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千年古玉
唐婉和林萧各自准备的,都是些小物件,可是数量和质量上却是大相径庭。
唐婉走的是“小而精”的路子,只有一件小小的寿礼,却是谁见谁都觉得惊讶,而林萧却是买了一大堆,哪件瞅着都不咋地。
但是无论是多少件寿礼、每件寿礼又有多么的次,一位佣人只是带着一件上来,或者是大的东西,几位佣人带一件上来,从来没有一位佣人带着多件寿礼上来的,这不合规矩。
此时那一位佣人端着盘子走上前来,单从数量上就能看出来,绝对不是林萧买的那些零零碎碎。更何况,唐婉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大红丝绸布之下的形状,分明就是她给准备的东西!
肯定是那个王八蛋偷偷让人又给换回来了!
她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那嘿嘿傻笑的林萧,气得胸脯直跳。看得众人莫名其妙。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东西都已经摆上来了,她总不能让人换吧?
硬着头皮上吧。至于林萧送礼会丢脸的话,到时候想办法再弥补吧。好在先前唐进军替那王八蛋说了一嘴,问题还不大。
想到这里,她又瞪了一眼林萧。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很不幸哦,这次我送给爷爷的八十大寿礼物,也是一块玉。”唐婉嘻嘻一笑,看得老爷子甚是开心,“只不过呢,我送的这块玉,和先前几位送的不太一样。”
说着,她揭开了那张大红绸布,也没故意卖关子,用那清脆的嗓音直接介绍道:“玉这个东西嘛,衡量价值有两个标准。一来是质地、光泽和品种,比如玻璃种啊、冰种啊什么的。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会配合后期加工和雕刻、打磨,到最后成品的时候,按艺术品、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来卖,就好像我爸爸唐进军的一组玉雕像和二叔的一尊超大玉观音。”
“至于第二种呢,就是年代和名气了。”唐婉如同一位青年讲师一般,侃侃而谈,“同样品质的玉器,包括玉璞在内,越是年代久远的,越是值钱。而在此条件之上的,还要看是出自谁手,或者是谁佩带过、赠送给谁的,在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上还多了一条文物价值和历史价值。”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众人似有所悟,她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我这次比较幸运,收到了一块有些年头儿的玉,是一个圆圆的小玉佩,大家伙儿不妨猜猜,这块玉佩存世多久、由谁佩戴过?”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禁思考了起来。听她方才的介绍和语气,想来这块小玉佩绝对是有过历史的,而且是经过一个至少是小有名气的人的手,否则唐婉不会如此费口舌地说出这许多话。
历史,是要经过沉淀之后,才会有值得怀念的价值;文物,只有伴着久远的痕迹,才有值得收藏的可能。
虽然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历史,虽然过去的一百多年乃至二百年内,有不少的文物出土流传、有不少的高人大拿盛产新巅峰,还有不少具有奇技淫巧的神秘民间手艺人做出许多以假乱真的时代赝品,其中无论哪一件都是具有极高的历史、文物和艺术三项价值存在。尤其是以孙大哥为代表的炮轰老娘们儿阴宅以充私库时出土的那些好东西,随随便便都让后来的米字旗和小兰西大发横财。可是在国人眼中,那个时代出现的东西,都算不得文物。
若是在那个时代出土的老东西,那还值得看一看,可若是那个时代出产、或者那个时代诞生的东西,那就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了,最多也就值个参展的门票钱。
再不济,若是那些以假乱真的,能拍出高价的,也就多说值个学费。
所以唐婉这个小小的玉佩,虽然不大,但绝对得有二百多年的历史,至少也得是乾隆年间,最次最次也得是嘉庆之前。否则她拿出手来,就是砸自己的脸。
若说乾隆嘉庆年间,玩儿玉多的,那可是鼎鼎大名的两位,一是乾隆自己,从小玩儿玉玩儿到大,直到老死驾崩那天,身上手上都戴着不知道多少玉饰品。
不过乾隆身上的玉,那可都是大件儿的东西。皇家讲究个什么?气派!所以乾隆身上有的都是些什么大念佛珠、雕龙玉球一类的,一个东西的个头能顶上现在这些刷钱的小东西好几个大小;小一点的也是那些玉佛手串、念珠菩萨之类的;最不济的也是个玉扳指,那马上皇帝的扳指还得是能用来蒙古式拉弓的,再小也得有半个大拇指长短。
唐婉送来的这块圆圆的小玉佩,约莫五六公分直径,是比扳指大了点,但是看样式估计是挂在腰间、垂在腿上显身份用的,乾隆腿上挂着的肯定比这个大。
那想来,就是第二个人了,所谓他一跌倒,嘉庆就吃饱的首富和珅了。
“可是和二皇帝的玉佩?”在场人中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声。
“得比这个早一点儿。”唐婉看向出声之人,温婉一笑。
“比这个早?”众人点点头,不算很意外。毕竟唐进军都出那么大的手笔了,唐婉只出一个两百多年的玉佩不像回事。
虽然若真是两百多年的话,出自和珅手里,怎么也得拍个七八千万的。
众人再猜:“可是出自明朝首府张居正之手?”
唐婉又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们再早一点。
众人越猜越早,越猜越早,到后来猜一次倒吸一口冷气,猜一次倒吸一口冷气,这次数比先前几次加起来还多。
还早?都特么猜到曹操了!那得多值钱啊!
“丫头,你就别让大家猜了,你直说吧!”老头子看着乐呵,却是开口提醒了她一声,意思是注意分寸。
唐婉点了点头,却是半卖关子地解释道:“我先前说了,玉是要有历史有名气才会值钱的,大家猜的这些人固然有名气不假,可是猜出来的都是些小名气的人。在咱们整个华夏历史上、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内,最有名气的人是谁?”
众人眉头一沉,心头一颤。
娘的,李世民曹操这种人都猜了,结果在人家眼中是个只有小名气的角色?可听到后半句,众人便是一阵沉思。
放眼整个华夏,历史上有名气者很多,多到是个人就能随口说出来几个,其中敢说最有名气的,除了那些开国元勋外,还有不少的人存在。可若是放眼到整个世界范围内,还加上连李世民和曹操这种人都是小名气,那敢称最具名气的人答案可就是呼之欲出了。
冯寒双眼一眯,第一个反应过来,沉声问道:“可是华夏史上第一位皇帝,秦朝的始皇帝嬴政?”
“聪明!”唐婉一笑,“这块玉正是与秦始皇嬴政有关。”
“尼玛……”
“卧了个大槽。”
“牛批牛批。秦皇的玉佩都能搞到手,唐家这都是些什么神仙人才!”
众人纷纷摇头,彻底被唐进军这一对父女给惊到了。
父亲是一掷数不过来多少金,拿翡翠中极为罕见的王者硬生生雕出一组美人玉雕像;女儿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渠道,生生搞到了一枚秦皇手里的玉佩作为寿礼。
虎父无犬女啊!
有些人已经开始相信,方才唐进军所说的帝王绿原料来自于林萧了——这么一对强大的父女,怎么可能真的眼瞎,让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成为家里人?
可是他们又偏偏想不通,没人会愿意自己的形象在别人眼中差到极点的,若这林萧真的是胸中有天地的话,怎么会自己说自己是窝囊废?如果是开玩笑的话,那为什么先前整个唐家人的反应都不是哈哈笑,而是匆忙让他下台?
第六十二章 针锋相对
“我派人搜罗这枚玉佩,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唐婉轻轻一笑,“这段时间里,越靠近爷爷八十寿辰,我就越担心找不到。好在,在最后的这一个月,我很幸运的还是找到了这枚玉佩。”
说着,她将玉佩从那佣人端着的盘子上拿起,纤纤玉手摩挲了两下,继续说道:“这枚玉佩名为长生佩,我将它送给爷爷的目的,也是为了祝爷爷如这块玉佩一样,得以长生。”
老爷子接过玉佩,呵呵呵乐得不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冯艳唐开口打破了众人的心绪:“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方才说的是和秦始皇有关,而不是这块玉就是秦始皇的吧?况且,据我所知,秦始皇只活了不到五十岁就死了,只比唐爷爷一半儿的岁数多了一点点,你送这块不知道到底叫不叫长生的玉佩,我怎么感觉讽刺的意思这么明显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有一部分眉头一皱,转眼看向冯艳唐。
人家过寿的吉利日子,你一个外家人掺和什么热闹?
不过更多的人则是一愣,反而觉得这冯艳唐说的有些道理。
那秦始皇自统一天下之后,便日思夜想着要长生,派方士徐福出去寻求长生之法不说,还令民间各大学派修士制炼长生丹,扬言制成者赏重诺重金重官侯。
可这方士徐福一去东渡不复返、民间修士未成长生丹,一代世界级伟人就此带病归天,确实是没活到五十岁。
冯艳唐这话的意思是,人家秦始皇比你这唐老爷子有能力多了,也没求得长生之法,最终就活了四十多年就没了,你唐婉送这长生玉佩,是有着拿秦皇做例子反举、让老爷子早早归天的意思?
更何况,她好像是说的和秦皇有关,那也就是说,这不是秦始皇的玉佩了?
那这概念可就不一样了!秦始皇的玉佩传下来那可是两千多年,再加上名气,价值不可估量。可要是只是和秦始皇有关,那这地位可就一落千丈了。
别小瞧这小小的差距,秦始皇自己的和跟他有关的,那差距就是这么大。我随便拿一个和秦朝历史挂的上钩的东西,那都可以说是和秦始皇相关,甚至,我拿一个刘邦项羽的东西,都可以说是和秦始皇有关,因为三人是同一时期的。
更有甚者,我拿一个吕后杀死韩信时候用的竹筒子来,都可以说是和秦始皇相关——那是导致让推翻秦始皇打下来的江山的项羽都兵败之人含恨九泉的东西。
林萧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这冯艳唐。方才在大门口跟她说的警告是当耳旁风了吗?
果然,这冯艳唐此时嘴角正挂着冷笑,看着唐婉呢。感受到林萧的目光,她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搂着身旁冯高的胳膊又紧了点。
示威?
林萧回以冷笑。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他见得多了,收拾得更多。本来看在唐婉、唐家和冯家的面子上打算不予计较的,如今她既然自找苦吃,那就怪不得林萧用出一些手段了。
冯艳唐见到众人更多的是赞同她的想法,目光带着疑惑地看向唐婉,心头冷哼。
她就是看不惯唐婉出风头,就是不想让唐婉顺顺利利的,就是想给唐婉使绊子,怎么着?
从小她就被人拿着和唐婉比,连唐婉搬去华海了也被人比,每次比只要不是比嘴皮子功夫和下黑手阴人的手段她都得输。从小她就不爽唐婉,现在她更不爽唐婉。
凭什么你们家拿来的寿礼就比我们家给出去的好?凭什么你们的就叫开眼,我们的就不算?
还有那个窝囊废,在门口假装是佣人不说,居然还敢威胁她?好女不吃眼前亏,让了他一步也就算了,还敢就此威胁她?真以为他一个窝囊废入赘了唐家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呸!
不过唐婉却是没像她想象中的那种惊慌和不知所措,而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回道:“第一,我是说了这东西和秦始皇有关,没说就是秦始皇自己的玉佩不错,但那是因为秦始皇根本就没资格拿到这枚玉佩!这枚玉佩若是到了嬴政的手中,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那反倒是辱没了这玉佩的名声!”
说罢,不等众人惊呼,她又语出惊人:“第二,秦始皇是活了不到五十岁不假,是派了无数的人去求长生之法不假,可是他最终没得到长生之法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自己异想天开,更在于人性的贪婪**和他自己的德行不配!”
冯艳唐虽然一愣,但随即缓过神来,冷哼一声,回道:“秦始皇没资格拿到这玉佩?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统一六国、功盖春秋,他是当时世间的唯一枭雄天子,世间岂会有连他都不配持有的东西?那是不是说,这东西是天上仙人遗落的,只有天上的仙人下凡,才能有资格拿这个玉佩?”
唐婉仍是面色平静,回怼道:“第一,秦始皇嬴政确实是功盖春秋,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这么来论,皇帝不能持有的就代表世间所有人都不能持有么?皇帝犯的错就一定比寻常人犯的错小吗?皇帝的能力品性就一定比寻常人的能力品性强吗?”
“第二,我在这里说的没有资格,和你理解的不一样。这枚玉佩是出自秦时一支规模不大但是本领极强的方士团队之手,这个团队起初做这枚玉佩、施加咒法的初衷是为了获取秦皇所许诺的功名利禄,但是玉佩做成了之后,团队首领发现这枚玉佩虽然确实是有延年益寿、养精蓄气的功效,可是却必须放在德行高尚的人手里才可以长存、给佩戴者带来潜移默化的福寿禄,反之却会崩溃,还会令佩戴者劳财伤命。是以他们将玉佩偷偷传下,并未上交。我在这里说的不配,是指秦始皇没有那个德心品性去拥有这枚玉佩,而不是他的身份地位和功绩贡献配不上这小小的玉佩!”
众人听得很认真,恍然大悟。
“你……”冯艳唐被她回怼,话锋登时就折了一大半。
冯寒见到堂妹受欺负,看了眼唐老爷子,发现他正看着桌子上唐进军送的那几尊玉雕看得津津有味,转头看了眼父亲冯烈,发现冯烈此时正偏头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登时,冯寒内心冷笑一声,替冯艳唐接过话茬,面带微笑、语气和谐,以一副求知的样子问道:“据我所知,秦始皇虽然被史书写成了一任暴君,焚书坑儒、刑法严苛,可是近来有不少的人为他平了反,说是他有江山长远的目光,也有‘天下骂名一人担之’的胸襟,让社会强行改革、让文化直接融合。而唯一的污点焚书坑儒其实烧得是邪书、坑的是邪士,只不过是他们为了揭竿起义才给秦皇黑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品性不够呢?”
