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或死
听到傅尔丹的怒吼声,几个还在往后跑的八旗兵丁脸色涨红,他们不是寻常的绿营,他们是吃惯了铁庄稼的八旗汉子,若是就这么跑回去,如何去见族里的亲朋?
一名帽檐上带着血污的蓝翎长狠狠咬了咬牙,“众位兄弟,若是这么跑了,也没个活路,咱们不如拼了吧!”话音刚落,便返身想着复汉军阵型扑去,只是在奔跑的途中,被复汉军再一次的齐射集中了腰部,就此便倒了下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身后有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卒,开始朝着复汉军的阵型猛冲了过去,而复汉军排成三列阵型,正在进行一轮轮的齐射,尽管命中率不高,可是这一轮轮下来,发射出来的弹丸也击倒了大量的清军。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清军发起了决死冲击,宁渝不由得赞叹道:“果然是八旗劲旅,不能同寻常的绿营相提并论,比起荆州八旗也远远超出几分勇气。我此时倒想起了,那康熙皇帝率领的五万京营八旗,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宇治景有伤在身,虽然已经在武昌休养了许久,可是依然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他摇了摇头,轻蔑道:“勇虽勇矣,可惜那傅尔丹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如此用血肉堆出来的道路,又能走多远?”
宁渝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这个傅尔丹是个什么德行,在后世这位名将看似勇猛无匹,可是性子急躁冒进,他指挥的和通泊之战,接连折损了定寿、素图、马尔齐、永国、觉罗海兰、岱豪、查弼纳、巴赛、达福、马尔萨、舒楞额等将领,出战时的两万四千余人的大军,到最后仅仅只有两千人活着回来,差点把雍正给气吐血。
正说着话的当口,清军终于冒着巨大的伤亡,冲到了复汉军七十步的距离,持着弓箭还有火枪开始发射,这一通下来,虽然也给复汉军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可由于复汉军的射速远远超过清军,因此双方的损伤根本不成正比。
随着大量清军的身亡倒地,傅尔丹便干脆带着人一起向前发起冲锋,打算利用肉搏的优势来换命,对于此时的清军而言,他们的人数依然远远超过复汉军的士卒,因此即便是一命换一命,清军也是赚的。
眼看着清军不避生死,就这么直直往阵前冲来,宁渝也十分果断,号令全军上好刺刀,等待着刀锋碰撞的一刻。
到了这个时候,傅尔丹才发现自己之前趁夜攻城的举动有多么愚蠢,因为当时攻城时率领的士兵,都是目前清军最精锐的一部分人,这一批人白白死在了城墙下,也导致此事清军的肉搏能力大大降低。
一千余名持着刺刀的复汉军可不同于寻常,他们原本都是当下最精锐的一批人,此时对上清军,势如破竹一般,直接压着两千多的清军打,他们被这样的攻击给直接给打蒙了,也被打崩了,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飞速流逝着。
各营蓝翎长战死、翼长战死、翎长战死,甚至是佐领都在战死,这些消息不断冲击着傅尔丹的神经,他望着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的清军将佐们,望着那些还在浴血奋战的清军士卒,却再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孤注一掷,孤注一掷啊!”
这是他傅尔丹的选择,可未尝不是其他清军的选择,从一开始踏入幕阜山开始,他们的命就已经不再由他们自己决定了。
厮杀在武昌城下声震十里,惹得不少武昌的百姓猜测,由于城墙上已经被下了严令,也严禁百姓进出,因此看不到战场上的形式,可仅仅通过复汉军的呐喊声,似乎也能得到一个结论。
那就是复汉军赢了!
有好事者还煞有其事向周围的百姓谈论道:“要我说,此战世子殿下必胜!我军的声音浑厚有力,而清军的声音稀疏暗弱,这一听便能分出高下来!”
众人便纷纷道彩,他们可是由衷地希望复汉军赢,因为这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以清军的德行,若是打进城来,怕是全城上下百姓都得跟着遭殃。
反而是复汉军,却让武昌乃至于整个湖广的百姓都感叹,这全天下就没见过这样的军队,若说秋毫无犯倒也不见得,可是在军纪严整上,纵然比不上岳家军,可也是戚家军这一等级的,对于百姓而言,这等不扰民的军队,放哪找去?
当然,之所以复汉军的军纪如此严明,跟宁渝的多重手段有很大的关系,从一开始复汉军立军之初,便是湖广的子弟兵组成,大家伙自然也不会去祸害乡亲。
后来随着复汉军讲武堂和军官轮训制度的建立,大量复汉军的中低层官兵都经历了讲武堂的培训,而培训的内容里,军纪又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因此在这些官兵心里也竖起了一道警戒线,那就是复汉军决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军纪。
为了达到警示人心这一点,复汉军每次攻下城池之后,都会派出军纪处,带领军纪队在城内严防死守,若是有人敢趁此机会敢行不轨事,无论他是什么人,都会用人头来祭旗。
“复汉军的荣耀不容玷污!”
这是宁渝每次战前都会提起的一句话,在他的心里,目前的复汉军之所以能够无往而不利,跟百姓的支持是有很大的关系的,若是放纵军纪败坏,最终只会让复汉军自食苦果。
当然为了让士卒们心满意足,复汉军在军饷和田地方面都会显得十分大方,派发出去的军功田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亩,要知道现在整个复汉军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万人,因此人人田地都十分丰厚,这也让复汉军的士卒们更加用心用命。
战场上的厮杀依然在继续着,只是在复汉军的重压之下,清军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们无法再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大量的溃兵甚至连跑都跑不动了,直接丢下了刀枪圆盾,往地上一躺。
复汉军士兵则持着刺刀,一路追击,并且直接占领了清军的营寨,到了这一步,傅尔丹已经失去了任何的可能,他望着四周的复汉军士兵朝着己方威逼而来,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便想着拔剑自杀,只是他的这个想法还没有实现,复汉军士兵们便一拥而上,将傅尔丹给活捉了。
“傅尔丹已束手就擒!我军大胜!”
胜利的消息很快便在武昌城内疯传,人人欢欣鼓舞,甚至还有人当街燃起了爆竹,以庆祝这一欢欣时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怒火攻心
“启禀皇上,闽浙总督满保传来了消息,朱一贵已克全台,南澳总兵蓝廷珍战死,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退守澎湖......朱逆已不可制,请朝廷速速派去援军!”
张廷玉满脸是汗,如今战事不利,他内心多少有了几分紧张,除了这眼下的原因以外,更多的是康熙皇帝的脾气越发的喜怒无常。
任何一个人在他生命的末期时,往往都会出现一些反常,这些反常的举动或许会被立法道德所束缚,也无法造成更多的损失,可是对于大清国的皇帝而言,却绝非寻常。
特别是昨天湖北还传来了消息,傅尔丹全军覆没,他本人失手被擒,这一消息几乎让康熙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变得越发暴戾,动辄便将人打死了之,这让张廷玉都有些战战兢兢。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张廷玉在内心念叨,这是他的做官秘诀,更是深知在这个阶段,若是出言不当,所造成的后果,是他所无法承担的,因此除了原原本本念了满保的折子,便再无其他举动。
就在张廷玉准备迎接康熙的怒火时,这个老人却出乎意料地变得十分平静,他仅仅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张廷玉退下了。
康熙从来都没有把朱一贵放在眼里,相对于复汉军而言,因为朱一贵无论再怎么蹦跶,顶多也就是一个明郑的盘子,当年能灭明一次,现如今自然也能灭第二次。
可眼下真正的威胁复汉军,却表现得让康熙都为之震惊。就在二十三万清军合围之际,对方却如同下棋的老手一般,利用清军内部的臃肿和笨重,抢先打出了一片天地,先后消灭了杨琳的四万两广大军和东面的十万清军,就连自己颇为看重的年轻才俊傅尔丹,也不过是将长剑递到复汉军胸前一寸,便被打落了下来。
后起之秀啊!
