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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茶米酒     大隋的万界远征txt下载     大隋的万界远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章 静斋失宝(一)

    尤楚红和宇文伤进入了净念禅院之后不久,禅院里面的几座大殿上就先后传来了重物撞击的声响,紧接着,钟楼上响起了数声短促的钟鸣,一口大钟撞破了栏杆,在半空中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金鸣,落在一个黄色内袍、棕色外衣的俊美年轻和尚手上。

    这个看起来只有20岁左右的和尚,实际上早已经年过半百,他就是净念禅院的了空禅主。

    光从这青春常驻的表象上就能看出来他的内功是何等的深湛,而且据说他还精修数十年闭口禅,日日夜夜闭口不言,以求心思纯一,在真气的精纯和心灵的修行上,都绝对是当世的顶级人物。

    宇文伤与尤楚红,允称当世前二十名之内的高手,二人合力也没能够将他拿下,也可以见得这个了空和尚的手段。

    不过,了空和尚也明白,今天净念禅院已经是在劫难逃,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力挽狂澜的。而且按照刚才交战之中他听到的几句话,朝廷是要对天下佛门动手,为今之计,只有他一人先行脱困,赶快去通知同道,早作打算,以图复起。

    那悬挂在禅院钟楼上的一口铜钟,被了空和尚当做武器托在手里,举重若轻,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身法速度,只在七八个起落之间,他已经来到了山脚下。

    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了空和尚就一头钻入了密林之中,准备先前往终南山帝踏峰。

    这一片密林之间,也有一些朝廷开辟出来的夯土大道,了空和尚奔行千余米,来到这样的一条道路旁边时,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上停了一座由六匹黑马拉着的华丽车驾,驾车的人是宫中的太监打扮。

    虽然车顶上垂落的锦缎车帘把车上的景象遮挡的严严实实,但天子驾六,车上人的身份已不做他想。

    “杨广。”

    有些艰涩的声音从了空和尚嘴里传出来,刚才以一敌二,同时面对尤楚红和宇文伤,他都是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却毫不犹豫的破了闭口禅,只求换来短时间内的功力增长。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杨广,只是从佛门的途径得到一些消息,在心里面构建一个对于当今皇帝的认知,今天首次相遇,那些认知就已经可以完全推翻。

    车驾上的人还没有露面,就已经像是一片越来越低的乌云,给了空和尚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左手缠了一串念珠,轻轻拨动,右手举过头顶,托着那口大钟,嘴唇似合非合,并没有高声朗诵,只是咽喉与胸腔的共振,却似乎有夹杂着暮鼓晨钟的梵呗禅唱之音韵传开。

    “都摄六根而念,自无污杂妄念,常常相继不断,得名净念相继。”

    净念禅书里面的武学纲领,用经文咒语的形式从了空和尚嘴中诵念出来,这些特殊的抑扬顿挫,用音波震动自身的筋骨气血,把真气和血肉精神的状态都调节到最佳,而身体上的轻微震动,在传递到头顶上方那口以特殊手法铸造的铜钟的时候,就引发了层层叠叠的庄严钟声。

    “至心信乐,愿生彼国,乃至十念,临命终时,蒙佛摄受,便生极乐,花开见佛,悟入无生。奇妙疾捷,莫过於是,则得念佛三昧。”

    “此都摄六根,净念相继,为得三昧之第一妙法。”

    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是一阵轻微的钟鸣,更多的震波能量被约束在铜钟内部。

    驾车的韦公公认得厉害,握着马鞭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把鞭子捏得嘎吱作响,他可以确定自己如果对上了这一击,必死无疑,已经忍不住要在对方招法力量没有积蓄到最顶峰的时候闪身避让,不过他在为皇帝驾车,又不敢就这么让开,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车里面的杨广好像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任由了空和尚把这一篇经文咒语念完。

    “故云,得三摩地,斯为第一。”

    了空和尚念到了最后一个字,一张黄澄澄的面皮好像都放出了微的光芒,双手举着大钟,两脚重重的一踏地,纵身扑向车驾。

    和尚飞扑掀动的劲风把车帘吹了起来,了空和尚的双眼中映照出车帘后方玄色龙袍的男子。

    好像有一阵清凉的风从车驾内涌出,韦公公紧张的不敢闭眼,额头上的汗珠落到眼中,视线一阵模糊,只是依稀看到一片乌黑在半空中渲染、盘旋,挡住了了空和尚和他那口钟。

    哐、嘎!

    车驾微不可查的一沉,车帘落下,韦公公心脏砰砰跳动,眨了一下眼睛,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了空和尚腰部以下已经没入夯实的泥土,只留了上半身在地面上,那口铜钟落在他左侧约两步处,本来应该爆发出强猛震波的钟身嗡嗡的响着,仿佛猝遭大厄的哀吟。

    车上传出一个声音。

    “起驾,回宫。”

    韦公公应声挥动马鞭。

    少顷,尤楚红和宇文伤来到了这里,看着远去的那华丽车驾,沉默了一会儿。

    尤楚红绕到了空和尚正面,只见这和尚在飞快的衰老,皮肤松弛,皱纹密布,面容呆滞,两眼无神,好像根本感觉外界发生的事情了。

    宇文伤走过去碰了一下那口铜钟。

    嘎!

    那个看起来好端端的铜钟突然破开了一条大裂缝,一股强风从铜钟里面冲出来,把路边的一棵小树都给吹断,掀起了一大片尘土。

    尤楚红伸手探了一下和尚的脉搏,叹道:“了空,一身武功已经废了,但是还没有死,甚至也算不上伤了。”

    废而不伤?!宇文伤呼吸一促,道:“怎么处置?”

    “陛下既然不杀他,就送入大牢去吧。”

    “动手的果然是……陛下~”

    ………………

    从查抄净念禅院那一日起,限佛令逐渐传至各地。

    而终南山帝踏峰上的慈航静斋,在这一天的晚上就收到了净念禅院被查抄的消息。

    这个跟净念禅院一起被称为佛门武林圣地的门派还没有召集高层商量出应对之法,外面又有弟子来报,说有贼人施放毒烟,伤了数名弟子。

第14章 静斋失宝(二)

    一个门派屹立数百年不倒,除了本身传承的武功高明,人脉也广之外,肯定会对于下毒这一类大规模杀伤的手段严格提防。

    后厨常年有精通药理的人把守,这且不说。慈航静斋建立在山上,四处都是活水,连接着山脚下的深潭,直通大河,水中投毒也不现实。而群山之间空气流通,风声不息,像是毒烟这一类的投毒手段,亦不会起到明显的效果,可能刚一释放出来,就会被吹散。

    这世间无论是什么样的毒,在被空气稀释了千百倍之后,也不可能再对慈航静斋这些修习佛门正宗内功心法的人造成多恶劣的影响。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慈航静斋的弟子仍然被毒烟所伤,那是因为有人在一些慈航静斋弟子常去的位置设立了触发式的机关,毒烟近距离喷发,躲闪不及。

    什么人有实力、有动机潜入帝踏峰来针对慈航静斋?

    斋主梵清惠和几位长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阴癸派,再一查询,发现那些弟子所中的毒烟果然是魔门特制的。

    两派之间的恩怨已经有几百年了,阴癸派跑过来针对慈航静斋并不奇怪,但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小手段最多也只能伤及静斋皮毛,反而可能让阴癸派潜入进来的高手被慈航静斋的人围攻。

    几个普通弟子换一个能潜入慈航静斋的高手,怎么看都是慈航静斋这边赚了,阴癸派整体实力处于弱势,不会全面开战,也就全然没有理由这么干。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调虎离山。”几个长老对视一眼,急匆匆的朝慈航静斋的重地赶去。

    梵清惠留在原地,查看那几个弟子的尸体,秀气的眉毛逐渐皱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啊!”

    几声惨叫传来,梵清惠一惊,连忙飞身赶去。

    慈航静斋的一间隐秘地下室外,刚才那几个长老或昏或伤,躺在入口处。

    这几个长老自以为看破了调虎离山之计,却没有想到她们的举动才是真正的把重要的地方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黑纱蒙面的祝玉妍轻巧的破掉了过道中的几重机关,深入到地下室内。

    在过道的尽头,有一个方形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本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书册,旁边还有一张高脚桌,高脚桌上放着一个密封的金盒。

    祝玉妍先拿起了那本书,翻了一下,看了开头的几行字,已经确定这个就是《慈航剑典》,为防沉浸其中,心法受到干扰,她不敢多看,迅速和起,收入怀中。

    正准备快些离开这里,祝玉妍目光又瞥见了那个金盒子,一时好奇,飘带上灌注真气一斩,就掀开了那个盒子。

    霎时间,一股深奥精微的无形波动从盒子里传开,祝玉妍只觉得浑身筋脉一涨一缩,竟然隐约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连忙回手再把盒子关起来。

    匆匆一眼,她已经看清楚了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美玉雕琢而成的印玺,其中有一角残缺,用黄金补上。

    这么明显的特征,还有这种散发奇特波动的现象,祝玉妍立刻想到了那件东西——和氏璧,亦即,传国玉玺。

    如此重宝在前,祝玉妍想也不想立刻伸手去取,可是她的手刚触摸到那个盒子,盒子里面的那种波动又传递到她身上,经脉涨缩毫无规律,隐约有走火入魔之象。

    ‘就算盖着盖着,也不能直接用手拿。’祝玉妍后退一步,袖子里飘带飞出,准备吊着这个盒子离开。

    “妖人,住手。”

    过道里轻叱传来,四五道清亮的剑光同时朝着祝玉妍斩落。

    这是梵清惠带着另一批长老赶到了。

    梵清惠本人是不弱于天魔**第十七层境界的高手,身边那几个长老居然只比她略逊一筹,五人合力,祝玉妍不敢直撄其锋,只好放弃了那个金盒子。

    她双手袖中飘带回旋,双手向前一推,慈航静斋的五个人同时感觉到身前、身侧或是身后毫无预兆的传过来一股吸力,意图破坏她们的身体平衡,打扰她们的剑招。

    阴癸派天魔**天魔力场的妙用,慈航静斋的人非常了解,但是此时祝玉妍用一己之力同时干扰五个慈航静斋的高手,似乎已经超出了她们之前了解到的天魔**第十七层境界。

    不及多想,四个长老剑气纵横,破坏四周塌陷的空气漩涡,默契的配合,让梵清惠那一剑可以长驱直入,直取祝玉妍咽喉。

    然而这一剑在距离祝玉妍还有半尺的时候,忽然一沉,接着仿佛刺中了一个浑圆的铁球,剑锋不由自主的偏转开来。

    分明是空气,在天魔力场的作用下居然能直接抵挡梵清惠的剑锋。

    慈航静斋这几个人俱是一惊。

    祝玉妍已经捉准了时机,拔地而起,身姿曼妙,如同一条贴着天花板飞速游动的影子,一晃眼的功夫就冲出了地下室。

    梵清惠等人正要追击,猛然听到一声巨响,一阵狂风裹带着外面的沙尘和碎石从地下室入口处吹袭而来,飞沙走石,足以将一整个人吹得凌空而起,呼啸的风声之中,只听得一个欢畅的声音轻笑道:“原本只是奉陛下之命来取《慈航剑典》,没想到你们这些尼姑还藏了传国玉玺,呵呵呵呵……”

    意味深长的一阵笑声远去,梵清惠五人闯出了那一阵飞沙,来到地下室上方的时候,只看到一群弟子围绕着刚才受伤的几个长老,祝玉妍已经不知所踪。

    几个长老的脸色沉重的像能滴出水来,其中一个忍不住说道:“须臾之间打伤婧一她们几个,又轻松的从我们的合围之中脱身,这绝不是天魔**第十七层能做到的。”

    “但她不是元阴之身,不可能达到第十八层的。”一个长老反驳。

    “未必是魔门正统的练法,或许是另辟蹊径了。”梵清惠道,“祖师手书的《剑典》被盗,是奇耻大辱,但我们更该注意,她刚才提到了皇帝。”

    “不管阴癸派事先是不是已经真正投向朝廷,为了针对慈航静斋,她恐怕都会特地把传国玉玺的存在告诉正下令限佛的皇帝。”

    众人皆默,有些不知所措。

    慈航静斋从得到传国玉玺开始,就谋划着利用传国玉玺所代表的正统意义,在到了乱世的时候,选择一个值得投资的人,来一场“选天子”,利用传国玉玺把慈航静斋的声望推到极致。

    因为直接把传国玉玺献给皇帝,最多是锦上添花,又怎么能够真正彰显出慈航静斋的重要性?所以必须是要在潜龙未起之时,以传国玉玺赐之。

    其实对这些尼姑来说,她们除了追求名誉之外,倒真是并不看重太多的实利,某种角度上,她们是真正觉得自己毫不利己、心怀苍生的。

    可惜,隋文帝杨坚在位的时候,勤政爱民,天下整体还算太平,看不出什么乱世的征兆。等到杨广继位,有开创伟业之心,却现残暴之象,登基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慈航静斋就看出来有了乱世的苗头,于是暗中的活动逐渐频繁起来,准备早做打算,选择一个合适的传国玉玺之主。

    这些尼姑已经做好了再等上十年,二十年,甚至等到下下一代的打算,反正传承数百年的佛武宗派,经历了周武帝灭佛都没有伤筋动骨,她们自认为有继续等下去的资格。

    然而,当年周武帝不过独霸一方,如今一统中原的大隋却也开始针对佛门,慈航静斋的死对头阴癸派似乎又跟朝廷纠缠不清,还发现了传国玉玺的存在。

    情势急转直下。

    乱世未起,皇帝身居大义,若下令要慈航静斋交出传国玉玺,慈航静斋是交还是不交?