林萧眯了眯眼睛,哟呵,这冯寒有点儿东西啊!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唐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淡定。
只见唐婉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冷静地回答道:“秦皇后期病入膏肓,执意令人去找寻长生之法,为的就是自己不能死,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可以。这种极度自私的做法暂且不论,单论他肯吞下砒--霜墨汁、身染人血药汤,我便是把他为了长生不管不顾的这种精神执拗的状态列为疯人都不为过吧?更何况,是人就会犯错。难道你要凭借丰功伟绩否认那十年倒退吗?”
“这……”冯寒皱了皱眉,没了下文。
“我既然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送出这枚玉佩,就证明我一定是做好了十全的准备。”唐婉朗声在大堂内说道,“和有些人猜想的不同,我送爷爷这枚玉佩,恰恰有隐含着赞誉他德行美好之意,因为秦皇不配,但是在我眼里,他配!”
“本来我没想挑明了说的,只不过形势所迫,我也就只好说了出来。”唐婉眨了眨眼睛,声音一冷,“今天是爷爷八十大寿,我不予计较。但是我希望,那些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连其一都不知道的人,不要妄加揣测其三其四!”
林萧双眼一眯,嘿,这小妞儿,有做他逍遥神的媳妇儿的风范!
第六十三章 上台送礼
卧槽!
这个想法一出来,林萧当即笑容一敛。这可不行啊,他可是一个逍遥神,哪儿能让一个女人给拴住了?
能有资格做他西部逍遥神的媳妇的人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这唐婉嘛,虽说是挺理想的,也挺符合要求的,但是……
呃,好像也没什么但是……
“不行!”林萧狠狠地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清出脑海。
人家唐婉黄花大闺女一个,自己不能把人家坑了。到时候拍拍屁股一走人,虽然没动人身子,但是起码人家的一婚是给了自己不是?
“想什么呢?赶紧上去啊!”秦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林萧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秦桂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善起来,“赶紧上去啊!难道你没准备寿礼不成?”
林萧眨了眨眼睛,环视了一圈,见唐婉已经在朝自己身边走了,而众人已然将目光从唐婉的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这才反应过来,略显局促地起身,走上了台。
见林萧上台,唐老爷子双眼一眯,仍旧是看唐婉时候的那副表情,笑容和蔼地对待自己的孙女婿。
只不过众人不知道的是,唐老爷子淡定沉稳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慌张的心。
这林小子,先前给他长脸长身份的大好时机,他居然用来打自己的脸。原先他还能看明白一点儿这小子的想法,可这次之后,他是明白那个介绍人给他推荐的时候重点说的“性格奇怪”是啥意思了。如今这小子走上台来送礼,谁知道他会不会跟刚才一样,拿出个不算东西的东西来丢份儿?搞不好这小子压根还就没给自己准备呢!
而冯烈何威几家的人则是眉头一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唐进军和唐婉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这个小子上台,要是能拿出点儿上得了台面的也就罢了,要是随便拿点儿啥来糊弄,那乐子可就大了。唐家“娶”了这么一个废物进门,那这震撼效果可比唐进军父女两人加起来达到的效果还好上数倍。
不过想来,这林萧最次也会随随便便拿出来一个什么玻璃种帝王绿做的小首饰,毕竟他不准备,唐进军和秦桂俩人总不会让他丢面子的嘛!若是想要避免重复,也得拿出来一个跟玻璃种帝王绿差不多的东西。
众人相比之下,眼睛里的期待则是单纯许多了。他们才不管什么弯弯道道儿的,只等着开眼呢。唐进军和他女儿唐婉两人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震撼,尤其是那唐婉,年纪轻轻却是魄力十足,居然搞了个传承两千多年的玉佩出来,而且振振有词,将准备这礼物的目的和这玉佩的来龙去脉都给悉数交代了出来,用心程度可见一斑,不枉唐老爷子那么宠她。
父女二人如此出彩,女婿总不会差吧?就算差,也差不到哪去吧?
“咳咳,”林萧轻咳了几声,“看见大家眼里对我的这种浓浓的期待哈,其实我挺不好意思的,特别是先前那么多人送的礼一个比一个厉害,我更不好意思了,呵呵……”
众人见到林萧这幅干笑的样子,面色一怪,该不会啥也没送吧?
好在,林萧继续说道:“寿礼呢,我的的确确是准备了,但是吧,这个东西我以为私下里送一送就好了,不会拿到明面上的,所以我就没怎么特别精心准备,至少看起来,就不会有先前的寿礼那么好,大家见谅,见谅哈!”
见他这一副态度,唐老爷子的笑容一僵。玩儿完,这语气,这小子绝壁没准备啥好东西。
三大家族的人,包括唐家的其他人在内,更是嗤之以鼻,看笑话的心里更甚。尤其是冯艳唐和何欢两个人,一个冷笑,一个明笑。冷笑的嘴角邪魅,明笑的嘴快咧到耳根子了。
林萧可没管那么多,挥手让佣人都上来。一时间,上来了七八个佣人。
“嘿嘿,我呢,送的每个东西都不一样,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林萧淳朴一笑,边作着解释边掀开一个个绸布,“不和大家卖关子,我直接把这些东西都打开,让大家看个够。”
众人见他掀开第一个绸布,聚精会神地朝着礼品看去,登时一愣。这是个啥?布?
只见那第一个佣人手中捧着的紫檀木盘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摞黄色的布,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年头绝对不短了。这一摞布不高不厚,却也不薄,看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但要是说它是被吧,也不太恰当,毕竟被没有这么薄的,褥子也比这个厚一点。
毯子?没这么大。
而第二个佣人手里捧着的,却是一个大大的方盒子,外表的木质的壳子,中央有个洞,里面不知道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三根铁棍。
第三个佣人的手里是好几个小小的、圆圆的薄铁皮盒子,直径也就是六七公分,厚度不到三公分,花花绿绿的,跟老太太总爱涂的雪花膏那种便携式的包装有点类似。
后面的五个分别是一摞黄纸、一副眼镜、一张报纸、一套衣服和一把带鞘的刀。
“我学学我媳妇儿的调调,大家不妨来猜一猜,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林萧见到众人疑惑的表情,嘿嘿一笑,语气调侃地说道。
“不就是一堆破烂儿吗?有什么好猜的?”
众人刚要去猜这八个东西之间有什么关联,毕竟这八个东西一目了然,就算是像唐婉一样说一些东西,也说不出有什么价值来,唯一能解释的就只是它们之间的关联了,除非林萧是随便送的。
可是还没等他们开始想,却是被冯艳唐的话给打了回去,兴致一下子就没了。
冯艳唐嘴角一勾,内心冷笑,看向林萧和唐婉的表情极具挑衅。
恨屋及乌,林萧也是唐婉的门面,嘲讽他就等于嘲讽唐婉,冯艳唐很是出气。
只不过,林萧并没有露出那种尴尬的、被打脸之后的表情,这让她有些许的失望。
“女儿,你怎么说话呢!”冯高眉头一皱,呵斥道,“人家林萧一番好意,精心准备了唐叔的寿礼,你怎么能说人家的东西是破烂呢?赶紧道歉!”
除了他说的内容以外,众人怎么也听不出他这话是在训斥。
冯艳唐点点头,刚要装模作样地给林萧道歉,却是让林萧一句话说出口给打断了,登时连胸口都要气炸了。
“免了。婉儿已经说过了,那些只知其一,甚至连其一也不知道的,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林萧的语气相较而言,比唐婉和唐进军更加的平淡,配上他这句话,众人听在耳中,竟然没来由地从中感受到了一股蔑视。
那是一种蝼蚁看天的不配,更是上天俯视万物的蔑视。
转头,林萧开始了和众人介绍的话引子:“大家能聚在这里,想来都是燕平市里,有所成就或有一定身份的人,而且这个成就和身份,想来不低,至少是让外面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羡慕嫉妒的,因为那是他们甚至穷尽一生、哪怕是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这话一出口,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心里头或多或少地有些得意,先前对林萧的鄙视也稍稍轻了一点。这人也不是一点儿优点都没有的,起码他挺老实的,会说实话嘛!
林萧微微一笑,随即语气严肃地问道:“那么我想请问各位,各位这一路走来,见识过了太多的功名利禄,也旁观过了太多的趋炎附势,更是经历过了太多的荣辱浮沉,此时此刻,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或者说你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呢?”
第六十四章 一床棉被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众人以大多三十多岁的人为首,纷纷一吸鼻子,微微皱起眉头,稍稍抬头,默默地有些出神。
一路走来,大概也有十多年的时间了,老一些的,二十年三十年也有了,见过这些车马浮沉功名利禄,要说是厌烦么,是有些厌倦了,不过也没有很多,毕竟早已经形成了习惯。可要说是热情如初、似火一般炙热?那肯定不再是了。
林萧的话戳在了他们的心口上。此时的自己眼中,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功名利禄?不太应该。功劳无人可见,见了无人重视,没有争抢的必要;众口难调,众晦难言,名气也是个遭风吹的独秀之木。要说是利益,倒是有可能,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就连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也是希望能和四大家族沾上边,为自己的前途铺个路。
可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自己很重视、重要到牵着自己的心弦?
或许吧。
可能尚且有些年轻的人会这么想,毕竟理想与奋斗,是每个有志之人都不会在最后关头之前放弃的。但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却是纷纷感到了茫然,尤其是在场更多的小家族和企业领袖们。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早已过了车前是功名利禄、车后是柴米油盐的阶段,子女也早已成了自己的家,至少也是立了自己的业,无需他们再考虑什么。
这个时候再说那些理想与追求,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可能了。
反倒是大家族里的这些人,纷纷对林萧的话感到不屑。
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和钱了!要不是钱,他们四大家族能有如今的地位?要不是钱,他们能有现在的生活?要不是钱,他们能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当然,在钱之上的,必须是自己。别说什么理想和奋斗、追求,四大家族的人,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理想和血汗才能发家的?那些所谓的情义道德,不过是强者展示给弱者的一种变了相的同情和蔑视罢了!真正在同等情况下的时候,谁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
至于何欢冯艳唐之辈,则更是嗤之以鼻。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开心了,说不好听的,自己爽了活着才有意思,不然活着有个什么劲儿?
林萧没去看前面几桌人的表情,而是看着后面那些人,嘴角轻轻一勾,说道:“看样子,大家更多的人,其实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没关系,那大家先保留着这个疑问,先看看我给老爷子送的寿礼是什么。”
说着,他指向第一个佣人的手中,也就是那一摞黄色的布,开口说道:“我送的第一件寿礼,是一张被子,市场价值约莫三十块软妹币。”
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听到一声嗤笑,不过这次不是来自于冯艳唐,甚至不是来自外人桌子,而是恰好来自于唐家的那一桌,是唐家唐婉这一辈的另一个唐家子嗣,是唐远军的儿子唐烨。
“爷爷过八十大寿,你就送这么一件破被子?这个被子的质量和年代,怕是普通市场根本买不到,只有破旧物市场才买得到吧?爷爷缺你这一床被子么?还是说你送这床被子,是想让外人觉得我唐家穷得连被子都买不起吗?”唐烨双眼一眯,语气凌厉,仿佛站在台上的不是林萧,不是唐家人,而是昨天在后花园里为冯寒捡扇子的那个聋哑仆人。
“烨儿!”唐远军呵斥了他一下,却是在唐烨说完了话才开口。
林萧轻轻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让我把话说完啊!这一床被子,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做出来的纯棉被。我们现在的被子用什么做填充?羊毛、羽绒、乳胶,可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连棉花都是限量领取的,能做出这一床棉被的,在那个年代得是什么家庭和情况?”
“那个年代再厉害,那也是在那个年代。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现在的华夏早已经不是那个稀缺各种资源的华夏了,你的棉被就算是在那个年代再值钱,拿到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货色!”唐烨依然冷声回应道。
“值不值钱,得看对谁来说嘛!”林萧不焦不躁也不恼,笑眯眯地和他对着话,伸手将这已然比褥子还薄的被子给展开,翻到其中一角,将其展示给座位上的老爷子看,问道:“老爷子,这个标志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唐老爷子眯着眼,仔细看了一眼,登时双眼瞪大,更是下意识将嘴微微张开,一副彻底被震惊到的样子。
众人见状,纷纷眼前一亮。唐老爷子在场上也惊讶过几次,可那也仅仅是瞪大了双眼,凑上前去更仔细看看而已,并没有失态的样子出现。可是看见林萧指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唐老爷子古井无波的样子居然整张老脸一动,一副真真正正被惊倒的样子。
不光是其他人,连几大家族的人在内,包括各大家族的小辈儿,此时都对林萧让老爷子看的东西表示十分好奇。
“这是……这是那年的……”老爷子说话的语气都有一点颤抖,带着一丝丝的不可置信,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林萧,略有期待。
林萧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不错,就是那年,您在地窖里,身上盖着的那一张。”
“这怎么可能?你是从哪弄来的?”老头子从失态中恢复过来,语气略有惊异地问道。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人只要想办法,很少有事情办不成。”林萧笑眯眯地回应。
众人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一点儿都没有头绪。
“跟大家解释一下吧。”林萧得到唐老爷子的点头后,转头向众人阐明了原委。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燕平的四大家族还只有两个,是李家和唐家。而作为华夏最中心的城市,燕平是最为响应国家号召的,是以这两大家族都遭到了最直接最强势的洗劫,而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唐老爷子作为当时的年轻知识分子,则被下了村。
随后的六十年代,知识分子会有什么样的待遇,无需他多说。即使刚刚二十的唐老爷子也没能幸免,甚至因为出身富贵,被刻意针对。有段时间,他甚至被逼到睡在大家伙储存杂物的小地窖里。
地窖是个夏凉冬冷的地方,凉的时候待久了也会冻得发抖,更别提冷的时候那种痛彻骨头的寒意了。
唐老爷子在地窖里过冬的时候,睡着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就要永远地睡在那里了,可是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张被子,还是一张在当时极为奢侈的棉被。
被子上有一张纸条,告诉他藏在地窖的某个地方下,等到晚上睡觉时候就拿出来盖着,不会有人去查。而唐老爷子也正是靠着这一张被子,才能从那个地窖里活下来,挺过那三年,重新回到已经打点好了的唐家。
所以唐老爷子为什么会有不符合那个时代、那个年纪的沉稳干练和隐忍阴狠,便是在那个地窖里、那三年中练出来的。而唐老爷子稍有腿瘸的迹象,也是因为那三年里,总有一条腿上面的被是空的,因为这张被还没做完,被里的棉花并不全,是那人将有棉花的地方和空的地方之间封死了,所以唐老爷子才能有一大半身子都在棉被里。
不过也正是还没做完,唐老爷子才能有这一床被。
林萧见到唐老爷子的示意,翻手将整张被子摊开,竖着立在众人面前。
众人一见,果然,被子有一块是空瘪的,约莫是右腿的位置。刚刚好和唐老爷子的右腿瘸对应上了。
第六十五章 意义非凡
“还真是啊?”