康熙发自内心的称赞对方的那个少将军宁渝,在他看来此人颇具太宗遗风,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对手,就连年轻时候的自己,恐怕都难以比拟。
这不是康熙涨对手的威风,实在是因为这宁渝的所做作为如同羚羊挂角一般,初看不过如此,可是招招都奔着自己的破绽打,硬生生把这仗的局面给逆转了过来。
眼下的白莲教、朱一贵,都仅仅让康熙有些肉痛,可复汉军的发展却让他揪心,来自湖北的消息和台湾的消息,就像两只碾盘一般,将他的那些当圣君的小心思,给一一碾成了碎末末。这让康熙彻夜未眠,甚至都有几分呕心沥血的感觉。
与此同时,上千里外的紫禁城里,也得到了前些日子九江的战报消息,当得知雍吉纳的五万大军被歼灭之后,这一消息几乎让整个紫禁城都有些噤若寒蝉。
雍亲王府里此时灯火通明,雍亲王胤禛正在跟十三阿哥胤祥对弈,只是棋子一直在手中翻来倒去,却迟迟没有落到棋盘上,整个人的心思几乎都已经不在棋盘上了。
“四哥,眼下湖广战场上失利也不过一时,皇阿玛的十万大军可还在湖广呢,再加上年总督的五万人马,纵使攻不下武昌,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话的这位正是十三阿哥胤祥,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显得跟五十岁的小老头一样,他眉眼里的那份沧桑与落寞,几乎是刻在了脸上。
胤禛向来跟十三阿哥胤祥亲近,特别是前些年老十三受到废太子案牵连,一下子便从康熙眼前的当红阿哥落了个几乎被圈禁的下场,在那些日子里,胤禛顶着宫里的压力,没少接济自家这位弟弟,因此两家走的颇为近乎。
“十三弟啊,你又不是不清楚,皇阿玛的身子骨虽说健朗,可毕竟年岁大了,再加上在外奔波劳顿,四哥是真的怕皇阿玛在前线弄个好歹来。”
胤禛对于十三阿哥胤祥的信任是历来就有的,因此一些犯忌讳的话,也就大胆吐露出来,说完后,眉眼里微微带着的那股焦虑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胤祥早年间受到的波折实在是太大,甚至都影响到了他的性格,从原先的豪爽直率变得多少有些谨言慎行,后来在八爷党倒台后,他还被康熙赐了贝子,从此以后就一直不怎么说话。
只是对于自家的这位四哥,胤祥是打心眼里感激,委实不愿看到再出现这样的场景,便婉言道:“前线有大军,也带了御医,其实四哥不用过于忧心皇阿玛。当下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四哥来做。”
“你是说火器营?”胤禛毕竟不是什么蠢人,一点就透。
“正是,皇阿玛在离开京师前,将火器营交给了四哥,就是希望四哥能够在火器上做些文章。特别是近来的战报,楚逆所依靠的不过是枪炮之利,可偏偏我大清眼下的火器陈旧落后,不堪大用,这才给了楚逆机会,眼下也是四哥的一个机会。”
胤禛点了点头,他将棋盘和成一团,不由得叹口气,“前些日子,我到火器营里上上下下都盘了一遍,却发现我大清如今的火器局面,实在是难以言说!”
“原先打噶尔丹,我大清的火枪火炮便已经落后于对方了,所用的火枪火炮炸膛者比比皆是,到如今没有半点长进不说,反而越发的没落,辛辛苦苦造出的百门子母炮,竟然只有四十余门可堪用!”
“若不是眼下工匠短缺,本王真想一刀刀活劈了他们!”
胤禛怒火攻心,不由得狠狠一拍桌子,却是将手指给弄伤了,流出了鲜血。只是他也不管那些血迹,就此坐着长长叹气。
胤祥心里一急,连忙叫了侍女过来进行上药包扎,等到一切弄完后,才低声道:“四哥,当下可不能急,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跟楚逆的这场仗,短时间内怕是平息不了,那四哥为了日后计,当下更应该多多隐忍。”
见胤祥意有所指,胤禛心里虽然如同明镜,可依然选择装糊涂,“眼下皇阿玛统领大军在湖广前线,平灭楚逆想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你四哥我能把眼下这摊子事给管好就不错了!”
“四哥,我老十三是什么样子的汉子,你也是清楚的。我老十三就说一句,四哥若是对日后那位置有意,老十三愿意鼎力相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岂有意乎?
听到胤祥如此表态,胤禛的神色一动,他手中翻腾的棋子停了下来,随后低声道:“十三,如今那个位子有多烫手,你难道还不清楚?”
胤祥急忙道:“正因为如此,四哥更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若是大局有变,四哥也能出来匡扶社稷,守护我大清啊!”
胤禛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若真的有这么一日,我自然会为皇阿玛分忧,做大事者岂能只顾自家祸福.....”
“十三弟,若真的有这么一日,还需多多仰仗你啊!”
“四哥,你我兄弟二人,无需多言。”
.......
二人相谈甚欢,便吩咐奴婢撤去了棋盘,上来几道好菜,搭配着绍兴的陈年花雕,便开始对饮。
“四哥执掌京师的火器营以来,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已经寻到了几个真正有本事的西人。”胤禛脸上微微有些自得。
“如今宫里倒有一些西人,如郎世宁等也算是颇为博学多识,只是这善于枪炮者似乎还没听说过。”胤祥在脑海里细细搜索了一圈,却没有丝毫所得,不由得多了几分纳闷。
胤禛笑了笑,“此人原先是李卫给我推荐的,名叫巴列维,据说是佛朗机人,原先就是他们那个国家的一名军官,据说对着枪炮也颇为熟悉,因此知道了此人后,我便以重金延请到火器营里,专心研制火器,以制造出更胜于楚逆的枪炮。”
“若真是如此,皇阿玛想必也会龙颜大悦,到时候四哥也可大展身手。”胤祥的脸上也露出笑,对于这位四哥他向来是极为佩服的。
正在二人欢笑之余,从门外走进来一名内侍,他的神色略微有几分凝重,望着胤祥多少有些迟疑。
胤禛挥挥手,“说吧,十三弟不妨事。”
内侍这才开口道:“南面传来了消息,傅尔丹进攻受挫,皇上十分震怒。”到这个时候,傅尔丹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到北方来。
“为何受挫?”胤禛眉头紧皱,根据之前探子的消息,傅尔丹已经攻下了咸宁,当时他还好生夸赞了傅尔丹一通,可转眼间就遇到这么个情况。
“据说楚逆在武昌城墙上放置了十几门火炮,威力颇大,而傅将军没有携带火炮,以至于几次攻城都损失惨重,可是楚逆却没有太大的伤亡.....”
胤禛脸色有些难看,喃喃道:“又是火炮.....嗨!”说完便转头对胤祥严肃道:“十三弟,我还要再去火器营瞧瞧,看看这新式火炮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了。”
胤祥点头应诺,低声道:“那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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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廷要拼命了,复汉军更要拼命。
在彻底解除了傅尔丹的威胁后,宁渝也没有丝毫停歇,他明白虽然眼下的肘腋之患已经被解除了,可不代表如今的武昌可以高枕无忧。
康熙的十万大军可还像一把剑一样,悬在了武昌的头顶,只要攻破了义阳三关,那么对于武昌而言,后面基本就无险可守了。到时候若仍然孤守武昌,恐怕迟早落个被攻灭的结果。
对此宁渝的打算就是继续坚持原先的对策,返回到九江的军内,然后率军攻破安庆,从而开始威胁清军的后路,只要拿下安庆,康熙心里恐怕就慌了。
宁渝在收拾好战场之后,安顿好了武昌城内的诸多事宜,便又率领四百多名亲卫准备返回九江军内,这一仗打傅尔丹虽然干净利落,可是复汉军的伤亡也达到了三百人左右,像宁渝的亲卫就足足损失了七十多人。
眼下的战争模式就是这样,光靠枪炮很难彻底解决清军,到最后难免还是需要肉搏来解决,当然这也跟眼下复汉军的装备有很大关系,在目前复汉军列装的火炮里,开花弹的数量依然不太多,更多的还是实心弹,在杀伤效率上自然会毕竟低。
原因也很简单,相对于实心弹而言,开花弹的技术还不够成熟,可能比清军强一丢丢,但是强不到哪去,其次制成开花弹的成本和时间,也都毕竟高,处于这些原因,因此复汉军没有装备太多的开花弹。
宁渝也抽空去汉阳枪炮厂视察了一番,目前整个汉阳枪炮厂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大量的设备和人员都已经搬入,也开始了正常的生产流程,而且还新增了一大批工匠和劳工,这些工匠有很多都是从湖南和江西搜罗过来的,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这里,因此也大大加快了枪炮的生产制造。
特别是在雷驼子和其他一些大工匠的钻研下,将整个枪炮的生产流程进行了大大的优化,制造出来的枪管也更加耐用,因此新生产的一批燧发枪,在故障上已经下降了许多。在火炮上面则是延长了它的寿命,也减少了一些炸膛事故的发生。
在针对枪炮研发方向之余,宁渝也开始将板甲的批量生产列上了章程,根据他的经验,目前但凡披甲的士卒,在肉搏当中的生存率都大大提高,而且板甲本身的生产并不复杂,特别是目前的复汉军已经发展了一批水力锻锤的情况下,制造板甲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根据复汉军总参谋部的意见,只要能够将目前复汉军的披甲率做到七成,那么以目前复汉军的战力,完全可以匹敌七到八倍的清军,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比例,因此在军内也受到了许多人的大力支持。
雷驼子在听完宁渝的设想后,虽然眉头有些紧皱,可他还是咧着嘴答应了,这不答应也不成啊,毕竟源源不断的铁矿被输送了进来,还有大批量的人力劳工,这让雷驼子也不好意思说个不字。
在处理完这一切之后,宁渝临行前再一次拜别了父亲宁忠源,只是这一次父子二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轻松,倒没有那么的紧张,这也是宁渝的屡战屡胜,让宁忠源也开始相信将星一说,心里自然会更加开怀。
两天后,宁渝再一次率领亲卫顺江而下,直赴九江,只是这一次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大概两天的功夫就能到了,而他的大军也已经启程正在路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财政赋税
十一月处的天气已然入了冬,冷冽的寒风吹得树木哗啦作响,宁渝裹着一身厚厚的风衣,从船上走了下来,复汉军的一众大员正在码头上等候着,人人的表情里带着几分敬畏。
