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墨赦的临时抽考
墨赦嗯了声,挂了电话,人已沿着风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阴气线向前急掠。
而另一边,还在不断给自家包子烧新奇玩意的月戎也受到了楚江王的电话,才依依不舍的从碎碎念的神经病切换到了正儿八经的地府府君模式,正正经经的急行千里,奔赴捉怪。
……
次日,天晴。
溧阳城里一切如常,白唐顺利弄到了辆防震、高速的车,一大早就穿过溧阳的主街,上了通往另一座中心城的高速。
等商衡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超过照应速度几百里。
商衡在通讯器里骂娘,感觉气的肺都要炸了。
白唐一边兴奋激动的开车,一边跟商衡扯皮,扯的商衡都扬言要举报他。
“无组织无纪律!你特么懂不懂合作两个字怎么写?!”商衡骂,“一个晚上你跑出了五百里,是不是有病!”
白唐心平气和,宽慰商衡道:“都是一心为党和祖国的荣耀,你要理解我迫不及待为保护世界贡献自身的精神!”完了又语重心长道,“难不成你还要我领着路才知道该怎么走?乖乖,就朝着前方出发,不要怂,哥罩着你,路,在脚下!”
商衡切断了通讯,觉着这个被张怀德那帮老头吹出天际的鬼道奇才是个白痴!
白唐无所谓的哼着歌,一路高歌猛进,心情着实不错。
他昨晚解决了那个魇鬼,今后定然不会再做那种稀奇古怪的梦。
这几日的梦境,基本都是酷似苏毓秀的女子,前面笑后边哭,后半段还总是他们一起逃命,起先他的心脏还会被那梦境牵动,到后来几日竟已没有波澜。
对那些事,他完全不觉得能身临其境!
不知道是谁给他布的局,幕后的人貌似厉害的紧呐,以他现在的实力都没捉住,可见实力强横。
而且,从a市跟到了辰川。
他将自己来回检查了几遍,除了脑子里那些记忆,再也没有损伤,但他不确定那幕后的人对他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万一那人中途也对他动个手呢。
所以,商衡离的远点好。
白唐心里盘算的清楚,又顺着溧阳靠水的高速朝辰川的另一座城市奔行。
白汤圆把自己盘成了蚊香,在白唐身边叽叽喳喳的啃薯片,却在车子驶到某段路口时,豁然抬头,蛇头摆了摆,似乎不舒服。
白唐也觉得不对,却也只是心里有一股猛烈的不舒服感,他眯了下眼,又仔细感觉了下,脸上慢慢露出狐疑的表情。
没什么特别的。
白汤圆将脑袋伸到窗子外,被高速的风吹成了一条风中凌乱的蛇,“白白,天暗了点啊。”
天上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连片云都没有,明亮的一批。
白唐将白汤圆的脑袋从窗外拔进来,过了会儿,问:“还暗吗?”
白汤圆:“咦?”不暗了……
白唐戳它的蛇头,颇为嫌弃。
片刻后,那通讯器里传来公共频道的最新消息所有人,绝不能使用道法。
传声的也是一位修道高手,声音嘶哑的不像话,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全程逻辑清楚。
他说:“……过了浔阳,就绝不能用道法,所有动用道法的人…
…都死了,会出现瞬间衰老的问题。”
白唐听着心里就是一突突,他刚刚才入了浔阳城的地界,都已经到了有人居住的郊区,再往前开半小时车,就能入城。
公共频道里只有那人一个人的声音,沙沙的,“千万不要用道法……”
这是他们入辰川的第二天,白唐接到了六个小组团灭的消息。
有的是昨晚察觉到那股邪气,追着那股味儿去寻的,只是还未找到邪祟,人便已无声成了亡魂,死状可怖,有的是过了浔阳,无意用了道法的,都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唯一反应极快的,也只获得了这片刻时间,只来得及给大家提个醒。
白唐静静听完所有信息,继续开车上路。
“汤圆,想不想墨神?”白唐修长宽大的手掌握着方向盘,仿佛在问一边懵懂的小蛇,更像是在问自己,“我可真有点惦记,他在的话,咱们晚上肯定能在晚上吃一顿好的!”
白汤圆又盘成一坨蚊香,想也没想的就高声道:“想了!昨晚那个东西太阔怕,叫墨墨来,一起捉!”
白唐就笑,道:“好吧,那就听你的,咱们叫他过来!”顿了顿,又有点可惜的道,“可惜不能吓他一跳了,我本来还想着以后大家捉那东西时碰上,看他当场表演变脸来着。”
他嘻嘻笑着,给墨赦打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白唐却不知怎的,总能从那请冷冷的语调中听出一种温情。
感觉他像一个傻狍子,明明什么都暴露的一干二净,还披着自己那层薄薄的冰皮。
墨赦道:“在a市吗?”
听这问话,显然对白唐的习性一清二楚,对他之前几次的再三保证都没当个事。
“哈?”
白唐还想突如其来说出位置,呼唤他来集合,给他个惊喜,咳,或许是惊吓?
墨赦这一句话传入耳中,白唐就是一卡,继而更加理直气壮,道:“这是个什么鬼问题?咳,我能不在a市?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人品啊小墨,凭咱两的交情,你还这么怀疑我,我伤心的很我告诉你~”
墨赦淡淡嗯了声,道:“果然不再a市。”直接下了结论,连疑问句都不用了。
白唐:“……”这天聊不下去了,该怎么接才能不现场打脸?
眼睛一转,就看到一旁目光炯炯的白汤圆,白唐张口就准备甩锅,但第一个字的音节还在嘴里含着,就听那冰玉相击般清冷的声音继续道:“在哪里?”
“……浔阳。”
墨赦声音似乎还是那般清冷,配着那边街道上嘈杂的车声,更加鲜明,但白唐不能确定他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一声轻笑。
因为墨赦的声音还是很冷,道:“发现什么了?”
“墨墨,你刚才笑了?”白唐问。
车窗外的阳光和煦又温柔,白唐将车窗摇下了一条小缝。
墨赦板正道:“没有。”
白唐自己就笑了,也不再提,只道:“你在哪儿呢?辰川哪里?”
彼时,墨赦正从一个修道者的家里出来,同样的阳光也照着他强悍冷硬的侧脸,眉眼却是柔和,他脸上果然还是带了笑。
电话那边是他养的小豹子,又
阳光又矫健,以人类之躯修鬼道的神棍,早在很久之前就是一个合格的捉鬼师。
经历那许多事,但他仍能一直那么活泼,甚至刚被他拆穿不“听话” 的事,也还叭叭叭的说个没完。
墨赦想,这样的心态很好。
这样的他,也已是能跟鬼魅而行的人,短短几年,那个人,就从他背后走到他身边,如若以后,以后……
以后什么呢,他没有深想,因为那边的白唐已说到了修道者的事。
墨赦听完了他所有信息,却没打算共享信息,他道:“临时抽考,两天之内,查出那个鬼的来历,能力,和对人世的影响力。”
白唐:“……墨老师,我记得我都毕业好多年了!”
“嗯。”墨赦道,“考试还是要考。”
白唐:“……”
现在难道不该齐心协力共御外敌?重要的是……信息啊!沟通的目的难道不是信息交换?
为嘛来个考试?!这展开不对啊!真的有问题啊!
白唐觉着这可以纠正一下,立马抗议道:“你这是强权!违反家规的!我抗议!我现在能揍你的知道不?家里三个鬼使一条蛇都跟我统一战线的知道不?群殴你信不信?”
墨赦想了下,叫道:“白汤圆!”
白汤圆刷的竖直脑袋,“到!”
墨赦道:“锁魂链以后你想怎么玩都行,说,谁是家主?”
白汤圆尾巴欢快的摆着,毫无原则,道:“你你你!墨墨,我最喜欢你!你说什么都对!”
狗腿的恨不能把尾巴摇成喇叭花!
墨赦疏淡有礼的问:“要问问剩下的家庭成员吗?”
白唐:“……”问个锤子哦!他都能想象那三个白痴抱大腿的死样子!
分明他现在也成长成了粗壮的大腿,但家里的风向一点都没变,那三个家伙一点都不会给他这个大家长面子的!用脚趾想都知道,一番罪恶的贿赂过去,妥妥的,家主的地位绝不会落他头上!
一种识人不清孤家寡人的忧伤袭上胸口,白唐痛心疾首。
墨赦还在电话那头彬彬有礼的补刀,道:“如果考试不及格,冰柜里的所有食材也会背叛你,我保证。”
白唐想象了一下满冰箱复活的黄鱼、螃蟹、牛肉块都长出了腿,飞奔着离自己而去,顿觉痛不欲生。
墨赦又问:“考吗?”
大势已去!
白唐视死如归,“考考考!”
墨赦友情提示,道:“慢慢来,多看多听。”
白唐:“哼!”
……
“呸呸呸!”
在街上走着的人还在吐着嘴巴里的海水,顶着一头还滴着水的头发,衣服也在滴着水,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那人脸生的好,即便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也有些别样的醒目。
“妈妈快看!落汤鸡哈哈哈!是那个本来要淹死的哥哥吗?”脆生生的天真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遗憾。
向前走的那人骤然回头,盯着那一对路过的母女,眼神凶的像狼!
那抓着母亲手,还扭头看他的女孩只有**岁大,穿着鲜艳的红裙子,扎着马尾,马尾上还卡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怪异的城市
女孩见他回头来看,也不怕,笑嘻嘻的冲他做鬼脸,“落水狗叔叔,你好啊。”
男人看向那女孩身边身着靓丽的妇人,那妇人看也不看他,只拉着女孩的手往前走,一点要教育孩子的意思都没有。
男人的耳朵很好,还特意听了听,然后听见了那妇人尖酸刻薄的同一个撞上她肩膀的人吵架。
那女孩直接扑上去同人抓挠,不知道错。
“这就是人?”他微微皱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从海水里爬上来的,浑身上下湿的透透的。
一路都有人类跟着看着,他收敛着自己暴躁沉郁的火气,也没有肆意的在人间动用道法蒸干衣服上的水,因为有一股力量似乎在压制他的神力。
而他昨天刚在对战时吃了瘪,还有一点点不方便再打,所以不想太引人注目。
他劝了自己两遍,才又将自己的火气劝了下去。
然后他就给自己定了家临时酒店,去收拾了一番,才出门随便选了家有烟火气息的饭店,叫了份饺子,一笼包子,一份混沌,还有一份面条,享受久违的、做人的感觉。
原本一切都好,时光静好,人声鼎沸。
他吃混沌吃的也很香。
就是付钱的时候,没钱。
店主振振有词,一脸凶相,道:“看什么看?早跟你说了,一笼包子五十,一份饺子一百,加上混沌一百,面条一百五,多少钱你不会算?”
那店铺挂在柜台上方的价格栏里有明确的价格,比他说的都低十倍。
那男人长相白净,看着清清秀秀,年纪也不大,听见这话,平静道:“讹人?”
老板是个彪形大汉,三角眼一身膘,身高一米八体重180,看着更是气势汹汹。
他凶狠的将一张新出炉的单子拍在桌子上,白眼一翻,道:“谁讹你?吃不起就饿死,想吃霸王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那男人冷笑一声,一脚就踹翻了桌子,残羹都洒了一地。
餐馆里立马出现了一阵骚乱,桌椅倒地声、人们慌乱逃跑声、加上老板愤怒的咆哮。
白唐饶有兴趣的站在门口,肩膀上趴着一身红色软鳞的白汤圆。
那边的男人还在英姿勃发的教老板做人。
“坑人?”
“临时涨价?”
“看爷爷长的斯文,好下手?”
“惯得你!什么东西!啊?特么几千年就进化出你这种东西?”
说一句,就踹他精壮的老板一脚,把人从最里面一路踹到了最外面,然后又踹了一圈,踹去了半条命。
那老板期期艾艾的求饶,涕泗横流,鼻青脸肿。
白唐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都在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声音低低的,但起哄的意思不加掩饰。
“我错了,我错了!好汉!大爷……”
“……别踢了,别打了……”
“……”
那男人怒火未消,修长的腿还是踹了过去,“爷几天不出来,你这种杂碎都这么嚣张了啊?”
白唐又看了一眼那被揍的爹妈都不认识的老板,觉着那人内
出血是跑不了了,肋骨说不好也断了几根,再打估计就真嗝屁了。
他悠悠开口,叫道:“兄弟,人渣揍揍就行了啊,别真弄死人,犯法我可就得出手逮你了!”
那人回头瞧了一眼,又踹了地上那老板一脚,将人从东头踹到了西头,中间撞翻了几张桌子,框框当当的。
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啪的拍在了柜桌上,不再多说,朝门口走去,路过白唐时,灿烂一笑,道:“走,喝酒去!”
白唐也不多说,昂了声,两人就拨开了人群,并肩朝外走去。
“你这人不错诶,瞧着是个修道的啊,做警察的?”
“警察多无趣,我专职捉鬼,副业算命,嘿,我看你这小同志也不错,刚才揍的挺带劲儿啊,叫什么名儿?”
“哥哥姓李,叫李哥!”
“嘿,脸可真大啊,开口就让人叫哥!你多大年纪啊,说来哥听听!”
“……”
……
白唐平白又捡了一个朋友,叫李木,两人有点投缘,一起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聊了点人生。
人生是这么聊的。
李木:“这一带修道的这么少啊?我走了不少地方,就碰见了一个你,鬼怪都已经普遍化了,人类修道者数量还没拔上来……”
听他这么说,白唐就知道这是个外来的修炼者,并且不知道辰川的事,甚至没有到政府报道过。
不然,以面前这人让他都看不穿的实力,怎么可能不被拉进
两人都有些看不透彼此的实力,也都没瞎打听,反正他们主职喝酒说话交朋友,副职聊天吹牛说瞎话。
但白唐还是抽空给了他一句实话别动用道法,不要运转体内灵力,马上离开辰川。
李木就哈哈笑,说自己都记住了,但他到辰川有事要办,怕是暂时不会走。
都是成年人,萍水相逢,一句提醒就够了。
两人交情只有顿饭功夫,然后洒然做别。
时间已然的到了下午,白唐脑子里只将李木过了一下,就抛到了脑后,然后继续跟白汤圆一起犯嘀咕:“墨墨叫我多看多听……他叫我看什么呢?没说地点,没有人物……”
白汤圆试图解析,道:“……会不会是你最近太懒了,墨神看不下去,给你找点事?”
白唐看向白汤圆,觉着这特么说话真是走肾不走心!
别的时候他不敢保证,但最近他一天平均二十个鬼,还特么是跨地界的,谁的工作效率有他高?他懒?天方夜谭吧!
“你可闭嘴吧,慎用你那点脑容量,养这么多不容易!”
同白汤圆的架照吵,但自己脑子也还是照常干活。
毕竟这次考试,关系着他在家里的主权地位,还有那满冰箱期待他回去宠爱的小可怜!一不小心可就都没了!
他放慢了脚步,像一个普通的小青年一样闲散的在街上溜达,五感也尽量的放大。
什么限制都没有的让他听让他看,那他就好好的听,好好的看。
前面广场边缘站着的一对男女在吵架,因为男人买了打折的香蕉,香蕉有些发黑,两个人从最开始
的埋怨,已经发展到诅咒对方全家的地步,过程用了五分钟。
街道左边有一个候车站,站台上站了一群人,一个穿着干净的女人在众人都挤着上新到站的公交车时,往前一扑,手在一个女孩的包里勾了一下,勾走了一部手机,然后迅速撤退,口中的泡泡糖吹出了一个得意的泡泡,站台上眼睁睁看着的人没有说话。
在远一点,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正在发生一起明目张胆的连环杀人案,凶犯是个狠厉的的五十多岁老男人,男人手中持着刀,见人就砍,如同疯魔。
再远一点,住宅区里也传来淅淅沥沥的哭声,有人正拿着苍蝇拍一下下抽打着小孩子的脸,怒斥他不争气,成绩又下滑了三名……
白唐嘴巴里也叼着糖,却尝不出什么甜味,感觉有些不对。
他现在体能跟以前大不相同,完全不会累,能感知的范围也格外宽广,他控制着自己的感知,像绵延两千米的雷达一样在以他为中心的地方扫描,把所有信息都收入脑中。
用了五个小时,他用自己的双腿将整个浔阳都走了一遍,直到街上的那四百二十三盏街灯依次亮起,他才咬着棒棒糖的棒子去吃饭。
或者说,去休息,让自己休息。
白汤圆一直没心没肺的趴在他衣领里,只从他脖颈出露出一个脑袋,后来见他真的只是在大街小巷游窜,觉着无聊,就跑到白唐身体里睡觉去了。
它不知道白唐看见了什么,但白唐自己清楚。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吗?墨神?”他唇角还是含着笑,没有愤怒,也不觉得悲伤,只是在等老板给自己准备炸鸡的时候轻轻拍着手机。
似乎手机那头的人真的能听见一样。
他脑子里似乎已经有了谱,也捕捉到了那些重要的点,但他没有给墨赦打电话。
“再让我看看,能稍微克制的白天都是这样,那到了能给人保护色的晚上,人都可以做出什么事来。”
白唐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已经对白日里看见的、听见的事情弄的完全习惯,但桃花眼深处却还存着疑云。
阴气能让人虚弱,但不能改变人类本性。
浔阳城里三百万人,一天之内,犯罪案件两千余,还不算鬼魅伤人的,只是单纯人类作奸犯科的数字就叫人咋舌。
这个地方可真是邪气的很,白唐想。
手里的炸鸡还是热乎的,白汤圆用身子帮他圈着一杯奶茶,他自己则用竹签子插着吃炸鸡,时不时给白汤圆喂一块。
吃完炸鸡吃红薯,吃完红薯吃鱿鱼,吃完鱿鱼吃烤串,吃完烤串……就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了。
恶鬼在人间成为普遍认知后,晚上已经没几个人敢在街上溜达,所以路上很清净。
那些声音也就听的格外清楚。
“……嘲笑我?哈,你敢嘲笑我!……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你再看我啊,在路过我的时候嘲笑我?”