“这应该假不了吧?瞅这布料,这颜色怎么也做旧不了。”
“不好说吧?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这被居然还一直在?就没被拆了?”
“是啊,能保存得这么好,不太现实啊!”
“除非是唐老爷子自己收藏的,故意给他拿出来装面子的。”
“对对对,有可能。”
“绝对是。”
“可是看唐老爷子的表情,不对吧!”
林萧将被子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放回盘子里,让这名负责拿被子上来的佣人下去,然后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二件寿礼上。
“其实大家要是表示不信的话,我很理解。”林萧淡淡地笑着,“毕竟很多东西是可以联合造假的。不过我有八件寿礼呢,这才刚刚介绍一件。大家不妨先等等,先看看我的后几件礼物再做定论。”
说着,他伸手将第二件礼物,也就是那个方方的木盒子的顶端带洞的盖板打开,顺着折叶翻到一旁,再将整个盒子捧起,把翻开盖子的一面冲向大家,面带微笑。
“照相机?”
众人见到那个圆圆的镜头,纷纷一愣,不明白他拿个比老式还要老式的老式照相机出来干什么。
“其实啊,我送的每个东西呢,历史价值和文物价值肯定是比不上前面几位送的礼物了。不过收藏价值和意义嘛,倒是有可能拼一拼。”
林萧将手上的大盒子照相机支在佣人刚刚支好的那三根铁棍子上,转头问向唐老头儿:“老爷子,你猜猜这个是什么?”
唐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没给出答案。
林萧也没在意,直接开口就介绍道:“老爷子这三年下乡的经历,之所以并未曝光,一来是因为唐家当时并不想,老爷子也没在乎,二来也是因为当时并没留下任何证据。”
“不错。”唐老爷子罕见地主动开口,“我在大军长大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一次,但是苦于没有见证人和照片,所以他也就是一听一过。当时我还遗憾了好久。”
众人转头去看唐进军,发现他点了点头。
“其实历史总会留下痕迹的,我们只要用心,还是能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林萧说着,转头继续问道,“老爷子可还记得,有一次在你打扫茅房的时候,村里忽然来了一批人,说是来督查建设。”
“对对对!”唐老爷子忽然间老眼一亮,连连附和,“来了一批袖口别着红布的人,走之前还刻意把我们村里所有人都叫出来照了张相。”
“那老爷子猜猜,我手里拿着这个照相机,是什么意思呢?”
唐老爷子见林萧笑眯眯的表情,登时表情一木,随即磕磕绊绊地开口:“莫非……莫非……”
“对,这台老式照相机,就是当初合照的那一台。”林萧说着,从盒子里掏出来一张相纸,递给老爷子,“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一张当时洗出来的合影。”
唐老爷子接过相片,面色肃穆地仔细端详着,右手轻轻在上面摩挲着,忽而一笑,忽而一酸,忽而又是一叹。
“哼!你随便拿出来一台初代相机,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找到了那一台?”冯艳唐依旧是那个搅局的角色,“再说了,五六十年代又不是大清老娘们儿那时候,照相机早就更新换代好几次了,拍合照哪里会用这个大盒子?作假也麻烦作得用心一点儿行吗?”
“再说了,只拿出相片有什么用?过了这么多年,当时洗出来的相片早就掉色严重,就算保存得再好,也基本看不清什么东西了,送这个岂不是白添伤感?而且还揭露唐爷爷的底儿,你就不害臊吗?”
“有点儿道理。”
“不错。这冯家的女的虽然人品和说话不怎么样,但是说的话还是挺有点儿东西的。”
“要说棉被还能有纪念意义不好作假的话,这个照相机确实是挺容易作假糊弄的。”
林萧一声冷哼,一一回应道:“第一,旧时代的华夏不比西方,刚建国初期,百废待兴,要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以进行建设,而且唐老爷子被下放的是村子,喝水要打井、吃饭要种粮的真正意义上的村子!你以为像你外出斥资旅游吗?东西都要配最好的、最先进的、最干净的?”
“你!”
“你什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台照相机是当时全国上下那一批所有督查队伍统一配备的,就是因为体积大不易丢失,而且造价低廉简单易上手。要是配备你口中更新换代之后的小相机,造价高易损坏不说,随便被人一偷丢了怎么办?钱你去补吗?”
见她干瞪着那双不知道是睁没睁开的眼睛,说不出话来,林萧忽然间语气一转,带着一股淡淡的蔑视,开口道:“哦对不起,我忘了,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别提你了,那个时候连冯家还不知道在哪呢。”
“你!”冯艳唐的声音尖锐了许多,眼睛终于瞪到了可以看见一点儿黑色眼珠的程度。
此话一出,冯高和冯烈的眉头轻轻一皱,感觉有些过分了,就连唐进军都有点儿觉得过分了。
不过林萧依然继续说道:“第二,老爷子手中的相片是只有一张不假,但是谁告诉你只有相片了?我就不能手里还有底片吗?老爷子要是觉得不清晰了,拿着底片再去洗他十张二十张的,不行吗?”
冷哼一声,他还未松口:“第三次奉劝某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不要想什么就说什么,尤其是背地里叫唐老爷子表面上却又一口一个唐爷爷叫着的人,胸大无脑!”
“你个废物说谁呢!”冯艳唐气急,尖叫着从座位上起身,“我和你拼了!”
“艳唐,坐下!”冯高冷哼一声,一把将她摁在座位上。
“爸!他……”
“够了!还嫌不够丢脸吗?”
冯艳唐感受到冯高的怒火,这才悻悻然堆坐在那,没了气势,可是却把所有的怒火全都加在了林萧的身上。
林萧不屑地斜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句“谁反应大我说谁”。
和这种人说话,浪费口水!
“咳咳。”他轻咳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继续介绍道:“第三件礼物,其实说来也巧。固然是和老爷子有关,可却又和一个女人有关。”
众人一听,这八卦的劲儿就上来了。
“女人?唐进军送的也是个女人雕像,这绝对有关联吧!”
“绝对有!搞不好,就是那个女人用的。”
“对对对,那个女人应该是为了唐进军死了,但老爷子无动于衷,所以唐进军就连夜走了。”
“牛批兄弟!这推理,无敌!”
“妥妥的。”
“没毛病。”
不过林萧却是在这个礼物上卖了个关子,开口说道:“关于这个女人呢,就由老爷子自己之后决定要不要说吧。总之这一些盒胭脂粉是那个女人用的就是了。”
说着,他直接把后面的几个寿礼直接一口气都说了一遍,说得众人越听越佩服,说得唐老爷子的双眼越来越湿润。
“这一摞黄纸,是当初那一批知识分子被平反后,下发到村子里的第一版公告。”
“老爷子平反后,想带回来一位救过他性命的老先生,但是老先生不幸先行离去。这副眼镜就是他去世前留给老爷子的唯一一件遗物,但是老爷子归途遭劫,这副眼镜丢失。”
“这一张报纸,是老爷子登上家主位的那一天,燕平时报送去审批的那第一版。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老爷子登上家主位一事并未发表登刊。”
“这一件衣服,同样和那个女人有关。可以直说的是,这是她穿过的衣服。”
“这一把刀……”
林萧说到最后这礼物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声音沉重,
“这是老爷子用来杀过人的一把刀!”
第六十六章 六十年前(上)
六十年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年仅二十岁的唐老爷子双手把着一柄锄头,倏地一扬,将其扛在还未长结实的肩膀上。
那个时候,唐老爷子不叫唐老爷子,也不叫小唐,更不叫他的名字唐劲松,而是叫一个谁都不用费神去记的名字。
那个谁。
或者,
那个谁谁谁。
唐劲松的左肩一沉,明显感觉一重。粗重地喘了几口气,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努力站稳了身子,眼前的昏黑终于渐渐散去。
抬起头,眼前三百多米外,是他要去帮忙锄的土地。此时,那里已经有了稀稀散散几个人,身形都是和他一样的瘦弱。
唐劲松迈步朝着前方走去,一步一软,眼前的昏黑又隐隐有出现的迹象。
眉头一皱,唐劲松的呼吸粗重了几分,立定在原地,感觉有些过于虚弱了。
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没吃到饭,饿得一夜没睡。早上也被人把一碗根本叫不得粥的米水给倒了,他此时确实有些受不了。
被送来这里已经一年半了,吃不上饭是经常的事,但是连着饿三顿,这还真是头一次。
这帮家伙,不怕死人的吗?
“喂!那个谁!”
唐劲松艰难地转头,没让锄头掉在地上,发现是那个膀大腰圆孕妇肚的络腮胡。
这种人在他的眼中,应该叫“满脸胡”,而不叫络腮胡。因为他这幅全身长满了人猿一样的毛的样子实在是不配让人用“络腮”两个字。
“你他妈不去干活在那傻站着干什么呢?!等死啊?”震天的嗓门传来,越走越近,嚷得他耳膜生疼。
“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耳朵聋啊?!能听见不?”
唐劲松被他揪着右边的耳朵,肩膀朝着右边一顶,左侧肩膀一栽,肩膀上越来越沉的锄头猛然脱手,滑落在地。
“草尼玛的!”那人被锄头落地的“咣当”声吓了一大跳,撒开唐劲松的右耳朵,把他朝前一推推到地上,条件反射地朝后面一撤。
见没什么事,他便换上一副恶虎下山的样子,拧着唐劲松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一张香肠嘴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大吼道:“你他妈是想反了是吗?!敢吓唬老子?!”
松开唐劲松,他右手熊掌抡圆,“啪”的一声巨响扇在唐劲松瘦得外显的颧骨上,一巴掌将唐劲松给扇倒在地上。
唐劲松只感觉脑袋嗡嗡响,右耳朵已然炸开一样,烧得他整个右半侧的脑袋火辣火辣的,脸上的左颧骨应该是凹进去了,脸上可能也有些反应什么的,随即眼皮一沉,紧跟着呼吸变得沉重艰难,顶着全身上下到处的报警和不适,睡倒在地上。
“草拟吗的!起来!给老子装死是吧?”
那人见状,右侧大象腿猛地一踢,砸在唐劲松的右腰上,踢得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还不起来?你他妈挺能装啊!老子今儿个还真就不信了,我看你要装到什么……”
“老刘!”被他的大嗓门喊来的一个中年人皱着眉,喊住了他。
那人一回头,眉头一挑,“王叔?你来得正好,走跟我去看看那小子!我说他偷懒旷工,你还偏偏不信,现在你看,他他妈连装死都用上了,这城里来的下流,都是个什么德行!”
姓王的中年人没搭理他,走到唐劲松身边蹲下,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下探了探鼻息,随即脸色一变,又搭了搭他的手腕,登时一起身,语气严肃地说道:“去把大家伙儿都叫来!出事儿了!”
“我说王叔,你就别给我来那套儿了。这小子来的第一天我就看透了,他压根就不是那种……”
“你他妈聋了吗?!去把人都叫来!死人了!”
那姓刘的胖子头一次见中年人发这么大火气,不由得有些发愣,可随即回过神来,想起眼前这位虎背熊腰面相严肃的中年人传说当年也是十里八村一等一能打的主儿,登时心下一慌,赶忙朝着唐劲松走去,就要去摸他的鼻息。
那中年人也没阻止他。他知道,对付这种人,最有效的就是让他亲自经历。
“这……这这这……这不能吧?”那刘胖子一摸,见唐劲松果然没了气儿,登时那股“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派头儿就没了,慌得像一个小媳妇儿,语无伦次不说,还手脚乱比划。
“去叫人!”中年人再度沉沉地开口,“把所有人都给过来!看看大家谁有什么办法。”
“去啊!”见刘胖子还在那抖,中年人猛地吼了一嗓子,他这才屁滚尿流地去喊了人。
不出意外地,村里的所有人都说死透了,没办法了。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刘胖子突然间开口,语气极其慌张。见众人朝着自己看来,猛然反应过来,一指地上躺着的唐劲松,磕磕巴巴说道,“是他……他他他……是他自己忽然间倒地上的!我我我……我就是骂了他两句,是他自己倒在地上的!和我不相关!”
“刘胖子,大家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着急表个什么态?”那中年人冷哼一声,“除了心中有鬼,还有什么解释?”
“对!他就是心中有鬼!”
“人就是他杀的!”
“我看见了!今天早上我起得早,他在那大嚷大叫的,揪着那个谁的耳朵,还抽了他巴掌,踢了他腰来着!人就是他杀的!”
“对对!这么着急表态,绝对就是他杀的!”
“他杀的!”
“他杀的!”
“他杀的!”
那刘胖子一向霸道横行惯了,如今这是唯一一次心虚,哪里见过众人一致指骂自己的样子?当时就吓得双膝一软,“嗙”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众人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儿。
“我草!”
“真尼玛不是男的!”
“废物一个!”
“垃圾!”