    如果交出去,不但提升慈航静斋声誉的计划夭折,以后若是杨广被推翻,她们这些献出传国玉玺的人,恐怕还要直接被钉在耻辱柱上。可是如果不交出去或者拒不承认,待大军压境,纵然人可以事先逃走,慈航静斋的根基也必定会大为折损,山门被拆几乎是肯定的事情,所有门中弟子都会成为通缉犯。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好办法。众人只得看着梵清惠,等着这个斋主拿定主意。

    梵清惠沉思良久,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只有先发制人了。”

    “立刻散出消息。就说,慈航静斋偶得传国玉玺,愿与四大圣僧一并为皇帝献上此宝。”

第15章 再聚蓬莱

    洛阳西苑,蓬莱山上。

    “……那件密室里面除了《慈航剑典》,还有一个玉玺,黄金补角,又有着扰乱真气的奇能,很有可能就是传国玉玺。那帮尼姑留着这样的东西,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祝玉妍把《慈航剑典》交给了杨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叙述了一下。

    “我知道了。”杨广翻了两页《慈航剑典》,没有对传国玉玺的事情多说什么,忽然轻笑道,“你来的时机也算是巧,今天晚上我还让另一个人也到这里来见我。”

    祝玉妍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从走廊尽头转出,朝着这边走过来。

    “裴矩参见陛下。”石之轩把一本材质奇异的图卷奉上,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杨广以外的第二个人,道,“微臣幸不辱命,长生诀已经取来。”

    “嗯。”杨广把长生诀拿过来,两本书叠在一起走过去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然后从桌上的一个长方形盒子里抽出几张折叠过的纸来,随手抛给石之轩,道,“这里面有帮你解决问题的方法。”

    石之轩接到了那几张纸,并没有在这里观看,而是收到了袖子里。

    旁边的祝玉妍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观察这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看着他把那几张纸收到袖子里的时候,手腕翻转的动作,仿佛瞧见了王侯公子折枝闻香的举动,让她立刻联想到了两派六道中的一个专培养多情俊彦为传人的门派,心头猛地一跳,厉声道:“你是谁?”

    石之轩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表情似乎有些疑惑,道:“陛下,这位是?”

    杨广挑了下眉,道:“也别装了,人家都看出你身份来了。”

    “石、之、轩。”祝玉妍咬牙切齿,在没有多说一句话,十成功力上手,相当于天魔**第十八层的雄浑真气使得石之轩身后的空气骤然塌陷,传出一股猛烈的吸力。

    如果是普通人,这个时候肯定会向前运动来抵抗身后的吸力,就会直接撞上在前方蓄势待发的祝玉妍,但石之轩却是身子一转,好像是一片背水面漩涡转进去的叶子,轻飘飘的绕着身后塌陷空气的边缘转了一个半圆,化解了后续的杀招,可祝玉妍的掌力已经打出,那个令空气塌陷的点骤然转化,把刚才旋转凝缩的空气向外喷发。

    石之轩对天魔**非常熟悉,却对于这一重变化始料未及,身法的运转出现了一丝迟滞,祝玉妍素白的手掌已经像是一柄切金分玉的宝刀,掠过了七八步的距离,落向他的脖颈。

    石之轩袍袖一带,宛如拂去空气中的尘埃,就把祝玉妍的手掌带的偏转,但祝玉妍的手刚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便骤然改变动势,从前刺化为后拖,如同锯刀拖斩,嗤啦一声撕开了石之轩的衣袖,朝他胸口横斩过去。

    石之轩眼中闪烁着惊讶的神色,身子猛然向前一倾,之后再同时分化出了向左、向右、向后数个身影,真身陡然拔升,在空中翻转着落到近三十米之外。

    祝玉妍一掌荡灭了几道残影,还要追击,就听见亭下传来一个如同惊雷炸响的声音。

    “好了。”杨广的语气在平常人听起来不过是和缓而低沉,但在石之轩和祝玉妍耳中,却好像是一道巨大的呼啸充塞着双耳,令他们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动作。

    “我知道你们有些旧怨,但是以后同朝为官,若是非要分出个生死,未免有失体面。”

    杨广看向祝玉妍,道,“像石之轩这样的人,你就算真的能杀了他,也未必会让他感到痛苦。但如果让他看到一个被他抛弃的女人,在武功、事业、继承人、甚至是仰慕者数量等多个方面超过他,他的痛苦,将会伴随终生,永世受到折磨。”

    皇帝说话没有避讳,一旁的石之轩听见了,微笑不变,反而把手在脸上一抹,用高明的手段调整了五官的筋骨,露出了真容,道:“多年不见,玉妍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境界,着实令我惊异。”

    祝玉妍冷眼如刀,道:“这卑鄙小人欺我弃我,更气死了我师父,此仇不共戴天。”

    杨广端起茶杯,温吞吞的说道:“所以,还是刚才那句话,报仇,要让他真正感受到痛苦,才算是舒了自己心头一口恶气。而如果你的师父看到阴癸派在你手上发扬光大,统一魔门,始终压在石之轩头顶上,想必也会更欣慰吧。”

    石之轩说道:“对了,师叔当年确实一直只想要光大阴癸派……”

    “你闭嘴!”祝玉妍震怒。

    “换一个方式去尝试着战胜他吧。”杨广把茶杯放下,“或者,你就在这里跟他同归于尽,把你们刚有了些起色的阴癸派交给一群不成器的家伙,一群不能让你师父信托的家伙。”

    祝玉妍沉静了下来。相当于天魔**第十八层的境界,对上一个不死印法还没有完满的石之轩,胜算很大,刚才轻而易举地占到上风,也证明了这一点,真要是动起手来,应该不至于同归于尽。可杨广偏偏说了这四个字,隐含的警告已经很明显了。

    “草民,明白了。”

    几十年的仇恨,祝玉妍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被说服,但是在杨广面前,她如果还要动手,才是真的会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所以她忍耐下来,躬身称是。

    杨广知道她心口不一,不过没关系,时间久了她就会发现,杨广给她提供的,是唯一且更好的雪耻路子。

    “你们往日的仇恨先揭过,现在说正事吧。”杨广道,“我已经派人带了另一份圣旨,从扬州这个交通要地开始发展,祝玉妍,你可以跟那里的人接触,以那里为饵,逐步统合魔门,以你现在掌握的力量,预计需要多长时间?”

    祝玉妍思忖了一会儿,道:“只要扬州的人能提供少许的配合,无需太多人手帮助,营造出一定的假象,我就有把握在两个月之内统一魔门。”她顿了一下,道,“不包括花间派和补天阁。”

    “好,我期待你的表现。”杨广嘉许一语,转向石之轩,说道,“我已经把朝中事务暂且交予苏威和楚国公等,你可以回去准备一下,随我去一趟岭南。”

    “明日启程。”

第16章 且向岭南

    最近几个月,大隋的形势变化实在叫人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本来,在民间已经有残暴不仁名声流传的杨广,忽然下令停止了各地行宫和龙船的建造,并且让所有征召的民夫返乡,还用雷霆手段处置了一大批在运河开挖过程中手段残酷、肆意敛财的监官,又处置朝中奸臣,一改往日奢靡习气。这些变化已经能够让许多自诩嗅觉灵敏的钻营人物大为头疼。

    不久前,皇帝又下令整肃佛门,独孤、宇文、李三大门阀打头阵,第一天就抄了净念禅院。这一次行动,却不是灭佛,而是限寺,听说还有佛门清规印刷分发下去,也有印刷成告示张贴在各地城门,由衙门安排识字的人每天定时朗读,让普通民众也知道朝廷分发的佛门清规是怎么样的命令。

    反响嘛,普通百姓没多少关心的,大多数僧人如丧考妣,甚至暴力抗法,不过随着朝廷从洛阳派人监察、各地官衙毫不留情的查抄,更多的寺院懂得了主动上交,保全自身。

    然后就在这场限寺令下达还不足十天,又听说皇帝要出巡。

    这次出巡不同以往,除了必要的帝王仪仗之外,一切从简,别说像往常一样龙舟出巡,莺歌燕舞了,这次出巡,甚至都不在各地官衙停留,常宿于山野之间,据说整个队伍里就只有四名宫女,还是专门负责饮食洗漱方面的。

    而这支队伍在出行三日之后,朝中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了,这目标直指岭南。当天就有一帮老臣上书,加急送过来奏请皇帝莫入岭南。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只因为这岭南在当今的中土,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地区。

    称雄于这片地区的是当今天下四大门阀之一的宋阀。

    早年间,雄才大略的宋缺登上阀主之位,即整顿岭南,平定夷乱,联结南僚诸雄。时隋帝杨坚扫荡南方,以十万大军欲征岭南,宋缺率一万精兵对阵,双方决战於苍梧,宋缺十战十胜,杨坚遂采怀柔政策封宋缺为镇南公,又称谯国公。

    岭南,毕竟只是中土一角,不可能在当初大隋兵锋最盛之时反攻称帝。宋缺权衡利弊,接受封号,但是从未上朝,把岭南打造的铁桶一般,几乎可以等同于自立为王,杨坚的一生,都以未能真正收服岭南为憾。

    在很多朝廷忠臣心目中,岭南那块地方的人跟一帮乱臣贼子没有区别,皇帝去往岭南,先不提是不是有**份,只带了几百人,这在安全上就毫无保障。

    虽说宋缺还不至于敢直接在岭南害了皇帝,但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如果下点什么暗手让皇帝变得短命,却是很有可能的。

    那些奏章都被杨广随意敷衍过去,出行的队伍方向不变。

    皇帝去岭南的消息传播愈广。

    岭南地界中,宋阀所在的宋家山城,是当之无愧的首重之地。宋家山城位于郁水河流交汇处,三面临水,雄山耸峙,石城就由山腰起依随山势磊河而筑,顺山婉蜓,主建筑物群雄踞山岭开拓出来的大片平地上,形势险峻,有一夫当关的气概,君临附近山野平原,与郁林郡遥相对望,象征着对整个岭南区的安危的主宰力量。

    沿郁河还建设了数十座大货仓和以百计的大小码头,人们乘舟渡河时可见,码头上泊满大小船舶,河道上交通往来不绝,那种繁荣兴盛的气势,教人大感壮观。

    这一日,码头上却清净了许多,见不到多少客商苦力,只有岭南的士兵把守在岸边,一群衣着讲究的男子在岸边等候着。

    这些人中站在主位的一个,姿容英伟,恍如穷尽一切想象方可雕琢成的天神之像,玉冠长袍,正是镇南公、宋阀之主,享誉武林数十年的——“天刀”,宋缺。

    他并没有散发出什么夺人的气势,却足以令周围的人都自惭形秽,旁边站的最接近他的两个人也在一米以外,分别是他的二弟宋智,族弟宋鲁,都是岭南的重要人物。

    宋智说道:“按照之前的日程推算,皇帝应该今日下午才会抵达这里,为何大哥让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等待?”