疯狂的男声夹杂着利刃入肉的摩擦声,和血液喷溅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样清晰。
“……姐姐,你把妈妈的手臂缝起来,我的针扎不进去……妞妞最喜欢妈妈,也喜欢洋娃娃,嘻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怀疑每一个人
“老东西!怎么才这么点钱?你说,钱都藏哪里了?银行卡密码多少?再特么不说,老子剁碎了你!跟那死老太婆一样,给你们剁成一样的肉,明儿个给做成肉包子!快说!”
“……”
更加纯粹的、黑暗的声音如蛆虫一样从各个角落发出。
白唐眼睛穿过层层高楼,看见了那些凶徒身体里扭曲的纯人类灵魂,然后转过了头。
不是神,救不了众生。
他又一次连夜出行,开着国家为他提供的吉普,一路穿行在黑暗里,车前浮着明灯一样的照明符。
这一刻,他脑子里无比清醒墨赦想让他看的,是人性,扭曲的人性。
他穿过了浔阳城,走过了占地颇广的郊区,看见了那些郊区住户里同样居高不下的犯罪率。
一路前行,又在车上贴了疾行符,他的车子硬是跑出了疾风骤雨的感觉。
白唐脸上一直挂着微微的笑,神情丝毫不见疲惫,哪怕已经释放了大量的阴气线捕捉方圆千米的动静,也依然跟白汤圆侃侃而谈。
“极致的恶念与**,墨神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因为一个由头,就被勾出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面,还将其付诸实践,并不认为那是错的,这才是地狱。”
“地狱里的万生相,在一座城里都能看见,人心保利,秉性卑劣,用不知什么东西将人类身上的善与美遮盖住,恶与恶相撞,**和恶意结合,催生出的无尽黑暗。”
“这就是那陈家要传出的信息众生皆恶,永夜已至。”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似乎在对白汤圆说,又似乎只是对自己说。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影响这一方气场呢?将无尽黑暗带给阳光下的人类,似乎并不容易呢。”
白汤圆又竖起耳朵听了听,觉着他似乎在问自己,就礼貌的答道:“不知道。”顿了顿,又说,“白白你今天好奇怪,说的话听不太懂。”
开车的男人忽然笑了一声,没有理它,那笑容似乎有些嘲讽。
……
天还未亮,白唐就将车开到了凤羽城的外面,坐在车顶上等日出。
蓝色腕表样的手环又一次闪烁起来,里边是还追在白唐后面的谨慎小心的商衡。
商衡很生气,因为他每次仔细查访一个地方完,再联系白唐的时候,总能发现他去了更远的地方,跟拴不住的野马一样,稍不留神影都没了。
但白唐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依然一路高歌猛进,将车开入了腹地,什么危险都没有的样子,却还提醒他,让他原路撤退,不要进来。
彼时白唐正晒着清晨那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懒洋洋的举着腕表,道:“越往里越可怕,人性越扭曲,这就是普通人还活着的代价,我给这种问题想了个名字精神感染。”
他说话的时候还开了公共频道,语调笑嘻嘻的,在说明问题时却言辞锋锐用词严谨,不仅在劝商衡退,也劝那些还在他们组之后的小组撤退。
他说:“谁的心里都有阴暗面,这里的危险
源,就是不断增强的精神感染。”
“修道者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别的,你心里藏着的阴暗面有多大,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但它都会被无限诱导,无限放大,直到你承受不住。”
腕表里的公共频道寂静无声,只有个别突然加重的喘息让气氛更加压抑而凝重。
“一旦心里的阴暗面爆发,就会忍不住用自己的最强战力,唔,修道者将道法作为本能一样的力量,那就糟糕了啊,毕竟我们前天就收到警告了不许使用任何道术。”
至今为止,他前面的那些小组都没有发出消息,不知道他们是没发现,还是都出了事。
“哈……”腕表里又传来一个虚弱而诡异的声音,“不知道你身边的人心里有怎样的黑暗,不知道怎么就触碰到了队友黑化的点……”
“所以,要怀疑任何人,对所有人保持警惕……这就通了……”
起先听不出这声音的主人,听了两句后,白唐就认出来了,这是跟他们一起到的崂山修道者齐白华。
印象中是很有精神的中年人,不怎么爱说话,但在崂山一带很有名,他的能力连政府都是认可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参与到这一次任务中来。
但此刻听着他的声音,白唐有种感觉,这人怕是凶多吉少。
“……要小心遇见的每个人……连孩子都不要信,呵,他们才是恶魔啊……”
那声音说完,就再也没有声音。
接着是另一个有些冰冷的声音,通报一样的道:“第二、三、五、六、七组都全员死亡,生命体征完全消失,第一组只剩下刘大师到达辰川腹地,但腕表被取下了,无法联系。”
“各位,你们所面对的,不只是鬼,而是比鬼更可怕的,无形无质的东西,请各位大师随时保持警惕,不要轻信任何人刚才的齐白华大师,就是被一个十岁小孩偷袭的。”
“请还活着的大师们,不要进入凤羽城,根据最新情报,凤羽城里的灵异值间隔出现了三次破表行为,专家们推测凤羽城就是风暴中心的那一点,现在情况还不是很明朗,目前只是知道了鬼物的一点附带影响,信息严重匮乏,大家不要冒进,请稍等些时间。”
“众位是大师,也是人,是血肉之躯,根据白大师所说,要防备人性之恶。”
“专家组会尽快将格外传回的消息进行解析,今天傍晚的时候,会给众位明确的消息。”
公共频道里一片寂静的应答,白唐数了数,有9个出了声。
他关了腕表,想,他们这腕表真是多功能的很啊,不亏是当前科技的巅峰,不仅可以无视地理环境构建强力通讯通道,还能选择性传输视频画面,实在是妙。
有风徐徐,将泸海上带着湿意的风都吹到他脸上,白唐毫不意外的嗅到了那股风里含着的阴邪味道。
但奇怪的是,他昨晚将自己的阴气线下放到了那流动的泸海里,下放三千米,就再也下不去,而在那三千米范围内,他什么都没捕捉到。
倒是对那股绝望肆虐的情绪体会颇深。
赦出现的时候,白唐已在车顶晒了有一会了,晒的他两眼发花, 昏昏欲睡。
“白唐!”墨赦叫他。
白唐兔子一样一下就竖起耳朵,从车顶上探头下望,就看见墨赦站在车前,单手插兜,穿着一身冷酷黑,一张脸轮廓鲜明,线条冷酷的让人望而生畏。
但白唐生不起畏,就跟看白汤圆的眼神一样,戏谑又平淡,他道:“来的很快啊,上来。”
他拍了拍吉普的车顶,道:“这段路我来的时候看过,很偏,要进凤羽城内,要绕很大一圈路,不会有人来,关键是位置够高,还能看见海。”
吉普的车顶承重并不好,但白唐这个是军用吉普,性能好的一批,坐两个男人完全不成问题。
墨赦微仰头看着车上坐没坐相的青年,没有动,阳光正照在他背后,给青年的发梢眉角都镀上了一层金色,隔着老远仿佛都能嗅到他头发里的阳光味道。
白唐见他不动,又叫他,道:“快点,这位置贼好,你看,那边就是泸海,在往前开个几十里,就能进凤羽城,哈,这附近可不会有人,别顾着形象啦。”
墨赦脚在地面微微借力,再落下,人就轻盈的大猫样到了白唐身边。
发力的一瞬间,薄薄衣料勾勒出他完美的体型,即便没有扒开衣服,白唐也能想象到那衣料下劲瘦的肌肉,还有那肌肉下蕴藏的力量,一时有些被那流畅的一下跳跃晃花了眼。
白唐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想,我的也不差。
是真的不差,他这两年锻炼没断过,早不是当年奶油小生一样看起来就白嫩的样子了,哪怕外形没什么变化,但该有肌肉的地方也都有了薄薄一层肌肉,不像健美先生那样粗狂,而是跟墨赦的类似,都是薄薄的,很有美感。
暗暗对比了下,没有被比下去,白唐放了心,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些,张开就要说话,却冷不丁听见墨赦开了口。
他说:“考试。”
白唐:“……咱们不应该先来个喜相逢吗?考什么试,多煞风景!”
墨赦与他并肩坐着,道:“如果考试不及格,喜相逢会变质,我保证。”
他高鼻深目,目光承满阳光,即便说着不友好的话,表情也还是淡淡的,似乎含着笑。
“要参加这一次狩猎,白唐,你必须证明你可以。”
除了实力,智力也是必须具备的一项东西。
白唐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懒懒,道:“墨墨你还是这么没趣儿,既然你等不及,那咱们就直奔主题。”
一双桃花眼里弥漫出灵动的色彩,他笑的张扬又放肆,用青年人特有的挑衅目光看向墨赦,道:“墨老师,咱们换个方式来对答案啊, 那些你要我看的、听的,那些太肤浅,都是表层,就不说了,咱们就猜那个东西是什么吧,怎么样?”
墨赦脸上常年凝聚的寒冰似乎被阳光晒的融化了一样,有些奇异的柔和,眼含疑问的看向他,发出一声气音,道:“嗯?”
白唐眼睛机灵的动着,率先开口道:“一方大佬!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久居幽冥的大佬
墨赦思衬着道:“久居幽冥。”
白唐手指绕着一缕阴气玩,狡猾道:“我见过,而且能力很强。”
地府里的那些人,他十有**都见过,就算没相处过,也在那二十八星君之乱里看见过,远观过。
墨赦瞥他一眼,道:“伴生有莲,鬼差难见。”
白唐哈的一声笑,一点都不心虚,还用阴气在指尖开了一朵黑色的莲花,神情越发笃定,道:“打着普度众生的幌子,做着圈禁鬼神的买卖,哈哈,就是他!”
他笑的眉眼弯弯,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墨赦也笑了一下,心说三句话就从地府那么多怪物里筛选出匹配的,很不错了。
白唐浑然不觉墨赦那藏起来的心思,只指点江山一样用手点着远处的那一大片水,道:“那里可有意思的很啊……”
……
与此同时,苏毓秀也已到了辰川,那双始终纤细白嫩的小脚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慢悠悠的行在平整顺滑的街道上。
她穿着一身淡雅的水蓝色复古长裙,头发做成了大波浪卷,脸上还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太阳镜,手上撑着一把绣青花的复古油纸伞,彷如从老旧美人画中走出来的画中仙,美的清新淡雅,见之忘俗。
她还圈养着那只叫美人的男鬼差,时不时跟那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无形鬼差说一句话。
美人其实长的并不美,只能算温润,尤其一双眼睛,带了点桃花眼的形状,却更加温和水润,弯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如同月牙。
天上在淅淅沥沥的下雨,雨水打在你油纸伞上,发出细微的声音,竟有些静谧的悦耳。
美人道:“你的那个小白脸还没胆子进城呢,你去哪儿啊?”
前面有人呼喊着朝这边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救命,那是个鼻青脸肿的女人,跟在她身后的是个身形瘦弱的男人,手里提着刀,刀尖还滴着血。
苏毓秀微微侧身,就给那女人让开了路,又后退一步,避开她跑过时溅起的水花。
那女人惊惧愤恨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跑,后面的男人一个劲的嚷嚷着别跑,嚷嚷着老子要宰了你。
苏毓秀全当没看见,在那男人凶神恶煞的瞪着她时也不动声色的回望过去,唇线微微上勾。
或许是生物畏惧的本能发作,那男人只看了她一眼,就慌忙跑了,继续去追那女人,没敢招惹苏毓秀。
苏毓秀嗤笑一声,才继续优雅的踩着高跟鞋走路,道:“他可不是没胆子进来……”
他以前或许会真没胆子,但现在他有那么强的实力傍身,这天下能叫他说出一个怕字的,可不太多。
她又斜了一眼身边的男鬼,道:“他是我的小猎豹,下一次你再用那种不尊重的词形容他,我就把你的头切下来当球踢!”
美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觉着面前这女人真是要疯了。
他憋了会,没憋住,道:“上次那魇鬼被他弄死,他肯定猜出来背后那人跟你有关系了,说不定会觉着……”你用邪术!会疏远你!
“啊。”苏
毓秀自信的笑着,“我也不指望一个魇鬼就真的能让他动多少情,只是有了个回忆的由头,以后就好要求情缘再续了啊。聂小倩的七世情情缘在前面,才七世他们都能爱的那么死去活来,哈,我用十世百世还能捉不到小猎豹?”
高跟鞋不疾不徐的敲击着地面,悠悠然就拐了个弯,走上一条林荫路,路一边是人流不多的商业街,一边是小区院墙。
那是一座新开发的高级小区,里面一应设施俱全,各方面都不差,连这条路都铺的防滑路面,哪怕小雨已下了许久,也没有半点积水。
朦胧的雨水似乎将苏毓秀的视线都染湿了,有些朦朦胧胧,“美人啊,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有什么感想么?”
美人脸色发青,尽量温和的道:“想掐死你!”最重要的是,掐死你的那个小白脸。
苏毓秀噗嗤笑,大发慈悲的伸手,将那鬼差团成了一团,塞进裙子褶里,轻声道:“我知道的,你想杀他……可是你遇见他,他八成会好好告诉你该怎么做个合格的鬼差,那个二货,说不定也会拆了你,谁知道呢。”
在路过那小区门口的时候,她微微停了脚步,眼睛停在一个抱着猫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自己淋着雨,却弯下腰为一只两个巴掌大的小猫遮着雨,手里拿着营养棒,那小猫就伸着红红的小舌头,一下下吧嗒吧嗒的舔,还咪呜咪呜软软的叫。
他就站在旷野上,面容祥和的看着猫,时不时伸手撸一把,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同猫说话,身上干净的气质跟这座到处肮脏的城市完全不符。
苏毓秀静静看了会,忽然轻笑出声,道:“它的眼睛不好。”
那猫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偶尔抬起的湖蓝色眼睛却是雾蒙蒙的,显然是生过病的,是只瞎子猫。
那青年头也不抬,冷声道:“滚。”
但他对放在地上的猫却温柔许多,任由那猫将自己的手指当做磨牙棒啃来啃去,甚至还活动着手指逗它玩。
苏毓秀后退了三步,继而重新站定,道:“这三步是我礼让的,表明对你不存恶意。”
油纸伞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又顺着伞檐聚成一条一条细小的水线,就碎在白色高跟鞋前。
苏毓秀站在雨里,恍若不沾凡尘的仙子,油纸伞遮住上半张脸,看不清眼睛里的神色,只听见她清凌凌的声音。
“对现在的世界失望,所以才任由恶念滋生,却爱护瞎眼的猫,又对生命存有幻想,你这个人,矛盾的叫我看不通透。”
面前的青年穿着白衣黑裤,留着典型的寸头,头发却是亮眼的火红色,眉骨锋锐,气质冷锐,他一只手仍在逗猫,另一只手却拍着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一般的道:“什么恶念,我听不懂,滚!”
他冷不丁转过头来,用看一团死肉的厌恶眼神盯着面前的人,拍着额头的手忍不住蜷曲,似乎有些颤抖。
下一秒,那人便闪电般探手直抓她心脏。
苏毓秀眼睛一缩,旋身后退,一时细雨竟被阻隔开来。
一把油纸伞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伞下似有
两道光影纵横交错。
那只奶茶色的小猫似乎发觉喂它营养棒的人突然消失了,有些可怜的原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发出细软的咪呜叫声,可怜兮兮。
那被激荡的气流推的不断飘浮的伞终于凝住,依然稳稳握在女子纤细的手上,女子水蓝色的裙摆也顺服的垂了下去。
定睛看时,那青年已返回原位,还是原来的姿势,还顺手从裤兜里又掏出一支营养棒,开了包装,温柔的送到那奶茶色的毛团子面前。
奶茶色的毛团子被雨淋了两秒,湿了几根毛,在嗅到它的铲屎官回来后,就又细细的咪呜了声,先用脑袋碰到了他的手,然后才伸舌头舔.他的手指,最后团在他脚面上舔自己的毛。
苏毓秀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听着那细细的小雨又一次落在伞面上的声音,依然好脾气的开口,道:“它很可爱。”
青年顺着奶茶猫团子的背毛,似是怕吓到已趴在他怀里的毛团子,放柔了声音,却还是挡不住里面的森森冷气,他一共说了两句话。
“你是什么东西,我知道。”
“各行各道,滚!”