“糙!”
那刘胖子可不管这些,双膝一错一错地朝着姓王的中年人爬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求饶。
虽然他平时欺负那些下流知识分子欺负惯了,把他们当免费劳力佣人、甚至压根就没把他们当人看,而是当做一条狗,但是这狗活着和狗死了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这狗虽然没有地位,虽然随便他们欺负,那是因为上头没来人去问去查去关心,再者,上头也是不知道有这些情况。只要这狗活着,来人定时定点儿来检查的话,只要狗还能动弹,还能吃喝拉撒干活锄地,那哪怕是饿成了骨头连着皮,都就是条好狗,平日里喂什么都可以,吃糠咽菜都行。
可要是这狗死了,那可就彻彻底底的不一样了。上头给你扔下来这些狗,是让你养着,是让你去训一训忠诚度,是让你帮着洗洗他们的狗眼,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但是不是让你们弄死它。
没弄死它之前,只要它还在,那你怎么说都可以是训它,上头也不会觉得不妥;但要是让你给训死了,你去和上头说着是训它呢,上头能信?
不把你当狗给训死了就算不错!
那下流的这些成员,虽然在他们眼里连狗都不如,可毕竟是人家下放下来的,深究着论起地位来,比他们都要高,只不过人家不得意罢了。
再者,人家现在在他们眼里是狗,可他们在上头眼里,又何尝不是一条狗?
如今这刘胖子给人家上头的狗给弄死了,上头不还得同样取了他的狗命?
“王叔,救我啊!”他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哭着喊着求着饶。
“王叔!救命啊王叔!王叔救我啊!王叔!”
第六十七章 六十年前(中)
那被他叫做王叔的中年人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面无表情。
他没说话,旁边一个健壮的青年却是“咳啊”的一声,朝他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不屑地嘲讽道:“垃圾,杀了人还想有好儿了?”
“就是!明明就是你自己杀了人,还想逃避责任、想把王叔往水里拽?”
“看他平时吆五喝六的,其实也就是个怂包,都他妈吓尿了!哈哈哈哈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他妈吓尿的,还他妈是个男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傻批,老子不想和怂逼说话草!”
那刘胖子此时跪在地上,双手在后面拄着地,看向这些村民的脸,内心一阵悲哀、痛苦,还有一些愤恨,不过这些情感都被他忍了下来。
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能忍的时刻了,因为他刚刚咬着牙去抱那中年人的腿,想表明自己“悔过”的决心,却是被那中年人给一脚踢了开去,这才是那个姿势待在地上。
看着村民上那一个个交头接耳、碎碎念的,甚至直接破口大骂的,他很想反驳一句:“怂货不怂货的,有种你自己杀一个人试试?!那感受能一样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平日里一个个的都对自己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自己说什么都是像圣旨一样,没想到现在一个个都是这样的一副嘴脸??
“刘大山,”那中年人开口了,“人要学会主动承担。我以前叫你小刘,你总是不满,让我叫你老刘,因为老刘听起来成熟。既然你自己都希望成熟,那自己犯下的措施就要自己去承担。”
“如今你误杀了上面拍下来的知识分子,哪怕是误杀,也依然要付出代价。我会及时向上面汇报的,就说你主动认罪,态度诚恳,说不准上面还会看在你积极主动的份儿上从轻发落。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多也是最后的帮忙了。”那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转头看向其他人,问道,“相信村儿里人也不会在意的,是吧?”
“哼!”
一些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而另一些人则是冷眼看着地上的刘胖子,一言不发。
向来不懂人心的刘胖子在那一刻,分明从那些看着自己的人眼中看到了“报应”“自作自受”“活该”和“幸灾乐祸”。
“那就先这样吧。大家把那个谁的尸体搬一下,别让他在道儿上躺着了。”中年人挥了挥手,叹了口气,就要让大伙儿散了。
“上级,先等等,我可能有办法让,让他活过来……”
中年人听见这道弱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转头一看,是一名瘦弱的老头儿,戴着一只圆圆的眼镜,此时正拄着那只拐杖,弯弯着腰,说话一咳一咳的。
“你刚才是说,你有办法让他活过来?”这老头儿他有印象,是在地上那个谁早一批过来的,在这里待得有几年了。据说是有点儿身份,但是碍于什么东西,就半发配半自愿地躲到这里来了。
先前一段时间还会有人来送点儿东西什么的,后来就杳无音讯了,估计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不管不顾了。
这老头儿也干不了活,但那一碰就倒的身子骨也没谁敢去触那个霉头,上头派来的人,他们也不敢随便饿死,便就这么饱一顿饿一顿的活到了现在。
“年轻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赤脚郎中,有点儿经验。”老头儿唯唯诺诺的,说话一听就中气虚,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中年人皱了皱眉,拦住了要搬尸体的村民,跟这老头儿说,要是他真能把人救活,那他就保证老头儿日后的伙食绝对不会差上任何一顿。
老头儿也没说话,颤颤巍巍地俯下身子,在唐劲松的身上摸索了两下,扣了扣脉,又扒开唐劲松身上薄薄的麻布衣服,伸出大拇指在他身上的几个位置狠狠地捻了几下,又在几个位置拍了拍,最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唐劲松的脑门上,看得众人一阵惊讶皱眉。
期间几度有人要开口质疑,但都被中年人给拦了下来。
说来也怪,老头儿这一巴掌下去,却是真有作用,拍得唐劲松猛然倒吸一口气,胸腔一阵鼓起,随后呼吸渐渐平稳均匀了下来,虽然没睁眼睛,但是任谁看也最多就是个昏迷的样子了。
“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表示对老头儿的这一手表示很好奇。
中年人刚要开口问,却是发现那先前还瘫在地上的刘胖子猛然从地上一蹦,窜到老头儿的旁边,探了探唐劲松的心跳脉搏和呼吸,又惊又喜,呜嗷咋呼道:“活了!活了!真的活了!死老头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说着,他就要去搂那个老头儿,不料老头却是幽幽地说了一句:“要吃的。”便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吓得众人又是一哆嗦,以为老头儿死了。
那刘胖子更是咋咋呼呼地去探了一下,这才松一口气,告诉大家没死。
“行了,”中年人大手一挥,“把两个人抬回去吧!多喂点儿吃的。别他妈的再克扣了!再死人谁也别他妈想跑!”
等老头儿第一个醒来的时候,刘胖子是第一个过来看望的,手里拿着一碗糊糊,端到他面前,献着殷勤,拍着胸脯保证道:“大爷,你放心,从今儿个往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谁敢跟你过不去,那就是和我刘大山过不去,我一定第一个废了他丫的!”
“呵呵呵,”老头儿却是笑着摆了摆手,和他说道,“我一把老骨头,就不劳烦你了。你要是真想感谢的话,以后就帮我照看着点儿那个年轻小子。”
刘大山却是面色一僵,阴沉着脸说道:“老大爷,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行,可那个小子,我属实是看他不顺眼!不过既然你都说话了,那我就权当我眼瞎,看不见他就好了!”
后来等唐劲松醒来的时候,是老头儿坐在床边给他递过来一碗粥。
两人同为发配人,彼此之间也有些了解,经此一事,便慢慢熟络了关系。
“你为什么要救我?”
“人命大于天,要看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死在我面前,老头子我还是做不到。”
唐劲松轻轻开口:“这样的人命,留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要是老头子我死了,也就算了,毕竟活了好几十年了,也没什么好念想的,死了一了百了。可你还这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吧?还没见过这花花世界,要是就这么死了,可就太不值当了。”
“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
老头子笑而不语。
后来的日子里,那个刘胖子倒是还算守信,几乎是处处维护这个不知名不知姓的老头儿,也真是像他和老头子答应的一样,宛若是眼睛里塞了个滤网,自动过滤唐劲松的身影,最多也就是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冷哼一声,或者瞪上一眼什么的。
不过这些都无关痛痒,不出血不掉肉的,唐劲松也就当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之后一段时间的伙食上,虽然也还会有扣除不给或者被霸道抢走的情况,但是相对来说也少了一些,唐劲松和老头儿两人吃得也算是不错。
奇怪的是,过了不长的时间,那个刘胖子忽然间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死在了地里。
那天是他为数不多的去地里的时候,在路上还随便搂着哪个人侃天侃地侃大山呢,精气神十足,根本就不是一个会猝死的人的样子。可是到了地里,拿起锄头抡了几圈,忽然间就感觉有些不得劲,随后就锄头一脱手,一头栽倒在了地里。等周边的人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咽了气。
自他死后,老头儿和唐劲松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倒也生存得下来。
有意思的是,没过几天,上面就派来了督查的那个队伍,也就是给大家照相合影的那个队伍。
第六十八章 六十年前(下)
“其实现在想来的话,那个督查队伍来的时候,确实是有点儿巧了。”唐老爷子咧着嘴,却不是笑着的语气,听得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去思考。
那个刘胖子莫名其妙暴毙后刚几天的时间,督查队就忽然间来了,还大张旗鼓地,打着各种旗号架着各种设备,来做形势调查,要说没什么蹊跷确实是不太可能。
不过刘胖子这人在村儿里没什么朋友,除了那点蛮横霸道能偶尔成为日后村民的茶余饭后谈资之外,也再没什么记得下来的了,自然也就没人会去追究这件事。
没了刘胖子的存在,整个督查的过程可谓是顺风顺水,也可以说是非常符合预期。
督查队伍走之前的那一天,唐劲松正在扫茅房的时候,忽然间就有个村民小伙儿过来把他也给叫过去了。
虽然说人饿了不想说话。可是唐劲松那时候眉头一皱,担心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却还是艰难地开口问了一句什么事情。
“别管那么多!反正不是坏事儿,你爱去不去!”那人态度一如既往地不耐烦,甩了甩手他就转身走了。
唐劲松耐不住好奇心,也是想去见见怎么回事儿,再者,这些督查队伍尚且还在,那些人应该不至于对他不利。毕竟这些天来,他也跟着督查队伍混到了每顿都是饱饭,而且偶尔还能吃到一点白面儿的馒头。
等他到了现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是那个督查队要跟大家伙儿合个影留念,一来是证明他们确实是来到这里进行了督查工作,二来是对这个村子的招待有一个收尾的工作,第三呢,也是单纯地能够做个纪念。
整个村子里上上下下一百来口人,此时全都站在了村口出那块最宽敞的地方上,站成一排又一排,后面的踩在凳子上,一排比一排高。
“哎那个……唐……唐劲松”站在第一排的一名村干部朝着他招了招手,刚想习惯性地喊“那个谁”,便马上改了口,让他赶紧入列。
唐劲松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进去,便听到了全村人的催促和不耐烦。
无奈之下,他只好扛着那柄还没去洗的、专门拖茅房的拖布走到人群的最边儿上,跟众人一起合照。即使是这样,他依然被那些村民们所嫌弃,只不过碍于这些督查队,他们敢怒不敢言。
伴随着“咔嚓”一声,众人眼前白光一闪,一张一百多号人里,唯有一个扛着拖把、身形瘦弱的小伙子衣衫破烂、神情麻木的照片底片就在那个大木方盒子里产生了。
虽然村民们的衣服也都不新鲜,但是拿出来的也是只有重要场合和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穿的老中山服,和这个衣着破烂的小伙子仍旧对比明显,尤其是这个小子还站在边儿上,更加显眼。
“呵呵,当年那些村民和督查队还想重新拍一张的,结果那个督查队长说是胶片珍贵,再拍会浪费,就没再拍,大家伙儿也就忍了。”唐老爷子这次是笑了,轻轻地“嘿”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胶片真的珍贵还是没有换的必要,又或者是底片上的东西不能换。”
众人以冯烈为代表,有些脑子的纷纷下意识眯起双眼,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爷爷,那后来呢?这张照片就是那次拍得那一张底片洗出来的吗?”唐婉在座位上轻声问道,却是刚刚好为唐老爷子讲的故事做了个助推剂。
“不要说你们不相信,就连我也不敢相信。”唐老爷子摇了摇头,很是感慨地说道,“这个相机是不是当年的那个相机我不知道,但是林萧拿出来的这个照片,确实是当年那次合照的照片,因为我就扛着那把拖布,一身破烂地站在人群的最边儿上。”
说着,他轻轻一笑,把照片高举,将其展示给众人。
虽然隔着老远,众人见不到那个老七寸照片上面的具体人脸,但是还是能依稀分辨出上面的那几排人穿着的衣服的颜色。
只见主要是深蓝色和浅灰色的一群人里,边缘位置忽然出现了一个黄黑色的身影,依稀是拿着个什么东西。结合老爷子方才说的话,众人“嘶”的一声。
这个林萧,莫不是真地费神去将当年的痕迹给翻出来了不成?否则以唐老爷子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必要联合着林萧这个小辈儿去诓骗整个燕平的经济圈子,除非他是真的老糊涂了。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唐老爷子这么做早晚会被发现,届时唐家就别想再在燕平里有个好名声跟地位了。就算他老糊涂了也绝不会拿唐家的主体利益开玩笑。
那这个林萧,就有些可怕了。
能在现在的社会上,将六十年前的东西给翻出来,而且是完好无损地全面地翻出来,那得是有着一股什么样的能量?就算是后期有修复过程,可是能修复那个年代东西的老家伙,都是技术过硬的角色。能活下来的就不多,就算活着,就凭他们那性子和底子,哪有几个肯随随便便就出手的?
这还只是照片和相机一个东西。如果这相机和照片是真的,那方才的那套棉被是不是也是真的?那后面的六个呢?