    宋缺双目沧桑又好像时刻焕发着活力,漫不经心的望着流水奔泄,道:“只是感觉这位皇帝或许又会有一些出人意表的行为,他,应该快到了。”

    宋智和宋鲁对视一眼,有些困惑也有些释然。这世间但凡是卓绝的人物,除了依赖寻常的五感获取情报以外,总也会有一些敏锐的超出常人的直觉,可能是先天的禀赋,也可能是后天锻炼出来的,往往在极少数的关键时刻,会发挥出一锤定音的效果,那也就是他们最不凡的地方。

    只是,皇帝出巡而已。算得上是让宋缺都要触发这种直觉的重要事件吗?

    似乎不至于有这么重要,但是想一想这个皇帝最近的作为,又让人觉得无论怎样应对,都不算是高估了他。

    事实证明,宋缺的直觉没有出错,太阳还没有升到中天,上游处已经能够看到天子的舰船。

    几刻钟后,舰船上的一行人登上码头,宋家的众人亲自迎接。

    杨广踏上了地面的一刻,最先看到的就是宋缺,轻声道:“镇南公?”

    宋缺的衣袍无风自动,双眼神采湛然,看见杨广的第一眼,心中已经油然而生一个念头。

    这人,怎么更像是个独踞孤峰的道士?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留下更深刻印象的,是这个皇帝跟过往情报中完全不符的一身渊渟气息。

    “宋缺,见过陛下。”

    宋缺行礼,他身后的人和把守在岸边的士兵也都随之行礼,恭敬之声,惊动水中游鱼。

    “都起来吧!”杨广道。

    “陛下,我已经让人安排了陛下的住所,是否要先去看看?”宋缺平淡的伸手虚引,不卑不亢。

    “好啊,走吧。”

    杨广等人也不用车驾,便在宋阀众人指引下入了山城。

第17章 天下不败之刀(一)

    宋家山城外观和内在会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若前者令人想起攻守杀伐,那后者只会使人联想到宁逸和平。

    城内分布着数百房舍,以十多条井然有序,青石铺成的大道连接起来,最有特色处是依山势层层上升,每登一层,分别以石阶和斜坡通接,方便住民车马上落。道旁遍植树木花草,又引进山上泉水灌成溪流,在园林居所中穿插,形成小桥流水,池塘亭台等无穷美景,空间宽敞舒适,极具江南园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个山上的大花园内。

    城内主要的建筑群结集在最高第九层周围约达两里的大平台上,楼阁峥嵘,建筑典雅,以木石构成,由檐檐至花窗,镂工装饰一丝不苟,营造出一种充满南方文化气息的雄浑气派。

    杨广等人行走在这座城市之中,入眼处都是极具巧思的景致,心情自然而然的就舒畅起来。

    “寡人听说,宋家山城之中,有一座独属于‘天刀’宋缺的磨刀堂。”杨广说道,“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在山城尽头。”宋缺向高处示意,道,“不过那里面只是一些石头和刀架罢了,没什么值得观赏的美景。”

    杨广笑道:“在这座天刀居住的城市,与刀有关的东西就是最值得欣赏的地方,不带寡人去看看吗?”

    宋缺微默,阳光从路旁一棵矮树的枝叶之间穿过,落在他纯色的衣袍上,场间的氛围变得更为静谧,“陛下想要看我的刀。”

    “不错。”杨广抬起手来,在那棵矮树上摘下了一片叶子,阳光可以透照的地方就多了一点,那一块多出来的光斑刚好对着宋缺的眼睛。

    宋缺直视着杨广,没有管从侧面照射在他眼睛部位的阳光,好像就完全不觉得刺眼,道:“再好的宝刀,终究不过是凡俗的金铁之物,如果想要观赏那最灵动的景象,只有在挥动的时候才能够见到。”

    “刀是百兵之帅,争伐之器,本来就不该静静的放在刀架上,其最具魅力的时刻,应该是向着敌人挥舞的时候。”杨广迈开步伐,沿着青石街道向上走去,握着那片叶子的手随意的挥了一下,韦公公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带着其他所有随从停留在原地。

    杨广的随从停下了,宋智,宋鲁等人也就停下了脚步,陪伴着韦公公他们。

    宋缺缓步而行,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与杨广并肩。

    队伍里面,一直把双手拢在衣袖之间,背微微弓着的石之轩看着前方二人同行,侧首看了看路旁的一棵棵小树,忽而轻笑出声,甩了甩衣袖,也就跟了上去。

    韦公公等人想要出声阻拦,可见他意态洒然,恍如清风萦怀,竟然一时忘语,眼睁睁看着他跟上了杨广和宋缺。

    三个人看起来前进的速度差不多,但是却各有各的步调,故而等真正到了磨刀堂的时候,宋缺自然而然的领先了两步,踏入堂中。

    他一边朝磨刀堂深处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陛下到岭南来,就只是为了看看山水,看看宋某的刀吗?”

    “当然还有些别的事情。”

    杨广在门口停步,转头看了看这片庭院内的景致,最显眼的是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正是花期,有一种无意间才能闻到的清香散开,点缀着这座古朴简约而略显森严的院落。他走到槐树之下,把手掌摊开手腕翻转,任由那片树叶轻飘飘的打着旋儿,落在树根处,信口说道,“比如说,还想请镇南公到洛阳去住一段时间。”

    “陛下该知道,宋某这些年来从来不入朝。”宋缺的声音从磨刀堂内传出来,堂中没有蜡烛,似乎也没有窗户,纵使在这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暗,看不清他人在哪里,不过声音在经过这空旷堂屋的折返之后,却显得比方才更清朗了一些,似乎是也沾染上了堂内墙壁上挂着的宝刀清寒之气。

    “我知道。”杨广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换了自称,开门见山的说道,“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宋阀坚持纯正汉统,认为大隋如今的皇室不配占据正统的地位。”

    杨广说话实在是太直接,而且他说的明明只是宋家不愿意真正成熟的众多原因之一,却偏偏让人觉得这就只是唯一的一个原因。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宋缺也感到有些意外,拿着自己的佩刀从堂中走出的时候,宋缺的神色间还有很淡的讶异。

    杨广没管他是怎么想,接着说道:“其实吧,大隋皇室,弘农杨氏,起自西汉,本来也是汉家正统,不过因为时势之变,曾经于西魏皇帝令下改姓。况且,文化的传承才是华夏正统的主体,即使本来并非汉家儿郎,凡慕汉化,继道德,识礼仪,尊法度,通文理,传汉字,经岁月同化,亦归华夏正流。自先帝改回汉姓以来,大隋于这一道上,颇多建树,你平心而论,皇室做的有哪一点不足吗?”

    “现在天下太平,以后也会接着太平下去,这样的世道,宋阀该做的不是固守一隅,坚持什么血脉名义上的正统,而是更应该将你们从乱世之中保存下来的文化教养展露出来,尽心辅助朝廷,更襄盛世。”

    宋缺眼皮垂下,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佩刀上,道:“陛下的口才原来也不错,不过既然要看宋某的刀,想必本就不是准备只靠口才来说服宋某吧。”

    “是了。”杨广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跑过来呢,是想先好好聊聊,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抢了你的刀,杀了你这个人。没了宋缺的岭南,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变得乖乖听话了。”

    听着这个威胁意味十足的玩笑,宋缺脸上反而挂上了不明显的微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乎万乘之主?你身为天子,居然亲自过来用这种手段威胁我,实在不像一个帝王。”

    这样做事确实不像是一个合格帝王的手段,不过也没办法,帝王只是杨广最近决定承担的责任,抡拳头办事的武夫脾性才是他骨子里的东西。帝王手段是什么?比得上我乐意吗?王道者,本来也不需要在这些小节上展现心术。

    当然,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杨广道:“帝王手段,正奇相辅。偶出奇行,才显英明。”

    “看来陛下对自己的武功有十足的自信。”宋缺说着,朗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也想看看,让所有人都看走眼的皇帝,到底藏了多深的能为。”

    自从杨广用皇帝的身份展露莫测武功以来,他所见到的那些武林高手,哪怕是恣意妄为的魔门邪王,也要先提起三分忌惮,还有两分对皇者的敬意。

    然而宋缺不同,当他拿起刀的时候,不管杨广是帝皇还是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敌人,一个平常心去对待的敌人,甚至是一块磨刀石,他的目光平静,心态平稳,气质平和,气势缓步提升,只有最敏感的人才能从空气的氛围中感觉到他的一点跃跃欲试。

    宋缺出道以来,几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败绩。从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击败了“霸刀”岳山之后,就接过了天下第一用刀高手的旗帜,至今不倒,虽然他不在天下三大宗师之列,但凡是在武林中层次高一点的人都明白,天刀宋缺绝对是三大宗师那个级数的高手。

    自从大隋建立,宋阀偏安于岭南,各种日常的发展都可以交由宋智和宋鲁去处理,宋缺就专心在磨刀堂中磨砺自己的刀法,他也已经很多年没有碰上一个无必胜把握的敌人了。

    或许他这个人能够耐得住寂寞,但他的刀已经在雀跃。

    “哈。”杨广笑着拉紧了手上的一副黑色手套,笑意明媚。

    来到这个无论正史还是武门秘史上都堪称群英荟萃的时代,已经好几个月了,终于遇到这样一个堪战的对手,杨广如何能不喜?

    只不过当场中气氛渐渐来到一触即发的时刻,杨广却突然转身。

    他竟然当着天下第一刀的面转过身去,背后空门大露,兀自说道:“你要不要一起来?”

    石之轩站在磨刀堂的大门口,慢悠悠的从袖子里取出了几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手指抚过墨迹,把这些可以弥补不死印法的口诀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指尖所过之处,白纸成粉,如同细雪从掌心飞散。

    这清风入怀洒然脱俗的文士静看最后一点碎屑落入尘埃,一抬眼,邪气顿生。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17章 天下不败之刀(二)

    扬州城内一家青楼上房中,祝玉妍从一个银发年轻女子手上接过了情报。

    ‘三天前,四大圣僧与梵清惠会合,向洛阳而去,昨日晚间,忽然折向岭南,推断应该是听说了杨广前往岭南的消息。’

    “四大圣僧~”祝玉妍语气整肃,显示出十足的重视与忧虑。

    所谓四大圣僧,指的是天台宗的智慧大师、三论宗的嘉祥大师、华严宗的帝心尊者、禅宗的道信大师。

    这四个和尚的名望武功都非同小可,在石之轩当年横行江湖的时候,佛门为了克制这个魔门天骄,请出四大圣僧,险些追得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从那以后,隐匿行迹数十年。

    而石之轩之所以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除了爱妻之死、本身传承自花间派和补天阁的两种功法难以协调之外,还有一重因素就是当年在这四大圣僧手中的挫败。

    不过,七天前,慈航静斋连同佛门诸脉大寺,放出消息,说是慈航静斋偶得传国玉玺,将由一众高僧大德护送,前往洛阳,在本月三十,将这件宝物献给皇帝。

    所以四大圣僧全部出动这件事情,也不算是太过出乎意料。

    而除了四大圣僧之外,前两天魔门还收到了有关于宁道奇的消息,这个天下三大宗师中唯一一个属于中原的高手,一向跟慈航静斋交好,从他出现的地点来判断,很有可能也是要护送传国玉玺,作为一条暗线。

    本来,就算是有这么多高手同行,祝玉妍也不觉得他们这些最在乎名声的正道高手,会敢在这个时候刺杀皇帝。

    可关键点在于,皇帝现在跑去了岭南,宋阀本就类似于圈地自治,宋缺年轻的时候又跟梵清惠有过一段感情,佛门改变计划去岭南,很有可能会达成某些合作,比如说,让宋阀下定决心做出软禁皇帝,再打着清君侧旗号攻打洛阳之类事情。

    祝玉妍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要设法通知皇帝。她命令手下的长老去竹花帮那里把这些情况告诉宇文化及,宇文化及那里应该有可以直接跟皇帝身边人联络的信鸽。

    阴癸派长老银发旦梅去了一会儿之后,脸色有些古怪的回来了。

    祝玉妍问道:“如何?”

