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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豆芽的爸爸     无限世界中的剑修txt下载     无限世界中的剑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井字符和昊天神辉

    “师叔!”

    “皮皮见过师叔!”

    两人看到长空无忌连忙行礼,长空无忌点点头,没有说话,继续朝着两人决斗的那座山走去,直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两人的眼中除了风雪,看不到一物,但二师兄还是神情漠然静静看着那处,仿佛把那里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眼眸里没有射出晶莹的光辉,而是充斥着一股极严肃正道诸邪辟易的气息,视线过处无论风雪落叶尽数惊惧避开。

    陈皮皮知道二师兄能看到山上的动静,紧张搓着手问道:

    “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打起来了没有?桑桑应该不会有事吧?不然我可没法向小师弟交待。”

    二师兄微微皱眉,不耐烦说道:

    “闭嘴,好好看。”

    陈皮皮马上闭嘴,幽怨想道,自己看不到怎么好好看?

    颜瑟大师自怀中取出一样物事郑重递到桑桑手里,然后交待了几句话。

    光明大神官怜爱看着桑桑,把一块腰牌轻轻放在她的手中,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此时说的话都是遗言,交待的事情都是后事,只是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是遗言,谁真的会留下很多后事,需要桑桑去处理。

    突然出现的长空无忌让两位老人有些惊愕,颜瑟迟疑了一会,然后了他笑了,脸色的枯皱的皮肤都拧在了一起。

    卫光明愣了一会,走到山崖另一侧,平静看着雪中的朝阳。他预知到了死亡,今天是他的大限,大限将至,再大的变数也和没有关系了。

    “还以为你不会为之所动,你能来老道我很高兴。”

    长空无忌平静的回道:

    “虽然我见过无数的生死了,但多年的情分在,送你一程。万一你不中用,我也好替你收拾残局。”

    颜瑟收敛了笑容瞪着眼道:

    “谁说老道我不行,就是拼了老命,我也要将他留在这里。”

    长空无忌点点头,桑桑用复杂的眼神看了长空无忌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两位老人。

    “我那个徒弟。。。”

    “他比你的命要硬。”

    长空无忌知道颜瑟想要说什么,但他要托孤搞错了对象,他应该找夫子,宁缺又不是他的徒弟。

    颜瑟含笑走到了崖畔,右手探出道袖轻轻一挥,有心无意之间便成一道大符,符意凛然强大难以言喻,受符力召引,数千数万块山石自地面悬浮而起,密集布于空中仿佛无数凝固的巨大雨珠。

    细长的仿佛还带着红袖招姑娘丰润水嫩意味的手指微微一颤,山字符动。

    漫山遍野如凝固般的山石,呼啸着落了下来,仿似一场夏夜的磅礴暴雨,轰轰击打在山间,瞬间让坚硬的山崖间多出无数坑洞,溅出遮天蔽日的砾尘。

    光明大神官平静站在漫天石雨之中,右手高举过顶,仿佛还带着酸辣面片汤和鸡汤味道的棉袄微微一振,神术大作。

    那根洁白如玉的食指尖燃着一抹神辉,神辉没有散发什么威力,却是那般的精纯圣洁,在漫天石雨间无论如何飘摇,却终究没有熄灭。

    伸向天空的那抹神辉不灭,天穹中落下的石雨便沾不到老人身上那件旧棉袄。

    恐怖的漫天石雨还在纷纷落下,溅起的石砾又再次不断汇入石雨之中,似乎永远没有停歇之时,那些飘然落下的雪花早已惧的不知避去了何处。

    他身前的石雨骤然一斜,无由避开。

    缭绕在他伸向空中那根食指尖的昊天神辉骤然间明亮起来,把被石雨残雪压抑至晦的山崖间照耀的无比清晰,花草树衣尽皆现出本质的模样。

    朝阳已经移入了云层之后。

    山崖间那根指向天穹的食指,却生出了一轮朝阳。

    光明慈悲而冷漠,温柔而强大。

    它普照世间,它无处不在。

    跟随它的必在光明里走,背弃它的必在黑暗里行,并将毁灭。

    山崖间的石,石间的草,瑟瑟的花,树以及树下的人,皆被光明俯瞰,故而畏怯。

    漫天石雨不复再起。

    于是雪花再次从天空飘落,落在山外那道无形彩虹屏障之上,化作七色。

    颜瑟大师缓缓睁开双眼,感受着那股世间最纯正的光明意,面无表情看着崖外彩晓里镶着的万粒雪花,轻轻一拂道袖。

    道袖在他身前横横划过,如同一道直线的横线,呼啸破风,拂尽所有障碍。

    随着道袖横直一舞,山畔崖壁上那道隐约的横直石缝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山间杂树里的两条泥泞山道,也骤然间变得硬了起来,被融雪软化的稀泥瞬间变成比岩石还要坚硬的存在,泥泞仿佛变成微缩的河山。

    道袖一舞便是一横,崖壁石缝又是一横。

    两条变作大好河山的泥泞山道是两竖。

    这道以山崖衣袂而成的符,横亘在天地间,毫不掩饰地已经开始弥漫周遭的光明线条展示自己的轻蔑,不屑以及骄傲,因为它是最强大的井字符。

    井字符降临山崖,切割线条无论巨细,皆往深处往细微处去。

    山崖间滚动不安的岩石尽皆碎为齑粉。

    山崖间瑟缩的草树尽皆碎为齑粉。

    山崖上空飘舞的雪花尽皆碎为齑粉。

    山崖间穿行的寒风尽皆碎为齑粉。

    最后山崖碎了。

    无所不在的光明,也因为空间的碎裂而变得黯淡,开始支离破碎。

    山崖间这道井字符,才有真正的横亘不二意,不止世间万物,甚至连空间都能切割,比当初春风亭雨夜王景略曾经遇到的那道井字符,要强上数千数万倍。

    光明大神官看着眼前无数根细至不可见的线条,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知道在这一刻颜瑟终于不再思考别的问题,向五境之外迈出了第一步。

    有能力让昊天神辉黯淡甚至破碎消失的符道,已经超出了昊天允许的范畴。

    他的棉袖已经被切碎,便是绽出的棉花也已经被符意切碎,手臂肌肤外有道晶莹的光辉,在强大的井字符意切割下已经变得越来越薄,但他裸露着的手臂指向东方的天空,食指尖燃烧着明亮的神辉,异常坚定而执着。

    或许是对光明的信仰如此坚定执着,感动了苍穹之上的造物主。。。

    光明大神官若有所悟,静静看着云层,深邃的眼眸里晶莹无比,苍老的脸颊上满是感动的泪水,喃喃颤声说道:

    “感谢昊天赐予我力量。”

    云层外的朝阳骤然大盛,一股磅礴的力量穿越雪云,无视距离与山崖间破碎的空间,直接灌注到他苍老的身躯里。

第五百二十五章 人字符和天女

    那股沛然莫御,甚至应该用灿烂辉煌来形容的庞大力量,就这样从苍穹之上落下,进入到人类的身躯里,如果没有任何经验或准备,相对渺小而脆弱的人类身躯或许会直接被这股力量崩成无数碎裂的光片,或者惘然变成一个白痴。

    但这种境遇对光明大神官来说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便曾经迈出那一步,领悟到了昊天的启示,他明白只需要全方位的敞开自己的心灵以及肉身,便能得到昊天赐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从而能够利用这股不应该在人间出现的力量。

    光明大神官晶莹深邃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山崖间的一切,仿佛看到井字符每一根切割空间的线条,缭绕在他食指间的神辉已然变成一团宛若实质的白色光辉,美丽流传的圣洁乳白光絮间散发着难以想像的恐怖气息。

    无数万道圣洁乳白光絮从指间散播开来,有的像雨伞般垂下,护住了他的身体,更多的则是像阳光般瞬息刺出,刺进那些被割裂成无数碎片的空间中。

    道道光絮刺入空间碎片后,那些碎片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光明里蕴藏着的恐怖气息,生生撑住了边缘的线条,让空间不再继续破碎。

    颜瑟大师用逾五境的强大符意把空间切割成了碎片。

    光明大神官以天启之力强行维持空间的存在。

    数万片明亮的破碎空间,就像是数万面极小的镜子,镜中出现山崖空气雪花草树的画面,虽然都是被切割后全无联系的碎画面,但依然存在。

    数万面明亮光镜边缘,那些切割的线条正在微微颤抖。这些线条崩断,光明的力量便将冲破切割的禁锢,回到真实的完整的世界之中。这些线条继续向细微处切割,那么空间继续破碎,无论里面充斥着怎样的光明气息,最终也只能逐渐黯淡。

    从天地气息间借来的横亘符意,和从昊天处借来的光明力量,谁更强大?

    符道是人类从天地间自我领悟的道理,自行掌握的世界最深层的规律,光明则是昊天对这个世界的恩赏或者惩罚,究竟谁能够胜过谁?

    山崖间一切甚至包括山崖本身都已经被被切割开来,被昊天的光明气息冷漠支撑着,没有化为青烟,只有一株树没有粉碎,没有被封进光明的镜子里。

    那是一株直挺挺的白杨树,树下蹲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左手抱着一只旧瓮,右手抱着一只新瓮。

    她在崖间的光明与符意间微微颤抖着,如同寒风里瑟瑟的小草。

    不知从哪里逃过来的一片雪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她拾起那片雪,感受着雪在指间缓缓融化,看着场间的那双柳叶眼愈发明亮,眼眸愈发明亮,眼瞳却愈发幽黑,黑色的瞳子仿佛能看到光明的实质。

    超越五境的神符师与天启境界的大光明者,他们之间的战斗在真实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具体的形态和画面,然而因为无论老人还是颜瑟大师,都用意识把那株白杨和白杨下的小姑娘封在空间之外,所以她是个真正的旁观者。

    所以这场俗世根本无法理解的战斗,落入桑桑黑色的眼眸后,便被描绘成了人类能够理解的画面,那些画面美丽到了极致,也令人心悸到了极点。

    磅礴的气息,神圣的光明,无畏的天地,横亘的符意,它们彼此切割着伤害着,依偎着,挣扎着,空间压缩着光辉,光辉突破着空间,最终压缩凝练化作满天漆黑夜穹上的星辰,变成荒原上寂廖的流火,化为露珠上的映出的春意。

    然后所有的画面在桑桑的眼眸里消失,无形无状,甚至没有存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比最深的夜还深,比最黑的云还要黑,犹如冥君的瞳子。

    如果换成别的普通小姑娘,大概早已震惊的惘然昏厥过去,但桑桑没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不懂山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她依然拼命睁大眼睛看着能看到的一切,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要看到一切能看到的,记住一切能记住的,因为她知道宁缺将来一定很想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绝对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一个极小的光点,然后光点骤然喷发成无数束光粒,瞬息之间冲破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崭新世界的诞生。

    又如同夜穹里盛开了无数朵美丽的烟花。

    桑桑看着那些美丽的烟花,有些懵懂地揉了揉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曾经发生的那些都消失了,山崖重新回到眼前。

    笼罩着无名山峰的彩虹禁制消失无踪。

    雪花再次落下。

    崖畔站着两个抬头望天的老人。

    此时他们终于变成真正的老人,被山崖间穿行的寒风一吹便咳嗽起来。

    颜瑟大师抬起手臂,用道袖擦拭掉鼻涕,看着天空咕哝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光明大神官身上的棉袄右袖已经化为虚无,他有些畏寒把右臂插进左边的袖筒,像个老农般蹲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空里的某处。

