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9章 皇上不该逼她
转头一看,他正巧走进来,听到了若水的话。
眉头紧皱的说道:“薛运跑了?”
一看到他走进来若水他们急忙跪下请安,南烟也要起身,倒是被祝烽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也顺势坐在床边。
转头看着若水他们,沉声道:“怎么回事?”
若水低着头轻声说道:“回皇上的话,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见外面的人说,守在厢房那边的几个侍卫被药迷倒了,有人进去查看发现薛太医不见了。”
祝烽的眉头一拧。
南烟也皱起了眉头。
这时,有人来报,都尉府文书辜自云在外面求见。
祝烽一听,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南烟靠坐在床头,也想起身的,但这个时候才感到身子有些发软,她只能在祝烽的背后轻轻的叮嘱了一句:“皇上,有话缓着说。”
生怕他大发雷霆的,要砍人脑袋。
祝烽也没说什么,走到门口,就看见辜自云跪在还蛮是积水的地上,连连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祝烽沉着脸:“怎么回事?”
辜自云道:“回皇上的话,薛太医跑了。”
祝烽道:“朕知道她跑了,朕想要知道,她何时跑的,怎么跑的?”
辜自云急忙说道:“是在皇上和娘娘离开都尉府,去玉练河那边观战之后,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她就从厢房那边走出来。小人问了几个守在门口的侍卫,是薛太医对他们下了迷药,他们才昏过去的。”
祝烽皱着眉头,道:“确定已经出城了?”
辜自云道:“是。小的发现几个侍卫昏倒之后,就立刻搜寻了整个都尉府和罕东卫,都没有见到薛太医。守大门的倒是说,在皇上和大军离开之后大概半个多时辰,像是有一个人,连马都没骑就出了城。”
“没有骑马?”
“没有,都尉府的马,连同整个罕东卫的马,都已经供给了军中,如今这里一匹马都没有。”
“……”
祝烽微眯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立刻派出府中斥候,寻找她的踪迹。”
辜自云忙道:“小的这就下去安排。”
祝烽又说道:“不必往京城那边的路上搜寻,要搜就——只往这里通向白龙城的路搜。”
“……”
“搜到之后,也不要惊动她,尤其记得,不要对她动粗,只立刻回来禀报朕便是。”
“是。”
“还有,”
祝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自己下去,领四十军棍。”
辜自云一听,连连磕头:“谢皇上,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
祝烽一摆手:“下去吧。”
辜自云千恩万谢的走了。
祝烽这才回到房中,南烟坐在床头,这个时候极力的撑起身子:“皇上,能找得回她吗?”
祝烽道:“连马都没骑,这样的天气,在草原上能走多远?”
南烟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她,她也真是。”
“……”
“怎么能傻到这个地步,就这么两条腿走出去。”
说着,她又看向祝烽,问道:“皇上确定,她一定会回白龙城,而不是回京城。”
祝烽道:“她能从都尉府里逃走,就肯定是不会再想见咱们的。而且,之前沈氏那件事之后,朕已经将她的母亲发落回了白龙城,现在她只可能回那个家。”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
要知道,薛运是想要逃离那个家的。
但是到了现在,她只能回到曾经让自己想要逃离的地方,可见这些日子,她是有多煎熬了。
南烟看着他的眼神,倒像是万分感慨,也不知道是笑薛运的傻,还是笑别的什么
她问道:“那,从这里到白龙城,要多久?”
她恍惚的记得,当初从京城往沙州卫去,哪怕进入草原之后,也是走了很久的。
祝烽道:“骑马的话也要六七天。”
南烟睁大了双眼:“那她走路——”
祝烽道:“寻常人也要走上十几二十天,她还是个孤身弱女子,怕是,得要一个月吧。”
南烟倒抽了一口子冷气。
一个人,在这样茫茫无边的草原上走一个月……那得是什么样的惨状。
而且,姑且不论草原上可能会有野兽出现,更有可能,人在这里迷路,渴死饿死都有可能的。
她沉沉道:“她怎么就——”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看向祝烽,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道:“皇上不该逼她的。”
“……”
祝烽看了她一眼。
道:“你知道,朕跟她说了什么?”
南烟道:“皇上是不是跟她说了入后宫为妃的事?”
“……”
“在玉练河那边说的?”
“……”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点点头。
南烟道:“就算是——可皇上不能完全不为她着想。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如今这样好了,人给逼走了,万一在路上有个闪失,那该怎么办?”
祝烽眉头拧着,也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只说道:“朕会加派人手,尽快找到她。”
“……”
“这样的天气,她也走不远。”
南烟苦笑着说道:“那倒未必。”
“……”
“妾观她的心性,倒是刚性,能在这个时候坚持离开,寻常的斥候只怕都带她不回来的。”
祝烽道:“所以朕不是说了,找到她了也不必惊动她。”
南烟看着他,立刻就明白,他到时候是要亲自去把薛运找回来的。
她立刻说道:“到时候,妾也去。”
“你?”
祝烽闻言,又看了看她,只见南烟整个人都有些软塌塌的靠坐在床头,面色蜡黄,眼睛有些发红,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祝烽道:“你都这样了,还想乱跑?”
南烟忙道:“妾没事,就是有些着凉——”
可话没说完,就像是打她的脸一样,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而祝烽看着她的脸上飘起了一点不正常的嫣红,眼神都比刚刚的涣散了很多。
尤其是,她呼吸的时候喷出的气息,直扑脸上,比寻常更热得多。
他抬手一抹她的额头,立刻皱起眉头。
“发烧了!”
第2610章 我想陪着皇上嘛
他抬手一抹她的额头,立刻皱起眉头。
“发烧了!”
“啊?”
南烟一愣,下意识的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没什么感觉,说道:“没有吧?”
祝烽生气的说道:“你还犟?”
“……”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脸都烧红了!”
“呃……”
南烟自己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样子,就被祝烽一把塞进了被子里,她还挣扎着要钻出来,却被祝烽按住两边的被角,凶神恶煞的道:“你敢动!”
“……”
看着他的样子,谁敢啊?
南烟只能瘪瘪嘴,缩回被子里。
祝烽这才又转头对着在门口候着的听福他们说道:“去告诉长史,立刻传府内高明的大夫过来,贵妃病倒了。”
“是。”
很快,都尉府内的一群大夫都齐聚在贵妃的房中,一个个惊惶失措,他们到底都只是军中的大夫,主要只能看一些外伤,而且,也从来没有服侍过贵妃娘娘这样的人,吓得一个个哆哆嗦嗦的不敢动。
最后,还是一个大夫大着胆子开了一帖药,熬了给南烟喝下去,但也连连磕头的告诉皇帝,贵妃受了风寒,这场高烧是免不了的。
祝烽愤怒的将这些人都踢了出去。
忙碌到了大半夜,南烟果然发起了高烧。
之前她还没感觉自己烧起来了,到这个时候,是已经烧得没感觉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直嘟囔。
祝烽亲自照顾她,将帕子在冷水里浸透了,拧得润润的,覆在她的额头上。
一阵清凉带来了短暂的清醒。
南烟睁开一线眼睛看着祝烽,眼睛里也是红的。
呆呆的望了他好一会儿,她说道:“皇上……”
“嗯,”
祝烽凑到她身边,轻声道:“还难受吗?”
南烟呢喃着道:“皇上怎么还不睡?”
“……”
“跑了那么久,要睡觉,好好休息。”
“……”
“不然,会病的。”
“……”
祝烽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看来,是真的病糊涂了,自己都烧成这个样子了,还有闲暇来担心自己。
于是伸手轻轻的拧了一把她的脸:“你给朕安分些吧。”
“……”
“好好睡一觉。”
南烟昏沉沉的想睡,又竭力的睁开眼睛看着他,见祝烽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把额头上已经温得发热的帕子拿走,重新拿了一块帕子浸了水,拧干拧干放在自己的脑门上。
她有些反应过来:“我真的病了啊?”
“还有假病吗?”
“……”
“都说了不让你跟朕去,你偏要去,去了还要跟着淋雨,你怪得了谁?”
南烟晕晕乎乎的,也想不起自己干的事,只笑笑,对祝烽说道:“我想陪着皇上嘛。”
“……”
祝烽的呼吸顿了一下。
其实,比起南烟病中的煎熬,他已经是好几天都没睡好,冰冷的雨打在他的身上,虽然不惧,也并不是不痛不冷,只是,常年来惯于承受苦痛的他,比普通人有更大的忍耐力。
可一听到南烟这话,他的心里就好像被一点久违的,酸楚的东西涌上来,淹没了。
安静的看着南烟。
南烟也耷拉着眼皮,要睡不睡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祝烽俯下身来,隔着那块润了凉水的帕子轻轻的吻了她一下。
然后柔声道:“快睡吧。”
南烟迷糊的“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南烟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感觉到头上重重的,她勉强将虚软无力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伸手一摸,是已经有些发干的帕子,拿开帕子,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好像不烫手了。
祝烽呢?
