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初中消失!
148.初中消失!
叶枝他们出现在镇中学我母校大门外。
叶枝,初66级4班学生,我校著名细腰美女。当年拼命打乒乓球、跑100米、跳舞唱歌,全校谁都知道。现在老同学们叫她叶子楣,她也并不生气。
这里现在是大门,过去是后门,门外到处是田野,有一条活泼流淌的小溪,岸边长着竹林。右手是一个砖窑,我们经常在那里劳动。
现在,小镇扩张,和学校连为一体,小溪和砖窑消失。
校门出来那条泥路现在是一条通往365国道的水泥路,汽车、摩托车、电瓶车、自行车、学生、农民、居民、来来往往,永不间断。路边是两家开发商修的商品房,有着时尚的名称:追梦名邸、四季春城。
四季花那个城呦,绿化带与整齐的花圃,不见当年野草野花!
还有许许多多店铺与饭馆,门面花花绿绿,都是针对我母校的学生。
当年我们唯一仰仗的是伙食团,小镇离学校非常遥远。并且无论富裕还是贫穷人家的子弟,都没有进餐馆的习惯。那时的钱,是以“分”来计算的。
叶枝们渐渐接近了大门,一看就是开同学会。三五成群,脸上兴奋,抢着说话,东指西指。
同学会同学会,整散一对是一对。
我们1班是从来不开同学会的,3班也不开,2班和4班年年开。2班官多,富人多,3班是农民子弟班。
咱们1班最优秀!不吹牛,纪律、学习、我们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是全校最优秀的,只是体育干不过4班,文艺表演与他们旗鼓相当。而他们的导演是大学里的文艺尖子的随班老师——副班主任;而我们班的导演是许慧同学——大马电站职工女儿,都江堰来的,说成都话。
不知道我班为什么不开同学会,也许是我们班集中了学习尖子,这种人情商往往很低,不喜欢社会活动,也许是运动中两派对立太尖锐,伤了感情。
但两派对班主任老师管得太严都是印象深刻。
——那天我是正好路过母校门口。
4班的同学发现我,就把相机塞给我,我只好随着他们走进母校。
远远望见那个熟悉的打钟台,大家都从喉咙深处发出欢呼赞叹的声音。
记得打钟台四周是石栏杆,在一棵树冠庞大的桂圆树上挂着一口大钟,虽然有电铃已经很久,但在停电的日子继续发挥作用。负责打钟的工人我们老师吩咐叫他王工友。
桂圆树下是几个石桌,石桌旁有石凳,周围是矮矮的石栏杆,这儿好像永远吹着微微的风。
母校的一切都变了样——除了这个钟台和校长曾经居住的小院,还有在这楼房席卷大地的时代奇迹般保留下来的我们四个班的瓦顶平房教室。
打钟台上那棵桂圆树似乎一直这样地枝叶茂盛,树干黄得安详,树叶绿得发亮,且几十年来并不见有明显的长大,仿佛一直等待我们的归来。校园内桂圆树很多,记得语文老师讲《荔枝图序》那一课,由于没有荔枝树,就把我们带到桂圆树下,讲什么是“树形团团如帷盖”。
钟台后面就是当年我们四个班的教室,呈扁长的“田”字,旁边墙上曾由美术老师贴出我和一些同学的素描,教室后面是我办的板报。由于过去的前门成了现在的后门,所以从那时看来,我们的这四间教室是在钟台的前面。
操场左边高高的银杏树和女贞树,这些树后面的一溜洋房:理化实验室、图书室、阅览室、小会堂、各科老师的办公室、小花园以及洋房西边的菜地、一溜教室以及女生院,统统消失,代之以大片空地与座座高楼——这是一个水泥化的时代。
打钟台上的石桌旁,我曾经在一段时间用一天天的课外活动时间读完了康式昭、奎成的《大学春秋》,至今记得有一个很左的学生叫“乌力吉”,师生们都团结在他的周围。
钟台下的花圃里,我们曾经捉迷藏。
我们曾经骑在同学的肩上,以他作战马和另外的同学战斗,看谁把谁打下马来。
我们射拱。最高的拱,做拱的人站直身体勾着头等排队的人一个个去射,谁除双掌外碰着他的身体谁就替换他做拱。射拱的人一个接一个飞跑过去,按着他的肩,腾空而起,从他头上飞过去。由于这最高的拱,最最吃力,人人脱掉上衣。所以叫做“每人脱衣”,智商低情商高的就误以为是“美人脱衣”。一拱、二拱、三拱、每人脱衣,做拱的同学渐次舒展身体,高度随之加高。一拱最好射,很多人不按“拱”的双肩,直接跳过去,做出轻敌的样子。
我们还跳大绳。绳是生产劳动园地里的棉花杆皮搓成,10米长,可以供十几个同学同时跳,
只是甩绳的格外劳累。
我们经常活动的打钟台下花圃外这一带往前去是篮球场,是年轻的老师们每天活动的地方。
篮球场旁边女贞树上倒挂下
来的竹竿上,常常有同学以各种姿势包括倒立的姿势往上爬,还有人在树上捉迷藏,当猫的人用手巾蒙住眼,在茂密粗壮的树枝上摸来摸去。
这三项危险活动我都参加。
每天在球场上活跃的年轻老师有语文刘老师、数学朱老师、体育邓老师,物理李老师、化学袁老师,那时他们大学毕业分来不久。
我的作文总是被语文刘老师在各班念来念去,他经常在报刊发表作品。由此叶枝这个4班的美女特地到我班来看看写这些作文的同学什么样,结果觉得不咋样,原话是“你就是邓宁啊?”。
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姓李,他让我当学习委员,让我每天填写教务日志:哪一个老师上的什么课,什么内容,然后让上课老师给课堂纪律打分。李老师又让我每天在黑板左侧用英语写当天课程表,李老师又推荐我到学生会学习部。
本班美女许慧是10多里外的电厂的子女,随父母从都江堰迁来,口音和穿着都很洋气,在我们这些小镇土著看来,就像今天的洋妞。他每天上午和下午第一节课走到讲台前,从容起音、打拍子,姿势优美,指挥我们唱:“云雾满山飘,海水绕海礁,谁都说咱岛儿荒,全是那石头和茅草,啊啊啊啊啊。。。。。。“,”印象中他最爱起这首歌。其次是《红梅赞》:“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再其次是“天下的风光哪儿最美?公社的山来公社的水。。。。。。”。
这是我的主观印象,其实她最爱指挥大家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全市的语文教研课在我们班进行,刘老师当着全市那么多语文老师,紧挨着抽我和许慧回答问题。许慧很兴奋,通过另一个女同学递给我一张纸条:“邓宁是个100分大王!”
突然,在我班上十来位电站子弟中,唯独她迁回都江堰!
多么优秀的一位文体委员!她竟然一个人导演了我班的一个组舞——丰收舞,从播种育秧到插秧薅秧到收割晒谷交公粮,都有舞蹈,当女同学们唱起“和风吹来哎哎嗨哎哎嗨哎呦,绿油油的秧苗儿迎风摆……”的歌声时,我们出场,双手叉腰,右脚在左脚的脚踝两旁各点一下,然后斜伸出去,左脚在右脚的脚踝两旁各点一下,然后斜伸出去——后来初中毕业下乡插队,在田里薅秧,动作果然是那个样子。
我无论如何给他写了一封惜别信,托电站子弟同学代交,被班主任李老师发现了,并没有处理我。
几十年后我做了教师,许慧做了省教育报的编辑。恰好他们向学生征文,我学生向他们投稿,她不动声色发了好几篇我学生的作文,并且不怎么样的也登载在头条,我感到奇怪,一看版块编辑的名字,立刻明白了——她认出了我学生的“指导老师”。
相隔几百里,我们班又从来不开同学会,这个故事就此结束。
我和魏琴是班上最腼腆的,运动中又分属两派,想不到插队的时候下在一个公社,到我大队还必须经过她的大队,朋友们怂恿我追她,我写诗一首,被她答曰:“没有必要。”我们都没有当教师的优势,可我们竟都当了教师,在学校名不见经传的她教高中——正在申请“国重”的省重点高中,我这威风八面的学霸却只教个乡初中。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啊啊!
而关于初中的记忆是永恒的。
叶枝此时见我孤掌难鸣,趁机翻案,说他们4班才是“学习最好的班”!
为了捍卫我班荣誉,我说:“你们班谁的作文在其他班念过?请举出来!”
她张口结舌。
他们班只不过?学生全都来自那个有名的煤矿,男女生都健壮,都活泼,都漂亮,学习嘛,不咋地。
叶枝下乡插队劳动好,贫下中农推荐她读了外国语学院,回母校教了英语——想不到啊想不到,她是唯一一个回母校教书的!他们班矿工子弟出身好,加以劳动力好,参军、读书、被提干的多,工作都是好单位,什么国企,什么银行,什么公务员,什么领导,一个个老了还活得天真活泼。
叶枝还嫁了个军官,本班的。
“不管你怎么说,学习成绩就是我们班最好!”叶枝任性起来,4班同学纷纷附和,纷纷起哄。
向熟悉的校园四下一望,没一个我4班同学,情急中吼道:“你班美女到我班上看我干什么?”
“有什么了不起?像个农民!”叶枝应声答道,可见是当年真情实感。
“我淳朴啊!我劳动人民啊!”我也应声答道。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我当年真是巴不得出身劳动人民,6年间(由于运动,我们的初中读了6年)昼思夜想,所以这也是我当年的真情实感,所以也是脱口而出。
“你劳动人民?你下乡几年?”
“7年!”
叶枝不作声了,
我们那一代人,比的就是这些。
我很庆幸她不拿体
育和我比,一比,我们班就垮了。
他们就站在钟台前,叫我照相。
他们又站在他们班教室前,叫我照相。
照完相,乱哄哄的,有人说起张永超和于淑容死了,让我大吃一惊,这是两个当年学生中最最生龙活虎的人物!
张永超100米冠军,于淑荣3000米冠军。精悍的张永超在我校编演的话剧《雷锋》中扮演恶霸地主的调皮捣蛋的少爷,丰满的于淑容扮演恶霸地主的姨太太。我班邓祥,校长的大儿子,扮个解放军,和一二十个解放军从布景墙这头进去,从那边出来,出来进去,仿佛过不完的解放军。
布景是美术老师冯老师画的,她从电影制片厂美工下放,在画的墙上贴上真的标语,就很像真的街道了。
我们那时的老师真值得我们骄傲!导演各班舞蹈(我班除外,徐慧同学导演)的物理老师竟然是师范大学学校舞蹈队队长,一个年纪轻轻的右派。
想到4班两个最生动的同学已经作古,虽然过去早有耳闻,现在由他们的同班同学说出来,格外让人难受。
我想起已经去世的当年的两个老教师和一个年轻教师。
一个是鲁老师,曾经在我班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李老师不在的时候教过我们班一段英语,师生都知道他在高中“犯过错误”“下放来的”,所以不怎么敢管我们,但对我们的学习非常关心。最不幸的是,我们毕业后,善良他在小礼堂讲课,(不知道是不是当时教室不够,因为已经恢复了高中部),他头上的一块构筑房屋的木料突然掉下来,端端正正打在他头上!而所有学生都安然无恙!
另一个是教史地的赵老师,毕业于名牌大学,知识真是非常渊博,常常给我们额外讲讲古代诗人的一些奇闻轶事,讲长江源头就念一首藏族民谣。他妻子和他离了婚,他带着两个男孩,并不怎么会洗衣做饭。
估计这两个老师的遭遇大家都已知道,我就告诉他们朱老师已经死了,死前几天还和我们1班学生聚会——朱老师也是师范大学的,相貌英俊,会各种乐器,尤其二胡远近闻名,导演我校所有音乐节目,导演我班王牌合唱节目《长征组歌》。
朱老师教他们4班数学。
银行的吴小波同学就告诉我,邓老师也死了。
邓老师,体育学院毕业,我班副班主任。那时他也是刚刚分来。
记得作为学习班委的我,每天早上在黑板一侧写出当天课程,我曾经创造性地用英语写出,每课下来必填教务日志,什么课,哪一个老师上,课堂纪律如何……最后上课老师签字,为了填教务日志,我问邓老师他的第一堂课上的什么,开始他有些意外,然后摸摸我的头:“徒手体操。”
他们那一帮新分来的年轻老师几乎天天下午在球场上打篮球,个子都高,相貌都英俊:语文刘老师、数学朱老师、物理李老师、化学袁老师。
语文王老师也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内向,但他写的《遥祭生母逝世十周年文》震动全校!
突然想起吴小波在银行,和我的班主任李老师的妻子是一个单位,就向他打听李老师的情况——几十年来同学们都不打听李老师,他在我们心目中永远威严不可接近。
他既是我们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的英语老师,教我们朗诵英语儿歌《小星星》,升降调都要反复严格纠正,一个女生不用国际音标而用汉字注音,遭到他的严厉斥责,以至于哭起来。
不仅是当年,就是现在,家长都会问自己的孩子班主任“恶不恶”,而结论都是恶好,严格好。
李老师是恶的,所以我们班是最优秀的,李老师对我是严格的,而我全校最优秀。我作文在各班念来念去;我数学总是满分;我写英语日记;我的美术作业被美术老师贴在墙上;音乐老师特别欢迎我加入他的兴趣小组;学生会办的板报总是点名我回答智力问题。
“李老师怎么样了?
我第二次问吴小波。
“他去年去世了,”吴小波低下了头,“他应该早一点去检查,唉。”
我和李老师分别几十年,历尽人世沧桑,我见过邓老师,见过刘老师,见过朱老师,见过物理李老师,见过数学龚老师,见过语文魏老师,见过美术冯老师,经常见到袁老师,语文王老师退休时还曾经向我告别,就是没见到过李老师,一次也没有!
这么优秀的一个教师,十年浩劫中和邓校长、刘老师、物理李老师、朱老师、邓老师、王老师、袁老师......,都下放到乡中学。
天不叫我见到李老师已是几十年,听到他的消息已是噩耗!从此我关于初中的记忆以及我生命的一份美好已经死亡,没有李老师的初中就像一个谎言。
4班的同学们问我要不要给我在我班教室前面来一张。
我说:“不必了,我给你们照就是了。
150.毒蛇缠心七百日
150.毒蛇缠心七百日
一九七四年,一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心:“我要被枪毙了!”
当时我已劳动四年,由知青抽调代课,由于主管教育的吴吉义书记下队检查工作,看到我的备课本,非常赏识,并召来全公社中小学教师听我的课,已经转正为正式民办教师。
但青年人是永不知道珍惜与感恩的,刚刚从繁重的劳动解脱出来,就开始大量舞文弄墨——过去也零星写一点——并且信口开河没有忌讳。
文稿在知青朋友中传来传去,终于搞丢了一篇足以判我枪毙的反动散文诗——《棺材国》!说是有人要把国家弄成一口黑暗的棺材,棺材上只留下女皇的皇冠。
那天到县城买书。那时没有公交车,二十里路照例步行,返回前到北街餐馆吃面,发现一个同校不同年级的女同学在那里当服务员,她一见我,竟脱口而出:“天啊,怎么变成这样?脸都变形了!”语气非常吃惊。
想当年我是学霸,学校里谁都认识我。
回到家急忙拿镜子一照,果然五官不似昔日,满脸黑气!可见我每天每日害怕到了什么程度!“枪毙”,这野蛮血腥的字眼,过去从来不曾出现在我这出身书香之家者温和宁静的心间!
我于是慌了,去找当天陪我去县城的那个朋友,让我一生都感到意外的是,他不但不安慰解劝,反而添油加醋,对我百般恐吓,他绘声绘色地说道:枪毙现行反革命不是那么简单,我亲眼看见枪毙几个:五花大绑,插斩标,鱼钩锁舌头——鱼钩有倒须,你休想呼反动口号,越动穿得越紧!枪毙之前,要游街示众…..“
他说得几乎陶醉,我却已冷汗满身!我知道他说的是当时枪毙现行反革命的仪式,我尤其恐惧游街示众,我惧怕万人围观的孤独,我怕丢丑!
我最怕的,是惊吓到本已被斗得筋疲力尽的父母。
父母都在劳动改造,白天扛木料、搬砖、从头学习挑大粪、喂鱼、喂牛、种庄稼,晚上站在凳子、桌子上挨斗争,父在五七干校,母在学校建筑工地——他们只不过是解放前的校长、教师而已。
文弱书生的他们几乎一生挨斗,受尽劳苦与欺凌,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到整风反右到到1963和1966开始的两场大运动,他们的校长职务在50年代初早早被剥夺,全不管他们都是内行,全不管他们对开辟地方教育贡献巨大,到十年浩劫连讲台也不让上,让他们干苦力!
我知道他们有多高尚,我知道他们的修养有多深厚!他们在我还不识字的时候就给我朗读那些高尚的文学作品!
我怎么忍心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枪毙!
我决心逃走,到别的地方去被枪毙!
