白云,肥水嫩草,鸟语花香,与家人过着舒适无忧的日子……难道不是吗?”
“这……”事实如此,让余图找不到话语反驳。
“所以在下觉得,这复国,或许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而普通的族人,只要吃得饱穿的暖,无病无灾的安居乐业,才是他们的真正追求。”嬴政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嬴政的几句话,顿时戳到了要害之处,不得不让余图再次怀疑其嬴政的身份。
“呵呵。”嬴政笑了笑,颇有礼节地拱手说道,“寡人便是这大秦之主,嬴政。在此见过义渠王。”
“啊?”余图本以为眼前的年轻人是为自己医病的医师,万没想到竟是秦王嬴政!惊叹之余便试图要起身。
面对敌国的君主,即便是打仗真的输了,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躺着。
嬴政急忙上前,扶住余图:“义渠王大病初醒,不宜起身。”
余图全身无力,试了两次便又躺了回去。
“老夫体弱,倒叫秦王见笑了。”余图的语气有了很大的变化。
毕竟这屋子里的,是两国君王的会面,不管开战与否,都不能失了颜面。
“义渠王躺着就好,你的病,还需修养几日,方可痊愈。”嬴政说道。
“怎么,老夫可以痊愈?”余图这次醒来,本以为自己只是被救醒了,压根没指望能够康复。
“当然。”嬴政笑呵呵地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大秦的神医。”
余图抬起了无力的双手,勉强扣在一起,说道:“若是如此,那老夫便谢过秦王了,只是不知,老夫的孙儿和几位族长现在如何?”
自己可能没什么大事了,余图现在担心自己的后人及亲信在乱战中被杀。
“他们都没事。”嬴政说道,“你所带来的那十万部众也大多没事,寡人只是将他们擒获住了,如今都在军营中修整。”
“这就好。”余图像是松了很大一口气,“还不知接下来,秦王欲对吾等作何处置?”
嬴政没有直接回答余图,而是说道:“义渠王,咱们还是像刚才那样说说话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
余图略微思量,然后点了点头。
嬴政这才说道:“其实,他们的命运如何,不在于寡人想要怎么处置他们,而是他们自己,包括义渠王你,该如何选择自己的命运。”
余图没有言语,直盯着嬴政。
“就如同当初,或许你们不迁徙出去,部族就不会受苦。”嬴政同样轻叹了一声,说道,“这次你们不攻打大秦,便不会白白丢了许多人的性命。而如今你们若是再一意孤行,想必只会得来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局,你说对吗?”
余图的眉角跳了跳,污浊的眼瞳中虽然尽是疲态,但却如直映出心海那快速翻动的记忆,和对此时局面的判断。
良久,余图才缓缓说出这辈子都从未想过有机会说出的话:“此番战事,错在义渠,如果秦王能够不计前嫌,放过吾等,义渠全族必定感恩戴德,从此安居于一隅,再不生事端。”
却不料嬴政说道:“寡人不是说了,命运要靠他们自己掌握。寡人已经与你的部族订立了赌约,相信到时候,义渠王也定会很感兴趣。”
“赌约?”余图疲惫的双目又再睁大了几分。
第198章 荣誉之战
嬴政本来就是抱着破冰的目的而来,自然不想让余图有任何芥蒂,于是将战事的过程和双方签订的协约讲了一下。
余图或许是累了,只是静静地听着,眉头还时不时的抽动一下。
嬴政讲述完毕,余图却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问道:“若是他们输了,秦王当真要将他们变为奴隶?”
嬴政的回答却颇为含糊:“何去何从,自有命数,义渠王还是安心养病,只有你康复了,才能真正决定他们的命运,到时候咱们再坐下详谈。”
余图心知还有转机,便点了点头:“好吧,这几日,本王便安心静养,不会再有任何杂念,也不会惦念任何一个人。”
“如此便好。”嬴政拱手道,“寡人告辞。”
“恕不相送。”余图尽量提高了声音说道。
嬴政走出房门,进了隔壁的屋子,对等在这里的李斯简单说了一下余图的情况,李斯便又带着药箱进了余图的寝室。
三天很快过去了,双方的人都修整地差不多了,也到了约定比试的时刻。
蒙武作为总体的裁定者,还专门成立了一个裁定输赢的阵容,为了表明公平起见,还制定了相应的规则。
在一个开阔地带,蒙武命人开拓出一大片平整的场地,这是用于角逐的角斗场。
规则规定,比赛双方不得伤人性命和肢体,伤人者直接判负,并且还要连带一人判负,两人还接受惩治。
比赛中,不得用言语侮辱或激怒对方。
不得用暗器伤人。
任何一方,只要兵刃脱手,就算输,被逼出场外也算输,被打倒制伏更算输。
依照之前的计划,索林等人将部族分成了几组,擅长射箭的与飞弩营比试,其余的人与“我军”较量。
之前,戎狄人不是没有见识过这两个队伍的厉害,所以心中也并没有多少底气。
第一场,索林安排的是稍微上了些年岁的部族上阵,结果不出所料,弓箭手的阵营完败于飞弩营,而步兵所组成的阵营,也在“我军”所组成的眼花缭乱的阵型变换下,没支撑太久的时间。
按约定,这部分人全部输掉了比赛,成为了大秦的奴隶。
索林也不想舍掉这部分人,但为了顾全整个队伍,就必定有人要有所牺牲。
原本的计划,索林是想让第一波的族人多消耗些秦军的体力,后面的人就都可以赢得比赛。
想法是不错,但效果就差了些。
秦军这边,几乎是汗都没出,就赢得了比试,并且,似乎还有很大的保留。
虽然效果不佳,但第一波的努力也不能白费,不能让秦军有喘息之机,第二场较量又随之展开。
让索林不曾想到的是,飞弩营那边依旧发挥稳定,因为根本用不着消耗什么体力,只要弩箭足够就可以了,而比赛毕竟不是战场,弩箭当然有的是。
“我军”这边,又是变化了几个阵型,便颇为轻松地赢得了比赛。
义渠族人不是兵器被打落在地,就是被限制的无法动弹。
索林有些慌了,他本以为这两支秦军在战场身上赢了他,只是依靠计谋,都是耍诈,却没想到在这硬碰硬的情况下,自己的部族居然也如此不堪。
这还是印象中,悍不畏死的那支义渠军吗?
一时之间,索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正恍惚间,蒙武传来消息,说“我军”那边直呼不过瘾,要迎战多一倍的戎狄军。
索林一听此言,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派上去了六千部族。
然而,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这六千部族坚持的时间,比之前的那波人持久了一倍。
仅此而已。
索林这才意识到,似乎自己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严重低估了秦军的战力。
之前的失利,还可以归结为秦军善用计谋。而如今的挫败,却是不折不扣的战力比拼。
人数超出
一倍尚且不能赢,义渠又拿什么跟人家叫板?
况且,义渠才多少人,整个大秦的军力又是多少。
一时之间,索林觉得以前的自己,幼稚的有些可笑,而这一刻,他也真的瞬间成长了许多。
最起码,他懂得了一山还比一山高的道理。
见索林有些恍惚,羌瘣知道他的内心定是受到了些许冲击,于是便命羌族勇士迎战下一场。
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羌族的六千勇士,被“我军”横扫。
羌瘣此时也无法淡定了,战败的这些族人,可都要留在秦国,接受秦王的制裁,若只是一部分人回去了,又怎么向留在秦国的家中的族人交代?
这时,“我军”又传来口信,说是要直接挑战一万人。
几个长老顿时冒出火气,纷纷要带族人出战。
索林也明白,这个时候,应该让长老们站出来,为全族打打气,于是便命五长老带着其全部部族出战“我军”。
五长老话虽不多,但为人极其刚正,鼓舞了士气之后,带着一万部族奔赴疆场。
果然,本就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又有五长老坐阵,义渠军开始收获成果。
“我军”中开始减员,但却都是并没有“我器”在手的甲士。
现在的三千“我军”之中,持有“我器”者刚为半数,剩下一半都是手持钢刀或者刺矛,在同伴的掩护下发挥作用,但自身的防御上却略显不足。
另一个原因,是持有“我器”的甲士终于显露出来些许疲态,动作也不像最初那样快捷灵活了。
但是,稍有人员上的折损,不代表失去了优势,经过了一番鏖战,“我军”还是将五长老的所有部族尽数击败,而自身也出现了三百多人的折损。
按照规则,这三百多人不可再参与比试,于是,“我军”便只剩下不到两千七百人。
四长老一看连五长老都全军覆没了,不禁一声大叫,头也不回地冲了上去,将自己的部族集合起来,迅速地进入了角斗场。
其实四长老不是冲动,而是发现敌方已经出现了折损,那么不如趁热打铁,不让敌方有喘息之机,即便不能一鼓作气赢得胜利,也定能让“我军”出现更大的折损。
果然,在这种连番的车轮战之下,“我军”终于显露疲态,配合上也出现越来越多的失误,未曾手持“我器”的甲士的折损不断攀升。
但可惜的是,持有“我器”的甲士,却并未出现折损,虽然动作已然迟缓了许多,但其防御却是密不透风,依旧在严密地防御之下,伺机给予义渠人致命一击。
又是一番苦战,最后义渠这边还没败的,就只剩下四长老一人,而“我军”那边也是又折损了千余人。
四长老同样筋疲力尽,仰头哈哈大笑了一阵之后,扔掉了手中的钢刀,离开了疆场。
这时,蒙武传来消息,午时已到,双方停战休息,吃了午饭再接着比试。
索林知道蒙武是借机让“我军”休息一下,但却也不好争辩,毕竟不能让所有人饿着肚子接着拼杀。
双方借着吃饭的时机稍作休息,调整战略。
五长老和四长老相继失利,这在之前,是戎狄军这边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人数相差三倍有余,对方又不可痛下杀手,那么即便是用人去冲撞也定然占尽了便宜,却不料秦军变换阵法间,经常将戎狄军切割成数个小块,然后逐个击破。
“接下来的一战,由吾羌族来打吧。”羌瘣见义渠这边已经折损了半数以上,决定接替义渠出击。
索林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吃过饭后,恢复了些体力的“我军”,再一次踏上了角斗场,但令人吃惊的是,余下的三百多没有手持“我器”的甲士并没有上场,场上的一千五百人,用的都是清一色的“我器”。
怎么回事,体力下降了许多,反而还缩减了参战的人数?
羌瘣冷哼一声,挥手将自己的部族派上场。
他却不知,没有了需要保护的同伴,“我军”反而更可以施展开手脚,并且可以更好的施展奇门遁甲。
霎时间,只见“我军”的阵型一阵变换,时而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时而如涓涓细流,轻柔舒缓。
许多羌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中的兵刃便不翼而飞,有的集体向前冲杀,却一回头,发现只剩下自己,同伴都躺在地上。
刚才还信心满满的羌军,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的义渠军为什么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
习惯了骑马作战的戎狄军,如今成了步卒,又哪里有什么配合。
一千五百人对战一万人,在谁看来都应该是一边倒的局面,现在变成了向另一边倒。
只见最后的几个羌军被打掉了手中的兵器之后,躲在一处高台上的嬴政,笑嘻嘻的看了看身边的余图。
“老族长,看了寡人的新军,不知你作何感想?”嬴政问道。
余图经过三天的修养,已经能慢慢地行走,只见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秦王的大军,战力果然深不可测,不过,既然明知戎狄赢不得,你又为何大费周章地多此一举呢?”
嬴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和地说道:“等看完了这处好戏,老族长就会明白了。”
余图知道嬴政在故弄玄虚,也就没再多问。
看台上的羌瘣,见到自己的部族被击溃,顿时坐不住了,于是又点了一万人前去迎战。
不过羌瘣似乎也在观战中看出了一些门道,在队伍中布置了一番,这才派族人上场。
羌军果然换了打法,不再是猛冲猛打,而是专攻“我军”的下盘。
“我军”这边也有应对之策,阵型变化间三人为一组,互相协同防守。
这一轮,“我士”被淘汰了四十多人。
对于戎狄一方来讲,这已经算是很大的收获了。
索林接连又派上两组义渠将士,由三长老带队,依照羌瘣的打法,将“我军”消耗的不到半数。
最后一轮到了,义渠还剩六千人,羌族还剩四千人。
索林和羌瘣也站在了角斗场上,带领所有的戎狄人做最后一搏。
不仅仅为了自由,更是为了荣誉而战!
张勇也气喘吁吁地站在仅剩的七百“我士”的身前,目光锐利地盯着索林。
索林曾被张勇擒住过,如今冤家路窄,自然斗志爆涌。
只听得一声大喊,万名戎狄山呼海啸一般冲向七百“我士”,其势有如大河即将吞没池中的鱼儿。
“我士”们基本已经达到了体能的极限,但还是咬紧牙关奋力一搏,同时将奇门遁甲的变化莫测发挥到了极致。
双方的人数都在拼杀中不断地减少。
到最后,不少的戎狄将士干脆仍了兵刃,几个人逮住空隙保住一个“我士”的大腿和胳膊,一起“同归于尽”地退出比赛。
八千对五百……
五千对三百……
一千对三十……
索林不管旁人,一直在和张勇缠斗。
而直到最后,角斗场上,只剩下张勇,索林和羌瘣三人。
张勇汗如泉涌,不停地喘着粗气。
索林和羌瘣却是越打越起劲,将张勇逼得节节倒退。
看准了机会,索林直攻张勇下盘。
张勇哪还有力气快速躲闪,连忙招架。
羌瘣将钢刀向身后一抛,一个飞扑抓住了张勇的双脚。
张勇一个趔趄被扑倒在地,索林趁势奔过来用膝盖压住张勇的胳膊,手中的钢刀则抵在了张勇的脖颈之上。
“你,呼,呼……赢了。”张勇大喘着气,似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完全地放松下来。
索林提起了钢刀,伸手将张勇从地上拉了起来。
“在下最敬佩好汉,若不是你体力不支,吾等不见得会赢。”索林看向张勇的眼神完全的变了,“交个朋友怎么样?”
第199章 陇西三结义
“好!”张勇将“我器”扔在地上,拱手道,“在下张勇,之前多有冒犯,请少族长恕罪。”
“好说好说,哈哈哈。”明明是再一次全军覆没,索林却并不显得十分沮丧,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比试终于结束,最后胜出的,只有索林和羌瘣两个人。
愁容挂在每一个戎狄人的脸上,而“我士”们,也都累得瘫倒在地,还未喘匀气息。
嬴政则先是找到了蒙武,然后带着一干臣子来到角斗场。
索林,羌瘣和三位长老也都聚在了一处。
嬴政看了看索林,笑着问道:“怎么样,感觉寡人的这些军士,战力如何?”
索林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和戾气,向嬴政点了点头,拱手道:“想不到大秦的将士如此彪悍,吾等拜服。”
嬴政早就明白,要对付这些崇尚武力的戎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武力将他们打败,这样他们才会心服口服。
这也是嬴政安排这次比试的其中一个原因。
“怎么,不觉得秦军是在玩弄阴谋诡计了?”嬴政带着些调侃的意味问道。
索林却是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先前吾等的确是中了计,那是因为在下阅历尚浅,又对战场的形势分析的不够明朗,哪能怨得了别人。”
“哦?”嬴政眉头一动,“才几日不见,看来少族长想明白了不少问题。”
的确,这三天的时间里,索林一直在与羌瘣商讨着对策,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和两国之间的关系。
毕竟,羌瘣在那一晚所说的话,开启了索林很多的思维通路,也让许多迷惑逐渐变得明晰。
“呵呵,想必不管谁经过如此一番大战,都会成长不少吧。”索林很有气度地说道,“这场比试,结果已出,义渠全族均已落败,听候秦王发落。”
嬴政收起了笑容,说道:“发落到是可以,只不过,你与羌瘣赢得了比试,却不在发落的行列中,说吧,要什么赏赐?”