    颜瑟大师指向北方某处,对身旁的老人说道:

    “我看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大符,那道大符只有简单的两笔,起于荒原北方,一笔落于西,一笔落于东。”

    然后他回头望向自己默默守护多年的长安城,感慨说道:

    “于此间相会。”

    先前那刻,他超越修行五境,甚至走到了更远的地方,清晰地看到了那边的世界,真实的未来,所以他知道那道前所未有的大符是真实的,是人类真的能够写出来的,所以他喜悦赞叹感动无以复加。

    光明大神官蹲在崖畔,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北方,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真正晋入天启境界的他,在先前那刻明悟了很多以前一直无法明悟的事情。

    老人回头望向那株杨树下的桑桑,苍老的脸颊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情,直至最后终于解脱释然明悟,微笑说道:

    “我看到的前所未有的光明。”

    颜瑟大师低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到这时候难道还看不透?无论何等机缘,终究不再是你我的事情,而是他们的事情。”

    老人站起身来,叹息一声后笑着说道:

    “是的,以后是他们的世界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得道的两个人

    一阵寒风吹过,崖畔并肩站立的两位老人瞬间成灰,如雪。

    数百年来,西陵神殿最出色的光明大神官,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一生惊才绝艳,无所不能,堪称桃山最强者。

    数百年来,昊天道门最出色的神符师,也这样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一生嬉笑怒骂,游戏人间,无任何虚名,却是第一个凭符道逆天越五境的强者。

    风起风转,雪起雪歇,山崖之上一片安静。

    孤伶伶的白杨树孤单地看着天,孤伶伶的桑桑抹了抹眼睛,吃力地抱着两个沉重的瓮,艰难地走到崖畔,然后双膝跪到两堆灰前。

    崖上的山风一直在吹着,那两堆灰被卷的到处都是,有很多已经被卷进了空中,飞到了雪地上,甚至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桑桑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捧着灰往瓮里盛放。

    “老师住新瓮,他喜欢干净。”

    “少爷的老师住旧瓮,他不怕油。”

    她轻声提醒自己,一捧一捧把两个老人的骨灰往瓮里装。

    恼人的山风不时前来打扰,吹的那些灰到处都是,甚至吹到她的棉裙和小脸上。

    桑桑抬起手背擦了擦脸,然后低头继续往瓮里捧灰。

    废弃的离亭内,二师兄静视着远处那座消失的山,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沉默,古冠直立如峰,双手负后如云。

    此后不久,那座消失山峰原本所在的空间里,忽然无数晦云汇聚而至,雪花狂舞而动,紧接着远处隐约间多出了一些透明无形的事物,那道无形屏障上光流彩溢,幻化美丽到了极点,然后隐约间能看到无数颗繁星在其间闪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闪烁的繁星骤然消失,云集雪汇的空间变成漆黑一片,那处的秩序和规则似乎都变成了静止的死物或者说到了终结的那个时间点。

    苍穹之上一道闪电劈了下来,这道闪电撕裂的空间距离极长,粗若大河,却偏生没有发生任何雷声,也没有任何颜色,只是洁净乳白到无以复加。

    大地微微颤动,漆黑一片的空间骤然崩解,莫名消失的山峰重现人间,两股磅礴强大的气息并行其间,山峰外的云层被这两道气息撕成粉碎后絮沫儿,因循着不可知的规迹缓慢加速,渐渐变成一个极大的云漩。

    二师兄沉默看着那处,很久之后诚挚赞叹道: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吧。”

    站在他身后的陈皮皮,看着山峰腰间的云漩,觉着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有些发麻,仔细体悟感知着那两道正在缓慢散去的强大气息,震惊喃喃说道:

    “居然都破了五境?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二师兄也想知道?

    如果知道如何能破五境?他早破镜了,又岂会还停在知命巅峰的境界上。他的对手是南晋剑阁的柳白,谁先破镜便能稳稳的胜过对方。

    二师兄想赢,却不是为了一个名头。有夫子为师,如果他不能先一步破镜,这是骄傲如他绝对不容的一件事。

    山峰既然还在,那么山顶与山崖自然都还在,只是仿佛被某种力量进行了重组,变成了全新的存在,崖石碎成了白色的粉末,细细铺着如同南海畔的沙滩。

    唯独有一株杨树完好无损,孤伶伶地站在那里,它本应生长在寒原冷峰,此时却出现在了海畔的沙滩上,所以荒谬。

    桑桑跪在崖畔,正不停把地上残着的灰往身旁两只瓮里装,小手捧的很仔细,细细的指间轻轻抠着地上的缝,掌缘轻轻刮弄然后并拢捧起,动作很小心。

    她抿着嘴唇,没有哭泣,眼睛睁的极大,机械麻木地重复着拢灰捧灰的动作,便是明亮眼眸里的情绪也不悲伤,而是平静至极的麻木。

    二师兄和陈皮皮走上山顶,长空无忌站在崖畔,看着天边的流云十分的平静,空气中还残留着两道微弱的气息。

    这两道气息完全消失后,世间再无颜瑟,也再无卫光明。

    二师兄走到了桑桑的面前,看了她一眼,说道:

    “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

    尘归尘,土归土,**裸的来,**裸的走,二师兄是一个洒脱之人,也是一个不懂得什么叫优柔寡断的人。

    “这是我老师。”

    桑桑倔强摇了摇头,指着新瓮说道。

    她指着旧瓮说道:

    “这是少爷老师。”

    然后她低头说道:

    “少爷肯定想知道我老师长什么样子,肯定想再看一眼他的老师,所以我要把他们带回去给少爷看,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风吹走了。”

    陈皮皮喃喃道:

    “宁缺回来后,知道颜瑟大师已死,他该有多伤心?”

    长空无忌依然不言不语,临死前得道,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死法,颜瑟虽死无悔,这是他想要的。

    他终于迈入那最艰难的一步,看到了五境之上到底是怎样的一幅光景。

    南门观深处道殿内。

    大唐国师李青山盯着深色桐木地板上的倒影发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是那样的苍白憔悴,因为此时他眼中只有那张猥琐可笑的脸。

    他知道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了,虽然过去这些年里,他有时候也会对那张脸感到无奈甚至有些厌烦,但这时候他依然陷入了极大的悲楚之中。

    军部院外还飘着细雪,天空阴晦仿佛昊天在发怒,屋内的气氛压抑低沉地犹如阴晦的天,将军们的脸上毫不遮掩写着愤怒和羞愧的情绪。

    “那人为什么能在长安城里藏这么久?”

    沉声发问的人是大唐镇国大将军许世,在收到陛下密令后,他以世人难以想像的速度回到了长安城,然而午时进城门后紧接着便听到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有资格有资历曾经与颜瑟大师合作的军方将领,现在整个天下便只剩下他这个帝**方第一人,所以这个消息令他愤怒之余愈发沉痛。

    许世大将军的脸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看着众人寒声说道:

    “就在今天清晨,我大唐帝国的柱石倒下了一根,我不管敌人是什么光明大神官,我只知道陛下给了你们几十天的时间,你们却没能把他找出来然后杀死。”

    屋内的将军们低着头,有些人想要反驳这应该是天枢处的失职,然而面对着镇国大将军沉怒的脸,加上内心深处身为帝**人强烈的荣誉感,让他们没有开口。

第五百二十七章 出门被狗咬

    桃山最接近天穹的最上层有四座壮观的道殿,在没有祭天大礼的时候,此间严禁闲杂人等靠近,便是神官也极少见,显得空旷寂清而漠然。

    靠近崖畔通体黑肃的殿宇里,响起一阵痛苦的咳嗽声,裁决大神官樊笼被光明大神官破除,受伤至今,此时听着那人离世的消息,心神激荡之下便咳了出来。

    天谕神殿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沉默。

    相对最简朴的那座白色殿宇内更是完全的寂静,因为本应在殿内的光明大神官,已经有近十五年不曾坐在神座之上,而且他将永远不会再次回来。

    最高处那座洁白无垢的神殿内,响起一声幽然的叹息,然而如此轻幽一叹,声音却响彻桃山,仿佛像雷鸣一般声势惊人,然后骤然静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道威严如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光明师兄,你终于为神殿寻到了光明的传人,光明不灭,昊天永存,我天谕院不会让光明之女流落在外,光明师兄一路走好。”

    崖畔的陈皮皮看着长空无忌好奇的问道:

    “师叔,他们临死之前都破了五境,你说他们会去哪?”

    长空无忌转身望着陈皮皮,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的回道:

    “要不我送你去看看?”

    陈皮皮寒颤若禁,连忙摇头道:

    “我只是好奇,还不想去看看。”

    他们会去哪?

    长空无忌扪心自问,他也想知道,毕竟他知道,这个世界还不存在修散仙一说,轮回之事他深信不疑,却不知道哪里才是那一片轮回之地。

    天弃山的魔宗山门内,宁缺站在莲生三十二的骨灰旁,看着石墙上那些斑驳的剑痕,想着自己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胸腹间一股壮阔之意油然而生,便要将将入魔后的警惧不安和莲生之死带给他的莫名感受尽数排出身躯之外。

    他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莲生三十二瓣,身兼道魔神通的绝世强者,想当年此人隐隐能与何浩然并肩,自是站在人间巅数的寥寥数人之一,不知有多少光明在前方等着他,但此人的选择却是那般的疯狂,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宁缺在四周碎骨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铁匣子,大概是当年某名魔宗强者的遗物,打开匣子一开里面空空如野,什么都没有。

    他蹲到莲生大师化成的那堆灰旁,摊了摊手,然后随手拾起一块大片的白色腿骨,把那些灰扫进铁匣子里,动作很是随便,就像是扫垃圾一般。

    “无关前人恩怨,怎么说也算是相识一场,虽说相识的不算愉快。你终究是前辈,也曾经在世间呼风唤雨过,死后总得有个栖身之所吧。”

    “这个挺合适,虽然小了些,但反正也只装一部分的你。”

    找到离开魔宗山门的通道后,宁缺带着两个精疲力尽,且身负重伤的天下三痴之二的书痴和道痴离开魔宗圣殿。

    不知道当年的魔宗强者们用了什么手段,竟在人迹罕至的天弃山脉里设置了如此漫长的一条索道,当吊篮缓缓接触地面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宁缺从吊篮里跳出来,回头望去。

    二女站在他的身旁也同时望去。

    山间云雾渐散,清晰看到一道极细的黑线尽头,是一座孤独而骄傲的雪峰。

    他们便是从那座雪峰间下来的。

    相信他们再也不想回到那座雪峰里去。

    宁缺看着魔宗所在的世外雪峰,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进竹篮里想要提出自己的行李,然而却没有想到,触手处竟是一个柔软毛顺的小肉团。

    他吃惊看着手中那只小白狗,心想这个小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这些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这只小奶狗是什么情况?

    那只小白狗很乖巧很可爱,睁着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宁缺。

    宁缺怔怔看着它,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忽然,小白狗水汪汪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猛地张开嘴,露出不长却已经足够锋利的牙齿向宁缺的手腕狠狠咬去,那劲头似乎要把他的手咬断!

