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疑云丛生
柏天清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武所长,凑到鱼谦旁边,武所长一边给两人散烟,一边也把头凑了过来。柏天清忙说自己不抽烟,三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推来推去,气的鱼谦直想骂娘,考虑到刚刚托武所长的帮忙揭过了手续问题,强行压下了火气也不好翻脸。武所长印象中从来见鱼谦都是一脸的冷霜,也没察觉有什么问题,兀自再旁边絮叨。
“鱼哥,你就在这看啊?不带回局里?”
老板听的此话,停下了操作,扭头看向众人
“警察同志,你们要带一份回去?带u盘了没?要在我这买一个不?”
“我先看一下周五下午那个时段的监控,先不急着拷贝。”鱼谦本就是个暴脾气,此时只觉得一股邪火腾腾的打胸口窜出来,强忍着火气,用尽可能温柔的语调说道“只是个补充调查,我先看看有需要再说。”
老板答应了一声又闷头鼓捣起来,老武和柏天清扯着脖子从鱼谦背后往屏幕上看,不一会儿老板调整完毕,监控录像显示时间是周五下午的五点四十,一台宝马x5稳稳的停到了超市对面的小区停车位上,一名穿着休闲西装,披着黑色大衣的青年男子跨出了驾驶室,略一停顿便直奔xx栋而去。看到这里鱼谦浑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等一下,这里一帧帧倒回去,我看一下他的脸!”鱼谦忙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指挥道
老板伸手按下了暂停键,一帧帧的向后倒,直倒到男子刚下车时有一个相对完整清晰的正脸
“放大!”鱼谦催促着
“这?怎么弄?”老板平时也不怎么使用回放功能,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我来!”
老板急忙侧身让开,鱼谦弯腰探过身双手一阵忙活,那张正脸被一点点放大,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这是谁啊?”老武好奇的问道
鱼谦只觉得滚滚闷雷在心头炸响,这个人他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悉,正是周五下午才见过的,自称马雯男友的李曜战!
当时鱼谦觉得这个男子和此案关系不大,不成想自己竟然看走眼了!仔细一想李曜战作为马雯的男友,了解那份快递的重要性,能够轻易打开房门这两点就解释的通了。但是回想那天下午的见面,鱼谦还是不能相信李曜战是这件案子的幕后黑手,他甚至都没有做最基础的乔装打扮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潜入案发现场,这未免也太违和了一些!
鱼谦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会会李曜战再说也不迟,思量已定,鱼谦直起身掏出了自己u盘吩咐了老板把监控录像拷给他,随口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应付了武所长,带着柏天清奔回了警局。
“小柏,你把今天上午收集到的资料和信息都整理一下,全拷贝到这个移动硬盘里,不要在局里的电脑上留下副件,放进抽屉里锁好,然后就去吃饭吧,我去一趟技术科。”
鱼谦一回到办公室,就从锁着的抽屉里掏出了一个黑粗的移动硬盘,交代柏天清把上午收集的资料整理进去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柏天清坐到电脑前把笔记整理到文档中,和监控录像一并拷进了移动硬盘,并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和窥探欲翻看了鱼谦的移动硬盘,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里面按日期顺序整齐排列着鱼谦收集的各个案件的相关资料,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每个案子都非常的描述都非常离奇有一种玄奇灵异的感觉。在最后有一个写着马雯的文件夹,柏天清把资料拖进文件夹便关掉电脑,锁上抽屉去吃饭了。
鱼谦大踏步
的走在技术科的走廊上,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一点多,此时法医室的老王必然刚吃完自带的午饭坐在办公室里边喝着热茶,边翻看期刊杂志。鱼谦在法医室门口站定,抬手敲了两下,还不待里面有人回应便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法医老王正在品着热茶,看最新一期的医学期刊,被突然闯进来的鱼谦吓了一跳。那天鱼谦从他这前脚刚走,后脚他就跑去刘正明那里通风报信,导致刘正明突袭刑警队坐镇案情分析会压下了鱼谦。此时见鱼谦来势汹汹,还以为鱼谦是兴师问罪来的,躲是没地方躲了,情急之下忙向椅子上一趟把杂志往脸上一盖佯装睡着了。却不知鱼谦早把一切瞧个正着,见老王装睡也不喊破,拎着凳子坐到老王对面,一言不发的看着老王演戏。
老王耳听得凳子响,料想鱼谦是坐了下来,接下来却突然悄无声息了。此时越是安静老王越是心慌,偏偏鱼谦又不说话,自己脸上盖着杂志又看不见。只觉得越憋越难受,僵持一会却不见鱼谦出生,无奈只得自己伸手扯下了脸上的杂志,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说道
“诶呀,人老喽,人老喽,这看看书,还能睡着了,不中用啦。诶?小鱼你怎么来了?”
“这不想着王哥老了,给王哥跑跑腿嘛,看王哥有啥事想通知刘局,我好帮帮忙。”
“呃……这哪用得着鱼大队长跑腿啊,我要有啥事找小刘我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完事了嘛,哈哈。”老王不自然的笑着
“可说嘛,刘局就是年轻,腿脚勤快,有啥事就不爱打电话非得跑到刑侦科当面和我聊。”鱼谦看着老王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小鱼!你少在这给我没大没小!”老王实在绷不住了,端起了前辈架子,转眼又放低姿态“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哥俩事后闹将起来嘛,我其实是劝小刘好好听听你咋分析的…”
“行啦王哥,我还没闲到专程过来调侃您老。”鱼谦收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道“我来是问您老几个正经事的,您老周五才解剖过马雯,我这边找您问几个细节。”
“你那天不都问过了吗?其余的我都写在报告里了,至于一些化验结果,得下周二才能出。不过我看呀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没意外的话下周就能结案了。”老王想了想觉得除了肺部积水量有些惊人,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王哥,你那天亲自主刀解剖的吧?”鱼谦习惯性的掏出了笔记本“各方面细节都记得清吗?”
“才经手的嘛,这两天又没新案子,当然记得清。”
“死者的右手有什么特别吗?”鱼谦急忙问道
“右手?”老王抬头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没什么特别啊,硬要说的话,手指的茧子有点厚,估计是练过什么古筝一类的乐器…”
“有没有,长时间握着某样东西的痕迹?”
“你说的这个长时间是多长时间?要说握着什么东西,那就不会把手松开,既然松开了,那么就是有什么痕迹一会儿也会消了。要说能松手之后到尸僵时还能看到印记,那不光是握的时间长了,还要握的非常用力”
“那有这类痕迹吗?”
“没有,看不到,即便是真的握着什么东西,那应该也没怎么特别用力,至少从尸检结果上看不出来。”老王斩钉截铁的说道“解剖之前体表特征肯定要详细记录的,这个我可以确定!”
“没有痕迹吗……”鱼谦陷入了沉思,虽然并不指望真的从这里下手发现什么决定性证据,但是老王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要
说奇怪的地方还真有一点。”老王突然说道“死者右手四指的第二指节都有些轻微磨损的痕迹,就像是握着拳擦到什么的样子。”
“比如握着拳在水泥地上爬?”鱼谦兴奋起来“是类似这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是握着拳在粗糙的地上用力爬的话,出现这种擦痕也很有可能…”老王右手握着拳头举起来想象了一下爬行的动作,犹犹豫豫的下了推断。
“好的王哥,那等化验结果出来,我再过来。”鱼谦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再啰嗦,收起笔记本向门口走去,走出门的前一刻突然回身对松了一口气的老王说道
“王哥,你茶凉了。”
老王一愣,看向凉透了的绿茶,不由得苦笑起来…
鱼谦出了法医办公室,转身又扎进了旁边的科室,可巧技术室的小刘正在匹配那几个指纹,看到鱼谦进来忙打招呼。
“这么急啊鱼队,我刚吃完饭回来,这还没搞定呢。”
“这个先不急,我问你几件事情。”鱼谦摆摆手,示意小刘坐下聊
“啥事鱼队?”
“马雯那个案子,现场封存的东西,你们都检测了吗?”
“该检查的都检查了,化验结果得再等几天。”小刘斟酌着语句回答道
“我问你,关于死者的被褥,床单上的大量汗渍,你怎么看?”
“很奇怪,从遗留汗渍来看,死者生前出汗量十分惊人,并且汗渍呈现一个标准清晰的侧卧形态,也就是说,死者生前几乎一动不动,就排出了不亚于剧烈运动后的汗量,按说如果只是单纯静卧的话,这个天气出汗量到1000毫升就已经很惊人了。但是据我看,死者生前最后几天平均出汗量恐怕不低于6000毫升!简直和一天跑了一个马拉松有得一拼!”小刘不由得感叹起来“连续几天这个出汗量,竟然只是静卧状态下出的,真是难以置信。”
“有没有可能是尿液?”鱼谦问道
“不可能,盐渍分布十分均匀,况且连续这个出汗量,恐怕也没有尿液了,肾只怕都被抽干了!”小刘直接否认了鱼谦的说法
“可是你王叔说死者解剖来看并没有什么严重疾病。”
“这…”小刘愣了愣“那就只能等化验结果了,不过怎么看都是汗液的痕迹。”
“那好,我明白了你先忙吧。”鱼谦掏出一根水性笔递给小刘“顺便把这笔上的指纹和下水道口的指纹比对一下,如果不同就不用管了。”
“没问题,那鱼队您明早再过来取结果吧。”小刘拿了笔又回到工作台上忙碌了起来
鱼谦踱步走出警局在路边缓缓走着,点起一根烟细细的抽了起来。
这两日收集的线索在他的脑海里回旋飞腾起来,监控录像的结果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推测,李曜战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几百公里外策划一场如此细致的伪装成意外事件的案件。实际上对于李曜战为什么会去案发现场鱼谦也是一头雾水,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李曜战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调查马雯的死因。看来自己还低估这个看起来像个花花公子的青年对马雯的感情,鱼谦觉得现在和李曜战见一面是打开这一切谜团的重要手段,至少要先取到李曜战的指纹,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取走了下水道中未知事物的人。
理清了思路,鱼谦吐出了口中的烟,把烟屁股狠狠的丢进垃圾桶,转身往警局走去……
第十七章再次约见
还是熟悉的咖啡厅,还是熟悉的座位,还是熟悉的饮品。
李曜战品味着依然熟悉的后悔…
虽然坐在自己对面的不再是那个渗人的邪教疯子,但是现在给他选择的话,他更想和那个光头疯子再聊个天。今天在班上接到了鱼谦的电话,李曜战其实心里是很虚的,那天莫名其妙的从马雯的出租屋里顺走了那块石头之后,就感觉诸事不顺,总有一些不安。此时警察的约见让他有种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的感觉,虽然很难说自己这事究竟算不算严重,但是若说就此给自己安上了一个“盗窃”的罪名实在是有些造化弄人了。
好在鱼谦在电话中只是说想和他见一面了解一下上次遗漏的一些事情,语气要比自己想象中和气的多。而且对方给出了一个自己难以拒绝的消息:马雯案的调查结果,为此李曜战最终决定下班之后和鱼谦再见一面,然而当对上那对刀锋般锐利的双眼,瞬间就被后悔的情绪淹没了。
“呃,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里问吗?”李曜战一脸的不情愿,如果不是因为鱼谦答应他不用去警局,可以挑一个他接受的地方会面,自己绝对会在电话中拒绝掉
“我这刚回公司,事情很多说实话时间不是很宽裕…”
“当然,我们也不想给你添太多的麻烦,实在是因为需要你看一些照片和资料,通过电话过于麻烦,这里还是很感谢你的配合。”鱼谦嘴上说着客气话,但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李曜战,毫无客气的意思
“还好还好,配合警察工作是应该的嘛,再说这里离我家也不远。”李曜战尴尬的笑笑,扭头避开鱼谦的目光
“那我们言归正传,先请你看看这几张照片。”鱼谦一抬手,柏天清忙从公文包中取出几张装在证物袋中的照片递到鱼谦的手上,鱼谦打开证物袋抽出照片递给了李曜战。
“这是?”李曜战双手结果照片一张张翻看着,上面拍摄着一个打开的储物箱,里面装满了用乐扣盒收集起来的东西,后面几张照片是把乐扣盒打开拍摄的。
“我们在马雯的出租屋中发现了这些呃,收藏品?不过种类过于复杂,想问你下你是否知道马雯的这个爱好,以及这些藏品有什么特别的?”鱼谦在一旁缓缓的解说着
“这个,不是雯雯收集的。”李曜战一边翻看照片,一边说道
“这是雯雯的父亲寄给她的,你们也知道,她的父亲基本处于失联状态嘛,但是有时候会从国外邮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马雯,雯雯每次都会把这些东西仔细的收藏起来,哝,这些乐扣盒上贴的标签,就是这些东西邮寄来的时间和地点,不过每次寄货地址都写的很宽泛,只能知道她父亲的一个大概位置。”
见是问这个,李曜战放下了戒心,既然不是有关自己的问题,那么也没必要撒谎,对着鱼谦的眼神让他压力很大。
“哦?那看来我们猜的不错,顺便问一下,每次马远寄来的东西,马雯都会收集起来吗?我看这里面还有一些类似巫蛊娃娃和动物标本的东西,女生会很讨厌吧?不会有什么被马雯丢掉吧?”鱼谦好奇的问道
“不会的,她把这些东西视若珍宝,宝贵的很,每一件都收集的很仔细,而且每次收到这些东西,她都会跑去网上搜索来确定这些东西的信息。”
“那就奇怪了。”鱼谦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
在现场发现了一个2月14号寄给马雯的跨国包裹,但是却没在储物箱里找到对应的藏品,这份快递,哪去了呢?”
霎时间一道惊雷划过脑海,李曜战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个该死的黑脸警察就是来给自己下套的!自己早猜到那个诡异的岩片是马雯父亲寄来的,那么警察整理马雯遗物的事情必然也会注意到拆开的空包裹,不过想到现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当时警察没发现下水道里的猫腻,现在也未必能发现。
再说自从自己鬼使神差的取回了那个岩片,就已经错失了和警方交底的机会了。李曜战一咬牙一跺脚决定死硬到底,晾警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办。
“这我就不知道了,2月14号吗?情人节那天我还在外地出差,雯雯也没和我说收到了什么跨国快递,再说既然是情人节,也许是雯雯的追求者送的呢?”李曜战打定主意装傻。
“马雯的追求者?从国外寄包裹给她?还是从非洲寄来的?”鱼谦一声轻笑“你不是马雯的男友吗?对马雯有追求者这么无所谓?”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漂亮女孩不都那样吗,难道我要在雯雯家里装个监控器不成?我要跟她说谁追求她,我就学中世纪的小说那样拎着一把长剑去决斗吗?”李曜战被鱼谦的抢白搞的满脸通红,不由得反驳道
“再说这件事儿难道不该你们警察去调查清楚吗?去快递公司,去找发件人,你们警察难道就只会板着脸诘难一个守法公民吗?”
李曜战越说越激动,把照片一把摔在桌子上,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两口,兀自气喘不休。鱼谦努努嘴示意柏天清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收进证物袋里。
“不好意思,我这人天生一副丧脸,抱歉了。”鱼谦打着哈哈“我们也是破案心切,快递公司那里我们也会去联系,不过牵扯外企会有很多麻烦。”
“那么,也该告诉我,雯雯到底怎么死的了吧?”李曜战放下咖啡,终于问出了这个自己疑问多日的问题
“目前来看可以确定是死于意外,明天化验结果出来如果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基本就可以结案了…”鱼谦简单的给李曜战介绍了一下案件处理过程,把自己的一些推断略过了不表。
“哦,是这样啊……”听完之后,李曜战神色恍惚,仿佛卸下了重担
“不过…”鱼谦刻意的拖长了尾音把李曜战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我倒是发现了几个疑点,一个是死者生前最后几天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差,那个噩梦恐怕有些猫腻,第二个疑点就是,结合那份丢失的快递,我们怀疑有人在马雯死后潜入了案发现场带走了什么重要证据。”
伴随着话音落下,鱼谦两手撑住桌面向前探出身子,死死的盯住了李曜战的眼睛,整个人就想一头择人欲噬的猎豹,向对方压过去。
“你,你,你什么意思?”李曜战慌乱起来,伸手抓了两下杯子没抓起来,干脆缩回胸前叉起双手“不是意外吗?你们警察不都把东西弄回警局了吗?怎么还会有人去现场取走什么重要证据?”
“我有说我们把所有东西都取回警局封藏了吗?”鱼谦抓住对方话里的漏洞质问着
“我以为,我以为你们警察都把东西取回去了。”
“我们确实把马雯的物品都收集回警局封存了,但是我们却没有找到和那个空快递盒对应的物品,我们怀
疑取走的就是那件物品。”
“可是,也许,也许那件快递是空的?我们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你怎么确定哪件东西是快递中的呢?也许是一个口红?也许是什么特别恶心的东西被马雯丢了呢?”李曜战焦急的辩驳道
“特别恶心?比马雯封在乐扣盒里的蜥蜴标本动物内脏还恶心?”鱼谦不放过李曜战脸上每一分表情的变化“为什么不可能是掉进哪里了呢?比如说某个犄角旮旯?比如说…”
李曜战的心随着鱼谦刻意拉长的语调直提上了嗓子眼,胸口仿佛擂鼓一般,脸色变的惨白,冷汗悄无声息的在额头浮现,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是的我拿了,是一个破石头片!我只是因为你们警方不告诉我具体案情,所以赌气想去调查一下现场!我没做什么亏心事!我没有错!”这些语言迫不及待的想突破他的喉咙蹦出来,但是梦里马雯那双幽幽发亮的眼睛突然在他脑海里浮现,最终李曜战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有没见过!”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在谎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想明白了这一点,李曜战陡然精神起来,伸手取过杯子狠狠的灌了一口
“那么,你知不知道,马雯将自己出租屋的钥匙交给谁了?有谁保有或者知道备用钥匙的地方?那个人并非撬门或者翻窗入室的,而是正大光明的开门而入的,必然握有钥匙。”鱼谦不依不饶
“也许是房东?再说凭什么说是开门进去的?”