她一扭脑袋,就看见祝烽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额头,正睡着。
大概是一夜都没离开。
大门虚掩着,能看到若水他们几个也在门口坐着,显然是祝烽在里面照顾自己,他们不能进来,也不敢走,只能陪着在外面熬。
大家都累坏了吧。
这样一想,南烟又感动,又心疼。
目光再慢慢的移回到祝烽的脸上,外面阳光倒是很好,下了一整天的倾盆大雨将所有的阴郁之气都驱散了,阳光毫无遮蔽的直射在窗户上,透进屋子里的光线虽然不太热,却照得人脸上,丝毫的神情都显露无遗。
所以,她清楚的看到了祝烽眼角的细纹。
还有一缕乱发,从耳畔落下。
其中更是有一根银丝,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
南烟伸出手去,揪着那根白头发在指尖绕了两圈,捏紧了,然后一下子拔了。
“啊!”
祝烽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怎么了?”
南烟立刻将手放下。
笑着看着他:“皇上。”
祝烽一看她醒来,忙说道:“醒了?还烧不烧了?”
“妾没事了。”
南烟笑眯眯的看着他。她还记得,自己刚到祝烽身边服侍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身上都满是戾气,尤其晚上,突然惊醒过来会拔剑的,虽然不像叶诤说的“梦中好杀人”那么残暴,但也的确是戾气十足。
可现在,他突然惊醒,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了。
这些年的他,真的变得好温柔了。
这个时候祝烽倒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伸手摸了一把她的额头,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说道:“还是有些低烧,还得再休息。”
说完,将被子给她掖了掖。
“想吃点什么?”
他这一问,南烟才发现,自己的虚弱不仅是病的,更是饿的。
立刻道:“烧鸡。”
“……”
祝烽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病着不能这么油腻的东西。”
“那,烩羊肉?”
“不是说了,不能吃油腻的。”
“那妾能吃什么?”
“朕让厨房给你热着粥呢。”
南烟一听,整个人都垮下来似得,喃喃道:“生病了还不让吃点好的。”
祝烽笑道:“等你好了,烤全羊朕都给你送来。现在先听话,这两天吃点清淡的,把病养好了再说。”
说完,便回头吩咐了一声。
若水他们还蹲在地上打瞌睡,一听见皇帝的吩咐,众人都从地上跳起来,慌慌忙忙的下去准备了。
南烟问道:“皇上,薛运找回来了吗?”
第2611章 怎么,才这一点啊?
南烟问道:“皇上,薛运找回来了吗?”
祝烽摇了摇头。
南烟立刻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怎么还没找回来呀?皇上要不要多派些人马出去。”
祝烽道:“朕派的人手还不够多?十几路人马了。”
“那怎么——”
“你以为,草原上跟在中原一样吗?”
“不一样吗?”
“傻子,在中原,不管什么样的山林丘壑,都是有路的,大大小小的官道小路,要找人都是沿着路去找;可草原上是没有路的,这么大的地方,人马一散出去就真的是散出去了,再加上,她本来就有意要逃走,自然是要躲着人。”
“……”
“这样一来,就更不好找了。”
“哦……”
南烟轻轻的点点头,但还是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尽快找到她吧。”
“……”
“妾一想到她孤身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就担心。”
“……”
“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祝烽道:“放心吧,朕派出的人马不少,而且,前两天这边才打了一场打仗。周围的狼群肯定都已经被震吓得散开了,她应该不会遇到这种危险的。”
南烟闻言,轻轻的松了口气。
“这就好……”
这时,厨房那边送来了饭食。
果然是粥和小菜,但幸好祝烽还有良心,虽然是粥,也让人煮了一些鸡丝进去,还准备了一些酸辣可口的小菜,南烟虽然嫌这些东西寡淡,却还是风卷残云一般的将送来的东西都扫进了肚子里。
完了之后打着嗝,又躺回到床上。
祝烽道:“再睡一会儿?”
南烟摇着头:“都睡了那么久了,再睡下去,妾的手脚都要僵了。”
祝烽笑着道:“那你想怎么样?还想出去再折腾一回吗?”
“唔……”
“行了,别乱想了。朕在这里陪你说说话,府里的大夫也说了,你这场病是免不了的,而且未必只烧这一下,恐怕接下来还有反复的低烧。你安分着养着,别再折腾了。”
南烟抬眼望着他:“皇上不用去处理政事吗?”
祝烽道:“差不多都处理完了。”
“对了,战果如何?”
南烟这个时候倒是又清醒了一些,急切的问道:“两边都收兵了,可现在结果如何呢?”
祝烽道:“才刚好些,又东问西问的瞎操心。”
“……”
“战果如何,跟你没关系。”
南烟瘪了瘪嘴,却又轻声嘟囔着:“可是,妾到底是亲自去观战了的呀,关心战果,也是人之常情嘛。”
“……”
“皇上若不告诉妾,那妾就算是睡着了,也会做噩梦的。”
祝烽被她这威胁的话语气得咬牙。
伸手拧着她道:“你就知道跟朕来这一套!”
南烟急忙嘿嘿笑着说道:“皇上就告诉妾吧,妾就算病着,心里也一直挂着这事儿呢。”
像是拿她没办法似得,祝烽叹了口气,才说道:“陈紫霄已经带兵回来了。”
“阿日斯兰那边——”
“杀敌人数暂时还未计算,但他那边,折损了将近四万人。”
“……!”
南烟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差不多,是折损过半了。
其实昨天观战的时候,看着他们从白天一直打到晚上,就知道战况惨烈,死伤无算,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南烟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阿日斯兰这一次,可是元气大伤啊。”
祝烽道:“要的,就是这个。”
“那,蒙克那边呢?”
南烟更关心这个。
蒙克的势力更庞大,最好是可以最大程度的削弱他的力量。
祝烽道:“现在派出去的人马还没回来,不过,按照阿日斯兰那边的估算,可能折损在两三万人左右。”
“啊?”
南烟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
她原本的希望是在五六万人左右,但现在这么看,只一半而已。
南烟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才这一点啊?”
祝烽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不是应该悲天悯人的,为这些死伤的人悲痛吗,怎么还嫌对方折损的人太少?”
南烟睁大眼睛,认真的说道:“死伤的人自然是无辜的,战争也的确不好,可妾到底是炎国贵妃。咱们已经参战了,自然是要为自己考虑的,既战则胜才对。”
祝烽轻笑了一声。
然后说道:“好了,你看你的脸色又不太好了,赶紧躺下睡吧。”
南烟乖乖的躺进了被子里,又趴着被角问道:“皇上,下一步该怎么办?”
祝烽道:“朕已经派人到阿日斯兰和蒙克的大营中庆贺他们的胜利,同时也告知他们,若再要战,朕还可以给出帮助。”
南烟呵呵笑道:“皇上好——英明。”
祝烽白了她一眼。
其实这个时候,阿日斯兰和蒙克多少肯定已经回过味来了,祝烽是在极大的削弱他们的势力,但仗已经打完了,他们损失惨重,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跟祝烽翻脸。
南烟问道:“那,他们两边接下来会不会报复我们?”
祝烽道:“仗打到这个地步,他们两边是彻底不可能复合的;要报复朕,一来师出无名,二来没有确凿的证据,三来,朕在战前已经跟他们把话说得很明白,朕句句真话,他们若再要来找麻烦,也不过是丢自己的脸罢了。”
南烟嘿嘿的笑了笑。
又问道:“那,去援助蒙克那边的人马什么时候能回来?”
“快了。朕派人过去传话的时候,也顺便让他们即刻启程。”
南烟点点头:“那就好。”
“……”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薛运找回来。”
祝烽看了她一眼,只笑笑,没说话。
她睡下便没再起来,到了傍晚的时候,祝烽过来一看,她果然又开始低烧了起来。
之前都尉府的大夫便说过,她这样受了寒,会反复一阵。他便索性将一些文书拿到房中来,坐在床边,一边看着,一边照料她。
南烟烧得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就看到祝烽处理事情的时候,还抽空照顾自己。
呢喃着:“我真没用……”
祝烽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知道就好。”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英绍的声音——
“皇上。”
第2612章 早有安排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英绍的声音——
“皇上。”
南烟一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激灵了一下,英绍便是祝烽派去蒙克大营中驰援蒙克那边作战的,他回来了,看来那一批人马也已经回来了。
南烟动弹了一下,想要撑起身子去看,可她意识不到,她的“动弹”,根本就只是在被子里小小的扭了一下,甚至连被子都没动一下。
祝烽伸手拍了拍被角,只柔声道:“睡吧。”
便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南烟躺在床上,滚烫的眼皮睁开一线,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祝烽的背影,和站在外面的英绍,正对着祝烽行礼叩拜,祝烽简单的一抬手:“不必多礼。”
然后,英绍便直起身来,开始跟他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
因为离得太远了,而且大概也知道贵妃生病,英绍的声音压得很低,南烟竭力的想要听清,可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蒙克”、“军中伤员”、“疫病”几个词。
伤员……
疫病……
她迷迷糊糊的默念着,其实,也只是吐息间有些起伏罢了,根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脑子更是被低烧烧成了一团糊糊,还在费力的想着:什么疫病?伤员的疫病,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英绍禀报完毕,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祝烽又走回到床边。
低头看了看烧得满脸通红,只眯缝着一双眼睛,想要看他,又好像看不清楚他的南烟,轻声说道:“你还折腾什么呢?”