实在是因为宁渝这一次奔赴武昌的举动太过于强悍了,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彻底平灭了傅尔丹,还将其活捉,这放在过往也是不多见的,威名之甚,已经传遍了南方数省。
在宁渝回武昌的十天内,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程铭负责,而程之恩以及董策二人从旁协助,在击溃了雍吉纳的五万大军之后,复汉军也利用缴获的清军鸟枪来扩充部队,从原先的守备二师中抽取的一部分人来补充主力师的损失,另外还单独募兵一万人左右。
对于目前的军制,宁渝在回到九江之后,也进行了一定的调整,取消了原来了独立师的编制,将原来的独立一师和独立二师与守备二师打乱混编,然后将募来的一万人补充了进去,重新组建了三个守备师,分别是守备第二师、守备第五师和守备第六师。
在组建这三个师之前,宁渝分别跟原先的绿营降将都谈过话了,像钱英十分配合宁渝动作的,便留下来成为了守备第六师的师长,至于其他的绿营降将则都送往了武昌,参加军官训练营,这样一来,基本上彻彻底底把原来的绿营底子给洗干净了。
其实宁渝这一步略微有些着急了,在原先的计划当中,对于绿营的清洗是要放在后面的,可是宁渝在从武昌回来之后,敏感的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部队的战斗力出现了一定的下滑,这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对于绿营的训练不够,这对于后面的计划而言,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决定,也跟目前宁渝所面对的情况有很大的关系,东面的威胁已经逐渐解除,可是康熙的十万大军还在义阳三关,如果等到宁渝打下了安庆,恐怕康熙也就坐不住了,到时候双方势必会围绕江宁展开一场生死之争。
这场生死之争可谓是真正的决战,双方都没有了退路,就连康熙也是,因为如果他不来阻拦宁渝,目前空虚的江南是决计拦不住复汉军的步伐,如果真的丢了江南,康熙的南面半壁江山也就可以彻底宣布拜拜了,这对于康熙乃至于整个清廷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
目前清廷的财税主要来源是田赋,而当下整个朝廷的漕粮在四百万石左右,江南和浙江两省便占据了一半以上,再加上江西、山东、湖广和河南等省,田赋折银总数在二千六百万两左右,此外还有盐税二百七十万两,关税二百万两,至于丁银并不是很高。
根据复汉军内部预估,如果复汉军能够顺利拿下江南,没有了湖广和江南的清廷,在财力上至少会暴减七成,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天文数字。特别是在当下,清廷还没有完成摊丁入亩等一系列财政改革的前提下,这一损失是极为恐怖的,要知道在目前康熙的国库里,库银已经不足百万两。
在开支上,自从去年复汉军起兵一来,清廷的库银便如同流水一般流了出去,特别是在今年随着康熙亲征湖广以来,动用大军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尽管绝大部分都是绿营兵,可依然是清廷脆弱的财政所难以负担的,在这种情况下,清廷很难承受长时间的耗费。
相反的是,复汉军目前将湖广已经梳理完毕,再加上刚刚收到手上的江西,预计到明年的财税收入能够达到至少四百万两到六百万两白银,这是田赋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是宁渝正在大力开展的工商业,也能递解不下二百万两的税收。
这么一加起来,复汉军在税收上应该是能够破六百万两到八百万两的,而到时候以这般的财政税收,至少可以扩充十个主力师和十五个守备师,以这般庞大的兵力,占据南方诸省问题就不大了,等到进一步消化完南方,到时候的复汉军就可以考虑北伐事宜。
宁渝心里明白,想要达到这一点,目前的这一场关键决战是不能少的,复汉军拖不起,清廷更加拖不起,双方都在想尽办法寻找对方的死穴,而且从某种意义上都已经成功了,至少傅尔丹有机曾有机会兵临武昌,而宁渝也拿下了九江,消除了东面威胁,准备兵进安庆和江宁。
这一场碰撞将会直接决定目前的大局,也将会决定复汉军是否能够在天下大势中占据主动地位,这一点不仅是清军和复汉军会重点关注,白莲教和朱一贵也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他们目前的生存空间只能从清军的手下取得。如果清廷大败或者是惨胜,那么对于这两股势力的压迫也会结束。
在之后的日子里,宁渝一直在九江整编部队,提拔了大量在先前战争中的中低级军官,而目前南下的复汉军总兵力第一次达到了四万五千人之巨,其中两个主力师的编制依然是一万人,剩余的三个守备师也都达到了八千人。至于另外的一千人便是宁渝在全军中挑选,扩建的掷弹营。
在宁渝之前经历的历次战斗中,掷弹营常常都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威力颇为不俗,因此宁渝也一直想着扩建掷弹营,可由于掷弹营成员都需要良好的臂力和魁梧健壮的身材,因此并没有那么多合适的潜在兵员加入,扩建一事也就停了下来。
不过在新的扩军之后,通过一系列的筛选,宁渝还是将掷弹营扩充到了一千人,也算是将原来的那把锋利的尖刀,磨砺的更加强大。
宁渝除了扩军之外,便是发动了整个九江和湖广地区,准备过冬的棉衣,毕竟随着气温的逐渐降低,对于战士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宁渝可不打算就这么跟清军死拼。
可是对于清廷而言,这个冬天却显得无比漫长。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安庆
“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这安庆城,果然是一个好地方啊!”
一名三十多岁的清军将领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的滚滚而去的长江,不由得发出感慨声,此人便是被康熙十分看重的岳钟琪,如今新的官职是安徽提督,肩负整个安庆的城防重任,可谓位高权重。
“大人,江边风寒,不能久留...”一旁的家丁岳山谨慎道,他是岳钟琪从四川带出来的,从小养在府上的家生子,因此一直负责服侍岳钟琪的生活起居。
“嗯,走吧。”岳钟琪头也不回便离开了城墙,只是下到城墙以后,却又情不自禁望了一眼西面的城墙,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个方向,是复汉军,是宁渝,也许对方也正在望着长江。
回到了城内官衙,岳钟琪在书房里看着手中的一封密折,作为康熙的亲信重臣,他有权利将目前的一些的情况反映给康熙皇帝,可是具体怎么写这封奏折,却让岳钟琪有些头疼,实在是因为眼下的情况着实不妙,根本不太好跟康熙交代。
在如今的康熙皇帝眼里,傅尔丹和岳钟琪是自己手上最为得力的两把利刃,可是傅尔丹如今在武昌城下折戟,对于岳钟琪而言,不免有些戚戚然,他不同于傅尔丹的莽撞与勇猛,心里多少有些谨慎与自知,更不敢在康熙面前大言不惭。
复汉军不好对付!宁渝更不能轻视!至少在岳钟琪眼里,他认为自己对上宁渝,获胜的把握都不是很大,特别是在研究过宁渝过往的战例之后,岳钟琪更是坚定了这一个想法,问题主要不是指挥因素,而是双方军队的素质,实在相差过大。
岳钟琪研究过之前的战例,每战中清军都会暴露出一个十分显著的问题,那就是不能久战,无论是利用火枪还是进行肉搏,清军都很容易出现士气崩溃的问题,绿营士气最差,八旗次之,而复汉军无论是主力师还是守备师,在士气上都要高于清军。
在折子上面,岳钟琪对于这个问题还是比较谨慎的,主要是心里也明白,这件事会更显的敏感一些,因此折子更多的还是针对于器物方面,无论是鸟枪还是火炮,现如今清军都远远不如复汉军,这也是目前清军主要集中反映的一大问题,倒也不算忌讳。
至于目前的安庆守卫问题上,岳钟琪也没有隐瞒当下的难题,由于雍吉纳大军溃退的过于彻底,损失实在太惨重,因此安庆收纳的溃兵只有数千人,再加上从浙江加急赶来的绿营,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出头。
先不说这两万绿营在装备和训练上十分落后,就连士气也是到了最低点,每天都有人想要逃出安庆,在岳钟琪果断斩首一批人之后,才止住了这种溃逃,然而更大的问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一批人根本没办法上的了战场。
到最后,岳钟琪也跟康熙简单汇报了一下自己的作战思路,那就是固守待援,争取等到康熙的十万大军抵达,到时候里应外合,便能击败四万复汉军。在岳钟琪看来,复汉军肯定是不会等到来年开春再东进,相比只要做好准备,在冬季也会进攻安庆。
是的,岳钟琪对于这一战的期待,仅仅只是击败即将东进的四万复汉军。至于彻底剿灭复汉军,在岳钟琪看来短期并不可行,当然在奏折后面也委婉劝解,只要将复汉军堵在湖广和江西,那么就算是磨,也能把复汉军彻底磨碎,并不急于一时的决战。
岳钟琪将奏折写完以后,心里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将奏折用黄绫布包好,随后便派人送到了康熙大军中,期盼着安庆眼下的局面能够被康熙所理解。
从义阳三关到安庆的距离并不遥远,因此奏折很快便送到了康熙的面前。而此时的康熙实际上基本已经放弃了对义阳三关的攻打,主要是地势实在是过于险要,再加上没有充足实用的攻城大炮,光靠那些老掉牙的大将军炮,无法攻破已经被水泥加固过的关隘。
除此之外,复汉军在其他方面的战略压力变小,也就加强了义阳三关的守卫,原先的守备第三师已经抵达了三关,两万人加上数十门的火炮,再加上大量的手榴弹,已经彻底让康熙放弃了用血肉来强推义阳三关的想法。
在这种局势下,康熙万般无奈也只能选择撤军,而他的撤军方向便是六安和庐州方向,并且打算在六安和庐州进行整顿歇息,等到天气稍微转暖,便开始进军安庆,从而实现在安庆堵住复汉军的目的。
这一点其实跟宁渝的分析是不吻而合的,实在是因为在当下清军支出实在是过于庞大,这十几万人在外面飘着,再加上先前战死的近十万清军,都还需要抚恤和烧埋银子,这一笔笔巨大的开支,是目前清廷的国库里难以承担的。
实际上为了支援这一仗,康熙已经重新开了捐纳,卖了一批的实缺官,好不容易凑到了三百万两白银,可是想要更多却也毕竟困难,毕竟实缺官也就那么多,至于那些虚衔平日里就在大肆买卖,因此根本不值几个钱,只是这好不容易拿到的三百万两白银,放在这场战争当中,却显得杯水车薪,这让康熙根本等不到这个冬天彻底过去。
因此在接到岳钟琪的奏折之后,康熙内心还是非常惊喜的,他发现这人确实可堪重用,至少在决战即将到来这一点上不谋而合,并且还提出了一定的可行性建议,这一点也受到了康熙的认可。
“着安徽提督岳钟琪坚守安庆,等朕的大军到来,他便是头功一件!”