“已经排除了房东的嫌疑,至于为什么说是开门进去的,我们自然有证据。”
“我不知道!”这回轮到李曜战死死的盯着鱼谦“雯雯从来不把钥匙这种重要物品交由他人,她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
鱼谦和李曜战就这么对视着,足足五秒后,鱼谦轻笑一声坐回了座位
“那真可惜了,我以为你会知道呢。”
“那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回去了。”李曜战把杯子举到嘴边却没喝到,不知何时已经喝干了,干脆的放下杯子表达了离开的意思。
“哦当然,感谢你的配合,如果有新的进展我会再联系你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伴随着恶狠狠的语气,李曜战心里想着你个丧神可千万别再找我了,这个倒霉咖啡厅也再也不想来了,拿起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鱼谦等李曜战走出咖啡厅之后,偏过头淡淡的问柏天清
“小柏,收好了吗?”
“好了鱼叔。”柏天清扬了扬装在证物袋里的照片“指纹清晰的很。”
“很好,我们回警局,马雯母亲今天下午应该就到s市了,明天拿了化验报告我们去见见她。”
“鱼叔,你说这个李曜战就是幕后黑手?”柏天清压低声音问道
“周六潜入案发现场的必然是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谎,不过马雯的死恐怕和他关系不大。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况且我总觉得这里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会不会那个快递非常值钱?图财害命?”
“也未见的,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回去比对了指纹,拿到了铁证再慢慢沟通他也不迟,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鱼谦略顿了顿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
第十八章 梦靥重现
李曜战走出咖啡厅,径直向家中走去,阳光照在身上竟让他浑身阵阵发冷,和料峭春寒带来的透骨寒意不同,那是从心中迸发出的寒意,仿佛周围温度都被他降低了。如果说和鱼谦见面之前李曜战还是个懦弱的富家子弟,此刻他却如同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凶神,满脸的扭曲狰狞。
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避之不及。他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到,当自己最后关头拒绝了向警方吐露实情的那一刻,仿佛一个陌生的人格占据了他的身体。
“绝不可以让警方知道那块岩片的存在!”
这个念头伴随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脑海中,身体如坠冰窖,脑中却烈焰奔腾。李曜战就带着这股子神佛披靡的气势一路走回了家。
直到回到房间把衣服摔到地上,疲倦才山呼海啸般席卷了全身,那股气势散去后,恐惧和不安又重新溢满这个可怜男人的内心。李曜战把自己埋进床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不是自己的行事准则。苦思良久突然惊觉:问题就在那块岩片上!
想到这,他急忙从电脑桌中翻出了那块岩片,躺回床上细细的端详起来。和那天看起来没什么并没有什么不同。尽管一再努力想从中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但是无奈怎么看就只是一块画着不明图案的岩片罢了。渐渐的,李曜战感觉困意袭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睁眼,熟悉的浓雾弥漫在天地间,静谧肃穆的气氛压在了李曜战的心上。伸出手摸一把,黏稠的浓雾随之翻滚,在指尖留下渗人的滑腻感。没想到这个时候又回到了这个梦境,一丝兴奋浮上心头。
“也许又能见到雯雯了!”
带着这种期望李曜战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尽管周遭一如既往的深幽寂静,但是这次毕竟已经是第二次了,心中多少也有了一些准备,不像第一次那样慌乱。加之终点那个神秘祭坛上疑似马雯的少女也大大振奋了他的精神。在这幽暗压抑的空间里倒是生生走出了一种龙行虎步的感觉。
若说上次他是孤独的俄狄浦斯,那么这次他就像穿行在地狱中寻找欧律狄刻的俄耳普斯,充满着勇气与希望。在不知多少次拂开面前一成不变的浓雾后,视野豁然开阔,在淡蓝色的天辉中,那条静谧的小路依然闪着柔和的银光,恰如未曾开拓的处女地,看不到任何前人留下的痕迹。这片天地是如此的祥和美丽,虚幻中透着细腻的真实,即便第二次见也让人难以置信这只是一个缥缈的梦境。
李曜战压抑不住翻涌的思念,大步在如玉的小路上奔跑起来,边跑边喊着
“雯雯!雯雯!你在哪里?”
声音在这片空旷的世界里盲目的飘荡,尽情的舒展,最终缓缓的消散在虚空中…
很快,那座花岗岩堆砌的祭坛就出现在面前,李曜战毫不迟疑的攀上了上翘的小路,抓住祭坛边缘骨质的复杂装饰,踏上了祭坛上那个汉白玉拼成的巨大广场。放眼望去,眼中的景色和记忆一点点的重叠起来,在如雪的坛面延伸而去的中心处,那道巨大的黑影依然稳稳的扎在那里,一切就像上次梦中一样,不同的是这回没有了那道指引自己的熟悉的声音。
远处疑似缺口的地方被浓雾笼罩
着,这时他才发现与之前相比,这次祭坛上飘散着入口处一样的迷雾,只是明显要淡的多,就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雯雯?”李曜战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迈着轻盈的脚步向祭坛中心靠近,随着距离的拉近,那道巨大的黑影愈发的清晰,祭坛中心处一片小小的空地上,一道纯净清澈的天光微微倾斜穿透层层迷雾如舞台聚光灯般直射而下。待近前仔细看去,一名身披薄纱的妙龄少女正双手合十拢在胸前仿佛在虔诚的祈祷。
天光照射下,少女白皙水嫩的肌肤在薄纱下纤毫毕现,散发着融合了神圣与清纯的圣洁光辉。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不忍心出声打扰这美好的画面。
“雯雯…”李曜战轻轻的呼唤着,一点点的向少女走去,心中却涌起一阵愧疚。昨日下午和孟浮笙的一场巫山**让他此刻颇感羞愧,但一想这只不过是自己思念过度而产生的一场梦境,花花公子的基本素养轻松的帮助他将这份微不足道的羞愧抛在脑后。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声,少女慢慢的抬起头,缓缓的睁开了那双摄人心魄的动人明眸看向李曜战,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朱唇轻启柔柔的说道
“曜战…”
李曜战感觉自己全身都酥软了,在幽蓝的天光中,印入他眼帘的赫然正是马雯!但他从未见过马雯如此的清丽。轻薄如水的纱衣下,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白皙无暇的肌肤,丰润饱满的诱人隆起,修长迷人的脖颈,精致典雅的面容,尤其是那双清澈如玉湖的双眼,直让人沉醉。此刻的马雯美丽的让李曜战感到陌生,仿佛褪去了俗世的外壳,美超脱尘世不可方物。
他仿佛着迷一般伸出双手向前走去,少女的双腿似乎跪坐在一个高台上被迷雾遮拢着。李曜战探手将少女狠狠的抱在怀中,感受着温润的肌肤与自己贴紧,抚慰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对不起雯雯…对不起…”
李曜战收紧双臂,仿佛害怕下一秒一切就如梦幻泡影般烟消云散。他将脸紧紧的贴在马雯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这短暂而又虚幻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些天,马雯的死成为梗在自己心头的一颗刺。他放荡的人生经历中,早就残存无几的悔恨和愧疚这些天来却不屈不挠的在他心头缭绕。当鱼谦告诉他那个电话是马雯生前最后一个拨出电话的时候,他便不由得为自己当时的薄情而羞愧。
对于他来说,感情早就是一场场肉与欲的游戏了,也许只要听到马雯对他说句没关系,给他一个单纯的微笑,他就可以轻松的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可偏偏这个一度让他心动的女孩自那天后再也没法对他说出一句话了,这份羞愧便如荒原上的一粒星火,迅速的发展壮大,烤炙着他本以为没有的良心。此刻无处诉说的情感恰似决堤般洪水般喷涌而出。哪怕在梦里,哪怕只是一场幻想,他无比渴望听到马雯对他的心灵进行赦免。只要一句,只要一句“这不怪你啊”就好。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少女轻灵柔美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雯雯,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当时那么害怕,如果我在s市的话,我一定会立刻飞奔过去…”李曜战解释着,辩解着,只等少女说出那句台词
“不,你错了曜战,没有必要害怕,我找到了一把
钥匙,我们见证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少女的声音陡然昂扬了起来,透着一股狂热的力量。
“世界的真实?”李曜战一愣,直起身子,两眼正和跪坐在高台上的少女平视。他抓住少女娇嫩的双肩仿佛打量陌生人般看着她,那股熟悉的感觉正在消散
“你在说什么呀雯雯?”
“钥匙!我的父亲给我寄来的是一把钥匙!我们打开了愚昧的镣铐,我们拥抱了永恒!我们将成为真理的交响曲上两个不朽的音符!”少女的声音愈发激昂,澎湃的热情似火般升腾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雯雯,我是说…”李曜战突然顿口,他想起了一个人,他想起了那个和他在咖啡厅约见的那个自称普罗米修斯的男人,那个男人说他取得了钥匙,并预言了他和马雯的再见。此刻这一幕就像一场拙劣荒唐的惊悚话剧,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绑在第一排的观看者。
“看哪!曜战!我们将化为灰烬,然后在神明的怀抱中获得永生!”
少女柔软的躯体突然化身一道矫健的身影飞腾起来,原本静谧肃穆的世界猛然间狂躁起来,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的扫过天空,幽蓝的光线碎成万千细屑在空中飞舞盘旋,如隆隆战鼓般的雷鸣响彻天地。浓雾在剧烈翻滚中向虚空中迸散,就像魔术师粗暴的扯开透明鱼缸上的黑布一样,一切都以其最真实的姿态展现在李曜战的眼前,而倒映在李曜战双眸中的马雯根本没有下半身,自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延伸出的是一根粗大丑陋的触手。在他惊恐扭曲的目光下,那跟触手向空中猛的扬起,布满利齿的吸盘蠕动着,喷吐着酸臭的毒液,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而顺着触手向空中望去,李曜战的认知彻底崩塌了……
与马雯相连的触手不过是空中狂舞着的千千万万条触手之一,这些触手都从插入祭坛表面的巨大而丑陋的肉 柱上延伸而出,而这块缓缓蠕动的肉 柱只不过是从一个土黄色巨足上延伸而出的几万根“脚趾”中非常小的一根,这只土黄色的骇人巨足覆盖了李曜战的整个视野。足底就像是一片肉质的天空,不停的分泌出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粘液向下低落,砸出雷鸣般的巨响,四散迸射映亮了这片虚空。
而在李曜战目力不及的地方,无数的巨足撑起了一个同样土黄色的鳖状肉质身躯,如同溃烂般的肌肤不断的喷射着遮天蔽日的腥臭脓血。每一只巨足抬起都伴随着刺耳的尖鸣,如同一根贯彻天地的巨型钉子划过毛糙的玻璃,每当落下无数的“脚趾”肉 柱就被重压碾碎,喷溅的血肉在大地上掀起一股墨绿色的血肉浪潮,而在这腥臭的肉海中无数新的肉 柱筋结生长顶端裂开一张布满獠牙的巨口咬到巨足上,重新成为巨足的一部分。每次起落,那大到无法形容的肉质身躯仿佛都在忍受无尽的痛楚,虚空中传来难以形容的,饱含着疯狂,痛苦,绝望,挣扎,暴虐,愉悦,歇斯底里的巨吼
“tooooooobeeeeeeeeeyaaaaaaaarrrrrrrr!!!!!!!”
无可比拟的声浪超越了人类的感知,李曜战整个人如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舢板上,脆弱的神经似飓风下的枯草被撕扯抛散,再难忍受这非人的折磨,不禁伸出双指狠狠的向自己的耳朵插下去…
第十九章 回忆梦魇
尽管塞住了耳朵,但是那难以言喻的恐怖声浪仍然如巨轮般碾过李曜战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如破天巨钻般的气势向他的脑海中扎进去,肆意撕扯着脆弱的神经。
李曜战张嘴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被声浪压碎的内脏碎片从口中喷涌而出,大脑里一支狂暴的乐队演奏着癫狂的曲目,似是对天空中漂浮的巨型怪物发出赞颂又似是对无数哀嚎的灵魂进行诅咒。暴涨的颅内压把血液从七窍中激射而出,脆弱的耳膜瞬间爆裂开来,然而那令人癫狂的声音却无休无止如篆刻般清晰的印入脑海。
绝望之中两指疯狂的向耳朵内挖去,穿过破碎的耳膜勾住了半规管,把耳蜗连同神经粗暴的扯了出来。但是那充斥天地的狂猛至音洗礼着全身,扯动着全身的肌肉骨骼和那难以言喻的音节一并振动癫狂,李曜战的脸随之狰狞扭曲着,期盼着下一刻从这可怖的梦魇中惊醒,可这令人绝望的无间炼狱却迟迟不肯破碎,理智被疯狂的从脑海中剥离。
伫立在高处的“马雯”眼帘微垂看向在痛苦中挣扎的李曜战,流露出悲悯的目光。少女被薄纱覆盖的柔嫩肌肤依然散发着温暖圣洁的光辉,在这暴风雨般的折磨下如一座引向温情的灯塔,如果不看下半身的话,简直是一副完美的圣母像。
马雯扭动黏稠可怖的触手状下体向李曜战蛇行而去,转眼之间就将其缠绕起来紧紧的裹进怀中。李曜战感觉自己被一条粗大冰冷的触手狠狠的缠绕起来,巨力挤压着自己的双腿就像要把其攥碎一般。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轻的拂上自己的双颊,他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集中起早已涣散的两眼,马雯带着恬静微笑的脸庞浮现在面前。
“雯…雯…”李曜战发出如金属摩擦般的声音
“曜战,我好高兴,你来见我,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我们将为伟大的¥&贡献我们的一切,而¥&将会赐予我们一切!”马雯的语气就好像在明媚温暖的春光中,抱着自己的男友撒娇卖萌一般
“你…说什…么…”李曜战努力的想通过马雯的口型和双手传到下颌的振动来分辨出她在说什么,然而无论如何他也理解不了马雯话语中的含义,很快自己短暂的清醒又被声浪淹没了……
马雯不待李曜战多说,欺身近前吻住了他,忘情的吮吸着他已经痉挛的舌头。而正处于无尽痛楚中的李曜战无心回应,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疯狂的梦魇。而下半身传来的冰冷湿黏的触感直令他反胃,尽管胃早已碎了,自己能做的就只剩在这绝望的痛楚中无限的沉沦…
……
“他爹,你把水拿给我。”穆托娜淡淡的对坐在自己对面的丈夫说道。
“诶诶,好,面泡好了,你吃哪个?”男子憨笑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找着水瓶,一边抬头问她
“我没什么胃口,先放在那里吧,一会儿我再吃。”
“一会儿面就泡发了,没法吃了,快吃吧,现在刚刚好。”男子手上不停嘴里不停的絮絮叨叨“这人是铁饭是钢啊,不管怎么样这饭得好好吃,你要没有胃口我去餐车给你问问有没有粥啥的?你喝粥不?”
“你把面拿给我吧,我吃点。”穆托娜无奈的叹了口气,在男子的憨笑中接过了面。男子又殷勤的扭开了水瓶放在了桌板上。
“慢点喝,还有点烫嘞。”
“嗯。”穆托娜随口答应着,
用叉子轻轻翻弄着方便面,升腾起的浓烈泡面味道让她感觉十分的反胃。
三天前她接到了s市公安局的电话,声称她的女儿意外身故了又联系不上她的前夫,所以需要她来配合一下调查,处理一下后事。
她当时第一反应这是骗子的电话,倒不是说电话对面的叙述有什么明显的破绽,而是下意识的自己打心里不想再和那段埋入心底的婚姻再发生任何关系。两人离婚时马雯对自己说的话像钉子一样嵌在心里。
“妈妈,您真是一个绝情的人!”
直到今天回想起来,穆托娜心头仍阵阵的痛。当时的马雯不明白,即便父亲再怎么过分,可自己的母亲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已经明显有些无法照顾自己的父亲。最终马雯拒绝和自己走,选择留下来和马远一起,未必不是存了你在这种时候抛弃了父亲,但是我决不会如此无情的赌气想法。可是那三年读着寄宿制高中的女儿马雯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三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自忖自己不是什么有着崇高精神的圣人,但是如果马远身患绝症卧床不起她愿意就此照顾前夫的下半生。她不是如马雯所想的那样,只是因为马远一时的鬼迷心窍就急着抛夫弃女去寻找更好的生活,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描述那三年地狱一般煎熬的日子。就如同身处一场沉默的惊悚剧里,围绕着自己身边的是最恐怖的梦魇。无数怪事发生在她的生活中,开始只是莫名奇妙的丢失一些物品,自己刚刚收拾好的衣服转眼间就出现在别处,而后怪事越来越多。
诡秘的声音,自己开启的门窗,冰箱里突然出现的极致腐烂的食物,死在客厅里的乌鸦…一桩桩一件件,找不到原因,想不出解决办法。而马远对此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这些频发的怪事是正常的,而自己倒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了。如果说这些事情还只是带来了惊吓,那么马远的态度则伤透了自己的心。
在发现自己的抱怨都毫无作用后,穆托娜也认了命,就像无数被婚姻束缚的中年妇女们一样,她习惯了忍受痛苦。她们这代女性的坚强不仅超越了旁人的想象很多时候甚至超越了她们自己的想象,那些婚前还在双亲娇生惯养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婚后却能拿起菜刀,在案板上冷静的肢解大块大块的沾着血水的生肉。在生活的苦难和挫折面前,她们总能展现惊人的韧性和忍受能力,用看似纤柔的肩膀担起沉重的负担。
但是就算是最坚强的女人,她心中永远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柔软和脆弱,那既是她在困难面前坚持下去的勇气之源,也是她的弱点。对于穆托娜来说,她心中的那份坚持就是她曾骄傲不已的丈夫和女儿,她无比眷恋的那个温馨的家,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所以即便是丈夫痴迷于虚妄的邪说,她还在坚持维系着这个脆弱的家庭,默默期待着丈夫浪子回头的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马远一脸狂热的对她说,自己要卖掉印刷厂和房子,去追寻真实。
“那我和雯雯怎么办?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她早已习惯了马远的癫狂,疲倦的问到
“这不重要,娜娜,这不重要!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我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伟大!你这个时候还在想你和雯雯住哪?去想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马远不耐烦的说道
“可是我们总要有个地方睡觉啊,你卖了印刷厂,光靠我的工资也不够日常生活呀
,雯雯马上高考了,上了大学花钱的地方更多…”
“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每次和你说正经事,你就要说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这些事都不重要!都不重要你明白吗?你要是对这些破事感兴趣,你就尽管滚去弄,但是我在和你谈正事的时候,你不要提东提西的去搅乱话题!”马远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
“那随便你了。”穆托娜早就习惯了丈夫的疯癫“但是我警告你,家里的财产有我一半,就算是离婚了也有我一半,我如果不同意印刷厂也好,房子也好。你一样都卖不掉。”
“你再说一遍!”马远阴寒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我说,你一样也别想卖!”穆托娜火气也上来了,马远对女儿冷漠无情的态度激怒了她
“那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拦着我卖了。”马远陡然说出了令她毛骨悚然的话语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穆托娜被丈夫的话惊出一身冷汗“马远你说的是人话吗!”
