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细思极恐
“没有。”
校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正当伊萨认为校长准备隐瞒真相的时候,校长却出人意料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乌苏拉威胁过其他孩子,我说过,她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孩子,她始终在不断挑衅其他孩子制造事端。前年毕业的时候,我依旧没有信心说,她是从塔布毕业的孩子,但至少我和卡多老师都尽力了。”
言语之中带着些许遗憾和不满,但终究没有过多评判乌苏拉的行为,还是保持了克制。
这样的案例在校长职业生涯里,应该是擦不掉的污点,对于塔布女子高中来说也是抹不掉的一根尖刺,显然,她并不愿意多想,但有趣的部分就在这里,校长并没有隐瞒也没有排斥,反而是主动说了出来。
这不太对劲——简单来说就是不符合人设。
伊萨细细地思索起来:校长到底在隐瞒什么呢?隐瞒乌苏拉的事情?还是隐瞒卡多的事情?
霍登的反应速度更加迅速,抓住校长的话语尾巴,径直就追问了下去,“乌苏拉威胁过的孩子有档案记录吗?”
“当然。我们必须记录在册。”校长点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她的麻烦着实不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年她至少发生了五次以上的冲突,其中一个孩子叫做瑞琪,另外一个孩子应该是叫做罗宾森。”
“这只是我所知道的情况,在老师的关注之外,孩子们之间的冲突还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瑞琪和罗宾森相对好一些,却也总是有着诸多冲突。尽管我见识过不少调皮的孩子,但像她们这样隔三差五就捣乱的,着实不多。”
校长毫无保留地说道,字里行间就能够感受到,对于乌苏拉,她绝对是印象深刻。
“哪一年?”霍登又接着追问到。
校长微微停顿了一下。
霍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校长,仿佛能够看透校长的心事一般,微妙的对峙也就凝聚起来。
隐隐地,霍登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混合元素的涌动,其中能量最为鲜明突出的赫然是暗元素与光元素,暗潮涌动的空气逐渐凝结紧绷起来,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威压正面撞击过来。
砰。
胸口闷闷得一沉。
与刚才面对伊萨时的手段截然不同,霍登的精神狠狠撞向了一面无形的气墙,一根神经就直接拉紧,就好像脖子后面的筋被挑出来而后挂在挂钩之上一般,浑身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呼吸就开始颤抖起来。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脑海深处轻轻哼唱着一曲摇篮曲,雷元素与冰元素混合在一起,顺着脚尖一点一点窜流到头顶上方,脑壳隐隐察觉到一阵酥麻感,旋律的柔和完美无瑕地与灵能缠绕在一起,蛮横强大的震撼力量也就被震荡了出去。
就好像附身的鬼魂被反弹出去一般,精神与灵魂出现刹那间的恍惚,似乎三魂七魄就要脱体而出一般,但仅仅只是晃动片刻,随后就再次归位站位,视线出现一秒的模糊混沌,而后就重新清晰起来。
“哼哼哼……哼哼……”
若有似无的哼唱在呼吸的进出与血液的滚动之中潺潺流淌着,然后霍登的眼神就凝聚爆发出一股力量,正面还击回去。
嘣!
耳膜之上传来一声短促的绷弦之声,然后那股压迫紧绷的沉闷也就烟消云散,呼吸重新变得顺畅起来。
校长并没有出现太多的表情变化,但眉宇还是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再次落在霍登身上的视线都变得深邃错杂起来,显然,她完完全全没有预料到,自己无往不利的精神威压居然在今天两次受阻。
伴随着灵能者的地位全面下滑,更加倾向于控制与精神的左柱没落的速度持续增快,而其中研究精神层面催眠、暗示、控制、威压的灵能者更是少之又少,校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识货的对手了。
瞬间倾轧,瞬间消退。整个对峙描述起来无比漫长,但其实只是一呼一吸的瞬间而已,霍登与校长就已经来回交锋了一次,办公室之中却没有察觉到太多波动,如同没有波澜的湖面一般。
微微凝聚起来的视线落在霍登身上,校长也警惕起来,“就是卡多意外死亡的那个学期。”给出了回答。
霍登没有说话。
校长只是以为霍登再次产生了疑心,她又补充了一句,“但卡多和乌苏拉没有正面冲突,相反乌苏拉一直都很喜欢卡多,甚至是崇拜卡多,如果不是卡多,乌苏拉在学校的生活会更加糟糕也更加混乱。”
“我只是不希望你们随便做出错误的判断而已。”校长为自己的话语画上了句号,视线牢牢锁定了霍登。
“乌苏拉毕业之后,你知道她的去向吗?”帕西亚没有能够准备把握气氛,丝毫没有感受到霍登与校长之间转瞬即逝的对决,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伊萨和校长之间也出现了短暂交锋,直接就顺着校长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此时,反而意外地能够察觉到校长的完美表情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完美的仪态一直到现在被打破了平静。
稍稍停顿了片刻,校长就重新恢复了常态,一闪而过的破绽并没有影响到整体仪态,“我不会从自己嘴巴里说出那个地方的,但如果能够协助破解这起案件,我会告诉你们乌苏拉的所在。只是希望你们能够保密,不要提起乌苏拉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这事关塔布女子高中的名誉,我希望你们理解。”
说完,校长一贯从容优雅的表情就变得清冷疏离起来,不需要粗口也不需要咒骂,就能够将彼此的距离拉开。
三分钟之后。
伊萨三个人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安然无恙地。
尽管校长没有下达逐客令,但友好的气氛确实出现了裂痕,伊萨与校长之间的距离明显拉开了一大段;更不要说校长的眼神与笑容已经收敛起来,仅仅只是保持着社交场合所需要的必要客套而已。
就连帕西亚都能够感受到气氛的明显变化。于是,伊萨也就没有过多停留,带着霍登和帕西亚转身离开——
伊萨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顺利地离开了办公室,校长并没有暴力留人;而且,离开的同时,伊萨手中还握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乌苏拉的去处。
315 反作用力
大片大片的灰色与绿色混杂在一起,穿行其间的黑色瞬间呼啸而过,然后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朦胧的色彩横扫而过,所有景象的线条全部消失,最后也就只剩下一团混沌,血气的翻涌让霍登不得不闭上眼睛。
滋……
耳朵之上一片尖锐的鸣叫,如同心电图被强行拉直一般,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就好像岌岌可危的橡皮筋。
脑海瞬间空白。
那是精神层面的疼痛,直接越过了物理层面的保护,作用在大脑之中,瞬间爆发出来的虚弱与疼痛让膝盖都不由发软,差一点点就要站不稳,迫使霍登只能紧闭双眼,调整呼吸,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表面来看,霍登与校长的短暂交锋算是平手,但实际状况,校长是轻描淡写,而霍登则是竭尽全力。
灵能水平的本质落差就让霍登落于下风,而且还需要考虑到办公室的灵能法阵加成,霍登几乎没有太多机会。
但幸运的是,这是精神层面的较量,控制与反控制、压制与反压制,本身就不是拳头对拳头的肌肉对决,依旧存在着投机取巧的空间;而且,校长并没有发挥全力——却不知道是大意轻敌,还是本身就没有准备赶尽杀绝,这才让霍登成功发起了反击。
旋律结合灵能的手段,还是来自于伯蒂诺斯教授第一堂课的启发,因为旋律的乐符本身就具备韵律和节奏,它能够更加轻盈也更加完美地承载灵能控制的力量,继而达到增幅效果。
霍登正在试图研究,乐符是否能够成为“符号学”的延伸部分,以乐符的形式来构建灵能法阵,不仅能够缩短法阵布置的时间,而且能够随时随地地充分提升个人实力——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乐符可以来自个人的创作,所有排列组合都不是固定的,这就打破了灵能法阵的现有框架,这是否意味着乐符蕴藏更多可能?不同组合迸发出不同能量,并且发挥出不同的延伸可能。
不过,霍登的研究现在只是初级阶段,不要说整个框架了,就连理论基础都依旧混乱,是否能够成行、又应该如何成行,全部都没有概念,他还是必须从各式各样的基础知识开始学习,然后再慢慢丰富自己的想法与蓝图。
今天,霍登只是模拟复制了伯蒂诺斯教授第一堂课时应对獒鲸的手段而已,没有什么理论或者框架可言。
但效果非常喜人。
面对校长的绝对强势,霍登还是成功地撕开一道裂缝,并且震慑到了校长,后续发展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不过,成功归成功,霍登却能够感受到强大的反作用力冲撞回来——说不上是反噬,更多只是一种反作用力的正面碰撞,血气翻涌、神经紧绷,以至于霍登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马脚。
这也是后来霍登始终没有说话的原因,他不能让校长看出破绽,必须继续保持高深莫测的神秘形象。
一直到离开教学楼。
脚步来到户外,那股反作用力的汹涌就让视线模糊、脑海空白,刹那间爆发出来的疼痛和疲倦让霍登根本发不出声音。
实力还是不够。
“霍登?”伊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霍登的异常,惨白的脸色看不到一丝血色,脚步也落在了他们的后面。
霍登和校长之间的交锋全部都发生在左柱的精神层面,伊萨和帕西亚很难察觉,只是伊萨能够隐隐察觉到有些事情发生了,因为霍登和校长的表情都出现了变化,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伊萨呼唤了第一声,没有得到回答,她的表情也渐渐凝固起来,神色有些紧张,“霍登?”
“没事。”霍登摆了摆手,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需要休息一下,喘过气来就好了。
话虽如此,伊萨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异常,没有多说什么,快速招来了马车,一行三人鱼贯上车。
不管怎么样,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次拜访塔布女子高中,伊萨却没有办法再以平常的视线看待这里,总觉得脚下处处都压抑着什么。
“怎么了?乌苏拉在哪儿?神秘兮兮地,为什么校长不愿意说出口呢?”帕西亚不明所以,他能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却说不出所以然来,上车之后,就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道。
伊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纸条展示给帕西亚看了看,然后帕西亚就微微张开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同时,伊萨转头看向了霍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觉得她没有问题吗?”为什么选择学生这条线索呢?