我住在一家农户新修的转合水瓦房的西边那间,还没有装板壁,用旧晒垫围了一圈,上面一米高左右没有封顶,四面透风,晚上常有星月相伴,头上的山坡,正对着脑袋的位置,是一座坟和一棵好吃的李子树,在床上都能看见。
房东的小儿子读中学,突然放着新房间不住,在我隔壁也没有装板壁有石磨和风车那间紧贴着我这间的转角处,在我头顶上用新木
板搭了一个铺,还点上一盏小油灯,每天从木梯爬上爬下,不厌其烦。
如果忽略高度,我和他每天晚上仅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我睡觉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又发生在我文稿丢失后,他和我又没多少内容可以交谈,每晚几句话。
我决定到凉山去。
我将家中那有葡萄图案的果绿色塑料布铺在地下,把被盖、火钳、菜刀、菜板、衣服和一大包文稿一股脑放上去,捆成一个很大很大的包裹。
那个放文稿的绿色大邮包是真正邮差背的那种,我父亲在50年代初被悍然剥夺校长职务后,还被调出他首任校长的师范校,让他到教师进修校担任专职面授教师,整年风里雨里烈日下在全县的大小道路上行走——那时全县无公交车——去给区乡教师面授,那个大邮包里大概装的是教材、讲义和学生的作业以及父亲的随身生活用品吧?另外,他手拿一把油纸伞,他在进修校的住处是大门旁边门房的住处。我不知道对于一个“解放前”的校长和遐迩闻名的优秀教师的刻骨仇恨从何而来!
现在这个父亲背了整整十多年的邮包装着我的文稿被打在包裹里就要随我进凉山。
那个庞大的包裹在我记忆中像一个房屋!
怎样把这包裹扛出山村来到国道顺着国道几十里路走回家我已没有印象,因为那不比出一天工更吃力。坐车到乐山后,下了车,扛着这房屋一样的包裹从这个车站走到另一个车站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让我终生难忘!仿佛扛着一个房屋在乐山市的大街上行走,路人投来惊奇的目光,但我并不害羞——知青从来不知道该为什么害羞,只知道全社会该为我们的青春害羞。
又坐了一阵车,到沙湾下车,从车顶掀下还是扛下那自己放上去的大包裹,怎样从汽车站到火车站我已经毫无印象,只记得到行李房办了托运。
火车到峨边已是夜晚。我跌跌撞撞从火车站往县城走,途中迷路,遇见房屋一样的一堆又一堆木材,我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阵,只知向着有灯光的地方走。
在峨边,我哥哥的大学同学是知青办主任,建议我在城郊小学代课,但我选择了往凉山的深处走。
到达甘洛的那天,晚上走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在上坡的地方格外接近但望见黑黝黝的山伸入较汉区狭窄的星空,我不知道我今后在山里插队的日子将会是怎样!
首先是住羊圈。
一排羊圈,腾出一个,就是我的家。深夜里巴掌大的土墙裂缝那边传来羊们老年人咳嗽一样的声音。
其次是缺水。
寨子里居然缺水!在汉区时听农民说“高山有高水”,我在汉区,也是山上,到处水汪汪,几乎家家有井,生产队东头,人们鄙夷不屑称为“癞子沱”的一个大水凼,就是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之源,日夜冒水。到了这高山,怎么不灵了呢?
记得好像全寨子只有一个冒水口!
不能与奴隶、半奴隶争水,要等他们都舀完水后才能去舀。有一次从远处深山收工回来,等彝族同胞们吃完饭,我打开政治夜校的门,点上马灯,让彝胞们尽情唱歌跳舞唱样
板戏,在他们尽兴之后熄灯、关门——那时思想好,从不把队里的马灯提回家。筋疲力尽回到家,提了水桶到取水口,见还有彝胞在排队,就回家睡觉了。第二天一早眼看快要出工,而我的水桶里已经没有水了,仓促间就从屋旁的污水坑舀水来煮面。
烧柴没问题。
砍一棵树,借来劈柴刀劈成柴块,码在灶头上方,只用了一天,却烧了一年,还剩下许多,送给借刀给我的生产队长。
粮食,有一回接不上。
不是因为没钱没粮票,家里父母兄姐都慷慨供给我,是农忙没下山买。收工回来的途中想起,粮站肯定已经关门,就沿途采集路边蘑菇,原则是不鲜艳——据说鲜艳的就有毒——回到家煮一锅当饭吃。
没有厕所。
因此没有肥料。羊粪是公家的。无论出工背了多少粪到生产队地里,不能背一点到自己的自留地。只好四处搜集最脏的稀泥—(因为想必含有肥料)在自留地种辣椒——那地方好像种不出别的什么菜,彝族的菜蔬,除了辣椒,就是土豆,而土豆又是粮食。
最最痛苦是语言不通。
每天出工,除了扛着劳动工具,还背着图书箱,别人休息我发图书,但我一句话都听不懂,彝胞也无法向我表达。在一天的劳动中哪怕并排薅包谷,哪怕联手铡玉米秆沤肥,哪怕和妇女们到坝子里插秧(彝族男人不插秧),哪怕结伴而行往山上的土地背粪,没有一句语言的交流,心里实在难受,只好时时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就是推荐我读书的会上,我也不知道发言的彝胞对我这一年的表现,作了怎样的评价。
深夜里突然想起枪毙的事,就会后背发凉,心脏悸动。只好看书。借着床边那倒扣的用来背粪的背篼上搁着的一盏小油灯,看书看到深夜,仍然无法排遣心中毒蛇一样缠着的恐惧!直到有一天,终于爬起来烧掉了所有的文稿。
衣、食、住都差。衣是穿破衣打赤脚,不是没有钱,为的挣表现——发图书管理夜校也是挣表现。唯独行很奢侈,那里山下就是成昆铁路,队里派我到**魁炸药库背炸药(用于改田改土),走完笔直往下的约五百米山路,就乘坐火车,下车步行到距车站很远的地方,,就到炸药库。
回来已是满身危险品,只不过按炸药库人员好心嘱咐,炸药和那什么管不放在一起——一个背在背上,一个揣在裤兜里。
当时不怕,现在也不后怕,因为实在没有发生什么。
表现那么好,因为出身不好,只好读了个中师。
读中师时最恐怖,晚上难以入眠,一开大会就看后面是否有两员壮汉埋伏——当时的公式是,埋伏在人群里的两员壮汉一听台上大喝一声“把现行反革命分子xxx押上台来”,就突然跳起,老鹰捉小鸡一般一左一右反拧着犯人双臂,飞步押上台去!
我是一个好学生,我家是书香门第,那野蛮的阵仗多么叫人丢丑!
这样在恐惧中生产劳动一年,在恐惧中读书一年,到运动结束的1976年,才终于如释重负!
时间已经过去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151.失敬,茶马古道
151.失敬,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赫赫有名,写在历史里,写在文人墨客的诗文里,出现在中央到地方的电视里,好像田壮壮还拍过一部电影。
茶马古道在西南地区的崇山峻岭间起伏蜿蜒,与森林为伍,与白云作伴。
它不是羊肠小道,不是泥土路,而是工工整整的石板路和工工整整的石梯,像公园里的石径那样精致,它是整齐规格的青石板铺就的标准化的路。
古人严谨,古人不吹牛撒谎。
多年以前,我只身一人走在那仿佛新修的古道上,周围树木葱郁,远远近近传来鸟鸣,是“鸟鸣山更幽”的意境,我孤单地想:“谁修了这么好的路?”
我当了7年知青,当年很苦,现在引以为豪,人总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如果一直当下去,恐怕连说什么“青春无悔”之类豪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在汉区当了6年,在彝区当了1年,在汉区的第四个年头,我堂兄由于劳动比我好,调矿山当工人去了,我因此越发孤单。
每天晚上孤零零地睡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房子只是木架,用篾席四周围住,并且没有围到屋顶,四周一圈是空的,这是生产队为我们下乡插队的知青配备的,不管我们的家长有没有经济能力,都不可改动,这是政治,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睡觉时吹熄了煤油灯,就望见闪闪的星星和静静的云朵,同时清醒地知道头顶上是一座有墓碑的坟和一棵好吃的李子树。
这时候最容易想起在五七干校和学校挨斗争的爹娘。
早上推开竹笆门,又望见对面山上一段整齐的石板路,一道高高的石阶。背景是茂密的高大的树木,和天空。
在对面4队的地界。我们是5队。
尽管每天看见这以蓝天白云和青山作衬托的如画古道,当时并没有什么感想,当年的青年以一切古代为反动、腐朽,以一切历史为罪恶丑陋,红卫兵的脾气带到了乡下。
给自留地的油菜(由于怕麻烦,自留地一律种玉米、油菜或小麦)施肥那天,队里正忙,但还是请到了假,因为我的好友张臻祥来到,队长和农民是将来了客人看得很重的。
我们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疲劳”的作风,几乎舀干了猪圈(兼厕所)里的粪,半天完成任务。吃午饭时我们数数,各吃了6碗和7碗饭,用山里的井水煮米,用竹编筲箕沥米,用木甑子蒸出来的沥米饭,香啊!
前一年种的是小麦,我请一天的假,一个人割,一个人运,一个人在拌桶里“嘭——撒撒
”地挞,然后一簸箕一簸箕撮起来,倒入风车里车,记得我手摇风车睡倒在麦草上,被蚊、蚋咬醒,已是满天星光!
这个不是吹牛,知青既然下了乡,就得和农民一样生存,像野兽一样生存。我算好的,家里并不望我的工分和自留地吃饭,还给我补贴。不过我也比较争气,年年不会因分粮而“倒找”,分粮之后,或多或少总要进一些钱。
话说劳累一天,当时肚子已饿,就从屋角棕蓑衣下的箩筐里舀出一碗包谷,在乡下巨大的磨子里轰轰地推,推出来再用细罗筛筛,筛完生起火来搅一碗玉米糊糊吃,然后继续搅得风车轰隆隆响。
我不知道更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尽管表现不错,因为出身不好,政审不过关,6年调不出农村,加之我一篇文稿丢失,怕捉住而让父母担惊受怕,我就到遥远的彝族地方去投靠在那里工作的哥哥,而一到那里,彝胞将一排羊圈里的一间里的羊赶出来,起掉羊粪,就是我的屋。
我哥给我砌了个灶,用篾席——又是篾席——给我隔出卧室和厨房,他们当年从大学毕业,第一年接受军训,学习过生存。
土墙,没有窗,晚上,巴掌宽的裂缝里传来隔壁羊们老年人一样的咳嗽声。
没有桌子,用来背粮食背粪的尖底背篼晚上倒过来扣在床边放煤油灯,读鲁迅翻译的《死魂灵》。
最苦是语言不通,一个汉人在全生产队的彝人中犹如汪洋中的一片树叶。
见不到其他队的南充知青,但我知道他们对我充满敌意。
最好的是烧柴,砍一棵树劈成柴块,用了一天,枝桠烧了约半月,树干劈成的柴块烧了一年,还剩一半。其次是漫山遍野可以找到蘑菇。很多时候收工回来,在星光下,在路边,顺手就可采集,不采鲜艳的就是了。回家煮一大锅,管它有毒无毒,鲜艳的才有毒,就像人。
最不好的是缺水,出工劳累一天,地头休息时别人都休息我还要发连环画,回来做饭吃饭,然后打开“政治夜校”,让彝胞弹月琴跳甩手舞,他们还唱样板戏赞歌:“咦呀,样板戏要提高,样板戏要普及,瓦吉瓦,嗨马卡吉卡呦……”(由于语言不通,很多人唱这歌并不知道什么意思),一切完毕,我熄了马灯关了门——那时的人真是老实,我的家就在政治夜校上边几步路,也不把马灯提回家——如果当天回家没水就更惨,饿着肚子等,等奴隶半奴隶们先在那唯一的冒水口里舀,等到夜深人静才轮到自己。有一天收工回来,见水桶里淹死一只老鼠;又有一天眼看出工了,就把屋旁污水坑里的水舀回来煮面!
还有,在汉区,粪用肩挑,在彝区,粪背在背上。
每天早上推开门,看见的再已不是茶马古道。最奇怪记忆中好像也看不见山,大概因为我们就在山顶上——深深的山沟里是成昆铁路,山腰是玉田公路,从公路爬上崎岖的山路,才能最终到达我们赤虎大队赤虎生产队。
学大寨,要改田改土了。队里派我去**魁背炸药。下了山,上火车,下了火车,孤身走在通往炸药库的偏僻山道上,忽然想起在汉区时孤身走在茶马古道的情景。
那一年红苕窖里的红苕需要处理,我就挑着这些红苕沿着茶马古道走去,那时候的人无限自信,我相信一直走就能走到集镇,到集镇就能换粉条,换了粉条就能带回去送给爱文学的朋友。
挑着一挑红苕,赤脚(只要回到乡下我就一律赤脚)走在因为四周树木葱郁而有些潮湿的石板路上,玉米地、水田和农家都已经遥远,仿佛孤身一人走在非人间,出山之后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壩子上一座还没有长草的新坟!向村民(那时叫“社员”,人民公社社员)问路,了解到我已来到邻县沐川地界。来到公路上,看见那些正攀爬在公路旁的山崖上清理泥土石块的养路段工人,感觉他们穿得花花绿绿,器宇轩昂,一时惊为天人——他们是城镇户口、国营“铁饭碗”,穿着打扮都很时尚,他们的身份是知青努力劳动“挣表现”所追求的目标——我劳动虽然好,年年分了粮食还进钱,从不“倒找”,但“家庭成分不好”,连矿山来招挖煤工也不要我!知青们即使要穿工人那种代表国家和“工人阶级”的劳动布翻领工作制服,也不容易弄到,弄到一套则很是珍惜,还得回城休假才穿。当时我穿得那样褴褛,打着赤脚,又许久在深山里独自劳动生存,许久没有见到过城里人了,又挑着红苕走在在邻县地界,一下子感到自己身在大地之下。这种感觉不是农民和知青不能体会,就像知青未下乡时很不理解农民为什么逢场天要长途跋涉到街上来在挨肩擦背拥挤不堪的人流中挤一回。
回来时,我走公路。
就那样与茶马古道一别,已是40年,并且当年我不知道它那伟大的名字,它是那样朴实,静静地在深山里忍受寂寞,绝不像今天被炒得呼天抢地。
茶马古道,我别了您已是40年,曾经你陪伴我6年的朝朝暮暮,每天推开竹笆门就见到对面山上的您,当我要换粉条的时候,挑着红苕,赤着脚在您身上走了一回,我感觉非常平坦。
可我今天才知道您的大名。
失敬了,伟大的茶马古道!
152——155世事难料
152.小说
清晨,喧闹拥挤的农贸市场。
一个老大娘,头上已有白发,肤色黄,单眼皮,眼睛长,但不大,因此眼珠显得很黑很大,充满惊喜和不安以及警惕。她在过道与菜摊交接处,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往地上放一块塑料薄膜,上面放一些时新蔬菜,老实巴交地向匆匆来往,希望尽快通过这里的人们讲诉她种植这些蔬菜的经过,她特别强调从不使用农药化肥。卖苦笋的季节她就讲诉挖苦笋的经过,她特意提到那些出产苦笋的小地名。
她的那一点蔬菜很快卖完。有时候托不过情面还帮那些卖不出菜去的人们卖一点。
然后,她既不走宽阔平坦的公路,也不走更加宽阔平坦的“观光大道”,而是抄近路在田间和山野的泥土小路走上半个小时,赶回家做饭吃饭。
吃完饭,她管理宽阔的菜地,仔细锄草、用力扯草,像这一带所有妇女一样,不让地里剩下一根杂草,使路过的城里人发出“像客厅一样干净”的赞叹。如果剩下的时间尚充裕,她会和附近邻居们玩一会纸牌,犯一点小小的输赢。
快到午饭时间,她匆匆赶往大儿子的农家乐饭店——水亭坊,和老伴会合,把第一批到达的客人吃饭用过的碗洗干净,等最后一批客人走后和丈夫、儿子、媳妇和众多员工们一道用餐。
下午她可以尽情玩牌,晚饭时间一到,她会准时赶回。
农家乐挂满喜
庆的红灯,坝子里停满小车,其中有一辆是她大儿子的。
不久,本来和她一道种菜的二儿子,在观光大道旁边新开了一个农家乐,取名“纯天然”。每天特意让大道上的司机和游客看见他坝子里新鲜的蔬菜,并且,老大娘每天在坝子里表演择菜、洗菜。她择洗得非常认真,以致过往的人们都要看看。
由于两个儿子都开农家乐,她没有了玩牌的时间,两个儿子都叫她别再种菜,她不听。
乘车南去20分钟,是有名的旅游景点,几分钟的车程外,是豪华的酒店,但是,他两个儿子的农家乐生意也还算不错。
153.好意
某小学教师:“你还没退吧?”