    旦梅把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交给祝玉妍,道:“宇文化及说,这封信是今天早晨送过来的,那位吩咐,如果魔门有人去找宇文化及,不必多说,把这封信带回来就可以了。”

    祝玉妍略显疑惑地拆开那封信,信上只有八个字。

    ‘自投罗网,勿忧勿扰。’

    皇帝早就知道佛门的举动了?!

    祝玉妍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心中情绪复杂难明,对皇帝的那一点敬畏更深了。

    佛门是昨天晚上才转向去岭南的,而这封信今天早上已经送到了扬州,就算是佛门内部有奸细,也不可能把消息传递的这么快。也就是说,杨广仅仅是凭着揣测人心,就预判出了皇帝赴岭南的消息传出之后,佛门接下来的动作,更判断出了她阴癸派的举措。

    如此心机,不可不令人生畏啊!

    ………………

    磨刀堂中,石之轩用本来面貌抬头的一刻,眼睛里映出了一道乍然闪现的惊鸿刀光。

    接着,重物挥击扫破空气的呼啸声充斥了整个庭院。

    杨广背后的宋缺出刀了。

    宋缺并不是要偷袭,在这种层次的高手交战之中,刻意弄出来的刺耳刀啸,已经是打过招呼了。

    他这一刀,是因为不愿意跟石之轩联手对战皇帝,也不愿意对付一个先已耗损大量真气的对手,所以抢先出手。

    在宋缺想来,以石之轩的矜持,当是不会在他跟皇帝分出胜负之前出手。至于趁着两败俱伤偷袭他们两个的可能性也不高,武功练到他们这个层次,不管伤势有多重,只要还没死,总之有反扑的可能,而这里是宋阀,外面又有杨广的人,石之轩如果在那个时候出手,不过是徒然跌了身份,得不到半点实在利益。

    只不过,宋缺也没有想到,杨广在他已经出刀的情况下,仍然没有转身应对,只是一步向前。

    空气中好像有一张大帆猛然拉了起来,被狂风吹满,杨广这一步笔直的跨越了十三米,身体就像是一条乘风破浪的快艇,手掌作为前沿,掀动了吹乱庭中大槐树的烈风。

    站在门口的石之轩身体一晃,好像突然的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向着不同方向飞身跃开,两个人影,难分虚实。他这身法掠动的速度极快,两条人影左右分开的同时平地也掀起了一阵疾风,空气回流,把两扇大门吸得闭合起来,发出“砰”的一声。

    杨广的手掌在碰到那两扇大门的一瞬间化刚为柔,轻轻一按,前冲的动势猛然转为向上跃升,刚柔劲力的转化妙到毫巅,分明一刹那前的冲势猛烈到似乎可以撞杀大象,却没有对那两扇虚掩着的大门造成任何影响。

    杨广的速度极快,转折的极为突兀,所以他本身已经跃上半空的时候,原地还留下了一抹残影。

    宋缺的刀穿过了那抹残影,在即将触碰到两扇大门的时候,宛如曲水流觞一般悠然偏折,未损大门分毫,向侧面斩去。

    杨广已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一个地方扑击过去,他手掌挥动的时候带起了剧烈的风声,使得前方的空气都有略微的扭曲,突然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刚才那左右分开的两条人影都不是石之轩的真身,他的真身借助庭院中各处光线和影子的分布,用少量的真气扭曲身体周围的空气,加上行走于死角等手段,造成了近乎于隐身的效果。

    可石之轩近乎于幻术的神妙身法,也仅仅是躲过了一次,在杨广这如同风雷激荡的第二次袭击面前,无所遁形,不得不出手招架。

    两个人的身影在一声巨大的闷响中仿佛撞在了一起,一同砸向庭院中的那颗大槐树,闯入了繁茂的树冠之中。

    宋缺转变了方向的刀光也正是朝着这个位置,身体纵跳的步伐仿佛与刀上的光华混合成一个整体,破入树冠。

第18章 天下不败之人(一)

    在繁盛茂密的大槐树树冠之中,三个人开展了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攻守。

    槐树上的枝叶初始的时候还能够起到遮挡视线的作用,在劲风呼啸之间,枝叶缭乱,不过,很快这些茂盛的枝叶就在杨广的拳头,石之轩的指剑和宋缺的刀光之间纷扬破碎。

    他们三个人交手的速度太快,往往一块地方的枝叶刚刚被辗碎,紧接着第二波的攻势又到来,将还没有来得及掉落的枝叶撕扯得更加碎裂,乃至于化为齑粉。

    故而这一棵大槐树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落叶飘飞,掉落下来的都只是一些随风而去的粉末碎屑。

    转瞬之间,三个人就已经在这棵树的树冠上交手了近百招,每一招的拳脚刀光都蕴含着可以开碑裂石、斩碎墙壁的力量,但上百次的交锋之后,槐树的树冠也只是缺损了一小半,三人的功力气劲都不约而同的约束在周围数尺之内,务求功力凝聚,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宋家山城的码头上,一叶扁舟如箭急射而来,小小的一条船上站了整整六个人,却是轻若无物,船底贴着水面的面积很小,乍一看上去甚至有些像是在凌空飞渡,整艘船始终处在浪头上的一小块,在奔腾的白浪之上顺流而下。

    推动这艘小船前进的并非木浆竹蒿,而是船上六个人轮流以自身功力透发入水,催生的急浪。

    船上这六个人,分别是四个老和尚、一个尼姑,还有一个锦缎道袍的老道士,正是慈航静斋的梵清惠,佛门的四大圣僧,以及“散人”宁道奇。

    他们远远的看见了停靠在码头上的那艘舰船,立刻简短快速的交换了几句意见。

    宁道奇:“那是天子的船,他到得比我们预想的早。”

    帝心尊者说道:“吾等还要去吗?”

    梵清惠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只有走下去了。”

    嘉祥大师道:“若是我们快一些,或许正是时机。”

    智慧大师说道:“是极,走。”

    岸上值守的几个士兵正想要上前盘问这些和尚尼姑忽然看到那离岸边还有十几米的小船上,六个人一起纵身而出,如同六只大鸟,凌空跃上岸来,一两个起落就甩开了所有值守兵士。

    小船顺浪而来,撞在码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岸边士兵的哨声响起,尖利的声音充当了警报的效果,不远处的卫兵听到之后,也吹响自己的哨子,形成接力。

    山城街道上,皇帝带来的人和宋阀的人手都在静静地眺望着山城尽头的那座庭院,心中有些许焦虑,忽然听到远方一道道靠近的哨声。宋鲁掌心里渗出细腻的汗水,跟宋智打了个眼色,立刻转身去准备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磨刀堂中却又在这个时候传出了一声巨响。

    嘭!!!

    这一声巨响,就像是天际惊雷炸响在耳畔,令人觉得浑身都在颤动,四肢百骸都浮酥了,心脏猛跳,胸腔里猛然就返上了一股极为难受的感觉,耳鸣目眩。

    韦公公身子微颤,目光无意中瞥到身后的那些太监和禁卫军士兵,发现他们正因为宋智,宋鲁这些人的异样而满脸疑惑,仿佛对刚才那声巨响毫无所觉。韦公公老脸一抖,忽然明白过来:相隔一步,天差地别。这是天魔音,是谁?竟然能把天魔音用的这般浩大刚强?!

    磨刀堂中,大槐树的树冠上炸开一圈几乎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树枝树叶主干,皆如被钢刀利斧所斩,平平断去。

    石之轩和宋缺呈现一种身不由己抛飞的姿态,从树上落下,分立两边,宋缺以刀刺地站稳,石之轩则踉跄了几步把墙壁撞出几道裂纹之后才稳住。

    大槐树的一截树干朝侧面倒下,杨广站在树干的截面上,离地约有二十米,居高临下。

    “咳咳。”石之轩掩袖咳了两声,苦笑道,“果然,陛下比我更清楚不死印法的破绽。”

    “世上本来没有十全十美,只有相对完整。你的功法本身带有的缺陷也只剩下一处。”杨广刚才经历一场大战,却是轻描淡写,说道,“我伤你一处,同样也是指点,如果你愿意好好活下去,不久之后就可以让这套印法完满了。”

    石之轩眼神似乎有些阴翳,不过非常快的自我排解,笑道:“微臣向陛下讨教,并非有意犯上,罪不至死吧。”

    此语一出,已是用石之轩的身份底定君臣之分。

    “不错。”杨广转过头去看向宋缺,“你的刀,还没有被我找到破绽,要继续打下去吗?”

    其实以杨广的眼界,是已经找到了宋缺刀法破绽的,只不过他现在的功力,没有办法气随意至捉准那个破绽,只好将宋缺的刀气挪转一部分攻向石之轩,而后以直破巧,凭借控制入微的隔空真气,伤了宋缺持刀之手的经脉。

    宋缺的右手无法控制的抖动了两下,索性松开刀柄。他的伤远不如石之轩那么重,看起来还有再战之力,但那只是表象。

    刚才的战斗中,一开始不愿意联手围攻的两个人却被迫的全力出手,那是因为他们两个同时感受到了逼命的危机,不出全力就会死,再没有心力分神去想联手还是独战。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杨广刚才展露出的功力并不具备太多优势,甚至招法上的节奏也没有能够打乱宋缺和石之轩的步调,可是他就是能在同时用同等精妙的招式和功力,一举压下两个对手,那是境界上的鸿沟,是精神力乃至于武道理念的差距。

    宋缺望着杨广,心中一时间无法平静下来。

    杨广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其人生经历,几乎可以说是半透明的。如果说他的心计、性格可以隐藏数十年,那么必须身经百战才可能磨砺出来的武功境界,又是从哪里获得的?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天纵奇才,那么宋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必定是在各方面都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优点。

    这样的一位帝王在位……不再隐藏……

    宋缺想着之前杨广的那席话,对宋阀的威胁和宣扬汉统的正途,心中波澜起伏,却并无叹息之意,只是冷静取舍,躬身拱手道:“陛下之令,宋缺遵命。”

第18章 天下不败之人(二)

    四大圣僧和梵清惠、宁道奇运起轻功身法,施展出当今武林罕见的飞纵之术,脚尖在宋家山城的屋顶、树梢等各处轻轻地一踏,就能够飞出二三十米,这速度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草原上的良驹,而且刚来高去,面前没有任何障碍物,不到半刻钟,就从码头赶到了接近宋家山城尽头的地方。

    这个时候因为警戒的哨声而行动起来的宋家山城内部士兵,还没有能够搞明白闯入者到底处在什么位置。

    不过等他们赶到了接近磨刀堂的地方,守在那附近的宋智,宋鲁等人就看到了他们。

    这样的功夫,这样的组合,让人很容易就能认出这六个人的身份。宋阀的人在考虑这些人的来意之前,先就感受到了一点不满。

    他们这样直接闯入宋家山城,可以说是十足的轻视。不过最近皇帝对佛门下手,佛门说要献上传国玉玺,现在双方都到了宋家山城,这些可以延伸出错综复杂的关系,宋家人也稍微可以理解佛门的失礼,没有直接开口责问,也不上去迎接,就当没看见他们。

    韦公公老神在在的,也对那六个人视而不见,心思都系在磨刀堂里面。

    四大圣僧等人稍微有些尴尬,却不愧是佛门练出来的,面色如常,相互示意一下,梵清惠就上前去准备跟宋智等人打个招呼。

    不过这六个人刚一在大街上站定,磨刀堂的大门就缓缓打开,在场众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杨广从磨刀堂里走出,身上纤尘不染,新制的华贵衣袍连一点褶皱也没有,就好像只是在里面喝了杯茶就又走出来。

    宋智宋鲁脸色一变,等看到宋缺和石之轩跟着杨广走出来,也都是安然模样,才勉强放下心来。

    只是,这三个人进去的时候各有各的节奏,如今出来,杨广在前,后面两人亦步亦趋,已经分出主次,这堂中一战的结果如何,自不必多说。

    梵清惠目光落在宋缺身上,神色微怔,又迅速移开视线,仔细打量着那个颁下限寺令的皇帝。

    其实多年前中原还没有平定的时候,佛门中是有人亲自见过杨广的,并且有过仔细的观察和记录。可现在佛门五人和宁道奇看到这个意态从容,仿佛连宋缺都成了陪衬的皇帝,却都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深渊。

    梵清惠跟宋缺之间有旧情,而佛门四大圣僧加上一个慈航静斋,就可以代表整个佛门主流,潜在的势力也很是庞大,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本来于公于私都是有足够的筹码打动宋缺的。

    可是,杨广来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早了半天。

    因为这半天的时间差,在梵清惠和四大圣僧他们赶到的时候,岭南宋家山城这里的事情,居然已经展现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态势,让佛门中人着实摸不透底细,如此一来,与宋阀有关的许多算计就不能轻易使用,以免适得其反。

    而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原本说是要赶往洛阳,却转向来了岭南这件事就很尴尬了。

    杨广停步,目光随意扫过那六个人,道:“这几个僧尼道士,是镇南公的客人?”