稍稍休息片刻,霍登已经喘过气来,苍白的脸色正在渐渐恢复过来。
“她肯定有问题。但我猜测,她应该和卡多的死亡没有关系。即使有,也应该从学生与卡多的冲突入手,否则,她到底在掩盖什么,我们是很难正面取得突破的。”霍登能够明白伊萨的意思,做出了解释。
即使霍登与校长正面交手了一次,校长似乎确实存在猫腻,但霍登依旧保持了理智,做出客观判断。
伊萨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勉强能够理解霍登的想法,但那种膈应还是挥之不去,如同一口吐不出来的浓痰一般,“可是,她为什么要使用那些手段呢?她不是正在阻止调查吗?我们就这样放手不管了吗?你刚才是不是也中招了?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回去进行第二轮问询。”霍登并没有辩解,也没有告状,而是顺着伊萨的话语说下去。
伊萨张了张嘴,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却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总觉得霍登和校长之间有些奇怪,却苦于没有证据,“……算了,我们还会再回来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可以确定,这里隐藏着秘密,卡多和乌苏拉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就是成为淑女的秘密。”霍登却没有伊萨那么紧绷,一来因为他不需要成为淑女,无法感受到伊萨一直以来承受的压力;二来则因为他能够捕捉到更多信息,更加冷静地做出判断。
伊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这就是……”
316 工作午餐
“你是说这就是……”
霍登轻描淡写的话语,瞬间就让伊萨明白了那间办公室的用途,但话语没有能够继续说完,因为伊萨意识到,他们的脚步依旧在塔布女子高中之内,还没有离开呢,再回想一下校长的能力,鸡皮疙瘩就全部竖立起来。
猛地一个回头,然后伊萨就看到那位护送他们离开的中年女士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袭黑色的长裙工整而肃穆,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狂风吹拂着裙角猎猎作响,但她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如同灯塔正在监视一般。
阴森。怪异。恐怖。
“嗖!”
一阵寒风吹来,总觉得那个黑色长裙身影的后面涌动着无数冤魂正在张牙舞爪,伊萨后背之上的汗毛全部倒竖起来,闭上嘴巴,拉着霍登和帕西亚快步坐上马车,一路扬长而去。
也许,校长办公室就是整个塔布女子高中的秘密:培养出淑女的秘密。
意识到这一点,伊萨的恐惧感层层叠叠地汹涌上来,不敢进一步深想,但是离开的时候,顺着车窗往外望去,再次看到那死气沉沉的画面,花样少女们没有任何活力地散落在操场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灵魂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消散在高耸入云的围墙之中,即使活着,却已经死亡。
再进一步深想下去,狭长的走道、昏暗的教室、面无表情的老师,还有莫名其妙死亡的卡多以及无法破解密码的信笺,铺天盖地的阴云就这样层层叠叠地压制下来,似乎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引申出无限可能。
然后恐惧感就这样一波接着一波地汹涌上来。
当初他们第一次拜访塔布女子高中所发现的事实,到底是真正的真实,还是学校希望他们了解的真实?
马车摇摇晃晃地抵达学校大门,停靠下来,等待着铁门打开,但那位负责守门的门卫却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这让伊萨浑身戒备起来,时刻做好了出手准备,只要对方稍稍轻举妄动,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难道是拒绝让他们离开吗?难道他们必须杀出一条血路吗?难道校长意识到了他们的发现,准备灭口?
连带着一头雾水的帕西亚也跟着紧张起来,冰冷的恐惧顺着毛孔一点一点渗透下去,没有太阳的寒风持续不断地吹拂着,血液和骨骼都缓缓冷冻起来,森冷森冷的鸡皮疙瘩让浑身皮肤都紧绷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直接引爆能量。
靠近了。
更加靠近了。
门卫的脚步正在逐渐靠近,鞋底与砂石摩擦的琐碎声响步步紧逼,氧气似乎被抽空,整个马车车厢之内都凝固起来,一点点细小的声响都在耳膜之上滚动着,堪比惊雷。
“啊。”
霍登带着些许懊恼的叹息从旁边传来,直接就在耳膜之上炸裂开来,伊萨和帕西亚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紧绷的肌肉瞬间蓄势待发,眼神里的杀气不小心就泄漏出来。
“我们应该到食堂去看看的。不知道这里的伙食怎么样。”霍登非常认真地说道,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伊萨差一点就直接翻白眼晕倒过去,但不等她发火,门卫的脚步就已经靠近,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这就离开了吗?抱歉,我们的大门通道最近有些颠簸,赶马车的时候,速度稍稍控制一下,这样才不会晃动得太厉害,我马上就为你们开门。”
门卫的脸上带着温和善良的笑容,隐隐还有些憨厚,老实的话语洋溢着一股真诚,自顾自地说完之后,他就转身开门去了。
伊萨的表情有些窘迫,尤其是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帕西亚,再看看云淡风轻的霍登,就更加尴尬了——她确实是有些风声鹤唳、反应过激了,但此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一惊一乍也翻不过去了。
“咳。”伊萨轻咳了一声,紧握的双拳放松下来,眼神也跟着一起松弛下来,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午餐准备吃什么?你推荐一下,我和帕西亚都没有什么要求,我们就跟着你了,今天由我来买单。”
霍登用视线余光轻盈地打量着伊萨,那没有太多含义的温和视线却让伊萨窘迫不已,慌乱地转移了视线,然后耳边就传来霍登那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既然是中队长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霍登就开始搓手,神情再次飞扬起来,脸色已经完全恢复过来,明亮的眼神更是透露着欢快。
伊萨彻底转过脑袋,用后脑勺对着霍登,然后闭上眼睛,用嘴型骂人,强烈地表达了自己此时的心情,完毕之后,情绪终于镇定下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行,你推荐,我们都相信你的选择。哈哈,好期待呢。”
生动诠释职业假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看着霍登谈笑风生的模样,伊萨就知道,这家伙已经真正恢复过来了,不需要担心,恐怕现在那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大快朵颐一顿了。
“我需要担心我的钱包吗?”伊萨认真地询问到,霍登和帕西亚双双开怀大笑起来。
……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布鲁内也可以如此好吃,嗯,无法形容的好吃。”
三下五除二地,帕西亚就已经将自己的午餐塞入肚子里,就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还没有品尝到滋味,食物就已经在胃部里搅拌了,但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好吃,否则平时嫌弃不已的工作餐,又怎么可能如此狼吞虎咽呢?
现在,帕西亚已经开始认真思考,他是不是应该再吃第二个了,“我觉得,我的胃还可以。”
帕西亚眨巴眨巴眼睛,迫切而渴望地看向伊萨,“中队长?”
“喜欢的话,自己掏腰包就好啦。”霍登正在细细享受着难得的美味,尽管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但只有真正吃了东西,四肢才重新感受到温暖,这种感觉就叫幸福。
帕西亚摇摇头,“一个布鲁内的钱,我还是没有问题的。重点是,我们下午还需要办案,中队长说,最好不要吃得太饱。”
“什么?这怎么行!不吃饱怎么干活呢?”霍登瞪大眼睛表示强烈抗议,“这可是工作的最重要目的!一整天的辛苦工作可就期盼这样的时刻了!”
面对霍登理直气壮的言论,帕西亚居然无言以对。
317 人艰不拆
布鲁内是莱雅帝国的一种传统手指食物,可以拿在手中,大街小巷游走的时候享用,方便快捷而且充饥,这也是无数蓝领工人的午餐最佳选择,治安队内也是如此,因为工作而错过正餐时间的话,一个布鲁内就是填饱肚子的最佳选择。
布鲁内制作工艺方便简洁,即使对厨艺没有任何研究的普通人也可以完成,这也使得布鲁内非常普遍,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贫苦人民更是在家中制作一个布鲁内,随身携带前往工作场地,作为午餐——量大,管饱。
所以,布鲁内的普及率毋庸置疑,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必须坦然承认的是,布鲁内的味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甚至可以说是乏善可陈的,人们往往只是用来填充肚子而已,与“美味”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今天霍登推荐布鲁内的时候,帕西亚和伊萨都有些愕然,根本无法想象“好吃的布鲁内”到底是什么模样。
其实,握在手中的布鲁内非常普通,小麦色的面皮微微有些焦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一个手工制作出来的,所以每个面皮的焦黄程度都有所不同,就连色泽的均匀程度也不同,滚烫滚烫的温度让面饼保持蓬松而柔软的状态。
面饼与面饼之间都是一些常规馅料,主材料是柯尔克斯或者赞比斯或者奥斯菲亚之中自己挑选一样,其他辅助材料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后淋上店家特质的酱汁,一个布鲁内也就快捷地制作完毕了。
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布鲁内却口感截然不同。
帕西亚选择的是柯尔克斯,入口的时候可以明显察觉到淡淡的小麦香,面饼柔软之中却带着些许嚼劲,隐隐可以感受到面筋弹牙的独特口感,透过小麦香之后还能够察觉到些许奶香,在唇齿之间爆发出来。
经过腌制的柯尔克斯需要三道程序处理,先是浓烈的火元素烹饪,而后清爽的冰元素降温,最后再次用微弱的火元素压缩焖烤,全程采用灵能控制,短短不到三分钟就能够完成,然后放进两块面饼之间,添加其他馅料以及酱汁,制作而成。
当嘴巴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除了面饼纯粹的清香之外,随后就可以感受到柯尔克斯的肉汁慢慢地喷射出来,柔软之中带着淡淡的香甜,饱满的肉汁渗透到味蕾的每个角落,而其他馅料的清脆口感更是完美渗透在肉汁之中,稍稍不注意,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帕西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吃了一个布鲁内,居然还想吃第二个——平时可能一个都吃不完的样子,面对霍登的吐槽,他立刻就蠢蠢欲动起来,跃跃欲试地准备再次购买一个。
还是伊萨阻止了帕西亚,“冷静!喜欢的话,晚餐可以再过来。”
帕西亚满脸哀伤地耷拉下了肩膀,发出了“噢”的声音。
伊萨转头看向霍登,却发现霍登好像比帕西亚还要更加哀伤,这让伊萨也是哭笑不得,耐心地解释到。
“我们的工作需要前往不同地方,而且有时候还需要奔跑、需要战斗,如果午餐吃得太饱,接下来很有可能就会引发不适。”
说完,伊萨又补充了一句,“曾经,第九区有一名治安员,因为午餐吃太多,结果追赶小偷的过程中,奔跑到一半,直接双膝跪地吐得到处都是,不仅放跑了小偷,而且还成为每位治安员入队时候的反派案例。”
“啊。那可不行。”霍登立刻就感叹起来,“好不容易吃了那么多美食,怎么能够吐出来呢?这是对食物的不尊重。”
“……”伊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帕西亚有些懊恼地耷拉下脑袋,鼻翼底下全部都是浓郁的肉香,唾沫一波接着一波地分泌,根本停不下来,他现在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难。
他真的太难了。
于是,帕西亚不得不转移话题,“霍登,这真的是布鲁内吗?”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品尝了什么全新品种,因为印象中的布鲁内绝对不是这样的。
“当然是。”霍登可以看到帕西亚盯着自己的布鲁内不断吞咽口水的模样,但他根本就不受影响地继续细嚼慢咽、好好享受,“没有糟糕的食材,只有糟糕的厨师。越是简单越是普通的食物,其实越是挑战厨师的厨艺。”
材料是第一道工序,处理手法和搭配方式就非常讲究;随后的烹饪手法、调味方式、火候掌控等等也都是一门学问。
“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多多光临这家店,那位老板是一个老实人,每次都是量大管饱,我非常担心他渐渐开始亏本,以后生意就做不下去了。”霍登非常诚恳地建议到,“你们治安队也可以在这里订午餐呀。”
“好主意!”帕西亚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现在就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
“但就算是治安队同意在这里订午餐,你也只能吃一个,不是吗?”霍登施施然地说道,打破了帕西亚的幻想。
帕西亚错愕地张开了嘴巴,欲哭无泪,人艰不拆,好吗?