    前一刻还非常无辜可爱的小白狗,下一刻便变成了凶狠恐怖的狼崽子。

    它速度奇快咬向宁缺的手腕,尤其是狠狠合齿的动作,已经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甚至快要追上闪电的步伐,如果被咬实,肯定是肉破骨断的下场。

    这次突袭阴险而突然,如果是一般人根本无法逃脱快如闪电的一咬。

    然而宁缺这一辈子都在和危险的猎物打交道,对这种兽类的动作反应最为敏锐,对丛林里的危险最为机警,哪里会着这种道?

    当指尖触着的狗颈处传来一丝极轻微的蓄力感觉时,他便反应了过来,右手向前猛地塞进小白狗的嘴里,接着毫不留情地向里深入,就像是要把自己整条手臂都塞进小白狗的肚子,然后手指在湿粘一片里寻着块软肉用力一掐。

    小白狗发出一声被憋住的哀嚎,从嘴到咽喉里面全部被塞满,没有剩下一丝活动的空隙,哪里还咬得下去,尤其是咽喉深处的那股剧痛,更是令它圆乎乎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口水从嘴边淌落,看着异常可怜。

    宁缺把左手举至空中,看着那个不停淌着口水、双眼已经被挣红的小白狗摇了摇头,他在岷山里猎兽无数,遇着过无数危险,但被猎物靠的这么近上嘴,被迫用出这般冒险的应对招数,只是小时候遇着那个狼群的那次用过。

    莫山山和叶红鱼收回望向雪峰的目光,看着这幅画面不由一惊。

    宁缺高举着手臂,手臂前端悬着一只小白狗,而他的半臂已经完全没进这只小白狗的嘴里,看着就像举着一只白色的火把,又像一根铁棒穿着猎物准备烧烤,偏生那个猎物还活着还在淌口水,于是这个画面便有些荒唐和可笑起来。

    “哪里来的狗?”

    莫山山微微蹙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

    宁缺仰着头打量着手臂前端的小白狗,手臂处传来的湿热粘乎感觉根本没能让他动容,他看着它眼中流露出来的乞怜挣扎神情,不由微微一动,觉得这个小东西竟仿佛能够通人性,可这出门被狗咬的一幕让他莫名的恼火。

    虽然,咬他是一只小奶狗。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从天而降的魔宗妖女

    叶红鱼看着这只雪白的小狗,微微警惕,然而却没有说什么。

    宁缺看着小白狗雪一般的绒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感慨说道:

    “我以前一直想养一头漂亮的萨摩,但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结果却撞到了你。”

    莫山山听不懂萨摩是什么,不过看着那只小白狗虽然痛苦地乱蹬着后蹄,淌着口水还那般可爱,不免有些同情宁缺的手段过于残忍,说道:

    “那便养着吧。”

    叶红鱼冷笑一声,负手于身后捏了个道决,漠然望向山道后方。

    明明嘴里含着一根人类手臂,甚至肚子都感到了人肉的味道,但却没办法咬下去,连舔两口解解馋都不行,小白狗觉得非常痛苦,而咽喉深处被掐住的那块软肉,而让它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和顺服感。

    小白狗眼汪汪地看着宁缺,流露出乞怜和臣服的意味,这个人类的气息让它不介意臣服,至于它的眼睛变得如此水润汪然的原因则是因为确实太痛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这会让我很挣扎的。”

    宁缺看着小白狗叹息说道:

    “虽然我确实很想养一头萨摩,你也表示了愿意被我收养的想法,但只能说昊天安排的机缘太过残忍,我这时候肚子实在太饿,你在我眼里更像是一盆香喷喷的狗肉煲。”

    他用左手把朴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叼在口里,准备杀狗剖腹,含糊不清继续安慰说道:

    “吃饭这种事情是比昊天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莲生大师这种人物如果想活下去都得天天吃人肉,我们吃几坨狗肉又算什么呢?”

    他忽然想到这种貌似可爱的小东西最容易欺骗小姑娘,自己忘了征询二位姑娘的意见,一手把朴刀拿了下来,一手入腹提狗,说道:

    “我们需要活食。”

    莫山山有些不忍看,转过身去。

    叶红鱼的眼中闪过几抹兴奋炽热,问道:

    “你经常做这种事情?”

    宁缺挥着刀骄傲说道:

    “别说杀狗,岷山里的狼我最后都吃腻了。”

    被他悬提在手里的小白狗听着这句话,才知道这个家伙居然虽个连狼肉都敢吃的嗜血变态,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断了最后的指望,柔软的身体僵硬成了木头。

    便在这个时候,隐在极淡雾后的吊索上,忽然传来了道极愤怒的吼声,因为距离极远而那道声音迅速靠近的原因,那清亮愤怒的声音被压缩的更加尖利。

    “谁敢动我的唐皮皮。。。”

    清亮愤怒声音响起时明显还在很遥远的山谷深处,而当说到动字时,那人已经来到了斜后上方的云雾里,而当说到的字时,距离地面上的三人已经极近。

    云雾急剧扰动不安,瞬间破开一大片,然后一个身影像从天穹上落下的石头般,呼啸自斜上方的绞索处跳了下来,向宁缺的位置跳过去。

    宁缺提着小白狗回头望向雾间,看着那个速度奇快绝然不似凡人的绰约身影,愕然想道,难道天上真的能掉下一个仙女来?

    然而当那只破旧的小皮靴在视野中迅速扩大,挟着恐怖的风声离他脸面越来越近时,他终于明白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仙女而是一个要自己命的家伙。

    锃的一声剑啸!

    叶红鱼一直在警惕对方的出现,暗中隐蕴念力很长时间,便在那个身影快要砸到宁缺之前,道诀一释,一道无形剑意极幽寂地刺向那个身影。

    那个自雾中跳下的人一声轻哼,双拳在身前做了个十字封,竟是用自己的肉身强行封住了叶红鱼凝念已久的一剑,身体骤然向后翻腾,然后重重落在地面上,伴着嗡的一声闷响,山谷间烟土飞扬。

    尘土渐渐敛没,露出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皮袄的小姑娘,她头上戴着兽皮帽,领间围着一道兽尾,看身材和露在外面的眼睛年龄肯定还很小,两只极长的黑辫子垂在身后轻轻摆荡。

    她单膝跪在地面,膝头处现出一道深坑,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痛意,无论膝头还是娇小的身体都稳定的像座山一般,根本看不出来受伤没有。

    被宁缺提在手里的小白狗,在看到这个小姑娘的瞬间便剧烈挣扎起来,宁缺这时候哪里耐烦理会它,重重地甩了它几下,险些把它甩的翻了白眼。

    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个单膝跪在地面上的小姑娘身上,瞠目结舌于自己看到的这些画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有人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而且在用双臂挡了叶红鱼一剑之后狼狈堕地,竟是没有任何损伤!

    过了片刻,那小姑娘站起身来,两根又粗又长的黑辫随着她的动作再次摆荡,她望向叶红鱼,露在兽尾外的那双清亮眼眸里露出震惊不解的神情。

    “你在山门里遇见了什么事情,实力居然下降的如此严重。。。我明明看见你在雪崖上已经晋入知命,为什么你这时候只有洞玄的水准?”

    叶红鱼脸色微白,唇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宁缺看了她一眼,在魔殿里与莲生大师那场惨痛的生死厮杀,他一直有很多疑惑,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直到此时才从那个小姑娘的口里得到了证实,不由有些震撼,才明白叶红鱼竟然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叶红鱼神情漠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姑娘,对身旁二人说道:

    “这个魔宗妖女叫唐小棠,不要以为她年龄小便好应付,如果当年魔宗没有覆灭,她便应该是这一代的圣女,这丫头不敢与我正面相斗,狡诈的厉害。”

    唐小棠听她提及在天弃山脉里的追杀,本就是一肚子火,生气地大声反驳道:

    “如果不是你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哪里不敢和你打。”

    叶红鱼微嘲一笑,不愿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然而这种态度愈发令唐小棠觉得生气和不公平,露在兽尾外的清稚小脸挣的微红起来。

    听说对方是魔宗妖女,宁缺却怎么也没觉得她哪里妖了,除了一身本事确实妖异,看着小姑娘微红的脸,无害清稚的眼神,黑黑的长辫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人形容过这样的女孩,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第五百二十九章 师叔,你到底给我挖了多少坑?

    唐小棠看着身前三人,苦恼地挠了挠头,觉得好生麻烦。

    她随兄长在山门外看着三人进入圣地,之后便失去了这些人的踪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山谷里相遇,而且明显这三人已经不再互相敌对,她虽自信不会比对方弱,却不会认为自己强大到能独抗道痴书痴再加上夫子的亲传弟子。

    从高空跳下来竟是险些自己把自己摔死,心想如果让哥哥知道自己这么糊涂,不知道该有多生气,下意识里把脑袋上的兽帽向下拉了拉,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小模样显得愈发可爱,

    “看起来你们在圣地里遇着了很多事情,圣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圣地,哪里是你们这些外人可以擅入的,我不欺负你们受伤,你们也不要以人多欺负我人少。”

    唐小棠认为自己匆忙做出的决定很聪明,反正她要去长安城拜夫子为师,总不可能把那个叫宁缺的家伙打死,带着稚意清声说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宁缺站在叶红鱼身后,不待她发话,抢先说道:

    “女侠有理,就此告别。”

    看着唐小棠准备开口说话,宁缺心头渐松,身体却依然紧绷,负在身后的右手下意识里握紧,却忘了自己的右手正塞在那只小白狗的咽喉里,手指一紧,小白狗顿时痛的如遭雷击,挣扎出一声极微弱的哀鸣。

    听着那声微弱凄惨、仿佛濒死之人无力呼喊亲人的鸣叫,正准备先行离去的唐小棠怔了怔,然后才醒过神来,有些恼火地捶了捶脑袋,心想刚才大概摔的太重竟是摔糊涂了,险些忘了自己冒险跳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三人,压抑着愤怒说道:

    “把小白还给我,我就离开。”

    叶红鱼回头面无表情看了宁缺一眼,然后走到一侧。

    宁缺瞪了她一眼,举起自己右手,看着唐小棠说道:

    “这是你家养的狗?难怪这么可爱,我说这么偏僻的山谷里怎么能这么一只狗,原来是魔宗圣犬。。。”

    被举到空中的小白狗模样很凄惨,嘴被撑的极大,口水混着血丝不停淌着,腹部微微起伏,乞怜无助望着自己的主人,眼睛都因为挣扎变得有些红。

    唐小棠看着它的模样,哪里还听得见宁缺痕迹极深的吹捧,清亮的眼睛流露出无尽的愤怒,然后也渐渐红了起来。

    一阵劲风荡起,一道极沉重的撞击声,烟尘渐落。

    唐小棠狠狠盯着半靠在山谷光滑石面上的宁缺,愤怒喊道:

    “我要杀了你!”

    宁缺手臂痛的无法抬起,不知道里面的骨头究竟被这小姑娘一拳头砸成了多少截,至此时他终于相信了叶红鱼的说法,这个魔宗妖女确实太恐怖了。

    鲜血自唇角淌落,他看着唐小棠声音微哑说道:

    “我让了你一招,这事情便算扯平,如果你还要打,可别怪我不客气,大明宗很了不起吗?我可是夫子的传人。”

    唐小棠面色微变,停下脚步,愤怒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耻?”