索林义正言辞地说道:“多谢秦王厚爱,但义渠与羌族的勇士是因索林而受困,索林不会弃族人于不顾,愿与族人一同听候发落。”
羌瘣也走了出来,凛然说道:“在下也愿与族人一同听候发落。”
“哈哈哈……”嬴政大笑道,“好有骨气的两位少族长,难道你们就真的不想听听,寡人会赏赐你们些什么?”
索林刚要再次出言拒绝,羌瘣却在一旁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刚要出口的话,又被索林咽了回去。
嬴政当然看见了羌瘣的动作,于是故弄玄虚地说道:“这第一份赏赐吗,寡人要赐给你们一个人。”
大概是以为嬴政要赐给自己一位绝色美人,索林的眉头微皱了一下,显得稍有些不耐烦。
就见嬴政挥了挥手,从人群后面显出一顶轿子,由几位轿夫抬着来到了众人身前。
轿子的门帘被轿夫缓缓的移开,而轿中之人的面孔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戎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祖父!”
“老族长!”
义渠众人一拥而上,将轿子团团围住。
轿中的余图笑呵呵、颤巍巍地迈步走出了轿子,但眸中似已潮润:“老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老族长,你,你的病,真的好了?”三长老不敢相信余图竟然好的这么快,仿若梦中相见。
“是啊祖父,真的……是你吗?”索林的嘴唇也颤抖起来。
自从余图病倒,索林的身上就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如今又见到自己的祖父,心中的苦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余图摸了摸索林的脸颊,柔声地说道:“好孩子,当然是祖父,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感受着余图手掌的温度,两行热泪无法抑制地流淌到他的手背上,不知是因为释放
了心中的压力,还是索林见到余图醒来而瞬间爆发的喜悦。
余图顺势用微微发颤的手拭去索林的泪水,轻声道:“好孩子,不哭,还没到真正该哭泣的时候,除非,你对秦王所送你的这个‘礼物’不满意。”
索林被余图的话逗的呵呵一笑:“好,孙儿不哭,秦王的这份赏赐着实珍贵,是孙儿此生获得的最大的褒奖。”
四长老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急问道:“老族长,真的是秦王救了你?”
余图点了点头,说道:“秦王手下人才济济,老夫的这点小病,定然不算什么,若不是秦王邀老夫观看你们这场比试,想必前两日吾就过来与你们相聚了。”
三长老冲着嬴政躬身以礼,道:“老夫感谢秦王的救命之恩。”
有三长老牵头,几乎所有的义渠人都躬身拜了礼。
虽然华夏的这种礼仪他们有些不习惯,但入乡随俗的道理是懂的。
“多谢秦王!”索林极为真诚地施礼道。
“呵呵,举手之劳而已,诸位不必在意。”嬴政笑道。
“对于秦王,此事可能是小事,但对于义渠来讲,这可是举族的大事。”三长老说道。
“不错。”四长老也说道,“此等恩德,义渠定当知恩图报。”
嬴政却是摆了摆手,说道:“老族长是因为对寡人的怨恨而得了病患,寡人为其医治也是理所应当,要说相报,也是恩怨相抵了。”
余图的病因,众人当然知道是因何而起,于是也都觉得恩怨相抵甚为合理。
“若这第一份赏赐,两位少族长满意的话。”嬴政略微停顿,然后说道,“那么寡人还要送出第二份赏赐。”
将余图救活,交付于索林之手,这对于义渠来讲,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可秦王竟说还有赏赐?
“不过,在赏赐之前,依照之前签订的协约,除了索林和羌瘣,其余所有人都成为奴隶,任凭大秦处置。”嬴政的音色冷下来几分,“现在你们可愿意服从协约?”
三位长老一听此言,顿时脸色一沉,不作声响。
索林和羌瘣也是面露异色。
只有余图,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对着嬴政说道:“签署协约时,老夫虽不在场,但戎狄人敢作敢当,说的话,做的事自然算数。”
“好!”嬴政赞叹了一声,说道,“那既然如此,这数万的戎狄人,可就已经是大秦的奴仆,任由寡人安置了。”
三位长老咬了咬牙,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好说什么。
嬴政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向着对面的戎狄众人喊道:“寡人的戎狄奴仆们,现在,寡人要将你们送给在这场比试中获胜的勇士,索林和羌瘣,从现在起,你们便是他们两人的奴仆。”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全场一片安静。
大约五息之后,戎狄人所在的地方,爆发出一阵欢腾。
到了现在,戎狄人哪还能不明白秦王的意思。
明着,是要众人履行约定,而实际,则是将所有人的处置权又交还给了两位少族长,也就是相当于放了所有戎狄人,并且不予任何追究。
好一招欲纵故擒!
三位长老的面容立刻由阴转晴,开怀大笑起来。
索林也难掩心中的喜悦,与羌瘣拥在了一起。
两个人最担心的,就是所有戎狄人的安危,如今嬴政这么一宣布,等于是放了所有戎狄人,同时还坐实了两人在族人中的绝对地位。
余图更是满心欢喜,再次谢过了嬴政。
众人欢腾了一阵之后,嬴政挥了挥手,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
“虽然寡人送了两位勇士这么多的奴隶,但寡人也甚为担心,索林和羌瘣养不起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嬴政高声道。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无比认真地听着嬴政又要说些什么。
“寡人
觉得,陇西郡的北部,本就属于原来义渠的属地,对于那种不毛之地,秦人多是看不上眼。”嬴政带着些玩味地说道,“所以,寡人就将那里送给索林,来养活你们这一甘闲人。”
所有人全部愣在那里,包括索林和羌瘣。
甚至余图都大大地张开了嘴巴,似乎又要晕倒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放了人还不算,还要再送块地?
嬴政不再对着下面的众人喊话,而是转过身,问向索林和羌瘣道:“如此的奖赏,你们可还满意?”
两个人这才缓过神来,像小鸡啄米一样地连连点头。
嬴政又来到余图身边,问道:“老族长对于此事,可还满意?”
余图虽然心中高兴,可也担心嬴政再提出什么条件,于是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拱手道:“老夫愿与秦王坐下详谈。”
“好。”嬴政上前几步,撩起了轿子的门帘,“老族长请。”
余图点了点头,迈步上了轿子。
索林,羌瘣以及三位长老都跟着嬴政和余图来到了秦军的大帐之内。
蒙武命人搬来了几把椅子,然后挺拔地站立在嬴政的身后。
坐定了之后,余图开门见山地说道:“秦王今日所言,慷慨豪迈,确乃吾戎狄之幸事,但却不知,秦王是早有此意,还是一时兴起呢?”
嬴政知道余图是在试探,所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叹了一声说道:“寡人知道,老族长心中一直惦念的,便是这大秦与义渠之间,近百年的过节。但回首吾大秦这百年来,自从商君变法而富强之后,征蜀,灭巴,并吞河西,就连楚国的郢都都尽在手中。”
“而这些曾经的国家、城邦,如今又有哪一个不是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励精图治,没有任何一族、一国会因惧怕大秦的管治而叛乱或者逃逸。”
“国家的强大,的确是靠吞并弱小的邻国所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但这恰恰是为了结束那连年不断的战乱,而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活。”
说到这里,嬴政略有些动容,他拿出曾经与索林签订的那个契约,轻放在余图面前,然后说道:“该展示的诚意,寡人已然表明,该何去何从,请老族长定夺。若是你们想回去劳民伤财的再战,那寡人奉陪便是。”
该想的事情,余图在醒来之后,早就想的明明白白了。只见他用手将那契约推回到嬴政跟前,无比郑重地说道:“秦王多虑了。日后,义渠非但不会再次开战,相反,还会以秦民自称。若是秦王不弃,吾等愿回归陇西,共建这片故地!”
余图的语气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好!”嬴政道,“寡人随时欢迎义渠的族人回家,但是,这义渠王的称号吗……”
一个国,不可能有两个王。
“呵呵。”余图笑了笑,说道,“老夫早就不以‘本王’自称了。跟那些虚名相比,还是族人的出路更为重要。”
“老族长这样想最好。”嬴政说道,“那寡人就封您为义渠公,爵位世袭永承,领陇西封地,赐万户。”
公爵,乃为爵位之首,地位还要在吕不韦的侯爵之上。
列国的雄主在未能称王之前,也都是大周王室册封公爵以立国。
嬴政将余图封为义渠公,可见对义渠的重视。
余图哈哈大笑:“那就谢过王上了。”
余图对嬴政的称呼也变了。
索林见自己的祖父终于与嬴政达成了共识,高兴地心花怒放。
却不料,嬴政看向索林和羌瘣,很是认真地说道:“咱们年纪相仿,寡人也十分欣赏二位,不如,以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余图哈哈一笑:“哇哇,秦王年纪最长,还不快叫兄长。”
索林和羌瘣想都没想,单膝跪地,拱手道:“弟弟拜见兄长!”
第200章 精绝国
“哈哈哈……”嬴政开怀大笑,两只手分别去扶跪拜着的索林和羌瘣,同时说道,“两位贤弟请起。”
两个人起身,再看向嬴政的眼神,已经满是尊重和恭敬。
看得出,他们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只是略带了些许的惶恐。
本来各国之间进行帮交,多数会用和亲的这种常规的手法,可是嬴政并没有什么可以嫁给索林或者羌瘣的好人选,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与他们结拜了。
但这也只是个基础,真正欣赏眼前的两个少族长,才是嬴政有此举动的主要因素。
嬴政身后的蒙武也有意地拱手祝贺道:“恭喜王上义结金兰之好!”
蒙恬和蒙毅兄弟两人也都拜礼恭贺,但眼神中却似乎闪烁出一丝羡慕之色。
“通传下去,义渠全族即将返回大秦陇西,为表心意,宴请戎狄伙伴三日,不得懈怠。”嬴政说道。
“遵命。”蒙武应了一声,走去帐外。
余图推脱道:“王上不用如此客气,刚才在外面的那些封赐,便已然叫戎狄各部族受用无穷了。”
嬴政却摆了摆手,说道:“老族长见笑了,方才那些封赏都是虚的,来的并不实际。吾华夏素有八拜之交一说,而那八拜之交,也大多都有信物来证明交情的厚重。寡人自当再送些珍贵的礼物给两位贤弟。”
还未等嬴政再开口,索林看了看余图,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之前余图送与他,象征着义渠王权的玉坠。
“王上,这颗玉坠,是当年先祖从故土出走,带出的王权信物。”索林将玉坠用双手捧着,递到嬴政面前,“既然以后义渠没有了王,那么这玉坠便权当是家传之物,送与王兄。”
“这,这怎么使得。”嬴政推脱道。
余图虽然也有些不舍,但他知道这是表明自己立场的重要时刻,便跟着说道:“王上你就收着吧,这仓促之间,吾等也没准备什么,只是随身带了此物,收了此物之后,若以后义渠族人不听管束,你便用此物将其整治就是。”
“是啊。”羌瘣也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这是吾羌族的四颗狼王牙,用它其中任何的一颗,便可以行使一次族长的权利,整个羌族无所不从,便也送给王兄吧。”
羊,是羌族的图腾之物,“羌”字的写法也由此而来。所以相传,能够屠杀狼王的,便可以成为羌族的首领,久而久之,这狼王牙,便成了族长权利的象征。
嬴政的脸上略显尴尬。
自己刚说完要送给两个弟弟比较贵重的礼物,还未等出手,这两个人便将各自的家底搬了出来,这要是回礼不够过硬,那还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是两只脚。
嬴政思量了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开口说道:“诸位稍等,寡人去取吾大秦的信物。”
说罢,嬴政起身离开大帐,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并叫蒙毅去召唤李斯过来。
回到营帐,嬴政将自己存放物品的木箱打了开来。
里面多是《山海经》,《神农经》,《黄帝经》等随身带着的书卷,而在箱子的最底部,分三排放着几样东西。
这些压箱底的,赫然便是在周武王陵第四层中,在各个密室发现的九个小石鼎!
在离开咸阳的时候,嬴政将炼丹的那个大石鼎转移到了古承宫的密室之中,然后让赵高封存了密室。
但这些小石鼎,嬴政怕在混乱中遗失,于是就带在了身边。
嬴政拿起了其中一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这时,李斯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上,可是有事找微臣?”李斯拱手道。
“先生,目前的情况,都是按照咱们的计划在向前推进。”嬴政说道,“可谓颇为顺利。”
“顺利就好。”李斯笑了笑。
接着,嬴政将刚才与余图等人所说所见,讲了一遍。
“寡人说要送他们些信物,可不想他们居然要将部族的信物送与寡人。”嬴政说道,“对于这回礼,寡人却犯了愁,这里不比咸阳,随身之物甚少,所以寡人就想起了这小石鼎。”
“王上是想……”李斯略一停顿,惊讶道,“将这石鼎送与他们?”
“寡人知道这是前辈们遗留之物,所以特意问问先生。”嬴政说道。
李斯思量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据微臣所知,这九个小石鼎并非在这天承之物的范畴中,想必也是哪位前辈在学习炼制密石的时候,随手而为之。”
“那也就是说,寡人即便是用此物换了人情,也是不要紧了?”嬴政问道。
“若是要紧的话,等师尊来了,王上学会了炼制密石,再补上便是。”李斯道。
听李斯这么一说,嬴政的心中有了底气,于是迅速找了一个锦盒,拿出了两个石鼎,一左一右摆放好,然后抱着锦盒走出了营帐。
包装也很重要,若是随随便便地拿着两个小石鼎,人家怎么能相信这是贵重之物。
回到大帐,嬴政故意很小心地将锦盒放在了余图的面前,然后坐到了余图的对面。
“诸位,可曾听过‘一言九鼎’这句话?”嬴政故意问道。
“当然。”余图答道。
“呵呵,在华夏族群中,常用这句话来形容帝王或者君主的承诺与威严。”虽然余图说了知道,但嬴政还是解释道,“而所谓九鼎,便是代表了华夏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最高统领的象征。”
余图点了点头,说道:“吾等虽非华夏族人,但对华夏的文明也知道不少。”
“所以,能与两位贤弟的信物想匹配的,当然是此物。”嬴政一边说,一边打开锦盒。
两个小石鼎安静地躺在锦盒之中,似乎在凝望着彼此,又似乎在偷偷说着悄悄话。
“这便是九鼎?”索林的目光落在小石鼎上,惊问道。
“居然这么小。”羌瘣说道。
“呵呵,诸位不要误会。”嬴政解释道,“方才说的九鼎,是周王室所特有的传自大禹的九个大铜鼎,而这里的两个,是寡人在周武王陵中寻找飞弩时,无意中发现的九个石鼎中的其中两个,其形状与九鼎丝毫不差,完全是依照九个铜鼎所制,亦是周王室的特有之物。”
“石鼎?”余图的眉头一动,伸手拿起了一个小石鼎。
索林也好奇地拿起了另一个。
端详了半晌之后,只见余图的脸色一阵变换。
“王上是说,这石鼎,是在武王陵中找到的?”余图的眉头凝在一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对啊,怎么了?”嬴政道。
“周武王陵……已经存在八百多年了。”余图似是在自言自语道,“难道那时的周武王,便去过精绝国?”