伊萨始终没有说话,吃东西的速度不慢,但还是细细品尝了一下——即使对食物没有任何要求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比平时的布鲁内好吃多了,而且价格也基本持平,这样的店家值得多多鼓励。
等待整个布鲁内全部塞进嘴巴,伊萨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避免嘴角遗留下食物的痕迹,因为接下来就要工作了。
“我们到了。”伊萨提醒到——霍登还没有吃完,但马车已经来到了目的地,也就是乌苏拉现在所在的地方。
霍登轻轻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里面有规定,不允许带自己的食物进去吗?”
伊萨和帕西亚面面相觑,好像可能大概也许……这样的场合确实没有相关规定,因为前来这里的人们也不是为了吃饭,更不是为了美食。
伊萨没有再理会霍登,推开马车门,率先走了下去,然后是帕西亚,霍登最后一个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嘿!俊俏的小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上来聊聊天?”
“哎呀,那个不错,嘿,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小哥,不如不要吃东西了,上来吃我呀。”
“啊!那是女人吗?居然还有女人前来光顾,诶诶诶,选我选我,我保证让你体验以前都不曾经历过的感觉。”
嘻嘻哈哈的娇笑声扑面而来。
318 特鲁酒店
站在门外,斑驳的暗红砖墙已经有些破败,深浅不一的水渍和污痕让墙面之上的图腾绘画也模糊不清起来,霉菌横生的廊柱、恶臭弥漫的水沟和肮脏不堪的门槛,门口悬挂着一块灰扑扑的蝴蝶形状招牌:
“特鲁酒店”。
平时来来往往的路过,脚步也不会停靠下来,腥臭刺鼻的气息就足以令人望而止步了,但事实却稍稍有些偏差,进进出出的人群并不在少数,他们丝毫不在意这间酒店的破败与恶臭,而且出来的时候往往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就连脏兮兮的拾荒流浪汉也是眉宇舒展、脚步轻快地,从正门昂首离开。
现在才是午餐时间刚刚过去一小会儿,人潮并不汹涌,远远没有达到门庭若市的规模,但隔三差五依旧可以来到或进去或出来的人群,如此热闹的景象,在整条街道之上,恐怕只有酒吧才能够相媲美了。
这间特鲁酒店,就在王子街上,霍登前往蒸汽轻轨站的时候,每天都会路过,但一直到今天才首次进入。
走进大门,明紫色与艳红色交织的室内装潢就扑面而来,穿行其间的深蓝色与浅绿色越发衬托出鲜亮颜色的靡靡绯红,似乎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麝香的气息,令人头昏脑胀、膝盖发软,总觉得眼花缭乱。
不仅全然没有室外的肮脏与混乱,而且还焕然一新。
抬起脑袋就可以看见头顶之上明亮的太阳、清澈的蓝天和闲散的白云——此前在塞克佩斯学院大礼堂见识过的场景,没有想到却在这里再次看见,懒洋洋的阳光洒落在皮肤上,不由自主就想要徜徉其中。
比起室外的阴霾与沉闷,室内的明亮与温暖,甚至能够制造出一个视野更加开阔的错觉,令人流连忘返。
霍登不由联想到地球之上的赌场,拉斯维加斯或者澳门等等都是如此,每一个赌场内部的光线设计都非常讲究,他们需要确保室内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当一位客人选择坐下来之后,就可能会忘记离开。
现在眼前的特鲁酒店似乎也是如此。
而且,特鲁酒店比那些赌场更加高明的地方就在于,灵能的巧妙运用确确实实制造出了更加真实的体验感,脚步走进来之后就能够自然而然地感受到放松,霍登现在就不想继续站着,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如果能够躺下,那就更好了。
“欢迎欢迎,欢迎光临,欢迎来到特鲁酒店。”
人影未到,先声夺人,欢快而热情的话语自带电音效果,空气之中洋溢着一股桃子味,随后就可以看到一位穿着大红大绿装扮的中年女子婀娜多姿地出现在眼前——
凹凸比例过于突出的线条有些夸张,总觉得走着走着就可能直接往前扑倒,宽大的骨架似乎比霍登、帕西亚还要更壮一些,但柔软白嫩的身材却宛如果冻一般,跟随着前进的脚步在不断上下跳动着。
浓妆艳抹的夸张装扮有些太过抢眼,却风韵犹存,每一条皱纹都能够解读出岁月的痕迹。
“请问三位是第一次前来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又或者是,你们需要我来为你们担任向导?”
“这位女士,你的喜好是女人还是男人?不管是什么,相信我,特鲁酒店都能够为你提供一流的服务。”
中年女子风风火火地大步上前,第一眼就瞄准了英姿飒爽的伊萨,抬起右手,粉红色的狭长指甲轻轻划过伊萨的上衣,在下颌曲线附近游荡着,眼神里透露出欲语还休的暧/昧,甜而不腻的声音也是一种享受。
吧唧吧唧。
然后,这位风采张扬的女子就注意到了正在吃布鲁内的霍登,眼睛微微一亮,视线轻盈地开始上下打量,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兴趣,拉长的声音更是没有隐藏挑/逗的情绪,“这位看起来……”
“治安队办公。”伊萨冷冰冰地泼了一盆冷水,打断了中年女子的话语,同时出示自己的证件表明身份。
霍登还未成年,好吗?
虽然莱雅帝国现在并没有相关法律条文规定进入特鲁酒店如此场所的最低年龄,比起酒精来说还更加放松;但伊萨还是觉得,这不太好。
特鲁酒店,这是一家乔雅酒店,每位前来这里的客人都寻求“身体”方面的服务。
而乌苏拉,就在这里工作。
这也是塔布女子高中校长拒绝亲口说出地点的原因。
尽管伊萨表明了身份,但中年女子显然是经历无数风雨的类型,丝毫没有慌张,视线依旧停留在霍登身上,好奇地上下打量着。
吧唧吧唧。
霍登依旧在专心致志地享用午餐,就好像这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视线充满好奇地打量着酒店内部的装潢——
风格各异的莺莺燕燕都正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只有小部分暂时没有客人的乔雅依靠在二楼的栏杆之上,视线落在三个人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似乎正在思考,哪位客人更加有趣、哪位客人更加合适。
大胆灼热的视线没有遮掩地打量着霍登,修长的身形、清隽的面容轻而易举地就成为女人们的瞩目对象,甚至还有热情奔放地直接吹起了口哨,朝着霍登眨眨眼,直接示爱。
原本还以为霍登会窘迫或者害羞,却没有想到霍登依旧是慵懒闲散的模样,眼神也落落大方地打量回来,那从容不迫的仪态气质就越发令人“心动”起来,各式各样的话语就开始纷纷喧闹沸腾起来,试图吸引霍登的注意力。
不过,霍登的穿着打扮很快就泄漏了马脚,简单朴素的西装并没有太多讲究,而且稚嫩青涩的面容也透露出年龄的秘密,这也使得不少视线朝着伊萨和帕西亚投射过去,窸窸窣窣的声响着实停不下来。
霍登的模样,眼前这位中年女子同样也看在眼里,不仅没有慌张,而且也没有邪念,却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好奇,老神在在的模样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她也不由越发好奇起来。
即使是伊萨亮出了身份,也没有能够阻止她的眼神,越是老辣就越是能够察觉出异常,她的好奇心可不会因为治安队就有所收敛——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雏鸟。
这让伊萨有些气恼。
319 绝世芳华
眼波流转的视线缠绕在霍登身上,但作为当事人的霍登却始终淡定,吧唧吧唧咀嚼的动作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以至于中年女子都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这家伙真的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吗?因为根本就不明白这里是哪儿、这些女人又代表什么,这才能够保持如此淡定平静的姿态?但是,这家伙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太过专注,中年女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伊萨的表情正在微微僵硬,还有些许不耐——又或者说,即使她注意到了,却也浑然不在意?
帕西亚感受到了伊萨的低气压,女人进入酒店这样的场所确实是……有些尴尬,而且他也注意到了落在霍登身上的那些视线,但他的担忧却不是因为霍登的未成年,而是因为霍登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于是,帕西亚稍稍往前走了半步半步,来到了中年女人身边,压低声音说到,“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想要招惹他。”那是一个可怕的家伙。
中年女子挑了挑眉。
霍登捕捉到了帕西亚的声音,视线转移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帕西亚,而后又大方地迎向了中年女子的视线,那堂堂正正的姿态就好像在说:你应该直接与我交流,而不是道听途说他人的毁谤。
没有语言,却也不需要语言,一个应对方式就让中年女子爽朗地笑了起来,视线眷恋不舍地在霍登身上久久地打转,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我就更加感兴趣了。你知道,女人对危险有着天生的向往。”
“咳咳。”眼看着事情似乎就要偏移轨道,伊萨不得不咳嗽两声,表示自己在场,提醒一下对方不要越界。
中年女子终于收回了视线,眼神余光朝着霍登眨了眨,而后才转头看向伊萨,“治安队前来我这里,到底需要查询什么?应该不是我的顾客**信息吧?如果是这样,非常遗憾,我们可帮不上忙呢。”
“我们需要和乌苏拉交谈一下。”伊萨径直说出了来意。
中年女子眉头紧皱起来,神情也有些严肃,即使是暴躁也依旧带着一股独特的风韵,“她又闯祸了?坦姆齐男神在上,我真应该直接把她赶出去。”
说完,中年女子就转身大声嚷嚷起来,“乌苏拉!乌苏拉!客人!”扬声说完之后,又低声嘟囔地抱怨起来。
伊萨转头看向了霍登,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来到特鲁酒店,乌苏拉也依旧是一个不断惹事的麻烦?
“谁找我?难道不知道,我在午餐时间是不接待客人的吗?”一个火爆的声音清脆而明亮地从二楼远端传来,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一头火红火红的长发,如同一团火焰般扑面而来,然后就可以看到一位明艳动人的俏佳人出现在眼前。
英气的眉毛底下有着一双明亮的墨黑色眸子,高挺的鼻梁完美地将脸颊分割开来,小麦色的健康皮肤透露出淡淡的粉红光泽,柔软而饱满的唇瓣之上点亮一抹殷红色,整张脸孔的魅力就这样立体起来。
潇洒大方的动作带着不拘小节的洒脱,眼波流转之间的神采是如此惊心动魄,周围其他所有光亮与色彩全部都暗淡下来,轻而易举就将全场的注意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刹那风华,就这样傲然盛开。
不可否认,那是一种纯粹的美。
尽管有些“肮脏”,却依旧无法掩饰那种震人心魄的美,举手投足之间的绝世芳华都让人无法轻易挪开视线,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而是迎风招展、傲然盛开的蔷薇,勇敢地展示属于自己的尖锐。
就连轻蹙的眉头都带着一股火辣。
难怪特鲁酒店舍不得赶她走,哪怕她就是一个麻烦。
乌苏拉就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来到了一楼,不耐烦地瞥了三个人一眼,不拘小节地直接在墨绿色的沙发坐了下来,浓墨重彩的红色与绿色碰撞在一起,小麦色的皮肤泛着莹莹光泽,如同一幅油画。
“谁呼叫我?一个?两个?还是三个一起上?”