    宁缺看着她认真说道:

    “在我看来,你趁我受伤欺负我更要无耻些。”

    唐小棠微微皱眉,道:

    “把小白还给我,我放过你们。”

    宁缺虽然恼火,很想杀了这条小奶狗,但他也很清楚,杀了这条小奶狗,三人能不能活着离开魔宗山门将会是很大的问题。

    “你的这只狗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我可以保证它一块肉都没掉。我这时候把它放下来还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次头脑发热,好不好?”

    唐小棠看着他手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哪里还顾得那么多,连忙点了点头。

    宁缺用力把手从小白狗的嘴里抽了出来,递了过去。

    唐小棠欣喜抱着小白,不停轻轻抚摩着它的白毛表示安慰,小白有气无力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把头埋进小姑娘刚刚发育微显柔软的怀抱中。

    过了片刻,唐小棠盯着宁缺问道:

    “你就是夫子的弟子,书院的十三先生?”

    宁缺点点头,夫子的亲传弟子这个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天下没有哪个势力不给三分薄面,而且他已经自报家门了,没有必要在掩饰。

    “是!”

    唐小棠笑着道:

    “我等你很久了,就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从圣殿里出来。”

    宁缺很疑惑,这里是魔宗的地盘,他们的行踪瞒不过魔宗的人倒是说的过去,魔宗虽然没落,但唐天下闻名,是知命上境的大修行者。

    这样的一个人物足以自立山门,就如同大河国的王书圣一样,他也是知命境的大修士,在大河国建立了墨池苑。

    问题是他跟魔宗貌似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魔宗的圣女在等他?

    “你。。。为什么要等我?”

    唐小棠认真的回道:

    “我哥说了,遇到书院的十三先生,跟着他,他会带我去书院。”

    宁缺听的一头雾水,怎么又扯到了他根本没见过的魔宗天下行走的唐身上,他更加的诧异的问道: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书院?你可是魔宗的人。”

    唐小棠气愤叫道:

    “我们不是魔宗,我们是大明宗的人,算起来也是西陵的分支,他们就是容不下我们,才污蔑我们是魔宗。”

    魔宗和西陵争斗了数百年,管它谁是谁非,这些都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宁缺对西陵越发的厌恶,但对魔宗也谈不上好感。

    唐小棠笑着接着说道:

    “我哥说了,要你带我去书院是一个大人物说的话,他的话哪怕你是书院的十三先生,也不敢不听。”

    宁缺幡然醒悟,无奈的笑了笑。下这个决定的还能有谁?夫子不会为了一个唐小棠来天弃山,自然来过魔宗山门的就只有长空无忌。

    唐小棠说的太对了,长空无忌的决定,他只能听从,不管他带着这位魔宗的小女孩会遇到多少麻烦,他都得要去办。

    一时间,宁缺遥望着书院的方向,摇了摇头苦笑道:

    “师叔,你是给我挖了多少坑让我填啊?”

    荒人的问题还没解决,紧接着又来了一个莫山山,这个还好,毕竟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纯朴,坦诚的书痴莫山山。

    现在又多了一个唐小棠,看她的样子,宁缺不用猜也能想到她不是一个安分乖巧的孩子,何况,西陵的道痴就在他身边。

第五百三十章 长空无忌论剑心通明

    书院后山的一处断崖旁,长空无忌站在崖边,这一处断崖有多深,后院的弟子无人知晓,也许是千丈,也许是万丈不止。

    数百年来没有人下去看过,断崖的下面究竟有什么?

    君陌立在长空无忌的身后,高高的古冠依然耸立着,不偏不倚,却格外醒目,甚至让不少的人生出上前削了它的冲动。

    “师叔,你带我来这是想让我做什么?”

    夫子的亲传弟子中,学剑的只有君陌,长空无忌擅长的也只有剑道,书院和西陵的道门持续相争千年之久。

    长空无忌把自己当成了书院的一份子,理所应当为书院做更多的事,他没有学浩然剑,可在剑道上他比夫子更适合指点君陌以后的路。

    长空无忌没有立马回应君陌的问话,他走到了君陌的面前,用手在君陌的额头上一点,君陌的意识被他拉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里。

    在这个空间里,君陌看到了很多剑法,步惊云霸剑,孤独剑圣灵剑法,无名万剑归宗,莫一兮蜀山剑诀等等,这些人无一例外,对剑道都有自己的理解。

    虽然是不同的剑道,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道理很简单,可没有坚实的基础,筑不起万丈高楼。

    两个人屹立在崖边,崖顶寒风呼啸,吹乱了两人的长发,整个过程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过后,长空无忌淡然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君陌认真的回道:

    “剑,不同的剑。霸道刚猛的剑,燃烧生命的剑,生生不息的剑,浩气长存的剑。。。”

    长空无忌点点头,平静说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师叔的剑和浩然剑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线。”

    “可浩然气不是傲气,让你当了十年的教书先生,师叔不知道你那些年悟道了多少东西,书院之中学剑的只有你一个。”

    “因此,师叔也希望你在剑道上走的更远。”

    柯浩然死后,在剑道上能教他的人除了这位师叔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夫子的修为通神,但在剑道上夫子也不及柯浩然。

    十几年来,君陌不是不想在长空无忌这里学剑,是长空无忌根本就没有要教他的意思。

    他是君陌,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傲气的人,所以,他不会求人。

    “多谢师叔传剑,弟子受益匪浅。有师叔的教导,弟子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先柳白一步,越过五境。”

    长空无忌听完君陌的话,微笑道:

    “有目标是好事,没有争斗,就没有前进的动力,但你也别把输赢看的太重,没有人能一直赢,也没有人会一直输。”

    “过犹不及,就想燕国皇子隆庆,他就是把输赢看的太重,自困樊笼,在突破的关头,道心不稳,最后被你小师弟用元十三箭一箭废了修为。”

    “你剑道天赋出众,柳白亦是不世奇才,如果没有师叔的存在,他可以说就是人间最强的剑。”

    柳白的大河剑闻名遐迩,长空无忌这些年听的太多了,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虽然,他不会和柳白争一个名头。

    虚名长空无忌从来不看重,拥有再大的名头远不如活下去重要,而且,他的修为比柳白高出太多了。

    君陌傲然的说道:

    “弟子不认为我不如柳白,谁更强自然要比过才知道,只要他没有赢了我手中剑,即使没有师叔他也不是人间最强的剑。”

    长空无忌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君陌依然是骄傲的君陌,这点好像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

    他很执着,他的道理很简单,柳白比他强,他可以认,但是要打一架。长空无忌拍了一下君陌的肩膀,认真的道:

    “你会比他强的,师叔看不到你的畏惧,所以,这一点你已经赢了柳白,剩下的就是你能什么时候破五境了。”

    君陌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沉声道:

    “见过颜瑟和卫光明的比试,弟子略有感悟,如今,师叔又传了弟子剑道的修行之法,弟子有自信三年内必定破五境。”

    长空无忌满意的点点头,他相信君陌能做到,他不会妄自菲薄的夸下海口,敢这么说,完全是来源于他的自信。

    “修行的事急不得,一步步走才是最有利的,破境虽然能让你实力大涨,但底蕴同样重要,在师叔没有悟到剑心通明之前,师叔也自信在知命的境界,一剑斩落一名五境之上的大修士。”

    “所以,境界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实力才是根本。”

    越级而战,战而胜之,才当得起天骄之名,长空无忌的认知里,这样的人物太多了,简直是多不胜数。

    在很多人眼中,往往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就是如此,宁缺能在刚入洞玄的境界,一箭废了即将要迈入知命的隆庆就是最有利的证明。

    君陌知道长空无忌说的是事实,他见过柯浩然,柯浩然的剑道修为举世无双,但这位师叔似乎比柯浩然更强。

    “师叔,什么是剑心通明?”

    长空无忌领悟这一境界的时候,震动了长安,万剑铮鸣,俯首称臣,那一幕十分的骇人,更让人惊叹。

    长空无忌想了一会,道:

    “这个境界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师叔只能跟你说有些人在修为很低的时候就有可能领悟这个境界。”

    “但师叔习剑多年,所以对剑的理解更深,所以虽然晚了一些时间悟到这一步,可师叔的剑心通明更强。”

    “它能让一方天地为师叔所用,一草一木,一滴水,一粒沙皆可成为师叔手中的一把利剑,在御剑的时候,如同是挥动自身的手臂一样。”

    “除了上述的这些,在遇到对手时,剑心通明能让师叔一眼看穿对手的破绽,从而做到一击必杀。”

    君陌沉默了,他还不能体会到剑心通明的奥妙所在,不过,长空无忌的话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柯浩然自创浩然剑,这剑法不被昊天所容,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天诛,柯浩然陨落,临死之前他的浩然剑也伤了昊天。

    这一门剑法的威力自然是不容小觑,君陌能把浩然剑练到什么程度,不好说,他对浩然剑的理解不如创出浩然剑的柯浩然。

第五百三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当黑夜被黎明来临时的光驱散的时候,书院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天启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在长空无忌的记忆里这一天有个特别的名字,叫除夕。

    长空无忌静静的坐在房里里,他在想今年应该拿出什么样的礼物?作为书院的一份子,又是夫子的师弟,他是一个长辈。

    长辈自然应该给弟子们准备一些新年礼物,朱果尚未成熟,蕴灵草还需要再培养一些,灵桃,灵梨,灵枣等等虽然味道鲜美,但对书院后山的这些弟子意义不大。

    想来想去,长空无忌决定拿出玉灵果,玉灵果树被移植到时空塔后就没有再次结出果实,所以他的存货也不多了。

    时空塔的流速比外界要快,玉灵果却没有正常结果,这也是好事,说明玉灵果树在进化,再次结出的果实功效只会更强。

    夫子的小院,后山的弟子都在这里,大唐也有过节的风俗,修行之人不拘于常理,可也是把这一天作为团聚的日子。

    “师叔。”

    “师叔。”

    “师叔。”

    。。。。。。

    看到长空无忌来后,李慢慢,君陌,余帘等人一个个恭敬的行礼叫道,长空无忌点点头,随性的坐在了夫子的对面。

    弟子们笑了笑,又开始忙起了自己事。他们要做一桌丰盛的饭菜,李慢慢和陈皮皮主厨,其他人打下手。

    长空无忌和夫子淡定的坐在一旁,等着吃就好。

    夫子看着这些忙碌的弟子感慨道:

    “又是一年过去了!”

    长空无忌点点头回道:

    “是啊,我们又长了一岁,这些孩子最小的陈皮皮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

    夫子抚摸着银白的胡须,笑着道:

    “你让小十三把唐的妹妹带回来,打算如何安置?”

    长空无忌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淡然道:

    “你看着办,那孩子资质万中无一,我不让那小子带她回来,你也有自己的打算,这种事就不要问我了。”

    “而且,那小子带回来的不止一个,我要收莫山山为徒,那么唐小棠只能交给你。”

    夫子颔首平静道:

    “书痴那个姑娘倒也是一块璞玉,只是她是否有心拜师还未可知,跟师兄说说你看上那个小姑娘身上哪一个优点了?”