    宋缺看了一眼四大圣僧,目光在梵清惠身上多停留了一下,更多的注意力却给了宁道奇,眼神里没什么多余的感情,淡然道:“这几位不速之客都是大名鼎鼎。乃是慈航静斋之主梵清惠、散人宁道奇、禅宗道信大师……”

    宋缺开口介绍,梵清惠他们六个也就顺势以佛门道门的礼节向杨广行礼。

    “原来是他们。”杨广说道,“我好像记得,有几个和尚尼姑说是要献上传国玉玺。传国玉玺何在?”

    梵清惠道:“传国玉玺,仍在众人护送赶往洛阳的途中,贫尼等人因为听说陛下圣驾在此,特地先行一步,赶来面圣。”

    其实是因为传国玉玺靠得太近会不定时干扰武者真气,梵清惠他们没敢随身携带,让手下的人保护着隐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看来你们对护送传国玉玺这件事情不够尽心啊。”杨广仿佛随口一言,道,“你们这么急着见我,不必想,又是要为了佛门求情喽。”

    “陛下圣明。”身材高大干瘦的嘉祥大师开口,道,“贫僧等人此来,正是要劝陛下收回成命。”

    “放肆。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石之轩出声喝斥。

    杨广看他一眼,心道:这角色融入的很快嘛,也对,毕竟是老演技派了。

    嘉祥大师寿眉一跳,道:“这位施主,若是贫僧没有看错的话,似乎是武林中恶名昭彰的石之轩?”

    “血口喷人。”石之轩当着众人的面微调面部五官,变回裴矩模样,都不用袖子遮挡一下,理直气壮道,“本官裴矩。”

    在场的宋家手下和杨广带来的禁卫军士兵似乎都看呆了,韦公公不知在想什么,宋鲁却几乎想把一声无耻骂出口来。

    杨广也是微讶,凝眉想道:这个性格现在是像邪王,还是像裴矩,不会是因为在紧要关头被我打伤,性格有些放飞了吧?

    嘉祥大师闭眼闭嘴,一派不屑与争姿态。

    帝心尊者声音雄壮,接着说道:“陛下,耕种之事是不净业,自有老农去做,实不该逼迫佛门弟子参与,坏了善果修行。而铸造佛像的钱财都是虔诚信徒所捐,只为供奉佛陀,彰显诚善,累积阴德。熔佛铸钱,实在是枉顾了天下善信的真心,轻践了百姓的虔诚。更是亵渎佛法,绝非明君所为。陛下当另修旨意,以慰诸天佛陀与天下百姓。”

    帝心尊者这一番话说的比嘉祥大师还要强硬,却几乎要把杨广给听笑了,实在是跟西方某一个时期的赎罪券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也懒得争辩钱财是不是能买来功德,只道:“佛门信徒还代表不了百姓,你们该要记住,在佛门弟子这一重身份前面,你们也是大隋子民,与其他百姓无异,若无功于国又不事生产的,以后这样的人,在大隋只会是一个身份——乞丐!”

    “哦,对了。其实还有一个身份。”杨广食指点了一下额头,就像刚想起来,“牢里等死的犯人,也是可以享受几顿免费食宿的。你们,要选吗?”

第18章 天下不败之人(三)

    四大圣僧听了这番话,或是垂头默念佛号,或是怒目而视。

    道信大师开口道:“其实陛下颁下佛门清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不过这些清规戒律跟当今佛门的戒律相差太大,天下僧徒的心态岂能在旦夕之间扭转?若陛下能够给予一年到两年的时间,徐徐行之,必然比如今的局面更佳。”

    禅宗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不净业什么的说法,比如以后提出《百丈清规》的那个就是禅宗的怀海大师,而道信本人也曾经纠结徒众,采摘草药,在一些疫情中为百姓治病,掘土拔草的事情早就干过了。

    道信大师这番话说出来,在场宋阀乃至朝廷的人都觉得有些道理。其他三大圣僧与梵清惠虽然心中并不怎么同意,但也想着有更多时间缓冲对佛门会是一件好事,于是闭口不语,默示支持。

    杨广却更加想笑了,他干脆就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从什么时候开始,正确的事情要去迁就错误的人了?”

    “罢了。”他挥挥手,道,“跟你们是说不通了,说了两个选择,遵从命令或者关进牢狱。选吧。”

    帝心尊者怒道:“皇帝如此作为,就不怕佛祖降罪,死后沦入地狱吗?”

    帝心尊者这句话一说出来,梵清惠等人就暗道不好。果然,石之轩横眉冷目,喝斥道:“放肆!圣前无礼,谤议陛下,依律当斩。”

    杨广说道:“念着他们常年叩拜,因而痴愚,死罪可免,打入天牢,监禁十年。”

    “遵命。”禁卫军众人立刻围上,宋智等人接到了宋缺的暗示,也跟随禁卫军把这六个人团团围住表示立场。

    电光火石之间,梵清惠目光连闪,已经打定了主意,背后背负的一把古剑腾空而起,翻手在握,一片滚滚寒光杀出。

    杨广还没有子嗣,如果能够把他刺杀,朝野之间必定要有一番动荡。后续佛门只要赔上他们六个,略全大义名分,再凭借潜在的势力和人脉,未必不能在接下来的动荡之中找准机会扭转局势,保住元气。

    梵清惠这一动手,同气连枝的四大圣僧不论方才心头在想什么,也都随之出手。

    这四个老和尚默契绝佳,出手配合的天衣无缝,无形的气劲配合着拳掌禅杖,几乎形成一股大浪狂啸般的气势力道,要在一瞬间就把四周包围上来的人全部掀飞。

    只不过这股气劲刚扩散开来,他们就察觉到在周围这些轻若无物的“败絮”之中,还隐藏着几块“礁石”。

    四大圣僧的功力加催,意图将那些“礁石”也一并震退,梵清惠手中的古剑寒芒敛成一线,剑势积蓄,等着石破天惊的一刻。

    站在他们身边的宁道奇不见怎么动作,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退开,即将飘出包围圈。

    千钧一发之际。

    咚!!!

    四大圣僧眼前一花,那股四人联合的混圆气劲还没能打到周围的士兵身上,就被一股更为广博的气机覆盖牵引着,向天上冲去。

    杨广不知何时闯入了包围圈内部,直面四大圣僧。

    佛门五人吃惊之余,就是大喜,同时变招出手。

    梵清惠纵剑凌空,剑刃裁剪空气,发出刺啦声响,透明的波纹在剑刃两边拉开。那是一剑斩出激波的迹象,宣示着这一剑的前半截剑身比声音的速度还快。

    她出剑快,四大圣僧出招的速度更快。因为那把古剑毕竟是实体,而四大圣僧分占四方,隔空气劲如惊涛骇浪一般发出,却是虚无缥缈,气借风势,所受的阻碍更小,速度更快,威力更强。

    场间形势丕变,宋缺和石之轩也没有料到杨广会如此冒失闯过去,加上自身皆有伤势,不及援手。

    隐藏在禁卫军中的那几个人,以及韦怜香等,虽然本身站的比较近,但此时出招,已经慢了一拍,根本赶不上阻拦四大圣僧和梵清惠的攻杀。

    此地人数虽多,杨广却好像孤身置于瀚海之上,天地无光,四周皆是灭顶狂浪。

    当此之际,他一眼望去,看的居然是还在后退的宁道奇。

    四目相对,宁道奇仿佛看到一双从来没有忧愁的眼眸,竟然一时神为之夺,心思一空。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杨广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这片天地,看四周的惊急流风,看远天云行,八极碧空。

    风霜之威,天之杀物,正以成物;祸患之降,天之困人,正以成人。遇之而摧者,乃凡卉庸流耳。

    轰!

    杨广忽然抬手一印,似叩似旋,如心脏搏动,如太极圆转,这一片天地仿佛就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有了“心”,活了过来。

    四大圣僧和梵清惠猛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天上的光线,脚下的砖石,四周的色彩,无一处不再排斥他们。他们五个人反过来被一切孤立,成了漂泊无依的一方。

    杨广踏地旋身,青石街道突兀的一震,砖石缝隙之间的灰尘全被震荡弹射到半空,在光线之中旋转飞行,街道旁边的溪流中炸起十几道白浪,四大圣僧发出四声音调不一的惨哼,不分先后的飞了出去,划过高高的弧线,从周围人们的头顶上飞过,砸在四面的墙壁、屋檐下。

    待浪花落下,众人刚才恍惚的视线变得清晰,只见禁卫军的包围中只剩下两个人。

    梵清惠脸色惨白,还保持着持剑直刺的动作,剑尖停在杨广胸口前方三寸处。

    “呵~”杨广呼出一口白气,眉眼带笑,四肢百骸尽是一股舒泰的感觉。

    先战宋缺、石之轩,再斗这佛门五人,刻意营造的压力之下,真气凝粹,黄天**已经重回极致的第九重境界。温热的气息浸润着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全身上下的筋膜毛孔骨头甚至五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欲盛则盛,欲宁则宁,全身通透,如若无物。

    这种仿佛跟虚空交融的感觉,轻松到不可思议。

    从他当初二十多岁的时候修成黄天**第九重之后,到他破碎虚空的近十年之间,他都是生活在这样的状态之中,一朝突然穿越到现在这个躯体里面,肉身跟不上灵魂的强度,那感觉就好像是让一个普通人全天候的穿着全身式钢铁盔甲,很是憋闷,无论是怎么使劲,都有一种无法把力气用到正确位置的感受。

    几个月的时间,直到如今,他才有一种枷锁尽去,渐复旧观的舒爽。

    杨广舒了这口气,梵清惠手忽然一抖,好像浑身力气都被抽掉了,那把古剑从剑尖开始迸裂,碎片掉了一地。

    叮叮当当之间,在周边众人惊愕茫然的目光中,梵清惠跌坐在冰冷的石砖上,她鼻孔血流不止,在惨白的面部皮肤上显得有些惊悚,针刺般疼痛的耳朵里传来朦胧失真的声音。

    “这四个和尚改为监禁五十年,梵清惠,一直关下去吧。”

第19章 不顺眼

    四大圣僧被击飞之后,禁卫军之中的几个人就立刻到了他们身边,锁住了他们全身的多处重要穴位,其中一个直接以重手法伤了帝心尊者的双手经脉。

    帝心尊者痛醒过来,抬头一看,依稀认出了这个穿着普通士兵装束的人。

    “李……神通……”

    李神通面容漠然,冷冷的把他提了起来,走到杨广身前。

    其他三大圣僧和梵清惠身后也各自站着一个人,帝心尊者朝着那几个人看过去,心中又怒又急,却还有一点理所当然的感觉。

    虽然并不全都是帝心尊者曾经见过的,但那几个穿着普通士兵装束的人,在脱离人群之后,不再隐藏气息,一个个的气度都绝非常人能比,联想到李神通出现在此,那几个明显就是独孤阀和宇文阀的人手了。

    杨广朝宋缺说道:“说了要关在天牢的。去让人寻几辆囚车来吧,带着他们一起回洛阳。”

    宋缺点头,转身离开。宋智跟了上去,等到离开了这条街道之后,他悄悄打量着自己的兄长,犹豫着开口道:“大哥,那梵清惠……”

    “如何?”宋缺平淡反问。

    宋智看他毫无异样,话语一滞,道:“也没什么,方才,你们在磨刀堂中发生了什么?”