康熙略微有些兴奋,不过他在看到岳钟琪最后的一段话时,心里却起了一些小疙瘩,他是绝不愿意再打上一场三藩之战的,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平息掉楚逆,纵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在康熙的接受范围内。
望着天边逐渐飘落的雪花,康熙不由得咳嗽了两声,脸色瞬间变得潮红,或许自己能再熬上一年,给子孙后代一个安安稳稳的大清朝.....
第一百八十六章 流言
十一月已经入了冬,南方的天气尽管不如北方酷寒,可是湖广和安徽一带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雪,白茫茫的大地上显得寂静无声。
一只长长的队伍正在官道逶迤前行,前后延绵数十里,人数几乎不可数,这正是康熙的亲征大军,而目的地则是二百里以外的六安。
清军士卒们穿着的衣服十分单薄,特别是绿营兵,平时的待遇原本就比较差,冬衣也没有配齐,大多数人都是穿着一身号褂,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前进着。至于京营八旗则要好上许多,他们身上穿的棉甲,里面还有加厚的棉衣,精神看上去倒也还不错。
除了棉衣短缺以外,这一支军队最大的问题便是士气无比低落,原本他们都是从北方来到南方,一路上也算是吃尽了苦头,然而到了湖广之后,又是久攻义阳三关不克,反而损兵折将二万余人,这下子算是把清军的士气给打没了。
正因为如此,康熙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放弃,随后便向安徽方向转移,就连大雪天也不顾,可是这样一来,却让不少士卒心里起了怨言。
“咳咳,二牛,这前面的路俺怕是走不动了......”
老陈头今年都快五十了,原本只想在绿营里混口饭吃,养活一家老小也就够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南方起了楚逆,在山东巡抚兼提督李树德的率领下,一路从山东走到河南,然后又走到了湖北,如今眼看着要去安徽,心里便有了些许怨言。
一旁的二牛高大的个子,脸上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一路行军热的,他一边走着一边哈着气,嘴里念叨着:“陈叔,你还是少说些话吧....这让上官听见了,俺们都得掉脑袋,这可不是好玩的哩。”
老陈头耸了耸肩膀上的雪,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道路,胆子都仿佛比平时大了许多,他望了望四周,发现大家伙正在埋头赶路,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便凑到二牛旁边神秘兮兮道:“二牛,俺听人说起过,东面打了大败仗,好多穿官衣的都回不来了哩,俺们去东面这不是送死么?”
二牛神色便有些紧张,“叔,你胡说啥哩,这话可不能乱说,叔你这是动摇军心,要被砍脑壳哩,可再不敢乱说哩。”
“咳,就你个傻牛啥都不知道,这消息现如今在军里可都传遍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哩,就连上面的大人,也都说过这种话哩。俺还不是因为带着你出来从的军,你现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要是在这里没了,我回去咋跟你爹娘交代?”
老陈头一脸苦口婆心,他拉过二牛,细细吩咐道:“二牛,你就听俺的,一旦咱们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立马开溜,本来俺们出来当兵就是混口饭吃,犯不上给皇帝老儿卖命。若是跑不脱,你就看俺的颜色行事,一旦上了战场,咱就得学会装死!”
二牛脸上便有些犹豫,毕竟是刚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心里便多了几分害怕,连忙望向四周的清军,发现大家都在埋头赶路,心里这才送了一口气。
“叔,俺听你的,只是真要到了战场上,俺也担心到时候说不准便遇到了什么,怕是不太好装死....”
老陈头嘿嘿一笑,轻声道:“俺好歹也算是吃了许多年的当兵饭,这打仗俺不会,可是装死俺还是行的,你就等着看俺的神色吧.....”
还未说完的时候,老陈头发现有些绿营士卒走近了过来,便立马收了嘴,只是这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紧紧裹着身上的号褂向前一步一挪.....
大军行进途中并不会一直赶路,随着风雪越来越大,清军终于停止了脚步,选择在沿途的一个名叫开顺镇的地方驻扎了下来,暂时抵挡风寒。
开顺镇的规模很小,因此也容纳不了多少人,特别是皇帝的御驾至此,也只能委屈当地的镇民,全部都被清军赶到了镇外,只是这寒冬天气里,镇民们没了住所,也没有多少衣服,却是一个个都被冻得脸色发紫,脸上却不敢带出丝毫的怨恨。
皇帝来了!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耀啊!等到平叛之后,他们开顺镇的所有人也都会受到嘉奖,因此暂时的委屈,那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一名清军小吏望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镇民们侃侃而谈,说归这么说,可他想的却不是这么回事,这些镇民能得什么好处,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能够把这件事处理的干净漂亮,别碍了皇帝的眼,那就是大功一件。当然也有人心里会觉得愤懑,可是望着四周持着刀枪的清军们,却不敢表现出分毫来。
康熙皇帝的御驾直接到了镇内最高大奢华的一处宅子,其实也就是一出三进的小院子,可是在当下却显得十分珍贵,毕竟连尚书和侍郎们也只能委屈一下,一同挤在其他的小院子里,数百名清廷的达官贵人们占据了镇里的所有宅子。
至于外面的十万大军,则依然是沿着官道一路安营扎寨,大伙挤在了一块,围着火取暖,不时有人小声咒骂几句老天爷。
“衡臣啊,这一路走来,可有新的诗作问世?”
在开顺镇里的一处院落中,一名老者正笑眯眯望着张廷玉,轻声问道。
张廷玉将身上的厚重大氅脱了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苦笑道:“抑光兄何须取笑于我?这一路上见到的尽是倒殍,哪里来的心思?”
这位抑光兄也算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大名唤作田文镜,隶籍汉军正蓝旗,如今位居内阁侍读学士,虽然比不上张廷玉年轻早发,可也算得上前程似锦。
二人在出身和经历上都大为不同,张廷玉出身官宦世家,乃张学士张英次子,从小便饱读诗书,二十九岁便考中进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之后更是一路都是做的清贵官,从翰林院检讨到入值南书房,可谓是步步生莲。
至于田文镜则不同,他的经历相对坎坷许多,年轻的时候没有走正途考进士,仅仅只是以一个监生的身份进入官场,做了一个捧着卵子过河的县丞,不过他能力十分出众,后来被提拔成了知县,可这个知县一直做了二十二年,熬到了四十多岁才升到了直隶易州知州。
因此田文镜更多的经历是出自于庶务,在此次出征前,二人也只是偶有相识,并不算好友,可是在征程路上,二人相谈甚欢,倒也算是个朋友。
听到张廷玉这番话,田文镜只是微微笑了笑,以他的经历对于这种情况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低声道:“衡臣,此话可不敢随意妄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奇货可居
田文镜敛起了笑意,神色有些凝重,张廷玉足足比他小十岁,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士,前途可谓的一片光明,未来大有可期,绝不能在此地折戟。
如今朝廷当中,满臣和汉臣之间的分歧也是越来越大,特别是近来被重用的汉臣先后失利,也导致康熙对于汉臣越发的不信任,因此在这一朝汉臣是没有太多的指望,可是等到了下一朝,汉臣就要开始考虑发力,而张廷玉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将会十分关键。
因此在目前汉臣当中,田文镜也都是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对于张廷玉这样的重臣,自然起了交好之心,故而出言提醒。
张廷玉也自知口误,连声拜谢,随后苦笑道:“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行事常常恍惚,却容易犯下这些错误,还请仰光兄多多提点。”
田文镜扶着胡须,低声道:“衡臣,你对于这场战事怎么看?我听人说,那岳东美上的折子里,明面上是要在安庆打一场决战,其实本意还是想着稳住东南,缓缓图之。”
“那折子我已经都看过了,以守安庆为要,限制复汉军东进江南,等到皇上的大军到来里应外合,以十二万大军对阵不到五万的复汉军,想来也有些把握,也算是当下的一步妙招。”
田文镜沉思片刻,随后轻声道:“此战无论胜或败,对无法改变当前的局势,朝廷想要一战平定楚逆,恐怕只是妄想。这局棋的棋眼,还是在京城啊。”
张廷玉感觉田文镜似乎话里有话,当下奇道:“仰光兄所言何意,还请不吝指教。”
田文镜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揭开茶盖,用手指沾了沾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嫡”字,等张廷玉看过后,便伸手抹去了。
张廷玉心神一动,对于当下的局面,他心里也是知道的,康熙一朝外乱多,内忧也不少,从两废太子到八爷党倒台,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特别是如今康熙年迈,若是在战场上出了点岔子,这到时候谁来继位,又会成为一件大麻烦。
对于这一切,张廷玉并非不够敏感,实在是因为这一段时间陷入局中,反倒不能自省,如今得了田文镜这个局外人的提点,心里便有了几分想法,只是也不开口,二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见张廷玉不欲表态,田文镜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他大概也清楚对方的想法,那就是他如今年纪轻轻便已经得到高位,此时争反倒不如不争,只要安安稳稳等着新皇登基,无论怎么样也有他的一份好,反而贸然参与到夺嫡这档子事情来,风险更大,收益却没那么高。
其实田文镜心里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眼看着自己已经快花甲之龄,才只是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若是没有什么机遇,恐怕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若是换个人能够以侍读学士的官位致仕倒也觉得安慰,只是田文镜这个人心里有大志,不甘心到头来只是一介小小的从五品官,因此便立下了决心,想着参与进夺嫡之争,来一把惊天大局,以实现彻底翻身的目的。
田文镜在翰林院待的那几年并没有完全白费,至少他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早早便选好了人选,正是冷门冷灶的雍亲王。
在拜入雍亲王门下之下后,田文镜一介小小的侍从学士,自然比不得那些总督巡抚,受到雍亲王看重,可是偏偏有一点,田文镜工于心计,办事能力又强,因此也被雍亲王给记下了,还专门给安排进了亲征大军之中,其目的自然也不纯粹。
因此田文镜便故意跟张廷玉交好,虽然二人官职虽然相差甚远,可是兴趣倒也相投,平日里也都喜欢弈棋消磨时光,因此也不太顾忌这些,二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只是见张廷玉恢复了一贯的谨慎模样,田文镜也只好继续开口试探:“衡臣,当下局面你也清楚,这仗怕是要一直打下去了,若是出现天崩......这后继之君乃关键之人......不得不慎啊!”