某中学教师:“退好多年了。”
某小学教师:“不信。”
某中学教师:“真的。”
某小学教师:“几年?”
某中学教师:“7年。”
某小学教师:“我不信,怎么也看不出来!”
154.半截巨人
李文兵相貌英俊,但是个半截人,只有正常人二分之一的身高‘
他年幼的时候患小儿麻痹,两条腿彻底弯曲,靠双手走路,有时候臀部加以辅助。
他每天去几里外的村小读书,中途还得穿过危险的公路。
成年后,他学会了开三轮,用以载客,在驾驶台的时刻是他最幸
福的时刻,因为如果不是特别注意,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残疾人。
后来,他贷款开了当地唯一的一个超市。
后来,他买了小车。
他开着小车到镇上交水电费、电话费,他坐在别人脚下,和别的所有人一样排队。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接受别人特殊的好意,规规矩矩循序往前移动。
他有妻子,但妻子眼睛不好;他有儿子,在外地读书,儿子并且很健壮很英俊。
他很快就不用排队了。
因为,收费的都让他做他那个村子和周围地段的代理,包括手机、宽带、快递,甚至邮政。
155.世事难料
作为知青,四十多年前,我们费尽心机、卖力表现,拼命劳动,为的是尽快上调回城。
今天,当我们发现静静的山塆里一户农家时,我们感觉恍若隔世,以为步入仙境。
那整整一座郁郁葱葱的青山,好像只是为这一户农家做背景,看得见屋后一条泥土小道,通往神秘的山里;门前池塘与秧田,白鹅、白鸽,加以天上飞翔的白鸽,无穷诗情画意。
当年,我们不也住在青山里面吗?我每天推开竹笆门,还能看见远处茶马古道的高高石梯呢!
村民说,现在14万也买不到一个农村户口了;当年14万,可以买许多城镇户口的。
161学霸时期的傻瓜爱情
那年邓宁13岁。
小学最后一个暑假过完了,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到市第一中学去报名。中学班主任老师李老师告诉他:“你考了全市第一名呢!”
老师中年人,白净脸皮,宽前额,眼睛在眼镜片后面闪着慈祥的光。
邓宁心里涌起一阵温暖,在小学已经习惯的被老师特别赞赏的感觉在这一刻又接上了,他放心了,同时在众多报名的同学面前有一点害羞。
班主任老师让他担任学习班委,每天用英语在黑板左侧写出当天课程表——班主任老师是教英语的,常常教同学们朗诵英语诗歌。
“闪烁,闪烁,
小星星
……”
他要同学们用国际音标,准确地读出升降调。
经常和邓宁一起到班主任老师那里开会的,有朴实的劳动班委、强健好动的体育班委……
还有文艺班委,金枝。
金枝从外地来,口音和本地人不一样,显得洋气。
她父亲是那个大电厂的工程师。
金枝每天站在讲台前,给全班同学起音,挥动双前臂,指挥大家唱歌。
“云雾满山岗,海水绕海礁”
“满山山红花向阳开,山庄庄人儿喜心怀”
她最爱起这两首歌。
她大眼睛,长睫毛,身材很好,跳起舞来很好看,正在组织排练班上参加学校元旦文艺晚会的节目——组舞《丰收歌》,从抗旱,插秧,薅秧,丰收到喜交公粮。她教会了大家唱歌,又教大家跳舞。邓宁也被她选中,跳薅秧那一节。每天课外活动45分钟,就会从礼堂那边传来他们排练的歌声:
“和风吹来哎哎嗨哎哎嗨哟,
绿油油的秧苗儿迎风摆哎哎嗨哟。
大伙儿,
快除草,下肥料,
除草,下肥料
今年的粮食大丰收!”
邓宁的作文总是被在报刊发表过诗歌、散文的语文老师在各班念来念去,语文老师又高又帅,风度真像个作家。
邓宁他们运气真好,语文老师那一批分来的,都是师范大学的学生,理化老师是学院的文艺骨干,体育老师来自名牌体育学院。这帮年轻人只要一到课外活动时间就在操场上打篮球。学校的文体活动被他们搞得有声有色。
这一天全市各中学的语文老师在市文教局的组织下来听语文老师的课。半个教室都坐满了远道而来的老师们。
邓宁、金枝的语文老师容光焕发,虽然大家都积极举手,但他特意第一个抽邓宁回答问题。第二个,他抽金枝。金枝开始有些慌张,因为她感到出乎意料,后来满脸放光,口齿伶俐地回答了老师提出的问题——她毕竟是天天登台的人。
邓宁偷偷瞟了一眼,看见听课的老师们都在忙着记录。
突然,坐在前面一排的曾莉给他递来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邓宁是个100分大王!”他诧异地望着曾莉,曾莉小声说:“金枝给你的。”说完赶忙做出专心听讲的样子。
金枝在曾莉前面那一排,邓宁望了望那里,脸开始红了。
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金枝的父亲坚决请求上级把他调到别的电厂,金枝被转学。邓宁写了一封依依惜别的信,请曾莉转交,不知道金枝收到没有。
那时学生讲恋爱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动辄开除,好心的班主任老师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处理了这个事件。
邓宁觉得班主任老师真好真懂他。他写信真的不是为了爱情,他只是觉得和同学难舍难分。他不好动,对好动的爱好文艺体育的同学十分歆羡,他是仰望金枝的,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他对自己学霸的身份反而感到是一种累赘,他认为自己不适合或者说不配和活泼的金枝有什么。
多年以后,邓宁下乡7年,被推荐读书。
他走进师范大学的校园,在报名的时候突然看见金枝那
一双熟悉的眼睛。外向的金枝丝毫不掩饰她的惊喜,邓宁也感到喜出望外,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又是管学习的班委,她又是管文艺的班委。
她有了更大的舞台,各学校在节日举行文艺汇演的时候,除了跳舞,她还去独唱。
邓宁则被抽到市展览馆为市教育成就展览画画、写解说词,他被好心的班主任“唐妈妈”(同学们给她的亲切称呼)安排在教师食堂进餐,和另一个也在展览馆画画的同学住一间小寝室。
邓宁再次找到学霸的感觉,他主动追求金枝。假期结束,他这个从来不喜欢外出时身上携带任何东西的人,居然给金枝带回大包好吃的土特产——香甜的橘柑啊,炒花生啊,甜饼啊,都是女孩们爱吃的,搞得金枝寝室里的女同学们皆大欢喜,见邓宁来了,就都躲出去,直到邓宁和金枝慢慢地一页一页地欣赏完金枝那本厚厚的影集或者邓宁离去才回来。
那天晚上,邓宁和金枝在那座夜里黑漆漆的办公楼的楼梯转角处相会。
看见巡逻的保卫科老师走远了,金枝闭上眼睛,双手张开,把头仰靠在扶手上,娇声说道:“你既然得到了我的心,那就……”
邓宁手足无措,他连金枝的手都不敢主动碰,迄今为止,还只是在金枝寝室的时候,金枝拉过他的手,给他看过一次手相。
接着,金枝柔声说道:“你不是说要亲我吗?”
即使在昏黄的路灯光里,邓宁也看见金枝羞得满脸通红。
他越发手足无措,慌乱中居然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啊?”
金枝有一点生气,加上听见巡逻的保卫科老师走回来的声音,她跑走了。
邓宁连忙喊道:“我是真心爱你我才这样啊!”
巡逻的保卫科老师看见这匆匆分开的一对,高声斥骂道:“你们真是猖狂啊!”
116《犍为诗话》(一)
116.犍为诗话(一)老年诗话
我的家乡犍为县,新近成立诗词学会,创办会刊《子云山》,收录本县诗人非诗人们的诗词。
我为此感到振奋,认为民间诗人们的才具,有了一个极好的去处,诗人非诗人们,有了一个精神的家园。我还认为由于作品审查较正式刊物宽松,就不太会有遗珠之憾,当会淘到民间珍品。我并相信各人作品高下优劣,将来自会有公正评说,目前兼收并蓄,给历史留下一时的风貌,犹如《诗经》之采风,功德无量。
在这后工业社会智能信息时代的今天,中国的诗词似乎合不上高速旋转的机器的节拍,但坚守才有故事,不至于单纯娱乐导致空洞,事后心慌意乱。
《子云山》中作者,绝大多数是已退休和将退休的老年人。
陈继全,中医和书法世家,写出精警美妙如格言警句的作品,造诣高深,但正当到达创作高峰,竟患重症肌无力去世,所以诗词学会同人余厚容赋诗悼念:“画院夭良将,诗坛折栋梁。”
不久,他的堂弟陈继先也去世,但留下满山遗作——他楷书刻石的许多墓碑。
陈继全没有儿女,那些格律诗就是他的儿女。
贺映州,清溪建筑社工人,在改革开放掀开大幕的时候,曾经弄潮,建筑社改制为建筑公司后当过老总。
他当年身体何等健壮,意气何等风发!现在他是一个小老头,须发皆白,身患癌症,但他食量尚可,谈起诗歌精神百倍。
他自说曾经纠正某名胜对联,致获免费旅游,又分析郭沫若、老舍题蒲松龄故居联之高下,说得很是中肯有见识。
他讲,癌症手术时为了让最好的医生给他主刀,遂赠联曰:“慈如佛祖,善似观音”,名医大悦,乃为主刀。
他继续谈对联,其中批评某对联合掌。见他懂得“合掌”,心直口快如我立指出他赠名医联有合掌问题,尤其“如”、“似”完全同义。刚一说完我就深悔自己改不掉老毛病,直言贾祸啊!
幸好他并不生气,对于为什么那对联一定要写成那样,也作了合理的解释。
那天我、他、曾伦元老乡见面,要谈的很多,他却一个上午,除了谈对联还是谈对联。不管什么事情,要入迷到这个程度,才会有所成就吧?曾伦元有诗《赞斗癌勇士贺映州》:“腹中几首诗,牌桌玩春秋。誓与癌争斗,阎王不敢收。”此诗尝经陈鋭修改。
贺映州初中毕业,自学成才,撰联颇丰,一切对联由陈锐书写。
陈锐,清溪镇筒车村人,得中学时代校长邓思敏书法真传。
邓思敏,多才多艺,书、画、音乐、戏剧,样样拿得起。初为家父杜承雯手下教师、得力班主任,时家父长犍为师范,为第一任校长。
吾父原本承祧两房之地主少爷,幼年起饱读诗书,却于十五岁离家出走,“不吃剥削阶级的饭”,步行至河口,自河口沿李白“夜发清溪向三峡”的路,步行到新民教书。次年,十六岁,步行至几百里外之省城,考省立师
范,成绩全省第一,荣光桑梓。他成为当时**书记车耀先的高足,毕业后在任犍为师范校长前还当过别的学校的校长,他命学校礼堂悬挂国共两党抗日将领肖像,说是“只要是抗日的,就应该挂”,其时他两个弟弟都在**,一个黄埔军校,一个青年远征军。
吾父在那上世纪四十年代抗战期间,组织师生排演话剧《棠棣之花》:“愿将一己命,救彼苍生起”;邓思敏校长于六十年代学雷锋**组织师生排演话剧《雷锋》:“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邓思敏校长为吾父堂内弟,我母和邓校长都出生长成于县城北街邓家大院。
吾父为地方培养出第一批科班出身的教师,又促成地方办了第一所幼稚园,后调进修校函授部,负责面授进修教师,身背绿色邮包,手拿红色油纸伞,全靠步行,十年间一遍遍走遍犍为区乡各面授点。退休后他还为供销社青年职工补习文化。吾母出身贫民家庭,学费来之不易,便学得特别刻苦,以致多才多艺,任清溪镇中心校校长时语、数、图、音、体,任一科老师请假都能代课,还亲绘壁画,办板报,制作地球仪等教具,亲自辅导学生排练节日歌舞,退休后办清溪文化站,以帮教失足青年,办文化茶园和训练女子龙灯队闻名,把清溪文化站办成省先进文化站,引来当时轰动全国的作家周克芹参观访问。
据徐大庭老师在追悼会上发言,吾父乃犍为“四大才子”之首。他一介文弱书生,运动期间,在五七干校从头学习挑粪种菜,喂鱼养牛,晚上站在食堂的饭桌上挨斗争。他一直不善家务,退休后一段时间应邓思敏之邀,在文化馆清理善本书,给供销社青年文化补习班上课,业余还挑灯夜战,凭儿时记忆,在古诗集空白处补充一首首未收入的相关诗歌。吾母办文化站,他又全力支持吾母工作。
吾父一生,不苟言笑,从不谈论自己,以上一切,大都于追悼会上,从周长勋、徐大庭、王火光老师发言第一次听到。
吾父晚年,以诗歌做日记,直至白内障还摸索着写,以致字迹残缺重叠。他的诗平易苍莽,从不猎奇媚俗,内容多为记录民间疾苦,抨击世上丑恶,他将道义看得比生命更重,在他的《七十自寿》中有名句“乐生还乐死”。吾弟杜力,那场运动开始时仅9岁,因父母被揪斗,被我母单位教师子弟遍街追打,逢场天装在猪笼里满街滚,还从公共厕所舀来大粪灌他。他十多岁只身逃往青海,后来在那里下乡,参加工作。1985年回川,在偏僻的南桠河当工人,业余抓紧时间补充文化知识,“五.一”劳动节放弃休息,参加抢修发电机组,因机器出故障,手臂被绷断的钢缆抽断,心脏受损,当场牺牲,被追认为“优秀共青团员”,追悼会上,青年工人们失声痛哭。时年27岁,女儿7个月。后来,吾父有诗悼念他:
“哭力儿
慷慨捐躯实可哀,
满腔热血洒蒿莱。
断肢碎骨宁为己,
济世利人夙所怀。
怜汝一生多失意,
余晚景深含悲。
仃伶忍顾遗孤在,
难说康强是未来。
吾父吾母,两位校长,据他们的学生胡同春、黄栋淑来信及言谈,“最不歧视穷人家庭出身的学生,还暗中给予资助”。胡同春给我母的信中,除了感谢,还控诉了当年某主任对她的歧视。
——提起父母,便滔滔不绝,此人之常情,各位见笑。
回过头来说陈锐。他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放弃教师工作,下海闯荡,竟在白手起家谋生创业之余发展诗词书法爱好,先后加入中华诗词学会与中国书画家协会。《子云山》由他题字,他和妻子都在上面写诗。
曾伦元,初小毕业,清溪镇铁工厂工人。改革开放与人合办小煤窑,因新政策被关闭,破产欠债,到五龙场砖厂打工,债权人常来催逼,想起煤窑合伙人杨志鸿,乃赋诗一首托人交杨:
“问友
同操煤窑一场空,
山穷水尽到五龙。
何寻柳暗花明处,
遥望苍天问志鸿。”
杨被诗歌感动,次日电话曾伦元,言愿出资,要曾去云、贵、湘、桂考察投资项目。适逢全国企业转制,曾尝工作之铁工厂(峨山阀门厂)出售,曾乃建议杨收购,后藉此厂还清债务,“改变了我后半生的生活轨迹”,“并从此走上了写诗弄词的道路”。
这一群老年人不仅有会刊,还有微信朋友圈,一个个玩得很熟练,不过只要超出范围,罗杜林会长就会出来打招呼:只谈诗歌,毋逾宗旨。此会长高中语文教师出身,于诗词格律,比较专业。另外,有幽默细胞。比如他一首诗两处用典,就在诗词学会微信上说:“我还是用了碘酒啊,哈哈,两瓶”,虽然年龄已是不小,但和年轻人一样,句末不打标点。
老年诗人非诗人们的可爱之处还在于,连斗嘴也互赠诗歌。曾伦元听说当过副县长的张泰祥取笑他买不起车却又去学开车,乃赋诗一首献给他那老同学老朋友:
“学车无车本穷人,
卖艺助学豪气生(资助肺结核学生治病、考大学)。
君若拭目往后看,
横马挥戈战黄昏。”
张泰祥看后大笑:“你颃实!你战黄昏,你战黄昏!”
颃实者,能干、强势也,曾伦元现在70岁,果然开个节能环保电动车到处跑。
从刊物和微信看,诗词学会这些老年人温柔敦厚,还没有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的恶习,也都相当珍惜自己的名誉。那些自认为在搞“现代文学”的半文盲就难说了,他们个人主义、无知无畏,张口瞧不起知识,闭口瞧不起文化,张口瞧不起王羲之,闭口瞧不起唐诗宋词,成天写些粗鄙伧俗强词夺理的“诗”,却厚脸实皮缠着别人要和人家战斗,争名夺利,五抢六拖。
这又足见我中华文化的好处,它充实人的大脑,教化人的性灵,所谓温柔敦厚,所谓思无邪,让人变得高贵。
31——54
31.外语
喷子:“什么菇凉?她就是个公交车!”
愤青:“科学家还没这戏子有排场,蓝瘦!”
喷子:“蓝瘦你麻痹,装!”
愤青:“nc!啥也不懂!”
喷子:“你才nc!”