乌苏拉挑了挑眉,眼神里的高傲与不羁丝毫没有掩饰,根本就没有细细打量三个人,只是一个视线横扫,而后就直言不讳地直奔主题。
“我可以接受一起。但收费不一样。还有,我一般中午休息的,所以,如果现在就要,必须额外收费。”
如此大胆如此火辣如此直接,就好像一记直拳正面撞击过来,伊萨着实有些吃不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帕西亚哧哧地笑了起来,却不知道是因为伊萨的错愕还是因为乌苏拉的直率。
吧唧吧唧。
耳边还可以听到霍登在咀嚼的声音,伊萨有些无语地朝着霍登望了过去:不过一个布鲁内,你到底是要吃多久?
霍登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他只是喜欢细嚼慢咽而已,美食就需要慢慢品尝,好吗?
“那么,如果就让你坐在这里呢?”
开口的是霍登,主动开始询问保价,表情非常认真。
乌苏拉瞥了霍登一眼,随后判断霍登并没有什么威胁,于是就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说,就坐在这里,不说话吗?还是说,作为你的模特?收费也是一样的,按照小时收费。费用一样,至于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情。”
“哦。”霍登也没有计较乌苏拉高傲的语气,而是继续好奇地询问道,“那么就一个小时吧,你坐在这里,看我吃东西。重点就在于,你必须看我吃东西,不能闪躲眼神,同时,你不能吃。你可以接受吗?”
“……”伊萨看了过来。
“……”帕西亚看了过来。
“……”乌苏拉也是满头问号,虽然她遇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客人,但古怪程度达到霍登这样的却是头一个,“你脑子进水了吗?”
“我的克罗,我的时间,我的规则。”霍登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就是特鲁酒店里的规则,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奇怪的。还是说,你正在期待着……什么更加古怪的事情吗?”
说着,霍登的眼尾轻轻挑了挑,正面迎向乌苏拉的视线,嘴角的笑容微不可见地轻轻上扬起一个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一团黑暗,就这样缓缓拉拽着乌苏拉一点一点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不由地,后背脊梁之上就窜起了一片凉意,打了一个激灵。
320 心理博弈
乌苏拉有些慌张。
她自诩见过无数男人——和一些女人,什么稀奇古怪、什么黑暗邪恶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她的眼前,她是绝对不会害怕和恐惧的,毕竟,就连死亡都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一次,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但此时此刻的体验却不同。
她能够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之中看到黑暗,所有邪恶恐怖的幻想似乎都正在脑海深处演变成为现实,湿答答地、黏糊糊地,那种刺骨寒冷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开来。
她同时还能够在那双干净深邃的眼睛之中看到真挚,就好像一汪汩汩作响的温泉,吸引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过去,却因为那些许的温暖而忍不住舒展缓和下来。
一闪而逝,却一眼万年。
矛盾的触感是如此清晰又如此准确地铺陈开来,因为太过真实而让乌苏拉失去了判断力,她完全无法感受到灵能的存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入包围圈之中,那种暴露自己的脆弱感让她恐慌不已。
不由自主地,乌苏拉就低垂下视线,掩饰自己的慌张。
但随后,乌苏拉就意识到自己的退缩与怯懦,于是,她又再次抬起眼睛,勇敢地正视着霍登的那双眼睛。
然而,这一次,乌苏拉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浅浅的笑容,温和而友善,明亮的目光闪烁着真诚,恍惚之间,就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真的只是幻觉吗?但更加荒诞怪异的是:
她居然不讨厌。恐惧和慌乱的情绪也正在平复下来。
只是,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说正事。你们专程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乌苏拉没有再继续兜圈子,直奔主题——
显然,刚才的短短交锋,全部都是乌苏拉的小小把戏,她知道他们不是客人,她也知道他们是治安员,却依旧故意把他们当作普通客人对待,这就是摆在台面上的挑衅,被霍登反将一军之后才有所收敛。
不过,乌苏拉依旧是原本的模样,语气、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太多变化,坦然的模样应该就是她的性格,同时也是她在塔布女子高中始终没有能够“适应”下来的原因,就好像拒绝收起尖刺的刺猬一般。
“伊萨-维斯多姆,第八辖区凶案组中队长,这是我的搭档帕西亚和霍登。”伊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并且完成了介绍,“我们专程前来这里,是为了卡多-科尔伯格的事情,你还记得塔布女子高中的卡多……”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乌苏拉掐断了伊萨的话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烟叶开始慢条斯理地卷起来,“你可以直接重点。”
“我们听说了你在游泳课上的事情。”伊萨正式进入了谈话,“然后卡多差点就要淹死你,这是不是让你特别生气?甚至可能报复而做出超出规则之外的事情?”
乌苏拉细细地将烟叶卷起来,伸出粉红色的舌尖,在卷烟纸上轻轻一舔,抬起眼睛朝着霍登投去一个视线,似乎正在挑衅,而回答伊萨的话语也没有停顿,“不,我只是试图激发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而已,而我所需要的,也不过是第二次机会。”
此时,乌苏拉才抬起眼睛看向伊萨,“那天之后,我就自己开始练习憋气,然后,我又找到了卡多,证明自己能够完成——我成功了,我让卡多说,他承认自己犯错了,他也没有料想到我是一个具有毅力的人,并且,我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奖赏。”
言语之间能够感受到乌苏拉的沉思,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难以掩饰自己的幸福与喜悦。
伊萨也没有多说什么,却是细细品味了一番,追问到,“奖赏是什么?”
乌苏拉的思绪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她低垂着眼睑掩饰自己的情绪,低声说到,“他的尊重。卡多说,我赢得了他的尊重,他为我感到骄傲。”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老师就是权威人物,而来自老师的嘉奖与肯定,无疑就是他们最好的奖赏。
伊萨能够感受到乌苏拉的情绪,但她也察觉到了异常,“你是说,卡多为你感到骄傲?那么这改变了什么?”
按照正常故事的发展脉络来看,学生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必然更加发奋图强,争取赢得老师更多的称赞,也正是因为如此,学生也就渐渐回到正轨,成为老师期许之中的模样,甚至是以老师为模版而努力。
但乌苏拉却不是如此。
乌苏拉依旧在闯祸,依旧在和其他同学发生冲突,而且毕业之后短短两年时间,就来到了特鲁酒店工作。
这样的故事发展脉络,不太对劲吧?还是说,乌苏拉为了赢得卡多的注意力,故意闯祸?
“不,什么都没有改变,卡多也无法拯救我的人生。”乌苏拉嘴角轻轻上扬起了一个弧度,“我的父母给我寄了一封信,没有回信地址,告诉我,他们离开岩渊到其他城市讨生活,而我不在他们的计划内。”
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却隐藏着挥之不去的苦涩,但乌苏拉并没有抱怨,反而是微笑地说道,“我一直都是一个麻烦,他们终于能够摆脱我这个麻烦,其实也挺不错的。”
卷烟终于结束。
然后乌苏拉就开始左右搜寻起来,似乎正在寻找什么,帕西亚和伊萨都不明所以,却看见霍登主动往前倾了倾身体,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一簇火苗在指尖跳跃,这让乌苏拉眼底的笑容轻轻地漾起了涟漪。
“我是一个骡子。”乌苏拉解释道,但视线却没有看向伊萨和帕西亚,而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霍登的眼睛,身体微微往前靠了靠,将卷烟放进嘴巴里,点燃烟头,缭绕而朦胧的轻烟就在两张脸孔之间扶摇直上,氤氲开来。
模糊的烟雾之中能够看到乌苏拉那双波光流离的眸子带着浅浅笑意,似乎正在搜索着霍登眼睛里的情绪,然后那抹笑容就这样稀稀拉拉地落在嘴角,拉扯出一个轻盈的弧度,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混杂着廉价香水味的烟雾气息在鼻翼底下萦绕,空气的温度就这样缓缓攀升起来。
乌苏拉没有后退,霍登也没有移动,时间和空间似乎就这样凝聚了起来。
“你还是一个酗酒者,对吧?”霍登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穿透重重迷雾,在乌苏拉的耳边拉响了琴弦。
乌苏拉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的痛苦,但转瞬即逝,随后她就低垂下了眼睑。
321 主动自首
乌苏拉是骡子?
乌苏拉还酗酒?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重磅新闻一个接着一个,连环轰炸让人头晕目眩,着实有些跟不上现场爆料的速度。
伊萨和帕西亚两个人都明显没有能够捕捉到霍登的思考脉络,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相信霍登的判断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更重要的是,霍登选择在此时揭开谜底、正面对峙,肯定是有他的理由。
空气,瞬间僵硬起来。
乌苏拉微微低垂下视线,但随即就再次抬起眼帘,目光坚定地迎向霍登的视线,似乎做好了反驳的准备。
不过,霍登没有给她机会。
“你正在出汗。”
霍登指尖的火焰已经消失,而乌苏拉嘴角的卷烟依旧在冒着袅袅烟雾,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模糊地正面对峙着。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总共触碰了三次胃部的位置,而且每次都伴随着眉头轻蹙的表情,证明胃部有痛感;而身体乏力、额头出汗的小细节也都证明了你确实感觉不舒服。”
“卷烟的时候,你应该没有意识到,你至少手抖了两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指尖无法控制地震颤,这是因为长期酗酒之后为了戒酒而出现的典型戒断症状,无法隐藏。”
等等。
什么?
戒断症状?
那是什么?
帕西亚满头都是问号,霍登的一字一句都能够听懂,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他就完全无法明白了。
帕西亚试图张口询问一下,但伊萨的眼神阻止了霍登,他只能牢牢闭上嘴巴,尽可能避免妨碍霍登。
霍登是故意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话语多么难懂呢?