“……”
“赶紧睡吧。”
说完,伸手摸了摸她汗湿的脸。
南烟目光闪烁了一下,终于闭上双眼,陷入了一片混沌当中。
她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
期间倒是醒过好几次,都是祝烽抱着她做起身来,喂汤喂药,她倒是乖,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可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麻烦,连一滴汤水都没撒出去过,只有喝药的时候,如果太苦,就拼命的闭紧了嘴不让喂。
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让她吃下去的。
总之,到了第三天,折磨人的烧终于退下去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些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的大夫们也都像是从鬼门关回来似得,一个个恨不得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都尉府里的人一波一波的来给贵妃娘娘磕头,南烟还有些蓬头垢面的靠坐在床头,只看着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便挥挥手:“都免了。”
于是若水便去门口,让他们都退下。
南烟悻悻的说道:“本宫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这样子都让人看去了,丢死人了。”
若水在一旁笑道:“娘娘不知道,这两天娘娘病着起不来,府里的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生怕惹得皇上不高兴,如今娘娘好了,他们自然是松了口气,可把命捡回来了。”
南烟笑了一下,问道:“皇上呢?”
若水道:“早起的时候还守着娘娘呢,不过后来陈大人有事,皇上就去了议事厅了。”
“什么事啊?”
“不知道,好像——好像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南烟微微蹙眉,如果真的是大事,可都尉府里怎么安安静静的,下面的人还都只顾着来给自己磕头请安。
想来,应该不是他们的大事。
她想了想,说道:“先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把这一身晦气洗掉。”
“是。”
她虽然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的吃东西,起床的时候人还有些发虚,但身上实在了汗臭得要命,咬着牙清洗了一番,再回到房中的时候,祝烽也来了。
一看她这样,立刻说道:“真是胡闹,怎么也该先吃点东西再去沐浴,万一昏倒怎么办?”
说着指着若水他们:“你们都在干什么?”
众人吓得跪了一片。
南烟立刻说道:“皇上别怪他们,是妾要他们这么做的。躺了这几天,身上都臭了。”
“少胡说!”
祝烽虽然生气,但看着她好起来,连眼睛都亮了的样子,到底也是高兴,训了他们几句,便也不说什么,只让厨房赶紧送了午膳过来。
总算见到一些荤腥,南烟吃得涕泪横流。
祝烽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还是说道:“吃慢点,饿了这么几天,吃得太多了肠胃受害。”
南烟狠狠的灌下了一碗饭,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摸着肚子:“舒服!”
祝烽笑道:“再喝点汤。”
说着,亲自给她盛了半碗汤,南烟接过来,溜着碗边儿轻轻的嘬着,又想起什么来,问道:“皇上刚刚去议事厅,是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祝烽看了她一眼,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哦。”
“蒙克撤兵了。”
“啊?!”
原本听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南烟还当真,可一听蒙克撤兵了,惊得碗里的汤差点撒出来。
她瞪大眼睛看着祝烽:“怎么会?!”
祝烽道:“打不赢,损失惨重,不撤做什么?”
“……”
南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立刻,她就想到自己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像听到英绍过来报告,说起了蒙克大营里的事。
似乎提到了——伤兵,还有,疫病!
她马上问道:“是因为疫病吗?”
祝烽又看了她一眼。
南烟道:“那天,英大人过来禀报的时候,妾迷迷糊糊的听到。”
祝烽的嘴角勾了一下。
南烟脸呼吸都提了起来,轻声道:“真的是疫病?”
祝烽道:“不然呢。”
南烟一下子将碗放回到桌上,有些发懵的想了很久,然后再转头看向祝烽,刚刚一直在顾着她吃喝,自己都顾不上吃,直到这个时候,祝烽才开始吃东西。
南烟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疫病?”
“……”
“就算大战大灾之后,会有疫病出现,但也不该这么短的时间就出现啊。”
“……”
“仗打完才几天啊。”
祝烽低着头,一边吃一边说道:“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出现了。”
“……”
南烟转头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这,就是皇上之前说,早有安排的,是吗?”
第2613章 时疫
南烟转头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这,就是皇上之前说,早有安排的,是吗?”
祝烽抬头看了看她。
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仿佛是笑意的光影,只说道:“你说说,朕安排了什么,让朕听听看。”
说完,仍旧吃东西。
南烟两只手握着那盛汤的小碗,也不喝汤了,认认真真,甚至有些费力的思索,从病了几天,几乎乱成一锅浆糊的脑子里捞出了一点东西,又仔细的整理了一下。
然后说道:“是……水吧。”
祝烽道:“继续。”
“皇上之前,几次去玉练河那边巡查,虽然是带着薛运过去说让她入后宫的事,但其实,皇上也的确是去看玉练河的流向。”
“……”
“白虎城那边,就在玉练河畔,不好动手。”
“……”
“若是对他们动手,连咱们也会受牵连,所以,皇上想到了玉练河的下游,蒙克驻扎的军营是取水自玉练河的。”
祝烽不置可否,只说道:“然后呢。”
“然后,”
南烟歪着脑袋又想了想,说道:“妾那一次单独在城中巡游了半天,发现城中的运水车开始大量的运水回来,至少能提供城内数月之用。”
“……”
“想来,皇上是担心时疫爆发难以控制,所以,先从这边的源头杜绝将疫病染入罕东卫的可能,也就是全部使用干净的水源。”
祝烽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时疫是朕造成的?”
南烟道:“因为从那几天开始,连妾和皇上用膳,都吃不了太多肉了。”
“……”
“照理说,关西七卫这边的供给是由川陕等地提供,若是别的时候,可能发生道路不通,供应不及;可人人都知道皇上巡查西北罕东卫,川陕那边的官员除非不想干了,否则断不可能短缺这边的供给。”
“……”
“就算他们的供给一时运不过来,可陈紫霄如此忠臣良将,哪怕割他身上的肉,也是要给皇上用的,怎么可能会短缺到妾和皇上的桌上呢。”
“……”
“那很有可能,近期,有大量的耗用。”
“……”
“而且,是皇上的耗用。”
南烟看向他,认真的说道:“妾知道,皇上看史书,非常喜欢武帝身边的卫霍二战神,将他们奉为天将,也时常叹息霍去病的英年早逝。而妾年幼时曾经听老祖母他们讲过一段野史,言霍去病之死,是匈奴人将病死的牛羊埋在水源周围,水中便染上了疫病,霍去病便是因为喝了那样的水,染上了疫病,最终英年早逝。”
“……”
“皇上是用这个法子……”
祝烽没有说话,只勾了勾唇角。
南烟睁大双眼:“真的啊!”
祝烽仍旧没有说话,而南烟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答案了。
她长叹了一声,说道:“所以之前,皇上带着妾去蒙克的军营的时候,就严格的控制了众人的饮食和用水,连英绍带着的人都是自备干粮和水。表面上,是做出要提防蒙克给他们下毒的样子,其实,是因为他们所用的水是不能喝的。”
祝烽吃完了碗里的东西,放下碗筷。
然后说道:“你,也不是现在才知道的吧。”
南烟眨眨眼睛:“啊?”
祝烽沉着脸,说道:“朕带你去蒙克的大营,在离开的时候,你是不是提醒了那个叫修筠的,让她饮水的时候注意?”
“呃……”
听到这话,南烟低下了头。
祝烽沉着脸说道:“你可知道,你这样说,万一修筠听者有心,听出了你话里的意思,转告了蒙克,那朕的这一计,就落空了。”
南烟轻声道:“皇上恕罪。”
其实那个时候,她也并非完全猜出了祝烽的计划,只是知晓他时常去巡查玉练河,看到了城中运水的车在来往忙碌,也感觉到了餐桌上少了许多荤腥。
她隐隐的感觉到,可能水会出问题。
后来,他们从蒙克大营回来的时候,更看到了城中运送秽物的车辆往玉练河那边走,她便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南烟轻声道:“其实妾并不是要救她。只是知道她怀了身孕,于心不忍。”
“……”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祝烽看了她一眼,沉沉道:“罢了。”
“……”
“至少现在没出什么乱子。”?南烟松了口气,又问道:“那,蒙克他们现在,是真的已经撤军了?”