“精绝国?”余图的一句话,把嬴政问愣了。
“不错,看这石鼎做工精细,而且并无纹理,也无雕刻的痕迹,年代如此久远,却保存的如此完好。”余图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石鼎,“这种手段,只有精绝国才有。”
索林在一旁解释道:“
精绝国,是西域的一个独立的国家,面积虽然不大,却比周围的列国富裕了很多,只因他们会生产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所造的房屋也异常的结实,其国都精绝城,被大家俗称为石头城,因为过于牢固,这千百年来从未受到过攻击,也正因为如此,各地的部族都去精绝国交换货物,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货物的集散之地。”
嬴政闻听此言,立刻来了兴致,立即问道:“贤弟所说的特殊石头,可是与这石鼎相似?”
“吾只去过精绝国两三次而已,也没特别留意那特殊的石头是什么样,若不是祖父提起,吾都没注意到这石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索林说道。
余图接过话来,说道:“那精绝国,老夫到是常去。王上你也知道,义渠的遗族所在,乃是不毛之地,付出更多辛苦而养大的牛羊,便更想卖个好价钱,所以多数的时候,都是将牛羊宰杀掉,分隔成各个部位,再将羊皮和羊毛分离,攒得多了,就拿到精绝城去卖。所换的钱财,再采买些粮食和工具。而那里的整个城池,就都是用那种特殊的石头所造,所以才被人称为石头城。”
嬴政越听越来兴致:“老族长,如你方才所说,这石鼎质地均匀,没有纹理,莫非那精绝城的石头,也是如此?”
“不错。”余图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也好奇那石头为何如此坚固,任凭巨锤如何击打都坚不可摧,于是便向那里的熟人打听过其中的奥秘,原来,那些石头并非是用天然的岩石所打磨,而是由鬼洞族通过特殊的方式所制造,而其制法,是绝不外传的秘术,普通的鬼洞族人,也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老族长,你快多说说鬼洞族和精绝城的由来,寡人也想知道这石鼎的由来。”嬴政找了个理由,目的便是尽可能地探知密石的秘密。
余图开始津津乐道地讲述起来:“相传,这鬼洞族原本并非是西域的人,而是来自更为遥远的西方,据说他们是为了避难,在一千多年前才来到了现在精绝城的所在地。而那时的那个地方,刚好没有部族占领,于是,鬼洞族便留在了那里。”
索林眨了眨眼,说道:“怪不得那里的人都是深色皮肤高鼻梁,原来并非是本地之人。”
“不错。”余图说道,“据说他们的先祖,便是制造这种特殊的石头,而堆砌成很高的高塔,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里竟被大海所淹没了,鬼洞族的残留的后代失去了家园,还被人驱逐,这才一路迁徙,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才走到了这里。”
余图所说的,已经与李斯曾经讲述的传说有很大程度的契合了。
“这些人自称是鬼洞族,其特长,便是可以在山腹之中深挖洞穴,开矿寻宝,另有一说,制造那怪异石头,也是在很深的洞穴中进行。”余图继续说道。
李斯所说的,制造密石是用火山的熔岩,这一点也有一定的相似度。
“他们的这一特长,是西域各部族所望尘莫及的,那些游猎的牧民,哪里见过那样雄伟的城池,那样坚固的城墙,所以都不敢贸然得罪,于是,精绝国也逐渐成为了公认的中立国,其中的集市也是西域中最大的。”余图说道。
“那精绝国应该很富有吧?”嬴政问道。
“当然。”余图的眼眸顿显艳羡之色,“有时候老夫都在想,要是能带领族人生活在精绝国,该有多好。”
“老族长。”嬴政说道,“寡人也想去精绝国见识见识,到时候,能不能为寡人做个向导?”
“呵呵,自然没有问题。”余图笑道。
第201章 惩治吕不韦
余图一口答应要带着嬴政去往精绝国,一旁的索林却是眉头微皱,拱手道:“王兄,祖父他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若是去往精绝国,还是由吾代劳吧。”
“哦?”嬴政有些愧然道,“呵呵,是寡人有些心急了,老族长身体不适,不宜远行,还是叫索林陪寡人去吧。”
余图也担心自己远行的话,身体吃不消,便也没有坚持,开口说道:“这样也好,但还不知王上若是前往精绝,是扮作商旅,还是以秦王的身份正式拜会精绝女王,老夫也好指教索林充当向导。”
“精绝女王?”嬴政惊叫道,“难,难道……?”
“呵呵。”余图知道嬴政有此一问,笑着说道:“王上不解也是应该,那鬼洞族来自遥远的西方,自然与咱们的礼法全然不同,他们历代的王位传承是有很严格的选拔标准的,只有各方面都符合上一任君王的要求,才能成为新的族长,且没有男女的限制。”
“原来是这样。”虽然让女子做君王有些打破认知,但嬴政还不至于全然无法理解。
又思量了一下,嬴政才回答刚才的问题:“这第一遭,寡人也就是摸摸底细,还是乔装成商旅,要好一些。”
“怎么,莫非王上还不只一次要去往那里?”余图有些疑惑,为什么嬴政会对精绝国如此感兴趣。
“当然是为了这个。”嬴政指了指面前的两个石鼎,“寡人也想搞清楚,这石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余图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时,羌瘣开口道:“若是王兄想搞清这东西的秘密,那吾等可不能收下这两个石鼎。”
嬴政哈哈一笑,道:“刚才寡人不是说了,这石鼎与九鼎无异,一共有九个,送给你们二人两个,还剩下七个,足够用于研究了。”
听闻此言,索林和羌瘣这才又拿起石鼎,拱手道:“那就多谢王兄赠与信物!”
两人小心地收起石鼎,嬴政也将索林赠与的玉坠和羌瘣所赠的狼王牙收好。
收好了信物,嬴政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寡人准备的晚宴应该也差不多了,咱们喝酒去。”
索林和羌瘣一听说有酒喝,都是开心的眉飞色舞,小哥俩自从攻打永定关的那天起,就没再碰过酒,如今也是馋的不行。
索林和羌瘣之前与嬴政的相处还颇显得拘谨,但一喝上酒,三个人可就完全放得开了,讲天说地,谈古论今。
余图和三位长老坐在一起,也似乎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时,蒙武端着自己的酒爵走到余图的近前,后面跟着蒙恬和蒙毅。
“老族长。”蒙武看向余图道,“在下带着犬子向老族长和三位长老敬酒。”
余图举起了酒爵,说道:“老夫身体未能痊愈,只能以茶代酒,望蒙将军见谅。”
“是啊,老族长他现在不能喝酒,这酒啊,老哥儿几个就代劳啦。”三长老笑着说道。
“哈哈哈,爽快。”蒙武笑着举起酒爵,“在下这杯酒,恭贺老族长封爵义渠公,恭贺义渠族众回归故土!”
“谢蒙将军。”余图虽然喝的是水,但还是习惯性的与蒙武的酒爵碰了一下。
“干!”蒙武仰头,一饮而尽。
余图和三位长老同样干掉了酒爵中的酒水。
敬完了第一杯酒,蒙恬上前一步,举起酒爵说道
:“在下蒙恬,之前有得罪义渠之处,还望海涵。”
蒙恬在战场上作战勇猛,带领的“我军”更是大放异彩,所有戎狄人都是佩服至极。
蒙毅亦是举起酒爵,说道:“在下蒙毅,这杯酒,就敬在此役殉亡的双方将士,愿大秦与戎狄再也不起纷争,所有恩怨,就此了结。”
“两位少将军智勇双全,吾等皆为拜服。”余图说道,“这杯酒,便先敬了殉亡的将士们吧。”
说罢,余图将自己酒爵中的水洒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都用同样的方式敬祭亡者。
又倒满了酒水之后,两边这才互碰酒爵,再次喝尽。
蒙家父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三长老却凑近了余图,轻声嘀咕道:“老族长,嫪毐的事,你是真的不计较了吧?”
看得出,三长老如今是真心臣服,似乎他是想借机知道余图是不是真的不计前嫌,放弃了报复的想法。
余图轻叹了一声,说道:“这几日,老夫静养在床上,便思前想后……老三你说,咱们让嫪毐潜伏到咸阳也好,算计着里应外合也罢,最终的目的,不都是要与大秦谈判,要一块属于咱们的领地吗?至于嫪毐,他在咸阳的这几年,想必野心也是急速膨胀,总想着自己做秦王。也亏得秦王大度,不然的话,咱们不都得跟着嫪毐赔葬。”
字里行间,余图一点虚情假意都没有,看来余图是真的这么想。
三长老点了点头,说道:“做兄弟的明白了,咱们大义当先。”
余图也向三长老点了点头,然后撕了一块羊腿递给他。然后起身,端着酒爵走向了李斯。
大概,余图是想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表示感谢。
嬴政这边,三个兄弟喝的正在兴头上。
“王兄,想不到你的酒量如此了得啊。”羌瘣赞叹道。
“哈哈。”嬴政笑道,“两位贤弟不也是一样,咱们是棋逢对手,酒逢知己啊。”
三人同时大笑起来:“干!”
喝尽了酒爵中的美酒,索林借着酒兴问出了心中的困惑:“王兄,你的那支击败吾戎狄数万人的队伍,到底是什么来头,用的那稀奇古怪的兵器又是什么?”
嬴政知道他们定然有此一问,于是故作得意的样子说道:“这兵刃啊,来头可大啦,那是寡人偶然间得到的上古神兵,据说源自黄帝,他们使用的阵法,叫做奇门遁甲,也是源自黄帝。”
接着,嬴政将有关于“我器”和飞弩的事情,挑挑拣拣地对兄弟俩说了个大概。
索林和羌瘣,听得晕晕乎乎的,目光迷离中带着好奇和兴奋。
“周武王陵?”
“甲骨文?”
“骊山密室?”
“合金岩层?”
两人你一句,他一句,感觉嬴政所述之事,一件比一件离奇。
“嘿嘿,不错。”嬴政似乎是嘴巴说干了,喝了一口酒之后,才说道,“寡人想好了,要利用这天赐的神兵,向中原进发,同时还要发现更多的宝物,造福世人。”
羌瘣的眼珠瞪大了几分,扬声道:“吾说王兄,你若真的有此志愿,臣弟定然鼎力相助。”
索林也说道:“对,吾也要助王兄一臂之力,咱这义渠勇士虽然打不过王兄的‘我军’,但要对付其它的华夏列国,还是绰绰有余。”
“哈哈哈……
”三人又大笑起来。
羌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收住笑声,又说道:“不过王兄,你这‘我器’虽然厉害,但是不是数量少了点。”
嬴政轻叹了一声,道:“寡人何尝不想多多锻造一些,给更多的军士装备上,可无奈,发现的合金岩层就那么多,现有的这一千多把,还是紧赶慢赶锻造出来的。”
小兄弟俩本来还想管嬴政要来几个耍耍,可听嬴政这么一说,本已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
“不过,寡人也想好了办法。”嬴政接着说道,“使用‘我器’的‘我军’数量虽然不多,但都以‘我士’自称,而以后,寡人想让全军都以‘我士’自称,不管是与那支军队交战,先吓他个半死。”
“哈哈哈,这个办法好。”索林大笑道。
羌瘣的眼珠转了转,说道:“王兄,那不如吾等戎狄勇士也这样做,借着大秦的军威和神兵的震慑力,管保再不会受人欺辱。”
“对啊!”索林口吐着酒气,说道,“干脆,不如咱们都以‘我’自称,直接代替了那个‘吾’字。”
“好,就依贤弟所言。”嬴政端起酒爵,畅然道,“来,干!”
“干!”索林和羌瘣一同举杯,与嬴政一饮而尽。
三个人不会想到,正是因为索林的一句话,改变了整个华夏对“我”字的用法。
第二日一早,嬴政带上索林和羌瘣,专程驱马奔向陇西以北,确定了将来义渠的专有属地。
回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了,几方的大军,都已修正完毕。
于是,索林与三长老带着几个部族奔向永定关,从那里出关,回到义渠遗族的驻地,将全族人都迁徙回来。
羌瘣则带着自己的族人和其他部族的一干人等奔向羌族的方向。
余图则带着四长老和五长老,集合了现有的四万多部族奔向嬴政刚划定好的陇西北地。
嬴政分别向众人签发了通关的文牒,又派蒙武率领五万大军在陇西北地帮助义渠部族安家落户。
即便是再放心义渠人,嬴政也要防备着其再生事端。
一切安置妥当后,嬴政命蒙恬和蒙毅在前面开路,直奔雍城。
虽然雍城的嫪毐余党已经除尽,但太后赵姬却还在雍城,要接她一同回咸阳。
如今所有事都已尘埃落定,嬴政不可能再让赵姬离开咸阳。
不,还有一件事。
路上,嬴政将蒙恬、蒙毅兄弟俩叫到自己的近前。
“此次一战,你们蒙家辛苦了。寡人知道对你们不必说客套话,但是目前,有一件事,还没有处理完。”嬴政说道。
蒙恬说道:“王上所指,可是吕相邦?”
“哼!”嬴政冷声道,“这相帮一职,他也就还能坚持几天而已。”
“该如何做,请王上吩咐。”蒙恬拱手道。
嬴政思量了一下,说道:“你们不必护送寡人了,直接带着蒙家军疾行回咸阳,首先,去景窑将后宫保护好,然后以捉拿嫪毐同党之名,将整个吕府封锁起来,所有人禁止出入,包括吕不韦。”
“若是吕不韦或是他人有何异议,就叫他等着寡人回去,自然有说法。”
“还有,同时要注意昌平君的动向。”
“遵命。”蒙家兄弟拱手辞别,带着蒙家军疾驰而去。
第202章 逐客令
嬴政在三千禁卫军的护送下,先是回到了雍城。
赵姬依然是闷闷不乐,大概是在惦念自己的飞儿,嬴政也不好劝慰什么,只好带着赵姬一起回咸阳。
雍城的嫪毐余党早已被老世族们铲除干净,陈离也顺利完成了任务,进入了嬴政的队伍赶回都城。
路上,嬴政与李斯同坐一辆车驾,似乎又是有事要说。
“先生,这次陇西之行,你都是让寡人独自处理这些事,莫非是故意锻炼寡人的应变能力?”嬴政问道。
“呵呵。”李斯笑道,“难道王上处理的不好吗?微臣腾出时间来多诊治些伤兵,倒也乐得其所。”
嬴政轻叹了一声,说道:“虽说诸多计划都是早就商定好的,但寡人也真担心‘我军’会失利,毕竟人数的差距太大了。”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在这一点上,是有些风险,若是‘我军’提早就败了,索林他们可能还真就不会服帖的那么迅速。”
“先生不是还有第二个计划吗,是什么?”嬴政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李斯故作神秘的说道,“管余图要诊费了。”
“哈哈哈……”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其实李斯也只是说笑,余图的诊费价值多少,谁都说不准。
“先生,关于吕不韦,咱们是不是也该计划一下?”笑过之后,嬴政问起了政事。
“王上不是已经派蒙恬兄弟俩回去控制住了吕不韦吗,这还用计划什么?”李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嬴政却颇为认真地说道:“寡人也知道,吕不韦要是有反心,可能早就反了。但他没有反心,却不代表他的那些党羽没有反心,这庙堂,看来是要有很大的变动了。”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王上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此番对付吕不韦,势必会使与其有瓜葛的人噤若寒蝉,特别是他那三千多的宾客。”
“有没有什么办法,将那些有才华、有见识的人与那些阿谀奉承,靠钱财攀爬的人区分开呢?”嬴政皱起眉头,问道。
李斯低头想了想,说道:“看来,还是要用老套路。”
“哪一个老套路?”嬴政问道。
老套路多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这次陇西之行,咱们用的是欲纵故擒之计。”李斯笑了笑,说道,“而这一次,咱们不如来个欲擒故纵。”
“欲情故纵?该如何做,说来听听。”嬴政怕李斯又提问,赶紧让他说出方案。
李斯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到咸阳之后,王上可以以嫪毐以及吕不韦之事为由,颁布一道《逐客令》,然后假意将所有非秦人士驱逐。”
“《逐客令》?”嬴政念叨了一句。
“不错。”李斯说道,“相信此举一行,那些趋炎附势之人见没了靠山,定然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迟了,没准就会被波及。”
嬴政大体明白了李斯的意思,点点头接着说道:“但那些具有真才实学,想在大秦施展拳脚的人,却会留下来再争取个机会。”
“没错。”李斯说道,“到时候,微臣只要找准时机,再奏上一本《谏逐客令》,让王上收回成命,就可以了。”
“嗯,到那时,已经离开的那些人,再想回来,却也不可能了。”嬴政补充道。
“正是。”李斯道。
“好。”嬴政点头道,“就这么办!”