    长空无忌随口答道:

    “长的好。”

    夫子的脸冷了下来。

    “庸俗。”

    长空无忌浑然不在意,淡淡的道:

    “你说对了,我本来就不是那种高雅的人。”

    琴棋书画,基本上样样不会,长空无忌干的最多的事是杀人,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怎么就跟高雅两个字沾不到边。

    夫子当然知道长空无忌看上莫山山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他只是不满长空无忌举止太过放浪,长空无忌同样知道。

    饭菜做好以后,夫子和长空无忌上了桌,吃饭之前,长空无忌拿出了准备好的玉灵果,一挥手,玉灵果飘到众人的面前。

    “过节了,师叔没有像样的礼物,就送给你们每人一颗玉灵果,此果百年一熟,寻常人服用可提高十年修为,一年寿元。”

    “但你们最差也是洞玄之境,所以能提升多少就不好说了,不过,味道不错你们会喜欢的。”

    玉灵果晶莹剔透,果子的表面像洁白的美玉,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心动,果子弥漫着清香,都盖过了饭菜的气味。

    夫子瞪着眼不满的看着长空无忌,略微生气的道:

    “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见你之前拿出来孝敬师兄。”

    长空无忌又拿出了三颗送到了夫子的面前,夫子笑了,点点头若无其事的收了起来,然后平静的看着弟子道:

    “还不谢谢你们师叔,他难得大方一次。”

    李慢慢,君陌,余帘等人笑着齐声道:

    “多谢师叔。”

    礼也送了,不算多好,也不算太差,以后的书院还是要看这一群人,给夫子三颗,他最多只会吃掉一颗尝尝鲜。

    这个老头在对弟子上太过怜惜,还特别的护短,长空无忌猜测,他会把其中的一颗留给宁缺,一颗留给唐小棠。

    能有他这么一位师门长辈,才是后山的这些弟子最大的福分。书院后山其乐融融,但不是每个地方都会这般喜庆。

    夜色刚刚降临长安城。

    临四十巷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却没有马,车厢暗沉似是精钢铸铁打造而成,上面刻着繁复的线条,那些线条间承了太多灰所以显得有些颓败。

    一块湿抹布从车厢底部探上来,把厢板繁复线条里的灰擦掉,顿时那些线条恢复了原有的生命力,变得美丽而生动起来。

    桑桑把抹布放进水桶里用力搓洗了阵,然后把被井水冻的发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了一眼老笔斋旁紧闭的铺门,然后吃力地提着水桶进了铺子。

    去年年节时,旁边的吴掌柜和吴婶邀请她和宁缺一起吃的年饭,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的扰嚷,吴婶今天中午邀她去吃饭时的神情有些讷讷然,似乎并不想她答应。

    桑桑看出来了,所以她没有过去吃饭。

    走回天井把脏水倒掉,她看着墙角一新一旧两个瓮发了会呆,然后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没有煎蛋,只是多放了几粒葱,便算是过了年。

    隔壁邀不邀她去吃年夜饭,桑桑不在乎,宁缺不在家,所以她愿意过的更简单一些,吃完面条后,她把铺门关上,然后爬上微凉的北炕钻进被褥中。

    她天生体质虚寒,要靠体温把被褥捂热,是很困难的事情,她已经习惯了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入睡,所以她把细细的手指伸到眼前,看着指间燃烧的那抹昊天神辉,借此打发着时间,然后又数了一遍枕头下的银票,才闭上了眼睛。

    天启十四年最后的夜,昊天仿佛也要给人间增添一些烟花般的美丽,悄无声息散去长安城上方厚沉的雪云,让星光洒向或安静或热闹的宅院。

    清淡的星晖落在临四十七巷老笔斋中,落在天井里那两个寂寞的瓮上,也落在老笔斋后院的围墙上。墙头残雪间有一只寂寞的猫,它正舔着在冬雪里与同类抢食后留下的伤口,抬头看了一眼星星,痛苦地轻轻喵了声。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天启十五年

    一个帝国要强盛不衰,需要有很多人为之付出更多的努力,尤其是维持帝国运转的官僚机构。大年初一,长安城里的百姓还在酣睡或宿醉未醒时,朝廷里很多衙门已经开始提前办公,尤其是负责都城治安的府衙更已经是全体行动起来。

    数十名长安府的衙役手执铁索戒尺,来到临四十七巷,大年初一的巷子,灰墙上压着厚雪,不像以往那些年岁里热闹温馨,而是变得压抑肃然起来。

    衙役们敲开所有临街的铺面,极有礼貌却又不容置疑地请铺子里的人们离开,无论是去亲戚家串门还是去西城逛街,总之不准留在巷子里。

    卖假古董的吴老二骂骂咧咧地上了马车,吴婶上马车时回头看了旁边紧闭的铺门一眼,心想桑桑还在铺子里,应该不会有事吧?

    桑桑没有事,她像平日那般很早便起来了,只是吃完昨天的剩饭,擦洗了一遍桌椅笔砚后,便再也找不到什么事做,所以坐在桌边撑着下巴发呆。

    便在这时,老笔斋的铺门被人敲响。

    她打开铺门。

    老笔斋外是几名长安府的衙役,面容冷峻甚至有些凶恶,手里的铁链在寒风中叮叮作响,应该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被手摇动的。

    领头的那名中年官员穿着青色官服,双眉微白,脸上大有沧桑之意,正是长安府衙最厉害的捕头铁英大人。

    铁英看着眼前这名黑瘦的小侍女,微微一怔,问道:

    “你就是桑桑?”

    桑桑微怔,点了点头。

    铁英看着她皱眉问道:

    “前些时日,是不是有个老人在你这里呆过?”

    桑桑抬头看着他。

    铁英取出一张画像,递到她面前。

    桑桑看了看,确认他们要找的果然是老师,说道:

    “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

    铁英说道:

    “这个老人是朝廷通缉的犯人,你收留他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向官府报告,有容凶之嫌,所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桑桑思考了一会儿,仰头看着他认真问道:

    “要走多长时间?”

    铁英和身后的那些长安府衙役都愣住了。

    他们今日奉命前来缉拿犯人,根本没有想到是个如此年幼的黑瘦小侍女,而这名黑瘦小侍女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这更令他们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桑桑接着问道:

    “要带被褥吗?”

    被长安府衙役围住家门,还能如此冷静问要不要带被褥,这种人要莫是和官府打了无数次交道的地痞流氓,要莫是毅然赴死不惜己命的狠匪,桑桑很明显和这两类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铁英捕头愣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颜瑟对整个唐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是为数不多的神符师,也是唐国惊神阵的守护人,是唐国柱石。

    他的死相当于唐国倒了一根柱石,皇帝心痛,万民心痛,就连风烛残年的另一根军方柱石许世这位铁血大将也心痛。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在有些人眼中,还没有结束,几十天的时间里,帝国都城军方监管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找到卫光明。

    五十万人的军方脸上挂不住,掌管军方大权的许世脸上挂不住。

    天启十五年的第一天,长安城下起了小雪。

    雪花缓落而稀疏地向地面降落,在枝桠间偶能留存,书院的后山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又被新雪覆盖。

    整个后山斑白一片,这一天书院的后山来了一个不常见的人,他是唐国的皇帝李仲易,在见过夫子后,在皇后的陪同下来到了长空无忌所在的小院。

    “师叔,朕和皇后来看看师叔,也顺便来看看小师妹。”

    皇帝口中的小师妹是小忆如,她是长空无忌的心头肉,皇帝在长空无忌的住处倒是一点都不拘谨。

    长空无忌笑着道:

    “不全是吧,虽然皇帝今天不用处理朝政,但也不会轻易的走出皇宫,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来请安,像是来秋后问罪的。”

    皇帝微笑着道:

    “朕可不敢向师叔问罪,师叔对朕和皇后有恩,唐国离不开师叔的支持,西陵虎视眈眈,一直把唐国当成心腹大敌,唐国又失去了颜瑟大师。。。”

    长空无忌收敛了笑容,颜瑟的死,皇帝仍旧未能释怀,想想也是,颜瑟不是一个普通的神符师。

    “皇帝也许怪师叔没有出手救他,颜瑟老了,没有多少年可活,救下他对师叔来说只是小事,但他依然会死,死在床榻之上。”

    “那是他的选择,师叔不拦着是知道他不想让师叔干预,皇帝也不该拦着,他的死对唐国来说是惨痛的损失,可维护唐国的天下不能总指望那些老家伙。”

    “年轻一辈才是唐国的未来。”

    听完长空无忌的话,皇帝沉默了,长空无忌说的没错,年轻一代才是唐国的未来,没有新鲜的血液,那才是唐国最不能接受的一点。

    “是啊,师叔说的对,是朕思虑不周,惊神阵由宁缺继承,朕十分看好,军方中许世虽是国之栋梁,他也老了。。。”

    皇帝看着窗外的雪驻足良久,军方中还没有出现可接替许世大将的良才,为国操劳是皇帝该做的事,长空无忌理解皇帝的忧虑。

    长空无忌略微想了片刻道:

    “师叔把王景略还给你,你让他去许世那磨练几年吧,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接替许世大将军,另外把朝小树也找回来。”

    皇帝追问道:

    “朝小树离开长安后,朕四处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一直杳无音讯,师叔知道朝小树如今会在何处吗?”

    长空无忌笑着道:

    “他步入知命境界后,自然要找一位同等境界的剑客切磋一下,皇帝以为他会去哪?”

    皇帝楞了片刻道:

    “南晋剑阁大河剑柳白?”

    长空无忌点点头,皇帝带着少许的愤怒,更多的是担忧道:

    “这个废柴,去找柳白不是去找死吗?”

    朝小树去南晋剑阁,是和去找死没区别,他远远不是柳白的对手,但也不会死在柳白的手中,长空无忌没有拦着他也是知道他不会死。

    而且,在鬼门关走一遭,对朝小树而言是好事,过了鬼门关,他以后将会走的更远,长空无忌看重的没几个人,朝小树是其中之一。

第五百三十三章 新坟

    残雪未褪,寒风依旧,这还没到春天呢,长安城的街上却开始吐露春的芬芳气息,十余名少女声若银铃,娇颜如花,看着街景指指点点,不知惹来多少行人的瞩目。

    少女们穿着浅色的开襟长裙,宽长华丽的腰带系的比较高,风格非常清晰,见多识广的长安百姓很快便猜出她们是来自大河国。

    大唐与大河国世代交好,两国子民间有一种先天的亲近感,只是由于相隔路途遥远,这些年长安城里能见着大河国人的次数变得渐渐少了。

    今日忽然看见这么多来自大河国的秀丽少女,看着她们身上的襦裙,年长些的唐人便忍不住唏嘘起来。

    老人们开始回忆开化年间那位隐姓埋名来长安求学的大河国女王,开始对身旁的年轻人们讲述那位女王与唐皇之间的苦涩恋曲。

    而年轻的唐人表现的更加兴奋,他们站在街边屋檐下,向着那些大河国少女们拼命挥手,喊着欢迎来长安玩,有那胆子更大些的甚至直接追上了队伍,在少女们马畔一面跑着一面打听她们的姓名和住址。

    大河国虽然崇爱唐风,国中的女子却是以温柔静贞著称,先前入城后少女们叽叽喳喳议论桂花糕万雁寺,醒过神时便觉得好生失态,小脸发烫,此时被那些年轻唐人追着询问姓名更是羞的不行,纷纷低下头去。

    天猫女看着在马畔喘息着奔跑的一名年轻公子,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喜爱与兴奋之色,羞的把小脸蛋埋在毛绒绒的围领间,心想我才这么小你着什么急?