祝烽道:“按照英绍回来的说法,蒙克那边的统计是损失了接近三万人,这个数字哪怕有差,也差不了多少,可是疫病就不同。”
“……”
“他这一次出兵,也至少损失了一半的人马。”
“……”
“这几年里,他这边,是不会再轻易出兵了。”
南烟忙问道:“那,阿日斯兰那边呢?”
“……”
“他那边,怕是染不上疫病的吧。”
祝烽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他那边……不用疫病。”
不用疫病?
南烟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微微一动。
不知为什么,这话听着,好像话里有话——不用疫病,那用什么呢?
但是看祝烽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想来是问不出来的,她只能乖乖的捧着碗,将剩下的已经温下来的汤一口喝尽。
她擦了擦嘴,正要起身走回卧榻去歇一歇,突然又想起什么来。
回头看向祝烽:“对了皇上,妾昏睡了这两天,可有薛运的消息没有?”
祝烽道:“没有。”
“啊?”
南烟睁大了双眼:“还没找到?”
祝烽看了她一眼:“你倒比朕还急。”
南烟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妾不想别的,就只想着她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子这么走在草原上,难免是要出事的呀。”
祝烽沉沉的出了一口气。
看他的神情,显然也并不轻松。
谁都知道,在草原上行进有多难,连他派出去的队伍都需要向导,需要护卫,民间的商队走在这些地方,也都是需要雇佣武卫的。
她一个人这么离开,几乎是把命豁出去了。
看来,也真的是将她逼到绝境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逼出什么来。
这时,小顺子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跪下行了个礼,说道:“启禀皇上,有薛太医的消息了!”
第2614章 你不放心?
这时,小顺子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跪下行了个礼,说道:“启禀皇上,有薛太医的消息了!”
一听这话,两个人都惊了一下。
祝烽忙问道:“她在哪里?”
小顺子道:“是城中巡查的士兵来报,说是今天城内来了一个商队,是从西域那边来的。守城的士兵循例查问,结果听到他们商队里的人说起,就在前两天,他们走在草原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徒步行进的人。”
南烟道:“然后呢?”
小顺子道:“那个徒步的人非常的狼狈,看到商队有马,就花了一大笔钱,问他们买了一匹马。”
“他们卖给她了?”
“她给的钱不少,商队的马匹又多,就卖了一匹给她。”
“……”
“守城的士兵仔细询问过了,那个买马的人的身型样貌,的确就是薛太医的样子。”
“……”
南烟倒抽了一口冷气。
说道:“她买到了马,那可就不好办了。”
祝烽沉声说道:“倒也未必。她这几天在草原上肯定过得非常的艰难,哪怕买到了马,体力也难以支撑。”
说着,立刻问道:“可有问清楚,那个商队是从那条路走过来的?”
小顺子忙说道:“奴婢特特去问了,他们是沿着北尫坡那条路过来的,遇到薛太医的那段路上,旁边不远就有一口甜水井。”
祝烽一听,立刻明白过来。
这些日子为了白虎城大战,他已经把罕东卫附近的地图都翻烂了,那条路,他自然也知道。
立刻说道:“马上传话给英绍,派出人马,立刻去追上她。”
“是!”
“还是朕之前交代的,追上她之后不要惊了她,等朕去了之后再做安排。”
“奴婢明白。”
小顺子急忙转身出去了。
南烟看着祝烽,轻声说道:“能追得上她吗?”
祝烽道:“北尫坡离白龙城还远着呢。这条路,她连十分之一都没走完。”
“……”
“就算现在有了马,可是以她的身体,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南烟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祝烽看了她一眼:“你要去?”
南烟看着她:“皇上不让妾去?”
祝烽沉默了一下,才沉沉的出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病刚好?”
“……”
“你这个样子,能上得了马吗?”
“……”
南烟自己也沉默了下来。
的确,虽然现在她的烧都退了,也能顺顺利利的吃下那么多的东西,可自己还是能感觉到气息不足,哪怕是坐一会儿,都会腰腿发软。
她想了一会儿,抬头望着祝烽,轻声说道:“那,皇上一个人去?”
祝烽看着她,反问:“你不放心?”
“……”
南烟说不出话来。
对祝烽,对薛运,她倒也不会是不放心。
只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一根断不了的线在牵着。
这一次过去,就是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而且,对薛运这个人和她身上的发生的事,她从头到尾都是眼看着的,不希望到了最后,错过所有的真相。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妾,想去。”
祝烽也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说道:“你这个样子,马是骑不了的,只能坐车。”
“……”
“按照薛运的脚程,哪怕现在即刻出发去追,快马也要跑两三天时间。若备马车,那时间就难说了。”
南烟想了想,说道:“那,皇上先去吧。”
“……”
“妾,随后跟着过来?”
祝烽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拿她没办法似得。
只说道:“朕会让人给你备好车,但能不能走,怎么走……你自己掂量吧。”
南烟道:“是。”
祝烽陪着她做了一会儿,外面便有人来报,英大人已经派出一支队伍去追赶薛太医,顺便也派出人马,将之前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有靠近北尫坡的,便让他们都往那条路上集合。
祝烽便对南烟道:“朕也过去了。”
南烟一直送他到门口,轻声道:“皇上路上小心。”
祝烽看了她一眼:“你路上,才是要小心。”
说完,转身便走了。
南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方,仍旧站在门口,直到若水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娘娘,进去坐坐,休息一会儿吧。”
南烟想了想,道:“坐得太久了,本宫想出去走走。”
“娘娘不累啊?”
“累倒是不累,走一走顺顺气。”
“是。”
看着外面又起风的样子,若水回到房中,取了一件衣裳给她披上,便扶着她出了院子,在这都尉府中慢慢的踱步。
走了一会儿,就看见英绍路过前面的一条路。
南烟立刻叫住了他:“英大人。”
英绍一见是贵妃,立刻低下头,走过来对着她行礼:“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道:“皇上不是已经出发了吗?没带大人随行?”
英绍道:“皇上吩咐了,若明日贵妃娘娘也要出行,让微臣随行保护贵妃娘娘。”
南烟笑了笑。
然后说道:“本宫有件事想要问问大人。”
“不知娘娘有什么事要问?”
“英大人之前是从蒙克的大营里回来的,本宫听说,那边起了疫病,死了很多人。”
“是。”
“那,蒙克身边有一个妃子,叫修筠的,英大人知道吗?”
英绍想了想,立刻说道:“微臣知道这个人。”
南烟忙道:“她如何了?”
英绍又想了想,说道:“微臣等只是奉命前去援助,在他们的大营中也不能随意走动,所以,跟这位修筠娘娘并没有什么接触。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在离开他们大营的时候,微臣好像听说,她出了点事。”
南烟急忙问道:“什么事?也病了?”
英绍道:“具体的,微臣不知道,只知道蒙克将营中所有的大夫全都召集起来,去了她的营帐里,后来,好像蒙克接连杀了几个大夫。”
“……”
“只是,微臣急着带人回来复命,就没再留意这件事了。”
“……”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修筠这一胎,怕是难保的。
第2615章 老天,你何苦如此待我?
看来,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修筠这一胎,怕是难保的。
南烟想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英绍说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英绍后退一步,对着她行了个礼,刚要走,想了想又转过身来对着南烟说道:“娘娘明日若要出发,可早一些派人来吩咐微臣,微臣会早做安排。”
南烟道:“本宫知道,到时候就辛苦你了。”
“娘娘言重了。”
说完,他便退下了。
等到他走了,南烟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再挪动一步,心里沉沉的,连带着脚步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修筠的孩子,怕是没保住。
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如何。
至于蒙克——不管怎么样,那到底是他的骨肉,就算平日里看到他总是一副随心所欲,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的内心的样子,即便对着这一场大战,他都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的起伏,可蒙克却说,他怒杀了好几个大夫。
可见,到底还是伤心的。
当然,对于他的喜怒哀乐,南烟并不关心,只是想着那个孩子,多少心里有些酸楚。
也许是当了娘的人,对上这样的事,心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
希望修筠接下来不要受太大的委屈才好。
她知道,后宫的日子是很艰难的,失去一个孩子的妃子,要面对帝王的冷遇就不用说了,只怕等他们拔营回库伦城之后,面对蒙克后宫其他的妃子,才是真正难熬的日子。
若水一直站在旁边。
看着南烟一脸忧郁的神情,轻声说道:“娘娘还在担心那个什么修筠娘娘啊?”
“……”
“她到底是倓国皇帝的妃子,娘娘为她担心,谁又会领情呢。”
“……”
“还是多想想自己的身子吧,这才是最要紧的。”
听到她的话,南烟忍不住笑了笑。
道:“你说得对。”
想来,修筠自然有她自己的路,有她自己的人生,自己这个局外人如何担心,都只是个旁观者罢了,过好自己的人生,才是最要紧的。
再说了——
两个人这一回分开,还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见面。
说不定,这一生,就不会再见了,也未可知呢。
她伸手过去让若水扶着,说道:“再陪本宫走一圈,就回去休息了。”
“是。”
他们沿着内院的小路走了一圈,正要往回走的时候,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南烟身上的衣裳都飘了起来。
一阵沙尘被风卷着,差一点眯了他们的眼睛。
南烟微微眯着眼睛,抬手拿袖子挡在脸前,说道:“又起风了。”
若水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哎唷,那边好像有乌云哎。”
“嗯?”