以岩渊现在的现代医学发展状态来看,许多专业知识都还在萌芽阶段,更不要说那些高深的专有名词了——即使能够听懂也无法明白什么意思,而更多时候是根本就听不懂。
但这就是霍登期待的效果,以装神弄鬼的姿态抛出一堆专业词汇,让对方跟不上节奏,然后就被卷进去。
“当然,戒断反应之外,还有可能是纯粹的胃痛。”霍登捕捉到了乌苏拉表情的细微变化,于是抢先一步封堵了另外一个出路,然后就明显可以看到乌苏拉愣神的停顿,“不过,我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说到这里,霍登故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眼看着两个人就要额头撞额头、鼻子撞鼻子的正面冲撞,那种紧绷而朦胧的暧/昧气氛瞬间被推向了极致,以至于经验老道的乌苏拉也不由屏住呼吸。
却没有想到,就在碰撞即将到来的时候,霍登的脑袋却朝着右边轻轻一偏,两个人的脸颊就这样交错而过,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表面的汗毛隐隐交错在一起的发痒,然后鸡皮疙瘩就这样窜了起来。
千万不要因为乌苏拉的表现与职业而做出错误判断,其实,乌苏拉才刚刚毕业两年而已,年仅十九岁,稚嫩的皮肤依旧如同刚刚剥开的鸡蛋壳,少年老成的外表和奢华累赘的装扮底下,终究只是一个领略风霜十九年的灵魂。
乌苏拉的精神微微有些恍惚,但随后,耳边就传来霍登那轻轻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直接炸了开来。
“口腔的气息却是无法掩饰的戒断反应;另外,因为缺少糖分,你的皮肤有些干燥,指甲留下的痕迹着实太明显了。对于如此华丽而高贵的外表来说,这样的细节就好像白纸之上的黑点,太过显眼也太过遗憾。”
轻盈的话语就这样重若千钧地狠狠撞击在乌苏拉的胸膛,她下意识地就握紧拳头,狠狠地朝着霍登的肩膀锤了下去。
砰。
乌苏拉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霍登展开了反击,而恰恰是因为霍登没有反击——
霍登就这样沉闷地接下了她的蓄力一击,结实的肩膀将她的力量重重地还击回来,以至于她的拳头都隐隐作痛起来。
然后,霍登就借助着力量往后靠了靠,脸颊再次交错,然后视线重新迎上视线。
乌苏拉能够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错愕的表情,难得失态,紧接着就可以看到霍登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不是愤怒或者嫌恶,依旧是没有变化的真诚与坦然,瞬间就让乌苏拉变得万分狼狈起来。
“五年前,你只有十三岁,即将年满十四岁,而塔布女子高中是一个封闭管理的学校,你又是如何学会喝酒的呢?”
霍登再次开口,没有来龙去脉也没有前因后果地直接指向了问题——虽然乌苏拉也有可能是毕业之后来到特鲁酒店才学会喝酒的,但他似乎无视了这个可能,而后又进一步补充了一句,逐渐靠近真相。
“卡多老师的奖赏,是酒精,对吧?”
乌苏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是,那就是奖赏。他说,我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并且勇敢地尝试更多,我不想……我对酒精没有任何兴趣……我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我不需要……但……但他说我是特别的,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支离破碎的话语并没有太多完整信息,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乌苏拉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霍登的眼神却渐渐沉淀了下来,“那是一个计划,卡多老师的计划。”
“第一,忽略,卡多老师认为你的游泳课非常糟糕,放弃了你;第二,奖赏,因为你的积极主动而赢得了他的认可,从学生之中脱颖而出;第三,秘密,你们共同分享了酒精,在一所封闭学校之中。”
一步,再一步,霍登的话语让伊萨和帕西亚都震惊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么,接下来第四就是……测试,你们还需要通过一个测试,那么,这个测试是什么呢?”
乌苏拉没有说话。
霍登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一个秘密,一个保守秘密的测试,一个发生在三十五岁中年男人和一个未满十四岁就已经出落得无比漂亮的女孩之间的秘密,悄悄地进行,专属于你们之间的那个神圣秘密。”
乌苏拉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嘴角的卷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乌苏拉,这不是一个谋杀计划,而是一个侵犯计划,对吧?卡多老师正在侵犯……”
霍登那波澜不惊的话语就这样拖拽着乌苏拉重新回到了噩梦之中,一个永远都不愿意回忆的噩梦。
砰!
乌苏拉狠狠地推开了霍登,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疯狂,“他该死!他活该!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是的,是我杀死了他!因为他对我做的一切!我亲手杀死了他!他该死!该死!他就是一个该死的混蛋!”
322 另有隐情
“……是我!对,是我,就是我!我亲手杀死了他!我用这双手,看着,就是这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我亲手杀死了他!”
乌苏拉终究再也没有能够忍受下去,将那双涂满豆蔻的手掌展示在霍登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瞪大双眼,尖锐而凶狠地正面撞向霍登,眼底深处的疯狂正在涌动着,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却不是笑容,而是……一种畅快,情绪终于宣泄出来的畅快。
“他该死!这是他应得的下场!他就是一个恶魔!他就是一个不停索取、不知停歇、不断攻击的恶魔!”
“是的,他在控制我,就好像我只是一个玩具!没有灵魂!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不过是一个玩具而已。他该死!如果我已经站在了黑暗的尽头,那么凭什么他还能够继续站在阳光下!我要毁灭了他!”
“我亲口对他说,前往游泳池,我和美酒在等待着他,他果然上当了,以为我主动怀念他的温暖怀抱,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过来游泳池,然后对我动手动脚,我按耐着恶心和嫌恶,就这样把他灌醉,然后丢进了游泳池里。”
“是我!”
“我杀死了他!我亲手终结了那个噩梦。”
“我不后悔。”
“即使我也成为了恶魔,但我不害怕。”说到这里,乌苏拉狰狞扭曲的神情渐渐舒缓了下来,眼神里的光芒都变得温和起来,静静地看着霍登,但焦点和焦距却溃散开来,流露出一抹悲怆而绝望的神色,似乎……是解脱。
“你知道吗?因为最冰冷的黑暗已经结束了,我亲手结束了那一切,我不害怕,我就在坦姆齐男神的怀抱里跳舞,我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到不到恐惧,我就连死亡都不害怕了,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害怕呢?”
那张精致娇艳的面容依旧带着惊心动魄的瑰丽,但眼神里的灵魂却不在鲜活,就这样缓缓暗淡了下去,然后坐在眼前的那个人就只剩下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躯壳,宛若盛开过后迅速凋零的昙花一般。
没有灵魂也没有生命,只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但活着却不是活着,而是背负着痛苦与羞愧、血腥与罪恶地坚持着,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所以,她不害怕了,她再也不会害怕了。
喧闹与嘈杂就这样缓缓沉默了下来,帕西亚于心不忍地移开了视线,掩饰着眼底深处的错杂。
他知道,凶杀就是凶杀,乌苏拉就是凶手,她亲口承认了,她应该受到相对应的惩罚;但他无法想象,那段岁月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她尝试过求救,但父母遗弃了她;也许,她尝试过逃跑,但学校禁锢住她;也许,她尝试过不断反抗,但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让十三岁的少女制定出了一个杀人计划。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但此时帕西亚此时却无法确定,乌苏拉是不是一个可恨之人。
特鲁酒店的喧嚣依旧在沸腾着,房间里的靡靡之音在空气里涌动翻滚,头顶上的慵懒春光徐徐洒落下来,二楼依旧有着不少乔雅正在旁观着这场好戏——
显然,乌苏拉平时树敌不少,此时她的敌人们都不愿意放弃如此可以欣赏对手狼狈丑态的重要时刻,但即使是她的敌人,此时也没有发出声音,冷漠的视线里隐藏着只有自己才能够细细品味的错杂。
而伊萨更是满嘴苦涩,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逮捕乌苏拉,这是公事公办;但情感却告诉她,再等等。
可是,再等等又能够有什么不同呢?
伊萨也不知道。
乌苏拉缓缓抬起眼睛,抬起右手,用微微颤抖的食指和中指掐住烟头拿开,“呼”地长长突出一口气,烟雾就这样直接喷在了霍登的脸上,她故意微微抬起下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霍登的表情,轻蔑地笑了笑。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可怜?省省你的可怜,因为你的怜悯根本就不值钱。”
尖锐而锋利的嘲讽就这样朝着霍登正面攻击过去,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也在所不惜,就这样毅然决然地站在所有人的对面,但张牙舞爪的姿势却没有任何威力,只是纸老虎而已,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
霍登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乌苏拉,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最后一口布鲁内塞入嘴巴里,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那不紧不慢的动作在烟雾之中弥漫着一股静谧,而后轻轻颌首表示满意,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觉得,这可以和炭烧箭羽三明治相媲美,但价格却只要四分之一,坦姆齐男神,感谢心灵手巧的厨师,美味的食物,这难道不是世界最为美好的关键吗?我们总是在渴望许多东西,但真正能够得到的却太少太少,也许食物就是最容易触碰到的小小幸福了,你觉得呢?”
霍登是认真的。
乌苏拉能够从霍登的眼神里感受到,但恰恰是因为如此,荒谬感也就越发明显,以至于乌苏拉有些愣神。
“你不需要我的怜悯。”
霍登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重新回到轨道上来,杀了乌苏拉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你勇敢地站立了起来,凭借自己的力量,展开了还击。我没有统计过十三岁的孩子面对这些情况到底会如何反应,但我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做不到。所以,你不需要我的同情,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你比我勇敢,也比我坚强。”
温柔的话语却是如此坚定,那双眼神之中的真挚与诚恳始终不曾闪躲,就这样坦然地面对着乌苏拉,语言的重量就这样缓缓落在了乌苏拉的肩膀之上。
这让乌苏拉微微愣住了。
伊萨和帕西亚双双转头看向了霍登——即使他们真的这样想,却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乌苏拉终究还是杀人了。作为治安员,他们不能越过这样的界线,否则,事情就会乱套了。
尤其是伊萨,她的胃部开始灼烧起来,尽管她赞同霍登、也同情乌苏拉,但作为治安官,她也有自己的职责,于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厉声呵斥道,“霍登!你正在越界!”
霍登没有理会伊萨,视线依旧一动不动地与乌苏拉对视,嘴角的弧度轻盈地上扬起来,“但我需要你的诚实,这一切都是你独立完成的?”
仅凭一位十三岁的孩子?
323 同伙作案
霍登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乌苏拉那张精致的脸庞,同时,谈话节奏也始终牢牢掌握在手中,即使是伊萨出声打断了谈话,霍登的视线也不曾离开过,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乌苏拉,然后一点一点让她陷入自己的节奏之中,话锋一转:
“但我需要你的诚实,这一切都是你独立完成的?”