张廷玉微微皱眉,他本心不太愿意参与夺嫡之事,但是也不可随意得罪人,否则将来若有变故,倒霉的可就他自己了。只是当下表态却有些过早,便故作姿态道:“仰光兄既出此言,想来心里已有谋划,却不知是否方便透露一二?”
田文镜也不是那等瞻前顾后之人,直接用手指头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四”,也算是将自己的意思**裸表达出来了,只是这么一来,却是再无反悔余地。
张廷玉看了一眼,随即主动伸手将字抹掉,笑道:“世人不知你田仰光,实在是可惜。只是当下之事当下办,仰光兄所言,我自当谨记之。”
田文镜听到张廷玉如此表态,心里便明白,这一行的目的便就此达成了,只要张廷玉知道了这个意思,那么就足够了,至于张廷玉是否下注雍亲王,那就不是他田文镜能知道的,他的作用也不是去拉拢张廷玉,毕竟二人身份相差实在太远。
有了这么一番试探,二人的气氛变略显得有些尴尬,随即田文镜便主动告辞离去,张廷玉只是起身相送,随即便回转内宅,心里在默默盘算着。
雍亲王想要拉拢他这并不出奇,十四阿哥也是想着拉拢他,只是张廷玉看眼下这模样,怕是雍亲王上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别看十四阿哥似乎颇受圣眷,可当下不同往日,大清正面临着重大的危机,特别是财政方面需要一个得力能干的皇子,才能挑起这番重任。
眼下京城皇子当中,也唯有雍亲王多年任事,对户部也颇为了解,行事雷厉风行,正是眼下收拾这幅烂摊子的好人选,因此张廷玉尽管没有说话,可心里却也是默许雍亲王可托大位,不过这番心思却不能跟田文镜来透露,原因很简单,对方分量还不够。
他张廷玉尚不满五十便是正三品大员,更是如今朝堂上汉臣的代表人物,可不是这么渐渐单单就能拉拢过去的,正所谓奇货可居,还需得看他老四出个什么价才行。
张廷玉默默思索着,或许这一仗打完以后,回到京城才能显出真意来,只是望着窗外的雪,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临战大祭
大雪飘扬,整个天地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唯有九江城东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数也数不清楚,他们的穿着火红的军衣,肩上扛着燧发枪,神情坚毅凝重。
上百名士兵擂起了战鼓,雄浑的战鼓声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回响,如同冬日的雷鸣一般,惊醒了所有沉睡的生灵,荡涤了世间的妖氛。
一杆杆高高的复汉军大旗迎风飘扬,如同一团团火焰一般,席卷了整片大地,让众人的世界里只剩下白色与红色,这是复汉军所有士卒心里的憧憬。
正是在这一面面火红的大旗下,他们披坚执锐,攻城略地,一场场大战下来,掠取世界一切的荣耀,一切的胜利,可是也有很多人已经倒在了路上。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雏鹰营三百名学兵在阵前大声吟唱着,这是宁渝将后世的知识青年从军歌照搬来的,只是对细节略略改动了一番,可是丝毫不会影响在这个时代传颂。正因为这首词实在写的太好,很快便在整个湖广境内飞速流传,而复汉军更是将这首词谱成了曲,当做了军歌。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许多复汉军老兵听着这首军歌,回想起了自己在战场上的一幕幕,更是想起了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有的还在,而有的已经埋在了地下,一时间心中升腾起了一股酸涩,甚至有人怅然落泪。
更多的士兵们加入了吟诵,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整齐划一,“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宁渝在高台上望着台下的数万人争相吟诵,不由得眼角发热。自起兵一来,从未有过如此激昂壮怀之时,他的内心里如同火炉一般,恨不能将一腔热血尽数挥洒于天地之间,以见证今日之壮举。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鞑奴不顾身!”
军歌嘹亮,军魂无双,这正是宁渝自重生一来,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从康熙五十八年春,到康熙六十年冬,宁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就连起兵,也有一年多,如今的宁渝,虚岁甚至都不到二十。
从剪下辫子的那一刻,宁渝便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宁家再也没有退路,除了不断前进,别无他法,若是进不得退不得,便只有一个死了。可是以一家兴亡,却要拖上这么些人,宁渝心里便明白,自己要立起复汉军的大志,否则天下人会不服,天下人也会不甘。
这个大志不是仅仅推翻满清,因为没有分利,就没有人真正愿意跟着复汉军一直走下去。想要团结更多的人,就不仅仅要利用他们的愤怒,还要给他们分利,让他们得到甜头。
当然如今的复汉军也是这么做的,每一个从军的士卒,都会直接先发上十亩田地,当然前面只有使用权,只有服役满十年或者战死才能真正拥有这十亩田,除此之外,每个月都有薪俸,虽然不是很高,可也足够使用。
至于士兵吃的穿的用的,那都是宁渝十分关心的问题,不仅自己经常会去检查后勤,也安排军法司参与进去,尽管不能完全保证军队没有贪腐的情况,可是至少保证了每个士卒都能吃饱穿暖,这些都在无形当中凝聚了复汉军的人心。
清廷很多人都以为,复汉军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全靠枪炮之利,其实只是看到了表象,只有宁渝明白,自己为了确定复汉军的制度和执行,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些绝不比研发枪炮要容易到哪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复汉军即便没有那些先进的枪炮,其根基也是清军所无法比拟的。
这是一支逐渐成熟的近代化军队,也是宁渝心中还算比较理想的军队,当然想要成为真正打不垮打不烂的铁军,还差一件东西,那就是给他们希望。
“自从去年八月十五起兵反正以来,我复汉军到今天着实不易,先后大战十余次,小战更是不下百次,几乎每天都在战事中度过,为此牺牲的同袍已经不下两万人,负伤者更是数不胜数,试问一句,今天在这里的老兵,你们谁的身上没有伤?”
宁渝放声呼喊着,他面前有一个用铁皮做成的简易喇叭,以此能够保证让更多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这一番话却是让台下的士兵们更加振奋,他们一个个大声呼喊。
“第一师第一团第一营石飞,身上刀伤三处,枪伤一处!”
“第三师第二团第三营高猛,历战七次,刀伤五处,枪伤两处!”
“大都督,我李石虎,刀伤十二处,枪伤三处,愿意马革裹尸!”
.............
台下众人纷纷宣扬着自己的伤疤,此时这已经成为了荣誉的代名词,却是让那些还没上过战场的士卒,感觉一阵阵心潮澎湃,恨不能立马杀上战场,落下几处伤疤回来夸耀战功,只是此时却只能看着别人肆意宣泄。
等到众人平息下来,宁渝才继续开口道:“那些为我复汉军付出生命每一个兄弟,宁渝都不敢忘记,他们的家人都已经得到了十亩肥沃的土地,前三年免收税负,可是这些还不够,在我宁渝看来远远不够!”