细思极恐。
“后来啊,就是一年之后了。”唐老爷子再次出声,将众人思绪再度拉回六十年前。
那次督查队伍离开之后,平静的小山村便恢复了原貌。唐劲松和以前一样,跟着一群同样是被下了村而且还能侥幸饱一顿饿一顿、躲过灾荒病荒、扛过饥荒闹荒活下来的知识分子继续种地。
等到大半年之后,村里忽然间多了个大红告示,同样是上面派人来贴上的,严令禁止四下里撕毁。
那些好事儿的村民纷纷放下手中活儿计,凑到那张大红纸跟前儿,瞪着一双眼睛想看明白上面写的是啥。可是偏偏他们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只能在那干瞪眼。
等那个王姓的中年人赶来之后,看了几眼告示上的内容,面色直接就阴沉了下来。
那村民们虽然不识字,但是他们会看脸色。一见这中年人连拉了下来,当时就知道了这上面写的不是啥好事情,可也不敢开口问,就等着他自己说。
等了有段时间,那个中年人冷哼一声,找了个人让他去把地里那些不敢随意走动、仍在干活儿的人给叫来。
等那个人一脸懵逼地去叫人的时候,这中年人却是长叹一声,又一副满脸忧愁的样子,看得村民们一阵发愣,问他他也不说,说是等那帮人过来了就行了。
唐劲松他们过来一看,当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那红纸上写的是第一批被平反的人,因其重要性,故而告知各个单位。
那中年人阴沉着脸问他们知不知道这告示是什么意思,他们没人敢回答。
唐劲松眯了眯眼睛,说是这代表着他们即将也会被平反,听得那些人一阵冷汗,也听得村民们一阵嘈杂。
“够了!”那中年人大吼一声,镇住场面,“他说的是真的!这是县里专员派来的告示,绝对假不了!大家都等着吧!”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那帮知识分子相约率先离了场,去讨论了点儿啥,也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只能是干等着,也就散了。
村民们回过神来发现那些人都走了,而中年人有说要等着,也就各自散了,等告示就完了。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粮食收成好,不杀人不犯法不触动那些村官县官儿的,天塌了都无所谓。
“老头儿,平反了,你跟我走吧。”唐劲松在屋子里,跟那个救过他一命的老头说,“你救过我一命,我保你这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那老头儿只是笑了笑,说自己老了,不碍事。
唐劲松也没跟他犟,想着到时候平反了,他带着这老头儿一起走就是了。
可是平反的告示确实是来了,可是当他去找老头儿的时候,却发现这老头儿正躺在炕上奄奄一息,见到他过来,给了他一副眼镜,便咽了气,好像是吊着一口气就等着他来以后把这眼镜交给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这眼镜是那老头连饭都可以不在乎却一定要保护好的老眼镜。
第六十九章 争议纷纷
唐老爷子招了招手,让那捧着那副眼镜的佣人弯下腰,轻轻从他端着的盘子上拿起那副眼镜,注视了良久,声音有些发涩地说道:“我这一辈子,一直没想明白两件事。一件是那个老头儿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另一件就是这老头儿为什么要把这副眼镜留给我。”
“那个老头儿自始至终都没和我提过任何一句关于这副眼镜的事情,和其他人也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是我能从他临终前那个眼神中明白,他是想让我把这副眼镜给保存好。”
唐老爷子说到这里,苦笑一声,“说来惭愧,那张棉被和相片,一个是我没有刻意去带走,因为不想日后回忆那段日子;另一个则是因为从来就没想过要留下照片,而且当时留照片的话确实也不容易。但是这副眼镜,我当年是确确实实想要带走的,因为这个老头儿,他值得我叫他一句先生。”
“哈哈,虽然我都已经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儿了,但是那个老人家,确实是我当时的指向灯。”唐老爷子哈哈一笑,毫不在意众人心里怎么看待自己。
“可以说,那个老头子,是我那一年多无数次认命之后,又无数次坚持下来的唯一助推剂,甚至是所有的燃料。没有他,也就没有那年走出平反的我,也就没有日后的唐劲松,更没有现在的唐家。”
唐老爷子嘴角带着笑,语气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众人心头:“现在想来,可能是那老头子觉得同病相怜,也可能他只是觉得我年轻,就这么死了可惜。”
众人深呼吸一口气,眼睑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冯烈眯着双眼,仔细地瞧着林萧和唐老爷子的表情,却什么破绽也没挑到。
唐老爷子长叹一声,随即“嘿”的一笑,忽然起身,朝着林萧就是一鞠躬到底,语气沉沉地说了一句:“谢谢!”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对唐老爷子这一举动震惊不已。林萧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步上前想将他扶起来,却是被他推了一把,语气严肃地拒绝,声称林萧这是弥补了他六十年来的内心空缺,也是对他二十一岁那年丢失这副眼镜之后深深的愧疚和自责的填补。
林萧身形一松,背过手去,挺直腰板,面正气阔地受了这一拜,引得众人又是一番议论。
“这……唐老爷子都鞠躬了!这肯定不是假的吧?”
“卧槽,这次来参加大寿宴,不枉此生啊!我竟然看到唐老爷子给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鞠躬道谢,还拒绝了他的搀扶。”
“这他妈的……”
“假的!肯定是假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关键你们注意没?林萧这小子居然挺直了腰板,硬生生受了这一拜!我草,他不要面子的吗?”
“这脸皮也太厚了吧?唐老爷子鞠躬是他的修养,可这不代表你能接受吧?最次也得侧身给让开啊!”
“我看不见得,林萧受这一拜倒是理所当然,毕竟人家是真的用了心去挖掘老爷子年轻时候的经历,还认真地填补了那些遗憾。这些在唐老爷子可都是无法替代的价值啊!”
“对,我要是唐老爷子的话,我绝对会觉得林萧送的东西是最有价值的,甚至比唐进军父女送的都值钱!因为林萧的礼物无价!那是青春!”
“对!”
“妈的,虽然你们说的都对,但我就是觉得林萧他妈的不应该接受这一鞠躬。”
“没毛病老铁!”
冯艳唐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死怼林萧的机会,见父亲冯高没什么反应,就作势又要开口,却是被冯寒皱着眉头瞪了一眼,悻悻然坐在椅子上,没再说话,感觉无比可惜。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场里看不惯林萧的人似乎不只她一个。虽然她没开口,但是却有另一个人开口了。
只见李家那桌上,一个衣着深沉、一眼看去便感觉昏暗的年轻人冷冰冰地开了口,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唐家真是卧虎藏龙啊!一个小小的孙女婿就有这么大的架子,敢接祖父辈份的人一记深鞠躬,当真是我辈之楷模啊!就不怕折自己的寿吗?”
这一句话可谓是彻底激发了在座两派人的矛盾,不过却也让他们暂时停止了低声争论。众人纷纷看向说出这话的人来,竟然是李家的一个青年人。
“哎?这年轻人好眼熟啊!”
“废话!四大家族里年轻一辈儿总混迹在冯家那个大公子冯寒后屁股的能不眼熟吗?”
“对对对!叫什么来着?”
“李天。你这他妈啥记性啊?!”
“啊对对对李天,是李天。嘿嘿,我这不是最近有点儿忙嘛,一时间都忘了。”
“我看你是手冲冲多了吧?”那人一脸鄙夷。
“糙!你他妈说谁呢?”
“谁大脑空虚说谁。”
“沃日!你完了!”
冯艳唐诧异地看向李天,丝毫没料到这个平时像闷葫芦一样的李天居然会主动开口。平日里他们四家的人在一起厮混的时候,这个李天向来一言不发,跟一只影子一样,也不发表什么意见,就默默地跟在冯寒后面,做一些擦屁股的事情。
要不是偶尔他在擦屁股的时候,会威胁上几句话,这些人都能以为这李天才是那个聋哑人。
唐婉一家虽然对林萧的做法也有些不满,但是家里的事只能家里人来说,家里人更是只能家里人来骂,别人开口管这么多算个球儿?
当下唐婉一皱眉,就要转头反怼回去,不料她身边的秦桂却是比她动作更快,连嘴都已经张开了,说了两三个字了已经。
不过秦桂快,林萧却更快。不是嘴快,而是手快。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刻刀一样的东西,“嗖嗖”两声就朝着那叫做李天的人扔了过去,虎虎破空声惊得在场众人全都听得见。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的时间里,李天骤然间冷汗爬满全身,一动都不敢动,瞪大了眼睛,干等着那两把小刻刀样式的东西飞过来。
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却是清楚无比。虽然看起来他是被吓傻了,没反应过来一动不动,可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正是因为反应过来了,所以一动都不敢动!
林萧的这两个小东西,虽然样式是小刻刀的样式,但是绝对不是小刻刀,甚至连锐器都不是。因为锐器的破空声是尖锐细腻的,而这两个东西的破空声却是厚重沉闷的。
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林萧扔来的这两个东西,看似都是奔着他脸上来的,可实际上却是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瞄死了他脑袋的边框,他不动弹还好,只会擦边而去,最多留下血迹,只要他动弹一分,这东西就会直接砸到他脑袋上。
当然,如果动作足够快的话,是可以将这两个东西都躲开的,只是这林萧的动作跟鬼一样,他连林萧是哪只手扔出来的这两个东西都没看到,只是看到这两个东西疾速朝着自己飞来,他哪里有那个时间去反应过来以后再做动作?
平日里观察仔细的人应该能注意到,以人脑能活动躲避的方向和范围来计算,最宽的、最大的迎面,就是人脑的厚度,而最窄的迎面,则是人脸的宽度。
是以这李天眼睁睁看着林萧的这两个东西迎面而来,却是冒着满头的冷汗,只能艰难地保持自身脑袋的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只能默默祈祷着自己判断得对,而林萧的手头儿也稳。
开玩笑,能扔出这种刁钻角度、达到这种看不见出手的速度,手头儿会不稳?
就以这整个大堂都听得到的虎虎破风声,他毫不怀疑,一旦打在脑袋上,就算打不穿他两层头盖骨,也绝对能砸穿第一层,让他直接和阎王下棋去!
第七十章 感情最重
“唰唰”两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过,众人瞪大了眼睛,这才惊呼出声,纷纷看向林萧出手的对象,发现李天此时的右脸颧骨和左颈外侧上各有一道血痕。
离得近的一些人,甚至能看到李天的两道伤口上皮肉外翻的狰狞样子。
在场不乏有些身娇体贵的,跟着自家长辈或者自己的丈夫或者男朋友来蹭个资格见见世面的姑娘小姐们,见到李天脸上和脖子上这两道一看就是被钝器硬生生豁开的杂乱伤口,当时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张口弯腰就要干呕出来。
那些男人们则是好上一些,虽然偶尔也有胃里一阵翻滚,紧跟女子潮流的干呕者,可更多的则是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内心一阵颤抖。
虽然他们没吐,但是能见过血腥场面的毕竟是少数,多数见过血腥的,见过的也都是利器划伤,伤口平滑整齐,冲击力不大。
可是这李天的两道伤口,却是皮肉外翻、鲜血顺着外卷的下皮就往外淌,比那利器划开的伤口不知道狰狞骇人了多少倍。
众人惊骇之余,纷纷有对林萧谴责之意。尤其是那些站在李天想法一派的,此时更是皱紧了眉头,看着林萧的眼神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
别人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讽刺了你一番,你就要大打出手?那要是有人明面骂你一句,你是不是就要杀了人家?
唐家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入赘?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李天,此时虽然心跳剧烈,仍未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但是他却是内心一阵庆幸,庆幸这林萧手下留情,庆幸这林萧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有伤他的意图。
其实李天的这道伤口不深,也不大,只是因为被钝器以疾速划伤,将皮肤带出去了一卷而已,看起来狰狞罢了,和被刀子轻轻划伤脸部没有区别。
就像手指不经意间被刀给划伤一下一样,深度和大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边缘形状烂了一点。
李天连连深呼吸,连头顶上的冷汗都是身旁的那个妹妹李梅帮他擦的,身子连连颤抖,就要起身,却是被李梅给按了下来。
“哥,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情不说别的,我就要替你讨个说法!”那李梅重重地冷哼一声,气得一跺脚,转头就起身,也不管各家长辈是什么态度,颐气指使地对着林萧就要开口。
不料林萧只是双手背在后面,仍旧是那副受唐老爷子鞠躬的姿势,转过身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吓得她两腿一软,“嘭”地一下跌坐在凳子上。有些人甚至以为林萧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李梅出手了,登时更加气愤了。
林萧没管那些,只是微微转动目光,瞥向劫后余生的李天,淡淡地开口问道:“李家真是家教了得啊。一个小小的偏门子嗣,就能做到泰山溃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两个笔管丢过去,你不闪不顾,就不怕死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四家人表现不一。李战、唐进军和秦桂两人是眉头一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冯烈、何威、唐婉一辈儿如冯寒则是惊讶甚至惊骇林萧的这一手和这一句话;冯艳唐和几个智障仍旧是冷哼不屑,而唐烨和几个团体中的其他人则是愤怒无比。
“行了,这好歹是我的寿辰宴,大家这么剑拔弩张的,考虑没考虑过我这个老头子的意见啊?”唐老爷子笑呵呵地缓和着气氛,半开玩笑半施压,倒是有些成效。
“不行!我哥他……”
李梅回过神来,就要再度起身,却是让李天给亲自按了下来,冲着她和整个李家一桌摇了摇头。
“哥!!!我不能看着你这么受欺负!!”李梅皱着眉跺着脚,攥着李天的手,流露着真情,看得林萧眉头一挑。
李天面色凝重,也没处理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转头看向李家的主位。
主位上,是李家的家主李战,也是他们的父亲李战。
李战看了看面色凝重似有求助意图的李天,又眯着眼睛看了看负手而立的林萧,摆手让李梅坐下。
李梅双眼一瞪,很是不理解他们两个人的做法,却只能被迫坐下,气得两腮发鼓,太平胸口一阵起伏。
配上那化得奇奇怪怪的浓浓烟熏妆,看得李天哭笑不得。
“受不受我一鞠躬这件事儿,大家就不要追究了。至少在我眼里,他基本就等同于我的救命恩人,因为他救了我心里那个二十一岁的唐劲松。日后我走的时候,也能不那么挂念了。”唐老爷子声音中透露着真情和沧桑,还有一股子洒脱后的自由,开口说道,“好了,接下来说说后面几个东西吧!”