    自己一行人受到长安人如此热情的欢迎,本有些不安的莫山山笑了笑,放下窗帘开始闭目养神,疏而长的睫毛微微眨动,似乎心里的不安还没有完全消除,只是她究竟因何而不安。

    宁缺凑到她身旁,掀起窗帘向外看去。

    司徒依兰听到动静,轻提马缰来到马车旁。

    这半年时间,她在碧水营带着同窗与士兵与草原蛮人及联军斗智斗勇斗狠,在军中闯出极大的名声,只是娇颜被风霜摧残,千里奔波又让她满头满脸的灰,看上去不免有些狼狈。

    宁缺看着她说道:

    “呆会儿去我家,我请你吃面条。”

    “你什么时候做事能大气一些。”

    司徒依兰没好气说了他一句,然后指着自己满是风尘的脸说道:

    “虽然在战场上我不在乎这些,但这已经回了长安城,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留些时间去梳洗打扮一下?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女儿家。”

    宁缺故作惊讶说道:

    “我本以为女将军不属于女儿家范畴。”

    司徒依兰作势挥拳欲击,唬得他连忙放下窗帘,躲到山山身后。

    莫山山睁开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书院实修归京,自然受到了朝廷的隆重欢迎,尤其是还有大河国墨池苑少女,礼部也来了几位官员,宁缺自然没有耐心去走那些流程,征询了一下莫山山的意见,在朱雀大街上马车便与大部队分离,迳向东城而去。

    行不多时,便来了到临四十七巷,宁缺跳下马车,看着熟悉的街景灰墙,还有那些原户部司库库房院内探出的冬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十分满足。

    春末去冬末回,大半年时间便这样消失不见,他好生相信老笔斋里的圈椅墨香井水鸡汤面片汤煎蛋面还有床下的银票,今日终于可以重新拥抱这一切,感觉真好。

    忽然间,他看见铺子侧方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看着车厢上那些繁密的细纹,他不禁沉默了片刻,朝着马车点了点头,才走上石阶推开了老笔斋的门。

    第二天,长安城南。

    离书院不远处有块草甸,这片草甸属于书院,却少人打理,所以哪怕是在隆冬时节,依然能够看到漫长过膝的枯黄野草尸骸。

    枯黄野草深处新立起两座坟。

    宁缺在一座坟前重重叩了两个头,起身望向几步外另一座新坟,脸色有些难看,说道:

    “我让你埋远点埋远点,你怎么就不听呢?”

    为光明害死了他的全家,害死了他唯一的兄弟黑子,他对卫光明心中只有仇恨,这种仇恨让他几乎想要砸碎那个瓮。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和一个死人计较,鞭尸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做不出来,他是宁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宁缺。

    骨子里他就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不会歧视哪怕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他是异类。

    和长空无忌一样,他们都是异类,在这个世界也许用异数来相称更为合适,如果神州大地算是冥界,那么长空无忌也是冥王之子。

    桑桑理都不理他,跪在那座新坟前,学他的模样叩了三个头。

    宁缺无奈说道:

    “现在居然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桑桑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

    “死都死了,还埋那么远做什么,他们在挑瓮的时候就说过,死之后并排陈放还可以做个邻居。”

    宁缺看着身前两座新坟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愤怒骂道:

    “都死了还做什么邻居?都变成两把灰了,难道还想着能聊天能打架?真是两个白痴!”

    大黑马在低头吃草,深冬时节的枯草无滋无味,越嚼越觉着像树皮般苦涩,难受痛苦地吐了出来。

    它抬头望向草甸深处那两座新坟,看着小侍女暗自想着现在两个人可能成为自己的女主人,还是那个在荒原上替自己洗澡的好些,这个太黑太瘦不好看,那个又白又美手还挺温柔。

    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它踱步向草甸外走去,待看见那个黑沉的车厢后,它的身躯骤然僵硬,心想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重的马车?

    自从那年春天在草甸间被宁缺瞧中之后,自己便越混越凄惨,莫非这便是一见宁缺误终生?

    新坟前,桑桑低身拍掉膝盖上的土屑,走到宁缺身边替他清理了一下衣衫,便在这时天空忽然飘起稀稀落落的雪来。

    蓬的一声轻响,大黑伞在头顶撑开,遮住天空,也遮住了那些从云层里挤出来的雪沫儿,主仆二人撑着黑伞向草甸外的马车走去。

第五百三十四章 烧死,还是关起来

    次日清晨宁缺乘着马车向书院走去,师傅颜瑟把马车当伟大遗产赠予他,他自然就乘这辆马车,原先那辆马车已经花钱退掉。

    马车行经冬日晨光下的微黄草甸,来到书院石门外,宁缺跳下马车,解下大黑马让它自行去玩耍,背着行李走入书院,觅着教习交待了边塞实修的一些事务。

    然后他背着沉重的行囊,走过诸舍走过窄巷,走到湿地畔看了眼薄冰块间无神游动的鱼,又看了眼远方如剑的密林,便来到了旧书院前。

    都是非常熟悉的景致,有他很多的美好回忆,虽然只有大半年不见,他却已经非常想念,对长安城的想念越多,对渭城的相信便越少,抬头看着旧依然开着的东窗,宁缺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最想念的地方大概便是家乡。

    走过那片将大山笼罩的云雾,右手轻挥赶走最后一缕雾气,他便来到了山腰间那片阔大的崖坪,看着与时节完全不符的青草花树,看着远处那道自崖顶垂落的银色瀑布,他不由精神一振大声喊道:

    “我回来啦!”

    喊声回荡在空旷的书院后山里,隔了很长时间,除了他的声音竟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没有哪位师兄师姐兴高彩烈地出来欢迎他。

    宁缺不免有些悻悻,顺着山道向那片镜湖走去,然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快活,因为虽然依然没有师兄师姐出现,但他听到了道畔的山林里有人在弹琴唱歌,有棋子落在枰上清脆作响,有锄头入土的声音想必是在葬花。

    溪畔有水车,水车前的屋内依然响着打铁的声音,那些单调而枯燥的声音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宁缺精神一振,掂了掂身后的行囊,加快了脚步。

    然而还在中途,他便被人喊住了。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明镜般的小湖中央,那道被第一枝元十三箭轰塌的亭子早已修复如初,七师姐看着他掩嘴而笑,挥挥手便算是打了招呼,而片刻后,神情严肃的二师兄和他那顶极不严肃的高冠一起缓缓走了出来。

    “你这次实修的表现不错。”

    站在湖畔,二师兄负着手,看着湖光山色缓声说道,语气平淡而不容置疑。

    在书院后山,能够得到二师兄的赞美或者说肯定,要比从夫子或大师兄那里听到好话要艰难太多,所以宁缺不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射杀隆庆这件事情倒也算不得什么,师兄师姐们耗这么多心神给你做出元十三箭,本来就是为了让你去射那个家伙,所以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不值得夸耀。”

    二师兄回头看着他,脸上极罕见地现出一丝赞美之色,说道:

    “但在土阳城里杀死谷溪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不去理会夏侯在城中,不去理会那是东北边军的大本营,只要占着道理那么杀便杀了,要知道我书院弟子讲究的便是道理二字。”

    宁缺当日在土阳城里杀死军师谷溪,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体内浩然气境界陡进而做出的选择,事后想来确实显得有些疯狂,回长安的旅途中他一直有些担心大师兄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教训自己,却没料到二师兄竟是如此看法。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二师兄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

    “我对大师兄向来尊敬,但我尊敬的是他的修为、心境乃至德行,至于他信奉的那些宽恕之道,处世之法,我却是与他有不一样的想法,若真以德报怨,那我们用什么来报德?”

    听着这番话,宁缺想会儿后认真问道:

    “那何以报怨?”

    二师兄说道:

    “当然是以直报怨。”

    宁缺赞叹道:

    “师兄此言简约而不简单,细微之中大有真义。”

    二师兄看着他说道:

    “这是老师当年教我们的话,所以你赞美错了对象。”

    宁缺尴尬了好一阵,但他面前的人是二师兄君陌,所以他不是把马屁第一次拍到马蹄上,他来书院是有事要解决。

    从荒原回到长安城,他一直在思考某个重要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那个问题,他在书院后山连修行都不敢,遑论要去与别人战斗。

    为了解决他面临的问题,宁缺来到了长空无忌的住处,见到长空无忌行了一礼,问道:

    “师叔,今天有要事吗?”

    长空无忌打量着宁缺,随口道:

    “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宁缺笑着道:

    “应该的,你是师叔,弟子要有要相应的礼数。作为书院的弟子,无论走到哪里礼不可废。”

    长空无忌没好气的道:

    “你还是直接说吧,找师叔什么事?书院的后山谁不知道你宁缺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用的着在师叔面前惺惺作态,你的表现从头到脚写着四个字,有求于人。”

    宁缺收敛了笑意,认真的道:

    “师叔,我在魔宗山门继承了柯浩然小师叔的浩然剑,用莲生大师的话来说,我已经入魔了,而且我确定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就这?”

    长空无忌一脸不在意的反问道,宁缺愣愣的看着长空无忌道:

    “师叔,什么叫就这啊?我入魔了。”

    长空无忌瞪着宁缺沉声道:

    “屁大点事,还能找到我这里,你那叫入魔的话,师叔我早就万劫不复了,西陵人为了排除异己,编排出了魔宗的功法强行纳天地元气入体。”

    “长此以往,天地元气被因为魔宗的人耗尽,这种鬼畜的话你也相信,天下间谁有那本事,你让他吸干给师叔看看。”

    “你以为你身上发生的这点破事,你的老师不知道,你的师兄,师姐们不知道,他们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怕的?”

    魔宗的功法重在炼体上,霸道而又另类,但威力要比一般的修行之法要强,习练魔宗功法最大伤到个人的根基,毕竟修为越高,没有相应的强横的体魄,难免要承受暴体而亡的代价。

    至于导致天地元气的减少,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宁缺听完长空无忌的话,略微心安,再次问道:

    “书院弟子入了魔,书院的院规上是怎么写的?是把我架到火堆上烧死,还是把我关在后山的思过崖?”

第五百三十五章 山山,明天带你进书院

    长空无忌扫了一眼宁缺,淡淡的道:

    “你问错人了,师叔在后山住了十多年,但对于书院的院规,那是一条都不知道,所以,你该去问你的老师。”

    书院的院规是啥,长空无忌是真不知道,夫子的家法,他倒是清楚一二,弟子犯错,打手心,他犯错关禁闭。

    宁缺赞叹道:

    “书院中,还是师叔最为洒脱。弟子也想像师叔一样,做一个随性而为的洒脱之人。”

    长空无忌摆手,道:

    “行了,马屁就不用再拍了,找个时间把唐小棠和莫山山带到后山来,尤其是唐小棠看着点,以免出什么乱子。”

    “她年龄小,又久居荒原,刚来到长安什么都不懂,如果动手那么她魔宗的身份就无法在掩饰。”

    宁缺也知道,那个顽劣的小姑娘在他的眼中也不坏,而且天真,可爱,一起走过漫长路途,他也比较喜欢那个小姑娘。

    “是,师叔。”

    长空无忌把改良后的冰心诀扔给宁缺,缓声道:

    “从开始修行到入洞玄,你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如今,你出了继承了柯浩然的浩然剑,也继承了莲生的魔宗功法。”

    “有我之前送你的炼体之法,你的修行速度会更快,但在师叔眼中,却不见得是好事。”

    宁缺认真的看着长空无忌不解的问道:

    “师叔,我是天才,天才自然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看待,进境快有什么不好?”