南烟闻言,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西北方向的天空,远得到了天边的地方,隐隐能看到一片的乌黑色。
真的像是乌云。
正被风吹着,慢慢吞吞的往这边走。
南烟说道:“之前下了那么大的雨,好不容易晴了两天,可千万不要又下雨。否则皇上他们在路上,可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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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烽他们离开罕东卫,沿着薛运出行的路线直往北尫坡前行的时候,也看到了远处天边的那片乌云。
众人的心里都提着一口气。
不过,这片乌云却没有立刻下下雨来,而是在他们的头顶整整压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早上,大雨瓢泼而下。
几个亲兵紧随着祝烽,都纷纷劝道:“皇上,要不要停下来避一避雨?”
祝烽眯着眼睛,大雨已经打得他们快要睁不开眼了,沉声说道:“这个地方,有何处可以避雨?”
众人一时间也不好说。
眼前不比中原地区,又山又树,这里只有一望无垠的草原,若要避雨,倒也不是不行,下马之后找个地方架起避雨的棚子。
可是那样,非常的耗费时间。
皇帝在一路上几乎是昼夜不停,显然是一定要将薛太医抓回来的,自然是不肯浪费这个时间了。
就在这时,前方跑来了一骑人马。
正是之前他们派出跟随薛太医的斥候,飞驰过来正要下马行礼,已经说道:“不必下马了。人呢?”
那斥候道:“皇上,人就在前面。小的们有两个人紧跟着。”
祝烽一听,立刻一夹马肚子:“走。”
又是一阵风驰电掣,跑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在一片银灰色的雨幕当中,总算看到前方几个人影在晃动。
祝烽正要飞驰上前,却见几个人走过来,拼命的挥手示意他停下。
祝烽立刻勒住马:“怎么回事?”
几个斥候道:“皇上不能再走了,前面有浮草和泥潭。”
“什么?!”
祝烽一听,皱起了眉头。
立刻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前方一处低洼地带,大雨中根本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匹马已经陷落了大半,直伸长了脖子拼命的发出嘶鸣,而在马匹身边,大半个身子陷入泥潭里的,正是薛运!
她的脸色苍白,不仅是被吓坏了,也是被冻坏了。
原本买了这匹马,她大喜过望,想要赶紧离开关西七卫的势力范围,早日回到白龙城,可就在昨夜,她隐隐的感觉到,好像身后远远的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立刻意识到,可能是皇帝派出来的人。
这一下,让她连觉都不敢睡,连夜上马疾驰,偏偏天不逢时,又下起了大雨,马都不肯走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乌云罩顶,好像将整个天地都遮蔽起来。
忍不住苦笑道:我这一生,并未作恶,老天,你何苦如此待我?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下地来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地里前行,偏偏大雨迷了眼睛,一脚踏错,就陷进了这片泥塘。
这一刻,她几乎绝望。
可在绝望中,心里却好像升起了一点莫名的,熟悉的感觉。
好像,好像曾经——
就在她挣扎的时候,前方传来了马蹄声,一抬头,看见雨幕中走过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拼命的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的靠近。
那一步一步,好像踏在她的心上。
薛运睁大了双眼,轻声道:“你——”
第2616章 生死攸关时,在想什么?
那一步一步,好像踏在她的心上。
薛运睁大了双眼,轻声道:“你——”
雨水,和从心里涌上来的滚烫的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再无声的混杂着冰冷的雨水滴落下来,让她的视线一时间又变得清晰。
立刻就看清了。
走过来的人,是——祝烽。
“……!”
这一刻,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甚至都忘了挣扎,也忘了呼救,就这么僵在了那里,傻傻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哑声道:“你——?”
祝烽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有些惘然的神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侧过头去,吩咐跟随上来的亲兵:“把绳索拿来。”
“是!”
几乎和上一次,祝烽赶去白龙城会见安息国特使的时候,在路上遇到陷入泥潭的薛运一样,他也和之前一样,抓住绳索的一头,将另一头抛了过去。
绳子正正落在了薛运的面前。
激起的泥浆溅到了她的脸上,可薛运却还呆呆的趴在地上,像是在出神。
祝烽眉头一皱:“快抓住绳子!”
“……?”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薛运又是一愣,再抬头看他一眼,好像才回过神来。
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了绳子。
而祝烽用力的往回一拉,那绳子竟然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祝烽的眉头都拧紧了。
周围的人也不由得疑惑,谁都看得出来,薛运在走神,可人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生死攸关,泥潭已经吞没到她的胸口,再往下陷一点,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了!
众人也纷纷说道:“薛太医,你留神啊!”
“是啊,用力抓紧了才行!”
薛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再看向眼中明显流露出了怒意的祝烽。
立刻道:“是,是。”
然后挣扎着伸长了手臂,抓住落在地上的绳子,这个时候她也的确虚弱得再没多余的力气,索性将绳子在手臂上挽了好几圈,最后在掌心打了个结,再咬牙拽紧。
祝烽这才沉沉的出了一口气,说道:“留神了!”
说完,用力的将绳索往后一拉。
顿时,薛运大半个身子从泥潭里被拉了出来。
人一脱困,下意识的就要挣扎,而祝烽眼疾,立刻呵斥道:“趴着别动!”
“……!”
薛运又是一颤,顿时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祝烽这才抓着绳索一点一点的往回拉扯,总算将她拉出了泥潭,站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就在薛运撑着两只发颤的手臂,慢慢的要站起身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嘶鸣,她回头一看,是她的那匹马,已经完全被泥潭吞没。
薛运顿时一僵。
她的眼中闪烁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又慢慢的回过头来,却没有立刻看向祝烽,而是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一步,僵硬的走到祝烽的面前,对着他行了个礼。
“多谢,皇帝陛下。”
祝烽低头看着她。
也几乎是和上一次一样。
她的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甚至能感觉到,刚刚救她的时候,她的神魂像是飘荡在身体之外。
一个人,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能想什么呢?
可他却并没有问。
只说道:“没事了吧。”
薛运低着头,沉声说道:“微臣,微臣,该死。”
祝烽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知道就好。”
薛运哆嗦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可微臣,微臣还是希望,希望皇上能放微臣还乡。”
“……”
“微臣实在,实在——”
她还想要说什么,但这个时候,舌头发直,身体也好像不是自己的,连日来的重重压力和疲惫终于压垮了她。
她眼中一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一般,一下子熄灭。
顿时,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一样,仰面软倒了下去。
祝烽一把接住了她。
感觉到怀里这具软绵的身子已经瘦弱到不堪的地步,哪怕昏迷过去,还微微的颤抖着,祝烽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他一把抱起她。
转头道:“回程!”
众人立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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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瓢泼大雨,也砸在南烟的马车上。
她坐在车厢里,被这种嘈杂的声音包围,不由得也觉得有些头脑发胀,而总算陪在她身边出行的若水还不断的唠叨着:“娘娘也真是的,太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
“……”
“下这么大的雨,又这么冷,娘娘的病才刚好呢。”
“……”
“这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呀?”
南烟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一天到晚在本宫面前病啊病的,你就那么盼着本宫生病?”
“啊?没有呀。”
若水急忙闭上了嘴。
南烟又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周围是英绍带领的御营亲兵护着自己前行,虽然她也知道行进的速度不算慢了,但毕竟是在大雨滂沱中前行,再快也有限。
南烟问道:“英大人,咱们还要多久才能赶得上去?”
英绍骑着马,头上顶着斗笠,听见贵妃问,立刻将马骑到与车并行。
沉声说道:“照如今的脚程,再快,至少还要一晚呢。”
南烟道:“再快些吧。”
英绍道:“微臣明白。只是雨太大了,草原上会有浮草泥潭,微臣也要考虑娘娘的安全。”
南烟还要说什么,突然,这一片茫茫的雨幕当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的声音。
确切是说,是马匹飞驰,拖着马车前进的声音。
在这片草原上,除了他们,还有人赶着马车前行?
南烟立刻将帘子撩起更多,探出头去看。
不仅她奇怪,周围的那些亲兵也全都打起精神,非常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毕竟关西的确并不平静,指不定是何处来的危险。
众人注视之下,只见一辆马车从雨幕中驶了出来。
那马车离他们还有些远,他们也看不清马车上的人,只能勉强看到,那是三匹马并行拉车,速度非常的快。
众人非常的警惕,只怕是有什么危险。
但这辆马车却连停都没停一下,很快便超过了他们,飞驰而去。
只有那赶车的人,似乎转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第2617章 皇上对微臣,动过心吗?