苏毓秀显然也从刚才的交手中看出了什么,闻言也不恼,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笑容里含了太多东西,有些复杂,道:“此处灵力场强横至极,你也果然不凡,肃清人世,当真不考虑结盟?”
那青年嗤笑,唇角清冷冷的往上拉出一点弧度,道:“四海八荒,无可堪盟,你,也不配!”
斩钉截铁,毫无转圜。
那苍白有力的指骨轻柔的抚摸着猫,唇角的弧度却森寒无比,又高冷又孤傲。
苏毓秀又看了眼那猫抓着他胸前微敞的衣领玩,微微一晒,持伞转身。
待那脚步声走远,青年才站起身,一路抱着猫转身进入小区。
刚才那女人实力确实很强,能在他不遗余力的攻击下不落下风,确然是个怪物。
但他感受到了她心底更加深重的恶念,那双如雨洗晴空的眸子背后,藏着的是比他更偏激和肮脏的灵魂。
说什么为了净化世间,都是放屁!人类跟他没关系,地府也跟他没关系。
他抱着猫,慢步往回走,想,他只想好好养大这个小瞎子,谁来谁死!
小瞎子热乎乎的小舌头在他脖颈上舔着,些微的刺,还一声声的叫唤,有点可爱。
他伸出手,将小瞎子竖起的两只猫耳朵摁了下去,看着那耳朵又刷的竖起,然后又摁下去……乐此不疲。
天空是墨染过的墨蓝色,乌云一层层的,如同那隔三差五总会凝结住的泸海。
从下往上看,那海水就是这样的颜色。
……
尽管凤羽城里下雨下的缠缠绵绵,但城外还是一片艳阳天,阳光温柔的没话说。
白唐和墨赦确认了里面那人的身份,微微商量了下,就将车往回开了点,然后蹲在路边开始野营,一点都不着急进城的样子。
墨赦说:“等人。”
等谁来,白唐猜也能猜个大概,自然也不必多问。
第一百七十章 作战集合
巧的是,他接到的指令也是不能冒进,到下午的时候,墨赦用白唐从距离最近的郊区里弄来的炊具给他做饭。
白唐用阴气捏出了几个黑色的小人,负责远距离运输食物,亏得没人看见,否则定要给人吓一跳。
只见那公路边通往郊区的一段路上,一溜小黑人翻山越岭,头顶托盘的来回奔波,如同为蚁后供奉食物的勤劳工蜂。
被供奉的蚁后白唐就大喇喇的蹲在墨赦一边,看着他熟练的将豆腐切块,嘴里叭叭的跟他闲扯皮。
直到那腕表响了一下,他才含着可生吃的黄瓜一边嘎嘣嚼着,一边听人说话。
腕表那头的人说:“……经过比对和分析,专家小组对影响人性的因素进行了范围确定,得出了最合理的解释水和空气。”
“经由灵异专家解析,经由辰川的水系里含有极深的怨念,水由光照会蒸发成水蒸气散发在空气里,但那里面掺杂的怨念不会消散,反而会遇强则强,如同里的心魔一样,会在人心出现漏洞时,诱导人性里的本源恶。”
“目前,那精神感染的范围已经扩散到了溧阳,所有身处感染岗位内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原来意志越坚定的人,此刻越危险。”
“上面发来指令,所有一流修道者必须马上撤出精神感染区,超一流修道者继续收集信息,一天后会有援兵。”
“最后,请保持理智,不要堕落!”
白唐听过就算,继续眼巴巴的盯着墨赦给他炸小黄鱼,像一只绕着人转圈讨鱼干吃的大猫,猫还很凶残,时不时要催促一把厨师,给挑点毛病。
“少放点油……翻一下,轻点翻……哎,好了吧?好了没有啊~”
墨赦被他吵的不行,伸筷子从旁边的火锅里捞出一块豆腐给他塞嘴里。
白唐就稍微闭了下嘴,还朝着墨赦嘿嘿笑,闲话道:“墨墨,还记得那个商衡不?就我参加折花会那回的第一名!”
“嗯。”
白唐用筷子夹锅子里的鱼豆腐暂时充饥,道:“那是我现在的队员……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我觉着那小伙子真牛逼啊,连刘三那样的人都吹他吹的不行,说他天纵英才啊怎么怎么的,你还叫我跟他打,讲真的,其实当时还挺虚的……”
他眯着眼,嘴巴里鼓鼓的,含糊道:“就刚才,小伙子给我发通讯,叫我回去,嘿,就那一下,我就觉着我超越他了!”
白唐表情淡淡的,仿佛在说着一些并不重要的话,连提起商衡也没半点情绪波动。
墨赦还回忆了下,才想起那个惊才绝艳的青年,应道:“你们不一样。”
在人生过完之前,未来永远是最未知的事情,哪怕是最擅长占卜和预知的人,也占卜不出未来有几种变化。
白唐他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跟商衡不在一个层次,的确没什么可比的。
那条在锅里翻滚的鱼终于被炸的酥脆金黄,就是有些死不瞑目,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白唐心好,一筷子捞起,就把那两颗鱼眼睛吃进了肚子里。
又精细的夹起一块鲜嫩的肉,享受的放进嘴巴里,吃了两口,才又有心情唠嗑。
他道:“商衡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我跟刘正邪还谈过他,那家伙跟修鬼道的都有仇一样,逮住就不撒口那种,那个方如许还记得不?就毁在他手里了。”
墨赦偏了偏头,似乎有些印象的样子。
旁边架起的锅子里咕嘟嘟冒着泡,白唐的脸隐在蒸汽后,有些朦胧的感觉,“听刘三说,方如许修炼的那泥犁十八狱也跟鬼打交道,不知怎的跟商衡交恶,然后就废了,唔,刘三说的时候特别气愤,连带我也对商衡有意见,哈,本来我也觉着这人事事的,是个脑子有病的,后来这些年才慢慢好了。”
“嗯。”
“刚才商衡说,他师姐给他占了一卦,否卦阻隔的卦象,天地背离,阴阳不交之象,大凶,不吉,顺带着问了下前路 阴气密布 其时未当,鬼神混沌,善恶难明。”
白唐举着筷子,漫不经心的看着墨赦,桃花眼里的神色却无比认真,补上了最后两句批语,道:“前路不通,想死就去。”
墨赦嗯了声,全没当回事,只给他递过去一张餐巾纸,道:“擦手。”
“哦。”白唐三两下将指头锋里的油都擦干净,“你这感应不太对啊,这时候你不该劝我回去,叫我别多事吗?墨墨你是不是给人偷偷换了?”
墨赦拍他的头,跟拍西瓜一样,道:“别瞎说,好好吃这最后一顿饭。”
白唐一哽,道:“墨墨你变坏了。”
“嗯。”
……
那两人幕天席地在公路上吃吃喝喝,还有无数阴气小黑人在一旁伺候,端汤递水,看着实在是惬意又放松。
仿佛那骇人的精神浸染半点都不能扰乱他们的内心,哪怕所有人都还挣扎在呢心里的恶念和**里,他们也能遗世独立,置身事外。
由远而近的那双眼睛里藏满了不为人知的心思,脸上却挂着笑,满目慈祥的晃到了近前,叫道:“墨大师!白唐!”
白唐嘴里还叼着条巴掌大的小鱼在啃,闻言就愣愣的一回头。
见是个熟人,忙三两口将那条鱼在嘴里嚼巴嚼巴吞了,才双眼放光的招呼他,道:“刘叔!你怎么才来?没事吧?看着怎么这么沧桑!”
刘信真穿着低调的灰色外套和长裤,普通的老年人打扮,面色有些疲惫,也显得有些落拓,脸上的笑容却还如以往那样落落大方。
他三两步走过去,眼睛四下一扫,忙就捞了一双筷子在手,丝毫不讲究的蹲在那小火锅旁捞肉吃,道:“别提了……先吃先吃,嘿,你们这倒是会利用的很啊,用符聚火煮火锅……这什么玩意儿?谁做的阴气人?”
白唐嘿的一笑,得意的用手点着自己,道:“这么聪明的点子,除了我,还能有谁?刘叔你这是闻着味儿来的吧?”
刘信真仿佛几天没吃饭的饿死鬼一样狼吞虎咽,一点前辈的架子都没了,道:“瓜娃子,这破地儿阴气这么邪乎,这东西你都敢用?!对阴气的控制这么精准了啊,这眼睛鼻子
还都有模有样的啊……”
白唐理所当然的道:“天才嘛,总得比别人优秀那么一点啊!刘叔,你吃这个,这个顶饱!”
他将墨赦给他炸的小黄鱼大方的推过去,笑容可掬的推销道:“墨神的手艺天下一绝,谁吃谁知道!”
刘信真也不客气,抓过就往嘴里塞。
墨赦一直没说话,就从一旁暗暗的观察他,还不动声色的碰了碰白唐的后背。
白唐鸡贼的很,只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神色不动,嘴里却瞬间转了向,道:“刘叔,之前组织还通报你来着,你怎么把腕表丢了啊?这两天去哪个煤矿挖煤去了啊,搞的这一身狼狈。”
刘信真道:“倒霉催的,我那条路上有个村子,里面一群普通人,变态的很,给饭里下了药,要抢劫,我那表就是争斗间给人砸了……你待会联系下组织,报个平安。”
“哦哦,那跟你一路的那位大师呢?”
“……死了”刘信真面色戚戚,口中咀嚼不停,“老娄命不好,没熬过来……不过咱们来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不算什么,来,继续吃!”
白唐原先紧绷的身体有些松懈,却还是以眼风去询问墨赦。
墨赦面上看不出什么,清冷冷开口,一针见血道:“你用道法了?”
刘信真摆了摆手,笑道:“墨道友啊,不瞒你说,我们上清派除了道法,体术也是要练的,呵呵,几个没武术根底的刁民,不算啥。”
墨赦就不再说了,白唐也放下心来一样,又跟着刘信真吃了会,才叫那些小黑人又将锅碗瓢盆一溜的送了回去。
刘信真借着白唐的腕表跟组织联络上,听了上面原地待命的命令,也不多说,钻进车里就补觉去了。
白唐和墨赦并肩躺在车顶上晒太阳,一致等日落。
那些专家还在制定作战策略,让他们要先调查出敌人是什么东西后,才能行动。
不巧的是,白唐刚刚摸到了敌人的来历,还没来的及报告,或者说,不想报告。
上次冥族的那场战争里,人类表现出的战力并不强,就算他现在将敌人的全部信息报告上去,怕也没什么作用。
墨赦说地府派了两位府君,神界也有人来,不出意外,三天之内,那位栖身在凤羽某处的人就能被揪出来。
人心难测,修为不够,心有阴霾,就无法站在对方面前,哪怕进来,也没什么作用。
所以他希望那些人的战术拖的再久一点,也别让更多人进来辰川葬送。
天边残阳如血,还剩下三个小时就入夜了,车里的刘信真呼吸沉稳,已然沉沉睡去。
白唐本来在跟墨神乱七八糟闲聊,突然就转了话题,道:“怎么样?”
墨赦接的很快,道:“眼神不对,中招了。”
谁也没提说的是谁,但他们都知道彼此说的是刘信真。
白唐毫不意外的哦了声,友好的提议道:“一会捆起来。”
墨赦点头,道:“人心里的恶念一旦放出,就是猛兽出笼,可能收不回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有病!
刘信真手上必然已沾了血,他之前跟他们说话时神情寡淡,说起被村民下药时,眼神里却是不自觉的残忍和愤恨。
墨赦已活了近千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只看一眼他,心里就将他脱身的情景踩了个**不离十刘信真动用了道法,虽只是一瞬,却还是叫邪念钻了空子,连容貌也苍老了不少。
不管因为什么,刘信真将内心里的那只野兽放了出来,并让它伤了人,喝了血,连他自己身上也缠上了罪孽的业火,虽只有一丝,却不容忽视。
白唐道:“那是刘三要烦恼的事,我只管给他把人活着带回去。”
他微闭上眼,感受细风拂面的感觉,停了片刻,在墨赦以为他已经又把意识放空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道:“他们是不是在布置结界?”
他们,指的是那些地府上来的府君。
也只有防止那精神侵染扩散,才能让他们迟迟未至。
墨赦嗯了声,又看着白唐的侧脸,道:“月戎也会来。”
白唐一手枕在脑下,嗤的一笑,道:“我猜到啦,你还总藏着掖着,嘿,这又什么好瞒着我的……以前他比我强,做什么都没的说,现在我能压的住他,自然可以打回来,怎么样都随我高兴。”
那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仿佛将夕阳的光截取了一段放在里面,嘴巴在叨叨着奇怪的理论,生死大恨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强弱之分。
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打一架,按着打。
车顶上的风光格外好,连白汤圆都有些惯性的倦怠,蜷在白唐头顶,用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他被风吹动的头发。
墨赦在一旁也微闭着眼,脑子里却开始推演那人跑出来的原因,还有能藏身的地方。
……
“……你是个大明星,为什么好好的戏不拍,非要做个偷窥狂……以前跟白唐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个男人你也跟?”
美人怨念深重的看着前面悠哉走路的男人,对自己旁边这位美女的想法十分不能理解。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天空高且干净。
苏毓秀就遥遥坐在高达百米的楼层顶上,全方位的俯瞰那眉目凌厉的青年,全身上下都布置了最强的屏障,一动不动的观察者底下的人。
“因为他够强啊。”苏毓秀微微笑着,那些高楼仿佛都不能遮挡她的视线,“我的小猎豹还在外面,我得确定这个人的危险度……说真的,我希望他能跟我行我的道,这样也能避免他跟我家小猎豹对上。”
那青年将猫抱在怀里,闲庭信步般朝着一家宠物店走去。
接待他的是个同样眼睛看不清楚的小姑娘,带着厚厚的眼睛,也还是要凑近了才能看清青年的脸。
那家宠物店就在青年居住的小区不远的地方,门口挂着铃铛,有人推门的时候,那风铃就会叮叮当当响起来。
青年就随着那风铃声踏进门里,怀里的猫咪咪呜咪呜细软的叫。
那原本在给一只橘猫顺毛的小姑娘听见门铃声,忙眯了眼,起身朝着客人迎上去,道
:“欢迎光临……连先生,今天也要给猫咪洗澡吗?”
还未到近前,薛飞已嗅到了那股连先生特有的冷香,不同于她常闻到的那些香味,这位连先生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清冽香气,淡淡的,不是她这种鼻子特别好使的人,根本闻不出来。
薛飞想,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她觉得那应该就是月亮的香气,能让人想起寂静的寒夜,和夜色下默然盛开的白昙花。
“嗯,给它洗个澡,动作轻一点。”青年说,眉眼里都是不自知的温柔。
他音色偏冷硬,说话语气也不柔和,但薛飞知道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薛飞笑起来,露出脸颊两边的酒窝,和尖尖的小虎牙,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踏。”
她还是看不清那位连先生的脸,哪怕他们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米,她眼里看到的也还是高高瘦瘦的一团阴影。她其实很想看清楚连先生长什么样子,但她要靠的很近才能看清人脸,那不礼貌。
“它怕黑,晚上抱着它睡。”连先生说,双手前递,将那只奶茶色的毛团子递给她。
小猫咪呜咪呜叫的更软,两只小爪子抱着连先生的手臂,不肯松。
“松开,自由,听话。”连先生又开始哄猫崽子,声音干巴巴的,“呆一晚上,明天来接你。”
薛飞声音也放软了,将那小猫从他手里接过来,道:“每回来,它都要这么闹一闹的,它是真喜欢连先生。”
连先生嗯了声,又在小猫的头上拍了下,道:“你晚上睡觉不要翻身,它爱贴着人,不要压着它。”
这不是第一回了,但连先生每次都要再叮嘱她一遍,生怕她忘记一样。
薛飞软软的应道:“知道了,连先生放心。”
那连先生就放了心,转身朝外走去。
薛飞看着那朦胧的人影推开门走出去,门口的风铃又一次叮叮当当响起来。
怀里的小猫今晚格外的躁动,爪子死命的踹着她的手,叫声听起来也有几分尖锐,脑袋一直朝着青年走的方向。
薛飞抱紧了猫,没有放,更加柔和的哄它。
苏毓秀遥遥看着青年出来,笑语晏晏道:“美人啊,你看懂了吗?”
美人浮在她身旁,摇头道:“他杀人无数,却对一只猫展现菩萨心肠,啧,有病!”