    宋缺停下了脚步,看着被刚才的浪花波及到,涟漪尚未平息的溪流,道:“过程不过是战斗,结果就是我答应住到洛阳去。另外,岭南这里的经营,以后也不必太过自守,可以放开一些让外面的人进来,我们也可出去。”

    “这……”宋智想说什么,想到刚才杨广一举击败四大圣僧与梵清惠的那一幕,又觉得不必说什么了,默默点头。

    ………………

    磨刀堂前的街道上,石之轩低声说道:“陛下,是否要拷问一下,逼出传国玉玺的下落?”

    梵清惠这个时候缓过神了,听见石之轩的话,露出面带讽刺的笑容,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一个浑厚嗓音说道。

    “若说传国玉玺,老道却也知道在哪里,愿去立刻取来,献予陛下。”那个锦衣的老道走了过来。

    宁道奇,这人虽然是跟四大圣僧他们同行,但刚才来了之后就没怎么开口,动手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退却,毫无相争之意,杨广惩处的时候也没有点他的名,此时见他自己凑上来,就道:“我听说你跟佛门这些大和尚尼姑关系极好,一路同行知道传国玉玺下落也不奇怪,不过这么一出事就把朋友卖了,未免有损宗师的名誉吧。”

    宁道奇正气凛然,道:“老大虽然与他们有些私交,但也懂得大是大非,而且数日前老道就已经从孙道兄的信件中得知陛下之圣明,种种心怀万民之举,传国玉玺献给陛下,才是大义所在,远非朋友私义可比。”

    梵清惠听了这番话,嘴唇蠕动想说什么,终究面色惨白,没能说的出来,帝心尊者张口就要讽诘,不妨身后李神通见机的快,点了他的哑穴,这大和尚张嘴怒目,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宁道奇根本看都没看他们。

    ‘孙思邈?’杨广看着宁道奇,心思一转,已经想通了一些关窍。

    从后世的秘史中来看,这位散人宁道奇可以说是佛门的忠实打手,帮助佛门在隋唐之交时占据了极大的名誉和优势,可是等到唐朝确立、贞观大兴之时,紧跟着就是道门大昌,佛门虽然没有受到太多明显打压,却在那个时间段被道门压了过去。唐朝王室都自称为老子后裔,更明确规定道教为三教之首。

    综合看来,这位宁散人跟佛门之间的关系,颇多可玩味之处啊。

    杨广没有多问,道:“既然如此,韦怜香,你带上几个随从,跟宁散人去取传国玉玺吧。”

    翌日,囚车准备好了,杨广等人就启程返回洛阳,这次回去的时候除了多了几个囚犯之外,还有宋缺以及献上传国玉玺有功的宁道奇同行,众人乘船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换了车驾。

    杨广坐在车中,摩挲着传国玉玺,身体和精神都很放松。

    这个传国玉玺,确实拥有一种干扰真气的特殊波动,不过以杨广的境界,传国玉玺对他的干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仔细研究过后发现,这种特殊波动真正的用法应该是给修习道门正宗功法的年轻俊才来拓宽经脉的。

    也不知道当年和氏璧的开掘和制成传国玉玺的过程中,是不是有道门中人的参与,才会因为某个步骤多出这样的妙用。又或者就只是纯粹的巧合。

    但杨广现在这具躯体早就被他自己调理过,同样不需要传国玉玺的这一点助益,所以这一块奇宝在他手中,就只是恢复了本来的意义,象征着华夏正统的王权。

    嗒。

    杨广把传国玉玺放回了那个金盒子里,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有些无所事事。

    黄天**恢复到第九重之后已经可以成就至阳无极的境界,接下来反推天魔**第十八层,只需要几天的时间,不必着急。

    他就有意识的让自己放松一下,掀开了侧面的车帘。

    骑着马跟在旁边的石之轩看他掀起了车帘,就靠近了一些,道:“陛下,微臣有一些疑惑。”

    杨广手肘撑着车窗下沿,身体倾斜着倚靠在车厢侧面,懒洋洋的说道:“说。”

    “陛下这几个月来的转变极大,想必是因为武功进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天下再没有可以威胁你的力量,所以大刀阔斧地施展自己真正的抱负。”石之轩说道,“但,陛下胸中自有山川,早年间便可以向魔门、佛门中渗透自己的力量,这么多年以来将这两股力量暗中掌控也未尝不可,为何又要在最近选择较为急促猛烈的方式?”

    杨广手指挑着布帘晃了晃,眉目疏朗而不显轻佻,如同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儒偶尔来了兴致逗弄雀鸟一般,道:“你是想问魔门里有没有我的人?还是真就是只有这种疑惑呢?这么打探秘密就不怕被杀头吗?”

    “臣自认还有些用处,而臣的疑惑,只是一些过往之事,无关紧要。既非刺探帝心,以陛下胸怀,岂会怪罪?”石之轩坦然道。

    杨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淡笑,道:“也不必多想,我告诉你实话吧。”

    石之轩低头道:“臣伏聆圣言。”

    “因为从前脑子有些发昏,最近梦遇神人,才豁然悔悟,浪子回头。”

    杨广话语一落,这车上车下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静的有些异常。

    “梦遇神人。”石之轩好像解开了一个最大的谜团,欣悦道,“原来如此,谢陛下解惑。”

    “哈哈哈,你还真信吗?”杨广笑开了。

    石之轩微笑。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这一番看似莽撞的对话之后,他的邪王身份带来的负面影响会降得更低,让皇帝更多的把他当成原本的臣子来看待。

    他分裂的人格已经融合,自然不甘心自身的事业止步于此。既然如今的皇帝已经显露出圣君之相,很难对付,那,目前先谋划以治世能臣身份名留青史,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况且人心多杂,后世做学问的受当代帝王影响,终究不会太肯去把一位从前的帝王吹捧太过,那,重臣的光辉盖过皇帝,不是很正常吗?

    杨广心情不错,依然倚着窗边看风景,帘子就一直没有放下去,然后大约过了三刻钟,快进城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路旁的一个商队在前方士兵的随手示意下,无声无息地跪了下去。

    “……”

    杨广笑容淡了。

第20章 日新月异(一)

    车帘一直掀着,随着车驾的前进,杨广跟那些跪着的商人的距离拉近又拉远,队伍进城之后,入眼的又是一片跪着的人。

    因为杨广早有交代,不要在这里停留多浪费时间,所以这里的官员没有摆出太多繁杂的迎接阵仗,只是把城中的百姓们都召集起来,跪伏在主干道两边,成千上万的人学着几个官吏的呼喊声,山呼叩拜。

    一眼望去,除了正在前进的队伍之外,看不到一个站着的。

    皇帝的仪仗,行走的速度当然不会是策马狂奔那样,向前走了有一刻钟之后才走到这座城市主干道的一半,整个过程中,后方已经被路过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站起来,前方跪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在看见皇帝仪仗靠近的时候就更加瑟缩的低下头,并拢双手双腿,收膝收腹。

    这里的人大多数应该是把家里最整洁的衣裳翻出来穿了,虽然大多浆洗的有些发白,但好歹在明面上看不到太多补丁,真有那种家里一件没补丁衣服都找不出来的,就会跪在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借助前面人的身体遮掩自己。

    这些竞相团缩的人们,看在杨广的眼里,忽然觉得,不太像人。

    他神情变得有些低沉,掀起的车帘被两根手指夹着,绷紧。

    杨广自从穿越以来,最多的时间待在洛阳紫微城,如果去西苑也是大张旗鼓稳坐车上,洛阳多是达官显贵,道旁百姓见了车驾行礼也有些从容,本次出行多走水路,或者因为想着佛门和宋阀的事情,要刻意控制速度在最后一日提早到达,所以多在山野间穿行,且没有分心关注多少路边的景象。

    他忽略了原本暴君杨广记忆中跟朝政无关的东西,所见到的人又大多身份不凡,连宫里的太监宫女行礼都自有规度,不会动不动就下跪,以至于他忘了,这个时代虽然不是某个连大臣都要自称奴才的时代,但面对上位者能有自尊的也多半是出身自门阀世家,最少也是乡绅,真正占了世间多数的百姓,终究会在接触富贵者时自认卑贱,自己先把尊严踩到污泥里面,生怕被看见。

    怕被别人看见,自己也看不见。

    韦公公见杨广一直掀着车帘,面上仿佛有些不愉,便说道:“陛下,是这些百姓衣衫不洁,太过碍眼吗,是否要派人驱散?”

    “不必了……”

    杨广眉目舒展开来,虽然不再笑,但也并不阴沉忧愁。

    好好看过了这些场景,他才发现这个时代的某些东西让他有多不习惯。

    毕竟,他从小生活的那个环境跟这个地方的差别太大了。就算阶级随世而存,不可能完全消失,但他真正出生成长的地方,在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国家,至少是人人都知道了“平等”这两个字,人人都明白了互相尊重是公德。

    至少,那个地方的人在敬畏之前,会先了解对方为何值得敬畏。而不是这样连相貌、名字、身份都完全不清楚,只因看见就跪伏。

    不习惯就不舒服,觉得不舒服的就要改变,这是最简单的思维,忧愁无用,低沉无用。

    杨广放下了车帘,不再去看,在车内坐姿平稳,缓声道:“之后的行程改成来时的路线吧。”

    车外有人应声。

    这样的大环境,皇帝如果特地下令,让人不必跪着,未必是件好事,暂且避开就是了。

    不过,要改变,不是只改变自己看到的,而是要改变整个大隋,这需要找到问题症结,应以新的策略。

    杨广陷入沉思之中。

    如此严重的阶级划分,最大的原因是百姓本身能力的差距,更大的原因是各阶层的固化。

    就是说这些种田的人只想着种田,不知道去学习新的知识,绝大多数的人没有开拓进取的动力,因为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就算是读书识字,最多也只是做一些小买卖或者为商人服务,混到最好也就是成为大户人家的幕僚,而且因为学的东西多,知道的东西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祸上身,所能够得到的跟投入的根本不成正比。

    当然也会有一些出类拔萃的人,在这样的社会摆脱原本的出身向上爬,但是很困难,数量也很少。

    杨广要改变让他看的不顺眼的这些事情,首先就要给那些百姓一个动力。他思考过后,想到的首要之事,是改变现有的科举制度。

    如今大隋虽然已经应用了科举制度,但是每州贡士等,仍然是需要由官员举荐,虽然不必一定是出自于士族世家,却也远远不是寻常人可以获取的机会。如果改成怀碟自投即可参与,就可以让更多人看到机会。

    而且当今天下,武风盛行,相比于文史知识,乡野百姓其实更容易学得一些拳脚武功,科举之中应该也要把这一点考虑进去。

    杨广思索着这些东西,又想到如今朝中的大臣都出自于高门,他想推行改革之后的科举制度,完全可以强硬推行,但是推行之后,为了防止捣乱,也得要有人手可用于去进行严格的监督。

    ‘唔。我所能够调动的,跟士族高门联系最少的就是魔门了。’杨广想着。

    魔门因为受到主流打压,暗中流传,只得将更多的势力投于民间,而且因为两派六道的各自势力划分,基本都是民间百业,比如男性女性的服务业、丝绸商人、药商等,虽说不能直接成为考官之流,但从其中选取一些精英作为监督者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杨广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他既然想要做这些事情,还没有回到洛阳,就已经从车船之上把一些命令发了回去,尽快地昭告天下。

    而在同时,石之轩也被派离开,去往扬州跟宇文化及合力,加速谋划魔门的统一和整顿。

    当皇帝再次回到洛阳的时候,关于科举的改制已经有消息流出,当日就有十几名官员联合上谏,阻止此事,当日即遭罢官入狱。

    数日之间连续有三批官员因为此事被打下牢狱并判处极刑之后,百官噤声。

    即日,科举改制,诏告世人。

第20章 日新月异(二)

    “王头,最近听说了吗?”一个狱卒闲得无聊,悄悄把身体倾斜,对旁边的班头说道,“就是科举那事儿。”

    另一个狱卒说道:“你说这件事啊,不是几个月前,早就传开了吗?原本是需要官员推荐,现在改为士子可自己报考了,而且并不是只有今年这一回,固定了科举时间,从今年开始,每三年举办一次。听说今年的,已经在各地开始了。”

    “嗨呀,不是这事儿。”年轻一些的狱卒神秘兮兮的说道,“王头你是知道的,我家里有点儿关系,消息算是比较灵通的。我说的是江都、梁郡,那地方有几个世家,在考试的时候给自家安插了不少人手,科场舞弊。嘿,这些家伙个个家里都有那么多官,现在还要跟普通老百姓抢食,真是……”他咂咂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王头想的比他多一些,暗道:抢几个小官做恐怕不是重点,这些家伙是想把科举的名声搞臭,让这个已经改制的科举在老百姓心底里仍然保持以前的规则。

    “不过这种事儿,也不是能明着传出来的吧?”王头看着年轻狱卒,道,“看你这意思,这事儿后面有什么变动?”