乌苏拉的瞳孔微微收缩起来,因为近在咫尺的关系,霍登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这些细微到琐碎的变化,你来我往的谈话节奏就让乌苏拉缓缓进入霍登的世界,旁边的嘈杂与混乱似乎就这样全部消失不见。
乌苏拉不明白霍登的意图,太过混乱也太过急促,她没有办法做出准确判断,思绪完全被霍登牵着鼻子走,但乌苏拉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神经完全紧绷起来,尽管慌乱,话语却没有立刻分崩离析。
“是。”乌苏拉简短而利落地回答到。
“那个计划是你写的?”霍登进一步追问。
“是。”乌苏拉依旧同一个套路。
“那么计划执行完毕之后,你是怎么毁灭证据的?避免学校发现你的秘密?还是说,学校已经发现了?”霍登的话语始终不紧不慢,好像没有什么力量一般,甚至有些懒散随意,却总是能够无形之间制造压力,就这样将目标团团包围起来。
乌苏拉的眼神微微一闪,试图逃避霍登的眼神,但随后就意识到这是行不通的,于是又强迫自己看向霍登,声音就这样慌乱起来,焦躁的情绪不由上扬起来,声音也跟着放大起来,“我制定了计划,然后执行了计划,全部结束之后,我摧毁了计划,撕成无数碎片,然后丢到下水道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在说谎。”霍登平静地说道,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乌苏拉的眼神有些慌乱,“你在胡说。”
“你,在说谎。”霍登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起来,落下了结论,如同一名老辣的猎人,就这样逮捕到了猎物。
乌苏拉被逼迫到了死角,她的眼神在漂移着,控制不住地连连眨眼,不由自主地闪避视线,却意识到自己的混乱,又强迫自己对视霍登的眼睛,但总是觉得自己的心事全部暴露出来,眼神还是无法控制地低垂漂移开来。
霍登的眼神依旧清澈而稳定,如同一面镜子般,清晰地映照出乌苏拉的窘迫。
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和语言都是内心潜意识的折射,不安、忐忑、迟疑、恐惧、紧张等等全部情绪都真实地呈现出来,眼球的移动、眨眼的次数、笑容的弧度、皱眉的方式、抿嘴的力量等等条件反射的琐碎细节都是信号。
比如说,对于右撇子来说,当他的眼球朝着左侧移动的时候,应该是在唤醒回忆;而当他的眼球朝着右侧移动的时候,则大概率事件应该是在编故事——也就是说谎。
其中,关于味觉和嗅觉的记忆,往往会往下看,也就是说,朝着左下方看,那就是在回忆味觉和嗅觉,而瞥向右下方的话就是编织味觉和嗅觉的相关谎言。
当然,这些细节并不是百分百准确的——小部分人在回忆的时候,就会直视前方,呈现出焦距溃散的状态,但细节所折射出来的情绪脉络却是有迹可寻的。
表情细节,仅仅只是霍登的判断依据之一,除此之外,乌苏拉的回答方式、应对态度和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是线索,而它们全部都在指向着同一个结果:
“你,在说谎。”
霍登直接下定了结论,尤其是乌苏拉的反应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此时,伊萨也已经跟上了霍登的思考速度,她暂时没有心思追究霍登的“越界”行为,现在追查真相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于是,她的视线也转了过去,“乌苏拉,你的计划,在我们治安队内呢,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那封信笺。
也就是这起案件的源头,此时依旧完好而安全地保存在治安队内;显然,乌苏拉并不是邮寄这封信笺的人。
可以肯定的是,在乌苏拉之外,还有人知道这起凶杀事件,但问题就在于,寄信之人的用意和目的又是什么呢?
从笔迹来看,寄信之人应该是乌苏拉的同学,难道是为了告发乌苏拉吗?可是,她又是怎么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了如指掌的?对乌苏拉的整个计划都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告发或者勒索的话,那么就是同伙?
更重要的是……
“乌苏拉,你的身高体重是多少?”霍登突如其来地询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事情。
情绪紊乱、眼神闪烁的乌苏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硬扯出一个笑容,试图展现自信,“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询问淑女是非常失利的行为吗?体重,是女人永远都不能说的秘密。”如同平时一般展开还击。
但这一次,她没有成功,她的眼神和声音出卖了内心真实的情绪,就好像黑暗再次拖拽着她的脚踝,一点一点地拉着她回到过去,那些曾经以为永远都再也不会翻出水面的梦魇,又缠绕住了她的四肢。
“抱歉。”霍登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慵懒的表情并没有太多道歉的诚意,“不如我说一个理论,五年前,十三岁的少女,尽管已经开始发育,但身高与体重依旧是孩子,她却需要面对一个三十五岁的强壮男人,还需要把那个喝酒醉的男人推入游泳池之中,确保对方淹死,我不太确定这如何办到。”
“对了,这位少女还是一名沉默者。”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话里话外都已经识破了真相,却依旧保持着戏耍的姿态,就好像猫捉老鼠一般——不得不说,霍登的“气死人不偿命”技能点确实点满了。
乌苏拉反而是被霍登逗笑了,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成为一名说故事的作家,故事总是能够如此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随后笑容一收、话音一转,乌苏拉的表情就重新严肃起来,短短时间之内,她已经重新镇定下来,找回了节奏,一字一顿地说道,“让我告诉你,真正的事实就是,我独自一人杀死了卡多,这就是全部。”
“杀死他,并没有想象那个困难。”乌苏拉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324 壮士断腕
“杀死他,并没有想象那个困难。”
乌苏拉嘴角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身体再次微微朝着霍登的方向靠了靠,“你知道吗?他只要看到我,膝盖就发软,恨不得立刻就脱掉裤子,他以为他依旧是掌控全局的那个家伙,而我依旧是不懂反抗的孩子。”
“我让他喝酒,他就喝酒;我让他唱歌,他就唱歌。哈,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他的脑子里只有唯一一件事,那就是脱掉我的衣服,但那个晚上,我必须让他继续喝酒下去,而且必须让他喝到酒醉为止。所以,我一直在和他周旋。”
“然后,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在这里,乌苏拉故意稍稍停顿了片刻,话语拖长起来,声音染上了一层慵懒,如同轻盈的羽毛一般,气氛都变得慵懒性/感起来。
乌苏拉的视线轻轻地朝着霍登的身体下方探了过去,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却带着温度,滚烫而炙热的眼神一点一点顺着脸庞、脖子、胸膛、小腹,然后继续下探,视线所及之处就如同点燃一把火焰一般,正在试探着霍登的底线。
但就在视线抵达特殊地带的时候,乌苏拉又突然停止了下来,眼神重新对上霍登的眼睛,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底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似乎对于这个过程乐此不疲,心满意足地看着霍登的反应。
停顿结束,乌苏拉的话语又继续了下去。
“一定是我在灌酒的时候不断拒绝他,最终泄漏了马脚,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他试图离开,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我只需要轻轻一推,他就直接倒进了游泳池,根本就不需要费力。”
“他在挣扎着。”
“我试图挣扎地逃命,其实他已经烂醉了,四肢根本就无法发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游泳。还记得吗?他教我学会了闭气,现在就到了考验他的时候了,于是,我拿起了旁边的竹竿,压制住他的肩膀。”
“然后,我就开始数数,就这样亲眼目睹他持续不断地挣扎,最后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确保他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呼吸。虽然是老师,但他的闭气能力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厉害嘛。”
“他就这样死了,如同一条死鱼。”
说着说着,乌苏拉的表情就狰狞狠戾起来,张牙舞爪地朝着霍登嘶吼着,所有戾气全部都释放出来,咬牙切齿的模样格外骇人。
霍登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微微往后靠了靠,然后对着伊萨颌首示意:他们可以正式逮捕乌苏拉了。
乌苏拉的“攻击”猛地落空,她反而有些不太适应,“怎么?你没有话要说了?说点什么?你不是同情我吗?怎么,你也被吓到了吗?说点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我,我要求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但能言善辩的霍登却似乎失去了口才一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乌苏拉,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凶狠,那温柔的视线让乌苏拉直接就愣住了,难以言喻的感受卡在喉咙里,然后就这样冷在了原地。
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哀伤,难以分辨到底是什么情绪,然后就呆呆地坐在原地,所有傲骨与风姿都暗淡下来,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地,让伊萨为她戴上了灵能手铐,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再也看不到棱角。
世界,就这样在乌苏拉的眼睛里分崩离析。
站在周围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其他乔雅们,形色各异,却难掩其**同的落寞与哀伤,似乎在乌苏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或者未来,那抹鲜艳耀眼的大红色云雾就这样颓败地转身离去,光芒都暗淡下来。
如同生命的消逝。
但是,当伊萨一行人离开特鲁酒店之后,她们又纷纷转过身,重新戴上娇艳的笑容,等待自己的客人,只有眼神深处悄悄隐藏着一丝迷惘与孤独,证明今天中午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湖面的涟漪就这样消失了。
“你相信她吗?”帕西亚押送着乌苏拉前往治安队的牢房,暂时关押乌苏拉,而伊萨则和霍登正在交谈着。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霍登反问了一句,然后就接着说到,“我们至少可以确定卡多老师的一位受害者,但像卡多老师这样的罪犯,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受害者往往都不止一个。”
“你是说……”伊萨不敢继续深想下去,因为塔布女子高中就是一所纯粹的女校。
霍登却依旧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他的声音稍稍冷清了下来,“对,就是你现在脑海里想象的那件事。我认为,乌苏拉还有同伴,她不是一个人完成这件事的,而她正在为自己的伙伴遮掩。她们都是受害者。”
这也是霍登没有再继续询问乌苏拉的原因,因为乌苏拉是一个心志坚定的,她的主动自首并不是因为害怕,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坚强。
乌苏拉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于是当机立断地壮士断腕,牺牲了自己,来保护同伴,希望治安队的调查能够到此为止,仅仅是这一份决断和魄力,就令人敬佩,这位年轻的女孩确确实实如同带刺玫瑰般傲然绽放,那股风华不仅仅是面容与身形而已,更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
她的灵魂,正在燃烧。
但可惜,她遇到了霍登。断案就是断案,既然已经明白乌苏拉还有同伙,那么侦破案件的动作就不可能停下来。也许,寻找到同伙,这也让乌苏拉的牺牲白费,但这已经是另外一回事,调查就是调查,追逐真相的过程,不能停下脚步。
霍登知道,他不可能再乌苏拉身上寻找到更多线索提示了——而且,目前所拥有的线索也已经足够了,所以,霍登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没有必要让乌苏拉把所有罪恶与黑暗都背负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是塔布女子高中足足有六百名学生,而且我们还需要调查过去五年的毕业生?”伊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但随即也意识到了工作量的庞大。
霍登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但这就是你的工作,治安队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无聊,就和流浪汉失踪案一样。”
电视剧和电影都是骗人的,调查工作并不是始终那么惊险刺激的。
325 交叉排查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流浪汉失踪案的调查,第八辖区治安队内本来就有着诸多分歧,怨声载道不绝于耳;现在又需要一一排查塔布女子高中的学生资料?仅仅只是脑补一下庞大的工作量,伊萨就开始隐隐头疼了。
尽管伊萨知道,以卡多和乌苏拉两个关键点出发,交叉调查,排查速度应该不会太慢,但翻阅资料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还需要再次面对塔布女子高中的校长,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地进行。
但是……
冷静下来,伊萨细细地打量着霍登,虽然霍登依旧是平时一贯的懒散模样,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了糖果,美名其曰“下午茶时间”,可是伊萨就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双手盘在胸口,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等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说出口之前,伊萨还有些迟疑,但话语说出来之后,伊萨就越发确定起来,眼前这家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这让伊萨有些无奈又有些期待,“说吧,你到底还发现了什么。”
霍登将手里的糖果递了过来,“你需要品尝看看吗?里面有果汁哦,但具体是什么果汁,就是一个惊喜。”
伊萨低头看了一眼那枚薄荷绿的糖果,“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有少女心?”可惜,她对这些少女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肯定发现了什么,就好像上次在南丁格尔家中一样,我告诉你,现在就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霍登抿了抿嘴角,“我还以为分散一下注意力,中队长就会再次健忘了呢。”
伊萨没有说话,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霍登,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
如此反应让霍登的眼底涌现出了笑意,没有再继续卖关子,“瑞琪和罗宾森。”
谁?