“嗯,他有病。”苏毓秀抚着自己长长的秀发,“想做佛陀,偏生了一副魔鬼身躯,想做魔鬼,偏又有一点良知在,可不就是有病。”
那只瞎眼的猫和那个半瞎的小姑娘,就是他的良心,就放在人间地狱里,煎熬着不能解脱。
美人想了下,下结论道:“那可真是够累的,这到底是谁啊?难得瞧你这么看重谁啊……”上次地府府君印都当石头玩,甚至连神仙都说灭就灭,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漫不经心。
除了白唐,再没见过她对谁郑重过,所以这个青年也因了她郑重的态度有那么写些不一样。
“他啊,”苏毓秀说,“来自地狱,是个叫地狱都头疼的人……”
……
“开莲见佛,涅重生,他叫莲涅,现
任地府十九府君,我们这次来,就是将他带回地狱的。”月戎说。
他面前是还翻滚着的泸海,海水拍岸,卷起浪花无数。
面貌俊朗的青年懒懒散散的站在巨大的礁石上,一身黑衣飒飒,身形挺拔眉眼锋利。
他身后还站了个人,闻言就挑眉道:“你们什么情况?连府君都无故现世,当年签订的退出人间合约,你们都当放屁了?”
月戎倏的回头,一双狐狸眼眯起来,道:“你哪来这么大脸埋怨我们地府,这大篓子还不是你们天上闹出的!我还没找你们索赔呢,你还跟我在这哔哔?!”
他身后那人也是一副年轻样貌,痞痞的坐在另一块更高些的礁石上,闻言气势弱了一弱,继而又强势起来,道:“你们地府那么多人,被二十八人打成那副鬼样子,丢人不丢人?”
月戎撸袖子,眼神如刀,道:“李哪吒!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月色已至中天,银盘一样将清辉洒在海绵上,照出背后那人的脸,正是李木。
但那个名字却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在修道者白唐面前的名字。
此刻,见到了地狱里的故人,任何虚假名字都用不上,因为两人都对彼此知根知底。
“叫我三太子!”哪吒沉着脸,有些不高兴。
月戎嗤笑一声,又把话题扯到乱七八糟的地方,“那是你爹给你起的名儿,你还嫌土? 不孝子!”
哪吒一脚就踹了过去,道:“你懂个屁,称人要用敬称懂不懂?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这么没礼貌!包大人做人的课你特么又逃课了!”
月戎侧身,避过那腿风,“咱两多少年的交情了,不拘礼不拘礼。”
“谁特么跟你有交情?当年讹我三千东珠的时候,怎么特么不提交情?”
月戎无辜的眨眼,道:“那都三千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小气!”停了片刻,又道,“那也不能怪我,你自己想看我收藏的,我又没按着你手求你看。”
两人一番鬼扯,以叙旧情,又闲闲的说着话,仿佛谁都没将被四方结界堵在里面的那位十九府君放在眼里。
而另一边,墨赦和白唐也将刘信真捆了起来,刚开始刘信真还装着慈眉善目的模样跟他们说话,见两人不为所动,脸一翻就是狰狞模样,各种骂人词汇层出不穷。
白唐将他缩在了一处空屋里,给贴上了定身符,这才跟着墨赦出去狩猎那莲涅府君。
两人就守在泸海靠近凤羽城的这一侧,也在静静等着。
“他会来吗?”白唐有些不太确定,嘀嘀咕咕问道。
墨赦看着水汽腾腾的海面,道:“今天不来,明天也要来。”
“他身上阴气和戾气都太重,人间没有能压制舒缓那股气息的环境,他只能借这流水来减缓戾气。”墨赦说,神色有些不知名的悲伤,“其实人间不适合他停留。”
白唐回想了下之前见过的那位府君样貌,随口道:“他看着也不像人……听你这么说,他在人间也过的不舒服,跟身体里有毒一样,需要定期排毒,那他到底为什么非要在人间呆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海战不能怂
海风骤起,吹起两人紧身的衣服,发出刺啦的声音,海上月明,银辉满地。
白唐没有等到答案,以为墨赦不会答了,正准备换个话题再聊两句,等待实在让人发狂,却听见墨赦开了口。
他说:“为了活的痛快点。”
“咦?”
白唐讶异,不能理解什么才能让一个府君活的不痛快,但他很快就跟上了墨赦的思绪,道:“如果是在人间好好生活,就该低调点啊,搞这么大场面,不是逼着你们来收拾他,还有我们。”
墨赦手腕上的锁魂链已出了鞘,长长的一条就垂在那水里,随着海风一荡一荡的。
墨赦手指触着那冰凉的锁链,淡然道:“他不能。”
莲涅降临人间的是他本身,那样磅礴的力量倏然出现在人间,天地异象就是警示,不可能避开,就连这方圆百里的精神浸染,也不是他能选择的。
要舒缓他脑袋里的那些疯狂和负面情绪,要让他自己精神不崩溃,他只能选择定期将那些情绪宣泄出去。
白唐哦了声,一时竟不知该对那位府君做什么表态,只道:“其实地狱也挺好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劝回去,打架这种事,实在太伤神了。”
关键是波及范围也广,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不然参考地府打星君那时候的毁坏力,他怀疑就这几个人能将辰川都都化为废墟。
墨赦道:“……月戎会先去谈,我和楚江王这次名义上,都需听他的。”
白唐道:“他啊……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不是我黑他,就他以往的那些表现,我有理由推测十九府君不待见他!妥妥的,一言不合就给他尥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觉一阵寒气上涌,原本奔腾的海面温度骤降,冰霜从下而上,层层而来,扩展速度极快。
墨赦眸光一凝,直盯着海面。
白唐也收起漫不经心,绷紧了神经。
潮起潮落、奔腾不息的海水终于一点点凝固,蔚蓝色的冰晶将水花整个凝固住,连同那些翻卷起来的浪,也一并凝聚在海上。
周围也被冰霜覆盖,仿佛一下就到了冰雪世界。
海面下的声音很模糊,还是鬼语,普通人听不见的音调,白唐听着那声音,竟模糊间觉着那人是在哀嚎。
因为要承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所以声音里的痛苦也更深邃,更绝望。
……
月光静谧的洒在辽阔的冰面上,守在不同方向的人都静静凝望着冰面。
时间在这时候被拉的很长,一分钟都似有世纪长。
白唐凝望着蔚蓝的冰面,借着皎皎月光,看见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莫名就有种诡异的距离感的=。
脑海里似有碎片在记忆深处成形,依稀是之前总在自己生死关头出现的白影,面目并不清晰,但那双穿过迷雾的桃花眼却无比清晰。
眉眼弯弯,眼睛里盛满月光,跟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连转动时那种狡黠的光都近乎一致。
“临溪照水,嗯,是个美男子。”记忆里的人这么说。
“再不走,任务要迟了!”另一道略显冷酷的声音说,
“那云片糕也扔了!”
那先说话的人不乐意,巴拉巴拉的说着话,却乖巧的离了水,跟在始终未回头的人身后前行。
接着就是两个晃悠而去的背影,一高一矮,意外的和谐。
“噼~啪~”
极轻微的声音。
白唐却如闻惊雷,豁然回神,耳朵支棱起来,道:“什么声音?”
问是这么问,但已经不需要人回答了他自己看见了答案。
那原本平滑如镜面的冰层轻微的裂开了一条缝,就在他们脚下,那条缝隙自下而上裂开,如同一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皮,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射出莫测的恶意。
白唐凌空翩然而下,就落在那缝隙前,朝下看去,只看见一片黑暗。
墨赦也鬼魅一样落在他身边,压低声线,道:“小心。”
“海战!”白唐道,“我感觉我能一个猛子扎下去三千米,哈,干他三百回合!绝对不怂!”
墨赦嘴唇动了下,没出声,只将手在他太阳穴上敲了一下。
白唐只觉眼前一黑,继而又开阔起来,眼前是有着淡白色光芒的深水区,一地散碎的白色碎石中,有一人撑颈而坐,他身下是一处由无数游鱼凝聚而成的座椅。
这是……视线共享?
之前刘正邪有一面小镜子,采用的就是这个原理,此刻再见到这种片面的景色,白唐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但他有些拿不准,这时候给他们视线共享是要干什么,难道不应该随时拔剑干架的吗?
“滚吧!”
莲涅一手撑着座椅扶手,一手按着额头,面色疲惫,极力保持着平静一样,但他周围还浮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那些黑气里藏着的疯狂,即便隔了万尺深水,也能感知的明白。
一道音色清冷的男音含着笑,道:“别这么不近人情啊……莲涅府君,怎么说也是同僚,我刚还助你平息了一波阴气,咱们不得找个地方叙叙旧,喝喝酒什么的……”
月戎!
他们共享的是月戎的视野,刚才那冰层开裂是底下的能量波动太强,冲击太狠。
“老楚,那四方结界你守好了!一会他可能会发疯!”月戎的声音冷凝郑重,在白唐的意识里响起,如在耳边。
“知道知道,你前些年总叨逼叨叨逼叨,现在到你的叨叨发挥作用了,就没半点用!”
“你行你上啊,不行别哔哔!这特么是能跟老大对抗的疯子,我能分心在脑袋里给你们建立视频通道已经很厉害了,懂不懂?!”
墨赦:“……”
白唐:“……”攻略对象稳如老狗,己方阵营已开撕!
妙啊!
“……别吵了,他要是跑了算谁的?你们就是个辅助,别那么多戏!输出是我们这边 的!”
呦呵!有点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还分阵营,谁啊?
这场合应该很严肃,应该剑拔弩张,但碰到一群爱瞎几把聊天的二货,实在是紧张不起来。
白唐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用胳膊捅了下墨赦:新声音是谁?
墨赦感觉有些脑壳疼,上司表现的实在
有些不靠谱,他在白唐手心里写了个名字。
白唐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感觉小心脏都噗通噗通直跳。
“你要抓我回地狱?”莲涅控制不住一样用手狠狠捏着自己的头,表情也趋于疯狂边缘,不自然的微微抽动着。
“说抓多难听啊,那什么,地府这不是新遭大难,我们需要您老人家回去坐镇,唉,最近那些小鬼实在不像话”
“呵。”
月戎在心里大叫:“准备准备!尼玛我看他要炸了!看这微表情,操!我猜他要撕了我!”
楚江王:“闭嘴!好好谈判!”
让白唐心跳加速的另一道声音:“你废话太多了!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呸,会不会谈判!阐述利弊!蠢货!”
白唐颇为赞同的点头,积极发言道:“痛陈他在人间混的心酸,夸大地府的好处!你开口就让人回去给你干活,鬼才跟你回去!”
楚江王:“咦?老范,你变声了?”
“范?范!范无救? 好久不见啊,你们兄弟也来了?地狱这次真是大手笔!”
墨赦冷静道:“不是我。”那方才说话的不是他,所以自然不是什么变声。
月戎一心二用,参加讨论参加的很欢乐,只听他叫道:“白唐哦,你也来啦?好的很,我那新弄到了点好东西,等办完事你跟我下地狱去呗,咱们好好叙叙旧。”
“……”白唐说,“致敬三太子,太子我是听着你的丰功伟绩长大的,一会能签个名吗?太子您老人家好啊!”
三太子,学名哪吒,传言曾闹海,也是海战的一把老手,毕竟连龙王都怕他,是个狠角色。
三太子喜笑颜开,还强装冷静,克制着自己唇角不要上扬的太厉害,道:“好说好说,你名字还有点耳熟啊……不是,我们这是组合打怪的,你什么段位啊,范无救,你带来的人抗不抗打的啊?”
月戎碎碎念:“怎么不理我呢,嘿,白唐我跟你说话呢,诚心邀请你下地狱!”
邀请你麻痹!
下个锤子哦!
白唐觉着手痒,完全不想搭理他。
月戎将所有人的视野都与他的眼睛相连,还用自己做介质,让那几人可以在他脑袋里聊天,咳,制定作战计划,但他本人也没忽略外面的忽悠,咳,劝降。
他侃侃而谈,一派精英模样,道:“人间气运淡薄,根本承受不起你的长住,莲涅府君,这里也没佛魔双色莲净化你源源不断生出的暴戾、阴郁气息,你该明白,地狱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莲涅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已长及腰畔,一双凌厉的眸子饱含恶意的看过来,那张俊美邪异的脸上是深沉的痛恨,“是吗?”
月戎面上淡淡,道:“地狱虽毁近半,但你的居所已修复完整,第十九狱的所有亡魂也是抓捕优先级最高的,目前已经全部捉回,就只等”
月戎在心里尖叫:“他这个疑问音,这绝壁是在威胁我!这一定是在威胁我!啊啊啊啊老楚,老范,老白你们在吗?我一个人绝壁撕不过他!”
“只等把我也抓回去?”莲涅冷笑。
第一百七十三章 烹茶看戏
月戎干干的笑,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道:“这话说的……都是同僚,呵呵,我也挺理解你的,地狱里闷的很,偶尔上来度个假,也能理解,不过人间也就这样,看了几天也腻了吧,我们这就是顺道来接那您回去,呵呵,毕竟北阴酆都大帝他老人家还挺惦念您的……”
那目光太森冷了,连他手边的黑气都凝聚成了一条条长着毒腺的蛇,对着他探头探脑……月戎身经百战,一眼就看出那些蛇里潜藏的危机,立马敬语都出来了。
楚江王觉着有些丢人,道:“都是府君!月戎,你雄起一点!”
三太子曾经在莲涅手上吃过亏,当即道:“我看着他眼神是不太对,凶的很,待会我先上,你们别特么怂!”顿了顿,又疑道,“这是地府府君进化版吧?我觉着你两都没这个水准啊……”
月戎咳了一声,一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心酸口吻,道“可不是……造物主实在忒偏心,给了他那么一副强悍的身躯,还有那仿佛太阳般的力量……那话怎么说来着,像阿波罗的能量一样永不枯竭。”
白唐冷飕飕道:“那你跟他换。”
“贵体难得,千金不换!”
莲涅手手指敲着额头,帝王一样从上而下俯视月戎,语音诡异的轻柔:“第十九层的无欲之黑都撒上了吧?”
“那必须的,我们务必要保证您老人家住的舒服、舒心。”
“冥河也压在头顶了吧?”
“额……冥河里还放了不少会发光的生物,瞧着美不胜收,就等您老人家回去检验……”
“闭嘴!”莲涅突然暴喝,手指狠狠按压着脑门,“我叫你闭嘴!”
月戎勉强镇定,看着他手指上已冒出了一朵黑白双色小莲花,静如磐石。
但他的内心是崩溃的:“草草草草草!那是什么?连灵力都能双色化!还特么不互相抵消!操啊,这特么太作弊了!我的天!这操作怎么能这么骚?!”
其他人都默默提神静气,没有说话。
“闭嘴!”莲涅道,“你们都闭嘴!呵,地狱,地狱!”
他倏然从那红鱼王座上站起,黑白莲花刷的就浮在了月戎面前,砰然炸开。
月戎的脑海里发出了几声模糊的骂娘声,继而众人都是眼前一黑,视野共享完全切断。
白唐和墨赦第一时间纵身后跃,脚不沾地的在海面上易推再退。
“擦!说动手就动手,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墨赦率先恢复视野,拉着白唐又是一阵偏移,道:“小心!他发疯了!”
耳边轰隆隆一片,白唐适应那阵黑色后,只见原先被冰冻上的海水轰然重新流动,咆哮着从海底深处卷起滔天的浪花。
“你们这些,该死的,骗子!”
莲涅的声音也如发怒咆哮的海水般响彻四方,无数百米高的水柱都从海面上升起。
场面壮观又恐怖,仿佛下一秒那百尺高的浪花就能从头顶笼罩下来,将所见之地淹个干净。
白唐手中已握着那把红色长刀,横刀而立,身形挺拔
如松石。
墨赦的黑色锁链无限伸长,又一层层叠高,将他们身侧千米的所有浪潮都堵在海里。
白唐双手握刀,用力一劈,便将旋转着碾压过来的水柱劈开,自己则轻身而上,立在浪头,挑眉一看,远处一片红光,三太子的声音也顺着海浪传来,道:“谁骗你你找谁!这一片土地上的百姓是无辜的,你掀起水潮,会死人无数!”
海水里侵透了那些崩溃的绝望,莲涅仿佛隐身在那一滴滴的水中,那无数张脸一起咆哮。
“没有无辜!谁曾无辜?都是**!”
莲涅的声音里都是疯狂,“别说了!闭嘴!你吵死了!杀!我一定要杀死他们!地府要抓我回去!啊啊啊 !别吵了,我不回去!”
白唐穷极目力,终于看见了那在海底翻滚的人,仿佛苦痛到了极致,头都抓出血来,活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在泸海的中心位置,月戎终于破水而出,那把白色月刃绕在他身边,倏的一下,就将那不断涌起的海浪切下去一片。
“妈的!莲涅,你清醒点!”月戎也在咆哮,“天地法则在,你敢用这么强的灵力?你特么不想活了?!”