    “那是。”年轻狱卒说到这个就来劲了,右手握着拳头一挥,“裴矩裴大人您知道吧?”看着对方点头,年轻狱卒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查到了这些事情,总之听说很多凶神恶煞的家伙闯到那些世家中去,凡是成年的,一个没留。听说这事儿就是裴大人全权负责的,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都是陛下让裴大人暗中培养,专门来监察这些世家。”

    王头大吃一惊,道:“一个没留?!”

    这天下世家,相互之间总是沾亲带故,拔出萝卜带出泥,除非是造反之流的大罪,否则,就是皇帝要惩戒,最多也只是惩处其中一房,可听年轻狱卒的这说法,差不多就是灭了满门了。

    “嗯呢。”年轻狱卒用力点头,道,“听说各地加起来杀了上千人,一个个都是带点儿官身的,再不济也是豪商一流,杀人抄家,天翻地覆的动静啊。”

    王头寒毛倒竖,忽然用力在这年轻人背上甩了一巴掌,然后又扯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拉近,狠声道:“这种事情也是你我能多说的?立刻忘了,千万不要再提。”

    就算是砍了上千人,那些沾亲带故的世家可还留存着,要是随便拿一个从哪儿听说了这些东西,要弄死他们两个小卒子可完全不费力。

    年轻人刚才炫耀消息灵通,又打心眼儿里喜欢看那些世家倒霉,嘴上没遮没拦,此时听了这话,看着王头咬牙切齿的模样,也有点儿回过味来,连连点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牢中,被特制的枷锁锁住的四大圣僧听着狱卒们谈论的东西,皆是目光沉凝,若有所思。

    帝心尊者压低了声音,说道:“杨广居然更改科举制度,此举,可谓自绝于天下公卿世家,看来要不了多久,这王朝必定生出动乱。”

    道信禅师摇摇头,道:“帝心师兄想的差了,世间的高门大阀固然不肯接受科举改制,但也不可能于现在这种皇帝鼎盛、屠刀高举之时逆反上意,如果杨广恩威并施,杀了那些舞弊者之后,一方面给其他安分世家温厚安抚,一方面稳步实施科举,该有数十年时间发展,到了那个时候,天下高门看淡王朝兴衰的根基已动摇了。”

    帝心尊者反驳道:“在这件事情上,天下世家同气连枝,自有明眼人,不可能发生你口中所说的那种情况。”

    ‘有明眼人当然也有愚昧者。就算那些世家想反抗又能如何?有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以王朝之力,轻易就可以从其内部分化,拉一批,打一批,加上现在这个皇帝智计武功之深,恐怕什么手段对上他都不好使,皇位稳固数十年,强政施行绝不在话下。’

    道信大师心中想着这些,只是摇头,也不跟他多做争辩,换了个话题,向另一间牢房中的梵清惠说道:“斋主,据你所说,宁道奇已经投靠了皇帝,那传国玉玺必定已经落在皇帝的手里,这件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静斋那一方面可曾事先有过什么布置?”

    梵清惠声音低哑的说道:“几位长老会有明智的处置,最多就是放弃帝踏峰,杨广不可能断绝我慈航静斋的传承。”

    “其实这几个月来,老僧也反思了许多。”嘉祥大师开囗说道,“杨广颁发下来的佛门清规,虽然有许多我们不能容忍之处,但是以世俗的角度来看,却实在是极为仁慈了,比起周武帝宽仁许多,而且从一些遣词造句也不难看出,编写佛门清规的,必定是对佛门有一定研究的。”

    帝心尊者不耐烦说道:“师兄莫非要为那昏君说话吗?”

    “嘉祥师兄的意思应该是说,如果慈航静斋和我们的派门都安分守己,皇帝可能不会主动去特别针对。”道信大师点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智慧大师叹了一声,道:“只是无论如何,佛门都要大损元气了。宁散人既然投靠了皇帝,那么道门那边,恐怕……”

    道佛之争,古来有之,被关进了天牢之后,这些和尚仔细想想,对道门的算计也有些察觉了,他们不觉得道门那方面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事实上,宁道奇还真的已经为杨广去找了两位道门的代表人物出来。

    不过,这件事情的起因倒不是为了道门压过佛门,而是宁道奇抵达了洛阳之后,去见孙思邈,刚好孙思邈整理好了自己的部分医书,准备送到将作监去印刷,两人就同行去了将作监,然后遇到了在那里工作的鲁妙子。

    鲁妙子妻子的病已经由孙思邈瞧过,如今正在静养,而他本人受到皇帝的命令,集结了将作监的众多巧匠,正在从风水,天文,建筑等各方面,分析一片巧夺天工的宫殿群——惊雁宫。

第21章 战神殿

    惊雁宫,是位于留马平原的一片神奇宫殿。宫殿群的布局,和天上的三垣二十八宿、五星日月的运转行度,有一种玄妙的契合,故而可以万古常存,推论其建筑年代,可能上溯至三皇五帝的时期。

    这片宫殿存在的意义,是有关于古往今来世间最神秘莫测的一个所在——战神殿。

    战神殿在传说中并不是由人建成,而是在人类文明萌发之前的上古时期就存在了,古人揣测与神魔有关,二十一世纪则有一些武者认为战神殿是外星文明的馈赠。

    广成子的长生诀,就是因为偶入战神殿,观摩了其中一些雕刻的图画,领悟了天地的妙理,才创造出来。蒙元时期的大侠传鹰,也是因为观摩了战神殿中的图录,白马飞升,踏破虚空。

    这样的神奇所在,不管是在哪一个时代,总让人有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战神殿会自行移动,没有人能够确定它会出现在哪里。

    只有惊?宫,只有这片古代先贤建造的宫殿,可以确保每隔三十年,就让战神殿跟惊雁宫地下的一个位置重合。

    所以如果有人可以进入惊雁宫,花费30年等一等,总是可以见到战神殿的。

    不过,惊雁宫的建筑布局玄妙无比,普通人也难以找到入口,更别提抵达其中那个重要的位置。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惊雁宫已毁,杨广无缘得见,如今惊雁宫尚存,杨广让鲁妙子带人找到了惊雁宫的入口之后,就不满足于枯等。

    他提出,让鲁妙子根据惊雁宫布局,结合天文地理等各方面的学问,推断出冥冥之中的一种脉络,找到战神殿移动的规律,顺着这个规律追溯,直接锁定战神殿现在的位置。

    这个想法完全是可行的,鲁妙子在了解了战神殿的相关信息之后,也极为好奇,在这件事情上竭尽所能。

    可任他是天下第一巧匠,几个月的时间,也只是带领将作监巧匠们,勉强摸清了惊雁宫的建筑布局,画出了地势图形,在从这个建筑布局和重要地点逆推战神殿移动规律的事情上,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宁道奇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立刻主动请缨,去找了道门目前最为博学的隐士袁天罡,把战神殿的事情说明。

    甚至不需要解释如今皇帝和佛门道门的各方局势,仅仅是推测战神殿移动规律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隐世不出的袁天罡激起探求之心,风急火燎的赶来了洛阳,还带上了他那个在风水数算方面天资高明到近乎妖孽的少年弟子——李淳风。

    见到惊雁宫图纸之后,他们就废寝忘食的投入了研究。

    杨广居于大业殿,处理朝政之余,即汇总各方情报,看着他分发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段时间里,有四大阀配合,石之轩、祝玉妍亲自出动,已收服灭情道席应、魔相派赵德言,干掉妖道辟尘,让石之轩手下的安隆和阴癸派麾下的洛阳帮分食了辟尘手下洛阳商会的生意,又斩杀邪极宗丁九重、周老叹、金环真、尤鸟倦这四大凶徒,真正统一了魔门。

    祝玉妍还清理了不听话又不是那么特别能干的手下,如阴癸派元老边不负等,用边不负的性命,换取了被他强暴的祝玉妍之女单美仙的释然,让单美仙以东溟派故掌门夫人的身份作为内应,把掌管琉球兵器生意的东溟派彻底纳入魔门的掌控。

    如今整个魔门明面上的身份,都是拥有皇帝御赐匾额的“圣门商会”的一员,涉足各行各业。

    以前一直跟魔门针锋相对的正道,其实主要就是佛门那一帮子,现在佛门偃旗息鼓,魔门转暗为明的过程顺利得如有天助,而在转暗文明的过程中,暗地里的势力也没有放弃,经杨广示意,抽调各派精英组成“天眼”,负责编制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协助朝廷治理民间与武林,不过目前这个天眼组织还不够壮大,只好权衡轻重,把所有的力量用在了监察科举的事情上。

    江都、梁郡几个世家被屠灭之后,又先后有数十名考官因为阅卷不严,自身偏向,罔顾法规等,被严惩。

    腥风血雨之中,其他世家的心态逐渐发生变化。

    “科举一事固然对我等世家不利,无法再保持新兴的官员忠于世家。但也有好处,给了我们更多的收拢人才的机会。”

    “如今强硬违逆陛下,太过不智,我们明智的做法,是该在科举中安插更多的自家人手。未必要科举舞弊,只要更快的发现人才,释放善意。操作得好的话,科举之变,对我们利大于弊。”

    这样的想法逐渐在世家门阀中占据了主流,他们的想法也不是全错,只不过下意识地忽略了风险。而在杨广的有意拨弄之下,这些一开始迫于压力而诞生的念头,逐渐把那些世家的掌权者自己都蒙了过去,真正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

    科举改制后的第一次施行,终于渐渐变得顺遂起来。

    杨广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九个月,基本恢复了当初全盛时期的功力,鲁妙子等人,就在这一日把他们测算的结果呈上。

    因为那个测算结果显示,现在战神殿就在洛阳北方不远处,杨广思忖半日后,携宋缺、石之轩、宁道奇、袁天罡,李淳风,鲁妙子、祝玉妍等,星夜出行,赶往他们测算出来的地点。

    这一队人赶路的时候,气氛总有些奇怪。

    其实主要是石之轩、祝玉妍和鲁妙子他们三个。

    鲁妙子看到祝玉妍出现在队伍里,已经知道这个当年欺骗他感情还对他痛下杀手的女人,如今是同僚。既然共同为杨广效力,那些旧怨,看来是没办法报了。早日忘了的好,否则只能用来折磨自己。想是想通了,脸色总有些难看。

    祝玉妍对石之轩、鲁妙子乃至宁道奇都有敌意,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石之轩一直脸带微笑,却动不动的眼神巡弋,很难让另外两个人觉得他不是在挑衅。

    这么一个奇怪的队伍奔出洛阳城的时候,洛阳城的城头上出现了一个更奇怪的人,驻足数息,追了上去。

第22章 谷中奇观

    鲁妙子他们推算出来的地点是在洛阳城外不远处群山之中。

    到了那个地点附近之后,众人缓步搜索,拨开藤蔓小树,来到一处断崖上。

    这断崖前方是一个深邃的山谷,四面都是峭壁,而下方则仿佛是一片密林,在这朗月之下也仍然显得一片乌黑。

    鲁妙子盯着那山谷说道:“经由袁天罡提出,我们在计算战神殿移动规律的时候,是以三十个时辰为一个周期,测算出来的误差不超过半个时辰。”

    “但是战神殿的移动,我认为应该是跳跃式的。”羽衣星冠的少年李淳风,一派老成之相,在这众多武林前辈、高官权贵甚至皇帝面前都不怯场,道,“所以如果在误差时间之内去寻找,很有可能谬以千里。”

    鲁妙子点头:“所以给陛下提议的这个时间,距离我们运算的移动时间有十五个时辰左右。”

    石之轩俯瞰着那片山谷,道:“这里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巨物移动过的痕迹,所谓的跳跃式移动到底是如何达成?总不可能是飞行于天际吧?”