马远冷冷的凝视着自己的妻子,不发一语,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马远,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还有点良心吗?”等了许久都不见丈夫言语,彻骨的寒冷沁入心底。丈夫冷漠无情的言语伤透了她的心。而马远对妻子的伤心的质问置若罔闻,起身走出了家门…
当晚穆托娜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抱着枕头哭了几通,筋疲力竭的睡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走进了卧室,迈着沉重的脚步站在了床边,她茫然的睁开双眼抬头却对上了一双血红的充满仇恨的双眼。
“啊!!!”她惊叫连连,手忙脚乱的按亮床头灯,站在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阴寒的盯着自己的马远
“你…要干嘛。”穆托娜双唇颤抖的问道
马远如雕像般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床头灯暗黄的灯光照在穆托娜苍白的脸上,眼角还未干透的泪痕折射出晶莹的色彩。马远整个上半身都隐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不甚清晰,唯独那双眼睛,冷的不似人眼,更像冷血的爬行动物的眼睛,扫过穆托娜的肌肤令她觉得微微的刺痛起来。
“我来看看你。”长久的沉默后,就在她濒临崩溃要哭喊出声的那一刹那,马远咧开嘴冷冷的回答到,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这么晚了你去哪?”穆托娜焦急的喊道
“我去厂里。”远远的飘来一句回答,沉重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只剩下穆托娜一个人躺在床上惊魂未定,听着自己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声在空旷的卧室中回响。甫一喘匀气息,她一跃而起把房门全部从里面反锁上了…
“咋,不和口嘞?咋不吃呢?”丈夫关切的话语惊醒了她
“哦没事,想起了些事情。”骤然从回忆中惊醒,她随口敷衍到。抬头看去窗外的树木向后飞掠,高铁列车正快速而平稳的向s市飞驰着,那些不快的记忆就像前方的风景箭射而至,在她面前略一闪现便向后方继续狂奔,给她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惆怅。她知道动的不是那些风景,而是飞速逃离的自己。
可是,那些记忆就稳稳的伫立在那里,不管自己跑的再怎么快,把再多的痛苦抛在身后,仍有更多的痛苦在前方等着自己。
而这趟旅程的终点,则是更新的,更加痛苦的,回忆…
第二十章 警局交流
“穆托娜,穆姓,原满族乌雅氏,这是正黄旗啊,搞不好是个皇族后代呀鱼叔。”柏天清捧着资料大惊小怪的呼喊着
“正黄旗?我还五子棋呢,大清早亡了。”鱼谦对此嗤之以鼻“我倒是觉得马远年轻的时候能从千里之外拐个媳妇回来有点厉害。”
“那时候不少知青下乡,都在当地接了婚吧?”柏天清对那段历史并不了解,兴致勃勃的问道
“就是从马远的年龄推算,他也不可能是当年下乡插队的知青,他档案里也写的很清楚,他没插过队,再说了就算下乡插队谁会从咱这一口气跑到东北啊。”鱼谦手里翻着的正是马远的档案复印件
“那他们那个年代,跨越半个中国走到一起,可不容易啊。”柏天清不由得感叹道
“马远的大学是在北方上的,估计是大学时代走到一起的吧。”鱼谦丢下早就翻烂的档案,把双手交叉搭在脑后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瘫到椅子里
“愿意跟着马远跑到南方生活,这感情可够深的,这婚离的也太草率了吧……”
“过不下去就离婚了嘛,这有啥奇怪的,而且女儿都考上大学了,也没啥顾虑了。”柏天清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以为那个时代的人都和你们这代小崽子那么开放呀,马雯的母亲定居异地,周围也没个叔伯兄弟,你当离婚再婚那么容易。”
“鱼叔你不也离婚了嘛,我觉得你们那代人也挺开放啊。”
“……”
“鱼叔,你怎么不说…”柏天清一扭头瞅见鱼谦黑着脸盯着自己,忙把嘴闭上低头对着资料一阵猛翻。很快他就觉得后脑勺被两道凛冽的目光刺的头皮发麻。
“我的情况有些特殊。”鱼谦粗着嗓子没好气的说道
七点后的警局,除了值班人员其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此时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人。听到回应的声音,柏天清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憋了多天的好奇心压过了鱼谦在他心中竖立起来的淫威,忙搬过一张椅子反放到鱼谦对面骑坐上去,一脸期待的问道
“鱼叔,是不是和那天开会的时候提到的,十年前的案子有关系?到底是啥案子您给我说说呗?”
“嗯?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我问他们,他们都支支吾吾的不说。”
“那你就跑来问我?”
“鱼叔,不是你教我的嘛,身为一名刑警,有问题就该拿出笔记本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那,你猜猜看为啥你问小刘他们,他们都不敢告诉你呢?”鱼谦冷冷的反问了一句
“这…他们不太了解具体情况?”柏天清小心翼翼的回到
鱼谦看着对面抱着凳子靠背探头探脑一脸好奇宝宝的柏天清,不由得被气笑了。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老了和年轻人有了代沟,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思维跳脱。正常情况下会在这种气氛中继续问下去吗?
“你就这么想知道?”鱼谦满脸的无奈
“大家都知道,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告诉我,我能不好奇嘛……”柏天清嘟嘟囔囔的说道
鱼谦点起一根烟缓缓的吸了一口,长长的吐了出来,眯着眼睛透过缭绕的烟雾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平时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焦点,透着一股浓浓的的哀伤与迷茫。就在柏天清耐不住寂静的氛围张嘴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鱼谦突然
开口说到
“十年前,我女儿,死了。”
“鱼叔你要是不想说我…”柏天清的话语戛然而止,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此时又同时结束。就像在夜里悄无声息飞驰的汽车,突然迎头撞到了另一台车。一声剧烈的轰鸣之后寂静的夜变得更加寂静了…
“鱼叔我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柏天清尴尬的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安静。
“现在知道了?”
鱼谦还是那副仰望星空的造型,烟雾渐渐飘散,在日光灯照射下无数细小的颗粒在空中盘旋漂浮,拥簇着沉思中的鱼谦,平添了几分朦胧的虚幻感。时间的表盘被悄悄的拨回那个清晨,记忆又撕开淋漓着鲜血的伤口流淌出来。时间从未抚平这个男人内心的伤痛,相反,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操起名为愤怒的长刀在伤口上来回切割,他细细的品味着这份透彻心扉的痛苦,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将事实查个水落石出。
他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这份痛苦的记忆,他冷硬的拒绝着别人的同情,亦对所有安慰之词充满厌恶。他像酿酒一样在心中酝酿着这坛苦酒,这是他人生唯一的目标,也是他那旺盛到骇人的精力之源。如同凯尔特神话中的复仇之神瓦利,他抛弃了所有的情感与理智,仿佛生来就为了将复仇的利箭射入霍德尔的胸膛。
“那鱼叔…您女儿的案子和马雯的案子有关系?”柏天清咽了口吐沫又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有。”
“您女儿也是死于意外?”
“是自杀。”
“那具体哪些地方不正常呢?”柏天清感觉自己终于要揭开那段尘封已久的秘密了
“这不重要,过去那么久了也没有可查的线索了,现在我们要把精力放在马雯这件案子上,今天下午马雯的母亲穆托娜应该到了s市了,明天早上会先带她去殡仪馆确认马雯遗体,之后就会来警局处理马雯的后事。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结案,待到遗体火化遗物被带走之后,我们就是想查都没得查了!明天是场恶仗!”
仿佛突然间惊醒一般,鱼谦猛的坐起,锐利的目光重新在瞳孔中聚集,蛰伏的复仇之神挥舞着锋锐的镰刀又在这副躯体中觉醒了
“有空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如把手头要办的事情办好。一天尽想些有的没的问东问西,穆托娜的资料背熟了吗?”
柏天清苦着脸,这话题被叉开了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顿训,看来今天是别想问出更多了。举起手里的资料对鱼谦说到
“都记熟了,另外鱼叔,办公室里不让抽烟。”
“没人看见,就不算抽了。”鱼谦用两指捏住燃烧的烟头下方,顺手在花盆边碾灭了烟头。屈指一弹半截烟头顺着窗口划出一道圆润的抛物线隐在了黑暗中。快手快脚的收拾了皮包,鱼谦起身对柏天清嘱咐到
“小柏你赶紧回家吧,把手头几分资料记熟,明天早上我先去取化验报告到殡仪馆,你记得十点前把相关资料录进我硬盘里,在办公室等我,别睡懒觉早点来知道了吗?手机24小时不要关机,随时保持联系通畅。”
“知道了鱼叔。”柏天清起身也开始收拾东西
“我送你回家?”
“不用,也不顺路,我坐公交回去,也不远半个小时就到家了。”柏天清推辞到
“嗯,那我先走了。”鱼谦也不多废话,转身走出了办
公室,走廊里传来他标志性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难怪鱼叔的硬盘里,装着那么多奇怪的案件记录,十年前的案子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啊。”柏天清支棱着耳朵听到鱼谦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又坐回椅子中陷入沉思。尽管鱼谦只是把柏天清当作一个不甚重要的“工具人”,实际上柏天清想的要远比鱼谦以为的深远的多。他只是初次接触刑侦工作,许多专业知识不甚熟练而已,但是他本身并不仅是个热血的中二青年。
相较于被复仇的火焰炙烤着心智的鱼谦,他的思维更加的冷静也不受制约。他不明白鱼谦口口声声说的“一摸一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但是他却抓住了一件鱼谦刻意回避的问题:如果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谋杀,那么行凶者的动机是什么?
那天的案情分析会,之所以大家对鱼谦这个大队长的质疑装聋作哑,现场毫无第三者的存在证据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而另一个原因在于大家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犯罪动机。
案发当天现场调查和人际关系排查同步进行,但是收上来的情报实在没什么价值,马雯的人际关系简单到直白,虽然有过多段感情但是都是快开快结,也没传出什么藕断丝连的绯闻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而李曜战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充其量也只是个较为富裕的本地中产阶层。况且两个人一个花花公子一个趟过男生河的女大学生,怎么看也扯不上什么婚姻关系巨额财产纠纷。
而家庭关系方面,改嫁山东的母亲,四海漂泊行踪不明的父亲。再加上三年前就被变卖掉的工厂地产,恐怕再难找出几个家庭关系比马雯更加白净的人了。母亲的亲戚远在东北,而父亲的宗族又在乡下,变卖资产后也断绝了往来。也看不出有什冲突的可能,甚至马雯死了他们都不愿意来接手处理后事,拒绝和马远一家发生任何联系。
看下来最可疑的也就是那些马远从海外寄来的包裹了,这三年来这些断断续续邮寄到马雯大学传达室的包裹,无一不是些粗制滥造的低劣纪念品,也包括不少恶趣味的标本。要说这些东西诡异是真的诡异,可要说有什么价值……柏天清不由得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他在想等马雯毕业后,和女儿互不联系的马远再想给马雯寄东西,该寄往哪里呢?
还是说,马远确定,四年的时间足够自己结束邮寄的行为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最后一次邮寄的结果是否也在马远的预料之中呢?如果那个周六潜入案发现场的神秘人真的是李曜战,那么他为什么要潜入现场?他真的在下水管道中取走了那件神秘的邮件吗?他又和这一切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柏天清觉得,在这巨大的拼图上,漏了很重要的一块。马雯的死如果是意外那么一切都很好解释,但如果不是意外,那么马雯的死在某人眼中必然有着重要的意义,而这个意义显然不是能够被常人所理解的。鱼叔拒绝承认这是一场意外,固执的说有疑点需要调查,可却刻意的忽略掉重要的作案动机,自己私下里几次和鱼叔对作案动机的推演也被敷衍过去。显然鱼叔知道些什么也许是不能也许是不想对他说。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作案动机必然是不同寻常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鱼叔口口声声宣称此案和十年前他女儿的死是同一种类型。
柏天清抬起头,明亮的双眸中闪着光。
“也许,那个不可言说的作案动机就藏在十年前那件自杀案里!”
第二十一章 再回故地
穆托娜缓缓的走下火车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湿润阴寒的空气瞬间浸润了她的肺部,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她心中缓缓酝酿。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片伤透了心的土地上。而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无比平静,这片承载了她最宝贵的青春与记忆的土地,又以一种犹如故乡般的温暖缓缓的包裹了她疲惫的心灵。她曾无比热爱这片土地,因为这里曾有她最爱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三年前她带着悲哀和绝望离开这片土地,三年后她再次回到这里却是因为一场更大的伤痛。
“终于到勒。”男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着穆托娜走下了火车。她伸手想取过几样替丈夫分担一下,男人横过手臂把行李护在胸前
“你莫动,莫动,不重嘞,轻着呢。我这拿着刚好。”
穆托娜看着憨笑的丈夫,也勾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暖意。
她再婚的丈夫王庆是一个憨厚敦实的山东大汉,就像鱼谦猜测的一样,穆托娜和马远离了婚之后,在s市举目无亲,十分艰难。马远自从着了魔,马家的亲戚都不想和他沾上关心,加之马远变卖资产之后,连族中那些觊觎他家资产的穷亲戚也果断的断绝了往来。且不提捞不出油水了,若是疯子马远来借钱,不借面子上过不去,借了岂不是摆明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之后马远远赴重洋马家的亲戚们着实送了口气。对穆托娜的存在就更是视若无睹了,离婚后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也甚嚣尘上。当初马雯一家收获了多少羡慕那么此刻,就变成讽刺和嘲讽加倍的在暗处欢快的流淌。当面扭着鼻子挤出眼泪安慰她,转身在她背后,她的痛苦经历则在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中游荡在乌沉沉的夜幕下,她有多痛苦,那些品咂着她的经历的人们就有多愉悦。
人们就像牛一样躺在阳光照不到的树荫下,去反刍着周围人的不幸,来从那些掺着胆汁的苦草里,榨出最后的养分。尤其是看着幸福的人遭遇不幸,能榨出更甜美的渣滓。
可穆托娜不想回东北,那是她的老家,也是她和马远幸福的游轮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浸透着自己和马远之间的美好记忆,也留下了她不顾家人劝阻毅然远赴他乡的决绝。她的父母已经离世了,那里的家也早已是个空壳,穆托娜走出民政局时才发现没有什么巨轮是永不沉没的,就算是极尽奢华的泰坦尼克也撞到了冰山。她本以为找到了终身的依靠,然而回首往昔却发现自己半生漂泊竟落得无一处立身之地……
她带着离婚析产的钱漫无目的的旅游,向着北方缓行。她抗拒着却也靠近着记忆中的那片白山黑水,直到路过山东时结识了王庆。
一切就像烂俗的青春文学作品一样,不同的是两位主角却不再青春。她虽徐娘半老但却风韵犹存,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细密的皱纹,也将少女不会有的成熟风韵慷慨的馈赠给了她。苦难折磨着她的身心,也给了她洗尽铅华后的美。她虽穿着朴素的衣裙,但却透着少妇独有的端庄。
当王庆在泰山脚下的旅游景点看到穆托娜的那一刹那,这个敦实的汉子感
觉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的心。那是他四十多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的力量。在他单薄的情感经历中,他一直以为自己爱那个父母为他张罗的妻子,他们举案齐眉,他们相敬如宾。她为他操劳半生,为他诞下一儿一女。当她因白血病去世的时候,王庆一度认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但是此刻,他明白了,他看着站在山道旁微微仰头啜饮着清水的穆托娜,他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是爱情。他以前体会的不是爱情,那充其量只能叫做尊重。而此刻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那份患得患失的窘迫感,那双目不转睛的双眼,在自己每一寸肌肤没一声呼吸中雀跃着的情感才叫作——爱情!