关键是,他不想活别拉上他们啊!
那无形中牵制着他们的法则让他们很难调用全部灵力,连打架都要注意尺度,但他们的对手却仿佛丝毫也不在乎。
“不就是想让你回地狱,连特么一个惩罚都不会有!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话说的忒直白,听的三太子都忍不住皱眉,他一边摆动着他那朱红色的混天绫,将那一片的海水都困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一边忙里偷闲的质问道:“地府是因果轮回的地方,到你们身上,就没法度了?他将人间害成这样,没点惩罚?”
猪队友临时拆台,月戎几乎气的吐血,道:“闭嘴!控制好你那方向的水!”
虽无惩罚,但让他回地狱本身就是一种惩罚,无期徒刑的那种。
让他困在第十九层地狱,三百年才得一出,不见星辰,不见落日,不见清风,也不见暖阳。
地狱与他,本身就是一种监禁,就是一种因果,那还要什么惩罚呢?只要她回地狱,便是偿还一切罪孽的开始。
地府众人心知肚明,在场的就只有白唐和三太子一头雾水,他们都不知道回地狱本身就是惩罚。
白唐看向墨赦,墨赦抬手往下压了压,墨玉一样的眸子静静扫了他眼,白唐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大敌当前,诸事压后。
“……杀了他们,震慑地府!嗯,对!杀了他们,以儆效尤!”
低低的声音掺着疯狂,从海水里传了上来,同时,一头火红长发的男人从海水里浮了上来。
身后满月如银盘,清辉撒碧海,有人身周浮着无数黑白双色莲花,从海底缓慢而出。
四周波涛万倾,红光匹练,黑链成墙,怒水汹涌若天河倒倾。
“不许我在人间呆着,要抓我回牢笼,呵,呵,来啊!”那模样异常邪肆的男人眼中流转着红光,“来啊!都过来!”
“我让你们都过来!我有东西给你们看!”语调突然转为狠厉,声如钟鼓,面容扭曲,“都过来!”
“狂妄!”遥遥一声怒喝,白唐只听其声,却还未谋面的三太子一抖那混天绫,将那片海水抖的一阵轰隆作响,“我来会你!”
远超法则允准的道法灵力在空中蔓延,九天上已聚拢了雷霆,仿佛一只偷窥的眼睛,时刻准备将不守规则的人劈成灰烬。
……
天上雷霆汇聚,那被看不见的阴气怨力笼罩着的城市里,那些原本在黑暗里安静着的人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唤醒,野兽一般循着本心里的**行事。
以凤羽为中心,扩散出去至少八百里的所有城市、郊区、农村,所有地方都在上演着一出出发自本心的罪恶。
抢劫、施暴、强奸、偷窃……等等,那些人都知道这是错的,但他们动手的那一刻,就为自己找好了遮羞布,有人喃喃着是你逼我的,有人心里默念是这个社会不对,更有人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分尸……
苏毓秀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窥探着那些蝼蚁样的人类,看他们自欺欺人,看他们被一丝丝阴暗的情绪勾起内心最深层的**,微微挑眉。
“轰隆隆!”
又是一声震彻寰宇的响声,分不清到底是雷声,还是那翻滚着的海水声。
苏毓秀端坐在一处干燥温暖的屋子内,慢慢的在矮几上煮茶。
这是日式布局的屋子,矮几两边都铺着干净的地毯,一只奶茶色的毛团子炸起了全身的绒毛,警惕的缩在另一边的茶柜旁,朝着她发出威胁的声音。
美人有些心神不宁的在房子里飘来飘去,时不时还要把头伸出窗外去看看,哪怕他们这里离那片海还有很远,以他的目力,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没动静?不应该啊……”他喃喃着,又一阵风的旋到了苏毓秀面前,“大美女,你是不是看的见?是不是打起来了?”
苏毓秀慢悠悠的用煮好的茶烫洗茶碗,道:“是啊。”
美人就凑近了她一点,道:“那怎么没动静?地动山摇呢?海浪滔天呢?”
苏毓秀淡淡道:“神仙打架,素来是要避着凡人的……哪怕这世界已经没人不知道鬼怪存在了,他们也还要自欺欺人的设个结界,美其名曰保护凡人。”
美人狐疑道:“你这个语气不对啊,你是不是跟神仙有仇?”
“没有啊。”苏毓秀依然淡淡的,“我就是看不惯披着伪善面皮的人,总忍不住手痒,想给他们撕下来。”
美人:“……”
那你这个手可真是钢铁手啊!连神仙都敢撕!
他又踱了两步,心里还是有些不能静,于是决定出去做做本职工作,也好给顶头上司交差,下回再见也不会被骂的忒惨。
于是他摸了摸腰间已经补充好药粉的白色圆筒,道:“我觉着心里慌,得出去捉两只鬼冷静冷静”
苏毓秀头也不抬,道:“为你好,回来。”
已经半身都穿过了墙的美人转了个身,将头从墙里伸出来,“怎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昔年有旧友
苏毓秀不答,依然好整以暇的品茶。
美人等了会,见她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安然模样,又回头瞅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默默将脚也从墙外收了回来,又腆着脸到了苏毓秀面前,道:“到底怎么啊大佬,你这不说话,弄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今晚都没提你家小猎豹了,不正常啊~”
他觑着苏毓秀的脸色,嘀咕道:“十九府君是地狱里最神秘的府君,通常来说,这种人也是最强的,咳,我不是咒他啊,万一你家小猎豹给他打死了,你怎么办?”
苏毓秀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终于慢悠悠开口,道:“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动他。”停了下,特意强调道,“就算是十九府君,也不行。”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有阴云汇聚,仿佛不片刻就有一场倾盆大雨要从天而降。
再远些地方,便是那一片茫然泸海,海面上灵力斑驳,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嗅到了那股庞杂的味道。
“这一战,他们怕是赢不了呢。”苏毓秀的眼睛里澄澈一片,映着窗外的树影婆娑,但又仿佛已看到了千里之外,“那种东西长了出来……”
她澄澈的眸子里已看到了远处海面上的那场战争,看见了漫天漫地生长的红色藤蔓,还有在滔天巨浪里挣扎的众人。
混天绫搅动深达千尺的海浪,浩然神力将那海水里含着的负面情绪都涤荡的干净,但那些负面情绪的源头还在,海水里如同被浸了毒,毒性浓烈,一点点朝着他们的骨髓心房。
黑色的锁链和红色的长刀交错辉映,在那不断爆炸的黑白双色莲花里追着那一头火红长发的男人。
月戎和楚江王联手,驱动着海底潜伏的无数幽魂,与海面上那同样无数、且更加广阔的红色藤蔓纠缠。
苏毓秀用唇角摩擦茶杯边沿,声音轻飘飘的:“真是想不到,人间也能种出地狱里的东西。”
美人竖起了耳朵,等着听她说下文。
但苏毓秀没理会他求知的小眼神,只将眼神投向了那只猫,叹道:“人性是最复杂的东西,看了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纯然没被影响的……只有这只瞎眼的猫身上没半点阴霾,看这小模样,怕是离了人照顾,也活不了多久,就跟”
就像是人性里的光,哪怕出现的时候再温暖再亮眼,终究不是能长久的东西,惊鸿一瞥,昙花一现,就像这只奶茶色的猫,终归会在没有人照拂的情况下死亡,彻底消失。
美人咂摸着她的话,品出了些悲凉的味道,他想了下,道:“那个叫薛飞的小姑娘,总是不一样的。”
苏毓秀哈的一声笑,道:“对,对,是不一样,她对这些猫猫狗狗是十足十的好心,不过你该去她家里看看,有个人的尸体还在冰箱里冻着。”
美人一怔。
苏毓秀继续道:“人心哪有干净的啊,她犯的罪是嫉妒,所以就把那比她优秀十倍的闺蜜骗去了家里,亲手放血,杀的干脆利落。”
“你看,十九府君只是给了一点诱导,那些亲
情、友情、爱情就都被背叛的干干净净。”
美人一时说不出话,抬眼去看苏毓秀,却见她一脸的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他张了张口,下意识就道:“那白唐呢?他心里也该是有罪恶**的?他又怎么说?”
苏毓秀抿嘴一笑,道:“他自然有,上次出现这种大规模的精神感染是在地狱,负面情绪威力是现在的百倍,他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心里的恶念也被诱导出来了,你知道他心里的**是什么 ?”
“什么?”
“世界和平!”
那时候,也是人心晦暗、鬼神难度的时候,地狱里的鬼都也都被那些情绪感染的更加暴戾而尖锐,那个人也没逃过去,于是心底最深处的**被实质化,他就整天手持法器,走街串巷维持秩序,还嚷嚷着要世界和平,愣是靠他自己在鬼魅疯狂的地狱里开辟出了一方净土。
想到那个人,感觉心脏都要化了,苏毓秀脸上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我得去接他了……你看着火,一会回来,他该喜欢这种红泥小火炉的温情……”
话音方落,身形便鹅毛一样飘出了窗外,转眼消失不见。
……
“……什么东西?啊?这尼玛什么东西!”白唐满眼都是那从海水里长出来的红色藤蔓,“不符合植物生长原理啊!一下子长这么大不科学啊!”
头顶皓月当空,但白唐等人都被那无数怪叫着肆意挥动枝条的藤蔓鞭策着,只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银辉,其下有无数眼睛一样的红色孢子在藤蔓枝头闪烁,落水就生根,生根就抽条,眨眼就能长成数十丈长的柔韧魔物。
墨赦的黑色锁链不断的加高加厚,即便被翻滚着的海浪不断冲击也巍然不动,三太子化出了本相,脚下的风火轮像两只小太阳,在无尽海水里来回穿梭,却还是捕捉不到那沉浮在已成为幽红色海水里的莲涅。
“科学你个头!这特么是幽灵藤!”月戎控着白色月刃,在滔天的风浪里像一朵会发光的小白花。
楚江王遥遥在一旁护法,顺带报告下他们现在的灵力上限。
“超了!都收一收!天上那龟孙儿又来了!九天劫雷要劈了,不是……你们也控制一下十九,他忒生猛了!这法则受不了了!”
“动手动手,雷散了!放大招放大招!”
“操啊!幽灵藤这玩意儿怎么出现的?他怎么能把这东西带出来?月戎?月戎!你那把镰刀能不能有点用了,割草啊你倒是快点!”
“三太子,你收着点!别翻白眼!我看的见!”
“老范?老范啊!扑啊!你倒是扑上去,缠他腰!别让他再动了!”
墨赦:“……闭嘴!”
白唐:“……”这画面莫名有点喜感怎么破?
海上波诡云谲,幽灵藤也终于发挥出它们的贪婪本性啃食所有人鬼神妖身上的力量,不分属性的无差别攻击。
这种东西,白唐曾在第十九层地狱里边缘见过,传说中长自幽冥
的魔物,是第十九层地狱的看门犬,强悍又凶狠,只有一人能驱策它们。
但此刻,那些幽灵藤都听从第十九层地狱主人的召唤,一路从黄泉长到了人间的这一片海域里,几个呼吸间那枝叶摩挲的都声音便连绵不绝,生生的将那还在自己分裂的情绪里挣扎绝望的府君护在里面。
月刃横空而过,一斩就是一片,三太子紧跟其后,乾坤圈一路滚着就碾压下一大片藤蔓,但越往里,力道就越弱那些幽灵藤吞噬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还不敢用太多力量,一用过火,不仅无形的法则会在体内反噬,天上那凝聚起来的劫雷也会毫不犹豫的劈下。
三太子、月戎和白唐都被劈过,只有墨赦始终精准的控制着那个度,还没被劈过。
而白唐等人在被法则刻意教训过后,也很快摸到了能使用力量的上线。
但这就是问题!他们能使用的力量有限,还要顾忌不能动静太大,不能让这片海域彻底失控,而对方却全然不顾这些,连法则都不太放在眼里。
海水里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声,莲涅仿佛患了头痛病的重病患者,即使剖开脑子,也停不下脑子里不断絮絮叨叨的声音。
那声音一面是佛,一面是魔,都想指挥他怎么做,都想让他朝着一条道走,片刻不停的在他脑子里嗡嗡嗡,一吵就是几千年,片刻安静都没有。
吵的他戾气丛生,渐生怨怼。
再后来,那些暴戾就不得不发泄,因为连他的神体也承受不住那样带毒一样的戾气,所以他们给了他佛魔双色莲,助他平心静气,压制戾气,那段时间里,他交了第一个朋友袭牙。
啊,袭牙啊!
在脑子里的声音终于被他压制的弱小了些时,莲涅的脑海里抽空想起了那个一心要搭救他出来的人,总是爱穿一身紫色的男人,有着鹿一样纯粹真挚的眼睛。
他们生命太长了,他们相交的那短短三年连千分之一都算不上,但那年的地狱格外温暖,也格外平静,他清楚的记得他们一起研习佛经,然后指着那些叽里咕噜的话,将佛经批了个体无完肤,又去倒腾地狱里的六道轮回,从六道轮回里窥见众生的欢喜悲苦,然后一起超脱物外。
袭牙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他难受,特意去学了静心的曲子,每一回他被脑子里的那些声音折磨的受不了,嚎叫的跟头禽兽也似时,他总是会就近寻一处地方,晃荡着扯出一把骨琴,叮叮咚咚的弹催眠曲,弹空山鸟语的曲子,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有些安静下来。
他发狂的时候神鬼皆惧,所有人都当他是头喋血的、没有理智的凶禽,生怕一靠近他就能把他们生吞了。
只有袭牙不正经的笑,说哪儿就那么糊涂,他心里有数。
于是就固执的陪了他三年,年年岁岁复年年,一晃那些日子就再也回不去。
连他都忘了他曾经是那么想看看人间的太阳,想站在广袤的土地上,看一眼群星璀璨的天空,在水光潋滟的碧海上,捞一把不能捞出的月亮。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水底有战
他想呼吸一下不是十九层地狱里的空气,想要自由。
时间过的太久了,连他自己都要忘了这个念想,却没想,有人还记着这个,还鼓着劲将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他头很疼,疼的他都分不清现在是在干什么,只听见由自己和袭牙一起从恶魔深渊里挖出来的幽灵藤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给他营造出一个安静而安全的环境。
可惜,没有他单调的琴音。
“袭牙~”他微闭着眼,声音沙的不成话,“我养了猫,一只奶茶色的短腿猫,它眼睛不好。”
那个总是一身紫色的青年仿佛就出现在他面前,汲水而来,幽幽唤他:“莲涅。”
莲涅!
他倏然睁眼,倏然侧身,避开那直朝着他头顶砸过来的乾坤圈,手指挥动,便有数条人腰粗细的藤蔓补了过来,挡住那已然从四面攻来的六只手臂。
他一手执乾坤圈,一手执混天绫,一手执金砖,两只手擎两根火焰枪,还有一只手拿九龙神火罩,六只手拿六件兵器,三头可观八方,果真如怒目金刚。
莲涅按着头,认出了那法相,“是你啊……手下败将……”
可以说,很会拱火了!
三太子怒喝一声,道:“那天是我大意,我们再来比过!”
话音刚落,天上一道惊雷闪过。
楚江王叫魂一样的声音也高高响起:“小李子!你收着点,你法相本体收回去!晓得伐你这个瓜娃子!”
小李子?谁?特么这是叫谁呢?!
三太子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是太监的错觉!
六只手狠狠朝着莲涅砸下去,一只头却恶狠狠的转过去盯着楚江王,叫道:“你是不是找打?!我看你欠抽的很!”
楚江王就立在滔天的浪头上,正削着那无数的幽灵藤,抽空伸手朝天上一指,道:“有本事怪它去!”
三太子突然一声闷哼,骂了句脏话,法相本体也收了回去,混天绫又扔出去固守海面边缘,手里只有乾坤圈,灵力压低至法则规定内的一瞬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就扼住了他的脖子,那手上也瞬间生出无数深红色的幽灵藤,无数孢子在三太子的身上生了根,几个呼吸间就将他身体里的灵力吸收了一半。
那只纠缠着冒出无数幽灵藤的手一直按着他下到了水底,猛地一按,那些幽灵藤就绕着三太子的身躯,将他缠成一个茧,一丝丝的吸取他身体里的灵力。
白唐一刀劈下,沿路的幽灵藤发出惊恐的叫声,、挨挨蹭蹭的要拦住他,却都给那刀劈成两半,向下潜的水路顿时一空。
墨赦手在水中游移,绘出一张发出强烈灵光的符,重重一推,那符便身化黑洞,仿佛连通了地狱,将那些绕过来的幽灵藤都牵引去了黑洞里。
“走!”墨赦当先开道,白唐持刀护卫在他身后,偶一回头,便见那符已给前赴后继的幽灵藤吞噬干净,黑压压的幽灵藤也由上而下,朝着他们生长过来。
“白汤圆!快看你本家!你平时不很能吃吗?争气
点!”白唐手指敲了敲刀柄,被那些不断袭来的幽灵藤弄的也很是躁动的白汤圆立马一震,在他脑海里传音,跟他叭叭的抱怨,说那幽灵藤跟它本性一致,但比它脸皮厚,啥都吃,没底线。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他再抬刀,就见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幽灵藤卷曲着身体朝这边飞速窜来,微一侧脸,一股洪流就迎面而来,白唐只看见一道红影游龙一样从他身侧一闪而过。
接着就听见一声闷哼,那道红影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墨赦所在的地方突然顿住,那只手也攀上了墨赦的脖颈,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一下就在他身上种下了数十朵黑白双色小莲花。
“你也来了啊……”莲涅一边按着墨赦下落,一边在他耳边说话,神色是说不出的恶意,“他还在我那里关着,我在一日,他便一日不得解脱,范无救,你要抓我回去,继续镇压他吗?”