商定好了策略,嬴政带着队伍不紧不慢地向前赶路。
终于这一日,一片军营呈现在禁卫军的面前。
嬴政知道那是蒙家军为了保护景
窑,在此设的哨卡,于是便差人前去禀告。
不多时,蒙恬便带着一队人马迎了过来。
“王上。”蒙恬奔到近前,下马拜礼道。
“后宫怎么样?”嬴政颇为惦念地问道。
蒙恬笑呵呵地说道:“后宫一切安好,请王上放心,就是夫人都说在这里住的烦闷,嚷着要回宫去呢。”
嬴政一听后宫安好,自己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那王宫那边呢,整理好没?”
“回王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蒙恬道,“都是景家班的弟兄们亲手整顿的,他们的效率,想必王上知道。”
“吕不韦那边怎么样?”嬴政继续问道。
“自从吾带人封锁了吕府,吕不韦便闭门不出,所有政务也都停滞了下来。”蒙恬答道。
“没叫他跑了吧?”嬴政疑虑道。
“微臣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每天的早晚,都会与蒙毅分别前去吕府拜会。”蒙恬说道。
“嗯,做的好。”嬴政夸奖了一句,然后传令道,“接下来,将寡人回到咸阳的消息告知所有王室成员和世族官宦,命他们明早穿戴整齐,参加朝议,有什么话憋在心里的,尽可直言。”
“遵命!”
蒙恬应了一声,然后护送着嬴政来到景窑。
蒙毅,尉缭,赵高等人都等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见队伍出现了,都是快速奔了过来。
这里面最盼望嬴政归来的,便是赵高。
或许是出于对嬴政的担心,或许是身兼保卫后宫的重重压力,这一个多月下来,赵高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嬴政下了车驾,众人齐齐拜礼。
“众卿平身。”嬴政道。
话音刚落,就见从侧方的临时行宫中,呼呼啦啦出来一大群女人。
为首的,赫然是华阳夫人。
其身后,便是夏夫人和另外几位老夫人。
再往后看,才是嬴政的五位夫人。
“政儿向太王太后请安,向几位祖母请安。”嬴政躬身道。
“呵呵,平安回来就好。”华阳夫人扶起嬴政道,“这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是啊,你出去带着兵打仗,可担心坏了你王祖母。”夏夫人笑着说道。
华阳夫人同样笑着看向夏夫人:“你不也还是一样,天天地念叨神灵保佑什么的。”
看来,这老姐俩的关系,是越来越好。
嬴政脸上陪着笑,眼睛却看向后面的五位夫人:“你们都还好吧?”
五位夫人这才凑上前来。
分别了一个多月,终于盼回了自己的夫君,五位夫人的眼中都带着无尽的喜悦,每个人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似乎那两片薄薄的嫩唇,从早上醒来就没有合上过。
“臣妾见过王上。”五位夫人齐声道。
虽然每个人都颇为急切地想和嬴政说说话,但毕竟要先行了礼数。
“哈哈哈……”嬴政笑道,“看着你们都平安无事,寡人可就放心了。这段时间,着实委屈了后宫,若是王宫那边没什么问题,今日咱们就搬回去!”
“好啊!”刚才还讲究礼数的夫人们立刻欢呼了起来。
进了厅室,后宫的老老少少不出所料的一阵嘘寒问暖。
嬴政应答了一番,然后又讲起了这次整个出行后的精彩故事。
“王上,如此说来,西北的边疆,应该不会再有戎狄生事了吧?”听过了嬴政的讲述,华阳夫人问道。
“嗯。”嬴政很笃定地点点头,说道,“只要他们不再犯傻,安安心心地做秦民,
自然不会再出乱子。”
“那以后就不用打仗啦!”胡羽高兴地说道。
“这可说不定。”嬴政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大秦版图辽阔,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一个方向有敌来犯。”
“王上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岚婷说道。
“不管哪个方向,反正赵国与大秦签订了盟约,定然不会背信弃义。”胡羽颇为自信地说道。
“是啊,王上。”南苏笑着说道,“这一次又与戎狄言归于好,想必北方已然太平,至于西南方向,南蛮苗夷不成气候,又有大山相隔,定然不用担心,剩下的,只需与大楚国修好,便永世太平了。”
南苏分析了一大圈,最终的目的,却是想让楚国与赵国一样,与秦国签订盟约。
但提起楚国,不由得让嬴政心头一紧。
“呵呵,那便找个机会,咱们与楚王见面谈一谈。”嬴政说罢,站了起来,说道,“好了,寡人去看看王宫修葺的怎么样了,若是差不多了,咱们即刻就搬回去。”
华阳夫人眉头一沉,道:“这才刚回来,话还没说完就要走。”
嬴政回过头来,嘻嘻地笑道:“寡人回去看看,密室的几样宝贝丢了没有。”
“王上,用了膳再去吧。”
“不了,你们吃吧。”嬴政的声音已经渐远。
景凡在外面听说嬴政要回王宫,赶紧跟了上去。
来到了王宫的大门外,只见王宫的宫墙和大门全都焕然一新,就像是新盖的一样,隐约中,似乎还比之前高了数分。
嬴政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这宫墙,也加高了?”
景凡笑了笑,说道:“城墙并没有增高,只是咱们脚下的地面,因为恶战而鲜血侵入了土层,所以干脆挖低了两尺,又在宫墙角上做出了台阶的形状。”
嬴政这才发现宫墙脚下多了五层台阶,不但不显多余,反而比以前更为大气了。
进了宫门,只见一处处寝宫也同样全部翻新,另一侧的空间,似乎开阔了许多,好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王上,原来隔开古承宫的那堵宫墙也被拆除了,现在两个王宫合并成了一座,不知王上想要保留哪一个名字?”景凡说出了少的那样东西。
“呵呵,寡人说怎么感觉宽敞了许多,原来是拆了那堵宫墙。”嬴政笑着说道,“拆了好,这样才叫王宫,至于名字吗,就还叫做咸阳宫吧。”
说罢,嬴政又环视了一下,便转身往外走。
“王上,你不是要去密室看看宝贝吗?”景凡见嬴政要离开王宫,不解地问道。
“那些东西定然丢不了。”嬴政边走边说道,“你们也回景窑吧,将后宫的东西先搬回来一部分。”
“遵命。”话音还未落,嬴政已不见了踪影。
让嬴政如此心急的,是昌平君那边的情况。
南苏刚才提出与楚国结盟,嬴政当然也想利用好这一点,以便给大秦一个足够的储备国力的时间。
但这次西楚军的确损失惨重,若是漠视的话,定然不利于同楚国展开商谈。
来到西楚军的驻地,只见原本颇具规模的营寨,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营帐,操练的军士也有些无精打采,松懈散漫。
跟在嬴政身边的蒙毅派人通传了一声,不多时,只见昌平君面容憔悴,步履蹒跚地走到嬴政的面前,屈膝拜倒。
嬴政赶紧扶住昌平君,问道:“昌平君,你怎么了?”
“王上你回来了。”昌平君有气无力地说道,“请恕微臣有病在身,未能远迎之罪。”
第203章 打入天牢
“怎么,你也病了?”嬴政觉得眼前的昌平君与余图颇有几分相似。
昌平君在嬴政的搀扶下勉强起身,摇晃了两下站在了嬴政的面前:“回王上,自从王宫一战,西楚军几乎消耗殆尽,微臣痛心疾首,便茶饭不思,于是便身体日渐虚弱,近日来,又发现军中的军心不稳,故而急切之下,就病倒了。”
不用昌平君说,嬴政也大概猜到了原因,于是安慰道:“寡人当时将咸阳托付于你时,便知道这个任务定然不会轻松,而之前寡人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到比你更适合的人选,至于那些殉亡的将士,寡人也定会予以最高的补偿,你放心吧,西楚军定然会再现辉煌!”
寥寥数语,胜过无数灵丹妙药,昌平君似乎是打开了心结,顿时精神好了许多:“王上,里面坐下说吧。”
嬴政点点头,回身命蒙毅去找太医过来,然后跟着昌平君进了大帐。
嬴政看出这招数对昌平君似乎管用,于是坐定了之后便开口说道:“寡人在陇西那边抵御戎狄的十一万铁骑,也同样损失了不少的人马,这保家卫国乃是将士们的职责所在,昌平君便看开些吧。”
听嬴政这么一说,昌平君的心理终于平衡了许多。
“至于这功勋,也应当以你这边为主,陇西那边次之。”嬴政继续说道,“寡人之所以刚到咸阳便急匆匆地来找你,便是要与你商议明日朝议一事。”
闻听此言,昌平君更是满心欢喜:“呵呵,不错,王上已然成了冠礼,这朝议自然要恢复到正常,但不知此次所议何事?”
嬴政轻叹了一声,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寡人已将吕府封锁了。”
昌平君点点头,说道:“这几日,到是有所听闻,王上因他举荐嫪毐,而要治他的罪。”
“哼!”嬴政冷声道,“若只是举荐还没什么,问题是他居然明知嫪毐并未净身而知情不报!”
“嫪毐……”昌平君吃惊地张大嘴巴,“并未净身?”
“此事不提也罢。”嬴政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惩治吕不韦。”
看着嬴政的表情,昌平君哪还能猜不到并未净身的嫪毐在宫中做出了什么事。
“寡人的想法, 是由昌平君你,来接替吕不韦,出任左相,统领朝政。”嬴政用颇为坚毅的眼神看向昌平君。
昌平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病也好了大半:“这,这……”
“昌平君不要推脱。”嬴政说道,“论及能力与才华,你不输吕不韦,论及出身,你尚且高出他一大截,论及此次的功勋,你亦是功勋最高的人,若不由你来接替吕不韦,只怕群臣们也不会同意。”
私下里,昌平君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替代吕不韦成为大秦的掌舵人,但那时也只是想想,似乎离梦想还很遥远,可如今,昔日的梦想马上就要变为现实了,他又怎能不动容?
“既然王上如此赏识,在下又安敢不从。”昌平君拱手道,“只是这西楚军……”
“这西楚军嘛,既然是首功,那便都要封爵赐地。”嬴政说道,“若是不想从军的,就领一笔安家款,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安享余生,若是还想从军的,皆升一级的军阶,并且可以随意挑选驻地和兵种。你看这样如何?”
嬴政此举,明着是赏赐,实际上是要将西楚军彻底打散。
昌平君当然不在意手中的残军的军权,而是更在意这些西楚军将士的出路,于是欣然说道:“承蒙王上恩典,熊某再无疑虑了。”
“好,明日朝议
,寡人便会当众宣布此决定。”接着,嬴政又将颁布《逐客令》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
昌平君自然知道这是驭人的手段,连连点头称是。
“王上,还有一事,微臣需要禀明。”昌平君说道。
“何事?”嬴政问道。
昌平君拱手道:“楚将项燕,已然听说了这次西楚军的事情,给微臣来信说,不日便会前来秦国,安抚那些在征战中殉亡的家眷。”
嬴政的心头一紧,知道此事定非那么简单,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也好,他若能出面,可是再合适不过的。”
“那微臣便给项燕写一封回信。”昌平君说道。
“嗯,此事你来定夺吧。”
嬴政说完了政事,刚好蒙毅带着太医来给昌平君看病,于是便叫蒙毅留下来陪着,然后带着随从前往景窑。
景窑已经忙碌开了,不过天黑之前肯定是搬不完,于是赵高便挑着暂且用不上的先搬过去一部分,然后又派了很多人连夜打扫王宫。
嬴政当然不愁没有地方住,相反,他还总因为此事而苦恼,特别是小别归来之日。
但由于刚与昌平君提到了西楚军的安置和项燕即将来访,嬴政最终还是选择了南苏。
“扶苏乖,想没想父王啊,才几天不见,你好像又沉了不少啊。”嬴政一边摇晃着怀中的扶苏,一边逗着自己的爱子。
“王上,你都抱了半晌了,孩子也该睡了,你还是将他交给侍婢吧。”南苏关切地说道,但却不知是关心孩子,还是关心嬴政。
“好,好,寡人的王子该睡了。”嬴政转过身,将扶苏交给了一边的侍婢,“你们也都退下吧。”
两个侍婢应了一声,接过扶苏,退出了房门。
嬴政伸了一个小懒腰,然后走到南苏的身旁,双臂温柔地环绕住了南苏的曼妙腰肢。
虽说刚生下扶苏不久,但不得不说,南苏恢复的相当好,与之前少女时的身材几乎毫无差别。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南苏一声嘤咛,一头扎进嬴政的怀中,似乎投身于只属于她的另一片天地。
嬴政激流涌动间将南苏一把抱起,向着床榻走去。
谈楚国的事?
这才是正事!
次日,议事大殿。
嬴政身穿王袍,头戴王冠,雄姿勃勃地端坐在王椅之上。
再看下面,黑压压的全是人。
与其说这是一次朝议,倒不如说是一次廷议更为贴切,因为即便在先王的那个时代,也有不少的人没参加过朝议,而如今却都来了。
人虽多,但殿内却无比地安静,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音。
“诸位!”嬴政高声道,“一个月前,寡人在雍城加持了冠礼,已然成年,所以这庙堂的朝政自当亲自把持,众卿可有异议?”
对于这理所当然之事,众臣子哪里会有什么异议,齐声应道:“臣等无异议!”
“好!”嬴政的这个“好”字说的很重,“既然如此,吕相邦何在?”
一早便被重点“护送”来到殿上的吕不韦高声应道:“臣在。”
嬴政这才看向立于众臣子前面的吕不韦,沉声道:“寡人既然亲政,还烦请吕相交出兵符和国库的金匙。”
瞬时,大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吕不韦的身上。
毕竟,吕不韦的态度,决定了大秦的庙堂会否再经历一次风雨。
只见吕不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从怀中掏出了两样早就带在身上的
东西,毕恭毕敬地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之物交给了赵高。
赵高接过来,转放到了嬴政的面前。
只见这两个物件,金光灿灿,光彩夺目,做工也十分精细美观。
一个,是可以号令千军万马的金质虎符。
一个,是可以随意支配国库的金质王匙。
嬴政拿起虎符仔细地看了看,又拿起金匙瞧了瞧,便回手又递给赵高。
赵高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将其与王玺放在了一处。
王玺、虎符与金匙,这三样代表了最高权力的象征,终于凑到了一处,嬴政等这一刻,也苦苦等了九年!