这话却是让众人惊呆了,这年头一条命值多少两银子?在大家伙眼里都有不同的算法,可是要说一条命能值十亩田,那肯定会被人骂成疯子。
毕竟在这年头,湖广江西等地境内的田地价格都相当不菲,一亩田少说也得值个十二三两白银,一些比较肥沃的上田,更是能卖到十七八两的高价去。
可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下来,最多也就赚个七八两银子,还要供一大家子吃喝,到年头来别说存钱,估计还得欠下不少外债,就算是卖儿卖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这,康熙年间还被吹捧成天下升平的盛世,只是这其中的苦头,却是有口难言罢了。
因此复汉军的待遇原本就十分宽厚,大家伙心里也都有杆秤,只是今天听到宁渝说还远远不够时,众人便有些惊讶,之后更是升起了一股子暖意。
许多人在心里默默念叨,这条命卖予复汉军也值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利与义
一曲军歌终了,众人内心澎湃,望着台上的宁渝,静静期待着。
“从雏鹰营到复汉军,从黄州府到如今的九江府,你们不是战场上的是单纯数字,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们胸口上挂着的那一块块木牌,那是你们每个人身份的见证,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让死去的兄弟,还能回家。”
宁渝有些动情,他想起了很多人,甚至包括最初雏鹰营的二百人当中,都已经有四十多人死在了战场,可以说这些人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可是战场终究是残酷的,那些牺牲的人,那些还在拼杀的人,都不会为此而后悔。
“那些死去的弟兄,我们不会忘记,我已经呈文楚王,将会在武昌建起忠勇祠,所有牺牲的兄弟,都将入祠供奉,只要我复汉军不枉,他们都将世世代代享受人间烟火!”
“除此之外,所有战死者其家免徭役三年,若是家中有子嗣者,十四岁以下者皆可送往雏鹰营,将来给家族也能谋个好前程!”
宁渝这番话十分**裸,可是效果也是极好的,原本从军就有田拿,如今战死者也不是白死,除了正常的抚恤以外,还会入忠勇祠,家中免徭役也是非常大的恩典,更不用说子嗣可入雏鹰营了,谁不知道,如今的雏鹰营,那简直就是复汉军的心头肉。
如今复汉军高层当中,除了宁、程、郑三家子嗣以外,其余的大部分便是雏鹰营出身,一个个或是位居参谋长,或是位居师长副师长,再不济的也是个团长营长一类的,可不比大头兵强出许多?
在这样的好消息的刺激下,许多人都感觉无比振奋,原本整齐如林的队伍,也有些微微的凌乱,这种好事一般还真没地寻去,因此众人的目光更加的热切。
有了利益的捆绑还不够,宁渝决定再添上一把火,他望着台下的众人,高声道:“天道有序,万物有时,清廷入主中原以来,便倒行逆施,闹得人心死乱,反抗之声不绝于耳,如今我复汉军起兵以来,无往而不利,正合大道本意。”
“想要实现大道,我要用命,你们也要用命,咱们只要坚持打下去,以后你们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番话其实就是在造势,也是在给台下的士卒们洗脑,不过效果却很显著,至少台下许多人心里便就是这么想的,毕竟从湖广一路打出来,一直打到江西,眼看着要进安徽了,几乎每战必胜,士兵的士气都几乎达到了顶峰。
众人在台下欢呼,只是欢呼声刚刚落下,便有人提出了问题。
“大都督,我们这是要一路打到京城去吗?”
“大都督,我们不怕死,我们也不怕失败,我们就想知道,这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的?”
也不知是谁,突然在人群里抛出了这样的问题,可是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他们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他们不怕死,也不怕牺牲,只是怕自己看不到未来,心里会很遗憾。
宁渝并没有去细究是谁提出来的,反而他觉得这两个问题,都提得恰到好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复汉军已经是什么都不缺了,但是唯独在给士兵丰富的物质奖励以外,还需要给他们带去希望和未来。
千万不要小看希望和未来,物质能够激励起来的士气不过只是一时的,等时间消逝便会慢慢过去,而希望和未来,能够让人们一直坚持下去,一直拼搏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望着台下渴求的士兵们,宁渝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们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京城,我宁渝会去,但不是现在!”
“至于我们未来的路,我宁渝可以告诉大家一句话,推翻满清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最终的目的便是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大同世界,你们每一个人都能用自己双手,去给自己赚取一份受到保护的未来。”
宁渝眼眶微微湿润,他激动道:“等到了那一天,你们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这样的未来我现在给不了你们,但是不代表将来就不会存在,光靠我宁渝,光靠复汉军还不够,需要全天下的人一起努力,而你们加入复汉军,便是为了这一目的而去践行!”
军心被彻底引爆,人人痛哭流泪,实在是这样的日子,是他们所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要知道现如今整个大清,被饿死被冻死的百姓实在是数不胜数,而能来参加复汉军的,几乎也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他们对此感同深受。
如今听到宁渝的这一番话,整个复汉军都为之震撼,原先的很多问题都在这一霎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复汉军的最后一块短板,终于被弥补上了。
这是一次筹谋已久的临战大祭,宁渝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在跟康熙决战之前,把复汉军再一次回炉重练,把里面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残渣给剔除掉以后,得到的自然是一把无往而不利的锋利宝剑。
李绂在台下望着这一幕,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他实际上很早就发现了如今复汉军所存在的问题,但是他觉得这不是问题,毕竟比起清军这块不可锤炼的破铜烂铁,如今的复汉军几乎就是神兵利刃,二者根本无法比拟。
正因为如此,在宁渝回到九江之后,李绂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可万万没想到宁渝自己弄了一出战前大祭,便将这一问题用如此巧妙的方式给解决了,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化境的地步。
无论在什么时候,利与义都是一体两面,人不可能只有利而没有义,否则会被天下人共击之,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只有义而没有利,那么人心就聚不到一起,迟早会被外界的环境所打败。
现如今的复汉军,正是将利与义完美结合在一起,再加上恢复汉家江山的大旗,可以想到的是,等到光复整个南方之后,复汉军将会以压倒性的实力,彻底战胜清廷。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李绂在心里惊叹了一声,与此也更加庆幸,在这一次天下大势的博弈中,他已经站对了位置。
第一百九十章 誓师东征
十二月初九,一支庞大的军队在长江南岸列起队伍,顺着几十艘船只搭好的浮桥,向着北岸而去,火红的旗帜漫卷了整片天空,气势直冲云霄。
初晴的天气,不少百姓都在长江南岸观望着大军过江,只见那些士兵人人穿着棉衣,扛着长枪,脑袋上剪着短发,特别是那猪尾巴辫子没了,看上去颇为精神。
不少百姓都兴奋地议论着,这满清的兵大家都见过,没啥出奇的,那些绿营兵穿的跟叫花子一样,一点都没有天朝大国的威风,反倒是这复汉军的兵,看上去更像王师。
就在大家伙兴奋议论的时候,从后面挤进来了一个穿得脏兮兮的老头子,花白的发丝散乱着,看着就是刚刚把辫子解开了,手里还小心翼翼捧着一碗米酒,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老头子挤进来后,将身子站直,护住手中的酒,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老泪纵横,高声道:“王师此去东征,实在是壮哉快哉。老朽手无缚鸡之力,便以薄酒一碗,敬各位东征将士!”
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随后便将手中酒尽数饮下,然后将碗狠狠掷在了地上,倒是把围观的百姓给吓了一大跳。
复汉军刚刚任命的九江知府周凤来,正率领城内巡防营在岸边组织着民众,防止发生踩踏事故,却不料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有些诧异,便问起一旁的民众。
“这老先生看上去不是一般人哩,你们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等会宁渝要从此处过江,周凤来不由得不谨慎一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旁正在看热闹的百姓听到官老爷问话,吓了一个激灵,有几个人连忙跪在了地上,老实说道:“回大人,那老头子平时疯疯癫癫的,经常满嘴的胡话,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至于那老头子什么来历,小的也不清楚。”
周凤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放在心上,眼看着前面宁渝的亲卫人马逐渐过来,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焦急,便略过了此事,一路小跑着迎接宁渝去了。
距离大祭已经过去了两天了,宁渝穿了两身棉衣,外面还套着一层铁甲衣,看上去倒显得魁梧了不少,其实因为这段时间事多忙碌,宁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上去略略有些憔悴。
“启禀大都督,下官九江知府周凤来在此迎候,如今大军已经过半,大约还要两个时辰,便能全部抵达北岸。此次后勤诸事皆有下官调度完成,搭建浮桥所用船只以及民夫等一应账册,已经交给了都督府。”
周凤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对着宁渝汇报,只是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宁渝从马上下来,伸手扶起周凤来,笑道:“云生,多些日子未见,眼看你清瘦了许多,辛苦了!”
周凤来原本是楚王府的老人,在楚王府做户科执事,勤勉得力,颇受宁忠源的赏识,便想着给他升官,可是王府里的职位就那么多,暂时也安排不过来,正巧这个时候江西平定,需要一些官员上任,借着这个由头,周凤来便一步登上了九江知府的高位。
要知道九江的位置相当关键险要,是整个湖广东边门户,若是能守住九江,武昌便安枕无忧,因此这个位置上的人选十分重要,而周凤来此人确实颇有才干,刚刚上任没多久,便将九江一应事务都给摸清了,也受到了宁渝的重视。
周凤来见宁渝如此礼遇自己,心里便多了几分感动,低声道:“大都督,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不敢蒙大都督夸赞,只是不能随大都督一起征战沙场,下官深以为憾。”
宁渝哈哈大笑,他可是知道这周凤来的底细,“当初你跟着我父亲在军队里,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如今由武转文,做事也不含糊,看来我父亲的相人之能,我远远不及啊!”
众人便一起跟着大笑了起来,就在场面气氛欢腾之时,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却是寻摸到了过来,望着正在跟周凤来笑谈的宁渝,也不说话,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头发散乱着披了下来,看上去颇为凌乱。
“老头子潦潦草草活了一辈子,今日终于见到我汉家的王师了!四十多年了,四十年多年了啊!”