愤青:“像你这样的多了,咱国家肿么办?细思恐极!“
喷子:“肿么办?凉拌!装,继续装!你个蛋白质!”
愤青:“lm!”
喷子:“lr!”
愤青:“sjb!“
喷子:“你酱紫的才是sjb,你是wc!”
愤青:“7456!”
喷子:“3q!”
愤青:“‘通常愿意留下来跟你争吵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喷子:“‘等待你的关心,等到我关上了心’。”
愤青:“不可思议!”
喷子:“不,可思议!”
32.照相
暑假,读大一的小王和她70多岁的祖母照了一张相。她说这张照片应该叫“岁月”,她祖母说这张照片应该叫“岁月不饶人”。
33.期末考试以后
李红的儿子读初一,放假回来,李红连忙问:“考第几名?”她儿子说:“倒数第一!”
李红大惊失色:“啊!怎么搞的?”
她儿子笑了:“我还没说完啊,倒数第一……的周龙比我低49名!”
李红回过神来,连忙问:“你吓我啊?——全班多少人啊?”
“50个。”她儿子又笑起来。
“你到底是学霸嘛,不会落后的!”李红说,擦了一把汗,继续做饭。
以往,李红儿子的同班同学周龙回到家里,他妈妈一问,他就答道:“第一!”
他妈妈就不再往下问。
这次周龙回到家里,他妈妈照例问他:“第几?”
他回答道:“第二。”
他妈妈就很高兴,连忙问道:“真的假的?”
他说:“我哄你干啥?钟老二没考。”
他妈妈问:“咋了?”
“病了呗。”
他妈妈就不再往下问,低头说:“唉,还是第一啊!”
34.用现代化怀旧
孙大妈在北京的儿子给她买回来一个智能手机,她虽然还不太会用,但已经爱不释手。
她拿手机给张大妈看,顺便请教玩手机的技术。
张大妈一看孙大妈的手机牌子挺吓人的,好生嫉妒,但她把自己的手机一扬:“微信!你要学会玩微信!不然的话有手机等于没有,再好的牌子也糟蹋了!”
“我儿子是说很贵的哩,可我连电话都还不怎么会打呢!微信大家都在说,怎么玩啊?好复杂的吧?”
张大妈高兴起来:“很简单很简单!”说着挺熟练地点开一个笑话,她们的头凑在一起观看。笑话说一个四川人——她们的老乡,到北京看病,医生让他说说他的病情,当他停顿的时候,北京医生让他“说下去说下去”,他竟听成四川话的“梭下去”,于是身体往下滑,一直滑到地上,还问医生“还梭不梭?”。
她俩笑成一团。
最后张大妈说:“你还要学会聊天——按住说话就行。你还要学会把好东西发给人家——你先要会加好友。你还可以找老电影看——《地道战》你多久没看过了?《闪闪的红星》呢?《五朵金花》呢?”
孙大妈说:“你看真是好复杂,又按又发的,几十年的电影哪里去找!”
张大妈连忙说:“你天天跟我学就行了嘛——《扬鞭催马运粮忙》多久没听过了?”
孙大妈抬头一想,说:“好久好久了!”
张大妈立刻搜出这曲子来,那久违的笛子独奏穿过几十年的时空在她们耳边回响,让孙大妈感到时光倒流,仿佛回到她的青春。
“不过你得安歪法,这样用流量很费钱的!”张大妈在乐曲声中说道。
“什么歪法正法的?快放快放!”孙大妈还陶醉在穿越而来的笛子独奏里,仿佛她正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知青。
张大妈放完《扬鞭催马运粮忙》,又搜出一首《柯山顶上飘白云》,再搜出一首《蝴蝶泉边》,甚至搜出一首在孙大妈看来根本不可能搜到的《金雀银雀满天飞》,孙大妈不由得万分惊喜——她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还几乎是个婴儿,所以许多人是不知道有这样一首歌的,她甚至想过也许此生再也听不到这首只有模糊记忆的歌了。
张大妈说:“真的是太优美了,我几乎天天听!”
“真的?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自私!”
张大妈低下头,又讨好地搜出她们当年的偶像,那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电影明星的生平和轶事,让孙大妈看得啧啧称奇。
玩了快一下午,她们像逃学的小学生一样,突然发现自己的错误:居然忘记去接她们读小学的孙子。她们连忙狂奔出了小区。
迎头看见大街上汽车的洪流,她们的心立刻回到现实,脚下的土地,因为各种各样车轮的滚动,腾腾作响。
孙大妈叹口气,说:“那个时候的大街,真的是好安静!”
张大妈连忙附和说:“就是就是!”
已到达小区门口的赵大妈钱大妈一帮人发现了慌慌张张的她们,便起哄道:“跑那么快干啥?帮你们接回来行不?”
她们连连摆手。
35.卧谈会
甲同学:“学霸是什么?”
乙同学:“就是学习最好的呗!”
丙同学:“学习最好怎么称霸?”
乙同学:“你以为是称霸武林啊?”
丙同学:“什么事都要讲道理,嘴也不会吵,架也不会打,就知道搞学习,还能称什么霸?”
乙同学:“人家是在学习上称霸嘛——这都不懂?”
丁同学:“什么叫称霸?什么叫称霸?就是被大个子欺负吗?”
戊同学:“那你是不愿意受欺负才不当学霸的罗?”
丁同学:“我是当不成学霸才不受欺负的好不好?”
己同学:“那我是不受欺负才当不成学霸,哈哈哈!”
庚同学:“狐狸吃不到葡萄!”
辛同学:“就说是酸的!”
甲同学:“就说是甜的!”
乙同学:“呵呵!”
36.山村故事
柔和的空气中,
绿色的草叶被翻地的农民
弄进黑土。
天空白得响亮,
色彩四处飞溅。
阳光无有目的的照耀,
却写出生命
——这包含一切的作品!
朝生暮死的蜉蝣,
成虫只能活上一天,
它正在完成,
短暂的生命。
37.光标驱虫和猫叫驱鼠
龙游浅上网,一只蚊虫飞到电脑显示屏上,他就用光标去驱赶那只蚊虫,蚊虫却一动不动。
此事传为笑谈。
不久,邻居家发现老鼠。龙游浅就从网上把猫叫声下载到他手机里,然后到邻居家里去播放。
邻居家老鼠的动静就消失了。
他望望前来看热闹的人们,发现那些讥笑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改变。
38.嫉妒的故事
春秋时候,郑国攻打许国,郑国主将颍考叔一马当先,挟着大旗登上敌方城头,一时帅呆了,酷毙了!
落在后面的副将公孙子都一见,妒火中烧,于是弯弓搭箭,一箭射中颍考叔后背。颍考叔从城楼倒栽下来,送了性命!
其实,公孙子都少年英俊,也很有本事,只是不如颍考叔。
战国时候,公孙子都和颍考叔转世,一个叫庞涓,一个叫孙膑,他们是同学,并且“有八拜之交”,“情同手足”。他们读的军事专业,导师是鬼谷子。
那时候孙膑还不叫孙膑,“膑”是弄掉膝盖骨的刑罚,不知是锯掉敲掉还是砍掉,反正很残忍,所以他是后来被弄掉膝盖以后才叫孙膑的。
庞涓和孙膑都很优秀,而孙膑比庞涓更优秀一些。庞涓研究生毕业后在魏王那里找到工作,孙膑则继续读博。后来别人向魏王举荐孙膑,庞涓很不高兴,可等孙膑一到来,他就对孙膑说,是我举荐的你啊,于是孙膑很是感激,连声说谢谢谢谢。
庞涓暗中陷害孙膑,竟然让魏王弄掉了孙膑的膝盖。
可是,技不如人的庞涓仍然被没有膝盖骨的孙膑搞死。
许多许多年以后庞涓和孙膑转世,一个叫康生,一个叫郭沫若。
康生大概见故宫博物院、杜甫草堂、泰山无字碑这些游人如织之地都是郭沫若题字,中国书店、中国银行这些很牛的机构也是郭沫若题写,于是说:“我用脚夹根木棍都比他写的强!”他还把这句话搞成书法条幅。
康生这话也是事实,他的字一看便知是“功夫字”,在书法的技术层面非常了得,真比郭沫若强,算得屈指可数的大家,可是,书法虽然绝大多数的成分是技术,但又不仅仅是技术,甚至技术以外的那小部分起着决定性作用。
再说,康生的话也说得气急败坏,有失风雅。
全中国文章写得最好的,据民国评论家说有五个人:胡适、鲁迅、郭沫若……。郭沫若骂鲁迅“不得志的法西斯蒂”,鲁迅回骂郭沫若“才子加流氓”,连会骂人如鲁迅,那“才子”二字也无法去掉。郭沫若骂沈从文,沈从文回击,但仍然承认郭是个诗人。
郭沫若作为诗人,是中国新诗的最主要开拓者之一,他的新诗集《女神》曾经惊动中华,在文学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郭沫若作为剧作家,他的《屈原》、《棠棣之花》,都曾经轰动一时,风靡全国。
郭沫若作为文字学家,“不仅对田猎卜辞等若干甲骨文专题领域起了开先路的作用,而且整体上开辟了甲骨文研究和 历史研究的新天地”。
所以许纪霖先生说:“ 要论才气,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当中,郭沫若当仁不让排第一,集科学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诗人、作家、剧作家、评论家各类桂冠于一身,有些是官家送的,但大多倒名至所归。”
也就是说,就一个书法家的“综合素质”而言,康生难望郭沫若项背,而字虽不能表现书写者品质的好坏,但一个人的所有悟性、修养、格局,会在一举一动所形成的一点一划和结体布局之间表露无遗。
苏东坡评价他自己的书法,“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就是说自己写字无根据,不过是信手写来。比如他好用侧锋——这是今天每一个书法教师都要给学生纠正的毛病。
所以黄庭坚嘲笑苏东坡的字是“踏死蛤蟆”,苏东坡回击,说黄庭坚的字像“死蛇挂树”。
可苏东坡的《黄州寒食诗》是“天下第三行书”,第一是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第二是开书法新风的颜真卿所书的《祭侄文稿》;至于“死蛇挂树”的黄庭坚书法,今天已拍卖到最高价,创中国艺术品世界拍卖纪录。
从有法到无法,不是极大的天才真是无法跨越。
本不应该说得太多,但考虑到郭沫若在非常时期失去了两个儿子,康生则“一贯正确”,恃宠而骄,竟说出那样凌辱郭沫若的、小气的话。
今天也有个姓郭的,郭敬明。
他初二发表诗歌,高中时两次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蝉联一等奖并开始网络写作,在站发表许多网络作品,同时,出版散文集,还在纸质文学杂志发表小说。
蝉联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只有两个,并且另一个不是韩寒。
此后,他写小说、办杂志、办公司都很成功,小说上过文学类畅销书排行榜第三,曾经蝉联作家富豪榜第一名,《纽约时报》称他为“中国最成功的作家”。
他拍电影,自编自导甚至参演,常常创造票房纪录,他的处女作《小时代》就获得了第1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新人导演奖。
他居然导演范冰冰。
于是,出现黑他的人群。
他们叫他“郭四娘”,他们编了很多段子,他们嘲笑他的身高。
他们拿他和刘翔、姚明比,还说韩寒上厕所总是被粉丝认出来,正在撒尿的粉丝突然一转身,大叫:“这不是韩寒吗?”于是韩寒的裤子被尿湿。郭敬明也在厕所被认出来,粉丝转身大叫:“这不是郭敬明吗?”于是郭敬明的头发被尿湿。
与上面三个故事里的嫉妒者相比,郭敬明的嫉妒者们虽则生动形象,但未必写得出新概念获奖作文;写得出获奖作文,未必能蝉联一等奖;能蝉联一等奖,未必写得出畅销小说;写得出畅销小说,未必能编写电影剧本;能编写电影剧本,未必能做导演;能做导演,未必能获奖:所以郭敬明是矮个子和平民的荣耀。他要成功,比别人更难。强调他的缺陷,反而是在衬托他的成功。人身攻击,矮化的不是对手而是自己。
郭敬明气愤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叫郭敬明,所以做什么都是错?”
我一个律师朋友曾经斥责一个嫉妒者,说这嫉妒者“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鲁迅先生说:“庸众对于天才的战争,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39.一切都会痛
华儿说:
“你们别不信,所有一切都会痛!
“滚烫的开水倒进杯子,杯子会喊痛的,就是不锈钢的杯子,也会喊痛。我往不锈钢杯子里倒开水时听见他发出连续不断的啊啊啊啊的声音,痛苦绝望,直到你住手。
“你把头天的剩水泼在石板上,她会发出猝不及防的的声音,——一声短促的‘呀’!”
40.被网络诈骗
指头一动,损失惨重!
41.发微信
阿方这人很善良。她刚学会玩微信,见朋友们把那些有趣的,有用的发给她,她好高兴,于是加倍发好多好多的微信给朋友们,只要她认为好的就发。
他丈夫劝她不要那样,她感到大惑不解:“我这不是报答人家吗?我还花了好多时间呢!”
他丈夫说:“你都知道时间宝贵,为什么老是打扰别人呢?你以为别人不烦吗?”
42.改运
龙游浅在单位总是被诋毁,他很瞧不起那些吃饱了没事干就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人,他认为这些人无知,但他对这些人毫无办法。这些人志趣相投,抱团结伙,他们的意见代表着最普通的人们对人生的见解。他们认为龙游浅一切都错,甚至认为他非常可笑。
单位上新调来一个人,这人一心想在科室,可就是因为他没文化才从上一级单位下放到这里。单位头头很不愿意要这个人,甚至在这个人来报到那天把他的行李拎到单位门外,请他到别处去高就。
最后这个人被勉强留了下来,成为一个看门人兼清洁工。
这人的妻子在研究所工作,觉得很没面子,就闹着和他离婚。
龙游浅非常同情这个人,就主动和他接近,了解到他爱写诗,但觉得他还像所有初学者一样写得非常做作和幼稚。
有一天,龙游浅从报刊上看到诗歌比赛的通知,就告诉他,并精心为他挑选和修改作品。
让人喜出望外的是,被龙游浅修改了三句半(这“半”是标题)的五句诗歌终于获奖,龙游浅又为这获奖者精心挑选头像。
龙游浅还马上把这消息告诉了单位头头,并建议让这终于被发现的诗人当伙食团长。
单位头头采纳了龙游浅的建议。
单位上一个女同事,龙游浅认为她非常善良,而头头要将她下放到乡下去。龙游浅立刻又同情心大发,主动去接近这女人。后来这女人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对龙游浅说:“还不如死了好!”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龙游浅非常担心,但通过几天的询问,也没搞清楚到底是因为这女同事老公有外遇导致她工作不能专心还是因为她要被下放而老公才有了外心。
龙游浅苦思对策,生怕这女人真的寻了短见。
后来这女人居然投水,是一位好心的船工救了她。
龙游浅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增强这女子的自信。
他对这女子百般劝慰,夸她貌美如花。
可仍然不见效,她已经失去了自信。
龙游浅于是假戏真做,向这女人展开热烈的追求。
在办公室不能说得太多,他们就到郊外散步,又怕被人发现,龙游浅就给她写了很多“情书”。
这女人渐渐变得容光焕发,不仅找回自信与尊严,脸上还出现傲慢的神色。
龙游浅见大功告成,非常欣慰。
那晚散会以后,他和那女人离开单位回家,刚走出单位大门不远,那女人就告诉龙游浅,单位上有人在背后拼命说他的坏话,她并说出了那个领头的人的名字。
龙游浅大吃一惊,这个人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他倏然记起这个朋友在他尚在外地工作的时候,曾经让他买一些肥皂回来——当时工业品紧缺,凭票供应。不幸龙游浅对这一类“俗事”向来鄙视,从不放在心上,以致忘记了这朋友的请求。再说他乘车最厌恶携带东西,认为像个家庭妇女或小贩。
他想:“这有什么?就是我父母叫我买我也未必记在心上,更何况很可能是当时没法找到足够的工业品票!”
他进一步回忆起那朋友见他没带回肥皂,却并没有提醒他,此后也不再提起——现在想来,这样就更加可怕!果然这朋友对龙游浅的态度“莫名其妙”地大变,而龙游浅调回本地工作又恰巧分到这朋友的单位。
经这女人一说,龙游浅恍然大悟。
龙游浅想:真是渺小!他知不知道假如生死关头,连生命我也会为他付出啊!