“一年一年,永不见天日。”
恶魔在他身侧张开了口,露出里面浸了毒汁的獠牙,狰狞着咬向他的脖颈。
“咚!”
海底的淤泥又深又厚,墨赦被一路砸进了最里面,满眼都是污浊,还有恶魔扭曲的脸。
幽灵藤伺机而动,死死搅缠上他的四肢,墨赦却挣命似的抬起头,嘴巴开合他怎么样?
“他不原谅你!”莲涅看着他骤然缩紧的的瞳孔,继续残忍的在他心上扎刀,“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莲涅只露出诡异的笑,身体倏然上升,在枝叶乱摆的幽灵藤间隙里转瞬即逝。
那些蠕动着的幽灵藤转瞬就遮盖住了上方海水里的一点光。
却也只遮住了一瞬,那密密麻麻的幽灵藤就被一把红刀从上而下劈了个粉碎,炸了个干干净净。
一身白衣的青年头发朝上竖着,身体还有闪电滋啦闪过的声音,咬牙切齿的拖着刀,就潜了过去,暴力的拆卸那些在墨赦身上的幽灵藤。
墨赦看着他,眉峰紧紧的蹙着,眼角有些发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白唐刚才见着墨赦给人按水里去,立马发了狠,也不管那劳什子法则,一刀下去,将面前数千米厚的幽灵藤批了个粉碎,自己也被那法则反噬的胸疼,还被天上的雷追到水里精准劈了一下,半边身子都在发麻,但此刻看着墨赦还睁着眼看他的样子,忽然就笑了。
“墨墨,这回得我救你了吧,嘿,之前还不带我……”
他手还在墨赦身上的那些幽灵藤上拉扯,将将松开了他一只手,露出那长在他胳膊上的黑白双色小莲花,就见那手臂猛的探出,将他推了出去。
白唐立马回头,就见莲涅那张脸已贴到了他面前,连他眼睛里疯狂的血丝都看的清楚。
顿时就觉一股森冷寒意从头盖骨一路传到了脚后跟,但白唐反应也快,右手顺势提起刀,刀柄直顶莲涅的下颔。
莲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身上连绵不绝的疯狂情绪一股脑的冲击着白唐,只心神晃动的一个错眼间,白唐就被那人在手肘处撞了下,长刀几乎脱手,接
着便觉身上的灵力洪流般从自己身上向莲涅手上涌去。
这一刻,白唐觉着自己像个发电机,这会正被人压着发电。
隔着老远传来三太子的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老贼!偷袭算什么本事?!出来跟你爷爷我再大战三百回合!”
“操!犯规操作!来再打过!”
那条混天绫还被他约束着,钉子一样钉在半空,牢牢护着这一片海,没让凭空拔高百丈的海水溅出去一星半点。
白唐心里也发急,瞧着莲涅那张妖邪一样的脸,身体里那股从回来就从未彻底爆发过的力量贯穿双臂,连要勒进他血肉里的那些幽灵藤都被瞬间崩断,他一拳朝着莲涅的脸重重挥去。
莲涅微微偏头,就避过了那一阵拳风,整个人泡沫一样上浮,却又招来了更多的幽灵藤,水藻一样连绵不觉缠绕上白唐,一时间仿若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噬咬,还迅速吞食他的灵力。
白唐鼓着眼,感觉身体有点发软,那莲涅无悲无喜的看了他眼,径直浮身而上。
月戎的白色月刃下斩至一半,便被一条粗长的幽灵滕缠住。
海浪声越发的大,白唐一边催促那又由到化作蛇的白汤圆快吃,一边去看墨赦的情况。
墨赦身上共长着十三朵双色莲花,此刻整个人都很虚弱,他身体里的灵力也在被这些莲花吸收。
“月戎与他实力相差太多,加上楚江王,胜负也是五五开。”墨赦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依然清冷冷的,“待会一有机会就走,这里的事已不是人类能介入的了,你好好活着。”
白唐随意的点了头,心里却在迅速思索着脱身之法墨赦身上的黑白莲花等同于小型炸弹,一不小心就要炸,这会根须怕都深入墨赦的骨血里,亏得他修为精深,否则早就做了那些炸弹的肥料。
头顶一片光芒交错,明明暗暗。
白唐感觉到了自己灵力的衰弱,眼底一沉,手指微动。
顿时,一条长约百丈的暗红色巨龙在他身周盘旋着出现,一边放大身形,一边仰天长嚎。
白汤圆威风凛凛的吼叫着充气势,白唐却被它搅动起来的泥土糊了一脸,顿时满脑子都是“mmp,没脑子”“二货!扣零食”不断的滚动刷着屏。
那粗糙的龙鳞蹭着他身上那些还不断生长的幽灵藤,只一下,便将那藤蔓寸寸切断。
它浑身的龙鳞倏张又合,白唐被它盘在身体绕成的圈子最里侧,站直了身体也才勉强跟白汤圆本体的小脚趾一般高。
白汤圆张口咆哮,气势汹汹,只待一秒就能冲破上面的层层屏障,破境而出。
却在此时,上面层得不穷的红色幽灵藤一股脑的全部断裂,整个海域都被震动的晃了三晃。
月光从澄澈的水面照射下来,让幽暗水地都豁然一清。
白汤圆摆尾,用尾巴将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都送到了它背上,一边迎水而上,一边张着嘴嚼草一样嚼着那些幽灵藤,还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呸两下,以表示那东西真的不好吃。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月下海美人
白唐抱紧了墨赦,用阴气封闭了他的五感,让他动也不能动,他身上的那十三朵黑白双色莲花如同吸血的恶魔一样,吸饱了他的灵力,正是一触既炸的危险状态,白唐提着心,用自己早已操纵的无比精准的阴气线暂时切断了墨赦体内的灵力运转不能再让那莲花吸收灵力,一旦那莲花吸收的灵力过度,立马就会爆炸。
他已经在海面上见过了太多次这小小的莲花爆炸。
墨赦全程没有说话,只信任的对他点了头。
那一瞬间,白唐有一种任重道远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感觉面前这长睫毛、冷酷脸的墨神,是比他自己生命更加更要的东西。
白汤圆直冲而上,沿路那许多幽灵藤都成了它爪下的残渣。
“哗啦~”
巨大的红龙破水而出,身后是一片暗红色的碎裂藤蔓,眼睛一样的孢子在海水里起起伏伏,明明暗暗,仿佛是无数双眼睛开开合合。
“吼~”
四野寂静,声震寰宇。
龙背上的两人迎风而立,恍然如神仙中人。
“蠢货!别摆架子了,快去咬他!”白唐急吼吼道。
“咬谁?”
含着笑的戏谑声音从前方传来,声音不大,却能叫白唐听的清清楚楚。
白唐愕然循着声音看去,就见穿一身红色长裙的苏毓秀立在百尺浪头,十指在胸前交叠,指间有用月光凝成的丝线,她安静的笑着,那袭红色的水纱长裙被风吹的飘飘荡荡。
而此刻海面上竟只剩了这两人,一个立在浪花上头,一个就踏在被幽灵藤染红的海面上。
同样的天人之姿,就连动手也是悄无声息又惊天动地的。
苏毓秀朝着白唐眨了下眼,双臂骤然张开,空气中就传来几声硬物被切割的嘎吱声。
那与她指间无形月线相连的莲涅发出一声闷哼,四周的幽灵藤窜的更快,长的也更快。
“以灵力为养分生长的东西,灵力越多,生长就越快,”苏毓秀巍然不动,轻声道,“如果不给它们生长时间呢,就这样,让所有孢子本身都变为斋粉。”
那些被视为地狱猛虎的幽灵藤张牙舞爪着,却在苏毓秀眼睛轻眨的一瞬间,一圈一圈的断裂、粉碎、消失。
白唐倒吸一口气,极缓慢的咽了口唾沫,在转头去看苏毓秀,却见她安静的如同月光下纯美的精灵,只信手拨弦,便是一曲绝美的乐章。
那幽灵藤看似无害,但实际上有多难缠,跟那些藤蔓正式交过手的白唐再清楚不过。
那是再生能力极强、能不断吸取灵力的变态级生物,让他们都觉着有些束手束脚,甚至会被鲸吞海吸样抽取本身灵力。
有灵力,有孢子,只用一秒,那些幽灵藤就近乎永生不灭。
但这样强横的生物,竟然在那女人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弹指功夫,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法则既在,便不会没有作用。”苏毓秀安静笑着,脚下海水如最温驯的大型宠物般匍匐在她脚下,将她送到了莲涅的面前。
“你灵
力强横,但这并不是法则绕过了你,而是你强忍着,将那些反噬都压在了体内。”
她背对着白唐,身形在滔天巨浪里有一丝单薄,但她的背影却极稳,即便面对着让两位府君和三太子都头疼的人物,也丝毫不怯。
莲涅冷笑着,一手惯性的按着额头,一手却横向一抓,将那些在月光下泛着微微光泽的月线一抓,狠厉的一扯,道:“那又怎么样?”
他浑身都是暴戾气息,嘴角嘲讽的上扬,“我永生不死,连地藏都灭不了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海水又被那剧烈碰撞的灵力激起一阵滔天巨浪,但那浪花都自动在靠近两人时悬停。
“你那只猫叫什么名字?”苏毓秀双手弹钢琴一样优雅的动着,声音轻柔,似乎对面的不是满身戾气的地府凶神,而是她多年的好友,“一只瞎了眼的猫,主人不够强,很容易就会死。”
“你是不死之神,那没错,但你照顾不了它。”
莲涅的眼睛一瞬间涌上暴怒之色,他身上那种无形的疯狂情绪铺天盖地的朝着苏毓秀涌去,连空气里都似乎有听不见的哀嚎呼叫隐隐约约。
苏毓秀凑近了他,眼睛对着眼睛,道:“你永生永世,绝不可能拥有自由。”
语气冷淡,里面杀机已露,“除非天倾地塌,神魔换位,法则更迭,道序重置。”
莲涅是东岳帝君与存在数万年的上古凶兽火螭融合所成,天地生异兽,万物生神灵,原本都该是不死不灭的生物,却都在天地降下的劫难里应劫而去,机缘一线,又让两个本该万事永存的神魂融合。
于是莲涅应运而生,他从生下来就具备佛魔双面,没有那先天神魔的记忆,却继承了他们的本能,既慈悲又暴戾,既洒脱又偏激,那两个意识在他脑子里争抢了无数年月,终于消散,但莲涅这个新生的神,却也疯了。
莲涅是从本心里疯的,那种长年累月的对峙刻在了灵魂上,片刻不停的折磨着他。
他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也就长久的疯着,天地容不下他,地藏度不了他,万物悖逆他,三界驱逐他,都要将他一直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这就是他,是一位不被法则承认的神,生活在囚笼里的神。
在白唐等人看不见的地方,莲涅脸上忽然出现一丝笑,那笑容越来越大,他身体里的那些声音仿佛一时间都达成了共识,都觉着她说的话可笑无比。
他嘴唇开合了两下,眼睛里的光诡谲又奇异,继而越笑越大声。
而这一刻,白唐却再听不见那边的声音,海浪突然那变大,即便他耳目聪敏,也只听见了三太子破海而出的水浪声,还有月戎和楚江王相继破海还在互相埋怨的声音。
“他们聊天结束了?精神教育完成了?”白唐伸长了耳朵也只听见了风声,不由问道。
墨赦透过那些飞溅的海水,看见那个背对他们的苗条背影,脸色突然就有些发白,嘴唇也绷直了,眼睛里黑沉沉的,没有说话。
白唐只会发觉苏毓秀的灵力奇怪,但不会知道她的灵力来源是什么,又怎么
会有这么骇人的力量,以他的心大程度,八成也不会追问。
但墨赦知道,他认出了那些跟他们灵力来源都不一样的力量,更准确的说,他认出了……那个人。
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
没成想,她居然得到了这么恐怖的力量。
莲涅一点都不在意那法则的反噬,也不在乎会引来雷罚,动用的力量早已超过了人间允许的最大值,那罚雷就呼啸着从九天上降到了泸海中心。
却避开了苏毓秀,径直绕过了她,哪怕她动用的力量也早已超过了那个范围。
墨赦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远处那两道优雅出手搅动风云的人,心里突然就划过了一道闪电。
白唐聚精会神的盯着那边,但控制者白汤圆没让它冲过去。
因为现在那海面上还遍布着那些奇怪的、仿佛用月光织就的线,看似柔软无物,却可刚可柔,就一股脑的铺设满了整个海面,连三太子的混天绫在碰见那些月线时,也被切割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只是那月线只在最开始时大范围刚硬了一次,之后就又恢复柔软,甚至用手去捞,都会轻飘飘的穿过手掌。
仿佛就是一片无形无质又无害的月光,但实际上,那是杀人技,转瞬就能连地府恶神都切开。
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苏毓秀跟莲涅换了位置,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苏毓秀右手收拢,一把月光纺织成的丝突然坚硬,倏然在莲涅身体两侧成形,径直穿过他的心脏。
苏毓秀背对着他,右手握拳,轻轻一扯。
莲涅就承受不住一样往后倒退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一点。
翻涌的海浪声骤然小了,高达百尺的浪头也轰然砸下,汇入那一片海水里。
白汤圆在天上盘旋,摇头摆尾,看着底下那两人的眼神有些火热。
“白白,很虚弱了……下去吧,我一口就能吞了,嗯,渣都不剩~”
白唐甚至能听见那硕大龙头里不加掩饰的口水声。
白唐:“……吃个锤子!不是你那会瑟瑟发抖的时候了?”
白汤圆扭了扭,咕哝着还没说话,白唐就发现他可以听见苏毓秀那边的声音了,忙粗暴的叫它闭嘴。
“它的名字……自由。”莲涅说,“你照顾好它……它怕黑,怕鬼,还怕人。”
苏毓秀点了头,握紧的右手骤然松开。
那些月光丝线就入百川归海一样向莲涅体内钻去。
……
海面渐渐平稳,朱红色的混天绫收起神通,重新化作一条丝巾,就绕在三太子的左手腕上,而那将海底愣生生砸的下沉了百米的乾坤圈就化作了金环,刚刚好戴在他手腕上。
白汤圆也重新化作无害的小蛇趴在白唐肩头,昏昏欲睡。
“墨墨,你身上这些花怎么还在开?草,源头不都死了吗?这东西怎么还在!”
白唐一直半扶着墨赦,明明见那莲涅都被苏毓秀一手月光给弄残了,但墨赦身上那十三朵黑白莲花还在摇曳生姿,一点枯萎的意思都没有,有点急。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给墨赦拔个花
楚江王幽幽的从他身后冒出来,道:“这就跟生根发芽的肿瘤一样,得手术,嗯,你会不会?得特别精准的给它们都挖出来,一不小心就把人给挖残了……看这数量,老范,你得罪过那神经病?人家这是把你当肥料用呢。”
墨赦面无表情道:“府君。”
明明语气里也没什么变化,但白唐就是听见了里面的谴责味道。
楚江王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道:“你还别说,这造型还挺好看,嘿,别瞪我,等回去找个好点的地方给你手术,这十三个崽你先揣着,千万别乱动,一不小心就给炸没了。”
白唐:“……”怎么说的跟怀了孩子似的,这绝壁不是个正经府君!
他干咳了一声,道:“那就多谢这位府君了。”
楚江王此刻仍是一副痞子少年的打扮,瞧着就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脸还有点嫩。
他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啧,你就是被月戎坑过的倒霉蛋?你现在这身修为也算拜他所赐,那就别计较了,他那人就那么不要脸,日后你来地府做个公职,咱们都是一家人。”
白唐脸色一阵扭曲,心说真是神特么的一家人!
不说还真有点把那孙子给忘了,楚江王一说,白唐就将眼光投向了那还在处理现场的两人身上。
白唐炙热的视线射在后背上,月戎就地打开地狱通道的动作都加快了些。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谁给我解释一下?”三太子是被那幽灵藤吸灵力吸的最狠的,刚出海面时脚步都有些踉跄,过了这片刻才稍微稳定了些伤势,急忙冒出来问。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白唐忙转过去看,嘴巴里自动自觉的就开始说话:“哎呀三太子!久仰久仰啊,我是白唐,初次……”
话说到一半,视网膜捕捉到了那张脸,脸上那堆砌出来的恭敬就打了一个弯,变成了错愕,“是你?李木?”