周凤来见到这个来历不明的老者,心里有些紧张,生怕是来刺杀宁渝的匪徒,便下意识想招呼人过来,却被宁渝给挥手拦住了。
听到老者念叨的四十多年,宁渝心里大概也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这个老头子应该就是当年的三藩起兵时留下来的老兵。
从后世来说,很多人听到吴三桂的名字,都会感觉到鄙夷,先是降清而后又反清,可以说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还带兵引清兵入关,以至于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堪称是祸乱天下之人。
尽管吴三桂人品以及行为举止如此不堪,可当吴三桂决意起兵反清时,依然有大量的汉家儿郎愿意追随,原因便是这些人依然想着恢复汉家江山,哪怕是再渺茫的机会,他们都愿意用生命,去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这些人很平凡,却也很伟大。
宁渝对这些人颇有敬意,便伸手扶起了老者,叹息道:“当年的吴军起于云南,最终止步于湖南,随即便覆灭,而我复汉军的结局绝不在湖南,我们要打过安庆去,打到江南去,最终会打到京城!”
老者眼泪纵横,他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这些话其实都是他内心里想说的,当年的吴三桂最终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没有带弟兄们回家,这是让他终生为之遗憾的事情。
如今眼看着复汉军的兴起之势越来越强,老者心里欣慰,可是又害怕重蹈覆辙,便大着胆子想来跟宁渝说一说当年的故事,当年的教训,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宁渝便主动给出了答案。
老者再一次拜伏在地上,高声道:“小的预祝大都督旗开得胜,全据江南!”一行热泪随之滚滚而下,激动而不能自已。
“万胜,万胜,大都督万胜!复汉军万胜!”
不知从何时起,长江两岸的士兵们异口同声喊起了口号,连同岸上的百姓也一起高呼,数万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洪流,将人心激荡得无比热烈。
宁渝欣慰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内心涌起了暖流,也对这一战有了莫大的信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安庆暗战
在宁渝的大军出发之后,安庆城内也得到了消息,毕竟九江与安庆不到四百里,若是一日行军五十里,八天的功夫也就到了,岳钟琪便在九江一带安插了许多探子,让消息能够在第一时间传到安庆城。
岳钟琪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似乎还沾着血迹,纸条上仅仅写了几个简单的字,“宁四万大军已出城,往东而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九江以东便是安庆,过了安庆,便是铜陵、芜湖,顺着长江一路东进,接下来便是江宁。其中铜陵、芜湖易攻难守,不是兵家决战之地。
听到这个消息时,岳钟琪内心无半点微澜,对方出兵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在十二月份便迫不及待,倒是让岳钟琪有些可惜,若是再晚上半个月,他就能将目前的这些士兵练出一点来,出城迎战或许不堪大用,可是守城却绰绰有余了。
正当岳钟琪出神时,从门外走进来一条汉子,他挽着辫子,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回禀大人,奴才已经将城内情况摸清楚了。”
“详细说来。”岳钟琪不动声色,将纸条攥在手心里,望着来人。
那汉子名叫岳海,跟岳山一般,都是岳家的家生子,为人机灵,知晓变通,因此岳钟琪便常常派他去打探消息,以充作耳目。
岳海恭敬道:“如今安庆城内来往商旅众多,人口混杂,原本不是那么容易查的,不过小的根据复汉军的兴起时间来推算,发现近一年内,在安庆城出现的新势力并不是很多,便将范围缩小的许多,如今查得一酒楼和一货栈,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岳钟琪不厌其烦,他便是这般细密的性子,但凡有问题都势必要仔仔细细问个清楚。
“那酒楼的老板姓王,倒看不出什么猫腻来,只是他酒楼里的一位伙计,近些日子常常给张参将送酒,且一进屋便至少半刻才出来。”
岳钟琪眼神一凝,镇守安庆北城门参将张远奇,此人性情迂阔,作战勇猛,因此便被岳钟琪委以重任,只是岳钟琪也不曾听闻此人好饮酒,如今看来却是有了纰漏。
以岳钟琪对复汉军的了解,对方并非任何时候都是堂堂正正进行攻城。若是有了机会安插细作,复汉军也绝不会放弃,岳钟琪也听闻过影子和军情处的大名,说起来却非同一般,因此他心里也不敢小觑。
想到这里,岳钟琪又问道:“那货栈呢?”
岳海眉头微微一皱,有些苦恼,“这货栈却是寻不得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小的后来也派人跟着张参将,发现他有一次没有顺着原路返家,而是专门绕远了一些,去了城东的一处的货栈,却让小的起了疑心,后来几日也派人在货栈旁边监视,却是没有任何的收获。”
货栈,酒楼,伙计,张参将。
岳钟琪也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个时候的他,禁不起一丝一毫的动乱,若是等到复汉军兵临城下,来一出里应外合,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岳海,先不要打草惊蛇,拿我的手令调集侍卫,先将酒楼和货栈控制起来,里面任何人都不得放走,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岳钟琪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令信,扔给了岳海,便说出一番杀气腾腾的话来。
岳海应下,也不去问其他的,便带着令信出了门,这也是岳家的家规森严,领了命便去做事,切不可问东问西多嘴多舌,若是犯了家规,轻则一顿板子,重则便逐出家门。
等到岳海退下之后,岳钟琪又叫了侍卫,去将安庆知府杨惠峰以及副将王永和等人唤来,自己便在书房里喝着茶,开始深思起来。
不一会,安庆知府杨惠峰和副将王永和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要知道此时整个安徽除了巡抚大人魏廷珍以外,便是这个提督最大了,若是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你个杨惠峰,如今楚逆已经到了你的眼皮子底下,还一点都不知情,朝廷让你当这个知府,是让你来做官的,不是让你来做学问的!”
等到二人到后,岳钟琪丝毫不客气,将杨惠峰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来是借着这个由头发发心里的火气,二来也是在斥责杨惠峰的做派。
杨惠峰老脸一红,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从当了这个安庆知府以来,虽然从来都不敢收受贿赂营私枉法,可是他也不做事,每日里依然抱着个书本,还时不时与城内的文人士子来个以文会友,倒也颇具风雅。
只是若寻常时风雅也就罢了,可是到了这个要命的关头,杨惠峰依然是秉性不改,却让岳钟琪恼火不已。
王永和一看自家大人脸色难看,心里便咯噔了一声,想来有什么坏消息到了。不过他也不敢问,只是低着头,等着岳钟琪的训诫。
岳钟琪一看这二人作态,却是连骂的心思都没了,他叹口气道:“如今城里已经混进了楚逆的探子,目前也不知探子究竟有多少人,只知道对方如今在城内有一处酒楼和一处货栈,我已经派人去查封抓人了。只是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关节,却是有些棘手。”
杨惠峰听了这一席话,却是差点给听糊涂了,他的脑子有些笨,因此也没有什么建言,只是站在远处张嘴结舌,让岳钟琪看了心里更生厌恶。
王永和反倒机灵一些,他试探道:“莫不是楚逆的探子跟我军某些人搭上了关系?”
“没错,根据消息得知,张元奇似乎牵扯了进去,而且关系还不浅,他如今带着三千人守着北城门,若是出现什么情况,让他带着人跑了,那你我,都将酿成大罪过!”
岳钟琪脸色铁青,望着杨惠峰咬牙切齿道,只是这一副模样,却把杨惠峰给吓得后退了两步。
“下官知罪,下官这便派人去细细追索,绝不放过一个楚逆,给大人一个交代。”
杨惠峰直接跪在了地上,用袖子抹着脑门上的冷汗,他相信若是再不给岳钟琪一个说法,恐怕下一个脑袋搬家的,便是他自己了。
岳钟琪冷哼了一声,“不用你去追索,只是这一番城内动乱,恐怕会有楚逆趁机滋事,你切记一点,一定要待人控制住整个安庆城,此时决不可大乱!”
“至于张远奇,我会派人将他带入提督衙门,好生审问。而他留下来的那三千兵马,却需要王将军跑一趟,切记,此事一定要低调处理,只要安抚好军心,便是大功一件。”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心思变
安庆城北墙头上,张远奇身上披着甲胄,腰间配着一把长刀,看着四十出头的年纪,头上倒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看上去倒有些沧桑。
城墙上的清兵士卒眼见张远奇在巡城,望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意,倒不是这个张将军打仗多么厉害,而是这个张将军爱兵如子,从来都不让手下的兄弟去干必死的事情,因此他手下的人,一个个的都惜命。
若是换了别的人,手下的弟兄死多少个都不会在乎,只要自己的官越做越大,那便是值得的,可是张远奇就不同,在张远奇眼里,人的脑袋掉了是接不回去的,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城墙上的绿营兵都背着一杆鸟枪,看上去倒颇像那么回事,只是张远奇从一个士兵身上接过鸟枪时,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原来那枪管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上面还有坑坑洼洼的小洞,也不知这样的枪,是如何到了士卒的手中。
如今朝廷对于普通的绿营军将都心生猜忌,给到的鸟枪是越来越少了,质量也越来越差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鸟枪质量都很差,那些质量好的,都已经给到满汉八旗装备了,他们能有这么几杆枪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人手里都是拿着大刀片子和长矛。
想到这一幕,张远奇不由得叹口气,他想起了在九江城下的一战,在复汉军猛烈的火力下,他几乎差点死在了战场上,之所以侥幸捡了一条命,完全是他的几个弟兄舍命博来的,只是对朝廷的心思,却不同了。
“将军,您的酒到了。”一名绿营千总走了过来,低声道。
张远奇轻轻应了一声,走到了城墙下,发现那伙计神情有些严肃,他左手提着一坛子酒,右手拿着一把雪亮的短刃,倒也颇为冷冽。
“你复汉军就算想招揽我张某,倒也不必如此作态吧,难道我不喝酒,这刀子便是为我准备的不成?”