他看着穆托娜在微风中浅笑,也看着她眉宇间那掩不去的哀愁。他做了他今生从未做过的事,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笨拙的走上前去,磕磕绊绊的搭着幼稚的讪。穆托娜惊讶的看向这个向自己搭话的男人,搓着双手结结巴巴的扯着天气和风景。她伤痕累累的心有那么一瞬竟感到有一丝丝的温暖。
她保持着委婉得体的态度,她受了太多的伤害,她清楚的了解什么叫痛彻心扉,所以她也不愿别人受到伤害。她小心翼翼的回应着这位向她表达善意的陌生男子,但是王庆却错误的理解了穆托娜的善良,就像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一样,他变得又蠢又傻,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她不讨厌我那一定是喜欢我”这句魔咒。
当王庆干巴巴的搭讪很快就因为不善言辞而告终的时候,穆托娜也巧妙的结束了话题两人就此分别。穆托娜带着一份来自陌生人的温暖离开,而王庆则带着她也喜欢我的幻想痴痴的凝望着穆托娜的倩影渐渐消失在攀爬泰山的人群中…
故事如果到这里为止,那么只能说这是一场带着中年人浪漫情怀的美好邂逅。王庆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可是天意却是一个淘气的顽童,既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在不经意间带给人们惊喜和感动。
当晚上穆托娜迈进泰山脚下的餐馆的时候,系着围裙从后厨走出来招呼的店长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山脚下偶遇那个陌生男子。这份带着点温馨的的奇妙重逢不经意间震动了穆托娜厚厚的心防,而王庆却感觉命运在推动着自己奔向这份注定的姻缘,那种难以言说的带着酸涩的甜美心情充斥着他的心房。
“你,你要吃的什么?”王庆按耐住内心的喜悦,激动的问着翻看着菜单的穆托娜
“两个家常菜就好。”穆托娜和上菜单微微一笑。王庆忙奔向后厨…
十分钟后,一盘酱炒鸡蛋,一盘尖椒牛柳和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被王庆端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未像今天这样想要做好两道菜,当他翻炒着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锅铲滑入了油锅中,跟随着牛柳一起煎熬着,成熟着。
也许爱情真的是最好的调料,穆托娜吃过一盎司上百美元的鱼子酱,也在s市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吃过精雕细琢的粤菜,在她婚姻的前半程里也曾有过与马远无数梦幻般的美好。然而此情此景,两盘北方最常见的家常菜却给她脆弱的心防打出了最致命的一击,那三年噩梦般的生活,地狱般的精神煎熬,离婚
后周围人的白眼和耻笑,女儿对自己的误解和指责。离开s市一路走来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孤苦伶丁。这一切化作一道道厚重的堡垒包裹住了她伤痕累累的心。
可是人既不会生来坚强,也不会渴望坚强。如果可以,谁又不想在童话中睡的安详呢?越是遭受苦难紧闭心扉的人,越渴望着安慰与温暖。这顿温暖简单的餐点勾起了穆托娜满腔的委屈与难过,她一边吃着饭一边大颗大颗的留着眼泪,直到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放声大哭,把这三年来满腔的苦难都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哭的涕泗横流,哭得狼狈难看。她再也端不住成熟的架子,在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餐馆,对着只有一面之缘的饭馆老板哭的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王庆惊呆了,手忙脚乱的递着纸巾,听着她含糊不清的抱怨与哭诉,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跟着穆托娜的哭声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那天之后,穆托娜在t市待了三天,来王庆的餐馆吃了三天,在第三天傍晚穆托娜打算吃完晚饭第二天就离开t市继续自己的北上旅程,顺便感谢老板这些天的照顾。然而还未及开口,王庆却穿着一身崭新的西服从后厨走出来,举着玫瑰花和钻戒单膝跪在了穆托娜的面前,王庆的一双儿女在帘子探头探脑的小声给自己的父亲打着气,餐馆里几桌食客也放下碗筷跟着起哄叫好。
“我,我,我条件不好,带儿带女的。可,可我肯干活,我不懒,你嫁给我我保证你过的,就跟,就跟那个,皇帝家女儿一样!那天听你说了那么多,我也不会安慰人,但是我保证!以后我一定让你幸福快乐,再也不会哭!”王庆结结巴巴的说着,感觉领带勒的他脖子都要断了,怎么都喘不上来气。
穆托娜看着这个穿着一身西装却怎么看怎么不合身的男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结结巴巴的说着土气的求婚词。她又想起二十年前马远向自己求婚的那一瞬间,那个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美少年,在校园皎洁的月光下念着普希金的诗词。
“你最可爱。”我说时来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
那升腾着的炽热爱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想着想着回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一幕重叠起来,她鼻头一酸,眼泪又不受控制的肆意宣泄出来,她紧紧地捂着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的爱情巨轮撞上了冰山,但是眼前这个三天前还是陌生人的男子却用他炽热赤诚的胸膛融化了穆托娜心中的冰山。
“你还是穿那身厨师装帅一点。”穆托娜放下紧捂着嘴的双手,带着满脸的泪水笑着说道……
……
此刻
穆托娜和王庆走在s市的街道上,初春时节早晚的天气尚凉,但是王庆负着行李仍走的满天大汗,他扯开衣领,漏出结实宽阔的胸膛,在寒风中飘散着袅袅的蒸汽。
穆托娜伸手挽住王庆的臂弯,虽然沉重的打击接二连三的压到了她纤瘦的肩膀上,但是此时此刻,她又找到了心灵的支点,坚强的踏着苦难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穆托娜忍住悲伤,在心中默默念着
“雯雯,妈妈来接你了……”
第二十二章 准备就绪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一般。
李曜战缓缓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担忧的双眼。
“怎么了儿子?哪里不舒服?”母亲的手温柔的覆在他的额头上,传来令人舒适的暖意,令他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现在几点了?”李曜战眯起眼睛轻轻的呻吟了一声,灿烂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慷慨的洒进卧室。
“十点多啦,早上喊你吃早饭你也不起来,你爸过来看见你抱着被子满脸难受的样子在床上打滚,怎么喊你你都不醒,头热的吓人!”母亲一脸担忧的说着“你这孩子,告诉你多少遍出门要注意身体,是不是这回出差在外面受了风寒了?回来第一天晚上就出去乱跑…”
“好了老妈,我知道了,我得上班去了。”李曜战还留着梦里的恐怖记忆,浑身透支般的酸痛,母亲责备的话语传进他的耳朵里嗡嗡嗡嗡的作响,那种针扎般的痛苦又浮现在脑海里。
“还上什么班呀,你爸给你请了假了,说你出差染了风寒,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说着拽起他的胳膊把一个体温计塞进了他的腋下。
温度计上半部分带着和刚刚额头上一样的温暖触感,看来母亲是一直握着温度计等在自己床边。李曜战紧了紧胳膊想坐起来,可微微一动立刻感觉全身上下散架了一般疼痛。简直像在非洲大草原上躺了一晚上,被一群非洲象反复踩了几十遍一样。努力了两下没一块肌肉想响应他的指挥,无奈只得放弃了爬起来的想法。
“老妈,你给我拿点水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李曜战哑着嗓子说道
“你躺好,我去倒水。”老妈掖了掖李曜战的被角停下了了唠叨,起身往楼下走去。
临近中午,气温已经不低了,李曜战缓缓的活动手指,渐渐找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感,抬手把被子掀开来。
“诶呀,你就不能老实的躺一会吗?你这孩子…”老妈端着水杯走进来正看到他起身,忙赶过来想把他按回床上。
“没事了已经,只是没休息好罢了。”李曜战伸出左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腋下的体温计滴滴滴的响了起来,母亲伸手取过体温计看了看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样,正常吧?”
“兴许是低烧呢,你今天安安心心的在家里休息一天,你公司那个叫什么王董的,你爸说他夸你这次做的好呢,托你爸告诉你今天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工作上的事了。你饿不饿?锅里给你煲的粥,我去盛一碗。”母亲接过他手里的水杯,拿着体温计又下楼去了。
看到母亲下了楼,他缓缓的抬起右手张开五指,那枚奇怪的岩片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此时李曜战平静的表情下心中正翻涌着恐怖的惊涛骇浪,虽然毫无道理,但是他回想起两次梦到马雯的过程,不由觉得无论是梦中的马雯,还是那个自称普罗米修斯的怪人,他们口中的“钥匙”八成就是指这枚诡异的岩片了。听起来虽然有些可笑,自己因为思念马雯做的怪梦和一个邪教疯子的话语竟然让他对着一枚来历不明的岩片产生超现实的妄想,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
“如果说接触了这个岩
片,就能梦到那个诡异的祭坛和马雯…”他微一沉吟,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昨天的梦太过于恐怖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梦一次了,真想念马雯那看照片就好了,梦中相见的代价未免也太高了。耳听得母亲的脚步声到了门外,他急忙把岩片塞进枕头底下,佯装在想事情。
“快把粥喝了吧,垫垫肚子,想吃点什么?妈一会儿给你做。”母亲端着粥碗走到床边
李曜战伸手结过粥碗,煲的糯烂的米饭点缀着肉丝和蔬菜碎末散发着浓郁的甜香。李曜战看了一眼立刻想起那庞大的诡异巨足跺起的滔天血肉巨浪,心中一阵阵的反胃,强忍着恶心吃了两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肠胃猛烈的痉挛着,奋力的把胃酸和胆汁从食道里向上推挤,舌头搅拌着嚼碎的米饭和肉丝把黏 滑软烂的触感传进大脑,李曜战再也忍不住,扯过床头的垃圾桶猛的吐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母亲不由得慌了手脚,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帮他把堵在食道里的东西吐出来。不仅塞进嘴里的那两口米饭,还有昨夜未消化完毕的食物残渣混合着酸臭的胃液与墨绿的胆汁狠狠的喷了出来,大量的胃酸灼痛了他的食道,李曜战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没事,就是有点犯恶心,中午我不想吃了…”终于吐尽了肚子里的东西,直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他才缓过来一口气。
“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啊,越是生病越是该多吃点东西,不吃饭怎么能行?我去给赵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不行一会儿去看看医生吧?”李曜战的母亲不由得急了起来。
“没那么严重,我这不头疼不脑热的,就是闻着肉味有点恶心。那老妈你中午烫点青菜吧,做点清淡的我吃,不想见肉。”李曜战连忙制止母亲找医生的想法,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医生。
“真的?哪里不舒服你早点跟妈说呀。”母亲还是不放心
“真的,你看我像病入膏肓的样子嘛。”
“呸呸呸,尽瞎说话。”母亲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脸“那我中午给你灼份生菜心,再冰份芥蓝,拌点菌菇。你老老实实的躺着。”
“好的。”李曜战敷衍着,看母亲出了房间,伸手去枕头底下又把那块岩片拽了出来,想起了怪人老普对他说的话,那句“我们一定会在见面的”结束语。
那个怪人可能真的知道很多事情,但是真的要联系他?虽然他满嘴疯话,但是现在看起来他可能真的知道一些什么,那天见面说的也不都是妄语,也许能够给他一个答案。但是紧接着李曜战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保不齐最后又开始劝自己自杀。反手把岩片塞回枕头底下,他又躺回了被窝,自己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
鱼谦拿着实验报告细细的看着,脸色阴晴不定,指纹比对的结果李曜战就是那个从下水道中取走了物件的人,不管李曜战在这件案子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马雯的死他不可能是直接原因。而尸检的化验报告和现场的取样检测结果,都只是佐证了之前的调查结果,没能提供任何新的有价值的信息。马雯母校的收发室的走访结果也只能证实确实是她本人取走了那份邮件,至于里面是什么则毫无头绪。现在鱼谦只希望海关抽查过这
个包裹,能从海关那里获得一点线索了。
“不够啊,能用的线索太少了…”鱼谦把报告单看完第二遍,叹了口气
“鱼队,时间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一名刑警提醒着鱼谦
“出发吧。”鱼谦把报告塞回档案袋
“给我准备一份复印件,一会小柏会回来取,咱们走吧。”
鱼谦领着两名警员驱车前往殡仪馆,一会儿就要和马雯的母亲见面了,但是现在自己手头能够摸下去的线索仅有李曜战这一条,而对于他在此案中起到的作用鱼谦多年的刑侦经历培养出的直觉告诉他恐怕没那么大。他实在不知道一会儿见了穆托娜自己该怎么和对方说,如果直言你女儿死的蹊跷恐怕是谋杀,死者家属闹将起来刘正明非杀了自己不可。可是如果就这么结案了,那些遗物中如果还藏着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线索,就全完了。
鱼谦伸手缓缓的按着自己的眉心,在心中不断推演着。两名刑警开车的开车,装死的装死,也不敢和鱼谦搭话。心知鱼谦这个大队长非要亲自跑过来做收尾工作,显然还是不甘心按意外结案,一会儿见了家属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出了什么结果鱼谦是局里有名的滚刀肉,自是家常便饭,他俩可不想跟着受这无妄之灾,眼下既不敢开口劝鱼谦,又担心鱼谦抽风拉自己讨论“案情”。两人的表情不像是去见死者家属的,倒像是他俩是死者家属,三人就在沉闷尴尬的气氛中驶进了殡仪馆。
停稳了车,一行三人大步走进接洽室,马雯的母亲穆托娜已经先一步到达了,正坐在大厅的长凳上,看到了鱼谦三人穿着警服走了进来立刻起身看了过来。
大厅里有不少人,在中国妇产医院和火葬场永远都在排着队。这个迎来人生终结的地方和迎接生命降临的地方在这方面出奇的一致,无论你费了多大力气想延缓死亡的到来,被送到这里之后家属只会希望快一点把你的尸体塞进火化炉里。大厅里的人或哭泣,或麻木,或焦躁,或无谓,有人的地方就上演着繁杂的浮世绘卷。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都蒙着悲凉的色彩,就算再不和的亲戚在这里都不得不奋力的挤出代表哀伤的泪水,作出悲痛的表情。
王庆扶着穆托娜走到鱼谦面前,开口问道
“请问是鱼警官吗?”
鱼谦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面带悲戚的中年妇女,一身得体的黑色便服,盘中一头浓密的长发身姿挺拔,与其说能看出年轻时是一个标致的美人不如说现在也有着不俗的风韵。回想着马雯的样子鱼谦很轻易的就能从妇人脸上找到相似的神韵,看来马雯很好的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是那种艳惊四座的美丽,而是一种更加令人舒服的美感,越看越耐看,站在人群中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美也越发的醇熟,透着知性端庄的气质。
相较于穆托娜,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普通的多了,一副山东大汉的敦实身材和一张朴实憨厚的脸。
鱼谦暗暗庆幸,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胡搅蛮缠的蛮横之人,心中多了几分把握,将心中的思绪暂且按下,郑重的向穆托娜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鱼谦。”
第二十三章共进午餐
“您好,我是马雯的母亲,这位是我丈夫王庆。”穆托娜和鱼谦握了手,好奇的打量这个有着南方不常见的高大身材的刑警,贲起的肌肉将警服绷的紧紧的。
“我是负责马雯案件的鱼谦,那么我们抓紧时间,先去停尸间确认一下遗体吧。”鱼谦也不啰嗦,带着穆托娜夫妇随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直奔停尸间而去。
巡值人员领着鱼谦一行来到停尸房,找到存放马雯尸体的冰柜将其拉了出来。穆托娜看着女儿的尸体,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尸体已经经过入殓师化妆过了,巧妙的遮蔽了解剖留下的痕迹,此时的马雯看上去意外的恬静安详,就像只是静静的睡了。
穆托娜以为自己在路上已经完全接受了女儿逝世的噩耗,实际上从接到电话到昨天到达s市为止,她都很好的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让自己现在的丈夫过于担心,但是此刻看到马雯的遗体,狂潮般的悲伤翻涌而上,泪水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那份血浓于水的感情啃噬着她的心,全身筛糠一般抖动着若非王庆紧紧的扶着她,此刻恐怕早就坐到了地上。
“请节哀…”鱼谦轻声安慰到
穆托娜扯着王庆的胳膊努力平衡着身体,但是阵阵眩晕感袭上来,很快她就觉得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来气。
“请问您确认死者是自己的女儿马雯吗?”一名刑警拿出文件问到
“是。”穆托娜强忍着悲痛颤抖着回答
“那请您在确认书上签个字。”刑警将笔和文件递给了过去。
穆托颤抖着接过纸笔,努力了三次仍旧抓不稳笔,鱼谦见状说道
“确认了我们就回接洽室处理一下手续吧,把死者一直这样放着也不是个事。”
“嗯。”穆托娜轻轻点了一下头,最后深深的看了遗体一眼,在丈夫的搀扶下向外走去。两名刑警还以为鱼谦会趁这个机会向死者家属灌输不要放弃调查的想法,没想到会出言说快些走手续,不由得心中舒了一口气。只要手续交接不出问题,接下来鱼谦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总归责任落不到自己头上。
鱼谦落在最后等穆托娜夫妇走出门,趁遗体被推入冰柜前掀起尸体上的衣物又细细的看了一遍各处细节。令他略微有些奇怪的是,遗体上的切口修复的如此完好,好到给他一种愈合了的感觉,不同于以往解剖过的尸体,马雯身上长长的刀口拼接的紧密细致,如果不是密密的黑色缝合线,在粉底的遮蔽下几乎看不出来。老王经手的尸体他见的太多了,刀口细密缝的也很漂亮,已经是法医中顶尖技术水平了,尽可能的把尸体缝合的完美也是法医们的职业操守。可修的这么好的尸体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这绝不是老王的手笔。
鱼谦拽住铁床示意巡值人员先别把尸体推回去,探手进衣服里仔细的将几处刀口挨个摸了一遍,巡值人员一脸震惊的看着鱼谦一手扯着尸体衣服一手在尸体上摸来摸去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记得尸体是上周五下午解剖的吧?”鱼谦把每一处刀口摸完,扭头问向旁边的巡值人员。
“是的,上周你们那边就送了这么一个件来。”工作人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尸体修补,是你们这的入殓师做的?”鱼谦问道
“您开玩笑了,我们这那个入殓师哪有这个水平,最
多就洗洗身子,简单的化化妆。这是那天正好赶上了,基督教堂的一个外国黑人牧师修的。”工作人员笑着答道
“黑人牧师?你们允许无关人员接触尸体?”鱼谦奇道
“不是无关人员,是临时工。那个黑人牧师在日本接受过专业的入殓师培训,是有执照的专业入殓师。据老员工说早先因为有信基督教的人火化之后要转移到教堂举行葬礼嘛,所以和那边有业务联系。我们才知道那个黑人牧师还是个专业的入殓师。那个牧师技术很好的,有时候遇到对遗体美化要求比较高的家属我们就会联系他,他在我们这算是挂着临时工编制的,只是不在这上班打卡,算是外聘高级技术人才吧哈哈。”
“我头一次听说还有牧师兼任入殓师的。”鱼谦一脸的疑惑
“嘛,据说是因为,来中国传教后发现中国人很讲究遗体的完整,他们牧师是要负责给信徒举行葬礼的,为了更好的传教,特意去日本做了专业的入殓师培训来为教徒提供便利。”工作人员为鱼谦解释道
“真是敬业啊……”鱼谦略略感叹道“那个牧师是哪个教堂的?”