三太子显然也惊了一下,继而又哈的一声笑,道:“哎呦,是你啊,我就说听那名字怪耳熟的,原来是你!”
两人都将对方一阵打量,继而齐齐笑开,白唐原本还琢磨着活神得是多高冷多有威严的生物,没成想自己都已经跟人喝过酒吃过饭,还围观过人打架。
可以说,这位三太子很亲民了!
“嘶~那女的是谁啊?”三太子明显更关注那边的清理对象,稍微跟他寒暄了两句就扯到了正题上。
那是苏毓秀,或者说,在白唐眼里她是苏毓秀,但白唐不确定她是不是也跟三太子一样,弄了个假名当艺名,毕竟能将他们都搞不定的莲涅轻松放倒,说她没点来历背景还真的没人信。
苏毓秀仿佛对身后的目光有所感觉,原本还在海中央做海上仙女,立马就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当真是美人如玉半回眸,月明海清生百魅。
那一瞬间的她美的如妖如鬼,似仙似魔,连白唐这样对她没什么旖念的男人,都不由有些心跳加速。
苏毓秀的美,在那双仿若落进星辰的眼睛转动间,就有了无疑伦比的侵略性。
“……
这女人……”楚江王眉峰蹙着,“美的有些不对劲啊……”
白唐同意的点头,道:“神仙中人……她的美真是不分性别,啧,不说这些,善后有月戎,没问题吧,走,我们先走……墨神还难受呢。”
三太子在天庭住了千万载,也没见过苏毓秀那样的,初见那种风姿也不免震惊了下,继而就转为了纯粹的欣赏,“现场就咱们几个,刚才那股强横霸道的力量是她的?”
楚江王应了声,继续绞尽脑汁的想那张脸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白唐
“白唐!”苏毓秀临水踏波而来,满面都是淡雅如月的笑容,“没事吧?”
白唐摇头,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道:“苏……你,你很厉害啊。”
苏毓秀笑了下,调皮的眨着眼道:“吓你一跳了吧?啧,惊喜吗?”
“惊喜。”白唐说,“楚江王殿下,劳烦你给墨赦拔个花。”
楚江王道:“你先行,我片刻就到。 ”
三太子对白唐摆手,道:“今晚海水没有淹死人,但那恶气到底出去了,起码还能再扩散八百里,我得先找我的人处理这些。”顿了顿,“不然这辰川里还要多造几天杀孽。”
白唐嗯了声,道:“我家就在a市,你办完了事还找我,请你吃大闸蟹,特带劲!管饱你吃了这顿想下顿!”
三太子大笑点头,目光又在苏毓秀面上逡巡了下,才翩然去了。
白唐扶着墨赦,身形挺拔如松,一双桃花眼里都是忧色,只一眨眼,就带着墨赦瞬移到了海岸边。
苏毓秀紧随其后,看了眼墨赦身上那些黑白双色莲花,道:“跟我走,家里早备好了茶,条件好。”
白唐觉着墨赦身上的花又大了一点,而墨赦的神魂却好像更虚弱了一点,也顾不上别的,忙就点了头,随在苏毓秀身后去远了。
天边明月低垂,仿佛时间都被静止。
海水里残存的幽灵藤都被月戎打开的地狱通道吸收进了地府,径直被灌入冥河里。
那黑洞一样不断旋转吸收幽灵藤残枝的圆形通道口前,月戎就蹲在那里,一脸在思考人生哲学的凝重。
楚江王晃悠悠的到了他面前,道:“看出什么了?”
他指的是那莲涅,到底是怎么败的。
他们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在海水里浮沉的莲涅,连那些经久不散的绝望嘶吼都只是在海水里、在风里,却是越来越小,仿佛那源头已消失不见。
月戎看守着莲涅的本体,就让那身体悬浮在他身后,闻言就抬了头,看向那尸体,道:“他的神魂被彻底割裂,都封在了这躯体里……他本来就不死不灭,那些散碎的魂片会在很多年以后才能重聚。”
楚江王看着宛如睡着一样的莲涅,道:“被割裂?”
月光偏移,照射在莲涅身上,他胸口处似有月华一样的光微微闪耀。
只那两人都没主意,月戎道:“可真是麻烦,一个白唐已经够让地府头疼了,现在又出来个女怪物,啧,人间真是多灾多难。”
楚江王背着手,在脑
子里回忆了下那女人出手的情景,道:“她至少也活了千八百年了,回去查查,看这到底是什么人物。”顿了顿,“莲涅方才出手,完全没顾忌法则的意思,那种状态下都能被那女人拿下,月戎啊,我有点害怕。”
月戎:细思极恐,我特么也有点怕。
他看着最后一点幽灵藤的残渣也被吸入地狱,终于站起身,道:“行了,我回去查查,你赶紧去看老范,好歹是工伤,别让人对咱们地府官方寒心,咳,重点是,邀请白唐下地狱。”
楚江王斜眼睨他,道:“老狐狸!”
平白无故让人下地狱,下了还不打算再放出来,可不就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当年用了人家的命给地府挡了一次灾,无意将人送上了巅峰,就想给新发育的猛兽套上笼头……
月戎呵呵笑,承了这个称呼,道:“注意你的态度!老子也是为了众生好,要不是你们都指望不上,我至于这样?”
楚江王哼了声,根本不信。
月戎会为了众生尽心尽力?屁!他只会为了那个包子劳心劳力,哪怕这次怎么看都是立场为公,但楚江王心里就有一个坚信不疑的念头月戎是要给包子一个交代!
月戎携着莲涅的本体迈入通道,彻底不见。
楚江王的身形也在海浪落下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海水又泛起一阵一阵的波涛,那些灵力碰撞造成的破坏都沉在了海水底下,谁都看不见。
月色凄迷的照在天上,将海岸照的一片静谧,似乎一切都未发生。
……
“先喝口茶,正宗的凤凰单枞,能护肝明目,正适合大量运动后做消遣。”
苏毓秀捧着一只清秀的灰色瓷盏,指尖莹白如玉,将茶递到了白唐面前。
热气腾腾,茶香沁鼻。
哪怕白唐原本并不觉得如何冷,也不自觉的接过茶,道:“谢谢啊。”转手就将茶杯抵上了墨赦的唇,“墨墨,喝口水,这茶灵气足,你能喝。”
墨赦身上的黑白莲花已经碗口大,几乎将他全身都覆盖住了,过度的灵力输出让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有种死人样的煞白。
白唐面上不显,心里却已将那楚江王来回骂了好几遭,只觉那也是个不靠谱的。
墨赦神志似乎都有些不清醒,迷糊的就张了口,将苏毓秀特意寻来的养神静气的灵茶水喝了下去。
“呦,这茶闻着香。”楚江王的声音突兀的在半空响起,下一秒,那人就凭空出现,捞着那还放在红泥小火炉上慢慢烹着的茶壶,轻嗅了一口,又抄过一只倒扣着的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温度太高,再凉十分钟喝才好,刚好够给老范动完刀!”
白唐识相的让到一边,楚江王就撸起袖子,在墨赦身上自上而下那么一捋,就将一朵黑白莲花摘下来。
看起来……有些简单。
但白唐看见了他手指超越人眼极限的快速震动,那是在不断的调整角度和力度,将深植入墨赦体内的根丝也抽干净。
楚江王认认真真的干活,房间里一时只有那小火炉上火焰微微的噼啪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邀请你下地狱
白唐也紧张的看着,生怕出现什么纰漏。
楚江王手很稳,那张有些清秀的脸上却是一派凝重,等十三朵都摘了下来,他才轻松的一笑,手上不自觉浸出的汗也忽的干了。
白唐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上前去扒拉墨赦的眼皮,急道:“墨墨?”
楚江王抬手打了个响指,房间里就出现一把铺着精美皮绒的黑色椅子,他老神在在的往椅子上一坐,手里也已捧了那杯放了十分钟的温茶,道:“放心,睡一觉就好了,啧,被这十三朵小花差不多把灵力吸收一空,现在要能醒着就奇怪了。”
白唐哦了声,微微放下心,桃花眼一转,就充满了盈盈笑意,对楚江王道:“多谢楚江王出手啦,不过晚上那一场架运动量忒大,您老人家不急着走吧?再这里多歇一会,养养神。”
毕竟人还没醒呢,哪怕现在看着没问题,白唐也总有疑虑,先把这治病的人留下再说。
楚江王在世上活了千年,早已人老成精,心里对面前这些人的心思都看了差不多八成,也微微一笑,道:“一句谢谢可不够诚心。”
白唐挑眉,道:“怎么说?”
楚江王抿了口茶,眼中有通透的光,开门见山道:“请我喝酒吧地狱的酒。”
白唐若有所思的想了下,道:“月戎的意思?”
楚江王卖队友卖的十分痛快,道:“不错。”
白唐看了眼苏毓秀,似乎在想这些事她适不适合听,一转眼,就看见那漂亮的像星辰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奶茶色的猫,眼睛也猫一样睁的大大的,见白唐看她,还笑了下,体贴道:“需要我回避?”
白唐还未及说话,却听她已十分自然的道:“就算我出去了,你们说话我也听的见的,不如就算了吧。”
白唐:“……掉马甲之后就这么不收敛了吗?!”
苏毓秀含笑看他,不说话。
倒是那楚江王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大抵还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悠然开口,道:“又没什么不能外传的机密,咱们就是聊聊天。”
苏毓秀不置可否的笑了下,安抚那只在她腿上瑟瑟发抖的奶茶色毛团子。
白唐选择性的忽略了她,看向楚江王,道:“不是我黑地府,你们地府忒坑了,没有能吸引我的地方,不去。”
“唔……地府现在才是千年难遇的盛景,毕竟能让地府重建的大事可不是年年都发生,有的人死一百回都看不见一次。”
“看起来不是强制啊,不去!”
楚江王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道:“现在不去,总会有去的一天,不急。”
地府现在还正乱着,连月戎说让白唐去地府都没抱几分希望,只是试探他的态度。
楚江王心里自然清楚这一点,也就随口跟白唐一提,不甚在意,也不打算用强,毕竟地府现在自身就是个大漏斗,捉那些外逃的鬼都嫌人少,没必要再给自己拉个强敌。
但等地府稳定下来,那就不一定了。
白唐就笑,道:“那就到时候再说。”
他早就知道会
有这一天,当年还在地府的时候,墨赦就告诉他地府不会放任屠灵那种级别的神器在外面逍遥,定然会在地府稳定后将屠灵收归地府。
但现在白唐和屠灵是真正的休戚与共,白唐自身也拥有了绝对实力,这点从他方才对战地府最强疯府君就能看出那是跟他们都没差多少的绝对实力。
这样的人,加上能翻天覆地的可进化神器,地府怎么可能安心让他在外面欢快的蹦?
楚江王看向白唐,只见那青年一派轻松神色,半分没因为他的话有不快,桃花眼里是全然明净的颜色,黑白分明,仿佛半点阴霾都装不下的干净。
不由就想到了曾经的老朋友,顿时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视线又再在白唐脸上停留了一下,才看向躺在床上的墨赦,突然开口,道:“你跟老范关系不错啊,地府还明令规定来着,不让鬼差跟生人走的太近,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犯过禁,你两怎么勾搭上的?”
白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鬼的时候,笑道:“因为我帅啊。”
其实是因为墨赦心软,哪怕他面上的冰霜再厚,剥开了,那里面的夹心也是云一样的绵软,还是甜的。
楚江王看怪物一样看了他眼,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自夸的话,继而又是一笑,道:“这点倒是不像他。”
“嗯?”
楚江王道:“知道黑白无常吧?他之前有个形影不离的搭档,叫谢必安,也有一双桃花眼,啧,不是个好东西。”
白唐看向他,敏感的察觉出了一点东西,却还是笑道:“白无常啊,鼎鼎大名的和善人,怎么说你们都是同僚,趁人不在就开口黑,不地道啊。”
楚江王哈哈笑,道:“要是他听见你这话,怕是自己先得笑死,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不是好东西,还和善?哈哈哈别逗了,那王八蛋当年干了多少混账事,他自己怕都不记得,不过你倒可以问问老范,毕竟他总是被连累受罚,兴许记的清楚些。”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可能不高兴告诉你。”
墨赦还没有要清醒的意思,白唐就大了胆子,凑过头去,露出八卦的表情,道:“为什么啊?说起来也奇怪,我跟墨神也不少日子了,怎么从没见过那位白无常大人,传说里他两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啊。”
他说着话,手却不自觉的按上胸口,感觉心里有些说不清的不舒服,压的他有些闷。
楚江王道:“老谢啊,那王八蛋当然不能出现了,”他瞥了白唐一眼,似有所指的道,“他还在替老范背锅呢,呵呵,他们两的感情,讲真的,我看怎么都有点基,基你懂吧,两个人同进同出了几百年,要跟我说没点啥,我打死都”
“八卦也要挑重点的吧,你到底会不会?”白唐打断他,“重点是那位老爷他去哪儿了?”
一旁的苏毓秀抬起了脸,眼睛里有莫测的光闪动,手指轻微的抚摸着手上的杯盏,静静的听那楚江王说话。
“他啊……”楚江王诡异的笑了下,道:“从来不犯错的老范之前犯了滔天大错,他代替他赎罪呢。”
他手
肘撑着椅子边缘,将脸凑近了白唐,轻声道:“我其实还蛮好奇的,如果是你,白唐,你会为了老范做到哪一步?”
“不可能!”白唐几乎下意识反驳,“墨神会犯错?他那种人只会让别人犯错,他自己绝不可能犯错,瞎说也要靠点谱啊。”
在那两人都不曾注意的地方,苏毓秀眼睛闪烁了下,将目光投向了怀中那只瞎眼的猫身上,长而卷翘的睫毛覆盖住眼睛里不明的霜雪。
可能的,她想,在那个人身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楚江王也不多说,坐直了身体,脸上重又挂上漫不经心的笑,仿佛刚才那深不可测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道:“信不信随你,不过这都是地府秘辛,要不是看在你这次帮了我们的份上,八卦都不找你!”
白唐撇嘴,绕开话题,道:“不是说睡一觉就没事了吗?墨神怎么还不醒?睡了三个小时了都。”
楚江王噗嗤笑了下,眼睛里含了些白唐看不懂的东西,手掌又在墨赦额头一抚,道:“三分钟,再不醒我跟你姓。”
他将自己的一分灵力度给了墨赦,不够他完全恢复,但却能足他从虚弱中苏醒过来。
果然,他手刚撤下,墨赦便刷的睁开眼睛,只是那双清浅如琉璃的眼睛里还有未曾褪去的水雾,有些润润的莹亮,似乎哭过一样。
白唐只觉心头一跳,身体比心动的更快,一下就到了墨赦身边,道:“墨神?怎么样?”
墨赦恢复的极快,眼睛微微下垂,再抬起时,已然又是一片淡然生硬的模样。
他道:“没事。”又转眼看向楚江王,“多谢楚府君。”
楚江王摆手,道:“都是熟人,嘿,你这个也算工伤,回去可以找月戎给你申请补偿,咳,咱们地府是很公道的。”
墨赦:“……”这种话你自己相信吗?!
楚江王脸皮较厚,对墨赦眼神里的无声逼问视而不见,只曲指敲了敲木椅扶手,道:“你人也醒了,那莲涅我们也捉回去了,我也该回去了。”
方才几句话就试出了他想要的东西白唐不是无鞍的野马,他头上带着马辔头,绳索就在老范手里。
就跟当年的谢必安一样,哪怕再癫狂再背逆,终归心里是有羁绊的,有了羁绊,危险系数就会直线下降。
楚江王又看了一眼苏毓秀,这也是个难缠人物,但她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就不知她的马辔头是不是也牢牢的套在头上,绳索也是不是在别人手里。
想着这些,他面上的笑容更深刻了些,人也转瞬消失在房间里。
……
屋子寂静的有些古怪,茶香隐隐间,有些不着痕迹的沉默突兀的在房间里蔓延。
他们都不需要睡眠,因此面对面时连避开的借口都没有。
墨赦和白唐依然靠的很近,隐然是个团体,苏毓秀自己在一旁跪坐着烹茶。
墨赦的眼睛一直盯着苏毓秀,看她慢条斯理的给白唐倒茶,再慢条斯理的拨弄那红泥小火炉,嘴唇有些发白,神色里是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救救我们
白唐也打量着苏毓秀,之前心神被别的事占了,也没来的及追根究底,此刻才有点回过味儿来。
苏毓秀也看着那边靠在一起的黑白两道人影,有些恍惚的模样。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室内一片静谧。
良久,窗外的风骤然厉了起来,吹的树叶摇晃不止,发出有些大的声响。
白唐被那声音惊回了神,轻轻挑唇,笑道:“苏大美女啊,你可真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让人吃惊啊。”
苏毓秀也笑,笑的娇俏艳丽,道:“我就知道你得大吃一惊!怎么样,我厉害吧?”