指着后面五个东西,唐老爷子纷纷把他们的由来和自己当年的故事纷纷说了一通,众人听得恍恍惚惚,仿佛是自己亲眼见证了这几十年的变迁和唐老爷子的内心历程一般。直到他说完了,众人还在看着林萧拿出来的这八件礼物,久久没能回神。
应该是装着类似雪花膏一类东西的小圆铁盒里,是那个女人自己用的胭脂和配方;那一摞黄纸是老爷子看见命运转折的希望源头;那一张报纸是老爷子人生中最辉煌却没被记录下来、昭告燕平的一天的历史见证;那一件衣服,是老爷子一生中见过那女人穿得最惊艳的一身衣服,那是天上仙的幻想与人间极致美的结合。
“那这把刀呢?”有人问。
唐老爷子轻轻一笑,“那是燕平与华夏最不愿回忆的历史。”
众人没再开口。
沉默良久,众人看着这八件礼品,仿佛见到了唐老爷子从青少年到壮年、中老年的全部过程。配上眼前的老爷子本人,似乎他们见到了老爷子整整的一辈子。
忽然恍神,他们自己的一生,是否也能找到几个对应阶段的东西,刻画或者简单地记录着那时候的自己呢?
唐老爷子擦了擦眼泪,说不清是哭了一声还是笑了一声,带着逗骂的语气和林萧说道:“你个混小子,送礼就送礼吧,送得这么用心这么细致干啥?用心也就算了,一个两个的也就行了,你一口气整这么老多干什么?”
“别跟你那混球儿老丈人学,那小子他妈的肚子里一滩坏水儿,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虽说是骂着这话,眼里的湿润却是更明显了,“奶奶的,活了一辈子了,老了老了眼睛不中用,吹阵风就来雨。”
林萧微微笑着,掏出一摞纸巾递给他。
“别以为老子只说他没说你!”唐老爷子瞪了一眼林萧,“你这混小子更他妈的坏!大军坏也就是表面上坏了坏,偶尔有点儿小心机,可那都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你这混球儿倒是好,表面上和和气气,什么也看不出来,一深究全是坏囊,蔫儿坏!他妈的坏得简直坑死爹,啊不,坑死爷爷!”唐老爷子虽然嘴上连连骂着,可是手上擦眼泪的动作却是没停。
他的话虽然可笑,但是在场的人但凡有良心的,或者说但凡有心有脑子的,都没笑出来。
唐老爷子是在骂林萧吗?表面上是的。
林萧是像他说的一样蔫儿坏吗?表面上的确是。
看到表面上这些,不够么?
可是单单只有表面上这些的话,唐老爷子会如此失态吗?
人都活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上,若非唐老爷子身份地位超然,和在场众人花了许久时间将其中原委娓娓道来,他们又能知道几分?林萧又是个怎样的角色?他们又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可能某一天,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身边同样有一个林萧这样的人,花费大价钱、细心思、长精力去将他们的遗憾与愧疚弥补,将一生的失去与得到浓缩于眼前,他们才会懂得,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吧。
“混小子,你在送礼之前,说的那一番话,想让大家思考的,想来就是给他们的劝谏吧?”唐老爷子平复好了心情,问道。
“劝谏不敢当,”林萧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他们,真正了解自己的,有几个人?能说出人这一生之中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又能有几个人?”
说到这,他眨了眨眼,嘿嘿一笑,一改先前的沉闷气氛,充分调动起了堂内众人的积极性,说道:“其实严格来说,寿礼还有一件,绝对会让大家开眼的。”
“比那九尊玉雕还开眼的!你们信不信?”
第七十一章 何为开眼
生而为人,当知何为人,何为好人,如何做个好人。
在场众人年轻者,重功名而轻修心,在那辆名为“家庭”的小车里,行驶在被称为“人生”的单行路上,以豪情壮志作燃料,将柴米油盐甩在身后,一心加大着油门,朝着眼前功名山和利禄谷一去而不复返。
无论周遭的风景如何,无论路途有多坎坷,掌舵的年轻人甚至直至中年者,一概视而不知,目光坚定而视线狭窄,笔直只见山谷,不见其他。
上了些年龄的,虽然车架与动力系统不曾变,但是脚下踩着油门的力度却是怎么也大不起来。
也曾有过数次掀开油箱盖,想往里加上几公升的豪情傲骨,甚至连油枪都已经架好了,更有甚者连阀门都已经拧开、加料已经加到一半了,却是忽然间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油枪卸了下来,把燃料换成了更适合一后备箱柴米油盐的“现实选择”。
如今,车也开了几十年,路也轧过了无数距离,眼前的山谷还在眼前,可是沿途的景色和车内的景象,却是变了又变,直到只剩怀念。
有人说,人类活在世上是生活,动物活在世上是生存。可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谁还不是在生存的边缘上垂死挣扎?唯一区分自己和动物的区别,可能就是人类在谋求生存的时候,那些同时经历过的情感与记忆吧?
林萧这个小子,年纪不过二十三四,洞察人心的本事却是可见一斑。
人过五十知天命,在世上活了五十年,终究知道自己这一生是要做些什么、懂一些什么;过六十而花甲,知天干地支世事一循环;过七十而古稀知名、至八十而耄耋超制,五十岁就看透了红尘粗布后面的东西,到了唐老爷子这岁数,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绫罗珠宝、玉石古玩?
能守得过去的,能戳心窝子的,才是真正好的。
冯烈一行人送的礼物固然是极为尊贵、极为稀少难得,甚至有价无市、一号难求,但是唐老爷子一位将要作古的人,一个代表着燕平上层见识与格局的人,会没见过那个级别的礼物?会缺少那个级别的收藏品?
唐进军一家三人送的东西,其一是唐进军戳老爷子心中一道尘封已久的疤,虽然外人不知,但恰恰是外人不知,才能见证这道疤有多深、唐进军戳的这一次有多狠。
其二是唐婉,功力尚浅,只以千年难寻之物承载天伦之情,只不过意义有所通、级别有所上涨,故而赋予的意义不同,效果不同。
林萧作为其三,才是最见功力者。所送之礼无一珍贵,却又无不珍贵。于外人而言,无一珍贵,却于寿宴主人而言,无不珍贵。
人到老了最会做的一件事就是怀念和回忆,笑往昔的美好,叹曾经的遗憾。正如唐老爷子自己所说,林萧送的这八个东西,恰恰就是他年轻时候的填补,是对他年轻时候的拯救。
试问,当你得知你的遗憾与愧疚被人在不知情地情况下替你以另一种方式补偿,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不说林萧刚才那句话里,要让众人开眼的是要送个什么东西,单说他送礼这个出发点和耗费的心思,就足以称为令人开眼了。
在场之人有心一些的,已然将这个送礼的思想码下,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这个东西,不说在场众人都知道,但是绝对也得有一半以上的人了解。”林萧还是那副嘿嘿傻笑的模样,可是在场众人除了冯艳唐一类四大家族里的某些年轻一辈儿,却是再无一人觉得他憨傻,无论是出于对其送礼一行为的敬佩,亦或是对方才诡异出手的恐惧。
似乎是真的不喜欢吊人胃口,林萧还是直接拿开了盖着礼物的丝绸红布,让里面那个圆圆的小东西亮在众人眼前。
众人细细瞧去,这东西三足接地、呈钝锥形,敞口而腹鼓,形扁而矮,方唇溜边,外有双耳,通体暗淡,应是金属制成,想来当是烧制出来的金属香炉。
“这是香炉吧?祭祀用的那种。”
“应该不是祭祀用的,哪有祭祀用的这么小?看着也就和一个小小的方鼎差不多。”
“应该是用来点寝香的吧,我记得唐老爷子有说自己睡眠不太好的。”
“对,之前唐家老三送国医堂的药贴的时候,是唐老爷子自己说的。”
众人依旧是低头议论着,兴致不比先前差多少。
林萧送的每个东西都有其来源,决不可以按常理视之。这个东西他们相信也绝不一般。
虽然林萧不喜欢在礼物上卖关子,却是似乎喜欢让众人去猜自己的礼物是什么。
“大家既然认出来了这个东西是个香炉,那大家不妨猜一猜,这东西有个什么名字呢?”林萧轻轻一笑,“友情提示,这东西是个黄铜炉。”
众人一听,沉吟了起来。
“铜炉是古代的一种器具,不过我记得都是青铜的比较多,黄铜的我还真没听过。”
“黄铜炉,黄铜炉是明清时期才比较多的。这么小的铜炉,主要是用来点香做香薰和安神用的我记得。”
“对,黄铜炉是自明代宣德皇帝之手才兴起的。”
“宣德炉嘛!当时他亲自监督,亲自审核程序,所以成色特别好。”
“重点是还特别少,所以珍贵。”
“卧槽,那林萧送的这个该不会就是宣德炉吧?”
“呵,你要是说别的什么东西,我可能会信,但是宣德炉就别想了,那东西可是国宝级别的,市面上一个真的都没有。”
“真的假的?”
“骗你没意义,宣德炉之所以被单独列出来叫宣德炉,一是好,二是少。打着宣德炉旗号的多得是,没一个是真的。要是他说这是宣德炉,那我就嗤之以鼻了,我特么当场把这桌子吃了!”
“我靠真的啊?”
“假不了。”
像方才那位懂行的仁兄不在少数,只不过吃桌子这种程度的倒是就他一个。林萧此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的表现,却是说了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话。
“我既然说了开眼,那就绝对会让大家开眼。你们觉得最不可能的是,这东西是个宣德炉,可我现在偏偏就要告诉大家,这个小小的铜炉,它就是宣德炉!”
“放屁!”那个扬言自己打假打到吃桌子的哥们儿直接出言嘲讽道,“整个华夏连一件宣德炉都没有,你告诉我你手里的这个偏偏就是?我咋那么不信呢?先前你能拿出那些唐老爷子年轻时候的东西来,费劲一番心思倒是还有可能,毕竟那是真实存在过的,保留好的话也有可能。可是宣德炉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可能!”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可能?”林萧仍旧一脸笑意,示意他说出自己的理由。
那哥们儿冷哼一声,知道林萧有让自己出面扫盲的架势,不过他也没在意,顺势就开口说道:“宣德炉,华夏历史上第一批用黄铜铸成的铜器,标准由宣德皇帝亲自界定,身规整、色内融、灵巧精致、质地细腻,最妙之处就在于从暗淡之中散发着那种莹莹奇光,甚至史书里记载有四十多种颜色。”
“常规香炉四炼材料,可宣德炉最初就是要炉料六炼,而宣德皇帝为了追求精品,反而下旨让炉料十二炼,加入金银等贵金属,只用极品材料打造,是以宣德炉单论本身价值就珍贵无比。更不要提宣德本身在位时间不长,宣德炉冶炼时间更少,几乎不流通,所以存世极少,这才彻彻底底物以稀为贵。如今整个华夏古玩圈子里,宣德炉在香炉界首屈一指,无人不想一见其名。”
“你说你也不加保护就随手拿出来的这个小黑铜炉是宣德炉,谁信?”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对宣德炉了解得不多的,纷纷恍然。
“照这么说,林萧这次确实是玩儿大了,再要不就是被坑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全国都没一个真品,他这个肯定也是假的。”
“对啊!他还是太年轻了,估计是心急了。”
“不过这也挺好了,心意到了嘛!”
不过林萧却是微微一笑,反问起了另一句话,问那个哥们儿道:“哥们儿,我问你一句,什么是开眼?”
那哥们儿一愣,却还是回应道:“开眼,自然就是让人见见传说中的东西了!”
随即话锋一转,“你别告诉我你这就是宣德炉,我不信!你要是拿这个东西开眼,那这开眼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第七十二章 下一位吧
“哥们儿你先别着急啊!我要是这么冒然地说,你肯定是不相信的。”
“废话!那你还有什么办法?”那哥们儿倒是个暴脾气,也没把林萧会手撇“暗器”的功夫放在心上,屡次打断他说话,态度还很强硬。
林萧笑着点点头,问他道:“如果我要是,能从头到尾地证明,我今天送的这一件就是宣德炉呢?”
“呵,随便你证明!我就不信你真能证明出来你这东西是真的!”那哥们儿双手一抱胸,一副标准地坐看好戏的模样。
众人一看,哟,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反应快的甚至直接将桌子上的一盘子瓜子带走一半,还没等林萧开始呢就“咔咔”地开嗑上了,惊得那些后反劲儿的后知后觉再去伸手的时候,盘子上已经空了。
于是他们只好挥手叫唐家的佣人来上瓜子,一盘一盘地上。
而此时林萧已经开始了他的“演讲”,和那个懂行的哥们对峙着,唐家的佣人们只得再去厨房取瓜子,送回来以后没等多一会儿就又被嗑空了,他们又得再去,如此往复,其累无穷。
佣人们幽幽地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林萧,内心一叹。你倒是风光了,可是我们却是要跑断了腿。
哎,没法子啊!谁让自己就是这命呢?
“这位兄弟,既然你是懂行的人,那你应该知道明宣德炉的演变历史吧?”林萧抛了个诱饵。
“那是自然!”那哥们儿颇为自豪,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带有期待色彩,便侃侃而谈起来。
关于明代的宣德炉,要从明宣宗朱瞻基说起,而宣德皇帝为什么会下令并亲自监制宣德炉,要从明朝说起。
明朝,是一个拥有极其奇葩皇帝们的存在。其上下二百七十六年间,也不知道是开国皇帝朱鞋拔子脸是有个什么基因,反正那些后代里基本都有点儿奇奇怪怪的嗜好。
比如鞋拔子脸的孙子嗜吃如命,比如明神宗超级贪财,比如明宪宗喜欢大自己十九岁的贵妃,比如崇祯他校哥喜欢做木匠活,偏偏做得还不错……
而和宣德炉有关的这位宣宗皇帝,生平两大爱好,一是斗蟋蟀二是玩儿香炉。
人家皇家玩儿一个东西和我们玩儿一个东西的概念不一样,我们叫把玩,人家叫赏玩。玩遍了香炉制式和类型,这宣德皇帝不干了,下了道专旨,从暹逻国进口了一批红铜,让宫里的名匠按照各种名家名款名系列来自创一个香炉出来。
想着想着,他不太放心,就要亲自去监制,正好赶上那匠人来汇报,说是炼铜做香炉通常是四遍,但陛下你高标准严要求,得炼六遍才行,就是原料得少一半,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换做我们普通人,此时得考虑一下子心疼一下了,结果人家大手一挥,别六遍了,统统十二遍!