“你醒了?”
薛运是被即便在梦中也没有停止过的雨声吵醒的,而一睁开眼,就听见身边传来了祝烽的声音。
她立刻转过头。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当中有些耀眼的火光。
那光线一下子刺进她的眼睛了,几乎刺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走近。
再睁开眼时,原本坐在篝火堆前的祝烽挪到了她的身边,也挡住了有些耀眼的火光。
低头看着她:“好些了没有?”
“……”
薛运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皇上……”
“……”
“微臣,微臣——”
“先别说话了。”
祝烽淡淡道:“先起来吃点东西,养养精神,朕再跟你说。”
这时,薛运才注意到,他们是暂驻在了一片小小的树林中,应该就是路上自己取水的那口甜水井的不远处,祝烽让人依着树干搭了几个简易的雨棚,他们和他带来的人都在雨棚下躲雨。
几堆篝火,勉强驱散了夜和雨的寒气。
火堆上,还架着锅,里面似乎煮着什么东西,清冷的空气里弥散着一点淡淡的食物的香味,让她原本就有些虚弱的身子,这个时候更空了一些。
勉强撑着手臂,坐起身来。
身上的衣裳没换过,满是泥浆,这个时候有些干了,还有些混着雨水往下滴落。
若是平时,薛运是断不允许自己这么脏污的。
但在草原上前进,已经没有什么可讲究的了。
祝烽看了她一眼,只说道:“朕的队伍里没有带侍女过来,你只能晚一些自己再去换了。”
薛运低着头道:“皇上救命之恩,微臣,微臣无以为报。”
祝烽淡淡道:“报,倒是不用报了。”
“……”
“朕就像问你,你走什么?”
“……”
薛运被他问得又是一噎。
见她语塞,祝烽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从一旁的亲兵手中接过一只碗,碗里盛了一些刚刚熬好的稀粥,泡着一块干硬的饼,递给了薛运。
“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薛运深吸了一口气,才双手接过来,哑声道:“多谢皇上。”
说完,便埋着头,慢慢的吃了起来。
她自己学医,也知道太虚弱的时候不能多吃,对肠胃有害,所以吃了几口勉强有点力气,便不再吃了。
祝烽这才说道:“你,是因为朕问你入后宫的事,才走的?”
“……是。”
“为何要走?”
“微臣,不敢,不愿,不能。”
祝烽勾了勾唇角:“这个回答,倒是一成不变。”
薛运低着头,认真的说道:“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回答,对皇上来说,意义都是一样的。”
“何出此言?”
薛运抬头看向他,仿佛也轻笑了一下,虽然疲惫,可那一点轻笑,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通透来。
“皇上问这些话,难道就是真心?”
说到这里,她似也索性豁出去,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或者这么说吧,皇上对微臣,动过心吗?”
祝烽看了她一会儿。
道:“当然。”
第2618章 真心话
“若说,朕完全没有对你动过心,这话说来,你也不信吧。”
“……”
“人再迟钝,对这件事,也是会有感觉的。”
薛运有些怔住了。
其实,自从她对皇帝说出“不敢,不愿,不能”的婉拒之词之后,对于自己的心意,对于自己和祝烽之间任何一种可能,她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祝烽这样的坦白。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的说道:“可是,可是微臣,毫无知觉。皇上只对贵妃娘娘……”
祝烽淡淡道:“动心这种事,不是什么大事。”
“……”
“天底下有那么多人,送到朕面前的,都是人尖儿,也多得是美得让人心动的女人。”
薛运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摇头道:“可是,微臣还是感觉不到。”
祝烽看了她一眼。
淡淡笑道:“那是你太迟钝了。”
薛运仍旧摇头。
就算她迟钝,可这种事,她不至于迟钝得一点都没感觉。
祝烽看着她一脸凝重的样子,长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只不过,动心这种事,人人都会,但有一件事,却未必人人都会。”
薛运道:“什么?”
祝烽道:“收心。”
“……收心?”
薛运慢慢的将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咀嚼了一遍,终于明白了过来。
是人都会动心。
美丽,善良,温柔,强大,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也有太多让人动心的可能,哪怕今天一出门,走在街上都能有无数张美丽的面容,无数个有趣的灵魂让人动心的。
可是动心之后呢?
有的人,就将心放出去了。
也有的人,平静无波的,将心又收了回来。
只是,恐怕后者的不动声色,都比前者的波澜壮阔,难得多。
祝烽平静的说道:“其实,动不动心,收不收心,也都无所谓。甚至,纳你为妃,也不是什么大事。朕的后宫,每年都得添人,添谁都是一样。”
“……”
“但你,”
他说着,看了薛运一眼:“你跟他们,还是不太一样。”
薛运的喉咙微微有些发梗:“因为微臣,让皇上动过心?”
“不错。”
“那,不是,不是正好吗?”
祝烽说道:“朕已经有了南烟了。”
听到这句话,薛运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知道是酸涩,还是坦然后的释怀,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喜是悲。
只有一点笑容,慢慢的浮上脸颊。
轻轻道:“微臣明白了,皇上只愿意在心里放一个人。”
“……”
“那个人,就是贵妃娘娘。”
“不错,”
祝烽说道:“朕原本对如何处置你,的确非常的矛盾,可带你回宫后不久,仁孝皇后过世了。她临终前对朕说的一些话,让朕下定了决心。”
说到这里,祝烽微微一顿,许妙音临终前,那坦然而虚弱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臣妾知道,其实皇上是个温柔的人,只是皇上的温柔不多,不够太多人分的。
一个人,就刚好了。
祝烽慢慢的说道:“一个人,就够了。”
“……”
“朕的心里,有她就够了。”
“……”
“多一个,都不行。”
薛运似是也明白了什么,轻轻的点头道:“皇上不愿意委屈了贵妃。”
祝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别的人,朕自然待他们与她不同;可你,你跟别的人,也是不同的。时长日久,谁都不能保证,朕心里的一杆秤会怎么偏。”
“……”
“人心难齐。”
“……”
“朕不想委屈了她,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把你们放在一杆秤上。”
薛运认真的听着,听到最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像是有些感动,又像是有些酸楚,一时间竟也分不清那万般滋味到底为何,只想了许久,轻声道:“皇上是对的。”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祝烽,认真的道:“微臣,也跟皇上说句真心话。”
“哦?真心话?”
祝烽微微挑眉,似是对“真心话”三个字格外有兴趣。
道:“你说。”
薛运道:“微臣,微臣虽然当初对娘娘说,微臣对皇上,是有……有……”
说到这里,她好像自己有些尴尬,都说不下去了,祝烽淡淡一笑,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朕与你,不必再有隐瞒。”
听到他这么说,薛运深吸了一口气,坦然道:“微臣对皇上有恋慕之情,但其实……微臣看到皇上对娘娘情深义重的样子,心里是欢喜的。”
“……”
“反倒是,看到你们不和,微臣的心里会难过。”
说着,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笑道:“皇上莫觉得微臣奇怪,可微臣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
“也实在,不想再当皇上和娘娘中间的一根刺,所以才,选择离开。”
说完,她看向祝烽。
目光微微闪烁着,似乎是在期盼着什么。
祝烽自然知道,她坦然将这话说出来,也就是期盼着自己如她所言,放她还乡。
但,他却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你这么说,朕并不觉得奇怪。”
“……”
“你是个好女子,也很善良,在太医院供职那么久,也全然没有染上后宫那些恶习。你会这么想,朕不仅不奇怪,还很欣慰。”
薛运心中一喜,抬头望向他。
却见祝烽道:“可是,你没染上那些恶习,却染上了不老实的毛病。”
“……!”
薛运一愣。
结结巴巴的道:“皇,皇上,此言何意?”
“……”
“微臣,微臣不敢欺君……”
“不敢欺君?”
祝烽冷冷一笑,道:“你倒不是欺君,你只是,从不把真相说出来罢了。”
“……”
薛运还有些郑重,而祝烽已经沉下脸来,冷冷说道:“薛运,刚刚那些,就是你对朕的‘真心话’?”
“……”
“你真的,只是不想再当朕和贵妃之间的一根刺,才离开的吗?”
薛运的心忽的一沉。
第2619章 一个敢拿朕来试针的人
“你真的,只是不想再当朕和贵妃之间的一根刺,才离开的吗?”
薛运的心忽的一沉。
她抬起头来看向祝烽,眼瞳都缩了起来,却见祝烽平静的双眸里没有一丝的波动,淡淡说道:“你还记得朕刚刚说过的话吗?”
“……”
“人再迟钝,对这种事,也是会有感觉的。”
“……”
“贵妃曾经问你对朕的感情,你说,你是爱着朕的。”
“……”
“朕对你动过心,这一点朕很清楚,连贵妃也感觉得出来,所以她对你一直都非常的戒备;但你,你爱的,就真的是朕吗?”