模样像极了做对作业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姑娘。
但她不是小姑娘,白唐也不是老师。
白唐脑子里后知后觉的浮出很多事,但原本还有些想质问的心思却渐渐淡了没什么可问的,隐藏实力在他身边,她的目的全无遮掩,明明白白。
连以往那些看似无脑的行为也全有了解释,那都是有实力做后盾的正常泡妞策略!
于是他只笑着道:“厉害厉害!现在这世界上厉鬼横行,你这么厉害是件好事,起码没鬼敢靠近你!以后要是不做明星了,还能开班授课教徒弟!”
没有一句质问,苏毓秀不由有些诧异,却已本能的顺着他的话往下,道:“那你做我徒弟!一对一专业授课哦!还包吃包住有五险!”
白唐只当她说笑,也跟人瞎贫了两句,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天亮啦,我们还有事,就先走啦,改天再一起吃饭。”
他和墨赦一起站起身,自始至终都含着笑,什么都没问。
苏毓秀道:“你欠我一条,不,两条命,要记住呀。”
白唐愤愤道:“……你这是公然讹诈!”
苏毓秀坦然道:“不要否认,昨晚是我救了你,嗯,顺道也救了你身边的人,”她仰起头,神情里是小儿女的狡黠天真,弯着唇角, 笑嘻嘻的,“他的人情我不要,但我又不能吃亏,那就只好算在你头上了呀!”
“……”这账还能这么算?这是什么神仙算法?他磨牙道,“那三太子他们的账你也要算我头上?”
苏毓秀还认真的想了想,才灿然一笑,道:“谁稀罕他们的人情,就算我让你背他们的账,你也不愿意啊!”
那当然不愿意!他又不是冤大头!救命之恩那么好还的吗?!
墨赦却突然开口道:“他不欠你!我欠你的,以后会还你!”
苏毓秀道:“我说过了,不想要你的人情,得他还。”她偏头看向墨赦,眸色清冷,声音甜腻,“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的命拿回去?反正也没什么用啊。”
继而却又忽的一笑,转脸看向白唐,耍赖道:“我不管,你不答应帮他还,我就杀了他!他肯定打不过我!”
白唐被这玩笑似的话弄的有些无语,只好道:“行行行,欠你的,你别乱来。”
苏毓秀娇娇的仰起头,道:“白小唐,我这次为什么来凤羽?”
白唐被这一问弄的更加莫名其
妙,脱口就道:“我怎么知道?”
苏毓秀微偏过头,嘴角是狡黠的笑,猫一样缩在那矮几前,美到窒息的脸上是夹杂着甜蜜的嫌弃,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她眸子弯如新月,眼珠在瞳孔里水灵灵的转动,欲语还休。
白唐懂没懂还不知道,墨赦却看不下去,他拍了下白唐的后背,道:“刘信真还捆着。”
所以要快点走,不要在这里磨叽。
白唐瞥了他一眼,就笑嘻嘻道:“嗯嗯,走走。”
墨赦理所当然的和他并肩而行,却在走出那扇门时,停下脚步,声音冷冷的,道:“听我一句劝,莫做让他后悔的事。”
话音落下,他也迈步随着白唐走了出去。
苏毓秀干脆的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要捕猎,总不能把猎物逼的太紧,吓的永远躲起来就不好了。”
在她眼里,白唐就像一只完全野生的豹子,处处都透着机灵野性,需要极小心极小心的靠近,因为一有点风吹草动,那双听力灵敏的毛耳朵立马就会翕动,然后那只豹子就会远远躲开,哪怕以后她手里再拿着诱人的饵,小猎豹也只会懒散的趴在隐蔽的草丛里,一点头都不冒。
或者说,他躲在另一个更早找到他的饲养人身边,怎么骗都骗不过来。
除非,是用感情把他钓过来。
苏毓秀轻微的笑着,想,已经在小猎豹的心里埋下了前世今生的种子,此次又用行动告诉他她是可以与他站在同一高度的人。
那个皮毛都是阳光味道的小猎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总归会有点涟漪。
她不着急,在接下来那样动荡的岁月里,她有的是机会跟他并肩而战,并将那小小的涟漪在他心底放大。
慢慢来,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用急,急不得,她想。
……
天色已经暗了又亮,亮了又黑,距离海上那场看不见的风暴已过去两天。
凤羽城里一片萧条,还未散尽的血腥还浮动在空气里,哪怕明面上并没有几具尸体。
但那些墙壁上的刀痕,路面被砸裂的纹路,还有那些车玻璃上的蜘蛛纹,医院里成倍增加的伤患……等等,无一不说明这座城市曾覆盖在怎样的阴霾下。
而其中改变最大的,就是位于郊区的那一片光老宅本家就占地近三百亩的陈家,那处宅子已没几个活人,大多都在莲涅第一次在辰川出现的那晚被吸干了灵力,甚至连生机也被剥夺,死了个干净。
此刻还活着的,也只剩下几个孱弱的子弟,他们甚至不是陈家最核心的精英,那些分散在其他地方的精英,都被已老死榻上的家主严命不许回来。
不回来,陈家就一息尚存,香火不灭,陈家库存里的那些千年传承,就足够他们东山再起。
所以,现在在陈家庭院里守着的,除了一个稍微能说上话的陈然,其他也都是最普通的人。
那院子里现在跪了一地的人,有老幼,有妇孺,还有青壮年和小孩,呼啦啦几乎跪满了整个庭院。
“求您了,陈先生,您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死!”
“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您神通广大,您是活神仙啊,您不能不管我们啊!”
“我们给您磕头了,陈先生,您要为我们作主啊,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那些痛哭流涕的哀求声在偌大的陈家宅院里格外刺耳,也格外悲痛。
陈然今年才二十七,但此刻他的面目已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手里还拿着抹布,显然在这些人涌进来之前,他正带领着还活着的陈家人打扫卫生。
那看不清泸海的两天过去,一直笼罩在凤羽上空的那股邪恶力量就骤然一轻,普通人感觉还不明显,但对这些已在修炼途中前行一段路的修道者而言,那感觉却无比清晰。
但空气里那种怨毒而疯狂的气息却还未停止,依然时刻浸透着人类的心。
陈然面上全无表情,对于跪在他面前的这些人也没生出什么同情的心思来,说到底,也都是在那段时间里犯过罪的人,谁又能干净多少。
但他心里并不好受,因为他现在不是不想庇护他们,而是做不到。
他说:“你们起来吧,陈家……做不了这个主,也救不了你们。”
那跪在组前面的是个干巴巴的瘦老头,脸颊都凹陷下去,下巴上有凌乱的一小撮胡子,闻言立马大放悲声,哭道:“陈先生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陈家是咱们凤羽的保护神,现在这世道,我们只有靠着你们才能活啊,你不能不给我们活路啊。”
“……呜呜呜……陈先生,我儿子才八岁,他才那么小,你救救他吧……”
“……您再不管,凤羽城里的人都要死绝了……”
陈然看着底下那些哭嚎的人,攥紧了手中的抹布,淡淡道:“陈家是什么样子你们也都看见了,我们帮不了你们……这是所有人的灾难。”
那老人蓦然抬头,翻脸就骂道:“你不是还在吗?你们是修道的,有本事的,你们还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保护我们?你们就是拍死!自私!”
人性里的自私再一次显露无疑,求而不得,于是愤而怒骂,比谁都凶狠。
一人带头,便又有树人群起而攻之。
就连平时冷静的那些人也忽而暴怒,愤愤站起来指责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明明有能力,却一直见死不救,你出去看看,陈先生,你出去看看,凤羽城里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不止是凤羽,再过去点的浔阳、溧阳、沧州、廊坊……你去看一眼,看看那里面的尸骨堆积的有多高!”
“说什么清理垃圾……他们在杀人啊,那都是人命啊,你去看看!”
“……辰川不是陈家的吗?你们怎么能不管?”
“……”
陈然手轻微的抖了下,心里却偏不由自主的起了偏激的念头就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垃圾?
心里的阴暗面被激发出来,在那不见天日的几天里做了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却全然没有反悔的意思,就算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人收拾残局的手段暴戾了些,但他居然能理解。
第一百八十章 垃圾清理
大概是他心里的那些黑暗也被牵引出来了吧,如同脱笼的猛兽,一旦放出,就再收不回去。
那些人还在絮絮叨叨,陈然沉默的听着,良久,看那些群情激愤的人都慢慢闭了嘴,他才抽着嘴角冷笑了下,道:“那又怎么样?”
看起来有些威望的老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他,又用痛心疾首的口吻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你没良心……”
陈然将手中的抹布狠狠砸进盆里,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数?都滚!陈家没收你们保护费,没那个义务帮你们送死!”
“你,你好狠心啊……”那群人里一个女人指着陈然哭叫,“你不管我们,就是让我们去死啊……”
“现在赶我们出去,还不是要被那些魔鬼杀死,我们不走,不走!”
“对!我们不能走!这里地方这么大,我们就呆在这里……”
空气里还躁动着蛊惑人心的黑暗力量,这些又都是被放出心底黑暗野兽的人,这时全都是最丑恶的样子,死气白咧的不肯离开,甚至嚷嚷着就要闯到陈然后面的宅子里去。
场面一时混乱,尘土喧嚣直上。
高高立在半空的人右手握成空拳抵在唇边,唇角露出嘲讽的笑,自语道:“跑了又能怎么样,垃圾,到了哪里都是垃圾。”
底下林木掩映的院落里,那约莫有五六十的人还在吵闹,声音很大。
那穿着一袭灰色西装的男人看了一眼已被那些人团团围住,甚至有被殴打迹象的“陈先生”,眼底是漠不关心的寒霜,手轻微的一勾, 底下那一片地区就出现了浓稠的白雾。
只一个眨眼,那些人就都先后倒在地上,眉心均有白色光点一样的东西朝着四方散去,却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打手笼罩住一样,怎么也飞不出去,只能徒劳的向着天空挣扎而去,尽数没入那男人手中、
男人手中是一只巴掌大的蓝釉透明瓶子,此刻那小瓶子的底部已有了一小层阴影,似乎里面装着的魂魄精魄也只能将这瓶子里存点东西。
男人又拿那瓶子晃了晃,为里面寥寥无几的灵魂暗暗叹气,“收了这么久,也才这么点。”
底下人还是那么自私,这些天他已经看过了不少,就借着那一点黑暗的由头,做尽了荒唐暴虐的事。
网上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永夜,对!那些在地狱那人的精神浸染下不能坚守本心的人,都陷入了没有阳光的黑暗里,永远。
“咦?”突的,站在高空的人侧了侧身,似乎在风里听见了什么,立马就挥手驱散了底下的白雾,身形也瞬间消失。
而那白雾散去的地方也渐渐露出原本的样子,但见树还是树,屋子也还是屋子,但片刻前还脸红脖子粗的人却都委顿在地上,一地的的死气沉沉。
……
“……已经解决了,啊,对!……不会再出来了!”白唐开着车,还在认真的同人打电话。
墨赦此次似乎有些灵力耗损过度,就靠在副驾驶位上,闭
着双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白汤圆这次表现不错,白唐就做主给它开了零食库,这会正盘在墨赦腿上吃小米锅巴,咬的嘎吱嘎吱响。
白唐的车开的很稳,眼角无意一瞥,就瞥见了脸上落满阳光的墨赦,不由就放慢了车速。
电话那头的人是向东,也是最先发现辰川这地方气场变化的,上面早在让那些大师都往回撤,准备执行第二套计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白唐的那只腕表一直没退出辰川,反而还停留在凤羽城里。
他们密切的通过白唐手上的腕表监控着他的动向,也将他传回去的信息进行综合分析,但在三天前的夜里,白唐那只腕表里的信号就无论如何都监听不到,连用道法构建的通道也似被什么切断,一切都成了空白。
那三天里,他们组织了敢死队进入那奇怪气场笼罩的辰川,但那些人往往都发了疯,是的,若不是发了疯,绝对干不出那些事。
向东他们看见那些人腕表里传回来的视频时,立马就将凤羽城 相邻的那些城市都划为了危险八级,到现在,辰川的对外交通也没开放,四面都还守着国家的军队。
在那看似正常实际完全抓瞎的三天里,向东等人几乎被本能的就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还停留在凤羽里的刘信真和白唐身上。
但直到几个小时前,他们又接到了白唐腕表上的信息。
于是白唐理所当然的跟他们通了个气,将辰川那晚的事都简明扼要的说了,只是没提是地府府君上来搞的事,只推说是一个修为超强的地府凶兽。
地府在人类心里还是公正的代表,十八阎罗审世界善恶,掌是非因果,他不想让这种观念也这么快的崩毁。
“……后遗症肯定有啊,这种精神感染没那么容易散掉,现在有个牛人用大道法将辰川地区圈了起来,不然那种疯狂情绪会不断往外扩散……”
“补救?嗯,当然有必要,不过要本心坚定的人才能来,用净化一类的咒慢慢清洗吧……不过我说句认真的,这地方看着山清水秀,也没什么天崩地裂,但比任何地方都凶险,空气里都是黑暗的毒,专门污染人心的……”
白唐声音清朗,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此刻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却已然透着朝气,仿佛连声音里也沾了阳光也似。
阳光从高空倾洒而下,将前路照耀的一片光明,青年的手指搭在黑色的方向盘上,有一种干净的透明感。
那张帅气阳光的脸上挂着笑,还在跟向东交代他知道的消息,将能想到的危险都仔仔细细的说给对方听。
这是个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是该活在阳光下的人,那双桃花眼里合该没有黑暗,不背负任何东西,只盛满星光和笑容就够了。
墨赦闭着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很久之前。
大概真的是很久之前了,久远到他都记不清具体的年月了,只依稀想起自己又被连累扣发工资了。
那时他身边还跟着谢必安。
谢必安,名字叫必安,但实在不是个能安分的人,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了,那时候他们的官服还是标准的黑白配,他一身黑,他一身白,他的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谢必安的帽子上却写着“一见生财”,他身上会穿纯黑滚白边的官袍,腰间缠着凶煞的锁魂链,谢必安本也该是穿规定的纯白滚黑边官袍,腰间别着那根戾气丛生的哭丧棒,该是一派威严的。
但谢必安从没将那官袍穿的正经,那衣袍上配的腰封总是松松垮垮,连带着那身严谨的官袍都有了四分不羁的味道,加上那总是被他玲在手里当棍子甩来甩去的哭丧棒,活脱脱就是要街上打架滋事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
但这小流氓脸长的好,还有一双讨喜的桃花眼,见着上司是严谨正经的桃花眼,见着同僚就是满眼戏谑、眸中含戏的桃花眼,见着拘捕对象就是杀气四溢、铁血无情的桃花眼,见着地府合法居民就又是春风化雨、问询和气的桃花眼。
所以他如鱼得水,在地府混的风生水起,连带他也成了地府的名人,虽然他们十大阴帅本来就有名,但因为谢必安,他们成了十大阴帅中最有名的两位。
而在那一战前,他和他是最要好的兄弟,也是最默契的搭档。范无救与谢必安,是地府里最凶名赫赫的鬼差,不管是实力还是业绩,都让其他同僚难以望其项背。
他们都说黑白无常是合该做搭档的,性格互补能力也互补,一个性子冷厉酷烈一个温和儒雅八面玲珑,一个擅长拘魂锁魂一个擅长寻魂定踪。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
这句话,就是他们两人领着底下一群小鬼差拼出来的,那是最高的赞誉。
凡是在判官发下的生死簿拓本上被划了名字的,任它是修道大佬。还是王侯将相,一条锁魂链,一根哭丧棒,就能让魂归地府,半刻时间都不会耽误。
就连最唠叨繁琐的第六府君,对着他两每年的业绩,也没脸昧着良心说一句不好。
那时候范无救最大的苦恼,大抵都来自他的搭档,来自于谢必安。
谢必安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人,他不仅自己不安分,还喜欢带着范无救不安分。
他自己把官服穿的不正经,就总也想办法将自己穿的整整齐齐的的官服也扯出吊儿郎当的神色,说这是他们两的标志,说衣服穿的不那么严肃,他们才显得更邪气,能更镇住拘魂对象。
后来,他们被月戎以影响地府形象的理由扣了一年俸禄,谢必安还不服的跟月戎理论,想改变地府鬼民的穿衣风格,他说他们应该根据自己气质选择穿衣风格,还说他两就适合这种邪魅的风格。
但月戎说,他们那样穿没有邪魅的感觉,只有色气的感觉!
谢必安就哈哈的笑,哪怕被扣了工资,那双桃花眼里也没半点阴霾,还笑的十分得意,问月戎是不是嫉妒……
谢必安是个穷鬼,他总是没钱的,哪怕十大阴帅薪水都不低,他也总是厚着脸皮问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