龙游浅回忆起和这朋友的结交,也是开始于他对这朋友的同情。当时这朋友被下放到偏远的乡下,而龙游浅也正好在那里当知青。年轻的龙游浅目睹这位出身农家、穿着打补丁衣服的朋友在拿出工业品票购买针线的时候,供销社的售货员居然不卖给他,大概认为这“农民”的工业品票来路不正。
血气方刚的龙游浅同情心和正义感爆发,他说明情况,大骂售货员,让这朋友买到针线,并送这可怜兮兮的朋友回单位,路上这朋友告诉龙游浅,他“是孤儿”,“负担很重”,龙游浅于是益发同情这不幸的人。
龙游浅检点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大节问题对不起朋友,且朋友的“负担”都已转化为回报,他的子女个个都有了工作,他现在是单位的地头蛇,连头头也让他三分,因此他现在早已不再是一副可怜相早也不木讷口吃,他在单位趾高气扬能说会道。他甚至恩将仇报,莫名其妙地四处诬告提拔他的同学兼朋友——这个人是他和龙游浅共同的朋友和共同的上司。后来他被撤职,龙游浅虽然不知就里,却又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这“孤儿”一边,以致得罪了那位主动将他从外地调回来的上司朋友。
有一天,单位头头找到龙游浅,脸色非常难看,她还没有说话就几乎哭起来:“你推荐的什么人啊!拿着菜刀跟着我追!”
“什么?”
“他账上有两千元不清楚,我过问了一下,他就……”
龙游浅去找这诗人兼伙食团长,想不到这人振振有词,好像反而全社会都对不住他。
这个人后来终于离了婚,龙游浅就让另一个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
龙游浅又建议他参加在职函授,并和他共用书本——龙游浅认为自己工资比他高些。
不久,那另一位朋友找到龙游浅,非常生气地告诉他,诗人兼伙食团长睡了别人一个月就不干了!
龙游浅隐隐感到自己似乎错了。
他于是下定决心不再理睬诗人兼伙食团长,当这人请他看稿子时也只说好话,不再指出缺点。弄得那精明的诗人兼伙食团长很不高兴,甚至在龙游浅不对他作品提意见的时候骂起来,随即加入到诽谤龙游浅的行列并成为骨干,甚至添油加醋散布龙游浅的**。
龙游浅在单位接连失去两个朋友,年仅27岁的弟弟又因放弃休假参加抢修发电机组牺牲在工地,接着父母相继离世。
连那已经站稳脚跟的女人也不再理睬他,单位的人们对他指指点点。
在这一连串沉重打击之下,龙游浅实在斗不过这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稀里糊涂放弃了抵抗,对排斥他的人表示出谦卑的态度,终于有一两个人对他发生好感,而在对他有所了解之后,与他友好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告诉他:
第一,
在那诗人得奖的第二天,就到处对人说:“其实不改还要好些!”
第二,
那妇女拿了他写的情书去丈夫面前炫耀自己的魅力,她丈夫已把龙游浅告到单位。
第三,
因为肥皂和他反目成仇的那个老朋友,曾经许多次对单位的同事们说龙游浅瞧不起农民。
想到单位上90%的人农村出身,龙游浅先生再一次恍然大悟。
但他自认为从来尊敬同情农民,认为农民是全社会的衣食父母,只不过他认为单位上一些人已经变质,说过“变种农民”之类的话。
43.中国人民很行
那个伙食团长兼诗人总是故意把“中国人民银行”读成“中国人民很行”,起初大家都笑,后来就不怎么笑,终于有人说:“你也很行!”
他才不再说这个笑话。
44.占便宜
老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地走过,街道两旁的邻居就知道他一定又占了便宜。他尖嘴猴腮绿豆眼,一辈子占便宜。
他祖上没一人当兵,上山下乡他仗着成分好坚决不去,下岗解体他赖着不走,低保他要吃到最高。
他说:“什么政策?政策还不是人定的!”
45.智能世纪
机器人做工,机器人做饭,机器人管家,机器人照看、接送孩子,机器人辅导孩子学习……人类只须负责享受生活和写诗,可是这样一来,人类反而再已写不出诗歌。
46.最好的朋友
龙游浅上一次带了一个朋友来餐馆吃饭,点了四样菜。
这次龙游浅又带了一个朋友来吃饭,点了十一样菜。
他怕朋友抢着付钱,装着去催菜,在厨房把钱付了。
老板说:“这回是最好的朋友吧?点这么多菜!”说着把零钱找给他。
“不是,一般朋友。”他接过零钱,回答道。
“那还有更好的朋友?”老板又问。
他回答道:“上一次那个朋友才是最好的朋友。”
老板大惑不解。
47.不为人知的美德
雯先生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很高,他追求“慎独”,不苟言笑,并且认为不宣扬的、不为人知的善行才是真正的善行,所以他从不谈论自己,以致人们在他76岁去世的时候竟不知道他15岁就开始教书,更不知道他本是“承祧两房”的地主少爷。他在15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声言“不吃剥削阶级的饭”,步行几十里到异乡教书,16岁和一位穷人朋友一道,身背稻草和书箱,步行几百里到省城考省立师范,考了全省第一名。
追悼会上,那个和雯先生一道步行赴考的老朋友勋先生捶胸顿足,说是“从此失去了做人的良师”,他女儿、女婿怕他悲伤过度,连忙将他抱住,不让他再发言。
老教师徐大庭接着发言,说是“雯先生当年小小年纪,考得全省第一,真真是荣光桑梓!他其实是我地‘四大才子’之首,在座教育局胡局长的父亲当年屈居第三。还有,雯先生当年被撤销校长职务,实在是太过正直!他学校的礼堂,居然悬挂国共两党抗日将领肖像…….”
教育局管档案的和负责起草悼词的都站起来作了证实。
勋先生挣扎着站到台上,补充道:“他说:‘只要是抗日的,就应该挂!’”
补充完毕,勋先生本该走下台去,可他忍不住继续说道:“其实,他的两个弟弟,都在**:一个黄埔军校的,一个青年远征军!”
参加追悼会的人们终于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这声音在殡仪馆的宽阔礼堂里回荡。
这些事,就是雯先生的儿女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儿女中年龄大一点的也只是依稀记得家里挂过“书香门第”的匾,并且有过一个“抗战到底”的铜牌。
雯先生的年迈的弟弟在台下早已泪流满面,他知道当年那个黄埔军校的弟弟死后,部队送回了他的一把中正剑、一套新军装和一块“抗战到底”的铜牌,而那个远征军的弟弟,是正读着书投笔从戎的,他到了缅甸前线。
写地方志的焦先生补充道:“翻遍档案,雯先生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人投诉的校长,他一身清白!”
地方志办公室主任补充说:“雯先生是我地师范学校第一任校长,并且任上曾经在全国中央报纸发表教育文章,可是编写校志的老师误把他当做第二任,他去信指正,意见不被采纳,他并未有任何激烈反应,而开拓我地教育,雯先生功不可没!——他不仅是第一任师范校长,她妻子也是最早的中心校校长,我地第一所幼稚园,还是他们极力促成兴办的!”
勋先生再次忍不住走上讲台,说是雯先生曾经为全县在职进修教师面授,当年交通不发达,他又不会骑车,十多年间一个绿色大邮包,一把油纸伞,走遍千山万水!”
勋先生又说,雯先生退休后,在文化馆和他一起清理善本书,夜里还给供销社青年文化补习班上课,并且支持退休的妻子搞好文化站的工作,他妻子——那个年轻时在师范校学习刻苦,因此多才多艺的退休教师,把文化站办成了省先进文化站,连全国知名作家、本省作协主席都来采访。
会场上再次传出“啊!”的叹息声。
接着当年五七干校的负责人发言,他回忆雯先生在五七干校已是年过半百,一介文弱书生,从头学起,挑粪、种地、喂牛、养鱼……很快干得像模像样。后来返回教育战线,让他教初中的小娃娃,他又从头学起,毫无怨言!
徐老教师长髯飘飘,站上讲台补充道:“雯先生年轻时也是头角峥嵘,老来是不为名利争斗——别以为他好欺负!”
不久,雯先生妻子——这也曾经当过校长的老教师、文化站站长,也去世了。她生前晚上和丈夫一道辅导青年职工补习文化,白天在文化站开文化茶园,辅导女子龙灯队排练节目——其实不管哪个单位排节目,只要请她,她都义务前往辅导,无论乐器、歌舞,她都尽心尽力,她读书时家庭贫穷,学费来之不易,就抓紧点滴时间,学会了浑身的本事。
他们的儿子清理遗物,发现了他父亲写诗的笔记本,由于他现在练习书法,第一次认识到父亲书法的不俗,从而回忆起父亲不像现在那些对书法一知半解的人却总是夸夸其谈,他从不谈论书法,而那些诗歌,也无非记录民间疾苦。那用来写诗的笔记本最后一两页字迹残缺重叠,他想起来那是父亲几乎失明的时候摸索着写的,由此他想起父亲去世那天早上虽然万分痛苦却镇定地打开收音机最后一次听新闻。他又发现父母当年的学生写给他们的信。其中一封先是控诉某主任当年对他们的歧视刁难,后面说“可是老校长最不歧视贫穷学生,最最关心我们,还要暗中给予帮助”,表达他们由衷的万般感激。有的学生还
回忆他母亲的多才多艺和勤奋节俭,说是各科的课,他母亲都能够上,作为校长,语、算、图、音、体,哪门课的老师请假,她都能够代课,还要亲自辅导各班节日表演的文艺节目,辅导学校的鼓号队,亲自制作地球仪、三角板、圆规等等教具,“老校长糊的那地球仪,像新华书店买来的!”
现在父母的学生们已经是七老八十的退休教师,满脸皱纹、白发苍苍,他们中有的人常常抓住他们这个儿子的手说:“你爸爸妈妈总是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塞钱给我啊!”有的人说了一次,下次照样再说。他们都老了,而且,他们现在知道了,那个所谓地主家庭媳妇的女校长,其实出身县城北街最苦的贫民家庭。
而在雯先生的家乡,人们只知道一个瘦得很厉害的沉默寡言的老年人去世了。
48.轰动一条大街的纠纷
曾老太心脏不好,最怕热闹。
那天隔壁邻居家做生,来了很多客人。那是一户到街上租房以照料儿女读书的农民人家,乡下人吃饭喝酒是讲究气氛的,他们敬酒罚酒,小孩高声喊叫。
曾老太一个孤人,感到心脏难受,她就到隔壁请求邻居家小声一点。
而喝酒的人们自制力是很差的,加以他们从来在四面八方很远没有邻居的乡下屋子里和地坝上吃饭请客生活惯了,一时实在难以改过来。
这曾老太是从不吃亏的人,于是像街上绝大多数妇女处理这类事情那样破口大骂起来。
想不到这种在街上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对乡下人不起作用。乡下人们粗门大嗓,只顾高声阐述自己的理由,不理睬曾老太污言秽语中恶毒的细节,不在乎她的血腥诅咒,他们认为有客人到来,热闹一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他们认为曾老太在邻居有客人的时候这样骂,缺德,不讲礼,对不住邻居。
一家又一家的街坊都跑过去,在了解纠纷缘由之后,都指责曾老太做得不对:一是不该破口大骂,二是那家人并非天天有客,热闹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哪有这样做邻居的?你敢保险你家不来客人?
曾老太真是有口难辩,她认为这些乡下人——赶来排解纠纷的人们也全是是因为农村学校被撤并,为照料子孙读书新上街租房的乡下人——不懂得心脏病的危险:“出了事你们负不起责任!”
让她想不到的是,最后一个赶到的老街坊,那个从未在争吵打斗中战败过的铁工厂退休老工人,也说她不对,只不过语气比较委婉一些,那严厉出名的老太婆放低声调说道:“你也是,你没地方走一下吗?何必斗着在这里闹?是邻居就应该互相让一让。”
49.诚实的色狼
有人指责张明对美女目不转睛。
张明对此不以为意,他反而觉得他要比其他男人诚实,因此品德更好。
50.该打?
孙九儿动不动在这街上发出她银铃般的笑声,她对生活非常满意。
在送儿子上学以后,她特意安排一个时间来教训她的狗狗。
她打得那从未挨过打的狗狗哀叫起来,那声音如同人受到天大的委屈的时候所发出的愤怒的哀号。
邻居老太婆走了过去,问狗狗道:“犯什么错误了?”
“他一泡屎,夹都夹到回家来屙!”孙九儿像指着儿子一样指着垂头丧气的狗狗,“你问问他我冤枉他没有。”
邻居回过神来,想了想,指着狗狗骂道:“你他妈该挨打!那么宽的地方你不屙你回家来屙!”
停了停这老太婆又恶狠狠地补充道:“该打该打该打!”
骂完后她大笑起来。
闻声而至的邻居们哄笑着一叠连声地附和:“该打该打该打!”
这时孙九儿抱起狗狗,开始抚摸他的头部和他刚挨了打的臀部,安抚他,向他道歉。
老婆婆和邻居们见状,连忙走掉了。
孙九儿其实非常爱她的狗,刚刚从农村到这街上来租房的时候,怕他受街上的狗欺负,拉屎也不让他上街,更不许他跑到附近的河滩去。
想到这里,他认识到是她自己的错,不由得万分内疚,于是对狗狗加倍爱抚,把他抱在胸前。
但外表聪明伶俐的她,其实非常没有主见。是那个刚刚走掉的张老太婆告诉她要教会狗狗到外面去拉屎。66岁的张老太婆是这街上的老居民,祖祖辈辈在这里居住,孙九儿对她言听计从,并且以为狗狗到外面拉屎是街上的规矩。
51.善良
方的妈妈87岁了,她说:“好好的河滩要修成河堤,东一块西一块,**怪难看,哪像过去遍河坝都是小石头,又好看又自然!”
方说:“人家还没修完,人家总是为了整体的美嘛!听说对岸也要修,到时候两岸一样,整整齐齐的,怎么不好看?”
方的妈妈撇撇嘴:“整体?几千万年都那样,还比不上你那个整体?”
方的妈妈一只脚瘫痪前是非常能干的,一个人包揽了一大家人的家务,做饭洗衣,还同时照管三个尚未上学的外孙,让丈夫、三个女儿、三个女婿,统统去上班。早饭后,床上睡一个,背上背一个,手里牵一个,到至少一公里外的农贸市场去买菜,穿过镇外车辆呼啸的国道,到达喧闹拥挤的农贸市场,买了菜回来,真是每天惊心动魄而又平静自然!
他做事麻利泼辣,做饭软硬干湿恰到好处,做菜美味可口,因此没一个女儿愿意离开这个家,女婿们也是。她总是没完没了地数落他的丈夫,认为他这也做得不利索,那也做得不漂亮,而其实他丈夫在工厂是最能干的业务骨干老师傅。
她最瞧不起的是她的二女儿——方。
方虽然勤快节俭,成天像他妈妈一样一刻不停地干活,早上和她妈妈一样吃头天的剩菜剩饭,但显然不如她妈妈能干,效率很低,做的饭也没人爱吃。
“摸,摸,像你这样摸的人就是师娘,贪生怕死!”她当着二女婿数落那慢性子的二女儿。“摸”是做事慢,效率低的意思;“师娘”,是教书先生的老婆的意思,做事像读书作文,慢条斯理。这时候方正在慢慢地切着萝卜丝,怎么也快不起来,而二女婿也真的是个老师。她不留情面一把夺过女儿的菜刀,三下五除二搞定,咄咄咄咄,一堆均匀纤细的萝卜丝出现在菜板上,菜刀一挑,立刻全部落进筲箕,撒上盐,就等着一会儿挤干水用辣椒油、花椒粉和白糖、味精凉拌。
其实她非常爱自己的老公和女儿,谁要欺负他们,他一定和别人拼命。她曾经把两个女婿赶出家门,其中一个还是被像押解犯人一样反扭着双手推出去的,就是因为那两个女婿和她女儿吵架。
现在她老了,快九十岁了,一只脚瘫痪。她想不到最后落到她最瞧不起的二女儿手里。二女儿六十岁,退休五年了,从还没有退休的时候开始,十多年来都是她这二女儿一个人在照顾她。但自从她不能做事之后,她再未责备数落过女儿一句,他不是害怕女儿丢下她不管,他知道女儿绝对不会丢下她,她只是认为“自己不干活就没资格说别人”,“饭好吃不好吃?不好吃就自己去做,是对的就不要光卖嘴巴劲!”女儿给她夹的菜,无论如何她一定吃完;女儿给她舀的汤,她一定喝得干干净净。女儿老是舍不得头天的饭菜,每天早上吃剩菜剩饭,却给她煮汤圆或面条,她也是知道的,但是说不听,谁叫她自己年轻时给女儿做下榜样呢?