    袁天罡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观望天空中的星辰,手指掐算不停,说道:“或许移动的方式比飞行更加不可思议,我们当初在测算的时候有许多难题无法克服,比如说战神殿移动过程中遇到地质变迁、湖水倒灌、人为改动河道等因素的影响,无法明白古代先贤是如何保证战神殿每隔三十年都出现在惊雁宫地下的同一地点。于是我们在不胜其扰之后,索性完全排除了那些因素,反而使得后续的计算变得顺畅。由此我们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鲁妙子胡须有些抖动,道:“上下四方为宇,我们猜测,战神殿的移动式空间意义上的一种跳跃,或是在运行过程中,完美与万物融合的遁法。”

    宋缺开口道:“神仙志怪之说?”

    “战神殿的存在,本来就近乎于神迹。”杨广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道路,眼帘微垂,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道,“石之轩,你轻功绝妙,就先下去探查一番吧。”

    “这下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一起下去寻找快一点。”鲁妙子有些急迫。因为如果在这里真的找到了战神殿,就说明他们对战神殿移动方式的猜测是正确的,也就是说真的有着神仙事迹的存在。

    杨广点头,道:“好吧,那就一起下去。”

    众人一同运转轻功攀缘而下。

    这山谷峭壁之上生着青苔,便是猿猴也难以攀登,但是对于在场众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只需随意地挥拳出腿,就可以在峭壁上次出足够手指抓扣的洞孔,每隔三十米探手扣石,缓冲一次,眨眼之间就到了山谷底下。

    然而就在脚踏谷地的一刻,众人豁然发现,这山谷中竟然耸立着一座覆盖方圆两百多米的大殿。

    如此庞大的体积,本该一眼就能看见,可是他们刚才在山谷上方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出端倪。

    杨广眉头一挑,双足顿地,须臾之间又回到了断崖上,再次低头看去,视野中的那座宫殿消失了,他传音道:“你们还能看到那座宫殿吗?”

    “能。”众人传来肯定的回复。

    “竟然有这种事。”杨广惊奇着回到了山谷中,这次眼睛一眨不眨,果然,在落到谷地的一瞬间,那座大殿就突兀地出现在面前,如同电影画面的切换一样。

    还没有进入战神殿,从这一件事上,众人已经感受到了这座大殿的诡奇之处。

    不过都是世间人杰,遇到这种事情并未有退缩之意,反而更添探索之心,他们向那座大殿靠近。

    通往大殿正门的,有一道长阶,层层上升,怕有千级之多,使这巨殿高踞于上。石阶最下的几级,浸在水里,应该是山谷中原本就有的一片小湖泊。

    众人转眼间踏过石阶,来到入口处。这宫殿大门洞开,上方有一石刻题匾,刻著三个大字,每个字均有约三米大小。

    那字符跟甲骨文极为类似,在场众人都是饱学之士,袁天罡上前端详,道:“就是战,神,殿,三个字,确实是这里了。”

    众人陆续走入这座大殿,踏进来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震撼。

    洛阳紫微城那座乾阳殿,以被世人目为华贵壮丽之极,但跟这座大殿比起来也显得渺小了许多。

    巨殿不见一柱,不见一物,空旷无比,左右两边的墙壁距离入口处都有超过一百米,里面充盈着淡青色的光芒,众人走入其中,就仿佛闯入了巨人的国度,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光芒是来自上方,众人抬头,只见离地一百多米高的殿顶中心,嵌有一块圆形的物体,直径约为六米,散发出青黄的光线,彷若一个室内的太阳,使整个巨殿沐浴在柔和的青光底下,发光物体周边的穹顶用各种材料镶嵌,制作了一副瑰丽的星图,简直如同真正的星空,又一次带给人们无以言表的观感。

    少顷,众人心怀谨慎,分散而行。

    在对正入口的巨壁上,由上至下凿刻了一行大字,从殿顶直排而下,首尾相隔最少有百米,每字三米见方,鲁妙子靠近之后,仔细看了片刻,道:“写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又靠近了一些,发现那些大字旁边地面上跌坐着一人,心头猛然一惊。

    这人无声无息,气机似乎与周围完美交融,稍不注意就会忽略,身上的衣物样式特殊,不像是今时之人。

    鲁妙子靠近之后,发现这人的头发,胡须,眉毛,衣物,都呈现出一种朽败风化的感觉,唯独躯体泛着近似玉石的光泽,一只手垂落地面,抵在地面上一行字最后一个笔画末端。

    鲁妙子认出,那行字写的是——广成子证破碎金刚于此

    这肉身不坏的人,莫非就是上古广成子?长生诀的创始者?

    石之轩、祝玉妍走向两边,袁天罡等人立于大殿中心观察。

    这殿心地面上有一幅长、宽将近七米的浮雕,左右两边墙壁上,每边亦有三米见方的浮雕图,一边各二十四个,加上地面中心的浮雕图,刚好是四十九幅图,即是传说中的四大奇书之首,《战神图录》。

    殿心地上那幅浮雕,雕工精美,刻著一个身穿奇怪甲胄、面上覆盖面具的天神,胯下坐著一条以龙非龙的怪物,从九片裂开了的厚云由左上角穿飞而下,直扑向右下角一个血红的大火球。

    宁道奇见了这幅图,心中泛出一点古怪感受,再去看向大殿两边图案时,忽然就有了一种玄妙的灵感,多年来已无寸进的武道境界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启发,使他站在原地,陷入一种不断思辨的状态。

    石之轩、祝玉妍,乃至本来对武功兴趣不是特别大的袁天罡,李淳风等人,都相继在不同的浮雕前方沉浸到了那种捕捉灵感的状态中。

    只因这四十九幅图,并不单单是武功上的道理,而是描述整个天地之间,万灵与自然的至理。

    巨殿中一片沉寂,唯有宋缺忽然惊醒,极目四望,这才发觉少了一个人。

    杨广去了哪里?

第23章 邪帝皇帝

    杨广此时正在山谷边缘的断崖上方,跟站在崖边老树上的一人对峙。

    那人面貌宽而长,额头光洁广阔,下巴略显上兜,并不显得丑陋,反而有一种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的浑厚意味,身材雄壮,穿着一身宽大的袍服也显紧束,兼具有劲装武者和广袖文士的气质,脚下踩着的那棵老树有大半截都生长在崖壁之外,凌空虚浮,随便一阵清风都可以让整个树身晃动,偏生他站的稳如泰山,显示出绝佳的心态和绝顶的轻功。

    杨广脚踏实地,站的四平八稳,道:“向雨田。”

    “你认得我?”那人说道。

    “你都跟了一路了,我又怎么会还认不出你这一身道心种魔**的功力。”杨广语气浅淡,道,“当今天下,除了魔门邪极宗之主向雨田以外,也没有第二个练成道心种魔**的人吧。”

    邪帝向雨田,是魔门之中一个老不死的人物,年纪已经超过两百岁,多年前就假死遁世,就连他自己的四个徒弟都不知道他还没死。可在后世秘史中有记载,唐朝初年还有魔门之人与其结缘。

    杨广轻易猜中了他身份,向雨田也没有任何秘密被揭破的慌乱,笑道:“天下间知悉道心种魔**的人不多,能认出道心种魔**的更少。皇帝博闻广识,出乎意料。不过,我对你的来历也已有几分猜测。”

    杨广:“嗯?”

    向雨田朝前跨了一步,从老树上下来,站在断崖边缘,眼神中有几分灼热之意,道:“杨广成为太子的时候我见过他,跟你绝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我也能看出来,你这躯体确实是如今皇帝的身体。这是第一个矛盾点,也是第一层启发。能够用精神长久占据别人的躯壳,确切来说已经是元神的境界,也就几乎可以等同于无极境界,破碎虚空的标准。”

    “第二,天师孙恩开创的黄天**两脉传人,我都曾经有所接触,你绝对不在其中。除了那两个渠道之外,世间唯一一个可能获得黄天**的地方,就是当初天师孙恩的去处——破碎虚空之后的那个世界。”

    “所以,你认为我是从破碎虚空之后的那个世界来的。”杨广不置可否,心中却也暗自赞叹,一个古人,能做出这种猜想,眼界见识已经远远超迈于时代了,也无愧于两百年的人生阅历。

    向雨田看他的样子,就当他默认,道:“破碎虚空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仙门后方,真是仙界吗?”

    杨广不答反问,道:“你应该早就可以破碎虚空了,却留在人间,为什么现在又如此好奇?”

    “我当年觉得天下多姿多彩,所以不愿这么早就离开,只是近些年来,我越来越觉得,人间不值得。”

    向雨田眼神惆怅之中带着一种孤傲,挥之不去的自负,道,“《庄子·秋水》里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天下虽大,奈何无一个可以共坐谈笑之人。”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此近道也。”杨广随手甩袖,仰头看着远方,似乎语含深意,道,“看来你还差了一步。”

    “大道万千无所不容,个人走的,只是其中一条小径,不过是我与《道德经》,其道不同。”向雨田的语气并不高亢,但这句话可以说是狂的没边了,“你虽然说了这句话,但你认同吗?”

    他不等杨广回答,又说道,“你如果认同,为何兴奋?”

    “哦~”杨广视线放低了一点,直视前方,似笑非笑,道,“如果你没有战意的话,我也不会为此欣悦。”

    “哈!确实。”向雨田双臂张开,宽大的衣袖服帖的垂落,犹如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羽翼,周围近百米的范围内,月光、星光都开始变得黯淡,“我只是因为那四个不肖徒的死来见见你,见到你之后,则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是想问一问破碎虚空之后的世界,不过那不重要,因为我可以自己去看。第二个……”

    “我很想知道,从别的世界过来的人、至少已经有过一次破碎虚空的人,跟我,有什么不同?”

    “就是要打。”杨广双手自然垂下,深色的衣袖与今天戴着的一双白色手套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的手套全部是吩咐将作监制作的,将五种金属丝线混合天蛛丝以不同比例编织而成,制作的工艺极为高明,手套柔软的程度就如同真正的丝绸一般,但此时,这双柔软的手掌忽然像是拥有了一种魔力,让人移不开目光,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双手之上。

    向雨田的目光也不由得晃了一下,分了一点注意力看向他双手。

    “那就来!”

    那~就~来~

    这三个字应该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吐出,但是传到向雨田耳朵里的时候,相互之间却有了明显的时间间隔、空间间隔,因为杨广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动身,身体移动的速度几乎在那一瞬间追上了话语传递的速度。

    那双持续吸引着注意力的手掌高举向天,忽然离天愈近,仿佛要去擎天弄云。

    向雨田抬起头来,目光追随着杨广的双手,自己的一双手臂却猛然在身前合十,看也不看,向前一封。

    咚!

    杨广的双脚被向雨田用双肘挡住,他身体顺势旋转,朝向天空的一双手掌携带风雷之势拍落,宛如一座倾斜的高塔彻底倒塌碾压而来。

    那双白色的手套在从高处翻转的同时,仿佛也吸收了更靠近天空的星月光华,白的发亮,周围的环境却在向雨田翻飞的双掌衣袖之间变得越发幽暗。

    电光火石之间,方圆百米之内最明亮的一双手掌,与最幽暗的一双手上下相触,向雨田脚下猛然绽放出大片龟壳般的裂纹。

    到这个时候,杨广方才高速移动,撞破空气形成的剧烈风啸,才从这一片断崖上传入深谷,引发回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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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的万界远征介绍:
无限世界,是无穷精彩,还是无边噩梦?那些远方,有那样的地方,人匍匐于妖魔獠牙,巨龙引领毁灭家园的天灾,鲜血的晶石满植大地,异星来客定夺亿万生死,诸神之争要凡尘作子,钢铁的长生让七情沉沦,先天巨兽毁文明以饱食……吾等何为?终有一日,十方世界,亿万虚空,要万民重获祈愿盛世的勇气。日月所照,风雨所至,悉从大业,圣隋永煦!PS:神话起于微末。大隋的万界远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的万界远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的万界远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