“我记得好像叫圣安东尼教堂?您可以去问问主任,我不太确定。”
“嗯,把尸体放回去吧。”鱼谦放下马雯的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鱼谦赶到接洽室时,两名刑警已经抓紧时间把该走的手续办的差不多了,穆托娜也没有心情仔仔细细的去研究文件内容,听两名刑警介绍完案情就机械的签了字。此时她精神恍恍惚惚宛如梦中。两名刑警见鱼谦走了进来,立时紧张起来,生怕大队长发飙,王庆的处境本就尴尬,安慰的话来回颠倒几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时间屋里出奇的安静。
“手续都走完了吗?”鱼谦扭头问向两名下属
“额…快完事了鱼队,还剩遗物清单,得下午到警局清点完才能交接。”两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嗯,那下午请你们来警局交接遗物,请问有时间吗?”鱼谦问向穆托娜
王庆轻轻推了一下妻子,穆托娜睁着婆娑泪眼看向鱼谦,无声的点了点头。
“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鱼谦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对下属说道“你们两个赶紧回警局把相关手续登记一下。”
两人听得此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点头,然而紧接着鱼谦下一句话吓得两人几乎迈不开步。
“那么,两位不知方便不方便,可以的话我想聊尽地主之宜。请二位吃个午饭,顺便我想就本案的一些问题和两位聊聊。”鱼谦回过身对着王庆夫妇说道
听得此言穆托娜和王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鱼谦是什么意思。两人和鱼谦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完全谈不上什么交情,这尽的哪门子地主之宜?不过聊聊案情这件事,却是穆托娜现在切实急切地想知道的,加之之前鱼谦介绍自己是负责此案的,虽然不知道女儿是意外身亡为何负责人却是刑警,不过能向负责人亲自询问自然是最好的。
“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正好我也想向您询问一下具体情况,不嫌弃的话我们希望能请鱼警官您吃个便饭,也算答谢您为我女儿的案子一番奔波劳碌。”穆托娜忙开口回道
“你们请客我是万万不敢吃的。”鱼谦扯扯身上一年穿不了几次的警服笑道“一顿饭而已,这些都是细
枝末节,既然你们也想听听案件细节,我知道一家店离这里不是特别远,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两名刑警听的目瞪口呆,情知不妙,但是这个时候又不知该怎么办。一人开口问道
“那鱼队,您不跟我们回去了?”
“我车正好停在这里,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带死者家属去吃个饭。”鱼谦亮了亮手里的车钥匙
两个人心中叫苦,没听说车还有正好停在殡仪馆的,您老早上和我们一起坐警车过来的,您的车难不成是鬼开的?感情昨晚鱼谦就布好局了,难怪今早走手续的时候没出手。两人无奈想着就算出了岔子也是刘局去头疼,反正自己的工作完成了,也不纠结,别过鱼谦开着警车回局里了。
这边鱼谦领着王庆夫妇坐上了自己的车,刚一上车鱼谦就脱了上装扯下领带撇到了后备箱里,拿出一件夹克衫穿上,开车直奔几公里外的一家饭馆。进了饭馆鱼谦报了姓名,服务员直接把三人领到了二楼的包间中,简单的问了有什么忌口就下去了。
此时王庆夫妇才反应过来鱼谦不仅提前订好了包间连菜都点完了,想必帐也结了。这个警察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把两人给带到这里,只怕刚刚就算拒绝他也会找别的借口硬拖自己过来。想到这里两人不禁有点害怕,不明白鱼谦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不用拘谨,之所以我选择这样和两位聊案子而不是在警局里,就是因为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请二位吃这顿饭纯粹是我个人行为,并非有什么特别的深意。”鱼谦看二人明显有些紧张,忙出言宽慰到
“那鱼警官,您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我女儿的案子细节了吧?”穆托娜终于从悲痛中渐渐平复了下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从现场的调查结果来看,应该是一个意外,解剖结果也支持这个推论。我们接到报案是上周五,那天…”鱼谦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始缓缓的叙述整个案件,从15号凌晨马雯和李曜战的最后一通电话说起,一直到22号发现尸体为止,连同对期间马雯生活状态的推论都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但是关于那个神秘的邮件和之后李曜战偷偷潜入现场的事情则没有说出来。等到鱼谦说完,菜已经上齐了,鱼谦特意挑选了一些精致清淡的菜肴,颇得粤菜的精髓。
“我那苦命的女儿…”听完整个过程之后,穆托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自我和她父亲离婚之后,她很久都没有联系我了,没想到再见竟是永别…”
“你和马远离婚已经快三年了吧?期间没有和女儿联系过吗?”鱼谦奇道
“没有,雯雯因为我和她父亲离婚这事,一直对我有怨气,我离开s市之后她还生着我的气。我以为过一阵她消气了,就好了。谁知道后来她就换了联系方式,我也联系不上马远。给她的学校写信也等不到回音。可能她对我这个母亲彻底失望了吧……”话未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据我所知,你们婚姻破裂的原因在于马远吧?为什么马雯会迁怒于你呢?当时马远又做了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也许我们能找到15号后马雯失联一周的一些头绪。”鱼谦努力引导着
穆托娜拭去泪水,缓缓开口
“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第二十四章 痛苦回忆
“那么,方便和我说说吗?”鱼谦转动转盘,示意王庆夫妇吃菜,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穆托娜有些犹豫“和案情有关系吗?”
“这话由我说可能有些不合适。”鱼谦略一沉吟,认真的说到“恕我直言,您女儿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办案这么多年,这种意外都是很罕见的。刚才我也提到了,您女儿死前曾给她男友打过电话,之后一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基本就是一个‘黑盒’状况。有些事情我想我有必要先和您说清楚。”鱼谦的态度十分严肃不由得让穆托娜紧张起来。
“什么事情?”她忐忑的问道
“实际上,马雯对你的态度可能和你想的不同。”鱼谦放下筷子说道“马雯的男友回到s市当天我们就联系上了他,后来我又和他见了一面,关于马雯平时的点点滴滴我了解了很多。实际上,一开始马雯确实对你和马远离婚有些伤心,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马远不正常的地方,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和外人说的太详细。不过据李曜战所说,马雯对你为了她的学业在那种生活下还坚持到高考结束后才离婚十分的感动,也为她不当的言语而愧疚。噢,李曜战就是马雯的男友。”
“雯雯…真的…是这么说的?”穆托娜颤抖着问道
“千真万确,实际上她一直想亲口和你道歉。”
“可是…可是…为什么?如果雯雯原谅我了,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要换电话?我给她写了很多信寄到她的学校,她都没有收到吗?她为什么没有回我?”穆托娜急切的问着
“因为,她害怕一旦向你道歉,你就会发现马远没有丝毫的改变,那时你为了她一定会回到s市。你为她忍受了数年痛苦的生活,还带着误解离开,她不想再拖累你了。你寄给她的每一封信她都仔仔细细的收藏了起来,她不想再破坏你的生活。”
“傻孩子…”穆托娜以手掩面,泪水顺着指缝蜿蜒流淌
“多个人就多双筷子罢了,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一直默默无言的王庆也叹了口气喃喃说道
“但是,具体你和马远离婚后到他出国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现在除非找到马远本人以外都无从得知了,我想如果能多了解一下马远以前的事,也需能窥到一些端倪,也算给马雯的在天之灵一些安慰。”鱼谦谨慎的组织着语言,像拆解一架精美的仪器般一点点的引导着穆托娜说出他想要的信息。他不想一下子就把手里的底牌都放到明面上,如果说的太多,难免影响到穆托娜的判断。叙述者如果在说之前就有了成见,那么获得的信息就难免有失偏颇。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那些日子如今想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我以为我已经把它们都埋入心底,再也不会想起了。现在想来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是我永远无法挥去的梦魇。”穆托娜放下双手,短短的半天,她把能流的眼泪都流干了。两只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王庆担忧的拉住她的手,穆托娜感到丈夫有力的把握,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温柔一笑
“但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的我了,如果当初再坚强一点,雯雯也不会死。鱼警官,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希望能帮到您。”
鱼谦扫开餐具从怀中摸出笔记本铺在面前
“愿闻其详。”
“我和马远相识在校园里。”穆托娜一捋耳边的长
发,目光迷蒙陷入了回忆中…
“那时我还年轻,总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苦难能拦的住自己,那时一时冲动不顾家中反对跟马远来的了s市,那时候只觉得有他在什么都不重要了。我考了教师编制,他心思活,不甘心给人打工,开始了创业生涯…”穆托娜柔和沙哑的嗓音款款道来,在空气中缓缓荡漾开,将那段记忆从时间的长河里掬出来。渐渐的穆托娜和马远那段艰苦,不屈,终靠勤劳迎来转机的经历便展现出来。这段生活就像改革开放那个时代万万千千在机遇中奋斗的家庭一个缩影。
“一切,在雯雯14岁那年,全变了……”穆托娜略一停顿,语气变的颤抖起来“那天晚上,马远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说他发现了世界的真实。”
“世界的真实?”鱼谦倒是听李曜战提过,马雯对他也是这么说的。
“对,后来我问了工人们才知道,那天白天,厂里来了几个客户。我不知道他们和马远说了什么。从那之后,马远就和着了魔一样,厂里的工作也不上心了。整日神神叨叨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奇奇怪怪的东西是指?”
“说不上来,有雕塑,有动物标本,也有些工艺品,总之都是些看起来不像是能在市面上买到的。”穆托娜似乎不太想回忆那些东西。
“嗯…请继续。”
“后来,怪事越来越多,那伙奇怪的客户在马远的工厂订购了很大的一匹货。但是马远把工人都遣散了,自己亲自印刷,印完之后也不让我看到内容,亲自把货送走了。”
“那几个客户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鱼谦敲着笔记本问道
“只记得其中一个很高很瘦,夏天那么热仍然穿的很黑很厚,带着帽子…”穆托娜努力回忆着
鱼谦笔锋一顿,在纸上按出了一个深深的印记。
“厂里的工人很多吗?有多少人见过那几个客户?还能联系上他们吗?”
“马远的印刷厂不大的,只有两个工人帮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联系不上他们了。”
“这个我之后会调查的,您请继续。”鱼谦情知自己失态了,不该现在问这些问题,打乱了穆托娜的思绪,忙收了声。
“后来,家里怪事就越来越多了,现在想来,简直就像是恐怖电影一样,开始还只是一些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小事…”随着穆托娜的回忆,一段诡异的情节铺陈开来,听起来颇有国内三流恐怖片的感觉,初听只觉得像是五六岁的顽童的恶作剧,一些器物的位移损毁,突然出现的动物尸体。
但是越到后来,叙述越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氛。甚至穆托娜对空间和时间的认知都产生了偏差,尽管她本人尚未察觉,但是鱼谦敏锐的发现她的回忆中对一件事的描述甚至出现了先说晚上后说中午的错乱。鱼谦并不出言点破,只是仔仔细细的将每一处细节都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
“最后,我怀疑,他要杀了我…”穆托娜的回忆终于来到了尾声,此时她的面色也彻底苍白了起来,握着王庆的手越抓越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那天晚上,他说他要卖掉房子和印刷厂,我不同意,起了一点小争执…不,准确的说没起争执,他没怎么和我吵,他平时就那么疯疯癫癫的,只是看我的眼神,让我很害怕…”穆托娜颤栗着,仿佛现在马远就坐在她对面
,用阴冷的视线死死的盯着她。
“那天晚上,他说他要去厂里睡,他那几年晚上经常跑到厂里过夜,我也管不了他。那时候我只盼望着马雯能安安稳稳不受干扰的完成高考。马雯和她爹年轻时候一样,骨子里是个特别倔强要强的人。我知道家里变成这样她很痛苦,只是不表现出来。我不希望她因为家里的事太分心,我想无论如何日子总会慢慢变好的。可那天晚上…”
穆托娜的声音渐渐走调,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语气再也不复之前的平稳,若细细倾听能听到上下颌相击发出的细微轻响。
“我那天早早的就上床睡了,但是因为有心事一直没睡沉,后来就感觉好像有人来到了床边,我打开灯,马远就阴沉着脸站在我的床边,一言不发!我当时吓坏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问他话他也不回答,之后他说他来看看我,就又出去了,当时我都快吓傻了,他刚走我就忙把所有门都锁上了。”一口气说完,穆托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喘匀了气息,继续说道
“后半夜,我又听到走廊传来敲门声,一声一声的,因为我从里面反锁了,他有钥匙也打不开。我当时根本不敢下床去开门,只希望他能自己离开,外面敲门声足足响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过了一会儿,我想去窗边看看他走没走,结果…”
说到这里,穆托娜猛然睁圆了双眼,仿佛看见了什么及其恐怖的东西一样,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我刚一拉开窗帘,就看到马远的脸印在窗上,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冷冷的瞪着我!我当时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如果不是我晚上有锁窗的习惯……”
叙述声戛然而止,穆托娜抖做一团缩在王庆的怀里,再也说不下去了。王庆也头一次听妻子如此详细的说起往事,此时心中又气又怒又心痛,只恨自己不能找到马远狠狠的揍他一顿。紧紧的把穆托娜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鱼警官,够了吧,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王庆哑着嗓子对鱼谦说道
“抱歉,逼您想起这么多不愿回忆的过去。我最后再多嘴问一句,之后您是怎么劝说马远同意离婚的?”鱼谦扫视着自己记下的记录,用带着歉意的语气问着。
“第二天我和马远摊了牌,同意他卖厂子和房子,我要离婚,这些都析产给他。但是前提是要等到雯雯高考结束后。马远同意了,之后过了两个月雯雯高考结束后我们就离婚了。之后马远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
“之后两个月还有什么怪事吗?”
“怪事经常发生我早习惯了…不过马远再没像那晚那样半夜吓我了……”
鱼谦合上了笔记本,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等了十年,足足十年!尽管从未放弃,但是他自己也很清楚今生恐怕希望渺茫了。此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抓到了一根纤细的线索。恰如溺水者不会放过一根稻草,就这一点点不甚明晰的线索就足以让他热泪盈眶了。
“介意我吸一根烟吗?”鱼谦突然向王庆夫妇问到,两人茫然的看着突然变的悲怆的鱼谦,连说不介意。
“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拉到这里和你们聊案情,而不是去警局。”鱼谦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慢慢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也想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我女儿的故事…”
第二十五章 陈年往事
王庆夫妇愣愣的看着气质大变的鱼谦,若说一开始两人对鱼谦拉自己吃饭的行为毫无疑心那是开玩笑了。不过再怎么说毕竟鱼谦顶着人民警察的身份,两人虽觉得不太正常,但也未疑有他。此时鱼谦突然说要说说自己女儿的事情,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鱼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王庆搂着穆托娜,小心翼翼的问道
“实际上,第一天接到报案后,我们现场勘查的结果就基本断定此案是意外事故了。”鱼谦微微一笑答道“之后解剖结果和各项调查也印证了这一推论,其实这个时候按照流程,案件就要转交给辖区警局做后续处理,我们刑警就退出结案了。”
“那,您的意思是雯雯的死,有什么隐情?”穆托娜听得此言明白了鱼谦的话外之音
“有,也没有。”鱼谦轻轻的弹了一下烟灰“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在一个更私人的场合和二位讨论这件事。”
“和您女儿有关系吗?”
“对,应该说我希望和我女儿有关系。”
“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当然。”鱼谦在餐碟里按灭烟头“这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我不擅长讲故事。”
“我从部队复员之后就进了警局,和我的妻子结了婚,生下了一个的女儿。她长得很可爱,很像她妈妈,那是我的掌声明珠。我的父母走的早,所以我希望我的女儿能获得一个不同于我的,完整的家庭。我把我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她的身上,她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说到女儿,鱼谦的脸色浮现出一抹难得一见的柔情,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我的工作比较特殊,空闲时间很不稳定。我就和我的妻子商议,让她从纺织厂离职在家做专职主妇陪伴孩子。我只想孩子能得到更多的来自父母的陪伴,却忽略了我妻子的感受。很快她就觉得天天在家太过烦闷,开始还只是天天出去打牌串门,我也并未在意。但是后来,她开始信教了。”鱼谦的语气低沉下来,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假冒宗教团体的?”王庆问道“我们哪有好多假冒正规宗教传教的,专门针对在家的老娘们传教,骗她们捐钱。”
“也许吧,我并不知道他们顶着什么名头,事发之后我着手调查发现这个教派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蒸发了。而事发之前,我以为只是一个像一些假冒宗教名义的非法小教派一样,装模作样的搞些聚会骗点小钱罢了。加上我妻子说是为了给女儿祈福,我当时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和她吵起来。”鱼谦又抽出了一根烟夹在手上,但并未点燃。
“后来我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女儿变的越来越沉默寡言,我每次和女儿交流,她也不怎么说话,好像在怕什么。再后来一天,我发现女儿身上出现了一些不自然的瘀青。我当时勃然大怒,质问妻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妻子只说可能是小孩子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她可能忘了我的职业,无论是谎言也好,还是瘀伤,对我来说都熟悉的很。她想这么敷衍过去是不可能的。”
“是你妻子打的吗?”穆托娜好奇的问道
“她后来承认是因为女儿淘气,她动手打的。”鱼谦点燃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两眼死死的盯着烟头,瞳孔深处倒影出明灭不定的光亮像是燃起了两只火炬。“我在听到她这么说的那一刻,从心底感觉到彻骨的恐惧,因为我能感觉得到,她这句话,也在撒谎!”