女儿买菜去了,她就拖着瘫痪的那只脚,艰难地一寸寸挪动,偷偷地干活,在水龙头下洗碗,洗完擦干放到碗柜里,或者把女儿洗了的内衣清洗干净晾好,甚至上楼浇花除草。她细心地用手拔草、细心地剔除枯枝枯叶,哪怕半片黄叶甚至一丁点残叶也不放过,把花盆拾掇得寸草不生,只剩下干干净净的花枝花叶花朵和泥土,还要给她认为柔弱的花枝细心地绑上竹片。女儿回来一定会责备她:“你这样走过来走过去,爬上爬下,摔倒了谁负得起责任?”这爱哭的女儿甚至差点哭起来。
——女儿现在这样批评她,说她思想落后,她也并不生气,但她一定要说完自己的见解,她这是性格。她真的觉得自自然然的河滩更好看,每天从这吊脚楼的后窗望出去,她看了快九十年,年轻的时候,哪天不在河里淘菜洗衣服?那时候河滩、河底都是光滑的鹅卵石。
女儿每天给她讲她看不懂的电视节目,他会连连说“原来是这样啊”,唯唯诺诺,表达着感激,不管看懂没看懂——她知道女儿成天劳累,每天还要给她讲电视!就这样大字不识一个,又不懂普通话的她,现在居然能看懂天气预报,天天吵着要看,偶尔还显摆一些新名词:大气层、结构……虽然用得不一定恰当,比如转播台出问题,电视能打开却没有节目,他又不认识荧屏上的通知,他就骂:“怪事!又没停电,有火光就应该有节目,这是谁又在作怪?”——这“火光”显然用错,当是“亮光”,但她绝对没有虚荣心,她并不希望别人夸奖,她总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不被瞧不起。
可当她说演员们的生活好玩的时候,她那同样固执的女儿又和她扛上了:“你以为人家演员不辛苦?我看过采访他们的节目,有时候半夜三更就起床,大热天穿皮衣,大冬天下水拍戏!”
听她女儿这么一说,她赶忙笑起来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发自内心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呀?——那真是辛苦,我们还没人家苦!”
她女儿又不高兴了:“成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怎么不操心一下自己?不给你吃剩饭就骂人!空调不开,电扇不扇——大电扇不扇,买个最小最小的还是不扇!”
52.社会
在一些人努力变好的同时,一些人在努力变坏。
53.大结局
若干年后
文学名著再一次被筛选
图书馆实在装不下
大学生仅仅要记住经典作家的名字
也需要耗费所有的学习时间
于是再筛选
虽然那些名著都是不可多得不可替代
图书馆和大学教材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被抛弃的名著堆满废品收购站
以致老板很不耐烦
聪明人想到去网络阅读那些不再产生的名著
却发现
网络在2024年
早已崩溃
54.生命面前的差距
多年以前,央视有一个不太热闹的频道——西部频道,主持人是董卿。
但可以看出这主持人很有实力。
到今天她已经红得发紫,春晚的一切都似乎与她有关,她甚至享有在落选选手中,一票决定谁死而复生的特权。
在《挑战不可能》这档节目中,她和名震世界的神探李昌钰、台湾巨星周华健担任评委,投票决定挑战选手能否进入“荣誉殿堂”。
从这档节目的第一季精编里我们看到智利选手约翰?富恩斯特带着他的爱犬凯瑞前来挑战。
凯瑞是一条拿了证书的医疗犬,它的工作是陪伴、安慰那些患了绝症的老人和小孩。凯瑞这类金毛犬的寿命大约12年,凯瑞已经11岁,相当于人类77岁。
上场后凯瑞首先向“场上最美的女人”献花,它直立着走向评委席,“双手”奉上鲜花,然后直立跳跃退回,继续直立8字绕保龄球瓶,最后完成它和主人共同的挑战项目。
这一切做完凯瑞已是气喘吁吁,但它像所有敬业的和有教养的人一样,恭候评委的裁判。
它挑战的项目是和主人一道跳一曲拉丁舞,它跳得很成功,不但翩翩起舞,而且严格保持和主人的动作对称或平行。难度最大的是背对背的对称,虽然看不见主人的动作,但它完成得准确流畅。
这样上场后几乎一直用后腿站立,全靠后腿支撑身体,只能在舞蹈中偶尔接触主人的手稍微休息,所以主持人撒贝宁说它一定很累。他宣布:“挑战成功!”
第一个投票的周华健按了通过键,并激动地说出他的理由:没有想到人和动物的关系可以这样升华的!
第二个投票的是董卿。她莫测高深地认为凯瑞和他的主人约翰?富恩特斯的挑战属于“表演”,“没有太多挑战的难度和高度”,只能祝他们在人生的大舞台永远跳下去,快乐地生活。说完头大幅度摇摆着相当做作地按下否定键。
凯瑞马上觉察到主人失望甚至痛苦的表情,立刻站立起来,用右前爪拍了一下主人的左臂,然后与主人相握,像在说“别难过”。
但它并不知道,也许它的主人是在为它难过,因为它也许永远不再有机会!
此时此刻,周华健和李昌钰表情尴尬,刚才大声叫好的观众则面面相觑。
李昌钰博士大概为了照顾董卿的情绪,立刻把不快的表情转变为开心的笑容,并一直笑着说出一句话,意为凯瑞生命已经走到极点,它为人类的生命作出那么多贡献,给那些“受伤”(这个词用得多好!)的老人和小孩带去那么多欢乐,它的生命就要完结,但在对人类的生命上它已经挑战到极限。
大概又是为了照顾董卿的情绪,他以搞笑害羞的动作按下通过键。
二比一,通过!
周华健评委挥拳欢呼,全场观众掌声雷动!
有年轻观众热泪盈眶!
其实董卿的主持依然优秀,应对敏捷,妙语连珠,有着独立的判断与表达,虽然在名誉地位稳固后未能免俗,以致多了一点程式化与傲慢做作。
同一场节目的第一个挑战者,是一个中国选手、攀岩运动的世界冠军。他在挑战失败以后,顽强地用刚刚受伤流血的手,为观众作了两次精彩绝伦的表演,并发表了长中国人志气的感言,董卿立马站起来鼓掌,周华健、李昌钰也随之起立,三人一致鼓掌通过。
董卿看到了世界冠军流血的手,却没有看到医疗犬就要终结的生命?
一个教师家庭的年味 一个教师家庭的年味(百家号向作者推荐文)
一个教师家庭的年味(百家号向作者推荐文章)
文/大悔忆智冰
父亲解放前后都是校长,且“上课从不带讲义”,母亲和姑姑说他“比**员还**员”。
他不讲享受,从不做生,对过年的吃喝也不在意。
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很高,他追求的道德境界是“慎独”,他不苟言笑,并且认为不宣扬的、不为人知的善行才是真正的善行,所以他从不谈论自己,以致人们在他76岁去世的时候,追悼会之前,竟不知道他15岁就开始教书,更不知道他本是“承祧两房”的地主少爷。他在15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声言“不吃剥削阶级的饭”,步行几十里到异乡教书,16岁和一位穷人朋友一道,身背稻草和书箱,步行几百里到省城考省立师范,考了全省第一名。在省立第一师范,他佩服和接近的老师有地下党书记车耀先,他的思想因此益发激进。
他第一次被解除校长职务,是在抗日战争中,因为他的学校礼堂里悬挂国共两党抗日将领的肖像,并不听诫告,坚持“凡是抗日的都应该挂”,并且组织学生排演《棠棣之花》。
其实,当时,他的两个弟弟都在**,一个黄埔军校毕业的参谋,一个远征军。黄埔那个并且已经献出生命。
第二次被解除校长职务是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中,他认为自己不需要改造。
现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
退休后他还教书,晚上在供销社青年文化补习班上课,白天在文化馆清理善本书。他一个一直吃伙食团的书生,从头学习做家务,支持我母亲办好文化站。
母亲出身城市贫民家庭,读书时学费艰难,因此学得加倍刻苦,以致多才多艺。她17岁教书,后来是女英雄丁佑君的班主任——她们的精神气质多么相似!当校长时,语数图音体任一科教师请假,她都亲自代课。她会做教具,她糊的地球仪,“像新华书店买的一样”,他画壁画、办板报、辅导师生排练节目。退休后她办文化站,在帮教失足青年、兴办文化茶园和首创女子龙灯队三方面取得很大成绩,成为省先进个人,文化站也成为省先进,大概事迹太感人,引来当时在全国红极一时的作家周克芹参观访问,联袂而来的,还有诗人周纲。
作为站长,母亲在文化站端茶沏水办板报、办专栏画壁画,做失足青年的思想工作,给他们找出路,训练辅导女子龙灯队,带领演出、比赛,节日还到学校辅导敲锣鼓,成天忙得团团转。
由于父母都忙,春节前后女子龙灯队的演出又最忙,因此我们家过年是最没年味的,几乎与平时并无两样。
父母的一生,没有享乐。临死时,他们平静得像从一个房间走向另一个房间。父亲死前十多分钟,按时拨开收音机听新闻。
人们来到这世界,有的大亏,有的大赚,我父母大概没考虑过这类问题。
我幺弟,是在五一劳动节抢修发电机组牺牲的,年27。
父母没有因此放弃利益社会的工作,后来父亲曾经写了一首诗悼念我幺弟,其中说道:
“慷慨捐躯实可哀,
满腔热血洒蒿莱。
断肢碎骨宁为己,
济世利人夙所怀。”
出事时绷直的钢缆突断,抽断我弟弟上臂,所以有“断肢碎骨”句。
另有:“仃伶忍顾遗孤在”,出事时我侄女才7个月!我弟弟正在业余抓紧复习,准备参加高考——他曾是下乡知青。
追悼会上,工人们都哭了。
人是三节草 差距
72岁的身体胖大的章定开近段很是幸福。
他成天花儿一样到处说他家共四处房产,女儿女婿的旧房都给了他老两口,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并强调县城那处75万,正在办手续。
小学同学会上,大家喝酒饮茶,跳广场舞,然后自由分组打牌谈心。
章定开和荣飞原是街坊,所以他和荣飞畅叙别情。
荣飞说:“听说你有了两处房,就和老婆搞一国两制各住各,是不是事实?”
章定开连说话也从不吃亏,他岔开话头,对老同学说:“你读了高中又有什么用?我读高小毕业照样很快乐。”
荣飞也是能说会道之人,一听章定开又来了,就一抖烟灰,拍桌子说道:“你高小?你初小都没读毕业好不好?撒谎不要在同学会来撒。”
章定开憨厚地一笑——憨厚是他常年保持的表情——低声说道:“你不了解,我高小读的民办校。”
荣飞表情严肃,直盯住章定开的眼睛,朗声说道:“你又撒谎,我们找在座的同学问问,当年民办校有高小?”
章定开于是不理荣飞这个话茬,另辟蹊径,他说:“不错,你高中,可是那年你们学校停办高中部是不是事实?”
荣飞接口说:“是事实,我们高中少读了一年,又怎么样?”
章定开说:“上次我到你家,只有客厅有电视,尺寸只有我家的一半,我家电视宽银幕,最大的那种,我家每一间房子都有电视机。读高中有屁用!”
荣飞笑起来。
章定开望着荣飞,迷惑不解,他说:“你输了,你还笑什么?”
荣飞说:“大电视辐射大,你还每间屋子安电视,你愚昧。”
人是三节草 121——130
121 王蒙先生新小说
王蒙年纪很大了,还在今日头条开专栏,且几乎天天更新,昨天发一小小说,讲一个女人,大讲特讲关于容貌、装束的高大上理论,从头发讲到鞋,无一不是在证明她最美最会打扮。
语含讥讽。
122 答案
李德峰同学很喜欢旅游,同学会的时候,他妻子告诉我妻子,自从他生大病差点走了以后,就特别爱旅游。
123 炒作不嫌事大
经常有人提问:某某的小说超过了《红楼梦》了吗?某某的书法超过了王羲之吗?
124 篡改经典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躲你”——因为你是小人,而且今日头条天天讨论怎样对付小人,至今没有完美答案。
125 篡改经典
“面朝诗歌,春暖花开”——因为出离物质世界,一切都能春暖花开。只有在文学里,人类才是彻底自由的。
126 我杜撰的格言
除了“只有在文学里,人类才是彻底自由的”,还有“最伟大的小说没有情节”。
127 签约通知
一本新书《学渣快乐》写了三天,写了五千多字,喜出望外接到站短:日更三千字,最低三十万字起,最低更至五十万字。
128 篡改经典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房的人在楼上看你”——房都没看看什么风景?
129 幸福
岳母90岁了,还能到峨眉去旅游。
130 友谊
作品获奖。
祝贺。
一等奖。
……
入选精品文库。
……
人是三节草 续集1——10
第1章 微小说与小小说续集1——10
1.宫斗
张格格回家,书包一放,对厨房里炒菜的老妈搞笑道:“本宫回来了!”
她老妈精心炒菜,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回来了。
她又说:“本宫尚未进膳,未知有否佳肴美味可供本宫一用?”
这回她老妈听清楚了,想到她平日爱看宫斗剧,就笑道:“你给老娘好好说话,什么本宫本宫的,小心老娘揍你!”
她心下一寒,喊道:“卧槽!这么残暴?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我生母!”
2.一切为了做作业
李智鹏在读学前班。
他身体好,留个鸡冠头,很威武的样子。那些年龄大的邻居叫他鸠摩智,他回家问他妈妈鸠摩智什么意思,他妈妈非常阳光,就说管他呢,人家喊你你不高兴不答应就行了。
星期天,鸠摩智同学又骑在那邻居叫不出名字的类似独轮车的玩具上,咚咚咚地弹跳,跳得一条水泥街都在响。
他还边跳边喊:“奋斗,努力,一切为了做作业!”
他妈妈出门来说道:“就知道喊口号,你作业做了吗?”
他很委屈地说:“人家都那样喊,怎么人家妈妈没说他们?”
他那阳光的爱笑的妈妈就笑起来。
3.土豪怎样生活
初中4班同学会又在张熙贵同学的庄园召开。
大家很喜欢到他那去开同学会,这次还没完就约下次,大家觉得他那里比农家乐、度假村还好。
他那里很辽阔。一半土地上盖着他的工厂(生产本地名点心,在网上卖得很好),一半是人工湖、石雕小桥、假山、根雕、各种花草树木以及林间石板小径,搞得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还有卡拉ok,还有搜购来的据他说是古代的秋千、屏风和书箱——张国荣在《倩女幽魂》里背的那种。
他是靠实干有了今天的。读初中的时候,他钥匙不小心掉厕所里了,就脱掉裤子到粪池里去捞,那时候讲不怕脏不怕臭,他捞钥匙的事一时传为美谈。
这次我们发现他把原来在人工湖边跑来跑去的两只兔子关进了笼子。他说是兔子咬坏了他的水虾。水虾是一种山里才有的野生水果,丫枝上结满喜庆的豆粒似的小红果,冰糖葫芦一样——他特意从山里搞来种植的。
我发现那两个悬空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兔子笼很宽,笼角有一个装着水的倒置的塑料瓶,瓶嘴延生出去一个倾斜的管子,那瓶子里的水却不流出来。
他解释说:“这个是半自动,只有兔子衔着管子,水才会流出来。”
一个工人走来,打开水龙头向空中喷水,水冲出一个弧形,落到开满荷花的人工湖里,湖里泛起一圈圈涟漪,鱼儿浮出水面,银光闪闪。
他说:“这个水是从井里抽的。”
然后他补充说:“我自己打的井,除了这里,卫生间也用这个水。井水硝重,不用来生产,生产用自来水。”
走出湖畔树林,宽阔的过道旁是一排亮闪闪的橱窗,全文宣传《食品安全法》。
再过去,我发现他又添置了新东西:可移动的篮球桩和可移动的秋千,还有一大块阴沉木。
他说他还在厂区给工人开了一个娱乐室,我和他走去看,见里面挂着些书法,摆着些民族乐器。
他妻子患痛风等多种疾病,但每次饭菜她都不让工人做,她亲自做,做得一道道菜像工艺品一样,做得蘸奶酪的小面包像超市里卖的一样。
他家蔬菜自己种的,鸡鸭鱼自己养的,最近又养了一箱蜂,放过蜂的李德方同学在教他养蜂,今天叫他拿些旧棉絮、旧衣物出来,大概是给蜜蜂保暖。
他有小车,也考了驾照,但只用于接送同学。他两口子到农家乐、度假村来开同学会,还有中途到山里去兜风,都是他骑着九十年代的“红鸡公”摩托车,带着她老婆,他老婆在后座笑眯眯的。
4.同犯
某地农村,有三个人年轻的时候一起去抢一家店铺,其中一个未成年的逃脱,另外两个判刑,后来另外两个就不再理睬逃脱的那个。逃脱的那个到非洲打工,回国后拐卖妇女,还是没有逃脱牢狱之灾,现在开出租车。另一个出狱后也去打工,故意从脚手架摔下,摔坏一条腿,获赔14万,但很快就挥霍完,然后替人看场子,最后替人喂野猪,身体眼看着不行了。还有一个出狱后去打工,碰到高压线被烧死。办丧事的时候另外两个都去了。喝丧酒到**的时候,两人开始了二十年来第一次对话,一致认为年轻的时候真的不该抢劫,不然不会落到今天——头没有开好。
5.万古瞻
云南有一种山歌,每唱一两句就要加唱一句衬词:“万古瞻”,这衬词既让人感到好笑又让人感到天真可爱。是的,这种山歌淳朴优美,会永远流传,会“万古瞻”的。
别的衬词还有“万古赤”、“桂花耶”、“咿呀”、“弯弯”、“柳柳……,每一种衬词在每一首歌或每一组歌里都是一以贯之的。
我曾经说过,“淳朴是易碎的珍宝”,谁如果认为衬词一成不变是傻,那他真的不懂山歌不懂音乐。
6.还不是为了钱
又看见我的百家号,其中一篇说道:“印印泥”者,欲其清晰;“折钗股”者,欲其圆劲;“屋漏痕”者,欲其自然;“锥画沙”者,欲其深入;“壁柝缝”者,欲其有力也。
还看见我还写道:予又叹曰:书法末艺,群氓争趋;圣贤人物,亦一余事。
我想:我为什么那么卖力写呢?发这么精深的言论干什么呢?