    对于宁缺的厚颜无耻,长空无忌早有领教,所以宁缺自吹自夸,他反而不会在意,但宁缺还当不起天才之名。

    长空无忌严肃的道:

    “天才书院有一个,你比起他差远了,他就是你的大师兄,十三年入初境,三十不惑,一月入洞玄,一天破知命。”

    “而后,他又用了七天的时间破了五境,越过天启,到达无矩,这样的修行速度,师叔不及他,你的老师也不及他。”

    “同样是知命境界,陈皮皮远非你的二师兄君陌的敌手,道痴叶红鱼虽然在魔宗山门跌落至洞玄境界。”

    “可她一旦再次迈入知命境界,会比原来强上一倍。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底蕴很重要。”

    “基础越扎实,越到后面只会越强。你的路走的还是太顺了,几乎没有遇到阻碍,你不惜一切代价是为了夏侯。”

    “你怕过几年,夏侯会老死。这些我都知道,可等你胜了夏侯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想过吗?”

    宁缺摇摇头,道:

    “我不想三步以外的事,我认为二师兄说的就很对,人嘛,要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不为杀夏侯,我何必要历尽磨难成为老师的亲传弟子。”

    长空无忌气结指着宁缺来时的路,道:

    “滚!”

    宁缺拿着长空无忌扔给他的冰心诀悻悻的溜了,改良后的冰心诀是长空无忌压制心魔的重要功法。

    宁缺如果能掌握,那么他就不会轻易的迷失心智,夏侯是宁缺的一个心结,要解开心结,除非让他和夏侯分出生死。

    既然他这般坚决,还是任他去吧。接下来,书院会安排他入世试炼,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打磨。

    所谓入世只是保持书院与人间的联系,并不是很麻烦的事情,就是守护大唐的秩序和平安,当有人来挑战的时候,需要他维护大唐和书院的尊严。

    简单一点说,便是打败所有敢来挑战的人。简单粗暴直接!战斗本身不就是世间最简单粗暴直接的事情吗?

    担子交到宁缺的肩上很重,因为他必须赢,书院丢不起那个人,唐国也丢不起脸面。

    夜色笼罩着长安城,皇城角楼里的长明灯向地面散播着微黄的光线,昏暗的光线映照着白色的雪花在红色宫墙前缓缓飘舞,画面非常漂亮。

    这里是护城河最偏僻的一段,夜空里降下的雪花,落到河面上便悄无声息无踪,幽静的环境里,踏雪而行的二人脚踩松雪的声音便愈发清晰起来。

    莫山山轻轻拂开眼前飘拂的发丝,看着红色宫墙前飘舞的雪花,轻声说道:

    “大河远在天南,几乎很难见到雪。”

    宁缺想着那个四季如春的遥远国度,向往说道: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大河地狭人少,国力孱弱不堪,北方便是强大的南晋,与月轮的关系又向来恶劣,然而这数百年来却一直能保证和平甚至是富庶幸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宁缺摇了摇头。

    莫山山看着眼前这座大唐皇宫,平静说道:

    “因为世间有大唐,有这座皇宫,因为大河世代与你们唐国交好,所以虽然我们两国相隔千山万水,国土也并不接壤,大河事实上却一直在你们唐国的庇护。”

    宁缺很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

    “南晋和月轮都很清楚,如果他们做的太过分,如果他们的军队真的侵略大河,大唐军民还有这座皇宫里的皇帝陛下,都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世间别的国家都认为大唐帝国乃是野心勃勃的霸主,是战乱的根源,只有我们大河国人不这样想,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大唐帝国存在,这个凶险纷乱现实的世界才是太平的。”

    莫山山看着他微笑说道:

    “修行者的世界其实和世俗的世界从来无法割裂,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保证唐国和大河的和平,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通过强大自身,而让唐国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

    听到这时,宁缺终于明白过来,中午在礼部外大街上,山山大概猜到了自己心境里的那些不安,忐忑,所以此时借着宫墙雪花世事来开解自己几句。

    宁缺笑了笑问道:

    “你是不是一直见一见书院后山的不可知之地,想知道在荒原上救我们的那个人吗?”

    莫山山点点头,她不是一定要知道,但那人,那剑,她忘了不了,能有机会见一见,她不会选择不见。

    书院的后山亿万人向往,她也不例外。

    “明天我带你去。”

    莫山山笑了,微雪间,宁缺和莫山山撑着大黑伞向前走去,他们看着护城河水面上的薄薄浮冰,看着那些入水即隐的雪花,经常很长时间都保持着沉默。

    走到护城河某段船桥上时,雪渐渐停了。

    宁缺停下脚步,收了大黑伞。

    莫山山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望向他,随着这个动作,如瀑的黑色秀发自肩头滑落,白色的裙在红色的宫墙前显得格外美丽,就像先前那些飘落的雪花。

第五百三十六章 是幸运,也是不幸

    宁缺看着她漂亮的脸,紧抿若红线的唇,发现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飘移离散,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专注,不由莫名地紧张起来。

    莫山山静静看着他,说道:

    “在魔宗山门里我说过我喜欢你。”

    宁缺微怔,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我记得。”

    莫山山微微抬头,微圆的小脸显得格外倔犟和骄傲:

    “我也要你喜欢我。”

    宁缺的视线穿过少女的肩头,望向夜色中的红色宫墙,然后发现没有什么好看的,然后他望向船桥下缓慢流淌的护城河,发现夜色中的河水像墨一般,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只好重新望着她的脸,认真说道:

    “这是很公平的事情。”

    莫山山缓缓低头,看着裙摆前的鞋尖,声音细微说道:

    “那你喜欢我吗?”

    这次宁缺真的望向了少女身后的宫墙,因为那一大片的红色宫墙已经高出了他平行的视线,占据了夜色里的绝大部分区域,可以充当一面很好的背景幕墙。

    人生如题各种痴,莫山山是书痴,那么也是一道题,而且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所遇到的最难回答的一道问题,所以他需要认真地思考,并且在脑海里反复放映某些画面,以来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那片细蓝如腰的海子畔,在清晨的枝头上看见那个随风轻轻摆动的少女,还有她腰间的那抹碧蓝。

    然后一路同行看见她散漫而冷漠的目光,看着她漂亮的眉眼,像包子般可爱的小圆脸,看着她施出半道神符,看着她从空中坠落,然后再一车同行,说着那些关于书法符道的事情。

    直至王庭再入北荒,雪中不独行,湖畔曾烹鱼,在满山满谷的石头间蹒跚前行,他背着她她指引着他,她说过喜欢他的大黑马,喜欢他的字,然后在白骨尸堆山前临死之刻说喜欢他。

    这些画面在宁缺脑海里、在他眼前的红色宫墙上快速掠过,那些他曾经触碰过的感觉,那些他曾经偶尔想过的事情。

    再次出现,他无法确认更多的事情,但至少有一件事情他是完全可以确认的,而且居然让一个女孩子先说出那句话,他觉得自己再把时间拖长哪怕一刹那都是不正确的。

    这一刻,他忘记了桑桑,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莫山山。他看着身前的山山,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疏长睫毛,肯定说道:

    “是喜欢的。”

    莫山山身体微僵,没有抬起头来看他,而是直接走到船桥边。她低头静静看着像墨水般的护城河,看着河里的浮冰,淡然的脸上渐渐生出微羞的笑意。

    西陵神殿某个幽暗的房间里,叶红鱼看着刚刚收到的卷宗,美丽的容颜上泛起一丝笑容,不知为何她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红裙,而是穿了件朴素的道袍。

    一名神殿裁决司下属听着她如此说法,不由微微皱眉,沉声反驳道:

    “谁都无法否认这位十三先生的进步神速,但他连胜皇子两次绝对是侥幸,雪崖之上若不是皇子正处于破境的关键时刻,又怎么会被他暗算成功?”

    叶红鱼静静看着那名下属说道:

    “暗算也是一种战斗,既然已经成为敌人,难道还要奢望敌人施予宽容和风度?只要是战斗,那就是公平的,而你要记住,昊天也是公平的,像宁缺这般无耻的家伙,能够成为书院二层楼的学生,能够被颜瑟师叔挑中成为传人,那么他在幸运之外一定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那名裁决司下属不敢再做辩驳,低头应了声是。他出门走到崖畔一株树下,他看了一眼那间简陋的石屋,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冷笑,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

    “此次荒原之行,神殿受挫严重,隆庆皇子可能死了,咱们这位叶大司座又不知遇着何等强敌,竟是被迫堕境,只怕此生再无进入知命的希望,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却还要摆出这等自信模样,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又是可怜又是可笑?”

    荒原之行,叶红鱼确实受了极严重的伤,尤其是被莲生施了饕餮**,最后强行堕境暴发求生,更是对她的修道产生了难以逆转的损伤。

    但她毕竟是道痴,修为境界犹在洞玄上境,哪里会听不到屋外那些窃窃私议,然而她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宽大的青色道袍,然后沉默闭上了眼睛。

    裁决神殿是三大神殿中,最注重修为的神殿,在这里连裁决大神官的神座都是通过和挑战者的对决,厮杀出来的。

    叶红鱼不是不在乎,她只是更加的清楚,让那些人闭嘴的方式是她再次迈入知命境界,她是道痴,她对昊天忠贞不二,她相信自己能再次站起来。

    清晨的长安南郊,书院外的草甸上,莫山山看着宁缺轻声说道:

    “回大河之后我给你写信,只是你的名字我怎么写也总觉得好像写不好看。”

    看着少女的睫毛在晨光微微闪亮,宁缺说道:

    “又不是马上便要离开长安,怎么感觉好像这就是在告别一般,你回墨池后我们自然是要写信的,不过,我想说不定你以后更多的时间会留在书院。”

    莫山山低头看了眼自己探出裙摆的鞋,心想这个人大概真的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习惯吧?然而习惯这种事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改变他呢?

    二人走上草甸。在宁缺的回忆和介绍下,莫山山跟着他参观了一下书院,然后二人走过湿地和旧,穿过那片云深不知处的浓雾,便来到了山崖之前。

    如同宁缺第一次来到书院后山时一样,书痴也被这片美丽不知四季的崖坪,那些宁静的湖光山色还有远处那道细瀑震撼,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致,说道:

    “这里就是真正的书院?”

    宁缺说道:

    “如果说书院二层楼才是真正的书院,那么这里就是。”

    莫山山轻声道:

    “对于修行者而言,不可知之地在云霄之上俗世之外,无法接触,书院虽说是唯一两世皆通的圣地,但又有几人能够来到这里亲眼看看这里的风景?想不到遇着你之后,我竟是先进魔宗山门,再来书院后山,实在是有些幸运。”

第五百三十七章 通天箓

    宁缺站在她身旁,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听着她的轻声慨叹,心情也有些骄傲愉悦,说道:

    “遇着我了,以后还会遇着很多幸运的事情。”

    虽是随口一句话,却也隐着一些微甜的意思,以后若长相厮守,那么自然还会有更多,莫山山有些不适应这种情景,低头微羞无语。

    宁缺脸皮向来极厚,却是完全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带着她便往那片镜湖走去,说道:

    “我带你去见见老师吧,今天书院的人都在,保证让你觉得不虚此行。”

    莫山山心想这便是要拜见对方的宗门?不免觉得有些紧张,低头看着脚下山道慢慢随他前行,轻声说道:

    “你随意带外人进书院,会不会有些不妥?”