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嬴政再次冷眼看向吕不韦:“吕相邦,此次嫪毐犯上作乱,偷袭王宫,你不会还没有听闻吧?”
一国之相岂会不知道这等大事,嬴政如此说,自然是想折辱吕不韦。
“回王上,王宫血流成河,老臣早已亲见。”吕不韦答道。
“如今,作乱的嫪毐已然伏法。”嬴政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嫪毐的同党似乎还未曾铲尽,不如大家说说,咱们是放他们一马呢,还是将其一网打尽,稳定朝纲呢?”
王翦上前一步,拱手道:“王上明断,乱国之罪不可姑息,之前成蟜兵变,就是给咱们敲响了警钟,如今嫪毐再次起事谋逆,咱们定要将其余党彻底铲除,根治这反秦之风,湮灭那反秦之念。”
“好!王将军说的在理,只不过……”嬴政故作沉吟道,“这推荐嫪毐入宫的元凶,又算不算是嫪毐的同谋呢?”
众人的眸光,再一次集中在吕不韦身上。
有谁不知道是他推荐嫪毐入的王宫。
只是,没人搭话。
或许是都在猜测秦王的真正用意,也或者是不想落井下石。
吕不韦有些出人意料地又上前两步,拱手道:“禀吾王,老臣当年却有不察之罪,使大秦承受国难。老臣愿听凭王上处置,绝无怨言。”
说罢,吕不韦已然跪拜在地,作以认罪的姿态。
嬴政眉头一动,本还以为吕不韦会辩解一番,却不想他竟然直接认罪伏法。
态度还极为诚恳!
“好!”嬴政站起身,走到了吕不韦的身前,“既然你已认罪,到是省了寡人不少的口舌。”
吕不韦地下头,看不到什么表情。
“赵高,拟旨!”嬴政高声道。
“是。”赵高俯首道。
“着令,大秦相帮吕不韦即刻卸任,打入天牢待审,并封锁吕府,一切私产充公,颁布《逐客令》,驱逐吕府一众门客。”
“再令,昌平君熊启此次平定叛乱,位居首功,特晋升为左相,接替吕不韦总领朝政,并赐郢城为其封地。”
“又令,昌平君所率西楚军,在此役伤亡惨重,现按其所有在籍军士均直接进爵两级,生者,可随意挑选城池或者关隘前去赴任;亡者,则赐其家眷良田十亩,粮千担,若生者不愿继续从军,则同样赐予良田十亩,粮千担。”
沉默了一下,嬴政问道:“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赵高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旨意,照着重复了一遍。
这一通旨意颁布下来,在场的人都是面色一阵变换。
再看吕不韦,依旧是异常平和地拱手拜道:“老夫……接旨。”
本是有病在身的昌平君,如今却面泛红光,极为郑重地拱手道:“微臣接旨。”
这时,四个禁卫走了进来,拥簇着吕不韦走出了大殿。
第204章 吕不韦的隐秘
待赵高重复完了旨意,嬴政挥了挥手。
吕不韦抬手将自己的官帽摘下,交给了其中一个禁卫。
“文信侯,请吧。”接过官帽的禁卫做了个请势。
吕不韦转过身,步伐稳健地走出了大殿。
直到吕不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嬴政才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王座。
“如今叛贼已诛杀,奸佞已伏法,接下来,便是大秦重整旗鼓的时候,众卿有何提议,不妨都说一说吧。”嬴政环视着大殿上的众臣子,说道。
话音刚落,主管粮田,户籍,军械,战马,路桥的几位大人纷纷上前来陈述各自所掌握的整体情况。
嬴政眯着眼,仔细地听着,同时心中也不停地盘算着。
不为别的,只为这些人中,有半数以上与吕不韦有所瓜葛,不过,嬴政暂时还不会轻举妄动。
朝议结束后,嬴政带着蒙恬和蒙毅火速赶往吕府。
吕府的外府一片嘈杂,本就被围困住的宾客们这几天都是人心惶惶,而又听说秦王要颁布《逐客令》,更是心神动荡间乱了方寸,三五成群的议论起来。
“听说没有,秦王刚刚将吕相囚禁起来了。”一个宾客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几个同乡说道。
“郑兄,你可别乱说啊。”另一个宾客怯怯地说道。
“怎么是乱说,庙堂上的人可都是亲眼所见。”郑姓宾客说道。
“的确如此,这吕府已经被围了几天了,秦王已然表明了回来便要动手。”
“那咱们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想必那秦王不会如此不辨是非吧,吕相他要做什么,咱们怎么管的了,那主意又不是咱们出的。”
“你们都别乱猜疑了,听说秦王已经颁布了一道《逐客令》,从现在开始驱逐所有列国的人,咱们啊,快些准备收拾铺盖走人吧!”
“啊?”
旁边的几个宾客都张大了嘴巴。
“怎么,舍不得走?难道还等着去牢里陪伴吕相不成?”
消息传的飞快,没多久,整个吕府就都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就在这时,外府的大门呼啦啦涌进了数十名军士,为首的,赫然是蒙恬。
走到了庭院的中间,蒙恬高声喊道:“众宾客听着,今日的朝议之上,吕不韦已经被王上革去了官职,关进了天牢,吕府亦会被全面查封!”
所有宾客全都愣在那里,场面顿时冰冷如霜,落针可闻。
“王上也已经颁布了《逐客令》,命所有吕府的宾客,是秦籍的,返还乡野,非秦籍的,遣出秦国,不得再踏入大秦半步,身在其他府邸,但与吕府有瓜葛者,亦在此列,限期三日,三日后不离秦者,与吕不韦同罪。”蒙恬正气凛然,其言语只觉得让人不可争辩。
说罢,蒙恬命人将《逐客令》张贴在了榜墙之上,然后转身离去。
众宾客纷纷涌上前来观看告示,直挤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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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的吕府内府,吕文、吕武,还有管家吕安被叫到了嬴政的跟前。
让嬴政颇感意外的是,在蒙毅说出了朝议上发生的事之后,眼前的这三个吕家的人却出奇的平静。
似乎是早就想到了这种结果,也或者是吕不韦早就有所交待。
“你们……不能住在这里了。”本对吕家兄弟印象不错的嬴政平缓地说道。
“吾等明白。”吕文开口说
道,“叔父他没什么家眷,一干府兵,侍婢,家丁,遣散了便是。”
吕安虽说是管家,但毕竟也属于家丁的范畴,听闻此言,拱手说道:“吕安虽然不济,但愿意侍奉在两位公子左右,不离不弃。”
嬴政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寡人再给你们宽限几日,等到寡人查明了一切,明确了仲父的归处,你们再搬离吕府,若是暂无去处,可以暂且去往景窑旁边空出来的行宫。”
论及实际的家眷,其实就是吕文和吕武的妻室和子女,算上吕安也没几个人。
至于其他人,都是树倒猢狲散。
“吾等遵王命。”吕文颔首道。
“走吧,带寡人去藏宝阁看看。”嬴政说道。
“是。”吕文应了一声,走到前面为嬴政引路。
来到藏宝阁,吕文喝退了这里的府兵。
蒙毅带人上前接管了这里。
吕文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带着嬴政走了进去。
除了蒙毅跟了进去,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
“王上想必是要看一看九鼎吧?”见身边再无旁人,吕文看向嬴政问道。
“呵呵,自然是这样。”嬴政笑道。
“它们都安稳地放在密室,没有任何异常。”吕文说道。
嬴政点点头,但本以为吕文会借这个机会问他关于吕不韦的事,却不想吕文再无他话,径直走进了密道,打开了密室的暗门。
来到了位于地下的那个巨大密室,华夏九鼎赫然呈现在眼前,就连摆放的次序和位置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到久违的九鼎,嬴政的心中还真是五味杂陈。
第一次见到九鼎的场景犹在昨日,但那时的嬴政,还没有遇见白衣老者,也就没有接受天承之命,更没有那些离奇的经历,回想当初,是那样的青涩、无邪,除了缠着赵姬索要王权,竟是半点其它的办法都没有。
而现在的自己,励精图治,又有高人指点,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王权,也终将华夏的至宝掌握在手中。
只是这中间的过程,的确是复杂了些。
手指轻抚着其中一个的鼎身,嬴政轻吐了口气,说道:“蒙毅,派人将这里封存,保护好,不要挪动这九鼎,更不要让外人知晓。”
“微臣明白。”蒙毅应道。
“走吧,看看王宫搬好了没有。”嬴政拍了拍鼎身,转身离去。
头午在大殿之上,吕不韦的泰然自若就让人心生怀疑,如今看到吕文也如此淡定,嬴政不由得心中颇为好奇。
回到王宫,见王宫收拾的差不多了,嬴政也没停脚,直接前往天牢,去见吕不韦。
关押吕不韦的天牢,正是去年关押成蟜的那一间,还未走到门前,嬴政就感到莫名的伤感。
听见脚步声,吕不韦似乎知道是嬴政来了,于是站起身,走到了天牢的门前。
“王上,你来啦?”吕不韦突然问道。
“嗯,是寡人。”嬴政回应了之后,命狱卒打开了牢门。
嬴政回头看了看赵高,说道:“你们都退出去吧,寡人要和仲父单独说说话。”
赵高应了一声,又特意看了吕不韦一眼,便带着狱卒出去了。
“王上,进来坐吧。”门里传来吕不韦的声音。
嬴政应了一声,走了进去,却见到吕不韦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仲父,什么事这么开心?”嬴政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呵呵,你还唤老夫为仲
父,难道不该开心吗?”吕不韦的笑容更盛。
“仲父教导寡人读书写字,明辨事理,若是寡人因为仲父犯了错,便不认仲父,那岂不是与仲父一样在犯错?”嬴政反问道。
“哈哈哈……”吕不韦大笑了起来,“老夫犯的错,其结果,难道不是对王上更为有利?”
嬴政眉头一皱,说道:“仲父,寡人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吕不韦的笑意逐渐转变为了苦笑:“二十多年了,这个包袱……终于放下了。”
“仲父……”嬴政越听越糊涂,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吕不韦低下头,深呼着气,似乎是在回忆以前的种种过往,又好像是在做着什么决定。
“王上。”沉默了几息之后,吕不韦终于抬起头,目光似乎比任何一刻都要清亮,“老夫知道有很多事情你都在很努力地进行着,而老夫深埋在心里的许多事,或许应该让你知晓,也或者说,你早晚都会知晓。”
“仲父请讲。”嬴政的好奇心被吕不韦调动了起来。
“王上可知为何,老夫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带兵灭了大周,又劫回了九鼎吗?”吕不韦问道,“当时大秦人才济济,老夫为何不让蒙骜去率军出征,而是偏要自行带兵呢?那可是老夫唯一的一次在疆场上冲杀啊!”
看着吕不韦颇为动容的表情,嬴政缓缓地摇了摇头。
“冒着举国被围攻的危险,老夫带回了九鼎,却又怕被人知道,于是封锁了所有消息,而后又找来世上最顶尖的工匠。”吕不韦继续说道,“可如此费尽心机的举动,王上只是一开口,老夫却是全部拱手奉上。”
的确,在九鼎的问题上,吕不韦并没有对嬴政有什么保留,还将自己的所有工匠送给嬴政,组成了现在的景家班。而若是没有景家班,又哪里来的飞弩,“我器”,又如何去骊山建造王陵。
就基于这一点,吕不韦的功过相抵了都不为过。
嬴政愣在那里,没法作出回应。
吕不韦却颇为感怀地说道:“王上再想一想,这段时间以来,老夫是不是对王上所说的话,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要钱出钱,要人派人呢?”
嬴政不可否定地点了点头。
“就连李斯,老夫也是直接派到王宫,时刻陪伴在王上左右。”吕不韦说道。
嬴政眉头一紧,心中不禁疑惑,李斯的事情,难道被吕不韦察觉了?
看着嬴政的表情,吕不韦又是笑了笑,说道:“王上,想必你还不知道,李斯在第一次找到老夫的时候,给老夫看了一样东西,而看到此物的时候,老夫便知道,接替老夫的人,终于出现了。”
吕不韦的话,让嬴政的头皮一阵发麻,他越来越觉得吕不韦背后的隐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给了你……什么东西?”嬴政问道。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副图画。”吕不韦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袋,然后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副锦帛递给嬴政。
嬴政展开锦帛,见里面果然是一幅画,画的似乎是一块令牌,通体黑色,形状还有些奇怪。
这时,只见吕不韦又将手放进了怀中,再次掏出了一个锦袋。
这个锦袋比刚才的要大了一些,似乎里面放的也是一个硬物。
吕不韦打开锦袋,将里面的东西交给嬴政。
嬴政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东西,居然与那图画上的画的,一模一样!
第205章 炎子黄孙
“这是何物?”嬴政不解地问道,“难道李斯他早就识得此物?”
“此物,名曰‘太公祖令’。”吕不韦答道。
“太公祖令?”嬴政从名字上似乎已经猜测出了一些端倪。
“不错。”吕不韦面色平和,语速放缓,“王上可还记得,之前老夫送与你《吕氏春秋》时,因那个‘氏’字,老夫第一次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嬴政点点头,说道:“寡人记得,仲父是姜太公的第二十三代玄孙,难道……?”
“不错,这太公祖令,正是先祖太公亲手所铸,这是九枚太公祖令其中的一枚。”吕不韦说道。
“啊?”嬴政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手中黑得发亮的太公祖令。
“当年,据说先祖太公留下遗命,凡姜姓吕氏的子孙,见祖令如见太公,对持有祖令者提出的要求,必须要尊崇,并且要不遗余力地去完成。”吕不韦神采奕奕地说着自己家族的隐秘,“据说,这八百年来,已然现世的共有四枚,都运行出对于吕氏一族来讲的大事,其中一件,便是众所周知的‘田氏代齐’!”
“什么?”嬴政惊声道,“仲父是说……田氏代齐的事,是太公的遗命?”
吕不韦却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先祖的遗命,而是持有祖令者之命。他命齐国吕氏王族将王权暗中转交至田氏一族手中,然后整体隐匿起来,等待下一个持令者的传唤。”
“为什么这么做?”身为一国之君的嬴政,当然知道让一位国君主动放弃自己的江山有多难,那可是祖宗的基业啊!
“当时的康公自然也是无法理解,但太公组训不可违逆,在挣扎了数日之后,终于答应了持令者的要求。”吕不韦概叹了一声,“于是,他暗中遣散了几乎所有的王室子孙,分发了钱财,然后整日虚度光阴,借酒消愁,还暗中扶持田氏一族,尽快取而代之。”
关于田氏代齐的史料,嬴政自然读过一些,而之前他也不甚理解为何齐康公会自甘堕落至此而丢掉了自己江山。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后来呢?”嬴政好奇地问道。
“后来……”吕不韦收起了那一丝不甘的表情,接着说道,“后来,吕氏子孙便逃往列国,隐藏起自己身份,但为了太公祖令,却并没有隐姓埋名,以便随时被差遣。而老夫的祖上这一支,便前往赵国安了家。”
听了吕不韦与太公祖令的渊源,嬴政心中一阵唏嘘,低头又看向手中漆黑的祖令,不禁问道:“莫非仲父的这一枚,也是接了什么任务所得来?”