伊萨稍稍迟疑了片刻,随后就唤醒了记忆,“你是说,那两个与乌苏拉发生冲突的学生?”
今天在塔布女子高中的校长办公室里,校长曾经提起过这两个名字,但只有一次,伊萨几乎已经忘记了她们,即使是霍登提起,她也需要一点反应时间,这才模糊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两个名字。
“两种可能。”
霍登竖起了两根手指,然后将食指率先扣下来。
“第一,她们确实与乌苏拉遭遇了一样的事情,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们都还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甚至可能因为自己受到了老师的青睐而沾沾自喜,一直到她们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唯一。”
伊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争风吃醋?”
霍登挑了挑眉毛,理所当然的模样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十三岁的少女,面对一位能够熟练掌控她们心理变化的成年男人,确实很难摆脱掌控,特别是在塔布女子高中那样一个封闭的严厉的环境之中。”
伊萨微微张开了嘴巴,她试图反驳两句,却发现很难找到自己的声音。
“第二,她们得知了乌苏拉的计划,试图阻止她,于是她们之间发生了冲突。”霍登又扣下了另外一根手指,继续分析到。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们都应该知道一些什么。我们从瑞琪和罗宾森入手,交叉调查之后很快就能够找到线索了。”
霍登说完的时候,伊萨已经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愤怒,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憋屈——不是因为霍登,而是因为卡多,如果卡多没有死亡的话,那么塔布女子高中之中还会诞生多少受害者呢?
但即使是卡多已经死亡了,代价却是乌苏拉和那些其他十三岁女孩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很有可能,这样的罪恶还需要让乌苏拉和女孩们背负一辈子,受害者也成为了加害者。这样,真的是一种解脱吗?
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
“霍登,她们为什么不选择通报治安队呢?”伊萨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提出了疑问,但话语才刚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不应该询问霍登的,毕竟,她才是更加年长更加专业也更加权威的那个人。
却见霍登嘴角轻轻上扬起了一个弧度,带着些许苦涩和唏嘘,“因为她们不相信治安队能够带来正义。”
“……”伊萨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又怎么能够责备乌苏拉和女孩们呢?
如果所有犯罪都能够罪有应得,那么又有谁愿意以牙还牙地让自己双手沾满血腥呢?看看岩渊十二个辖区治安队的破案成功率就知道了,他们没有能够赢得那些平民百姓的信任,他们也没有能够建立正义的秩序。
从无人知晓的流浪汉失踪案,到五年后依旧被掩埋真相的塔布女子高中案,仅仅在岩渊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污泥与黑暗依旧掩盖着头顶之上的那片天空呢?
伊萨的双手不由就这样紧握成拳。
“中队长!”
帕西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但随后他就注意到伊萨错综复杂的表情,不由朝着霍登投去一个询问视线。
明明是始作俑者的霍登却满脸无辜地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呀,然后将手中的糖果拆开,丢进嘴巴里。
吧唧吧唧。
“我们……我们需要返回塔布女子高中一趟,调查一些资料。”伊萨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眼神之中迸发出一股勇往直前的坚定。
即使上午才经历了校长的威慑与震撼,伊萨现在依旧没有能够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战栗,但她却不会害怕更加不会退缩,而是更加勇敢地挺直腰杆,坚定不移地迎接一切挑战:
因为内心深处,伊萨有着自己必须守护的理想。
帕西亚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受到校长与伊萨、霍登之间的交锋,隐隐觉得有些异常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现在也就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我们就返回高中吧!”
一行三人去而复返,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前往校长办公室,而是直接前往教务主任办公室调查相关资料。
凭借着伊萨中队长的证件,塔布女子高中非常配合调查,即使没有搜查令,也主动提供了相关资料,但霍登详细翻阅了瑞琪和罗宾森的资料之后,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他们没有径直前往拜访瑞琪或罗宾森,而是找到了一个早早就出现的人物:
维果-罗卡。
326 淑女老师
“罗卡老师。”
伊萨轻轻敲了敲教室的大门,让开道路,确保自己不会阻挡到学生们离开教室的脚步,微笑地扬声呼唤到。
“稍等。”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甘甜和凛冽,如同清澈见底的泉水一般,但这位老师并没有立刻转身过来,而是依旧认认真真回答了眼前那位学生的提问,确保对方没有提问之后,她才站直身体转了过来。
稍显狭长的脸颊之上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细长的柳叶眉之下可以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稍稍往上挑了挑,飞扬的神采全部都落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深处,尽管不是绝世美人,却顾盼生辉,令人眼前一亮。
“下午好,我是维果-罗卡,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们的呢?”习惯性的话语脱口而出,随后才注意到眼前的身影,“啊,伊萨中队长,你们怎么又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位全新成员,我听说你们上午过来的事情了,怎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协助调查的吗?”
轻快活泼,亲切温和,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带着柔柔的跳跃感,让听众的心情也不由跟着轻盈起来。
一袭米白色的蕾丝长裙更是跟随着身体的移动而轻轻晃动起来,双手之上带着一双宝蓝色的长手套,仅仅只是棉布手工裁剪而成的手套一路触及到手肘的位置,手腕外面则带着两个白色珍珠串起来的手链,颜色的对比与冲击、材质的辅佐与补充,自然而然就透露出一股优雅华贵的内敛淑女气息。
而满头金色长发绾成一个整齐服帖的包包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右侧别了一排白色贝壳的发卡——从细节就能够判断出,这应该也是手工制品,材料都不是什么名贵物品,却因为心灵手巧而别致起来。
如果说乌苏拉的美丽是具有攻击性的,那么维果的美丽就如同春日下午三点的阳光,温暖而细腻地洒落下来。
维果-罗卡,塔布女子高中的老师,当初第一个发现卡多尸体的当事人;同时,她的名字还出现在了瑞琪的一份报告之中。
“罗卡老师,我希望和你谈谈瑞琪。”伊萨负责谈话,而霍登依旧在旁边溜达着,似乎对于谈话没有太多兴趣,“你发现瑞琪十三岁的时候尿床,并且缺席了早课?”
五年前,年仅二十一岁的维果是学校宿舍管理人,暂时还没有成为正式老师,而管理学生的日常就是她的工作之一。
尿床,对于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并不正常,往往可以理解为压力过大或者情绪紧绷,能够引发如此状况的因素着实不少,而来自尊敬老师的侵犯,则毋庸置疑是一种可能,而且是几率非常大的一种可能。
“是的。我现在依旧记得。”维果的表情微微有些停顿,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瑞琪和卡多的关系如何?”伊萨直奔主题地追问到。
“关系?”维果不解。
伊萨的表情有些僵硬,显然不希望提起那些肮脏黑暗的事情,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表情,“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证据,卡多在学校至少对一名孩子进行了侵犯,我是说,性。你知道这件事吗?罗卡老师?”
“不,我不知道。”维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震惊地看向伊萨,并且以强硬坚定的语气表明了立场。
帕西亚恰到好处地介入进来,“那么你是否和瑞琪谈起了尿床的问题?”
“对,这是我的工作。”维果点点头。
伊萨展现出了她的敏锐和强硬——即使没有霍登的帮助,她也是一名不错的治安官,“那么你的职责是什么?”
维果与瑞琪交谈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可以算是失职吗?
维果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我的工作是终止这件事情。”
“我发现了瑞琪的尿床问题,并且亲自前往询问,她告诉我,卡多老师触碰了……她的重要敏感部位,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于是,我告诉她,她应该管好自己,不要在卡多老师面前晃悠,更不要在卡多老师面前卖弄风情,她应该好好学习,成为一名真正的淑女。”
维果的视线微微有些闪烁,表情之中流露出些许无奈,但还是为自己辩解到,“你必须意识到这是我的责任,维护秩序、维护纪律,我只是竭尽全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秩序?纪律?”帕西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卡老师,这个十三岁的孩子正在向你发出求救的声音,你难道没有听到吗?这就是你成为老师的方式吗?忽略那些声音,维护那些利益,与恶魔站在一起?”
帕西亚越线了,他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与情绪宣泄出来,这是带有个人感**彩的问询。
伊萨意识到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出声阻止帕西亚。
维果的表情僵硬住了,那双明亮的眸子深处也浮现出一抹怒火,“这些女孩儿们,她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捣乱者,她们是骗子、酒鬼、离家出走的叛逆者、一团烂泥,谎言就是她们的日常,就好像我当初进入塔布女子高中一样。”
“是这里,让我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淑女。所以,你觉得,我可以相信她们的话吗?我应该相信吗?”维果不紧不慢的话语坚定不移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尽管不断压制,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她的愤怒。
“改变?成长?你是说,就好像卡多对瑞琪做的那样吗?那也让瑞琪成长为一位淑女了吗?罗卡老师。”伊萨竭尽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一种客观的姿态,咄咄逼人地向维果发起攻击,等待着一个答案。
但维果却没有退缩,“那到底是不是谎言,你应该亲自询问瑞琪。”说完,维果的表情就直接拉了下来,“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我需要为下一堂课做准备了。”
“一个问题。”
霍登的声音从教室的角落里传了过来,这让维果的脚步停顿了下来,“你也是从塔布女子高中毕业的,那么,你在读书的时候,校长依旧是这位校长,卡多也依旧在这里执教吗?”
这是一个意外的问题,维果紧蹙眉头,“这位先生,你询问如此问题是在暗示什么?”
“怎么,你觉得我正在暗示什么吗?”霍登不慌不忙地反问回来。
而原本维果不紧不慢的说话方式,与霍登对比一下就显得仓促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让呼吸平稳下来,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到,“是的,校长依旧是这位校长,卡多也在这里执教。”
327 泥泞之地
“怎么,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伊萨目送着维果离开教室的背影,压低声音询问到,结果却没有得到回答,转头看向霍登,这才看到霍登耸了耸肩的模样,这让伊萨有些无语。
“霍登!”
“在。”霍登乖乖地回答到,结果却让伊萨满脸无语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眼看着伊萨就要爆炸了,霍登这才解释到,“我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你不是一直好奇,校长是否知道真相却一直在隐藏秘密吗?而且,我也好奇,卡多的秘密……难道乌苏拉和瑞琪她们才是第一届吗?以前都没有出现过吗?”
“……”信息量有些大,伊萨和帕西亚都瞪圆眼睛看向了霍登,怎么都觉得,霍登正在把事情闹大起来。
然后,伊萨的视线就朝着维果离开的背影投射过去,不由回想起刚才维果的反应——
她按耐着怒火回答了霍登的问题,而后堂堂正正地迎向霍登的打量,气势丝毫不弱,再三确定霍登没有后续问题之后才离开,那坦然而镇定的模样又带着进退得当的礼仪,即使是在霍登面前也毫不落下风。
这让伊萨不由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霍登的表现,她必须承认,维果的处理不能再更好了。
但如果就连维果也是受害者……?