“诶等等。”他叫住那个匠人,“加点儿好东西,朕不差钱!”
大概就是这么个嚣张的语气,匠人就挑了金银等等几十种贵重金属,和着那从暹逻国进口来的红铜一起,在宣德三年的时候,极品的铜香炉制作成功了。
宣德一见,嗯,款式脱胎于名窑,质地细腻、手感温润,色泽黯淡,内有奇光,确是精品,赏!
那匠人原本还为几万斤的金属红铜只做出了寥寥三千件铜炉而怕被责罚,见此情景松了一口气。而这一批三千件香炉,也是唯一一批正规的宣德炉,日后再未生产。
宣德皇帝极为满意这炉子,放在了大明皇宫的各个地方,专挑那些皇亲国戚和功名重臣赏,偶尔扔几个给超大规模的庙宇。
久而久之这么一宣传,天下皆知宣德皇帝有个自己创的香炉,那叫一个奢华绚烂大气尊贵,不过也都只是闻其名而未见其形。
而宣德炉停工后,原来负责制造的主管召集了那一批工匠,拿着宣德炉的图纸和铸造工艺开始无限仿造来牟取暴利。
经过原班人马仿造的仿品,对于除了知情人以及创始人还有那个奇葩以外,足以以假乱真,说啥就是啥,所以赝品流传于世极广。
单单如此还好,最最操蛋的是,正经的宣德炉没流传于世,却是赝品横行,直接打乱了市场,砖家和叫兽们根本就傻傻分不清楚啥是真的啥是假的,这就直接导致宣德炉的艺术价值远比不上同样地位的其他中国古代工艺品。
“不瞒你说,我说你没办法证明你这就是宣德炉的原因,其中就有这一点。”那哥们儿还算是仗义,挺讲究的,跟林萧摊了牌,“毕竟赝品横行,以假乱真者不在少数。谁也都不是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没法指证哪一件就是宣德派人当年做出来的那些香炉。”
林萧微微一笑,对他方才给大家的介绍很是感谢,不过却是轻轻地又问了一嘴:“那哥们儿你应该知道,华夏宣德炉协会吧?”
“不错。那本来是个兴趣组织,召集所有对宣德炉感兴趣且有研究的人们讨论,但是后来越搞越乱,几个元老已经撒手了,最近好像刚成立了个燕平宣德炉协会。怎么,你提这个干啥?”
林萧自信一笑,“你知道燕平的这个,那就再好不过了。他们是有一些鉴定能力的,而且是唯一一个敢给市面上的宣德炉定性真假的组织,对吧?”
“没错!”那哥们儿提到这种东西,神情很严肃,“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目前从未给过任何一个炉子定性,因为确定不了,而且会打乱行情结构。”
“那我要是说,我拿到了他们的鉴定书,那你怎么看?”
“不可能!”那哥们儿直接无视林萧的嬉皮笑脸,因此没看见他的笑容里正带着狡猾,“我和一个元老级的人认识,他们不可能出证书的!”
“那你来看看,这个是什么?”林萧说着,从托着宣德炉的那个盘子底下抽出一张塑封的纸来,递到那哥们儿的面前。
“这……这……我不信!”
林萧见他扭头耍赖的样子,嘿嘿一笑,把他给拉到宣德炉子旁边,挥手把佣人叫走,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件大黑布,一甩一盖,就把他和唐老爷子两人都给圈里了,圈得密不透风。
拿手里同样不知道搁哪里摸出来的荧光手电,朝着那炉子上一照,朝着旁边那哥们儿挑了挑眉。
那哥们刚被他罩起来的时候虎躯一震,还以为林萧要动手的,看见唐老爷子也被罩进来了才松一口气。紧接着看见林萧的动作和表情,仔细盯着那炉子看了好一阵子,又上手摸了好久,这才摇摇头,无声地叹气。
“服了!”
等三人从大黑布里露头儿的时候,那个扬言要啃桌子的哥们儿垂头丧气地,一步一叹气地颓然坐回椅子上,随即又满脸兴奋的样子,看得众人一阵迷糊。
这是……林萧把他说服了?
“哎哎哎哎哎!”林萧赶忙拉住那哥们儿朝着桌子边缘张嘴的动作,“开个玩笑就不要当真了,哪儿能真啃桌子!”
众人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敢情这小子居然硬生生把那个铁头娃给说服了?!
卧了个槽!那岂不是说,这宣德炉,是真的?!
尼玛,这得值多少钱?!
开眼了开眼了,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我送老爷子的寿礼呢,也就这九件了。”林萧笑着摆了摆手,“多耽误了大家点儿时间,大家别在意啊!嘿嘿。”
“行了,按规矩,那我送完寿礼就下去了。咱环节继续,下一位吧!”
这句话说完,林萧就转身回了座位。
可是座下的某些人的脸上却是跟吃了屎一样。
这尼玛的林萧,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还让别人怎么拿得出手?!
第七十三章 差距很大
林萧下场以后,众人唏嘘不已。
关于燕南唐家有一个窝囊废入赘这事,这两年多一直是燕平上层圈子里津津乐道的话题,经久不衰。
人们大抵分为两派,一说是林萧韬光养晦,必要时作为唐家的隐形杀手锏,另一说则是这林萧单单纯纯就是个废物,就是命好而已。
后者拿林萧一无是处的背景说事,前者拿唐家作为大家不会做傻事为由反驳,二者争吵不休,僵持不下。
谁也没料到的是,这个林萧在寿宴上来的这么一出,把两派的人全给打了脸。
看得出来,他今天准备的这些,是远在所有人预料之外的,包括唐进军一家三口都是,所以他既不是唐家安排好的隐形杀手锏,又不是单单纯纯的命好是个废物。
“哎?何家的人呢?”
众人见林萧下台之后,按照规矩应该是何家的人上台,但是何家却迟迟没人动,纷纷疑问着看向何家。
“呵呵呵,抱歉了大家,不好意思哈。”何威从座位上站起身,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我们准备的寿礼刚刚赶制完,现在还在路上,估计还得有个十来分钟的时间才能到。麻烦大家多多担待哈!”
皱了皱眉,大家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觉得不太合适而已。但是难免有些人的嘴碎了一些,小声嘀咕道:“什么啊?唐老爷子过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八十大寿的寿宴时间早早就确定了,他这是什么寿礼啊?得做那么长时间。就不会把时间提前点儿吗?”
“就是啊,何家不可能不知道老爷子过寿的时间,你还没提前把寿礼准备好,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看就是故意的!准备寿礼还差那十分钟?再说了,人林萧准备了那老多东西,不也是贼费劲?人家一样没迟到啊!”
“是啊,而且人家还用了不少时间呢,让何家上台的时间往后延迟了不少呢还。”
“说不准人家是在路上呢。”
“屁!他何家人咋没在路上呢?”
“这不人家大儿子何勇没来吗,应该就是去拿东西了吧?”
“呵呵,要是连表面功夫都没做到,连你都能看出来,那何家也不用再当什么四大家族了。”
“我草你什么意思!”
他们议论的声音其实不大,跟先前没什么区别,但是重点在于此时的大堂里偏偏大部分人并没有说话,安静得很,那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就显得大了很多。
何威听在耳朵里,脸色很是僵硬。
虽然那些人说的有几分道理,若他真是那么打算的倒也罢了,偏偏他是真的派何勇去拿寿礼了,这就操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谁知道唐家老爷子会怎么想?另外几个家族会怎么想?
偏偏他还没办法解释,也不能解释。这种东西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有鬼。
一时间,何威是又气又怒又委屈。
这老头子工匠,怎地动作就那么慢?提前一天都不行吗?这何勇,怎么就那么不靠谱?都说了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怎么就还没来?不是说会赶在预计上台送礼之前的吗?这他妈的林萧都帮忙往后推迟了,怎么还没来?
“要不这样吧。”李家的家主李战站了起来,“大家就这么干等着,浪费时间不说,也不是个事儿。在座的各位时间都很宝贵,我们不如趁这个时间,让我李家先来把寿礼呈上。之后何家的寿礼若是到了,那便再好不过,若是之后还没到,咱们再等或者再商量不迟。大家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嗯可以可以。”
“还是李家有格局,不像有的人,准备工作那么次。”
“就是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李战转头问向老寿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便挥手让佣人将寿礼端上来,而自己则走上台去。
何威虽然对众人的嘲讽很不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坐下,耐心等着何勇带着寿礼进来。
“爸,大哥怎么还没来啊?不是说会准时到的么?”何欢这个傻批二世祖一点儿也不会察言观色,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威刚刚坐下,他就从身边凑上前去问,问得本就烦躁的何威当场就爆发了。
“问问问,你就他妈的知道问!没看见你爸我正烦着呢吗?!”何威朝着何欢低声吼了一下,吓得何欢直接愣在了那里,整个人都傻掉了。
何威旁边的大媳妇儿则默默地看着,也没出声。
“你也别闲着,给勇儿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来、还得多久?”何威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朝他的大媳妇说道。
李战站定在台上,转身抱拳,朝着两侧众人和正中央的唐老爷子都抱了抱拳,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燕平四大家族里,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我们燕西李家是最为渺小的那一个,实力和能力都在另外三家之下,所以我们这次能拿出来的寿礼,其实也不是很好,至少我个人感觉,就绝对比前面两家老大哥们拿出来的寿礼差了太多,而且,想来冯家的寿礼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身为李家的家主,在这里先给大家道声歉。若是我们李家拿出来的寿礼很不巧很低端,没能入了大家的眼,还请大家多多包涵,莫要怪罪,毕竟我们李家最近这些年衰败了,实在是没什么实力和能力去充门面了。”李战再次抱拳,“抱歉,抱歉哈!”
“李家主说的这是哪里话?送寿礼本就是量力而行,哪儿能戴上枷锁和有色眼镜来看?”
“对啊李家主,我们都不是那种道德绑架的人。送礼吗,就图一个心意和吉利,和贵不贵重的无关。你这整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李家主不必考虑那么多的,相信唐老爷子也不会在意的,你就不要自责了。”
“是啊是啊。”
唐老爷子此时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想那么多。
李战这便正了正神色,挥手掀开绸布,将里面的寿礼亮了出来。
没等众人开口去猜,李战便直接开了口:“这次李家送的礼物呢,一共有四件,是相得益彰的一套物件。”
“大家见到这第一件礼物,想来就已经猜到了这四件东西都是什么。”他说着,拿起盘子上的那只笔杆足有手臂长短的大毛笔,继续说道,“没错,就是笔墨纸砚。”
“唐老爷子喜好书法,更喜好书法中的神韵而非形体,其神多以刚硬、豪放为主,其形大开大合,转角刚折、坚硬,是以我特意请人做了一只判官笔,以古法积竹木柲的手法做了笔杆,厚重而凝实,耍起来如臂指使,笔头配生硬狼毫与兔毫,和老爷子的运笔和写字习惯相搭。”
说着,他又接连掀开后面三个绸布,果真便是文房四宝一套。只不过他送的这四件,除了砚台造型别致以外,都比市面上常见的大上几号。
想来,是为了配这判官笔可以做的大了一些,只不过这砚台为何造型如此别致、更似是个烛台呢?
李战解释了一下,众人恍然。
原来这判官笔的运笔和寻常毛笔不同。现代人写毛笔字,大多都是小笔小毛,将全毛晕开,全沾墨,一笔可写多字,写起来浓黑而纯,但是却缺少那种浓淡结合的感觉和韵味。
而古代人写毛笔字,则是大笔大毛居多,将毛晕开尖端三分之一沾墨,一沾一写,在纸上甩起来,浓处不见白,淡处清风甩,韵味十足,怎么看都是一番风景。
而这判官笔笔杆大、笔头大,寻常砚台做不到一浸一抹便入墨,得耗费许久精力在晕墨上,是以这砚台做了个内凹外高墙的大烛台形,便是为了唐老爷子在使这判官笔的时候方便使用。
李战雷厉风行,上来得快,下去得也快。众人刚刚点头,表示真的是受教了,他便下了台。
众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向何家,不出所料,何家的礼物还没到。
“哎,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是呢,你说,大家都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第七十四章 何家寿礼
虽然众人揶揄的话没少说,但是到底还是安安静静地在等着何勇来把寿礼带过来。
毕竟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家再怎么惹了众怒,也没人敢去出头实际得罪。枪打出头鸟,就算何家真的能被大众排挤,可后期人家的报复肯定是奔着领头儿的人来。谁也不想去当那个领头人,做那个得罪人的事儿。
再者,等几分钟而已,这点儿小事,要说扳倒何家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恶心一下就完了。
好在,没等上多久,何勇就捧着一个大锦盒进了大堂。
一路走上台,何勇虽然见到众人的脸色不好、主动请错了一番,随后才开口,可却依然是撞了枪口。
“何家小辈儿在此,斗胆请在座诸位来猜想一番,小侄手里捧着的,是一件什么样儿的寿礼?”和何欢偏娘炮的那种俊俏不同,何勇生得大气而一表人才,举止也是落落大方,一副讨人欢喜的标准,只不过他这个枪口撞得属实是尴尬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啊!”