“哈哈哈……”吕不韦突然大笑起来,半晌都没有停下。
嬴政的心里毛毛的,但却并没有出声打断。
大概是笑累了,吕不韦捋了捋胡子,然后转过身,看向窗外,开始了自己的讲述:“老夫的本名,并非叫做吕不韦,而是叫做吕尚,与兄长吕崇自幼相依,却怎料兄长与嫂嫂在留下了两个孩儿之后,也撒手而去。”
“无奈之下,老夫只好以贩卖布匹为生,以供养两个侄儿。”
“突然有一日,一位荆姓的青年男子找到老夫,并示出了这枚太公祖令。”
“在这之前,老夫本以为那祖训仅是个传说,离自己还很遥远。可是在见到太公祖令的那一刻,老夫才坚定了自己对祖训的信念,而那一天,也成了改变老夫一生的一个转折点。”
“在鉴别了祖令的真伪之后,老夫接受了这个看似颇为
离奇的任务。”
“那个荆姓的男子,交给老夫一名女子,并告诉老夫,这名女子原本姓姬,是大周王室的后裔,而为了避人耳目,便将那女子的姓改为了赵国的国姓,原来的姓则变成了名字。”
嬴政在心里将那两个字连起来读了一下,却顿时眼珠外凸,青筋暴起:“母后?!”
“嗯,不错,那女子,正是你的母后。”吕不韦继续说道,“当时你的父王正在赵国作质子,而那个男子的要求,便是让老夫千方百计地接近你的父王,然后将你的母后嫁于你的父王。”
嬴政:“……”
“老夫很好奇为什么偏偏非要是眼前的这个女子,问其原因,那男子只说了两个字:血脉!”
“所以,当时老夫就觉得,他们的子嗣,也就是王上你的血脉,定然不凡。”
说完了这句话,吕不韦回头看向嬴政,眼神依旧锐利。
却只见嬴政,下巴都快要砸到自己的脚面了。
也不知是吃惊于自己的身世,还是感到事情太过离奇。
“王上不必太过震惊。”吕不韦笑了笑,说道,“待老夫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再结合你现在了解到的,想必便全都理顺的通了。”
嬴政这才缓过神来,用力推了推自己的下巴,然后点了点头。
吕不韦继续说道:“那持有祖令的荆姓男子,给了老夫一笔钱财,以作开销,而后,又命老夫想办法助你父王回归秦国,并且成为王储。”
“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你顺理成章地成为大秦之主!”
嬴政瞪圆了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摩擦着掌心的冷汗:“仲父是说,就连寡人的出生,都是早已谋划好了的?”
“不错。”吕不韦答道,“既然你血脉尊贵,想必定然会成为一代雄主,也或者,这本就是一个必要的因素。”
“也正是因为对这血脉一事的好奇,老夫才网罗世间的才士,以编著《吕氏春秋》的名义,来探究其中的奥秘。”
原来这才是吕不韦著书的真实目的。
“那仲父探究出什么了?”嬴政问道。
“呵呵,这事看似复杂,其实也不那么难。”吕不韦笑着说道,“所谓的血脉传承,传的是后世子孙,而要追根溯源的话,只要向前不断地查询先祖的由来,便会越来越走近真相。”
“你嬴姓一族,若是向前追溯,是起源于黄帝一脉;而大周的姬姓世族,则是起源于炎帝;再看大周之前的殷商王族,亦同样是黄帝的血脉;而大禹一脉亦是神农的后裔。所以,老夫经过多年的积累与分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嬴政似乎是被吕不韦完全地带入到了谜团之中。
“朝堂……罔替!”吕不韦眼睛眯了眯,说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四个字。
嬴政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吕不韦继续解释道:“世人,都自称为炎黄子孙,但这其间的含义,似乎是被曲解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炎子黄孙,其所指的,也并非是华夏的族群,而是掌权者的血脉。”
嬴政终于明白了吕不韦所说的意思:“仲父的意思是说,朝堂的最高权势,是由炎帝和黄帝的血脉传承轮流把持?”
吕不韦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表面上看似是朝代不断地更迭,但实则,却是一直掌握在炎黄血脉之手,而其背后,又似乎是始终有着一个推手,又或
者说,是有一个专为此传承而维持规则的一个,或者几个家族在把控着历史的走向。”
嬴政并没有被自己的震惊所掩埋了理智,他细细地思考着吕不韦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如此说来,寡人是在出生之前,便被确定了血脉。”嬴政想了半晌,才喃喃道,“所以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之人?”
吕不韦没有回答嬴政,又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王上可想知道,那持有祖令的男子,还要求了什么?”
嬴政点了点头。
“他还要求老夫,要亲手带兵去灭掉大周,带回九鼎。”吕不韦目光闪烁,“因为只有由老夫亲自带兵,才能保证大周王族的人不被屠戮,虽是国灭,而人不亡。并且,在王上长大之后,还可以顺利成章的将九鼎直接交于王上之手。”
“老夫觉得,这持令者到是与大周王室颇有渊源,但灭周一事既然出自他的口中,想必,定是其背后势力的决策,那么也就说明,改朝换代的时刻已然来临了。”
嬴政眨了眨眼,想起了李斯最初对他说的那句话:九鼎移,江山易。
“哦,对了,那持令者,王上也曾见过。”吕不韦说道。
“寡人见过?”嬴政大为惊讶。
吕不韦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将太后许配于先王,后来便有了王上,后来的事情,王上也都知晓了,但在老夫接王上回大秦之时,咱们被赵国的士卒追赶,险些遭了毒手,而那个出手救了咱们的人,便是那个持令者,想必那几年,他一直都是在暗中相护。”
“什么?!”嬴政的脑袋嗡地一声,似被重锤击中一般。
荆姓……
是荆良!
如今已经改名荆轲的荆良!
原来吕不韦早就与荆良相识。
怪不得荆良在咸阳的时候,总是神出鬼没,想必是刻意避开吕不韦。
原来是荆良,一手安排了嬴政的身世。
但他却从未对嬴政说过此事。
而且,按年龄算来,如今的荆良应该与吕不韦相仿,也应该是年近半百之人,但其外貌却看似不到三十岁。
吕不韦见嬴政面部僵硬,似乎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于是问道:“王上,你怎么了?”
“哦,寡人没事。”嬴政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仲父所说的那个人,寡人不只见过一次,那次去岐山祭祖,也是这个人帮寡人解围的,寡人还跟他聊了一阵,后来他请求寡人,不要告诉仲父见过他。”
嬴政说一半,留了一半,因为蒙骗了吕不韦拿了赎金的事情,毕竟难以说出口。
吕不韦眼珠转了转,说道:“看来,他还真是经常守护在王上身侧,只不过,咱们都没有发觉而已。”
嬴政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仲父,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大多你都知道了。”吕不韦又捋了捋胡子,“老夫帮助先王成功坐上了王位,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大秦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中,但唯独的意外,便是你父王的早逝,这让老夫的确有些措手不及,直到那一日,李斯来到老夫的府上,给老夫看了这个太公祖令的图画。”
“那时,老夫便知道,这是有人来接替老夫完成接下来的事情了,于是,老夫的心中,也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而这段时间,王上定然经历了不少,也学到了不少吧。”
嬴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第206章 继任者
嬴政凝望着吕不韦那悠然的神情,出声问道:“这么说来,在初见李斯的那一刻,仲父便知道他是为了寡人而来?”
“正是。”吕不韦答道,“李斯拿出这幅图来,就是相当于拿了一个接头的暗号,当然与持令者无异,他所说的话,老夫自当遵从。”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嬴政好奇地问道。
吕不韦想了想,说道:“李斯只是让老夫将其安放到王宫,陪伴王上读书便好,其它的事情一如既往。不过,李斯也问道,对于王上这一路的成长,有没有设定一些阻碍,来帮助王上成长,老夫便说,几年前,老夫安排了没有净身的嫪毐进宫,因为老夫查出嫪毐的底细是义渠的少主,所以故意让其能够攀上高位。”
“什么?”嬴政瞪大了眼睛问道,“难道仲父早就知道嫪毐的底细?”
“哈哈哈……”吕不韦大笑道,“王上啊,你感觉老夫真的会那么没有分寸,引狼入室之后,酿成如此大祸吗?”
嬴政:“……”
“老夫为了王上的成长也是颇下了番功夫,不仅要让王上增长阅历,学识和胆魄,还要尽可能的让庙堂,王族乃至宫廷中都认可王上的才能。”吕不韦语重心长地说道,“只要能为王上铺平了道路,老夫纵然身死,也无憾啦!”
嬴政这才明白,原来嫪毐,早已被吕不韦识破,但吕不韦却假装不知,为的,就是给嬴政留一个踏脚石。
而吕不韦这样做,也摆明了早就有被牵连的准备。
难怪,嬴政这一整天都感觉哪里不对劲,无论是吕不韦沉着冷静的态度,还是平缓松弛的心态。
若不是他早有预料,又怎会如此淡定?
“仲父是在……舍弃自己,来……成全寡人?”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嬴政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楚。
“呵呵,可不能这样说。”吕不韦依然面带微笑,“老夫的这一生,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既对得起祖宗,也对得起苍生,回头看一看,似乎已经比太多的人精彩万分,就连大周八百多年的基业,都是毁在老夫的手上。”
吕不韦似是自嘲,似是玩笑,又似是感叹。
“老夫吃的山珍海味无数,荣华与富贵兼顾,做的虽然是被骂的事情,但功德自在人心。”
“只是,维持社稷,应对官场又谈何容易,王上将吕府封锁起来的这几天,反而是老夫这一生,最清闲自在的几日。”
“不用处理公文,不用应对属下,不用担心有所疏漏,不用与人逢场作戏。似乎是完完全全地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老夫老啦,本也折腾不了几年啦,王上你不知道,当那天李斯找到老夫的时候,老夫的心中有多么轻松快意。这许多年,终于有人可以帮老夫分担这层层的压力,帮助王上成长为最耀世的君王。”
嬴政的眼神变了,彻底地变了。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吕不韦好陌生,陌生到仿佛他从未见过。
面前的吕不韦又好伟大,似乎日月都难掩他的光华。
这个男人,可以说为了嬴政,几乎耗尽了一生的心血,却从无怨言,直至身陷囹圄。
而亲手将其送进来的,还是嬴政自己。
现在,嬴政终于明白为什么吕不韦始终没有娶妻生子了,因为他不想有更多的牵挂,更不想让自己有这斩不断的弱点。
吕不韦,几乎是舍弃了所有,只为了一个目的。
那便是
指引嬴政!
想到这里,嬴政上前握住了吕不韦的双手,有些哽咽地说道:“仲父,是寡人误解了你,咱们出去吧,不要再呆在天牢里了。”
嬴政的意思很明了,那就是放吕不韦出去,重新参与朝政。
吕不韦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还是别了,老夫暂时还舍不得这幽静安闲的地方。”
“仲父,当真不想再理朝政?”嬴政问道。
吕不韦轻吐了口气,说道:“别说是朝政,这世事,老夫都不想再理啦,还请王上暗中为老夫准备一处僻静之所,让老夫自生自灭吧。”
嬴政看出吕不韦是真心想要退隐,也不好再勉强,于是问道:“仲父想要什么样的僻静之所,又为何是在暗中准备?”
“呵呵,最好是山脚下的溪水旁,可种些花花草草,养些鸡鸭鹅狗便可。”吕不韦笑着说道,“至于为何是暗中嘛……”
“其一,是老夫不想再被打扰;其二,王上必须要对外称老夫已经自缢而死,这样的话,既可以立信于庙堂,又可稳定朝纲,还可让老夫静心,何乐而不为。”
嬴政面色凝重地说道:“可是仲父为寡人操劳了一生,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这叫寡人如何心安啊。”
吕不韦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可是老夫日思夜想的最好归宿,卸下所有的负担,独自安详地生活,在王上看来,似乎无法理解,但在老夫看来,却是梦寐以求之事,还望王上成全。”
嬴政想了想,说道:“若真是这样的话,寡人也不好强求,只不过,依照仲父的做法,却无法名垂青史了。”
“哈哈哈……”吕不韦又是仰头大笑,“虚名而已,有何贪恋?不过,对于书写史书这一点,老夫到是劝王上要极为慎重,毕竟,对于这即将到来的覆世之变,有诸多隐秘是需要掩盖起来的,就例如这太公祖令!”
吕不韦收起笑容,神态颇为恭敬地指了指嬴政手中的黝黑令牌。
嬴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令牌,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于这一点,寡人到是考虑过,还命司马杰在文擂居编撰了一部书籍,现在改名为《史记》,收录的,是自伏羲至今世的人物传记。”
吕不韦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半眯着眼睛,低声说道:“老夫就这编著《吕氏春秋》的心得,最后想给王上一些忠告,不知可否?”
“寡人求之不得。”嬴政将手中的太公祖令递还给吕不韦,“仲父请讲。”
吕不韦用手轻抚着太公祖令,说道:“正所谓,成者王侯败者寇,对于后世来讲,只会记得和尊崇那些赢得了较量的人,而所谓的历史,哼,还不都是胜利者所书写的。”
“就拿吾姜姓吕氏一族来讲,因太公祖令所隐匿,可这一百多年间,却又遭受了多少的非议,如今的田氏齐王世族,又是怎么描述那段历史的?”
“吕氏祖上,成了代代昏庸之辈,田氏祖上顺理成章,响应民意地取而代之。这才刚刚一百多年,便是如此,若是上千年过去,这种说法想不被坐实都难。”
“所以说,如何引导民众,如何评论是非,乃是帝王家必修的功课,更何况,王上乃是扭转乾坤之人。”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寡人明白了,所谓的是非曲直,其实没有公道可言,为了顺应民意,往往会将黑的,说成是白的。”
“不错,正是如此。”吕不韦沉声道,“所以说,王上现在就应该要考虑,你所经
历的一切,有哪些是不能让世人所知晓的,又有哪些是需要变换一下说辞的,还有哪些是要夸大其词的。就拿那九鼎来讲,不管最终其用于何处,哪怕是称其沉入了大海,也必然要对后世有一个说法,因为这九鼎是人尽皆知之事。”
嬴政点了点头,补充道:“可如果不是人尽皆知之事,便可以瞒天过海,甚至张冠李戴了……”
“正是。”吕不韦接着说道,“至于该瞒些什么,便由王上亲自定夺吧。而若是本来的事情太过离奇,王上也可以添枝加叶,直接将其转变为神话传说,使其在民间流传开来,亦同样可以混淆民众的视听。”
吕不韦的这些建议,的确为嬴政开启了一盏明灯,一直以来,他都在担心自己的这些经历该如何对他周围的人解释,如何对当世之人说明,又如何向后世之人展示。
正在思索间,又听吕不韦说道:“王上若是明白了这其间的深意,那么就不要急着做出应对,就如司马杰所编著的那部《史记》,便要着重精选其内容,语言亦要精炼,绝不赘言,并且不要在现世发布,最好是命司马杰将其珍藏,然后留下组训,再积累几世的史料,由其后世子孙进行发布。”
“这又是为何?”嬴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
“呵呵,如果是在当世发布,后世的百姓,自然是认为这是秦王命人所著,当然有失公允,哪里会视其为重要的史料。”吕不韦说道,“对于任何一件事情,若想别人相信你,最好是由第三个人说出口。”
吕不韦的意思很明晰,这道理就跟王婆卖瓜一样,自己说甜没有用,要第一个买瓜的人说好,其他的买瓜人才会信服。
“并且……”吕不韦的眼瞳闪过一丝狠绝,“若是想要世人更加信服,就要体现它的唯一性,如果有必要,就将其它的史料尽数焚毁!”