薛运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开口的时候,连声音也染上了一丝颤迹,道:“皇上认为,微臣说这些话,是欺骗皇上?”
祝烽道:“朕说了,你不是欺君。”
“……”
“你只是,一直隐瞒着真相不说出来而已。”
“……”
“就像当初,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朕,为朕解毒,你是有目的的,但你却一直不肯告诉任何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薛运的眼神更乱了。
但,仍旧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肯说。
祝烽冷冷说道:“一个敢拿朕来试针的人,不应该如此胆小如鼠,事到临头了,还不敢承认吧。”
“……!”
薛运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祝烽,艰难的说道:“皇……皇上……,如何知道……”
祝烽冷冷道:“难道,朕不该知道?”
“……”
“你为朕施针解毒,是为了达到自己的一个目的。可你一直以来,对一切都无欲无求,那你所求的,就是解毒的这个过程。”
“……”
“难道你认为,朕就该愚钝至此,连这个都猜不出来。”
薛运僵在了那里。
下一刻,她立刻起身,哆哆嗦嗦的对着祝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微臣,微臣初见皇上的时候,的确是这个打算,那个时候,微臣并不知晓皇上的身份,也,也并没有对皇上——”
“……”
她接着说道:“可是后来,自从那一次,皇上在路上救微臣出泥潭之后,微臣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
薛运道:“皇上救了微臣的命,就是微臣的救命恩人,而且微臣也对皇上——有了恋慕之意,从那个时候开始,微臣就没再这么想过。”
“……”
“所以,微臣从头到尾,并没有真的将皇上当做试针的人。”
“……”
“求皇上明鉴。”
“……”
祝烽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道:“朕相信你。”
薛运这才松了口气,她原本就虚弱,刚刚起身跪下,又在情急之下一连串的说了那么多话,这个时候都有些喘息不匀,整个人发虚的趴在了地上。
祝烽道:“所以,你也可以承认了。”
“……”
薛运闻言,又是一震。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僵持太久,而是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是,微臣承认。”
“……”
“微臣,曾经被人下过洗髓花。”
第2620章 那你,想起了什么?
“微臣,曾经被人下过洗髓花。”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挑。
其实,他早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从推测出薛运的目的就是解毒的过程,甚至,是在拿自己当试验品之后,他也就猜到了,薛运很有可能是曾经失忆过的。
给自己解毒,是为了给她自己顺利解毒。
只不过,她所中的毒性,似乎不算太严重。
而且,应该是已经经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完全接受了失忆后那一段空白的记忆,也可以适应自己的生活和周围的一切。
只是,他也失忆过,他知道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空白记忆的时,那种极度渴求的心情。
想要付出一切,去填补。
祝烽道:“所以,你没有拿朕试针。”
“是。”
祝烽又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是在拿自己,给朕试针吧。”
“……”
“所以,你能提前制出那些香,也知晓该用什么药物来压制解毒之后的症状。”
“……”
“而你在都尉府被盗走的那颗药,的确是你为朕炼制的。”
“……”
“但你后来交给贵妃的那颗药,其实,是为你自己炼制的,对不对?”
薛运的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她所在那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还在不住的颤抖的样子,再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做的事,承受的一切,祝烽轻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谢皇上。”
薛运撑着绵软的四肢,慢慢的爬起身来,再坐回到毡子上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眼中,仿佛还有泪光。
祝烽又说道:“事实上,你也并不需要试验品。”
“……”
“你给自己解毒,也是完全可以的,为什么一定要跟朕合作?”
薛运道:“原本之前,是想要拿皇上试针,但后来,是为了跟着皇上离开白龙城。最重要的是,离开微臣的家。”
“你家?”
祝烽的心里忽的一动,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看向薛运,沉声道:“你中洗髓花,是因为——”
薛运低着头,声音也有些沙哑的道:“是,家母。”
祝烽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的母亲给你下毒?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人告诉了你,还是,她承认了?”
薛运低着头道:“她没有承认。”
“……”
“可是微臣记得,当微臣的记忆一片空白醒来的时候,她守着微臣。”
“……”
“她告诉微臣,我是生了病,所以造成了记忆的缺失,可后来微臣发现她好像在隐瞒着什么;直到,微臣从医书上发现了洗髓花的药性,也发现,在她的房中,藏着一些用过的洗髓花。”
“……”
“微臣就肯定,是她用药,让微臣失去了一段记忆。”
“……”
“她发现我发现了这一切,就一直阻止我。所以——”
祝烽道:“所以,你一来,是想要找一个为你试针的人,二来,也是想要找机会离开你的家,离开她身边,才能为自己解毒。”
薛运道:“是。”
祝烽道:“那你,想起了什么?”
“……”
“或者说,你想起了谁?”
第2621章 现在,该现身了吧
祝烽道:“那你,想起了什么?”
“……”
“或者说,你想起了谁?”
一听到他这样问,薛运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恍惚,呆呆的望着一旁不断扑腾跳跃的篝火,火光映亮了她的眼睛,能看到她那双沉静的眼睛里,隐隐的闪动着许多的东西。
她哑着声音轻声道:“我,我想起了很多事。”
“……”
“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是如何要我学男孩子走路,学男孩子说话,还逼着我,去跟男孩子打架。”
“……”
“在我及笄之后,更是要我——”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伸手抚着胸口,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祝烽轻叹了口气。
虽然这话,薛运说不出口,但他多少也能猜测得出来。及笄之后的女孩子,身形自然跟小孩子是不同的,她的母亲,必然是要强迫她束胸的。
也难怪,她虽然精通医术,可自己的身体却不好。
胸肺被压迫得那么厉害,身体能好才怪。
他沉声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
薛运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然后笑了笑。
可这一笑,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她只能立刻偏过头去,用袖子胡乱的抹着眼睛。
祝烽接着说道:“可是这些,应该都不是你母亲给你下药,让你失忆的原因吧。”
“……”
“她应该,是希望你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或者——”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一个重要的人。”
“……”
薛运原本在用袖子擦拭眼泪,听到这句话,抬起的手臂蓦地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才慢慢的放下,祝烽看到她的脸色又一次苍白了起来,低垂着眼睑,眼睛里闪烁的一点光,却是周围那深重的夜色都吞噬不掉的。
她轻声道:“是。”
“……”
“微臣,微臣想起了一个人。”
祝烽道:“什么人?”
薛运道:“他,救了我。”
“救了你?”
“是,微臣想起来,是在六年前,我终于受不了母亲的控制,跟她大吵了一架,愤而离开了家,更,离开了白龙城。”
“你离开了白龙城?”
“是,那个时候,我想要离开那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随便去哪里,只要能让我自由就好。”
“……”
“可偏偏,下起了很大的雨。”
祝烽的眉微微一挑。
只见薛运抬起头来,看向周围那漆黑的夜色,这个时候,雨已经小了一些,可草原上的小雨也是遮天蔽日,更铺天盖地,尤其在这样沉沉的夜晚,更给人一种窒息感。
她说道:“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就陷入到泥潭里了。”
“……”
祝烽哑然失笑。
薛运也笑了。
却是苦笑。
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我在想,要不然就死了算了,死了,也比待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里,当一具有气的尸体来得好。”
“……”
“可是,当泥潭要吞没我的时候,我还是害怕了,我大声的呼救,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那个时候,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祝烽道:“然后呢?”
“然后,”
薛运目光闪烁了一下,轻声道:“那个人就来了。”
“……”
“他救了我,就像——就像后来,就像今天,皇上救了我一样。”
“……”
祝烽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为什么刚刚救下薛运的时候,她的神情那么奇怪,甚至在九死一生的时候,还好几次的走神。
这些日子的施针解毒,加上这相似的场景。
应该是激活了她的记忆。
祝烽问道:“他是谁,你还记得吗?”
“……”
薛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不断扑腾的火焰,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记得。”
“……”
“我记得他的身影,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那双手的温度,甚至,我还记得他陪着我的那些日子,我一生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眼泪却落了下来。
“可是我,却想不起他的样子。”
祝烽的眉头一蹙。
薛运流着泪,哽咽的道:“就在刚刚,我好像又看到了他,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到他的脸,不管怎么施针,不管怎么用药,不管我多努力的为自己解毒,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到他的脸。”
“……”
“我,我找不到他了……”
她说着,慢慢的将脸埋进了颤抖的双手,泪水沿着指缝滴落了下来。
而她呜咽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也显得格外的凄凉。
祝烽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不断抽搐的肩膀,沉声说道:“你啊,就这么老实?”
“……”
“你,为什么要找他?”
“……”
“为什么,不让他来找你?”
“……!”
薛运原本在低声哭泣着,听到这话,忽的一颤,抬起头来看向祝烽,那张脸上已经泪痕狼藉,可她根本顾不上,只睁大眼睛望着祝烽。
“皇上说什么?”