“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只对她说小孩子淘气很正常,不要打孩子。第二天开始我就没心情安心上班了,我天天借口走访调查,避开我妻子的视线在小区蹲伏,我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后来呢?”
“在我蹲点的第三天,我看到了我妻子带着女儿出门了。去参加她参加的那个教会的聚会,而那天晚上我在女儿的身上又找到了新的瘀青。”鱼谦说到这里,仿佛要努力咽下什么东西一样,喉结有力的滚动着,手上的烟燃出了一道长长的烟灰。
“是被教会的人打的吗?”穆托娜关切的问道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那天晚上在我的一再逼问下才知道,那个教会和鞭笞派有些类似。她说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我们大吵了一架。之前的所有生活中点点滴滴的不愉快都被她翻了出来,她指责我不顾家,不顾及她的感受。我们以前从未那么严重的吵过,她无数次的提到要离婚。”
“那么你们离婚了?”王庆夫妇彻底被带入鱼谦的故事中了,沉浸在鱼谦的叙述里。
“没有,我做了今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鱼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我向她妥协了,我答应她以后早些回家多陪陪她们母女俩,只要她再不要带女儿去那个宗教的聚会了。她表面上答应了我,但是实际上早就被那个教会洗脑了,我第二天也去调查了那个教会,却没能查出谁是真正的组织者,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切才是开始。”
“我的妻子背地里还暗和那个教会的人有所联系,只是做的更隐秘了。而我那时也因为之前对家庭顾及不够而对她有所愧疚,放松了警惕。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走上了正轨的时候,噩梦降临了……”
说到这,鱼谦的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逼仄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波澜,窗外沉闷的春雷隆隆的响着,浓密的云层翻滚着,沉重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包间内陷入久久的沉默。
王庆夫没有催促,他们心知鱼谦前面之所以说了那么多,就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人们在叙述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时,总会变的特别啰嗦,一点点积蓄力量与勇气。对此穆托娜深有体会。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鱼谦突然直起了身,把手中燃的只剩下屁股的香烟丢进了餐碟里。突然开口低沉而又快速的叙述着
“那天我回了家,发现家里格外的静,我开口喊妻子,但是却听不到回应。我走进卧室推开门,看见了瑶瑶两只眼睛插着两只圆珠笔,浑身是伤,被吊死在了阳台上…”
“啊!”王庆夫妇同时惊呼出生,虽然之前鱼谦没提,但是他们知道“瑶瑶”一定就是鱼谦女儿的名字了
“是被教会的人害死了吗?”穆托娜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鱼谦抬起头,惨然一笑“是自杀,瑶瑶当时才六岁,她在家里自杀了。”
“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王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鱼谦描绘女儿死状的话又轻又快只有短短两句。但是每个字都沾满了令人窒息的血气,他实在说不出来。“警察呢?警察是干什么吃的?!难道那些警察会相信这么小一个孩子,这样自杀了吗?”
“是的,现场调查结果显示,就是自杀,毫无疑问的自杀。指纹,目击者,现场细节,
无一不在作证这是一场自杀。”鱼谦淡淡的说道
“怎么可能!你难道就相信了当时那些警察的屁话!”王庆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的,因为我就是当时那些警察之一,这些屁话就是我查出来的。”
“这…”王庆一愣,才反应过来鱼谦当时也是警察
“那你妻子呢?”穆托娜比丈夫冷静的多敏锐的发现了鱼谦的叙述中,少了一个关键的人
“她去参加教会的活动了。”鱼谦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她接到通知一回来就恶毒的诅咒我,说我害死了女儿,如果不是我禁止她带女儿去教会,那么瑶瑶就不会死了。”
王庆夫妇听的目瞪口呆,鱼谦的妻子怎么会如此倒打一耙。
“我对这件事责任在谁已经没有兴趣了,我不能接受是自杀这个结果。我动用我一切能动用的手段和力量去调查,我挨家挨户的去走访,那天前后每一个在附近出现的,哪怕一只耗子我都要逮起来数一数它身上有多少根毛。”
“那么查出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查的越多,结果越证明这是自杀。”
“那…那个教会呢?”王庆问道
“没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就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有的干干净净。小区里所有加入过那个教会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全部都失忆了一样。她们描述中的那个教会和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会都没有区别,而对于组织者和聚会地点她们变的一无所知。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鱼谦从牙缝中一句句的往外挤着,绷紧的咬合肌把下颌撑的鼓鼓的。
“那后来呢?”穆托娜问道
“后来?后来好像所有人都接受了瑶瑶的死亡,按照警局命案必破的原则,我拿不出推翻自杀的证据,案子被按照自杀结案了,所以人都按部就班的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连我妻子都开始劝我不要再纠结了,说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鱼谦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难道瑶瑶就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难道我的女儿就该死吗!!!”鱼谦一拍桌子猛然咆哮出来,窗外一道春雷同时炸响,映的天地间一片惨白!鱼谦前倾着身体满面狰狞,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发出风箱般沉重的喘息声,在刺目的电光中如同一尊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神。
王庆夫妇被鱼谦骇了一跳,吓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失态了…”鱼谦往后一仰颓然的在椅背上,抽出第三根烟点了起来
“那,鱼警官您的意思是…我女儿的死和您女儿的死一样,不同寻常是吗?”穆托娜问道
“我说不上来,但是,那天我一到现场就觉得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我能嗅出空气中那股味道。实际上,现场我也发现了很多有违常理的细节,就像…”鱼谦向王庆夫妇二人解释马雯的死有哪些疑点,以及那个丢失的包裹,不过他仍将李曜战偷走了快递的事隐瞒了下来。
“除此之外,两件案子还有一个共同点。”鱼谦伸出左手竖起一根手指
“我虽然没有查出那个教会组织者的具体身份,但是也查到了一些线索。这两个案子都有一个死者至亲沉迷于神秘主义,并且都是因为一个…”鱼谦略一停顿
“穿着黑色大衣带着礼帽,高大消瘦的男人!”
第二十六章 黑衣疑云
“您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黑衣男子?”穆托娜疑惑的问到
“这不是我的意思,你不也认为当初找马远的客人有些问题吗?”鱼谦反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穆托娜一时语塞
“如果你觉得没有联系,你为什么要提那一句呢?”
“按您的说法,您女儿死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都十年了,您怎么确定两个黑衣人是同一个人呢?再说无论怎么想,这都太牵强了吧……”穆托娜依稀感觉鱼谦此时的思路颇有一些像自己的前夫马远。
“穆夫人,你怎么看待马远沉迷研究神秘主义这件事?”鱼谦话题一转,突然问起马远来
“他发了疯罢了。”穆托娜沉默良久,恨恨的说道
“我起初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有些事情,很难用常理解释,不是吗?”鱼谦淡淡的说道“不说别的,就当时你家中频发的怪事,就很难用一句巧合来解释的吧?实际上我后来回想起来,女儿死之前家中也有很多地方都不甚寻常。”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那个黑衣人十年前杀了你女儿,然后十年后又杀了我媳妇的女儿呗?”王庆听的云里雾里,插言道
“如果相信常理,那么我们今天的谈话毫无意义。我以我多年的刑侦经验可以百分百确定,马雯就是意外身亡,我的女儿也是自杀。但是,如果不按照常理来看的话…”鱼谦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
“就是有人暗中害死了她们!”
“鱼警官,您认为是谁害死了我的女儿?”穆托娜想了想,严肃的问道
“我现在还没有线索,但是我想只要查下去,就一定会抓到凶手的马脚。”
“那,为什么是雯雯呢?凶手为什么要对雯雯下手呢?”穆托娜追问到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想只要查下去,就一定会有所发现。”鱼谦笃定的说道
穆托娜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鱼谦这个样子她太熟悉了。当初马远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不出来,一开始她还以为马远只是有点偏执,有些钻牛角尖,很快就会好起来。但是事实证明,一旦陷入这种逻辑困境,就会在迷途中越走越远,当一个人开始相信虚幻的存在时,他就会越来越依赖用虚幻来解释现实,最终彻底的迷失自我。
“鱼警官,我们不是不相信您的判断,但是按您刚才说的,您甚至拿不出一个能劝说自己的靠得住脚的理由,不是吗?也许您自己没发现,您现在和您妻子沉迷宗教,马远沉迷研究神秘主义的时候,不是一摸一样吗?”穆托娜诚恳的劝说着,她不希望鱼谦走上马远的老路。
“你认为我也疯了吗?”鱼谦愕然,继而感觉哭笑不得
“鱼警官,我们不是说觉得你疯了,只是你这样很难让我们相信,我们…”王庆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
“鱼警官,我知道您对自己女儿的死耿耿于怀,我的女儿也刚刚离开了我,我能体会您的感受。但是她们生前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了,死后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再沉迷于不现实的事情中了。”穆托娜也努力劝着。
“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疯,我也没有分不清现实。如果我真疯了我就不会私下里找你们说这件事了。我很清醒,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考虑一下。”鱼谦暗想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能不能把穆托娜拉到自己这边,就在此一举了。
“马雯案子里,至少有关快递,肺部积水量,那
个奇怪的电话,手中疑似握有的物品等等这几个客观问题是存在的,对吗?”
“这…没错。”穆托娜一愣,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你不希望查清这几个疑点吗?我并非不认同客观事实,但是至少我想结案之前把所有疑点查清楚,总归是不好错的,你们觉得呢?”
“您说的不错,我也不希望雯雯的死的不明不白,可是您不是说现在毫无线索吗?您把我拉来希望我做什么呢?”穆托娜也冷静了下来,认真的问到
“很简单,今天下午手续走完,就要结案了。所有的遗物都要转交给你了。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封存所有的有关马雯的遗物,另外有关之前马远印刷厂的地址以及工人的相关资料,我也希望你能尽可能的帮助我,有关的相关调查由我负责。总之一句话,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可能的保护好有关物品并协助我调查,我则保证一定会把此案相关的疑点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最终调查结果表明这些疑点真的只是巧合,那么我们至少给了死者一个交代,也并无损失不是吗?”
穆托娜陷入沉思,王庆也觉得鱼谦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他不想干扰妻子的选择,只是握紧了妻子的手向穆托娜无声的传达:无论你做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窗外的雷声渐渐消散了,阳光有力的撕裂不知何时开始变的稀薄的云层,将一束束明亮的光柱投向大地,驱散着透骨的春寒。鱼谦丢掉烟头叉起双手静静的等待穆托娜的回复,他并不出言催促,耐心十足。他已经等了十年了,他也一直有再等十年乃至就这样带着不甘直到进入坟墓的觉悟,无论穆托娜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心,他早已把自己的身心锤炼成了一架坚不可摧的盔甲,等闲无法动摇他。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应该相信您的说法。”默然良久,穆托娜突然开口说道
鱼谦浑身一紧,又缓缓放松下来,穆托娜因为马远对此有心理阴影,给出这个回答也正常,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他还备有几手后招,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劝说穆托娜配合自己的调查,对此他毫不动摇。
“但我的感情不能接受我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穆托娜下一句话又把鱼谦从失望的情绪中拉了出来“雯雯的遗物,我一时也搬不走,家中也没有那么多地方来放置。如果鱼警官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拜托您暂为保管可以吗?”
“我很乐意。”鱼谦严肃认真的回答道
“另外您不是有我的电话吗?我很荣幸这次回道s市交到您这样一个朋友,以后您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电话沟通。”穆托娜微微一笑,对鱼谦眨了眨眼睛
鱼谦自联系到穆托娜那天开始,就一直担心她会拒绝配合调查,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不能劝说成功,就不惜编造谎言来欺骗她认为马雯的死有问题,拼着和警局翻脸也要查下去。此时没想到穆托娜就这么同意了全力支持自己的调查,鱼谦一时心情激荡不知该说什么。他足足等了十年才抓到了一点线索,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实际上他也没有几个十年去等了。
最终鱼谦缓缓的平复了激荡的心情对着王庆夫妇二人轻轻说到
“谢谢。”
昏暗的房间,暗到连一丝丝光亮都没有,也不知是因为遮光做的太好,还是根本就是一个地下室。空旷的房间中间放着一把椅子,上面一名高大消瘦的黑衣男子双手交叉紧握静静的坐着,如同一座雕像。苍白的皮肤透出幽幽的蓝光,成为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时间仿佛静
止了一般,好像亘古以来这里就是这个样子从未变过。
一面墙突然动了起来,仔细一看是一道嵌进墙里的门无声的开启了,一个人悄悄的走了进来,站在了房间里那座“雕像”的身后。
“怎么样?”雕像般黑衣男子突然开口说话了
“素质很好,你亲自挑的?”走进来的是一名男子,语气轻佻
“这种素质,可是可遇不可求啊,结果上来说很出乎我的意料。”黑衣男子似乎很高兴
“那么就是拿到六个了?”
“不,七个已经凑齐了。”
“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你不知道,我也是偶然间拿到的。”
“噢?你找到的?那一定很出色喽?”轻佻男子奇道
“不,素质不怎么样,不过我想够用了。”
“嗯?够用了?你…”
“我想近期就开始启动仪式。”黑衣男子解释道
“怎么这么急?有必要吗?你不缺时间吧?”轻佻男子似乎有些吃惊
“主人最近太活跃了,可能已经被猎人发现了,我不想被猎犬影响到。”
“呵呵,几条狗而已,难不成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
“不要太小瞧猎人,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虽然几条猎犬不值一提,但是如果被盯上了,也很麻烦。准备了这么久我不希望计划出现波折。”
“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恰恰相反,我有一阵没听到了。”
“毕竟这么久了,现在才被发现已经很幸运了,看来猎人们也没有那么差嘛。”轻佻男子一愣,继而轻笑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一切都在按预计推进。最多再有两周,祭坛就修复完毕了。接下来按计划收网就可以了。不过我很好奇,现在只有两个进袋,你的计划是什么?”
“对我来说,七个已经都进袋了。主人在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只需要按照主人的指示,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主人安排好了一切吗?希望如此吧,我可不希望准备了这么久结果到最后功亏一篑。相比之下我更信任你的计划。”轻佻男子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因为你对主人的信仰不够坚定!我们的智慧与广阔如海的主人相比,尚不及其滴水之万一。”黑衣男子斥责道
“是吗?在我看来只是个怕疼的怪物罢了,如果他真够聪明,就应该知道没人爱听他乱吼。”轻佻男子耸耸肩,语气不乏嘲弄
“你这是亵渎神明!”黑衣男子猛然站起身来,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对方的脖子将其凌空抓起,左脚微一动,地面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电射而出,下一刻黑衣男子已经把身后的人按在了墙上。
“何必动气呢?难道更亵渎神明的不是你吗?”轻佻男子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脖子正被对方捏的咯咯作响,还是一脸的嘲弄。
闻听此言,黑衣男子缓缓的松开手,又回到了椅子上坐定。
“做好你的事,不要多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我们是双赢不是吗?”轻佻男子掸了掸褶皱的上衣,向外走去,边关门边回头说道
“那么就按神明的计划来好了,我们期待着你和神明的表现。”
第二十七章 死之预兆
李曜战躺在床上无聊的翻看着手机,平时周二总是忙的晕头转向,一有空闲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可突然之间完全闲了下来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儿子,饭做好了,你要在上面吃吗?”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不用了,我这就下去!”李曜战很讨厌在床上吃饭,赶忙起身换衣服,在母亲的催促声中下了楼。
等到他走进餐厅时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浮笙?你怎么来了?”李曜战惊讶的说道
“怎么?不欢迎呀。”孟浮生撅起嘴,白了李曜战一眼
“怎么会,我这不是觉得惊喜嘛。”李曜战忙否认道,本想着一会儿怎么安抚下母亲溜出门逛逛,现在不由得换了心思。
“浮笙这眼看要开学了,这等上了学啊,就不知道有没有空来吃饭喽。”李母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一脸宠溺的微笑。
“我就怕天天来吃,被某个人嫌吃的太多,把我赶出去了了呢。”孟浮笙娇憨的说道,忙起身去接过李母手中的餐盘,顺便扭头对着李曜战一哼。
“我看谁敢!浮笙你天天来吃阿姨才高兴呢。谁敢嫌你吃的多,我头一个把他撵出去。”李母佯装生气,也跟着瞪了儿子一眼。
李曜战不由得心里感慨,在怎么逗长辈开心这方面,孟浮笙简直是大师级的高手。他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总能被那些看起来完全就是逗小孩般的话捧的心花怒放,他甚至怀疑以现在小孩的早熟程度,这些话逗孩子开心都难。
“那你们娘俩过好了,我这就收拾行李出门。”李曜战举手告饶
“你要去哪啊,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孟浮笙得理不饶人,顶着李曜战痛打落水狗。
“我的好妹妹,你就别消遣我了,小的恨不得您天天住在我们家里,怎么会不待见你呢?”李曜战在“住在”两个字上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浮笙一愣,两人四目交汇漏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要是有个浮笙这样的女儿就好喽,我成天都快被我家这个小兔崽子给气死了。”李母上完了菜,坐了下来,一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直白的暗示着。
李曜战心里暗暗笑道,自己的老妈还是太天真了,孟浮笙是什么样子自己太清楚了。她爹孟伟那么个丧门神一样的男人都被气到吐血父女分居,真找这么个儿媳妇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孝顺的孩子了。
“阿姨您要是喜欢,我天天来,您就当我是女儿…”孟浮笙打蛇随棍上,和李母你一言我一语聊的不亦乐乎,逗得李母笑的合不拢嘴。李曜战微微一笑,夹起摆在面前的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虽然早上一阵猛吐几乎把肚子空干净了,但是此时仍提不起食欲来。不过为了不被母亲逼着去看医生,他还是努力把饭菜往嘴里塞,至少没像早上那样忍不住的想吐了。
他正听着浮笙和母亲现场直播什么叫母慈子孝,边苦恼怎么把能让母亲觉得满意的饭量咽进肚子里。突然感觉腿边有异物,凝神感受,一个细腻柔软的温暖触感在小腿上晕染开来。李曜战心中一荡情知是浮笙的蹂胰在自己腿上迤行,不由得心中一荡。
李母对桌下的旖旎风光毫不知觉,正和巧笑倩兮的孟浮笙聊的入兴。这边厢浮笙
一对金莲齐出,夹住李曜战的右腿上下摩挲挑逗,直撩拨的李曜战心头一阵心猿意马。悄悄的伸出左手去抓,奈何浮笙灵活的下移了双脚,他左探右探总也抓不到。
“呀,曜战哥哥怎么光吃菜,也不吃点肉啊?这光闻着吃不到多难受呀?”孟浮笙突然转头对着李曜战嘻嘻一笑,气的李曜战直翻白眼。
“他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疯病,早上吃点粥都吐了一地,转性做了和尚,大中午的不敢沾肉了。来浮笙,尝尝阿姨炖的这排骨,早上四点我就开了火了。”李母只当孟浮笙在心疼儿子,却不疑有他,只一个劲给孟浮笙布菜。
“曜战哥哥怎么会去做和尚,这顿不沾荤腥只怕下顿连这顿都要加倍吃回来。”说着夹起排骨塞进嘴里,不迭声的赞叹李母的手艺。
李曜战被孟浮笙连番夹荤夹素撩拨的心头火起,牙根痒痒。心里暗思你个小妮子不要得意,看一会儿我怎么收拾你,情知嘴上是讨不到便宜了。
不一时三人饭尽,李曜战起身帮母亲开始拾掇好桌子,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李曜战平时风流成性,连他自己也说不准谁算他的正牌女友,李建国夫妇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一副什么德性,平时也不太过问。是以李建国夫妇尚不知道马雯殒命的消息,只当儿子又分手了。此时李母是越看浮笙越满意,话里话外透着拉浮笙做儿媳的意思。
李曜战心想机会难得,忙不着痕迹的递话
“老妈,你今天下午不去找刘姨她们摸两圈吗?”