“这……”嬴政眉头微凝,说道,“这是不是太过偏激了些。”
吕不韦直视着嬴政,无比认真地说道:“王上你要记住,作为帝王,必须要果决,必须要学会放弃。在大义面前,没什么小利是不可以舍弃的。”
“就如同舍弃老夫一样……”
后面的这句话,充满了无限的悲凉。
“仲……父……”嬴政喃喃低念道。
“好了。”吕不韦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王上就当是老夫告老隐退,不必伤感。不过最后还有一件事。”
嬴政振作了一下精神,诚然说道:“是何事?寡人定为仲父办到。”
吕不韦举起了手中的太公祖令,说道:“最后一事,便是关于这太公祖令。”
“老夫虽说即将隐世,但持令者却并未出现,李斯那边,也不见动静,也或者,是他们也在等待关于老夫归宿的进一步指令吧。”
“不过,祖令既然并没有被收回,而老夫又不能再现于世间,但这祖令的任务,却并没有终止。”
“老夫之意,是想将这祖令交于吕文之手,由他来代替老夫承接以后的任务。”
“若是吕文不济或者离世,还有吕武,若是吕武再不济,则还有吕文的长子吕泽,幼女吕雉!”
“这吕家的香火,总算没有断在老夫的手里,也算对得起祖宗啦……”
说罢,吕不韦擦了擦眼角的晶莹泪珠,然后将太公祖令重新递到了嬴政的手上。
嬴政再次接过太公祖令的时候,感觉它的重量比刚才沉重了数分。
第207章 打开心结
与吕不韦的对话,对于嬴政来讲,不可谓不震撼。
而不知不觉间,天色也黑了下来。
该了解的,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嬴政收好了太公祖令,然后命狱卒好生侍候吕不韦,之后与赵高一同走出了天牢。
“赵高,你相信命中注定吗?”一直低着头沉思的嬴政突然侧脸看向赵高,问道。
赵高想都没想便点头道:“相信,奴臣始终相信,是上天的安排,让奴臣得以侍奉在王上左右。”
“呵呵,行了,快别贫了。”嬴政笑了笑说道,“寡人不是心情不好,而是突然知道了一些事情,有些心绪难安而已。”
赵高知道有很多事嬴政不愿意对他说,也就没有问询。
却不料嬴政又问道:“倘若有一天,要你舍去所有的荣华与光环,你愿意就此隐世吗?”
赵高挠了挠头,想了想才说道:“奴臣虽然没有什么荣华与光环,不过要说隐世,可能也要看是什么原因吧。”
“若是上天注定呢?”嬴政接着问道。
“若是上天注定……”赵高停顿了一下说道,“也要看自己是否愿意吧,若是自己不情愿,即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不去管什么上天注定。”
嬴政看了看赵高,又问道:“那要是寡人想要隐世,你会陪着寡人吗?”
“当然。”赵高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别说的隐世,就算是去那……就算是历尽千难万险,奴臣也要陪伴在王上左右。”
赵高本来是想说“即便去那阴曹地府”,话说一半觉得不合适,便随即改了口。
“呵呵,有你这句话,足够了。”嬴政感叹了一句,似乎是在心底做出了什么决定。
回到了书房,嬴政命赵高去找来了李斯。
李斯领着景家班的工匠们帮着后宫搬家,天黑之前刚收拾利索。
进了书房,李斯见嬴政正在摆弄那剩下的七个小石鼎。
“怎么,王上怀念起那送出去的两个石鼎了?”李斯半开玩笑地说道。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道陇西那边进行的顺不顺利,百姓们会不会接受义渠人,而索林和三长老那边,又能不能说服他们的部族。”
“除非他们仍存异心,否则,问题不大。”李斯颇为笃定地说道。
“不想了。”嬴政将七个石鼎归拢了一下,说道,“寡人送东西出去,却也有人送寡人东西回来。”
说罢,嬴政一边将太公祖令从怀中拿出来,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李斯的表情。
但是,李斯似乎并不太显得多么惊讶。
“先生可识得此物?”嬴政将太公祖令放到李斯的面前,问道。
李斯不但没有惊意,反而露齿一笑,反问道:“王上都问出什么了?”
嬴政同样笑了笑,说道:“他说的着实不少,这不,天都黑了。”
接着,嬴政将在天牢中与吕不韦的对话,详细地对李斯说了一遍。
说罢,嬴政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寡人的确是错怪了吕不韦,也难怪先生不只一次说过,他不会有反心,当时寡人还觉得,先生只是猜测而已,却不想,先生其实有很大的底气。”
“微臣到是没有想到,王上在知晓了这些之后,却并不慌乱。”李斯说道。
嬴政嘿嘿一笑:“到是也慌乱了一阵,不过是在天牢中的时候,如今,基本算是想明白了。”
“哦?”李斯问道,“王上都想明白什么了?”
“仲父他猜的不错,的确是有一个组织是在执行非常隐秘的传承任务。”嬴政说道,“至于他所说的炎黄之间交替着传承,寡人虽然不是完全相信,但料想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而即便是单纯的天承一脉,没有类似先生这样的人
来进行传递,想必这千百年过去,早就断了传承。”
“所以,有人故意设计男女血脉的融合便是最基本的事,而寡人,便是那个双方血脉的融合。所以说,早在寡人出生之前,身份便已确定了,并非像先生所说的,是游历了列国之后才选择了寡人。”
“呵呵,不错。”李斯的面容微微有些愧色,“之前那么说,是便于王上接受,而原本的计划,是想由师尊他直接告诉王上。”
嬴政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紧接着又问道:“对于寡人的身世,寡人到是容易理解,但唯有一点,寡人却没有想通。”
李斯问道:“是哪一点?”
嬴政清了清嗓子,说道:“是关于母后。既然母后的血脉颇为尊贵,为何会被人送给吕不韦,又为何对此事浑然不知?”
嬴政颇为确信,以赵姬的个性来讲,定然对此事毫不知情,否则定会说给自己听,并且也不会与嫪毐做出出格的事情。
李斯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想必王上已经知晓,太后原本是姬姓王族的血脉,但很小的时候,便由一位天承之使将其送与了一户赵氏的王室族人,那老两口一直没有子女,自然将太后当作亲女儿看待,也并没有告知她真相,直到看她出嫁。”
嬴政这才意识到,在他小时候非常疼爱他的外公外婆,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外公外婆。
“将母后交给吕不韦的,便是荆大哥?”嬴政直白地问道。
“嗯,是他。”李斯的回答很是简短。
“那他,到底多大年岁?”嬴政问道,“为何时过多年,却还是那般模样?”
李斯笑了笑,说道:“难道王上忘了灵古丹的功效,要维持年轻的样貌,却也并非难事。”
嬴政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慨叹了一声才又问道:“那外公外婆,又是怎样答应将母后嫁给父王的。”
“这个当然好办。”李斯解释道,“当时将太后送与赵氏夫妇之时,是留了信物的,那时,去假装寻亲的荆良只需要说,早在之前,太后还在娘胎时,就被指腹为婚了。”
“所以便顺理成章地将母后嫁给了父王?”嬴政问道。
“正是如此。”李斯说道,“所以太后,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半点这其中的隐秘。”
嬴政低头,思索了片刻,问道:“先生,现在母后虽然回到了咸阳,但因嫪毐之事,精神十分颓靡,你说若是将这些事情告诉母后,会不会令她重新审视自己的过错,进而再次振作起来?”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嗯,这到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这些话,除了吕不韦,谁说都不合适。”
“那不如,就让母后和仲父找个时间单独聊聊,寡人提前跟仲父说说,让他将事情有所筛选地告诉母后。”嬴政说道。
“的确,这样做,或许真的可以打开太后的心结。”李斯说道。
“那明日一早,寡人就去找仲父。”嬴政似乎是突然找到了医治赵姬心病的药方,高兴地眉开眼笑起来。
李斯低头看向了放在桌子上的太公祖令,神情有些恍惚地说道:“这祖令,王上真的要交给吕文?”
“这是仲父的意思,但如果先生另有用处,则另当别论。”嬴政拿起了太公祖令,递给李斯。
李斯接过黑色的令牌,轻抚了几下,说道:“师尊到是没有提及此事,想必事情到吕不韦这里便终结了吧,但微臣觉得,这祖令对于吕氏一脉来讲,毕竟是祖传之物,就依了吕不韦,交于吕文之手吧,也或许,将来的某一天,王上会用到吕文。”
嬴政明白,有这太公祖令在,吕氏一族便是极为忠诚的一股势力,只要不亲手将其泯灭,则随时可以重新启用。
嬴政见时候已经不早,便送客道:“这件事
,寡人已然心中有数,明日便让母后与仲父见面,先生回去歇息吧。”
李斯拱手告辞,退出房门。
嬴政又来到刚刚被恢复了通路的密室,检查了一遍之后,独自向着胡羽的寝宫走去。
第二天一早,嬴政派蒙恬去往吕府,将吕文独自带至天牢门前。
吕文向嬴政见过礼之后,随同着秦王一同走进天牢的大门。
吕不韦的牢房之中,吕文拜倒道:“侄儿,拜见叔父!”
吕不韦俯身,将吕文扶起,见其眼中已然微微潮润,目光隐隐晃动。
吕不韦拍了拍吕文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侄儿啊,可不要为叔父难过,别忘了咱们吕氏一族的族志,此番叫你过来,是有事托付于你。”
“叔父吩咐便是。”吕文拱手道。
“嗯,话说回来,咱们叔侄,还真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吕不韦又是捋了捋胡子,“如今,王上已然答应将会为老夫挑选一处世外桃源,让老夫隐匿于世。”
“真的?”吕文惊喜问道。
对于吕文来讲,进了天牢的吕不韦,几乎已然是一只脚踏进了刑场。
“不错。”没等吕不韦开口,嬴政直接说道,“这是真的,而且,寡人还有东西要交给你。”
说罢,嬴政拿出了怀中的锦袋,递给吕文。
吕文打开锦袋,这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里面之物,赫然是太公祖令无疑。
吕不韦拉着吕文坐下,这才说起了自己要托付的事情。
嬴政只是在一旁听着,并没有什么言语。
托付完毕,嬴政让吕不韦脱下衣衫,换上了一身太监的宫服,并且还戴了一个可以遮挡面容的面巾。
吕文则穿上吕不韦的衣服,留于天牢之中。
赵高在前面引路,嬴政与吕不韦跟着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嫪毐兵变之时,知道太后的寝宫并没有人,所以并没有加以破坏。但翻新王宫的时候,景家班同样将太后的寝宫进行了翻修。
赵高通禀了一声,嬴政直接带着吕不韦进入了寝宫。
赵姬有些失神地坐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仿似灵魂已脱离了身躯,不知飘向了何处。
贴身的两个侍婢静立在太后的身侧,同样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母后,寡人来看你了。”嬴政躬身说道。
赵姬没什么反应,仿若没听见一样。
嬴政倒是对赵姬的反应丝毫不觉得意外,继续说道:“寡人带来了一个人,他会告诉母后很多过往的隐秘。”
说罢,嬴政冲赵姬身后的两个侍婢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侍婢颔首退步,出了宫门。
吕不韦这才走近跟前,摘下了脸上的面巾,躬身以礼道:“太后,好久不见啊。”
似乎是这个熟悉而久违的声音触动了赵姬,只见她缓缓转过头来,混浊的眼瞳跳动了一下。
嬴政知道,很多事情,不方便他在场,于是也跟着退出了宫门,留在外面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吕不韦带着面巾走了出来。
“怎么样?”嬴政快步上前,急声问道。
“她大哭了一场。”吕不韦缓缓说道,“不过,也将心底的压抑都哭出来了,想必日后,不会再有郁结了吧。”
嬴政一听大喜道:“多谢仲父!”
吕不韦用颇为异样的眼神看着嬴政,轻声说道:“这,可能是老夫为王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日后,定要善待你的母后,她从未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说罢,吕不韦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嬴政呆呆地望着吕不韦离去的背影,心中真的不是滋味。
第208章 封官赐婚
吕不韦跟着赵高走了,去往了那处他向往了已久的世外桃源。
或许,这样的结局,无论对于谁来讲,都是最好的。只是不知吕不韦能够适应那样的生活。
嬴政转过身,再次走进了太后的寝宫。
赵姬依旧侧坐在椅背上,不知在想着什么,但原本迷离的双眸,却在红肿之余,闪现出些许的光彩。
“母后。”嬴政来到赵姬身旁,轻声唤道。
赵姬转过头,嘴角已是有了一丝笑意:“王上,你来啦。”
“呃……寡人一直都在门口守候,未曾离开。”嬴政恭敬地说道。
“坐吧,母后有事问你。”赵姬拉了一下嬴政的衣角,让嬴政坐在她的身旁。
嬴政坐下来说道:“母后请讲。”
赵姬轻吐了口气,开口问道:“方才吕相……哦,你仲父他说的,都是真的?”
嬴政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是真的,他的那枚太公祖令,已然交给了吕文。”
“王上又何以评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呢?”赵姬疑惑地问道。
“因为……”嬴政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拿着太公祖令找到他的那个人,寡人见过,并且还十分交好,也正是那人,与寡人在岐山呆了五个日夜,最终找到了一位白衣前辈,而从那时起,寡人也经历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赵姬眉头一紧,急问道:“可是有什么危险?”
嬴政见赵姬颇为紧张自己,心底欣喜异常,微笑着说道:“既然是奇事,自然有些风险,母后想不想知道,仲父所不知道的那一部分。”
赵姬好奇心大起,用力地点点头。
嬴政清了清嗓子,然后将在岐山祭祖时遇到白衣老者的前前后后说给赵姬听。
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冒险经历,赵姬自然是无比认真地聆听,表情也不断地产生变化,或惊讶,或紧张,有时眉头紧锁,有时又捂住嘴巴。
这便是嬴政要的效果,只要赵姬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才能说明她已经从沉沦之中走了出来。
见赵姬听得兴起,嬴政干脆一咬牙,将后来离开岐山之后,如何探索武王陵,在骊山发现神兵,并建造王陵等等的诸多事情一一说给赵姬听。
虽然嬴政不止一次问李斯,他的亲信之人如蒙家,赵高,司马鸿父子等人能否知晓一些隐秘,李斯都是让嬴政保留主要的部分,只告诉那些人一部分便可。
但赵姬显然不在这个行列,因为究其血脉,亦是属于天承一脉。
随着嬴政的讲述,赵姬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圆。
见赵姬爱听,嬴政更是多卖了几分力气,讲述的更加绘声绘色。
终于讲完了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嬴政大口地喝起水来。
赵姬一边琢磨,一边喃喃开口道:“这么说来,之所以母后被安排好嫁于你父王,其目的便是使王上你有资格继承那天承之命?”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若不是仲父将这部分补充完整,寡人之前也并不知道这是二十几年前便开始运作的计划,哦不,或许更早,说不定在母后出生之前,他们便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他们,指的自然是白衣老者等人。
“那王上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赵姬谨慎地问道。
嬴政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寡人之前也是有所疑惑,不
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吾觉得只有还不知道的事,却没有被欺骗的事,虽然有点被利用的感觉,但还是感觉自己责任重大,不容有失,所以寡人基本每走一步都会去请教李斯。”
赵姬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上天赋予你这么重要的责任,你就要努力地用心做好,统一六国也好,拯救苍生也罢,母后都会全力支持你,为你祈求平安,帮你照顾后宫。”
听完了嬴政经历的故事,赵姬的眼界和心胸似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不再拘泥于自己曾经混乱的生活与所犯的过错之中。
的确,与嬴政奋力拼搏的这些大事比起来,那些曾经的过往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是思念飞儿,现在也仅仅是思念而已,而眼前的这个长子,才是堂堂正正的当今秦王,是必定一统四海的一代帝王!