“……”
“让他来,找我?”
“……”
“我,我怎么能做得到?我连他是谁,在哪里,都一无所知,我怎么能让他来找我?”
祝烽看了她一会儿,淡淡说道:“你不会,朕会。”
说着,他又慢慢站起身来,对着薛运身后那一片沉沉的夜色,慢条斯理的说道:“或者,朕应该再问一次?”
“……”
“薛运,你要不要,入后宫为妃。”
他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薛运立刻感觉到了。
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随着祝烽的目光,也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周围那沉沉的夜色,好像围上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轻声道:“皇上,你,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祝烽道:“跟一个,早就听到了朕说话的人。”
“……”
“这个人,精彩绝艳,多智近妖,将倓国皇帝,南蠡王,北蠡王,甚至,将整个倓国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
“他那么重要,可这么多年来,却从不现身,几乎让朕,都遗忘了他的存在了。”
“……”
“现在,该现身了吧。”
第2622章 朕,是否应该对你回礼?
“现在,该现身了吧。”
当听到祝烽的这句话的时候,薛运蓦地感觉,自己的心脏紧缩,连呼吸都窒住了。
但,这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心情紧张。
更是因为,周围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绷,好像周围那漆黑的夜色就是漆黑的幕布,而这一刻,那幕布猛的紧缩,无形中将他们每个人都缠绕起来。
呼吸和心跳,仿佛都被压制住了。
她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
只见沉沉夜色中,慢慢的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漆黑,就像是从夜色中凝结出了这么一个人,也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而当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们,被闪耀的火光照亮身形的时候,祝烽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光芒。
他说:“你终于出现了。”
对方仍旧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在那里。
虽然一身漆黑,可这个人眼睛却格外的亮,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子,更有一种穿透人心,直看穿人的灵魂的力量。
他看了看祝烽。
然后目光,移向了僵在那里,全身仿佛都失去知觉的薛运。
两个人的目光相汇的时候,虽然一句话都没有,可祝烽明显的感觉到,连身边的篝火,仿佛都剧烈了起来。
而直到这个时候,周围的那些士兵才猛地发现,居然有一个人,在他们全无知觉的情况下,竟然闯入了营地,而且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顿时,全都操起兵器围了上来,有人大声喊道:“有刺客!”
就在这时,祝烽一抬手。
众人立刻停在了离他们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几个亲兵紧张的道:“皇上——!”
祝烽道:“都退下。”
“皇上?!”
“朕说了,都退下!”
“……”
众人对于黑夜中不知哪里出现的这个人,而且突然就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感到非常的惊恐。
可是,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违抗。
只能一步一步的退开。
但,众人也不敢怠慢,都守在周围,紧张的盯着那个漆黑而高大身影。
这时,他慢慢的抬起手来。
众人的心立刻都提了起来,所有的人无声的握紧了挎在腰间的刀柄,但下一刻,却见一双苍白的大手从漆黑的衣袍当中滑了出来。
对着祝烽行了个礼。
“拜见皇帝陛下。”
“……”
祝烽的目光闪烁,紧盯着那双手,也紧盯着那双手的主人。
直到他抬手动作的时候,祝烽才看清,这个人穿着一身漆黑的斗篷,连他的脸,也是大半隐藏在了兜帽之下,只露出了一点线条刚毅的下颌。
而他一开口,那声音却意外的好听。
干净利落,仿佛钲鸣。
口气虽是恭敬,可在恭敬中,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甚至,隐隐的倔强,如同他此刻的身形,即便对着祝烽行礼,也是挺拔如松,仿佛泰山压顶也不能让他弯一下腰。
祝烽看着那双苍白的手,道:“那朕,是否应该对你回礼?”
“……”
“可是,朕该用什么样的礼,才能配得上你的功勋呢?”
“……”
对方只是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手来,慢慢的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真容。
第2623章 随心之举,不问恩仇
在看清这个人的真容的时候,祝烽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天下大概有很多人,希望自己能生成他那个样子吧。
下一刻,当他回味起这个念头的时候,自己都感到可笑。可他的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那个人的脸庞。
眼前这张脸,不能说没有缺点。
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嘴唇也几乎毫无血色,神情透着凉薄,眼角眉梢也透着沉沉的倦怠之意。
可是,穷尽祝烽所知所学,他也找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这个人的脸,更找不到一个美男子,可以与这个人相提并论。
人中龙凤。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这四个字。
这时,对方又慢慢的说道:“功勋二字,陛下言重了。”
“……”
“不过,随心之举。”
祝烽紧紧的盯着他的脸,说道:“你的随心之举,却是不费一兵一卒,给了炎国数年安定和平的时间,更给了倓国埋下了东西分离的种子。”
“……”
“这样的随心之举,不是朕言重。”
“……”
“而是,实在太重了。”
这个人平静的道:“陛下如何知是我?”
祝烽道:“朕如何能不知是你——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这四个字一说完,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一般,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对着祝烽,而是转头看向呆呆的坐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忘记了的薛运。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
薛运也一直抬头望着他,一言不发,只有眼中盈满的泪,随着火光在不断的闪烁着,直到这个人走到她的面前,慢慢的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
一只苍白的大手伸过去,轻抚上了她的脸。
沉声道:“我已经不是国师了。”
“……”
“我来带你走。”
“……”
薛运一句话都不说,就只看着他。
她并不是发呆,也不是说不出话来,但这一刻,她似乎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深深的看着这个人的脸,将这张脸印在眼中,更要深深的篆刻进心里。
而这个人,也就这么任由她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薛运发出了一声轻笑。
道:“我总算,想起你的样子了。”
听到这句话,这个人的脸上闪过了一阵仿佛是笑容,又好像难过得会哭出来的表情,可不等他说什么,薛运整个人倒向了他。
“晗之!”
他低呼一声,伸手接住了薛运,只见薛运的下巴正磕在他的肩头,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一把抱起了她。
一旁的火光扑腾着,照亮了薛运苍白的脸,却见她虽然昏迷,脸上却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靠在他怀中,竟安稳得一如初生的婴儿。
这个人看着她,眼中满是悔恨。
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气,抱着薛运转身便走。
祝烽道:“你要去哪里?”
这人道:“我要带她走。”
祝烽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
“朕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这人道:“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抱着薛运要离开的时候,前方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的声音,远远的,似乎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前方。
然后,是一个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接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皇上!”
祝烽抬头一看,竟是南烟!
夜色中,她急急的跑了过来,一看到祝烽站在篝火旁,刚松了口气,目光就移到了站在一旁,怀抱着薛运的那个人身上。
顿时,她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僵在那里。
一双眼睛,也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住,牵到了那个人的脸上,眨也不眨的看了许久。
那个人对着她,脸色沉沉,透着一些复杂的表情。
祝烽道:“南烟?”
却见南烟呆呆的望着那个人,过了许久,才试探着喊道:“夜哥哥?”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
南烟又道:“夜哥哥,真的是你?”
祝烽的眉头一紧。
他猜测出这个人的身份,但并不包括这个人的名字,可南烟一来,却这样的称呼,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说道:“你在叫他?他是谁?”
南烟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真的是你。”
“……”
“皇上,他,他就是妾跟皇上说过的,大伯的门生。”
“……”
“严夜,夜哥哥。”
祝烽的眉头又是一蹙,他的记性也不算差,自然想起来,南烟曾经两次跟自己提到过这个人。
第一次,是在她刚刚成为贵妃后不久,自己跟她提及西域的事时,叹息无人才可用,她说起过这个人。
说他,是文武全才。
第二次,便是她说起小时候,自己与这个人亲近,甚至,可能还产生过如同心平对刘越泽那样的感情。
说他,是人中龙凤。
虽然,祝烽也想见见这个人,但对于南烟对这个人的盛赞,他始终感到,也许是名不副实。
但此刻——
他只能叹息,世上,真有其人。
这时,严夜淡淡说道:“不管陛下说功勋如何,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做的,只是随心之举。”
“……”
“随心之举,不问恩仇。”
“……”
“这里的事,你们的事,都已经与我们无关。我只想带她走。”
说完,便抱着薛运往前走去,与南烟擦身而过。
南烟一时间都呆住了,再回过神来,立刻转身追了上去:“夜哥哥,夜哥哥!”
可是严夜根本一步不停,漆黑的斗篷裹住了怀中瘦弱的人,便要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祝烽也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想让这个人离开,但面对严夜,他不想,更不愿动用武力让他留下。
就在那漆黑的身影几乎要融入夜色中时,严夜的脚步自己停了下来。
他的眼前,站着一个人。
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虽然是站着,但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南烟定睛一看,顿时也大吃一惊。
站在严夜面前的,竟然是修筠!
只见她喘息着,轻声说道:“大人,还是跟他们把话说清楚再走吧。”
“……”
这一刻,不止是南烟,连祝烽也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南烟才不敢置信的道:“修筠娘娘,你,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