“你以为我不想呀,要不是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上午就去了。”李母嘴上埋冤,但语气透着对儿子身体的关心。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我都说了我好好的没啥事,您也不是不信嘛。这不浮笙也来了,您就去玩吧不要担心我了。”
“你以为我喜欢操心你的事呀。”李母数落了儿子几句,想到儿子也确实没啥事况且浮笙也在,肚子里的赌虫也活络起来心里有些犯痒。边掏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边说“这都下午了,人家早就组好局了,那还能玩上了。”
正说着,微信提示音响起,李母一看眉头一喜。起身又絮絮叨叨的就怎能保养身体健康对儿子教育了半天才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怎么,这么急着赶阿姨走呀。”孟浮笙娇笑着调侃道
“怎么,你这么喜欢和我妈聊天嘛?怎么不见你和孟叔叔扮乖呀。”李曜战憋屈了一中午,终于盼到母亲出门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我这不是想到我亲亲的曜战哥哥这两天正是伤心的时候,过来安慰安慰你嘛。”
“说起来,我出差给你带的礼物今天早上送到了,正好你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李曜战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
“噢?你还记得给我买礼物?”孟浮笙一脸的不信
“你这丫头真没良心,我什么时候短过你。”李曜战喊冤道,起身拉着孟浮笙的手就往楼上跑去。
刚一进门,李曜战手上微一用力带的孟浮笙来到身前,反手把门关上了。
“曜战哥哥你不是骗我吧,礼物在哪…”孟浮笙笑着说道,话没说完被李曜战拦腰抱起扑倒了在床上。
李曜战用力吻着
孟浮笙,笑言到“礼物?礼物就是我呀,喜不喜欢?”
浮笙边推搡着伏在身上的李曜战,边说“你算什么礼物,谁喜欢,能不能退货呀?”
“晚了,恕不退货。”李曜战熟练的解去少女的衣服,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
“等等,等等,王妈呢?她下午来了怎么办?”孟浮笙扯着衣襟问道
“王妈这几天家里有事请假了,我家这几天饭都是我妈在做,放心吧,今天下午没人来。”李曜战探手到少女背后熟练的动作着。
“等一下,这是什么呀,硌的我好痛。”孟浮笙突然皱起眉头,惊呼出声。
“怎么了?”李曜战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孟浮笙拉了起来。
“你怎么在床上放石头啊?”孟浮笙一手弯到背后摸出一块岩片来,李曜战伸手接过不由得一愣,正是自己早上藏进枕头底下马雯的岩片。顺手丢到桌子上,岩片在实木的桌面上有力的弹动两下掉到了地板上。
李曜战反手扯起被角把两人卷了起来……
一番**,两人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李曜战搂着孟浮笙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刚一睁眼,李曜战就哀叹一声,四周又是熟悉的那片浓雾。自从拿回那片岩片,自己就没过一天好日子,他此时干脆一屁股原地坐下,想就这么把这个梦给拖过去。
但是等待也不都是容易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四周除了仿佛有重量的层层浓雾,再什么也感觉不到,在极端寂静的环境里,人很难坚持下去。
李曜战不明白为什么在在这个梦中自己会如此清醒,全然没有一般梦中那种朦胧感。让他不由得生出这才是真实世界的诡异感,而此刻清醒的头脑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极度的寂静中,人会丧失对时间的感知,很快微微的耳鸣声响起,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肌肉收缩的声音,骨骼触碰的声音交织起来变的越来越清晰。人变得越来越焦躁,越焦躁声音越响,最终化为响彻脑海的剧烈轰鸣。
李曜战猛然站起,放弃了在这一直等到睡醒的想法,他想不如干脆找个墙一头撞上去说不定能醒过来。思量已定他立刻迈步向前走去,这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也不慌张,朝着一个方向只情跑起。
有了目标,焦躁的情绪也安稳下来,耳鸣也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不多时他便走出了浓雾。但这回在他面前却不是那条熟悉的泛着淡蓝色微光的小路,脚下变成了浸染了墨绿色不明液体的坚实大地。有了上回的经验,他知道这是那个诡异的巨大生物的血液。他有些理解老普说的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描述的存在是什么了,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难以想象的恐怖与痛苦,他竟不知道如何去对别人描述那震撼灵魂的画面。
李曜战仰头举目远眺,依稀能看到悬在高空中的那个巨大的缺了一个口的祭坛,只是没了那条奇怪的小路他已经没法走上去了。正在他努力的寻找四周有没有什么特别所在的时候,那股熟悉的震颤又隆隆的从地面传来,这回他人不在那悬在高空中的祭坛上感觉更加的震撼和直接。
在几乎令他站不稳的地震中,一只遮天蔽日的巨足在远处狠狠的踩下,激起一道万丈高的滔天血肉巨浪,在李曜战惊悚的目光中将他狠狠的淹没进去…
第二十八章 残缺献祭
李曜战在粘稠的血肉巨浪中挣扎翻滚,腥臊恶臭的污血从口中呛进去,令自己感觉简直要窒息。他疯狂的挥舞着双手想挣扎着浮上去,但污浊的血肉深渊如有吸力一般将他整个身体向下狠狠的拉扯,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双手仿佛被缚住一般。就在绝望的情绪在心中升腾时,突然下体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离了一般。
“啊!!!”李曜战惨嚎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下体仍旧传来一阵阵钻心般的痛苦,痛的他直抽冷气直不起腰来。
“你特么犯什么疯病!要死啊!”孟浮笙气急败坏的骂道,双手还握着李曜战的手腕
“我…啊…我…做了…嘶…个噩梦…”李曜战痛的全身都使不上力,心中暗恨这小妮子下脚是真的狠。
“你睡觉不老老实实睡觉,乱抓什么啊!有病!”孟浮笙一把丢开李曜战的手,心疼的摸着自己的脸,脸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印,在她白皙透亮的肌肤上格外的显眼。
“我…我不知道…嘶…你也太…”李曜战痛的要背过气去,双手捂着下体趴在床上屁股撅的老高,两眼直冒金星。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终于从那个梦里醒了过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孟浮笙气鼓鼓的下床穿起了衣服,拿过丢在地上内裤随便的擦了擦下面的污浊又顺手丢进了垃圾桶。走到镜子旁对着照了半天,感觉脸上印子挺浅的应该挺快就能好,放下了心来。
“药放在哪了?”孟浮笙转头问道
“左面第二个…抽屉里。”李曜战慢慢的缓过了气“你不先洗个澡再回去吗?”
“我又没带换洗衣服,我回家洗。”孟浮笙就着半杯冷水一仰头把药送下去,气鼓鼓的回道
“抱歉啊浮笙,我这几天状态不太好。”李曜战伏在床上龇牙咧嘴,缓是缓过来了,可是一股股热呼呼的钝痛还萦绕不去,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没事的曜战哥哥,我也是被吓了一跳,你别往心里去啊。”孟浮笙也有些不好意思,又开始扮起了乖宝宝,嗲嗲的说道
“你就甭在我这扮乖了,路上注意安全,我是没法下去送你了。”
“曜战哥哥你就好好休息吧,回头我再来看你哦。”孟浮笙摆摆手走了出去。
刚一下楼孟浮笙的脸色就阴了下来,她是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人。小的时候随着父母颠沛流离,有过不少半夜被吵醒遭到惊吓的经历,加之母亲早早的抛弃他们父女离去。孟浮笙很怕晚上一个人睡,更讨厌睡觉不老实的人。李曜战今天的表现让她十分的厌恶,既然已经出了马雯抢走李曜战这口恶气,那也没必要再陪他做戏了。她想有必要冷他一段时间,马上就要开学了,到时也不缺舔狗了,一脚蹬开李曜战就好了。
想到这里孟浮笙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好在独栋区离联排区只隔着两排别墅,也不必过于担心此时的真空状态,迈向家的步伐不由得轻快起来。
这边厢李曜战足足撅着屁股趴了半个多小时,才感觉能够下床了。心下连番哀叹自己这几天真的是流年不利有够倒霉的,想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那块岩片上
。如果那天自己不是鬼使神差的潜入了马雯的家中偷了那枚诡异的岩片,之后就不会被那个晦气脸的刑警恐吓,也不会联系上那个跟死人看起来没啥区别的疯子老普,更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噩梦。甚至当初那天早上自己就不该接马雯那通电话,或者自己那天就不该在酒吧里搭讪马雯。
晚上跑去酒吧的女大学生,会有什么好货?李曜战恶狠狠的腹诽着。他怨东怨西,唯独没考虑过自己做错了什么。三个月以来自己和马雯的温情脉脉都被一股脑的抛开,那张曾经满是甜言蜜语对马雯许下海誓山盟的的嘴,此刻正铆足了劲的把恶毒的诅咒丢到马雯身上。昨天夜里睡着之前,他还怀着愧疚心情想梦到马雯,幻想靠在梦中求得原谅来安抚自己快要过期的良心。而现在充斥在他心中的只剩下对惹上的这一身麻烦的厌恶。
随着下体疼痛的消退,李曜战艰难的起了身,他想下去洗个澡好好的精神一下。彻底的丢掉良心的谴责让他浑身轻松,他想明白了,一切的问题都来源于自己的多管闲事,他只需要好好的过好自己的生活,享受自己的快乐就完事大吉了。
李曜战打开衣柜随手抓出一件睡衣往浴室走去,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估计再过一阵老妈就会回来做饭了。他哼着歌一边往浴缸里放水,一边开始冲洗头发,温暖的水流缓缓的从皮肤上流过,洗涤着李曜战疲惫的身心。迎着蓬头闭着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活了过来。
渐渐的李曜战觉得水温好像有点高,摸索着想去把水温调低一些,但是无论怎么扭动开关,水温都在疯狂的升高,他惊慌失措的睁开眼睛,惊恐的发现一切都变了。
眼前的一切不再是熟悉的样子了,四周的墙壁仿佛是血肉凝结而成,如心脏般鼓动着,渗出令人作呕的酸臭血水。头顶的蓬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丑陋的巨口,裂开的大嘴中满是尖锐的獠牙,正不停的往他头上喷吐着充满腐蚀性的毒液,滴落在皮肤上立刻皮肤溃烂起泡如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李曜战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后退脚下一滑跌进了浴缸中。
整个浴缸被腥臭的墨绿血液充满了,胶质般的强腐蚀性粘稠血液沾满了全身。李曜战张嘴呼救,顿时一大口脓血灌进了喉咙里,如同吞下了一块灼烧着的火炭一般,强烈的腐蚀性脓血撕扯着口腔中脆弱的黏 膜,瞬间就彻底摧毁了他的嗓子。无论怎么大声呼救只能发出如破漏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李曜战奋力的扳住了浴缸的边缘,强行把自己从浴缸中拉了出来,一个翻身跌坐到地上。甫一落地湿滑泥泞的触感就包裹住了自己的裸足,他这才发现整个地面已经化作了一片血肉模糊的泥沼,身后的浴缸也变成了一个胃袋般的存在,恶心的蠕动着。李曜战环视四周,简直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带着火焰的灼热圣剑劈开了一只恐怖而又巨大的怪兽的腹部,然后再把自己给狠狠的顺着伤口塞了进来。
还未来得及反映,无数裂口从地板上浮现出来。李曜战定睛一看瞬间冷汗爬满了额头,那一个个骇人的裂口赫然是一张张獠牙密布的口器,一圈圈盘绕生长的獠牙如同放大的七鳃鳗。他强忍着恶心,小心的从肉泥中拔出脚,想绕过这些可怕的口器逃到
浴室外。他现在已经无心去思考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着,这一切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此时此刻他只想逃离这可怖的梦魇。
李曜战刚一行动,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满地的口器瞬间一顿,然后齐刷刷的朝向他嘶吼起来,声音尖锐难听,如同一个长指甲的怨妇疯狂抓挠着毛玻璃板。李曜战听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也没心思去慢慢躲了,拼命的向外逃去。似是感觉到了猎物要逃走,遍地的口器剧烈的收缩,紧接着猛的将一根根布满腥臭粘液遍生倒刺的长舌喷吐出来,迅猛的向他卷去。
李曜战顿时失了三魂去了七魄,猛跨几步脚不沾地的奔出了浴室。此时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带上浴室的门,整个人几乎是扑出去拍在了卫生间的瓷砖上。扑倒在地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了,抖的厉害,刚才的努力已经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勇气,此刻万万是走不动了。
李曜战翻过身回头向浴室望去,瞬间冷气从脚底直冲上顶门,整个人都吓傻了。只见一群疯舞着的长舌如影随形的从浴室中冲出来,最前面的一根舌头已经不知何时卷在了自己的脚踝上,猛的把自己向后拉去。在极致的恐惧中,李曜战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红着眼睛猛的向外爬去,那只长舌竟一时拉他不住。
此时李曜战浑身溃烂,脚踝上缠着一根恐怖的长舌,身后还蛇行着一群,向厨房奋力的爬行。而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只剩一个声音“爬到厨房用菜刀斩断长舌,逃到外面去!”他低沉的嘶吼着,肾上腺激素等各类应激激素以足以致死的量猛烈分泌着。他就这么硬拉着长舌一路爬到了厨房,在客厅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滚进厨房后,李曜战凭着记忆探手在刀架上扯下一把zwilling的砍刀,双手握住往脚踝处的长舌狠狠的斩了下去,然而看似血肉组成的长舌竟意外的坚韧,无论自己怎么切削砍剁就是不肯彻底断开。就在他奋力斩切的功夫,又有几条长舌游进了厨房,向他卷了过来,李曜战满脸的绝望,眼中闪过一抹凄厉的神色,一咬牙对着自己的左脚脚踝砍了下去,还未等彻底斩断,令几条长舌已经往他四肢上缠了过来,李曜战疯狂的乱斩,已然失去了理智……
“这么早就走啊,再摸两圈嘛,急什么。”
“我得回去给我儿子做饭了,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没上班。我可没你那福气,儿子早早的就成家立业啦,有她媳妇照顾。我家保姆一请 假我倒成了老妈子。”李母笑着推辞着
“你呀就是放不下心,这儿子呀就得早早的赶出去才能自立。”被李曜战称为刘姨的大妈说起自己儿子不由得得意起来。
“明天吧,明天他爷俩上班去我陪你们痛痛快快的玩一天。”李母起身离了牌桌,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走去。
“晚上做什么好呢?”李母一边想着一会儿问问儿子想吃啥,一边推开了家门“儿子,浮笙走了吗?”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从厨房流出来的汩汩血液。
李母顿时吓的脸色苍白,顺着血迹疾步奔入厨房,地狱般的惨象展现在她面前。
可怜的妇人瞬间晕倒在了满是血迹的地板上…
第二十九章 凶案再起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代表我的女儿先谢过二位的理解和配合了。”鱼谦举起酒杯,以茶代酒向王庆夫妇致谢,他没想到穆托娜出乎意料的配合理解,一时自己准备的说辞都没有用上。
之后鱼谦又就一些细节问题三人做了细致的讨论,下午清点完遗物,鱼谦出车把东西都存到他楼下车库的地下室里。之后还要重新调查一下马远的印刷厂和住宅都卖给了谁,穆托娜回去再找找之前老员工的资料。一时间鱼谦颇有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早上他还在为不知从何处下手而纠结,现在和穆托娜聊完,成功的收获了一大堆线索,令他大感宽慰。三人出了饭馆也不耽搁,王庆夫妇坐上鱼谦的车直奔警局而去,等到到达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是,刘正明正黑着脸坐在刑警队办公室里喝茶,满屋子的刑警都找借口走外勤跑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柏天清因为鱼谦的嘱咐窝在局里等他走不开,满脸的尴尬,闷头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的响。看到鱼谦走进办公室的一刹那,脸上立刻露出了沦陷区人民盼到了八路军的神采。
“鱼叔你回来啦!”柏天清忙起身招呼
“嗯。”鱼谦含糊的应了一声,心想小兔崽子喊什么喊,生怕刘正明没注意到我回来是吧。“回来啦,死者家属呢?”刘正明把水杯拍在桌子上,一副渊渟岳峙的架势
鱼谦心里暗笑,看刘正明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把事情点破,存了吓唬吓唬他的心思。脸色也跟着一黑,冷冷说道
“我顺路带回警局了,正在前台闹着呢。”
“好,好,好,鱼谦!你你你,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刘正明没想到鱼谦真就把局势整成最遭的结果,顿时气的连说三个好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他本以为鱼谦闹归闹好歹会给自己留几分面子,但没想到真就撕破脸了。
“怎么,刘局你不去前面坐镇主场指挥嘛,我只怕小唐她们应付不来呢。”鱼谦还煽风点火的说着风凉话。
“诶…”刘正明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长叹一口气,拎着保温杯急匆匆的奔前台去了。
“鱼叔,你真把马雯她妈给煽动起来了啊?”柏天清探头探脑的问道
“逗你刘叔玩呢,家属十分配合结案,我也成功劝说家属同意配合我暗中继续调查了。等你刘叔下去之后,估计遗物都清点一半了。”鱼谦一脸的无辜
“鱼叔你太坏了。”柏天清忙狗腿子般伸出大拇指满脸谄媚漏骨的夸奖
“就许他跑我刑警队把一屋子人都吓跑,不许我吓唬吓唬他?”鱼谦和刘正明十多年的搭档,坑起队友来轻车熟路。
“鱼叔您太秀了,明面上结了案,家属还同意暗中配合调查,这也可以?我对您的敬仰那是如滔滔…”反正夸人不花钱,这一上午自己等的是心惊胆颤,这会儿放松下来垃圾话噼里啪啦的完全收不住。
“不是我厉害,实际上我准备的几手后手都没用上,马雯的母亲穆托娜极其配合,简直和早料到我要劝她同意暗中调查一样,对女儿的案子有疑点好像也不是很惊讶…”鱼谦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不由得沉默了下来。“这…回头想想也太顺利了…”
“顺利还不好啊,她好歹也是在那个年代就接受了高等教育的。正经的精英人士好吧,觉悟高不是很正常?”柏天清昨天翻来覆去的把穆托娜的档案翻烂了,对这个结果倒是不奇怪。
“你说她那一代能念大学的也不多吧?怎么就窝在一所中学里做老师呢?”鱼谦越想越跑偏
“可能家里不差钱吧,马远的印刷厂还挺赚钱的,也不用妻子收入补贴家用。老师多好,平时空闲时间又充足,社会地位也不低,我的理想就是娶个脸蛋漂亮身材魔鬼性感温柔的老师做老婆。”柏天清跑的更偏,直奔着自己的择偶标准去了。
“那个资料你取回来录好了吗?”鱼谦忙把话题拉回正轨
“录好了,哝,鱼叔你看。”柏天清把位置让出来指着显示屏给他看,鱼谦顺势坐到电脑前面,除了自己的移动硬盘,他还看到底下一排的小游戏图标,难怪进来的时候看到柏天清键盘敲的噼里啪啦的响。
“鱼叔,你怎么劝死者家属配合咱们调查的呀?”柏天清看着鱼谦掏出笔记本开始往硬盘里录东西,扯过旁边椅子坐下好奇的问道
“不和你说了嘛,很顺利的,我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就提前往殡仪馆那边走了一趟…”鱼谦一边打着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柏天清闲聊着,顺便给他讲讲怎么铺垫审讯话术。
一个小时的功夫过去,刘正明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热情的拍着鱼谦的肩膀
“可以啊老鱼,有你的,这不是处理的很好嘛,不错不错!”