最后我回忆起来了,还不是为了得钱吗?不然怎么在那里两次得奖呢?
7.历史真能搞
曹操将他所有七个女儿先后嫁给汉献帝刘协,并逼迫献帝立他的女儿曹节为皇后。
后来魏王曹丕逼迫汉献帝退位,身为皇后的曹节就是不交出传国玉玺。实在没办法了,将玉玺抛掷于栏板之下,大骂她的哥哥不会有好的结局,说是老天有眼,他哥哥不会长久。
曹丕称帝,封刘协为山阳公,封曹节为山阳公夫人。
曹节死后与刘协合葬。
大概他们真是有爱情的。
8.传奇小说大师
宋朝有个李献民,民国出了个李寿民。
李献民所著《云斋广录》共10卷,《四库全书》收录6门,分别是《士林清话》、《诗话录》、《灵怪》、《丽情》、《奇异》、《神仙》,共8卷。
李寿民起初并不写小说,他写京剧剧本。天津《天风报》缺少武侠长篇,加以家人的鼓动,他才在报纸上写武侠连载。
他一下笔就是代表作,《蜀山剑侠传》成为后来武侠作家们的蓝本,就像李献民的代表作《西蜀异遇》疑似启发了清代的蒲松龄。
都姓李,都是民,都对四川感兴趣,有点意思。
抗日战争期间,李寿民因为拒绝和rb人合作,被关押两个月,受尽酷刑。
李寿民最忙的时候同时为8家刊物撰稿,晚年因读到报纸上一篇批判他的文章,突发脑溢血。后来还挣扎着在病床上口述完成长篇小说《杜甫》。
最神奇的是他写完杜甫病死舟中的结局,竟对妻子说:“二小姐,我也要走了。你多保重。”两天后去世,年五十九,与杜甫享年同。
9..民间恶搞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有一个东方歌舞团,专演亚非拉歌舞,在那文化生活贫乏单调的年代,灰常有名,每个节目一出,全国人民奔走相告。
其中一个非洲舞蹈,伴唱歌曲的词是外文,大家听不懂。
一个一贯恶搞的铁路工人就将那歌词音译为:
“鸡儿鸭儿狗儿,耗儿逮到猫儿,瑞咪咪咪瑞抖抖体啦剔啦嗦嗦……”
10.好为人师
我对一位歌唱家说:唱歌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美丽滴说话。
他低头沉思,然后对我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又对一位作家说:文学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形象生动滴说话。
他低头沉思,然后说:“思想呢?”
我说:在形象生动里面。
我还对一位电影演员说,表演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真实滴说话。
他低头沉思,然后说:“感人呢?”
我说,在真实里。
我还对一位相声演员说,相声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严肃滴说话。
他低头沉思,然后说:“笑料呢?”
我说,在严肃里。
见他不服,我补充说,越严肃越好笑。
我把以上故事对我一位朋友说,我朋友低头沉思,然后对我说:“你就吹吧!”
人是三节草 续集11——20
微小说与小小说续集11——20
11.赵飞燕
古代美女有肥瘦两种,其典型分别为杨玉环与赵飞燕,所以有“环肥燕瘦”这一成语。
杨玉环和赵飞燕都被皇帝宠幸,杨玉环成了贵妃,赵飞燕成了皇后。
她们的姐妹也都被她们带入宫中,也都得势。
后来她们都死得很惨,杨贵妃是被高力士用皇帝钦赐的白绫勒死的,赵飞燕则是自杀。
有好多文人为她们作传、写小说、编剧本,甚至李白、杜甫、白居易这样顶尖的诗人也为她们写诗。
杨贵妃的故事谁都知道,赵皇后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
赵飞燕,腰肢纤细,体态轻盈,能歌善舞,舞姿犹如翻飞的燕子,走路扭着腰,犹如风中柳枝,她这种步态很多人想学,但都学不像。
她被汉成帝看中,召入宫中,先封婕妤,后立为皇后。
她最不该做的事是把她妹妹引荐进宫。
她们姐妹感情太深。
她的妹妹回忆过去家里穷,又冷又饿,只得和邻家女孩一起打草鞋去换粮食。有一天,换米回来却没柴烧,肚子饿身上冷,浑身打颤,晚上冷得睡不着,赵飞燕让她妹妹抱着她的背取暖。
她这妹妹被她举荐进宫后,姐妹二人姿色压倒后宫,号称天下第一。
最不幸皇帝移情别恋,爱上她的妹妹,从此冷落了她,常常住在她妹妹的西宫,很少到她的东宫去了。
赵飞燕眼看失宠,想要生个儿子以巩固地位,因此经常用牛车载着年轻人进宫,皇帝发觉后要杀她,她妹妹在皇帝面前又下跪又痛哭,直至遍地打滚,才阻止了皇帝。
后来赵飞燕向皇帝哭诉,回忆皇帝和她相识相爱的当初,皇帝感动,当晚留宿她宫中。
她竟因此宣称怀孕。
到了该生产的日子当然生不出来,她就派太监到宫外买婴儿。
婴儿却在盛放他的匣子里闷死了!
她要太监再去买一个,这回太监把匣子钻了孔,那婴儿到达宫门大声啼哭,因此太监不敢把婴儿带入宫去。
等了一会,太监再次靠近宫门,婴儿又大哭起来,太监最终不敢带婴儿进宫。
汉成帝薨,汉平帝即位,赵飞燕被贬为庶人,后自杀。
12.读得太错
有一女同学,老师抽他读课文,课文为鲁迅先生《人生识字糊涂始》。她学习差,很少被抽到,心里一慌,读作“人生识字糊余太”,全班哄堂大笑。
得对自己多么没有信心才会读得这么错!我很后悔当年曾经参与欺负这位可怜的女同学。
13.要脸的作家
作家太宰治,成就很大,闻名世界,可他总认为自己丢脸,曾经四次自杀。
在写完他的最后一本名著《人间失格》以后,他第五次自杀,终于成功。年39。
《人间失格》的第一句话:“这辈子丢人的事实在太多。”
究其实,太宰治一生,并不丢人,只不过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出身富豪,他家是津轻地区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父亲是众议院议员,后当选贵族院议员。他读书是学霸,他写作是天才:小学毕业成绩第一,14岁办杂志,发表小说、杂文和戏剧。
他最最害羞的事情之一,是自己出身富豪。他曾经接受马克思主义,19岁时为自己可耻的家庭出身
企图自杀,次年第一次自杀。
在《人间失格》里,太宰治还有一句名言:
搞笑是最后一次向人类求爱。
13.丢脸的作家
谈布上先生热爱文学,但由于学习能力差,初小未能毕业,他把“悦耳动听”读作“锐耳动听”,把“众叛亲离”说成“众叛离亲”。
不消说写作满纸错别字和不通顺的语句。
这个没毛病,作家不是学者。
但他总是抄袭鲁迅就不对了。
他还以错别字为荣,他说鲁迅先生教导我们说汉字不灭中国必亡。
他还说,的确,汉字太复杂,瞧人家英语就26个字母!
因为报纸、刊物不发他的作品,他经常大闹编辑部,找编辑理论,有一次闹到编辑下班,他还追出编辑部,骂了人家半条街:书呆子,孔乙己,假洋鬼子!
还有一次因为不听解释,纠缠太久,一位编辑气得把他的稿子扔到垃圾篓里。于是他大叫道:“啊!你赔我的知识产权!”
关键他并不以这些为耻辱,还把这些当光荣四处讲给大家听。
除了没文化,他一生阅历太简单也是写不好作的原因,他大半辈子一直在集体单位吃大锅饭,单位解体很快又吃社保。
他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只要听说谁发表了作品,他就要上门去骚扰人家贬低人家,对他妻子的表弟也铁面无私。
他的杀手锏是:“你不懂哲学!”
他还特别仇视学霸,想方设法骚扰。
14.磨盘水
当年游泳,一农村同学见水势很大,乃惊呼道:“啊呀,磨盘水!”
当时同学们都笑他太土,并把“磨盘水”作他的绰号。
今天一想,很生动,很形象啊!农村磨盘,直径一米多,那么阔大强壮的波浪,用磨盘比喻够贴切。
15.周星星与柳飘飘
二十年前,周星星扮演尹天仇,他对张柏芝扮演的柳飘飘说:我养你啊!
柳飘飘含泪说: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后来,周星星拍了《功夫》,再次名利双收,可以养活柳飘飘了,可他又去拍什么《长江七号》、《美人鱼》。
这下好了,豆瓣给他打6.5和6.7.
柳飘飘埋怨道:小心粉丝离开你!《功夫》8.2,你为什么不《功夫》2、《功夫》3的拍下去?
周星星说:艺术啊!
柳飘飘说:什么艺术?农民工!
周星星说:你不懂,人文关怀!
柳飘飘又说:什么艺术?演个农民工!
周星星说:演内地农民工最考验港台大牌演技,只有我和刘德华敢演。
周星星又说:艺术在生活里,农民工有生活。
柳飘飘说:那我舞小姐没生活?怎么不演我?
周星星说:艺术在真实里,大陆没舞小姐。
柳飘飘说:那《美人鱼》真实吗?
周星星说:艺术真实、本质真实。
柳飘飘撇嘴说:你见过美人鱼?
周星星说:生态环境!
柳飘飘说:什么?
周星星说:人类里关心地球的人是最先进的人。
柳飘飘说:吃力不讨好,看你一脑袋白头发!还是管好自己吧。
周星星说:艺术啊!
柳飘飘就哭了。
周星星就张开嘴,发出他那瘆人的空洞的招牌大笑:
哈——哈——哈——哈!
柳飘飘说:你到底是哭是笑?
周星星说:内地大学生说,看第一遍笑。
柳飘飘说:看第二遍呢?
周星星说:看第二遍哭。
柳飘飘说:看第三遍呢?
周星星说:看第三遍呆在那里,有许多话要说,又说不出来。
柳飘飘说:到底喜剧悲剧?
周星星说:内地大学生说我以喜剧演悲剧因此越发悲剧。
柳飘飘知道他再也不会老老实实挣钱结婚生子了,又哭起来,周星星看了很是心疼,却又发出他那空洞瘆人的大笑:
哈——哈——哈——哈!
柳飘飘上前替他擦眼泪,发现石斑鱼蹲在他背后配音。
抬起头来,又发现吴孟达在近处探头探脑。
再往远处看,莫文蔚正在走来。
柳飘飘说:你的杜鹃儿来了。
周星星说:观众就是我的杜鹃儿啊!
柳飘飘说:那莫文蔚呢?
周星星说:大明星啊。
柳飘飘说:王宝强呢?
周星星说:《新喜剧之王》啊。
柳飘飘说:你是说人呢还是说戏呢?
周星星说:找对了人才有戏啊。
柳飘飘说:知道就好。
16.郭德纲版《列宁在十月》
郭德纲有一相声,讲译制电影《列宁在十月》当年轰动一时,连豫剧也改编移植。
他学演豫剧《列宁在十月》里列宁、瓦西里、捷尔任斯基的道白和唱段。
17.姑母与作家
太宰治因母亲体弱多病,由姑母抚养长大。
杜甫因母亲去世,亦由姑母抚养长大。
世界三大短篇小说之王中的欧·亨利,亦由祖母和姑母抚养长大。
列夫·托尔斯泰亦由两个姑母抚养成人。
不料,我因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生下我四十天被抽调到外地搞中心工作,我亦由姑婆、姑母抚养长大。
18.丑角诗
川剧有一种丑角,称为“花鼻公爷”,观众都能背诵他出场朗诵的诗歌:
春来不是读书天,
夏日炎炎正好眠,
秋有蚊虫冬又冷,
收拾书箱待来年。
19.文化人
我曾经在网上说过,自称文化人的一定是没有文化的人。
20.很会说话
有两个人常常喝酒,甲总是让乙买单。
事后甲总是到处说:“他呢,什么都好,就是每一次把着买单这一点不好。好像别人没收入似的!”
下次喝酒,他照样等乙买单。
人是三节草 续集21——30
微小说与小小说续集21——30
21.不眠的日子
睡在二楼
汽车碾过地面的声音
像一声叹息
22.乡巴佬冒险打工记
上世纪90年代,满大街音像摊子播放着叶倩文唱的《潇洒走一回》: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何不潇洒走一回!”
暑假到省城玩,四下里也放着这首歌。
见一公司招人,心想乡镇中学教师工作真累,语文教师更累,不如停薪留职干一下。
填了表,字迹工整美观。
那公司人事部的人问我会干什么,我说我没别的本事,但是不管你说什么,即使说的太空语,我也能用文字给你表达出来。
那人我后来才知道是人事部赵部长,高个子,像个军人,很精明的样子,也很和蔼。他叫我明天去公司见王总。
第二天,走到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先看见大街旁的希望集团和地奥公司。进入旁边一条街,又一座大楼。上二楼抬眼一望:xx生物工程技术开发股份有限公司!
我的个天,生物工程技术?我连标点符号都不懂啊!
见到王总,又是一个精明的人,不过也很和蔼,四方脸、中等个,浓眉,一看就是个当官的。
他问:会英语吗?
我撒谎说:借助工具书可以读写。
王总说:明天来吧。
原来王总是副总裁,科技管理部部长,曾经的省科委科技管理处处长。退休了来这里做。
这里是总公司,本地和海外(硅谷)有研究院,外地有分公司和工厂。
早知道这些,我是连咨询也不敢的,何况应聘!
第三天到公司上班,王总指给我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部电话。
王总的办公桌、王宇、小徐的办公桌上也都有电话。
到处看一下,保卫部、人事部、情报部、生产部、办公室、财务部、车队,每一张办公桌上都有电话,这对于我这个乡巴佬是个震撼:我们那么大一所学校,才一部电话!
老板还有大哥大——当时庞大的昂贵的手机,像一块笨重的砖!
同事们腰上都别着传呼机。
办公室有传真、打字、复印机,这也是我们学校没有的。
财务部和车队在隔壁,这边各部门之间用玻璃隔开,亮晃晃的,真像电影上看见的香港公司。
我不会电脑打字不会传真不会复印,我搞什么科技管理!
再一打听,总公司的人们都是高得吓人的学历!
第四天,全国科技展在成都开幕,王总叫我、小徐(前大学教师)和门卫母士洪(第一次知道有这个姓)一道搬运展品到楼下去,然后到展览馆布展。
那个工厂布局大模型真大啊,比一张乒乓桌还大,我们抬得浑身冒汗。
搬完后上小车——我平生第一次坐小车。
小徐发现车队队长派的是桑塔纳,很不高兴。
他说:至少应该奔驰啊!
王总后来听说了,也很不高兴,说:到展览馆去丢人!
我的第二桩活是到研究院搞会议记录。
面对着那些专家、教授,我感觉自己就是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里面的骗子!
幸好那会不是业务会,加之我在学校除了常年教两个毕业班语文还一个人负责办公室写写画画会议记录,于是蒙混过关。
那天到研究院,车队派的奔驰,小徐很高兴。
第三桩活来了!
去记录国际微生物学年会传达报告。
公司派研究院张庭华教授和我一道前往,她是前华西医科大学教授、医生,负责给我现场翻译高深名词术语。
幸好我是学霸,听课记录是我强项。记得我初恋是宣传队的,到外地演出回来找汉语言文学课堂笔记抄,发现我课堂笔记最好,于是留下好印象。
我记录着那些陌生的话语,听懂的当然记得很好,实在不懂的就现编,反正衔接上。回到公司,将记录整理一番,无非搞得自圆其说,末尾特意注明是我记录整理。
殊不知交上去何总裁看了龙颜大悦,批示曰:
“记录整理得好,打印发各分公司及研究院传阅。”
王总把记录还给我的时候,我由后背冒冷汗转为欣喜若狂!
当我的记录打完发给硅谷研究院的时候,我知道我肯定没有出任何差错了。
打印完已下班半个钟头,于是后来打字员和我发一个半钟头加班工资。
此后我和小徐外出办事,车队队长都派好车。
司机小何(何总裁侄儿)送我一本《王羲之草法口诀》。
情报部小施叫我给她写书法一幅,曰:陋室。
公司与香港某公司合作,签字仪式会标由我书写。
清华大学毕业生来科管部应聘,王总叫我接待。
王总家乡刊物发他一篇回忆录,他让我先修改。
保卫部张远游部长曾经是四川大学所在街道派出所所长,他叫我把他所破案件写出来到他儿子的报纸上发表。
可惜我辜负了张部长,没给他写。
他现在已不在人世!