    做为男子这时候最合适的回答当然应该说……你又不是外人。

    然而宁缺这人脸皮厚实口舌便给,却着实在情爱之事上毫无经验、也严重缺乏能力,听着山山的担忧,竟老实回答道:

    “也许今天之后,你就不是外人了,进书院又怕什么?而且今天也是师叔让我带你进来看看,不然我可没这么大胆子。”

    莫山山很好奇宁缺口中的师叔是书院的哪一位高人,书院一直以来都是藏龙卧虎之地,在书院隐世的大修行者极多,她无法得知宁缺口中的师叔是哪一位,也正是如此,她更想亲眼看看唐国境内的书院后山的不可知之地。

    所谓的不可知之地,长空无忌看来类似一个结界,一个小天地,只有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才有这个能力开辟出的结界。

    两人过了镜湖,走进了一个小院,小院里有很多人,就连被长空无忌安排进了红袖招的婉儿也被叫了回来。

    长空无忌收徒,不在乎场面是否隆重,但收徒毕竟是大事,尤其是他这一脉的人,以后是同门,所以该到还是必须在场。

    宁缺见到这些人时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拜道:

    “弟子宁缺,见过老师,师叔,各位师兄,师姐。”

    夫子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书痴莫山山,其他人笑了笑,没有说话,长空无忌也点点头,看着莫山山。

    莫山山在众人面前,屈身拜道:

    “墨池苑弟子莫山山见过夫子,见过前辈,见过诸位先生。”

    虽然她心里很是紧张,但礼数一点未乱,她是天下三痴中的书痴,本身有着洞玄上境的修为,多少见过世面,不像跟着她的那些同门。

    夫子颔首道:

    “不错,不错,聪明伶俐的小姑娘,难怪师弟会看上你。”

    莫山山笑着道:

    “多谢夫子,莫山山愧不敢当,比起书院后山的诸位先生,莫山山还自认不足。”

    夫子摇摇头,和善的道: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有什么不敢当的,我的这些弟子除了小十三,其他人跟了我多年,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

    李慢慢笑了笑,君陌,余帘等人平静的站在一旁,他们心里最敬重的人是夫子,最怕的是长空无忌,对于尊师重教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人说他们也都知道,不管夫子说什么,他们都不能反驳。

    长空无忌站了起来,走到了莫山山面前淡然道:

    “本座长空无忌,道号流浪剑尊,欲收你为本座门下的第七个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长空无忌面前,莫山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面前的人除了闻名遐迩的夫子,书院的诸位先生,还有在气势上不弱夫子太多的长空无忌。

    收徒一事来的太过突然,一时间莫山山不知所措,剑尊之名闻所未闻,可莫山山在荒原见过他的剑。

    可怕的剑,那绝非浪得虚名。

    而且,这位剑尊还有另外的一个身份,他是夫子的师弟。

    莫山山愣住了,脑海一片空白。

    长空无忌接着道:

    “本座知道你是墨池苑王书圣的弟子,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了,本座也不会让你叛出师门,你介意自己多一个师傅吗?”

    莫山山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这些人都在看着她,在这一刻,仿佛她才是主角,莫山山想成为书院的弟子吗?

    毫无疑问,她想。

    燕国皇子隆庆,西陵的光明之子听说夫子要收徒,不也是急不耐的跑了过来,拜长空无忌为师,不亚于拜夫子为师。

    莫山山看着宁缺,宁缺对着她点点头,他在鼓励自己,莫山山看的出来,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拜师。

    定了定神,莫山山认真的道:

    “晚辈可以吗?”

    长空无忌点点头,道:

    “你不用紧张,本座也不会强迫你,世间因果离不开一个缘字,既然是缘,那便是强求不得,一切随你。”

    莫山山想了片刻,不再犹豫,跪着道:

    “弟子莫山山,拜见师傅。”

    长空无忌笑了,众人也纷纷轻笑了起来,天下三痴之一的书痴入书院,大涨书院颜面,甚至大涨唐国颜面。

    “起来吧,为师不太喜欢徒弟们下跪,以后也不用行这般大礼,稍后为师传你功法,首先为师先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同门。”

    长空无忌转身叫道:

    “婉儿,小环。”

    姜婉儿和小坏笑着走到了长空无忌身后,长空无忌指着婉儿道:

    “这是五师姐,姜婉儿。”

    又指着小环道:

    “这是你六师姐,小环。其他弟子暂时不在为师身边,所以目前无法让你见到,以后你们就是同门了。”

    平静了少许的莫山山对着姜婉儿和小环,拜道:

    “山山,见过五师姐,见过六师姐。”

    姜婉儿和小环相互看了一眼,笑着道:

    “小师妹好。”

    长空无忌接着指着夫子道:

    “以后夫子就是你师伯了,书院后山的弟子也都是你的同门,不过,他们稍后由宁缺逐一介绍给你。”

    莫山山入门总算如了长空无忌的愿,他是很看重这个弟子,看重她的痴,看重她的善,处乱不惊,心如明镜。

    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和出身西陵的隆庆完全不同。

    等到宁缺为莫山山逐一介绍完同门之后,长空无忌一挥手,手上漂浮着一道青光灿灿的符箓接着道:

    “山山,为师要传给的功法叫通天箓。你修的是符道,为师虽然不擅长符道,但这一本通天箓练到极致包罗万象,不用借助外物便可画世间之符。”

第五百三十八章 桑桑,山山,该选谁?

    傍晚时分,宁缺和莫山山离开了书院后山,而书院后山里的人们则是集体汇集到了瀑布不远处二师兄的小院中,开始召开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

    这次会议到的人数非常整齐。

    除了读书人书院后山所有人都到了,无论是那些在林间弹琴吹箫的还是在松下娱棋的,都老老实实出现,然后搬了张椅子各自觅着角落坐好。

    平常他们绝对不会这般老实,因为很多时候就连二师兄都没办法把他们从后山那些偏僻的角落里抓出来,然而今天不同,因为大师兄在。

    只要大师兄在书院,那么无论他们躲在哪里,是在林子里冒充石头,还是在松树上冒充松鼠,或是在花中冒充小草,都会被轻而易举地找到。

    书院最近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至于宁缺入世并且战胜烂柯寺长老传人观海僧这件事情,更不会让众人当回事,因为按照他们的想法,小师弟虽说境界低劣了些,但怎么也是自己这些人的小师弟,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

    北宫未央搂着大师兄的肩头,苦着脸说道:

    “亲爱的大师兄,今天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闹出这么大的阵势?赶紧说完赶紧散,我那曲子刚谱到要紧的地方。”

    五师兄看着大师兄极为不耐烦说道:

    “是啊师兄,你回来那天我们已经给你接过风了,今天又有什么事?老八那盘棋眼看就输了,可不能让他借机耍赖。”

    八师兄冷笑一声说道:

    “我看是你要输了吧?要不然我们这时候就回去继续?”

    小院里一片嘈杂喧嚣,大师兄无奈看着众人,劝说道:

    “不要着急,不要急,什么事情都慢慢来,慢慢说才能说清楚。”

    便在这时,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到案几上。

    啪的一声。

    房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随着二师兄冷峻的目光缓缓移过,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大师兄微微蹙眉,说道:

    “君陌,不要动怒。”

    二师兄听着这话,赶紧站起身来,恭谨说道:

    “师兄说的是,君陌不对。”

    这便是书院后山的生物链,二师兄通杀所有师弟师妹,所有师弟师妹都和大师兄亲近而毫无畏意甚至有些轻慢,可当着大师兄的面,二师兄就变成了鹌鹑。

    陈皮皮轻轻向自己肿着的双手上吹了口气,看着乖巧站着的二师兄,偷笑想着,原来君陌你也有今天啊。

    然而在二师兄目光压迫之下,终于没有人再敢说要走,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了很多,甚至隐隐能够听到笔尖在纸上滑过的声音。

    三师姐女教授余帘,专心描着簪花小楷,似乎发生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

    “今日让师弟师妹们都过来,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

    大师兄说道:

    “小师弟带山山师妹回唐国后,朝中有很多大臣已经入宫试探能不能指婚,前天宫里派人到山下传达了陛下的意思,陛下想知道我们书院到底有何想法。”

    陈皮皮微怔说道:

    “这算啥?联姻还是下嫁?”

    大师兄看着他认真说道:

    “小师弟是男子,自然不能算下嫁。不过在我看来这种事情实在是无甚趣味,想来无论老师还是小师弟都不会有此想法,修行之人终究还是要与修行之人相处,而且也要看小师弟自己。”

    大师兄最后说道:

    “今日书痴已经进山与大家见过面,不知你们印象如何?我对山山的印象是极好的,所以我很乐意看到她与小师弟琴瑟和谐,当然你们不要在意我的看法以及我们与她的关系。”

    听着这话,屋内众人好奇地议论起来,心想小师弟找媳妇这件事情,怎么值得大师兄如此慎重,还要问自己这些人的看法。

    只有七师姐注意到,听到这番话后,二师兄的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七师姐把矮几下嗑剩的瓜子皮扫到小篓里,抬头看着他神情,笑着说道:

    “我看书痴不错,小脸蛋儿挺圆的,娶进门来天天掐两把应该舒服。”

    陈皮皮听着这话,想着这些年来在七师姐纤纤玉指下所受的折磨,下意识里抬起手来想要捂住自己胖乎乎的脸颊,却忘了手上有伤,痛的眉头快要拧了起来。

    六师兄捧着一杯茶,憨厚说道:

    “我也觉得不错。”

    四师兄点头说道:

    “后山里终于能有一个真正懂符的人,很好。”

    北宫未央和西门不惑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古琴洞箫,笑道: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既然大家都说书痴好,我们自然也说书痴好。”

    自宁缺从荒原回到长安城之后,他与书痴莫山山之间的那些传闻便流传开来,书院后山里的人们也知道些许,想着本来便是两情相悦之人,又有大师兄提议,如今见过书痴的人都说好,那么自然便是好的。

    听着这些痴人们说着痴话,大师兄摇头不已。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屋内响起一个声音。

    “不好。”

    七师姐微微皱眉。

    众人吃惊看着二师兄,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言表示反对,要知道二师兄此生最为尊敬大师兄,这些年来只要大师兄说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执行。

    七师姐看着他嘲讽说道:

    “男女之情这种事情,你懂什么?”

    二师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微低着头,看着身前自己那顶古冠的影子。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问道:

    “书痴哪里不好?”

    “我不是说书痴不好。”

    二师兄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

    “只是小师弟如果一定要娶妻,那么有更好的对象。”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问道:

    “那又会是谁呢?”

    二师兄缓缓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缓慢而坚定说道:

    “桑桑。”

    余帘摇摇头,淡淡道:

    “不管是书痴好,还是桑桑好,你们都别忘了,书痴现在是师叔的弟子,师叔没有发话,我们在这里不管怎么争都没用。”

    霎时间,房间里顿时沉寂了下来,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还要经过长辈们的同意,王书圣不会反对莫山山嫁给书院的十三先生,但长空无忌的意思谁也不清楚。

    陈皮皮看着长空无忌小院的方向,喃喃道:

    “那师叔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会让宁缺选山山师妹,还是桑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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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世界中的剑修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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