“迟到也就算了,还搞这一套,你送的东西值得我们猜吗?”
“就是,你当你是林萧呢啊?别出心裁不说,还能个顶个儿的有意义。”
“可不嘛!就算这东西价值破了天,还能有真品的宣德炉值钱不成?”
众人的反应和嘲讽直接让何勇愣在了那里——不是说吊胃口会有效果的么?
转头看向何威,却是见到何威摆了摆手,示意他直接说吧。何勇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过他倒是反应快,讪讪地笑了几声,尴尬地暖了暖场,便伸手将那个大长锦盒给打开了,边开边说道:“之前我们何家预想着,唐爷爷这次举办八十大寿的寿宴,大家送的礼物应该都是些金银首饰、玉器玛瑙什么的,或者是价值高,或者是有历史价值和收藏价值,而我们何家呢,没有那么多的钱和人脉,所以送的东西肯定会没有其他家族送的那么华贵。”
“我们想了好久,不如就送一件为唐爷爷定做的礼物吧!”何勇笑着将里面的东西双手捧起,是一柄带着鞘的双手剑,外表华丽和绚烂,表面雕花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我们最后选择定做一把剑的原因,说来话长了。不过简而言之,便是考虑到了唐爷爷人生中的一些历史渊源,是和战争与民族大义有关;而当时唐爷爷是手持一把战刀,豪气冲云天,所以我们便去找当时铸造唐爷爷拿过的那把刀的那批工匠们,想请他们重新出山,亲自下手为唐爷爷再做一把战刀。”
“只不过可惜的是,我们找了好久好久,最终只是找到了一位老工匠和他的一位传人,其他的老工匠们,不是失去了音信,便是已然殡天了。”何勇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唏嘘。
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更可惜的事情是,这位唯一联系到的老工匠,也已经双腿患了重疾,无法行走,而且年事已高,不能亲自上手来铸刀了。我们请那位传人来做,可是老工匠说他没有那铸刀的戾气,只能打一把工艺礼剑。”
“不过,礼剑也不错嘛!如今已是和平年代,不再流行打打杀杀了,这剑也就自然成了工艺品。恰好,这次送的又是寿礼,所以我们便掏钱让那位传人来打铁,而请老工匠在一旁指导。”
“也就是因为这柄剑成剑时出了点儿小意外,那位传人为了加上几分剑的戾气,现去取了几种动物的热血,处理在了剑身上,而来这里的路上又好巧不巧出了车祸,这才导致这次我的迟到,抱歉哈!”
何勇说着,将这柄剑抽出,发出“sing”的一声,惊得众人眼睛一亮,听声音就是把锋利的宝剑。
何勇右手持剑,在空中轻轻挽了个剑花,停立在那,剑身微微颤动,细细听去,剑身发出“嘤嘤”的响声,清脆悦耳。
“好剑啊!”
唐老爷子从何勇递过来的两手中接过这柄剑,左手成剑指,轻轻摩挲着剑身,啧啧赞道。
众人借机仔细瞧去,发现确实如那位老工匠所言,华丽和锋利固然是有了,可是的的确确是少了几分那种锐利的气息。
他们不懂什么是戾气,什么是拔剑出鞘的那种气机,也不需要懂那些东西,只是看着这柄剑上,没有那种往外散发的寒意,就够了。
毕竟某种程度上,剑身上的寒意就是来自于剑本身的戾气。
“不过倒真是可惜了,这剑,也就只能供着看看,上不了真正的战场。”唐老爷子随口评价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跟何勇说道,“不过你说得对,如今是太平盛世了,也不需要上什么战场打打杀杀了,就算是上战场,也再没有从前的弹药不足、要用肉搏手拼了。感谢何家的礼物!很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还是有些人从他的话中读出了遗憾和感慨。
何勇刚松一口气,想要转身下台,却是被众人的话给拦下了脚步。
“哎!班门弄斧了啊!”
“是呗,还以为能有多稀奇呢,结果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这定做还是差了一些吧?”
“是啊,这用心程度看来还是不够啊!”
“燕平第三的燕东何家,嘁,我看还不如人家李家呢!虽然送礼不能按照数量来算,可毕竟人家还送了四件、整整一套呢!”
“一把兵刃,最重要的也是最本质的,就是锋利和杀人的戾气,没了戾气,那做成再好看的工艺品,它也是白搭。”
“可不!照比人林萧送的东西差远了!”
何勇仔细听了听他们的话,似乎是整理明白了一些东西,刚要以一个谦恭的姿态开口,想彻底了解一下情况,也想趁机为何家的面子扳回一局,却不料还没等他开口,他那个傻批二弟却是在座位上率先爆发了。
“我说你们,何家是碍了你们什么事情了还是把你们怎么着了?至于这么针对我们何家吗?!”何欢在座位上起身,涨得满脸通红,吼得整个大堂里全能听得见。
“你们知道我们为了这个礼物准备了多久么?我们找这些工匠就废了许多个月的时间,请他们出山又花了那么多的代价,更是找了各种稀有的金属,是无奈之下才做成的一把剑,无奈之下才没有那些所谓的戾气。再说了,一件寿礼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混账,坐下!”何威马上就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怒斥着让他坐下。
开玩笑,整个燕平上层圈子几乎最重要的人都聚集在这了,这不是给何家丢脸呢吗?!
本来送礼迟到也就算了,没达到预期的惊艳效果也就算了,他还弄了这一出,不是火上浇油吗?!
“呵,何二公子可真是表里如一啊!”
“是啊,人如其名,和传说中相差无几啊。”
“哎,何家不幸哟!”
饶是何威反应迅速,却也是晚了一步,众人已然开始了揶揄和嘲讽。
“何大少你刚才不在这里,不知道,唐家的那位女婿,林萧,送的九件寿礼中,就有一件和你何家送的寿礼是同一个性质、甚至是同一类的东西,但是可比你们送的好上太多了!”有人见何勇呆呆地站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心好意”地提醒了一番。
“可不!人唐家的女婿,送得礼物那叫一个用心!从里到外,从早到晚,没有一件是不合唐老爷子心意的!”
“那是,和你一样,人家也送了一把刀,但是人家那刀,可就是唐老爷子亲自拿过的那把!”
“那可不!那把刀,那家伙,你是没见到,啧啧,用你刚才说的话,那就是戾气十足!”
“虽然上了年头,但是一看就是染过血的。”
“对对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何勇一阵皱眉。
那个林萧不是废物一个吗?怎么听大家的口气,反而倒是很优秀了?
第七十五章 燕平往事
“好了好了,先前都说过一遍了,这是我的寿宴,又不是什么唇枪舌剑的战场。”唐老爷子再度出来打了个圆场,将众人的立场和注意力调节了一下,“你们就知道关注这刀啊剑啊的本身怎么样,就没人关注一下,林萧为什么送我这把刀吗?也没人关注一下,何家为什么会费这么大力气,去冒着被你们嘲笑、被三大家族鄙视的风险去求人家铸一把剑?”
唐老爷子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纷纷一愣。
是啊,先前只关注林萧送的东西对唐老爷子的意义究竟有多大了,却一直没关注他为什么会送出这些东西,就连他送的那八个东西里,各自有的象征和曾经的故事,也都是唐老爷子主动讲出来的,根本不曾听林萧提到半句他送这几件寿礼的动机。
而何家的这把剑则更是,众人只顾着嘲讽何家、拿他们和林萧作对比了,丝毫没有考虑何家为何也会送一把剑。
林萧的话,若说是附带着送也就罢了,毕竟他有同一批的另外七件,可是何家独独只送了一件寿礼,却也是类似的一把剑,这就意义不同了。
唐老爷子两句话将众人注意力转移之后,轻轻笑了两声,开口说道:“本来不太愿意提起来的,但是没想到何家居然也会送一把剑,那我总不能让何家莫名其妙地被大家误解不是?”
何威一听这话,心头一松,还好老爷子没被众人的话给带进去。而其他知道唐老爷子这话里意思的人,如冯烈冯高、李战唐进军这一辈儿的人,则是心头一凛,皱起了眉头。
唐老爷子在这种公开的场合,直接将那件事情说出来的话,好吗?
“说起这个啊,得从林萧送的那把刀开始说起。”唐老爷子却是没管那些,让何勇回了位置上之后,便开始娓娓道来。
“在场的小辈儿们可能不懂,但是老一辈绝对听到过一些相关的传言,比如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之间,燕平留空的现象,其实事情就发生在那个时间段。”
华夏在立国后,整个二十世纪之内,就未曾安安宁宁地消停过。甚至可以说,整个华夏自从进入二十世纪,就未曾平静过,尤其是从小小扶桑以天大野心妄图蚕食我泱泱神州大地之后,华夏就陷入了混乱。
八年民族气节争锋、五年民心所向更迭,华夏进入空前民意巅峰的大一统后,刚刚度过几年的休息,先是遭到五十年代白头鹰的挑衅与算计,后是外交失利、内院着火,随即邻居缅越挑衅,无视华夏君威,后又与米字旗和兰西国交锋,这才结束二十世纪的颠沛流离,迎来二十一世纪的空前盛世与发展。
整整二十世纪中,华夏有太多的队伍与标志,从抗扶桑联军到反击自卫队,从对外远征军到抗白头鹰志愿军,无一不令世界震惊与佩服,尤其是那华夏远征军,其骁勇无畏更是让世界闻风丧胆。
而林萧送唐老爷子的那把刀,则是与反击自卫的那一次大动作有关。
关于邻居换了领头人就觉得目空一切,转而向华夏挑衅一事,寻常人得知的消息,是七十年代末即将转入八十年代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战争迅速爆发,华夏将士迅速组成行伍,一路反击,径直杀到邻居的老家大门,是华夏当时领导人的英明决策,看在老邻居的份儿上才留了新邻居主人一命,那场战争大获全胜。
然而实际上,这场战争早在六十年代中期,就已经有了苗头。
彼时,老邻居虽然与华夏交好,然而他其实已经被架空,新邻居已然趁着暗地掌着大权的时机向华夏内部渗透而来,但正值华夏后院着火,内部无人对此察觉,便是有察觉,却也有心无力。
唐老爷子被平反后,归来燕平刚刚几年的时间,便发觉这苗头不对,迅速上报,却是被层层扣押,无一置与理睬。
一误再误了得有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邻居的爪牙甚至已经直逼燕平了,当时尚未成家立业的年轻唐老爷子一怒之下联合燕平有些地位、说得上话的一干家族和企业里的年轻人,亲自上手去一个一个地将毒牙拔除。
最初的时候,他们只是私下里用一些小手段,将这些毒牙一个个地圈入自家的地窖、猪圈里一类的地方,并不敢直接动手,更不敢去直接对他们造成伤害,而对于那些丧了良心为邻居卖命的国人,他们则只能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对其动手,连给他们绑了都不行,只是将他们一个个地列入名单里,等待着机会。
终于,消息传到了上层的耳朵里,上面当即勃然大怒,下令严惩这些卖主求荣、丧失良心的家伙。
“说是卖主求荣,其实就邻居那破大点儿地方,有什么荣可图?”唐老爷子说到这里,极为轻蔑地一笑,那表情即使是八十岁的高龄也掩盖不住里面的意气和豪情。
得到了官方支持的唐老爷子简直如打了鸡血一般,带着那个小队伍就是一通动手。
不过他们那都是小规模作战,就算是查到了不少、捉到了不少,那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等官方一严惩,力度瞬间就不一样了。
可是不动手不要紧,这一大规模动手,不光是上层,连唐老爷子都傻眼了,偌大一个燕平,居然有七成的人被腐朽了!
上级震怒,却又不能派军队动手,便暗自令工匠赶制装备,给唐老爷子这类民间组织派发过去,让他们代为执掌生杀大权。
其实说白了,就是尚方宝剑。
一时间,那些腐朽腐化的叛变者见官方并没有什么动作,还在暗自庆幸的时候,却是被唐老爷子这类的队伍给秋风扫落叶,一路吹了个干净。
过程中还顺带着搂草打兔子,把那些犹犹豫豫的胆小人士给震慑了一番。
“这一番处理下来,燕平的上层圈子,就空了大半出来,也就是老一辈儿人口中说的,燕平留空了。”唐老爷子微叹一口气,很是感慨,“其实说是燕平留空,倒不如说是燕平被清空了。而这把刀,其实就是那次大行动里,被特意做出来的一个符号,也就是类似于‘尚方宝剑’一样的东西,相当于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纪念吧!也是对世人和自己的一个警醒了。”
众人见唐老爷子摩挲着那把没有鞘的刀,微微出神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历史虽然都已过去,但是其中的一些事情,一直是该当铭记的。如此一来,再看何家送的那把剑,众人的想法便不再是先前那般讽刺了。
毕竟何家在那个时候尚未跻身富家大家族,充其量也仅仅是参加过这个行动,却是能不像另外两家,只顾着送一些锦上添花的东西,而是费了心思去思考,想为那个时代、想为唐老爷子心中的那一个曾经的江湖留下一点痕迹,这何尝不是一种隐性的寿礼呢?
“想来,何威侄子肯点头送这一把剑,也是这么想的吧?费那么大力气去找当年的工匠,也真是难为你们了,感谢啊。”唐老爷子将那柄剑还鞘,语气唏嘘。
何威和何勇没作声,何欢没敢出声,何家的其他几人更是噤若寒蝉。
再看向唐老爷子面前的那柄剑和刀,众人心思各异。
虽然大多都已因唐老爷子所说的话而沉默,可还是有几个人,小声地嘀咕了几句,霎时间搞得全场尴尬不已。
“要是没有林萧送的那把刀还好,何家的剑还是很不错的,可是偏偏在林萧之后这就尴尬了啊……”
“从那把刀来看,是惯用单手的,可是这却是双手剑,何家好像,其实也没用那么大功夫……”
“那你说,林萧连那个年代回收的东西都能搞到,他得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卧槽,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