伊萨也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霍登满脸无辜地连连摆手,表示了否认,“我只是确认一下,现在没有答案。我们需要先把卡多的事情弄清楚才行。关于其他,我只是在探索可能,还记得吗?我说过,这里可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校长,到底在隐瞒什么?
是卡多?还是其他?
这才是隐藏在卡多死亡案件背后的惊天秘密——但值得注意的是,一直到目前为止,校长都非常配合调查,那么,她到底是问心无愧?还是以配合来引导、干涉调查,误导他们的判断?这就不得而知了。
伊萨的神情阴晴不定,难以想象她的心情正在经历什么样的起伏,但最后,伊萨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我们需要先找到瑞琪。”
一步一个脚印,不能操之过急。
……
瑞琪的工作地点,并不难以启齿,但有些偏僻,而且同样布满污秽。校长同样也没有隐瞒瑞琪的信息,伊萨一行人就遵循着指引,抵达了目的地。
“那群该死的家伙除了满口烂牙之外还有什么?就连说一句话都嘴巴漏风,还以为自己是三王子殿下呢,然后一个个高傲地恨不得用鼻子看人,我就看不惯他们的这副模样。”
“哎呦,至少他们还在船上工作,总比码头之上那群游手好闲玩石子的家伙好,那群家伙也就是吹吹口哨、饱饱眼福,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我为他们家里的婆娘感到遗憾,这群家伙估计就连晚上都坚持不了十秒。”
“怎么,能够坚持到十一秒的话,那你就没有问题了?”
“哈哈哈哈!”
百无禁忌、直截了当的粗鄙话语在深褐色围墙环绕的天井之中激荡着,刺鼻的腥臭味在空气之中弥漫着,仅仅只是置身其中不到三分钟,就觉得头发、衣服之中都被那股浓烈的腐烂气息渗透得干干净净——
无处可逃。
堆积在泥泞地面和腥臭水沟之中的,满满都是腐烂的海鲜尸体,苍蝇、蛆虫、蟑螂等等生物在期间穿行着,厚厚的腥臭味浓郁得化不开,似乎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一般,每一次迈步都如同在流沙之中行走。
伊萨和帕西亚都拥有丰富的街头经验,早早地用灵能封堵住了嗅觉,此时已经进入嗅觉失灵状态,丝毫感受不到周围的臭味,但前行的脚步依旧能够清晰感受到脚底传来的粘稠触感,胃部不由开始翻滚。
而对于霍登来说,这一切都是新鲜的。
虽然说,霍登的灵敏嗅觉早早就捕捉到了空气里的腥臭,但问题就在于,岩渊的大街小巷都是类似的味道,即使远离传统市场和码头也依旧挥之不去,对于霍登来说,每时每刻都是一种严峻的考验。
霍登曾经也尝试采用灵能来封堵嗅觉,但如此一来,元素的灵敏度也跟着急剧下降,对于灵能的日常修炼并不是好事——而且,对于寻找美食来说也是一个阻碍。于是,霍登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修炼办法:
打开嗅觉,但充分练习区分气味,细细地从无数错杂的气息之中来分辨不同的来源,包括看不见的元素和看得见的物体,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无形之中的灵能修炼也如同呼吸般自然。
此时也是如此。
其实霍登远远地就能够感受到腥臭气息越来越浓厚,但他并没有封堵嗅觉,反而是调动灵能开始提升修炼强度——没有想到,一向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能走就不跑的霍登,也有如此勤劳的一天。
霍登深深觉得,自己值得嘉奖一顿烤全羊。
铺陈在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一群女人们聚集在一起,专门负责帮忙码头的船只修补渔网、整理渔网。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份工作,因为目前暂时没有相关工具能够完成这份工作,灵能也难以帮上太多忙,只能手工完成;但同时工作又非常繁琐而困难,报酬却因为渔船的收入本身就不高的缘故而提升不起来,再加上每天都需要置身于腥臭味之中,日积月累下来,根本洗都洗不掉,所以很少很少有人愿意前来。
但因为莱雅帝国现在正处于一场战争之中,旷日持久的战争让经济普遍衰退,岩渊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能够找到工作就已经非常不易,现在挑剔的人们也渐渐开始妥协,即使是这样的工作也依旧有人愿意。
瑞琪,就是这样一名女工。
毕业才仅仅两年光阴,时间却在瑞琪的脸颊、双手和眼神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不均匀的肤色之上能够看到风吹日晒留下的斑点,细细的皱纹更是让五官都消失在风霜之中,难以相信她只是一名十九岁的少女,此时却看起来如同四十九岁一般沧桑,只能依稀从五官之中寻找到曾经的俏丽与朝气。
这段谈话,并不容易。
瑞琪否认了所有一切。
她否认了自己曾经尿床,否认了自己遭遇卡多的侵犯,否认了自己认识乌苏拉,否认了所有事情,就好像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一直到伊萨出示了那张信笺,瑞琪的表情这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328 又是自首
瑞琪不安地撕扯着指甲旁边的死皮,目光闪躲着霍登和帕西亚的打量,低垂着眼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慌乱地否认了一切,就好像所有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那段记忆就用橡皮擦直接擦了干净。
一直到伊萨出示了那份信笺。
瑞琪的视线终于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伊萨的眼神,然后徐徐卸下心防,在挣扎与纠结之中,终于表示自己愿意交谈,但前提是,帕西亚和霍登两个男人必须离开,她只愿意与伊萨单独交谈。
帕西亚还试图据理力争一下,但霍登却非常干脆,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伊萨也点头答应了。
于是,霍登和帕西亚就被“赶”出去了。
……
“呼。”
帕西亚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室外的空间依旧潮湿而泥泞,满眼都是泥浆、海鲜尸体和残壳,还有正在觅食的不同种类昆虫,就连抬起头都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阴霾天气,视觉效果绝对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是相较于身后那个又小又闷、又暗又湿、又臭又热的屋子来说,却是另外一个世界,至少视线不需要避讳那些女人私用物品堆积的角落,帕西亚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可是,即使嗅觉已经被灵能封闭,张口呼吸的时候依旧能够在舌尖之上捕捉到潮湿厚重的咸味和腥味,厚厚地堆积在舌苔之上,胃部不由严重翻滚起来。
然而,瑞琪却需要在这里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帕西亚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人人都说,塔布女子高中是整个岩渊乃至于整个莱雅帝国都数一数二的淑女学校,无数贫困家庭梦寐以求的人生跳板,就连治安队内都查询不到任何犯罪记录和意外事故;但现在,帕西亚却不知道在那些光环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黑暗与污秽,又伤逝了多少芳魂。
从乌苏拉到瑞琪,她们又到底在背负着什么呢?
“霍登,你觉得呢?”
帕西亚的心情无比沉重,呼吸也顺畅不起来,他以为是因为瑞琪拒绝了他的帮助,但转念想想却似乎想到了更多,然后就焦虑得控制不住自己,无数胡思乱想的思绪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霍登静静地看着眼前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女人们,她们荤素不忌地大声大声交谈着,喧闹的声音带着市井的泼辣和粗俗,而谈话内容也无法是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持续不断地激荡着,没有什么意义,却是她们生活唯一的调剂,也是黑暗现实里唯一的轻松时刻。
“她会说,是她亲手杀死卡多的;她会说,所有事情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她还会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乌苏拉——或者罗宾森。”
霍登如此说到。
“……啊?为什么?”帕西亚觉得自己的思绪还是跟不上霍登的脚步:这又是哪儿跟哪儿?为什么会这样呢?
然后,身后就传来了带着哭腔的愤怒嘶吼,突兀地打断了帕西亚和霍登的交谈,隐隐透露出一股疯狂。
“……是我!是我是我,好吗?是我淹死了卡多!是我亲手杀死了那个混蛋!你明白吗?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因为他该死!你听到了,我说了,我承认了,他该死,他即使死上十遍八遍,我也不会后悔。”
浓浓的哭腔之中带着一股戾气和绝望,就如同站在悬崖深处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吼,声嘶力竭的喊声将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宣泄出来,然后……就这样彻底崩溃,崩溃成为无数碎片,再也无法坚强下去。
那一声接着一声的绝望控诉,让帕西亚忍不住心酸起来,狼狈地别过了视线。
没有等待太久,伊萨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却没有立刻开口,沉默地站在旁边,似乎正在让自己冷静。
“糖果?”霍登的右手平摊开来,掌心摆放着一枚薄荷绿的糖果。
伊萨摇摇头表示了拒绝,但稍稍停顿片刻,又改变了想法,从霍登掌心接过糖果,拆开来丢进嘴巴里,丝丝甜意顺着舌尖和牙缝绵延着,痉挛的胃部似乎微微平复了些许,连带着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些许。
“她承认了谋杀,但拒绝承认同伙,她不认识乌苏拉。”伊萨终于开口,以最简洁的方式做出了总结。
然后,伊萨就注意到帕西亚满脸愕然地看向了霍登,她以为帕西亚询问霍登意见,这让她有些不满,“刚才在里面问询的人是我。”她才是掌握资料的那个人,难道不应该询问她的意见吗?
而且她还是他们的上司。
帕西亚可以感受到伊萨的不满,结结巴巴地说道,“……霍登……我是说,霍登全部都猜中,瑞琪的反应。”
伊萨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霍登,“你能够未卜先知吗?”原本只是吐槽而已,却又被霍登一本正经地接了回来。
“不,我需要率先询问一下茶叶占卜。”霍登的表情非常认真。
但此时伊萨和帕西亚都笑不出来,伊萨决定直接无视霍登的玩笑,“那么接下来呢?我们直接寻找到罗宾森?”
“的确,我们需要寻找到第三个人。”霍登也没有嘻嘻哈哈地开玩笑,点点头表示肯定,“只有正面与罗宾森交谈,我们才能够知道她的境遇和状况,进而对罗宾森、瑞琪和乌苏拉之间的关系做出判断。”
“但从目前的线索来看,罗宾森会给出一样的答案,承认谋杀,没有同伙。”霍登还是给出了同样的判断,“我想,这应该是她们之间商量好的状况,无论谁暴露了,都由自己承担所有罪名,将其他伙伴撇开,她们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也许是三个人,也许还有更多,我们无从判断,但现在能够知道的是,卡多的死亡并不是一个意外,是一起谋杀,而且执行谋杀计划的,还不止一个。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寻找到主谋,并且确认相关口供以及证据。”
虽然霍登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问题就在于:
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并且撇清了同伴的嫌疑,那么,这就使得案件处于一种均衡的状态,缺少物证指向最核心的主谋,证词也就无法直接准确定罪,最终的可能就是,三个嫌疑犯都将被直接释放。
可以说,这是她们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却也可以说,这是她们无意间制造出来的一个逃脱罪责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