与其有那时间伤感,还不如抽出时间照顾好嬴政,哪怕是照顾好扶苏和胡亥。
想着想着,只见赵姬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似乎是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嬴政看着赵姬的变化,知道太后的心结已经打开,于是哈哈一笑说道:“已经到了午时,想必母后定然饿了,寡人陪母后一起用午膳。”
“已经午时了?”赵姬颇有些惊讶道,“王上不用上朝吗?”
嬴政摇了摇头,说道:“为了陪伴母后,朝议今日暂且停了。”
赵姬面露愧疚,喃喃说道:“是母后不争气,让王上费心了。”
看着太后恢复如初,嬴政欣喜至极:“母后稍候,寡人命人准备午膳去。”
说罢,嬴政迈着轻盈的脚步,出了宫门。
短短一个多个时辰,赵姬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餐桌上,母子二人同坐而食,说说笑笑,恢复了以往的和谐。
陪赵姬用过了午膳,嬴政请辞,再次来到天牢。
因为,这里还关着一位。
“王上,叔父他,已经走了吗?”吕文见嬴政回来了,急切地问道。
嬴政点了点头:“赵高亲自送他过去,想必不会有所差错,只是,不知道那处地方合不合他的意。”
“王上,吕文有个请求。”吕文拱手道。
“你说吧。”嬴政说道。
“如今,在下已经将叔父替换了出去,想必,谎称叔父自缢的事情,就不需在下假扮了吧?”吕文看着嬴政问道。
嬴政:“……”
“在下想请求与叔父一同隐世,侍奉在其左右,待有朝一日,王上有所吩咐,再回来奉命,可否?”吕文的眼神颇为坚毅,似乎在天牢的这段时间,已经做出了决定。
“呵呵。”嬴政会心一笑,说道,“看来咱们两个想到了一处,寡人来此,也正是想与你商议此事。”
“哦?莫非……?”
“不错!之前寡人查封了吕府,你们便没了去处,如果寡人现在将吕府归还于你们,又会露出破绽。”嬴政说道,“而仲父那边一个人,寡人又实在放心不下。”
“在下明白了,叔父那边,就请王上放心吧。”吕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嬴政停顿了一下,说道,“那太公祖令,还是由你保管,将来寡人可能会有用处,你现在就回吕府,喜欢什么随便拿,一定要确保仲父他衣食无忧。”
“谢王上!”
随即,吕文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随着嬴政离开了天牢,
直奔吕府。
几件事安排妥当了之后,嬴政终于松下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接下来的几天里,嬴政都在庙堂上整顿朝纲。
吕府三千多的宾客因《逐客令》的关系,走掉了大半,剩下的这部分,又有半数以上本身就是秦籍。
李斯依照计划,进谏嬴政此事,并献上了《谏逐客令》,嬴政这才下令,停止驱逐外籍列国的学士,不过,已经自行走掉的,大秦不会再允许入境。
而没有离开秦国的列国人士,则被集中在了一起,交由司马杰管辖。
文擂居的一处书房里,嬴政正在审视着来自吕府的学士名册。
“司马杰。”嬴政出声唤道。
“臣在。”司马杰应道。
“这些学士,都是看到《逐客令》而没有离开大秦的,你重点考察一下,然后选出些有见识的,寡人要考考他们。”
“微臣遵命。”司马杰说道,“但不知,王上主要看重哪些方面。”
“主要还是治国之道吧。”嬴政轻叹了一声,“之前仲父交给寡人一份名册,是他心目中的趋炎附势,并无真才实学之人,寡人定然不会留着这些蛀虫来啃食庙堂,但若是直接将他们都废除,又害怕后继无人。”
“所以,王上是想从中选拔一些青年才俊,接替那些蛀虫的位置?”司马杰猜测道。
“不错,如今仲父已然不在庙堂,他的那套班底,定然不能再用了。”嬴政说道,“处理完了这件事,寡人还要去往骊山,否则即便离开了咸阳,也不会安心。”
“王上尽可放心,微臣定不不会让你失望!”司马杰说道。
“嗯,寡人相信你。”嬴政的笑容似乎颇含深意,“但若要行使权力,你现在的官职可就低了些,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寡人就封你为上大夫如何?”
司马杰虽感到意外,但知道嬴政的确需要人帮助,于是也不推脱:“王上如此信任,若是微臣假意推脱,到显得是在跟王上谈条件一样,如此,便谢过王上了。”
“哈哈哈……好!”嬴政大笑道,“这人才的推荐和录用,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若是闲这文擂居小的话,等吕府彻底空出来了,就搬进吕府去。”
“呃……王上,难道你要将司马杰培养成第二个吕不韦?”司马杰说笑道。
“哈哈哈,你啊你啊。”嬴政用手点了点司马杰,说道,“这相邦的位置,可是已经有人了。不过,提到仲父,寡人想起一件事。”
司马杰问道:“可是与文擂居有关?”
“有些关系。”嬴政点了点头,说道,“他建议,你所编著的《史记》,应作为后世了解历史的唯一标准,而谨慎删减,并且不能在当世发布,而要留在百年之后。”
“百年之后?”司马杰惊问道,“谁能活那么久?”
“呵呵,谁说要咱们亲自动手了。”嬴政笑着说道,“留给后世子孙不就完了。”
“后世子孙?”司马杰略一思量道,“这到是个办法,想必王上是想借后世之口,将一些史料坐实吧?”
“嘿嘿,不错。”嬴政用颇为异样的眼神看着司马杰,说道,“但既然要将此事交于后世子孙,那就先要确保你有后世子孙来行使此事。”
“寡人看嬴成的妹子香叶就很是不错,不如找个日子,把喜事办了吧。”
司马杰:“……”
第209章 项燕的要求
司马杰愣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嬴政看着司马杰,嘿嘿笑道:“看你那没有出息的样子,怎么,一听说要娶媳妇,就吓傻啦?”
司马杰吞了一下口水,这才有些紧张地说道:“王,王上,这个,有些突然吧。”
“哎……”嬴政颇有兴致地说道,“论年龄,你与蒙毅同岁,只比寡人小了一岁,看看寡人,孩儿都快会走了;论礼数,你行冠礼的时间,比寡人还早了些,也已是成年男子,谈及婚嫁,有何不可?”
“微臣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应该先问问家父才是。”司马杰面色微红,似乎是刚喘匀了气息。
“这倒也是。”嬴政微微点头说道,“你父亲正忙着耕种第二批原谷种,等他回了咸阳,寡人再跟他提及此事。”
“嗯,好。”司马杰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嬴政知道,司马杰专心于学问,对于男欢女爱之事并不在意,就连当面提及,也会颇为羞怯。
“好了,再说两件正事。”嬴政也收起了大半的笑意说道。
“王上请讲。”
嬴政拉着司马杰坐了下来,靠近了身子低声说道:“此次陇西一行,寡人与义渠索林,还有羌族的羌瘣结交成了兄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名叫精绝,位于西域的中心地带,拥有着西域最将不可摧的城池。”
“精绝?”司马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远隔万里,又隔着大戈壁和戎狄各部族,咱们当然不会听说。”嬴政说道,“据说那精绝国,会利用极为坚固的石头建造坚不可摧的城墙,所以寡人便想向其讨教讨教,但却又不能贸然前往。”
司马杰眼前一亮,说道:“王上是想,也像之前尉缭和陈离那样,派出去些可靠的才士,去那里先打探一番?”
“不错。”嬴政的声音依旧低沉,“这件事,普通的粗人做不来,军中的人贸然前往,怕是会被人怀疑,所以还需要机灵一些的人带几个人去那里探访。”
“嗯,这倒是。”司马杰说道,“若说这各方面都适合的,似乎无人可及陈离,不如就叫他带队,如何?”
“呵呵,寡人也正有此意。”嬴政提高了些声音,“之前曹缭提前回到咸阳,寡人命其做了都尉,如今陈离立功回来,不如也封他个都尉,而这次的任务,便是前往西域,暗中探访精绝国。”
“那微臣去叫陈离过来。”司马杰说道。
“暂且不必。”嬴政阻住司马杰,说道,“所有的谋划由你来执行,不管何人问起,此事,寡人都一概不知。”
嬴政真实的目的,是查探有关密石的隐秘,但如今还不知道白衣老者与精绝国是何种关系,所以定然不能以秦王的身份公开进行探访。
司马杰眼珠转了转,明白了嬴政的用意,随即拱手道:“微臣领命。”
“还有一事。”嬴政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此次索林提议,说‘我士’如此厉害,不如让全军的将士都自称为‘我士’,此事,最先是由你提出,说说你的看法。”
司马杰略微思量了一下,说道:“微臣认为,这‘我’字一称,若不是专为‘我军’所用的话,用到全军,到反而凸显不出‘我军’的威势,若是以‘我’为自称,到不如干脆叫整个大秦都以‘我’自称,要有威势,就要全民皆兵。”
“哈哈哈!”嬴政大喜道,“好一个全民皆兵!”
就按你说的办,寡人即刻传旨,大秦官文,废除吾字,上下君民,尽皆以‘我’自称!”
嬴政之所以这样决定,不仅仅是为了震慑敌国,更主要的,是他知道“我器”早晚会全都毁掉,到那时,怎么也要给这立下大功的神兵留下一个念想。
况且,后世之人都以‘我’自称,也只道这是对自己的称呼,没人会追查‘我’字的由来,也就更没有人会探索‘我器’的去向与根源。
打定了主意,嬴政颇为满意地回宫颁布诏书。
昌平君接替了吕不韦的职务,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之前便是贵为右相,但这左与右的区别,却是十分巨大。
这一日,昌平君拿着两封书信来到嬴政的书房。
“王上,微臣这里有两封国书,在朝议上并未提及,还请王上提前查阅,再做定夺。”昌平君拱手道。
“是哪里来的国书?”嬴政问道。
昌平君一边拿出两封书信,一边说道:“其中一封,是义渠那边寄送过来的,而另一封,是来自楚国的。”
信笺还没有拆封。给国君的信,外人当然不能随意拆看。
昌平君颇为恭敬地将信递给嬴政。
嬴政率先打开了来自义渠的信函,观阅起来。
此信函,正是索林亲自书写的,里面说他与三长老回到了义渠遗部之后,与大长老、二长老和部族的所有有些地位的人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义渠部族的人果然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多数还是赞成迁移归秦,大长老与二长老商议了一下,决定服从余图的决定,但却也有些条件。
因为是举族迁移,所携带的东西众多,大长老向秦王索要一千头牛,来运送物品,另外还要确保陇西以北有足够的地方来放牧牛羊。
嬴政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笔墨,给国库写下了一道旨意。
第二封是楚王的国书,写的是其颇为挂念外孙,已经派遣项燕前来探望,同时慰问一下损失颇为惨重的西楚军。
看完了这封国书,嬴政不禁叹了口气,该来的,始终会来。
“项燕有没有给你送来私信?”嬴政看向昌平君,问道。
昌平君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自上次去了信之后,这是收到的唯一一封。”
嬴政放下国书,倒了杯茶递给昌平君,说道:“如此看来,项燕定然是与楚王商议过了此事,想必会有什么说辞吧。”
“即便是有什么说辞,想必咱们也不会损失什么吧。”昌平君的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西楚军,还是想到了项燕。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嬴政说道,“你将寡人的旨意拿到国库,然后划拨些银两,买些耕牛送到义渠部族去,然后做好接待项燕的准备。”
“微臣领命。”昌平君拱手辞去。
嬴政独自坐在那里想了想,然后起身向南苏的寝宫走去。
三日后,项燕果然到了咸阳。
嬴政端坐在议事大殿,看着项燕在昌平君的引领下走进大殿。
“外臣项燕,拜见秦王!”项燕放大了嗓门,躬身拜礼道。
“项将军免礼。”嬴政颇为肃重地说道。
项燕站直了身躯,声音高亢:“听闻秦王最近在雍城加持冠礼,已然收回了王权,贵国长信侯嫪毐预谋作乱,已被整治,而吕相邦则因举荐不利而遭株连,吾主得知大秦发生了此等大事,心忧秦王
的安全,所以特遣外臣前来拜会。”
“哈哈哈……”嬴政突然大笑起来。
众臣被嬴政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项燕也不明所以地呆在那里。
只见嬴政站起身,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说道:“寡人还真是命好,几位岳丈都是无比惦念寡人,大秦出了些乱子,列国都纷纷递来国书询问,强如楚国,竟然派来项将军亲自探视。”
就在这几天里,嬴政又收到了来自另外五国的国书,都是恭贺秦王加冠,询问嫪毐叛乱的内容。
“大秦的变动可并非小事,列国颇为关注也实属正常。”项燕正色说道。
“嗯,确实如此。”嬴政依旧笑容不减,“但不知道,列国如此上心,是善意呢,还是恶意呢?是打算出兵相助呢,还是想要落井下石呢?”
项燕知道嬴政是在用开玩笑的方式立威,到也不恼,同样哈哈一笑道:“秦王真会说笑,既然已为姻亲,怎可坐视不理,若是此次大秦应付不来,其它的几个国家会不会相助暂且不知,但大楚定然会派兵增援。”
“那寡人,可要多谢那未曾谋面的楚王岳丈了。”嬴政说道。
项燕似乎是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不知南苏公主在此次动荡中,是否安然,公子扶苏又是否无恙呢?”
“烦劳项将军费心,她们好的很,只不过在王宫外面散了散心而已。”嬴政依旧笑着说道。
项燕冷声道:“南苏与公子扶苏安好就好,也不枉西楚军的那些拼了命护卫她们的将士的苦心。”
嬴政知道项燕是在借助此事开始发难,于是应对道:“此番一役,西楚军不愧为大秦的热血男儿,奋勇杀敌,浴血奋战,实乃全军之楷模,大秦之典范!寡人已然重赏了所有西楚军的将士,封赏了亡者的家眷,项将军如此惦念西楚军,莫非楚国也要再行赏赐一番不成?”
项燕刚要再次还嘴,却听见昌平君在一旁说道:“启禀吾王,楚国既然派来特使,依照礼数,拜见君王之后,接下来应该先行拜会太王太后与太后了,还请楚国特使移步。”
嬴政点了点头,同时摆了摆手:“那就由昌平君带着项将军去吧。”
项燕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察到昌平君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角,于是咽回了话语,跟着昌平君出了殿门。
去往华阳宫的途中,项燕轻声嘀咕道:“贤弟,吾可是来帮你讨要说法的,你怎么不让吾把话说完?”
昌平君同样低声道:“兄长你想,这可是在朝堂上,王上他即便心中有愧,又怎么能当着众臣子的面给咱们个说法,这件事情,需要私底下说。”
“这到也是,那就找个时间再与秦王理论。”项燕说道。
“依兄弟看,这件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吾现在顶替了吕不韦的位置,所有的西楚军也都得意重赏,咱们还能怎么样?”昌平君说道。
“这怎么行!”项燕不自觉地语气加重,“他秦人连跟毛的没断,咱们西楚军死了将近四万,这不是存心又是什么?”
“嘘……”昌平君示意项燕不要大声说话,“其实吾也知道是被算计了,但以吾的立场却不能说些什么,所以才写信给项兄,不知楚王那边是怎么说的?”
项燕说道:“楚王说了,南苏刚生下的王子扶苏,呆在秦国不安全,让在下带着她们母子回楚国去。”
“什么?”昌平君吓了一跳,声音比刚才的项燕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