刘正明本就是个好脾气的人,既然没出事情,他很快就把鱼谦骗他这事抛在了脑后,剩下的事情他相信鱼谦能办好,他不担心也不想担心,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手续走完了?”鱼谦问道
“完事了,本来就没啥复杂的,就是杂物有些多,清点起来费点劲。”
“嗯,我下去看看,小柏你在警局盯着点。我去帮他们处理一下遗物。”
鱼谦和刘正明打过招呼,起身向楼下走去。
“鱼警官,接下来我们?”穆托娜正和丈夫看着打包的整整齐齐的物品,鱼谦走了过来
“搬到车上吧,再打台车,我们先把东西存起来。”鱼谦伸手把最大的两个包裹拎起来,带头往外走去,王庆夫妇连忙拿起包裹跟上,两个在前台的民警也出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东西塞进了鱼谦的车里,王庆夫妇则带着剩余的包裹又打了一台车跟在鱼谦后面,不一时就赶到了鱼谦家。
鱼谦和王庆来回几趟把马雯的遗物都搬进了地下室,鱼谦的家在16楼,三人上了楼在鱼谦家中坐了下来。
“您之前一直住在这吗?”穆托娜四下打量好奇的问道
“怎么会,之前住的是警察大院,单位分的老住宅楼,这个是后来买的商品房。”鱼谦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那之前那个房子…”
“我没有卖,还放在那里,有时候会回去收拾一下。”
“……”穆托娜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什么问题吗?但说无妨。”鱼谦敏锐的察觉到了穆托娜的犹豫
“不没什么…”
穆托娜转过了话题“鱼警官,您说过去这么久了,再调查三年前被马远卖掉的印刷厂和房子,还有什么价值吗?”
“实际上,我这十年来一直没闲着,到处收罗类似的事情案例记录。我发现无论是不是真的和超自然现象或者神秘主义有关系,这类案件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犯罪分子的犯罪动机以及对于时间地点的选择不同于常理。”说到案件鱼谦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打个比方,比如同样是罪犯a对b实施犯罪行为。正常情况下一般不脱出为情,为仇,利益冲突,财产纠葛,被胁迫等因素。而时间和地点的选择都为了掩盖犯罪事实或者公开报复等目的,符合正常逻辑。但是这类案件不同,其往往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目标甄选标准,和符合其独特仪式的时间地点选择,部分甚至对如何夺取受害者性命的方法都有严格要求。如果不了解其内幕的人看来,其犯罪行为很有一种临时起意即兴杀人的感觉,你很难从犯罪现场和受害者的人际关系来排查凶手,给案件的侦破带来极大的困难。”
“那…该怎么办呢?”王庆听的一愣一愣的
“要么抓到犯罪嫌疑人通过其口供来补足证据链,没能抓到犯罪嫌疑人的情况下,就要把一切相关不相关的资料都考虑进去,把自己带入犯罪分子的行为模式中,寻找其中的规律来反推犯罪分子的动机目的,从而找到被忽略的线索。这也是为什么我对马雯案件如此关心的原因,无论其是否存在超现实的现象,但是我从中感觉到了相似之处。我们收集到的线索越多越容易找到犯罪分子的马脚。”
“那真的是幸苦您了,您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尽力配合。”穆托娜真诚的说道
“关于中午你叙述的关于马远的事,我还有几点细节要再询问一下。另外关于马雯案我还有一些相关信息没来的及告诉你,你知道马远偶尔会给马雯邮寄跨国快递吗?”鱼谦突然问道
“这,我不知道。”穆托娜一脸茫然
“刚才清点遗物的时候,放在储物箱中的那些诡异藏品就是马远从国外寄来的。马远会直接寄到女儿大学的传达室,而发件地址却十分笼统。”
“离婚前他确实有收集一些奇怪物品的癖好……”穆托娜对此并不惊讶
“但是,其中很多藏品,通过海关并不容易,比如动物标本。三年内马远寄回了多件这很不寻常,我已经抄送了一份清单转递海关了,因为找不到原快递单,排查还需要一段时间。”
“您认为这些快递有问题?”穆托娜讶然
“有可能,另外,我们还发现就在马雯失联的前一天即14号,她收到了一份跨国快递。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被丢在垃圾桶里的快递单,但是现场却没有找到能确定和快递包装相匹配的物品。”
“会不会是扔了”王庆问道
“不会,你们也看到了马雯把那些快递收藏的特别好,甚至编上了号。”鱼谦继续说道“另外我在之后调查发现,案发当天下午有人潜入了现场,并在马雯尸体旁的下水道口内留下了指纹,我怀疑…”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音响起,鱼谦掏出手机道声抱歉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小柏?”
“不好了鱼叔!刚接到报案!李曜战死了!”
第三十章 诡异现场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几点接到的报案?!咱们的人去了吗?”
鱼谦心中一寒,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李曜战是自己手头仅有的两条线索之一。李曜战的死对案件的侦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就在刚刚,已经安排队上人手过去了,是李曜战父亲报的案!”柏天清快速的说道
鱼谦抬头看了一眼,此时才刚过六点半,只得转头对王庆夫妇说道
“抱歉,本来想和你们好好聊一下,现在看来没功夫了。我这就送你们会旅馆。”又对着手机吼道“小柏你先去现场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没事鱼警官,不用担心我们,您先忙您的,是出了什么事吗?”穆托娜关切的问
鱼谦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刚接到报案,马雯的男友,李曜战死了。”
“这…和雯雯有关系吗?”王庆夫妇一愣,忙追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很不利,因为…”鱼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暂且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这样我们保持联系,之后调查需要的话,我会再联系你们。”
“那就幸苦您了。”
李曜战家的住址,周一约见面时鱼谦就已经摸熟了。正好和王庆夫妇下榻的酒店顺路,他将二人送回酒店马不停蹄火速驱车赶往了现场…
等到李曜战赶到现场时,现场早就拉好了警戒线,社区民警正在驱离围观群众。痕迹科的警员早就赶到了,在里面四处取证拍照。鱼谦上前一把掀起警戒线跨了进去,接过旁边刑警递过来的手套
“鱼队您来啦,最近您跑现场跑的可够频的…”
“闲着嘛,坐办公室也没啥事,出了命案总不能不漏个脸吧。”鱼谦没理会队员的调侃
“我说鱼队,支队长调研快回来了,我听说二队和分局想告状说咱们抢案子…”
“刘局都压不住我,他们说话顶个屁,等支队长回了我和他说。”鱼谦挥了挥手往里走去“小柏呢?”
“在里面等您呢。”警员往里一指
“什么情况?”鱼谦顺口问道
“不好说……您还是自己看吧。”警员愣了愣,模棱两可的说道
“嗯?什么意思?”鱼谦奇道
“技术科的推测是自杀,但是…”警员想了想“有点不太像。”
“有意思…”两人说着已经穿过院子进了客厅
看到鱼谦进来,柏天清赶忙迎上前
“鱼叔,大条了,现在怎么办?”柏天清头一次见这么惨烈的现场,脸色吓的惨白
“慌什么,有时候死人能说的话比活人更多,还没到放弃的时候!”鱼谦斥责道“你瞧瞧你那点出息,死个人吓成这样。”
柏天清知道鱼谦是指马雯的案子,也不辩解,直接领鱼谦往厨房走。鱼谦盯着客厅长长的血迹也有点发毛,这是自杀?排场也太大了点。
等进了厨房,鱼谦才知道为啥柏天清脸色惨白。饶是自己见的多了,也被骇了一跳,李曜战的尸体斜倚在厨房的一个大理石吧台上,浑身皮肤呈溃烂状,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厚背菜刀。除了持刀的右手,双脚,左手,小腿以及左臂前肢都被砍了下来,散碎了一地,切口处划痕密布,显然是砍了多刀才切下来,喷溅的血液把整个厨房染成一片红。死者的肚子上有两道交叉着的,触目惊心的
巨大伤痕,花花绿绿的内脏流了一地。
鱼谦也经手过不少现场惨烈的案件,出了命案分局肯定要上报市局的,有些车祸现场仅表面上看也要比这个更惨烈。但是在中国入室杀人案本就不常见,再加上李曜战狰狞而疯狂的表情,这种少见的违和感使得现场格外具有冲击力。鱼谦不由得感慨柏天清真是个好苗子,不愧是柏厅的儿子,这都没吐出来。
由于尸体发现的及时,现场并没有充斥着鱼谦熟悉的腐臭味,反而洋溢着新鲜浓稠的血腥气。整个现场透着一股狂野又原始的疯狂,仿佛一场盛大的牺牲祭典。由于血液漫的到处都是,痕迹科的警员在地上架起一些小支架,踩在上面一点一点的搜索线索。鱼谦看了看没有地方供他下脚,退回了客厅扭头问柏天清
“报案人呢?李曜战的父母呢?发现现场的都有谁?”
“报案人就是李曜战的父亲,正在后院配合调查。不过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是李曜战的母亲,吓晕在厨房门口了,已经叫救护车送往医院了。家里本来还有一个固定的钟点工,不过最近几日请假了。”柏天清迅速的回复着
“嗯。”鱼谦想了想招呼正前后忙活的副队长过来“老梅,情况怎么样?”
“有点奇怪,目前来看,没有第三者遗留的痕迹。似乎是自杀,死者李曜战,26岁,就职在xxx科技有限公司任客户经理。第一死亡现场就是厨房,暂时没发现尸体有移动过的证据。初步判断是从浴室一路爬到厨房,然后用刀对自己进行分尸最终死于失血过多。身上皮肤大面积烫伤,疑似是在浴室洗澡时烫的,热水阀也是开在最大的。别的线索还在汇总中,法医给出的初步死亡时间推断是下午3:30-4:30左右。死者母亲什么时候发现的现场还不知道,要等医院那边的消息。死者父亲6:20回家发现了现场,先后拨打了110和120,我们的人陪着去医院了。”梅副队叹了口气
“死者在浴室玩了一出小茅山大开剥,先用开水脱了自己皮,然后爬到厨房把自己分尸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这…鱼队,现场就这样,我也不相信但是…”梅副队无奈的一摊手
“死者父亲在后院?”
“嗯,死者父亲李建国,也就职在xxx科技有限公司,是个中层管理。现在在后院配合调查呢。”
“你们继续勘察现场,我去见见死者父亲。”鱼谦点点头,退出客厅从侧面绕到了后院。
李建国正坐在后院雕成木桩的矮凳上,双手撑着额头,天色已暗看不清表情。原本梳理的十分整齐的头发早被揉乱了,露出参杂着大量白发的发根,杂乱的头发在冷风中茫然的飘动着,瑟瑟发抖。坐在李健国身旁的刑警见鱼谦走过来,起身行了一个礼,把笔录递了过来。鱼谦伸手接过仔细的翻了两遍,俯身说道
“你好,我是市刑警队队长鱼谦。”
“哦,您好。”李建国抬起头,满脸的茫然,这个平时以精明干练,处事圆滑出名的男人此刻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腐朽的躯壳,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深深的疲倦和绝望从满脸皱纹中爬了出来,两眼也失去了焦点,左右转了转仍没对上鱼谦的脸。
“您的儿子今天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是吗?我可以问一下是哪里不舒服吗?”鱼谦一手拿着记录薄一边翻看着一边问道
“哦,对,不舒服…我不知道…就是不舒服好像,那个样子…”李建国终于找到了鱼谦,但是那双
茫然的眼睛却完全不像在看着他,语无伦次的说道
“上周五,你儿子回s市之后,晚上6点左右出门了一趟,你还记得吗?”
“周五…周五…他周五回来的,对周五,晚上…晚上他出去吃饭了,又回来了……对回来了。”李建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他是个好孩子,他那天晚上回家了,没去外面过夜,不可能惹到别人,同志你说对吧?对吧?”
“嗯,他周五几点出去的,几点回来的你还记得吗?”鱼谦追问道
“下午,下午四点就出去了……吃完饭就回来了,他最近很上进的,工作也努力…”
“这两天李曜战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或者说有什么奇怪的言论?”
“没有…没有的…他有什么事都会和我和他妈说,没什么瞒着我们的,他不是那种到处惹事的孩子…”
显然不是,他连女朋友死了都没告诉你们,鱼谦翻看着笔录心里吐槽道,发现李建国确实认识马雯,知道是自己儿子的现任女友,但是却不知道上周五马雯已经死了。至于从马雯那里拿走的快件,从大小看很好藏匿,瞒过李建国夫妇轻而易举。
“周六周日两天,他有什么反常行为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和老婆去参加婚礼了…他没有…他应该是在家…”李建国被鱼谦这个问题生生从回忆中拔了出来,他也不知道李曜战周末都做了什么,一时愣住了。
“你们是周末回来的吗?李曜战周末不在家吗?”鱼谦仍在追问着
“我们周日中午回来的,他那时在家…”李建国的眼神逐渐焦躁起来,他开始努力回想李曜战周六做了什么,但是他又哪里知道呢?也许问题就出在周六呢?为什么警察一个劲问这个问题呢?很快他就陷入了矛盾螺旋中不能自拔。
“问问问!你们问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不是应该去查是谁伤了我儿子吗!你们就在这里问我有什么用!嗯?!你们拿着纳税人的钱都是干什么吃的!”李建国陡然暴怒了起来,起身冲着鱼谦咆哮着,满头乱发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如一头暴怒的老狮子。
“我们问这些也是为了调查案件,对于您的遭遇我门很抱歉,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这种场面鱼谦见的多了,不卑不亢的劝说道。
“抱歉我…”李建国吼完也冷静了下来,颓然的坐了回去,满脸的沧桑。“刚才120赶过来,不愿意把曜战一并拉去医院,车上明明还有那么大的空间,我都跟他们说了有两个患者…”
“……”鱼谦,柏天清以及做笔录的警员都沉默着
“曜战救不回来了吗……”
“请节哀…”鱼谦轻轻说道
“现在医学不是很发达的吗……只是点皮外伤而已,好歹让专业医生检查一下…”
“我们的法医是很专业的…”鱼谦也有些不忍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儿子已经死了……”
院子里的芭蕉树沙沙的响着,反倒显得整个院子更加的安静了。
这时一名警员快步的走进后院来到鱼谦身边小声说道
“鱼队,梅队让我过来叫你,说发现第三人的线索了。”
“嗯?在哪发现的?”鱼谦精神一振,边向屋里走去边问
“在死者的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