他还帮过我一个大忙,我真对不起他!
我妻子当时在青年路电影院卖冷饮,我白天外出办事坐小车,晚上骑着会府二手市场买的二手自行车穿过半个成都去接她。有一次她说她找钱给人家,人家坚决不要,还说:“你没看见我在吃东西吗?”最后竟真的没要她找补的钱。
我妻子对这种爱卫生的人感到不好理解,为了给她解释,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一辆大卡车在我们背后“嘎——”的一声停下来,司机高声骂道:“不要命了?”
年底,我回了学校,公司给我捎来当年奖金和公司x周年庆祝活动照片。
有一张照片,我在中间喝酒,两旁是生产部管生产的易工和x工两位高工。
想起来了,照片是在公司兼职的记者张海波拍的。
23.躺着赚钱
d:我躺在床上就把钱赚了。
r:扫黄打非,你不要吓我!
d:我躺在床上用手机写头条号、百家号,怎么了?
24.故弄玄虚
甲:一点如桃,一撇如刀。
乙:(不语)
甲:锥画沙、印印泥、屋漏痕、壁柝缝、折钗股。
乙:(一撇嘴)
甲:颜柳欧赵。
乙:(一撇嘴)
甲:魏碑。
乙:(撇嘴)
甲:二王。
乙:(撇嘴)
甲:钟繇。
乙:(撇嘴)
甲:今隶。
乙:(撇嘴)
甲:古隶。
乙:(撇嘴)
甲:《张黑女》。
乙:(撇嘴)
甲:《杨大眼》。
乙:(撇嘴)
甲:二爨。
乙:(微微颔首)
注:乙,世界文化名人、二十世纪人类杰出文化人物,奖状、证书几大箱,x县书法家。
25.读书
杜大悔说:“有的书是血淋淋的,滴着人类的痛苦与悲惨;有的书是灿烂的,闪耀着人性与人类的光明;有的书我是不看的。”
他的朋友憨墨问:“那你不看的是什么书?”
杜大悔答道:“没话找话的书。”
26.丑书
丑书有很多种:
吼书:写一笔(或一字)吼一声;
顿足书:写一笔(或一字)顿一下脚;
盲书:蒙着眼写字;
堆书:把字写得密密麻麻地堆起来;
射书:一排美女捧着宣纸,书法家手握针管射墨成字;
五官书:鼻子、嘴巴同时插上毛笔写字;
四肢书:手脚并用写字;
倒书:字倒着写;
……
27.穿越贾宝玉
贾宝玉穿越到今天,写的诗词不合众人口味,大家认为他缺乏天赋,连县诗词学会都拒绝他入会,结社写诗之梦成为泡影。
他又太多情,于是被取绰号“宝——色——狼”。实际上他讲的恋爱比任何人都少,只不过别人从不说出来,可他居然写成书!
他也是小鲜肉一枚,可是导演看不上。导演说:“你演那么深干什么?在这快节奏的时代,谁有功夫来理解?咹?”
他于是去横店当了一名群演,还只能演死尸。
贾宝玉觉得没意思,一方面收入低,于是到工地去学着码砖。
他每码一匹砖都要上下左右打量一下码得美不美。
包工头说:“请你明天不要来了!”
28.植物的生命力
瓦房屋顶,瓦片上常常长出草来。有的还要在夏天的烈日下开出粉红的花。它们所需要的水分从何处来?
小区门口高高的门柱上,瓷砖缝里长出草来,并且不止一处。在未萌生之前,它们的种子以瓷砖缝里的水泥为水分和养料吗?
乡下废弃的汽车,每一个部位都长出一些草来。
大街旁,一家人的墙壁底部距水泥地面约一尺处,居然长出一株小树,长出后不久就弯曲垂直向上生长,仿佛它知道该这样长才对。
宋城墙上长出的黄桷树,还有悬崖边长出的不知名的大树,不管长多大,哪怕浓荫蔽日,悬在空中,为什么不会掉下去?我发现它们的树干、树枝、树叶和暴露在城墙外悬崖边的粗大的树根,哪里该多长,哪里该少长或不长,都在配合着保持平衡!
难道它们也有思维?
29.突然不节约
阿香的初恋来看望她母亲,给了她母亲一些钱。他年年来,因为阿香已经去世的父亲是他的师傅。
阿香走上二楼来问她丈夫:“在家里做饭吃还是去饭馆?”
她丈夫知道她向来节约,为吃饭馆被她骂过好多次,就说:“你不是说吃馆子浪费吗?”
想不到她说:“你节约还是我节约?吃馆子!”
她带领着向很远一个最有名的饭馆走去。
中途下起雨来,他丈夫要叫出租车,又怕挨骂,殊不知她主动招停一辆出租车。
在饭馆,她显然很舍不得,但竭力显得大方,可最终也不过只点了三菜一汤。
回家后不久,等她的初恋走出门很远,她丈夫说:“你怎么对我那么严格对他那么宽大呢?”
她说:“你知道吗?人家成都乐山到处有房子,本地还有四个房子,一个水果门市。”
他丈夫又说:“你不是常常说,到处公交车,几步路打什么出租吗?”
她说:“你不知道,人家开小车来的。”
果然那人走去发动他的小车,开过来向他们挥手告别,然后开走了。
她对丈夫说:“他儿子现在每月工资一万,明年他妹妹嫁香港去了。”
30.撕毁合同
甲是一个木工。
乙是甲的朋友。
他热爱文学,甲也热爱文学。
由于乙新入住的是当年单位分的旧房,客厅狭小,他就请甲给他做一个特小的茶几,并说好不用湿料做。然后就付了钱。甲答应把他家里不用的旧床拆了来做。
过几天乙到甲家里看看,正撞见甲拿着湿木料在灶头上烤,烤得水往下滴。
乙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什么干料?你耍我哈!”
殊不知甲眼睛一瞪,放下木料,咬牙切齿跳到门外,打开喉咙,向大杂院里的邻居们喊道:
“他撕毁合同!”
邻居们都竖起耳朵来听。
甲就说他给乙做茶几,现在料都下好了乙又不做了。
邻居中就有人附和道:“这就不对了。”
甲于是越发理直气壮,大声疾呼:“他的家具我也不做了,钱我也不退了!”
乙被甲这一连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行动搞晕了,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什么时候说过不做了?
等他反应过来,只能委屈地走出大杂院。
钱倒是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什么友谊,什么文学?
回想起他曾经无偿給甲做工,不由得一脸苦笑。
人是三节草 续集31——40
微小说与小小说续集31——40
31.被时光遗忘的院落
走进古镇深处,常常会出人意料地闪现出一个又一个院落,一点声音也没有。
瓦屋顶、木门、木壁、木格花窗、石天井。
天井宽大,很深,天井上面的天空很高。
这些院子已经基本没人住,偶尔有鸽子响着鸽哨飞过天空,越发显得安静。
却像空气中有着很多很多的故事在讲。
32.厉害了,邻居
左邻,年逾古稀,丈夫去世,儿孙满堂但都在外地工作。
患严重痛风、关节炎,成了严重罗圈腿,下肢好像一个0!
丈夫死后,不听儿孙苦苦劝阻,继续开杂货铺。凌晨5点准时坐如约到达的人力三轮去农贸市场等地进货。7点准时开门,赶在学生上学前。
油盐酱醋茶、酒、饮料、糖果点心、皮蛋、扑克。
营业额却实在太小太小,半天不见一个顾客。
右舍,夫妻均80后,但白发很少。
利用屋后河滩地,种菜种果树养鸭养鹅。
常常赶着鹅鸭下河洗澡,常常爬到批把树、桂圆树上修枝剪叶。
常常高声说笑、斗嘴。
33.优秀
我知道我很优秀
我也知道不优秀的人太多
所以我须格外小心
34.越来越通俗
颜柳欧赵董,越来越通俗,
明清馆阁体,人人赞美观。
忽然
想高雅,于是写丑书。
谁知更通俗,极端又简单。
35.同学会
就是与我的青春重逢。
36.打工者诗意微信名
我维修房屋,来做工的人里有一个约40岁的专门负责搅拌运送水泥河沙的女杂工,身体健壮,干活异常勤快,机器一样连轴转。
为了便于联系,我们加了微信。
一看她的微信名:
“沉默是夜晚的康桥”!
我问那精明强悍的包工头:你知道什么是康桥不?
他想半天,摇摇头。
我又问沉默的康桥家什么情况。
包工头说:有文化,高中生,男人离了。
怪不得她连打工也骑着摩托把她儿子带来。
37.千刀万
王老三外号“千刀万”,他得这外号是因为他到处对人说,他妻子骂他这辈子应该千刀万剐。
38.篡改流行歌曲
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长这样:
“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
调皮的人就篡改为
“都是你的错,请毬你爱上我……”
还有一首的歌词长这样: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男的调皮的人就篡改为: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郎,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39.孔乙己
有一个文学爱好者,凡是读书三年以上含三年的,他就认为是孔乙己。
他初小未能毕业。
最近他在网上说他其实小学毕业。
老同学们就不服。
他就说:“我后来读的民办校。”
同学们说:“民办校有高小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40.小镇奇人
有一个被称为“悠悠诗人”,因为他写诗道:
“梅花,悠悠;
兰花,悠悠;
菊花,悠悠;
……”
他父亲是船工,母亲无业,虽然人很聪明,却没有钱读更多的书。他让弟弟读书,后来他弟弟成为知名学者。
另一个被称为“走来走去”。
他大概畏惧目的地,走路总是走几步,又往后退两步,再走几步,又往后退两步,好像忽然想起了他家里什么事情似的。
他为人善良,做什么事都要讲一个道理。
还有一个号称“史克思”,铁器社的。
这小镇还诗人特别多,谁也不服谁。
其中一个写道:
“焦岁愁月催人老,
头满白发龄未到。
虚生苦渡黄金节,
来世不如去世好。”
据他说将要成为千古传诵的名篇。
我说,让我先替你改一个别字,我也沾光不朽要得不?苦渡呢应该是苦度。
想不到他坚决不承认写了别字。
人是三节草 续集41——50
第5章 微小说与小小说续集41——50
41.导演与公交车
导演姓郑,当年建筑社泥工一个。
少时于旧宅寻得“地瓜手榴弹”(状如地瓜之手榴弹)一枚,乃以铁锤捶打其橡胶外壳,想要捶出铁内核拿去供销社废品收购站换钱花。不意碎片飞起,击瞎一只眼。
此后人皆认他貌丑愚蠢,人称“郑瞎儿”。
十多岁参加工作,为同事鄙视,后大龄无妻,遂刻苦钻研技术,终于拔尖。
有好事者为其介绍一美女,亦独眼。
独眼美女面容生动、身材性感。勉强嫁他,于心不甘,甚至感觉羞耻。每每于早上向大杂院现场直播:“干,一晚到亮就知道干!干个火铲!不干不行吗?又不是吃饭!”她这样高声吵闹,意在表明对丈夫的不屑。
郑瞎儿被鄙弃,于是远道去了xj,因技术好,渐渐成为小包工头,就答应妻子多年要求,离了婚。
若干年后,过年带一重庆美女回家,那美女张口说话犹如本地方言被谱了曲。
他前妻此时离婚未离家,被搞得很尴尬。遂猛烈报复,招蜂引蝶,搞得很多爱情,情人络绎不绝,号称公共汽车,最后择优嫁给一个当地离婚名医。
郑瞎儿善xj风味广场舞,退休后回家乡。每日傍晚携音箱至河边滨江路,搞得音乐震天,河滩上白鹤受惊吓飞走。
女人见其舞姿新奇、少数民族风味,皆好奇来学,其队伍日渐壮大。
郑瞎儿时而晃头,时而抖肩,时而叉腰,时而踢腿,并随时随地指出中老年妇女们这里没有对那里没有对,还手把手教学、纠正错误。
于是,到滨江路散步的人们开始称他为“郑导演”。
郑导演顺势而上,在当地率先推出“抱腰舞”——交际舞,一时名声大噪,风头盖过了天天在政府门外小广场跳舞的那支被电视台表扬报道过的队伍。
他是一个一个教——牵手,抱腰,晃,右手相握绕过头顶,转圈,反转圈,各种扭动。
他总是指出中老年妇女们的错误。
这时他的新妻因不习惯乡镇生活弃他而去,他前妻公交车女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于是着手实现年轻时候的远大理想,几经周折,终于娶了当年梦中情人——建筑社号称电影放映机的美女。
那美女的丈夫很帅,技术又好,但爱喝酒,因肝癌去世。他生前在工地码砖,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于灿烂阳光之下有节奏码砖,码好一
块还要拿砖刀在刚码好的砖头上“笃笃”敲两下。
然后他扬起英俊的小头,放声高歌一两句:
“阳雀飞过高山顶,
留下(了)一串响铃声
……”
那首歌是当时热映的电影《五朵金花》的插曲,那个“了”字原本没有,他心情好,加上去的。
现在,郑导由于广场舞教学任务繁重,渐渐冷落了新婚的妻子。
42.双重标准
郑导的同事,木工组的张博士,口若悬河,雄辩滔滔,看不起一切。
谁如果说哪一个女同事美,他就说,“农村的美”,或者“庸俗的美”。
谁如果歌唱得好,他就说,“通俗歌曲的好”。
他听说女同事们叫郑瞎儿“郑导演”,非常生气。
他说:“锤子郑导演!怕是副导演啊!”
43.真正的诗歌
意像派诗歌的领军人物,美国诗人、评论家埃兹拉·庞德先生。乃三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艾略特、海明威、刘易斯的偶像兼精神教父,他却最崇拜中国人的道德和诗歌。
他说,“中国人的道德,是基于审美的道德”,“中国的《诗经》,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歌”。
是的,《诗经》里那些水灵灵的滚动着露珠的天真烂漫的诗歌,理性日益加重的人类反而永远写不出来了。
诗歌的童年,人类永远回不去了!
44.书法批评
一个搞书法的老是找我给他作品提意见。
其实我经常说的是以下这些不专业的话:
“写油了!”
“写甜了!”
“写苦一点就好了。”
“写熟了!”
“太苦,装。”
……
没办法,说他好他就生气,骂我虚伪。
45.绰号
大仙——不是真的夸他是大神,是说他有严重神经病。每个人都可能是大仙,只须在前面冠以姓氏,例如王大仙、张大仙、陈大仙……
国王——一个爱威风凛凛骑摩托车的瘦小中年人。
输家——人家是书法家,但在网上自己简称“书家”。打牌总输,但从不服输,样样想赢。
二老甩——含义不明。
杨二胡、张二胡、罗二胡——二胡都拉得好。
山东大汉——一个小个子初中同学。
张博士——敝地方言谐音“张不是”,假大空,什么都不是。
郑导演——一个教中老年妇女跳广场舞的独眼老头。年轻时泥工技术相当精湛,现在对舞蹈的细节要求较高。
塔吊——一个开塔吊的。全民k歌网名为“烈火”。
洞二毛——郑导演和张博士建筑社同事,当年自嘲日工资“九点洞二毛”,被同事们断章取义用作绰号。
昆仑山脉——很简单,人家名叫贺昆仑。
46.高石梯
一个大杂院,院门前石梯高约一米,自古全镇最高石梯。现在由于街道加高,加以四周高楼林立,已经不觉其高。
47.三道拐
三道拐是个神秘之地。
一条青石板小巷,从大街拐进去三段两个拐弯,宋代遗留。
下雨时,如果有美女打着伞走过,就会有戴望舒名作《雨巷》的意境。
进去那段,青砖墙和泥土墙都有遗留,泥土筑的墙上长着几株茁壮的草。
中间一段右边高左边低,落差约一丈,石板路左边那个院子犹如深渊,进了木朝门有石梯下去。
小巷两旁院落,大门两旁皆有青石“赏礅”——供路人与乞丐歇脚。赏礅两旁墙上为书法与国画,今已模糊。
最后一段有个无房屋的缺口,走进去右拐竟一溜六户人家,埋伏一般在那里。
此段泥墙、房屋垮塌最多,墙壁垮塌处可见原住户遗存灶头、碗柜。房屋完全垮塌处被人开辟为菜园。
小巷尽头两旁人家已拆掉旧屋,修成楼房。
出巷口是较小巷宽的石板路,与小巷的石板路垂直相交,以前这两条石板路相交处有宋代牌坊,上刻“犍南重镇”。
48.报复
天未明,灵感突至。急索笔,中性笔芯已仅余一支,且书写模糊。大怒掷笔芯。天明,往购中性笔一盒十二支。
49.矛盾
尝以手机猫叫驱鼠,开手机见猫则觉大不吉。
50.口头禅
许老师凡事爱问:“有没有政治意义?”“有没有经济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