伙计脸色阴晴不定,低声道:“这倒不是,对于朋友,复汉军从来都是友好的,不会强迫朋友做任何事,今日这酒,算是最后一次送来,我军情处在城里的落脚点已经被岳钟琪发现,马上就要撤离。”
“哦?”张远奇脸色有些难看,这些日子伙计来他这里次数已经不少了,若是让有心人发现,他自己也难以脱身,心里想着,手却按在了刀把上。
伙计叹口气,道:“张将军,这刀原本就是给我自己准备的,若是将军喝酒,便是愿意归顺我复汉大军,咱们带兵径自杀出城去,也就能够脱身。若是将军不喝酒,便用此刀杀了小人,绝不连累将军。”
张远奇冷哼一声,“便是杀了你又如何?你们已经暴露了,我张远奇相比也不会例外,恐怕岳军门的亲兵已经离这里不远了吧。”
“将军聪明,小人佩服。”伙计脸上带着笑,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张远奇叹口气,接过了伙计手上的酒坛子,猛灌了几大口,随即将酒坛子狠狠掷在了地上,随后拔出佩刀,将脑后的辫子直接割了。
“娘的,这世道,反就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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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十二月,安庆城内先出现了民乱,数十人在城中与岳钟琪亲兵格杀,全部战死当场。可随后不久,北门参将张远奇率领麾下三千人一路与清军血战,直接冲开北门,向西逃去,使得城内一片哗然。
众人都知道,西面正是复汉大军,也不敢追击过深,因此追至城外三十里,便返回了城内,只好眼睁睁看着张远奇带着两千多人逃离了安庆城。
得知张远奇最终依然带人逃离之后,岳钟琪勃然大怒,这不仅仅是削弱了原本就羸弱的守城力量,而且也暴露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绿营的军心实在是堪忧,纵使他这些日子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在张远奇叛离这一事实面前,都被击得粉碎。
最令人担忧的绝不是一个逃走的张远奇,而是这安庆城内的军心民心,岳钟琪很担忧,这城里还有谁想做或者试图做下一个张远奇?想一想,岳钟琪便不寒而栗。
就在他忧心不已之时,从庐州方向也发来了康熙的密谕,却是用盒子装着,上面用封条贴好,里面具体是什么谁也不清楚,就连传递密谕的太监,也不敢多嘴,传递了密谕后便起身告辞离去。
等到传旨太监走后,岳钟琪没有第一时间拆开盒子,而是坐在椅子上细细思索着,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很多东西不能仅仅看表面,而是要从这件事情的实质去着手,桌子上的那份密谕也是如此,至少它应该比想象的更棘手。
康熙在对待臣下时,并不太喜欢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他往往去臣下去尽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逐一完成即可,而密折也只是让臣下用来反馈民情的一个通道,他很少直接给臣子下密谕,由此可见这件事本身就不一般。
在焚香净手之后,岳钟琪拆开了封条,取出了盒子里的密折,开始细细读了起来,却是越看越感到心惊肉跳。
“.......朕年事已高,于历代君王中亦是祥瑞,近古稀之年仍征战于野,世所未见.....尔等皆为朕肱股之臣,驻守于此,待贼自变....”
岳钟琪暗自度量,这满篇文字尽是暮气,想来局面之艰难,连康熙皇帝都感觉有些支撑不下去,若是再知晓今日之军变,恐怕对皇帝的打击将无以复加了。
在密谕后面,康熙皇帝终于扭扭捏捏将自己的心思吐露了出来,那就是派人到宁渝军中,以功名和官位,找复汉军求和。至于为什么要找宁渝求和,而不是找宁忠源求和,想来康熙心里也存了一些挑拨离间的心思,冀图于复汉军出现内乱。
岳钟琪看到最后时,也知道了康熙的打算,那就是以一个楚王的名号拉拢复汉军,仿照三藩旧例,许复汉军割湖北以称王,一应土地人口以及财货,尽归楚王所有,不过楚王名义上仍然归属于朝廷名下。
至于复汉军麾下其他人也都有封赏,连宁渝也得了个所谓汉阳公的名头,基本上就是复汉军目前自封的一应头衔,朝廷也都一一允诺了,看上去诚意倒也不小。
只是这一王一公的高位甩出去了,复汉军也不一定乐意要。
岳钟琪心里喟叹,若是早一点甩出来,或许还有机会,眼下这局面,却是晚了。只是皇帝的密谕他也不敢不听,心里愁肠百结,哀叹不已。
第一百九十三章 缓兵之策
“封我父为楚王?我为汉阳公?还要诰赠我宁家三代父祖?”
宁渝捏着手中的信件,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康熙皇帝终于是撑不下去了,打着求和的主意来了,只是这一番封赏却有多少诚意,那边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此时复汉大军前锋已经抵达了安庆城外五十里,距离安庆城最多也只剩下了两天时间,岳钟琪便赶紧派人到复汉军大营中,来面见宁渝,表达求和之意,当然面子上自然不是求和,而是劝复汉军归降朝廷,受朝廷招安。
当然,这一番举动的真实目的自然不是真正招降,而是康熙皇帝眼看着自己做了六十年的皇帝,想给自己弄个台阶下,至于后面怎么样,那便是日后的事情了。
李绂在一旁喝茶,笑道:“不过是事急从权罢了,康熙无非是拿个空头的楚王和汉阳公的名分,来换取主公退兵。想来康熙自己也心里发虚,不敢跟主公打这一仗罢了。”
宁渝冷笑道:“如今我军都已经打到了安庆城下,岂能说退就退?江南已经近在眼前,只要取下江南,尽得江南钱粮,到时候康熙该考虑的可不是求和了。”
“眼下这还是没有打够,等到康熙大军亲至,打上那么一两回,恐怕康熙的条件就又不一样了。”
李绂握着手中的鹅毛扇,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还扇了几下,又低声道:“若是主公不允,也可修书一封,暂且先稳住岳钟琪,争取更多的时间拿下安庆,以免康熙大军提前南下接应。”
宁渝站起身子笑了笑,给李绂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昨日夜间军情处发来了消息,康熙大军已经在三天前动身,十万大军分两路从六安和庐州南下,或许再过七八日便能抵达安庆。只是昨日天色已晚,便没有打扰先生休息。”
李绂摇了摇扇子,随后道:“若真是如此,想来这求和之意也就不真不假了,看来康熙也是两手一起准备,在给岳钟琪传达求和命令时,大军也开始南下,一手软一手硬,果然老辣。”
“那就有劳李先生给岳钟琪修书一封,虚与委蛇一番,至于武昌那边也写封信,将前因后果表达清楚,以正人心。”
宁渝心中一动,便定下了主意,笑道:“这康熙皇帝终究是老了,否则以他年轻时的脾气,断然不会起求和之心,既然眼下向我求和,无论是真是假,都说明他对于此战的信心不足,否则应该直接率军赶来与我决战便是。”
“既然康熙心虚了,我就再给他鼓鼓劲,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再过个康熙六十一年吧。”
“大军启程,争取明天赶到安庆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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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奇自从带着人投了复汉军之后,也曾受到过宁渝的接见,可是由于军务繁忙,并没有细细详谈,也没有拆分他的队伍,只是将他带来的两千多绿营进行了裁汰,随后给了张远奇一个独立守备团的编制,让他当团长。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便再无其他的动静,眼看着又要回到安庆城下,却让张远奇心里多少有些怪异,这复汉军莫不是让自己这个所谓的独立守备团来打头阵?
张远奇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营帐外走进来了一名年轻人,手中抱着一个酒坛,一进门看着张远奇就开始笑。
此人正是劝降张远奇的伙计,真实身份则是军情处密探,他将酒坛子放在了桌子上,后面还进来一人,将食盒里的下酒菜也摆在了桌子上,其实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货色,一盘炒花生米,还有一碟猪耳朵。
“这酒菜略显粗糙,将就着吃吧,不过我跟你说啊,花生米也就算了,这猪耳朵可不好找,我也是央求了后勤处的老吴半天,这才给我匀了一份,咱俩今天也算是有福了。”
伙计只顾着摆着酒碗,然后拍开酒坛子上的印泥,将酒倒进了碗中,也不看张远奇阴沉的脸色,大咧咧地拉过了张远奇。
张远奇心里头有些乱,见到伙计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倒不是后悔投了复汉军,只是觉得对方似乎轻视了自己,这让他内心有些受挫。
见到伙计还一个劲摆着酒碗,心里头的邪火也就找到地方了,张远奇冷哼了一声,嘲讽道:“我曾听闻大都督治军严明,严禁军营饮酒,怎么到今天所见却并非如此?”
伙计也不生气,只是叹口气道:“这酒可是大都督亲自所赐,上好的陈年西风酒,一般人想喝都喝不到呢,我跟你说,今天咱们也算重新认识了一回,我是军情处的人,这个想必你也知道的,不过我的名字叫罗峰,这你可能不太清楚。”
张远奇自嘲道:“如今认不认识的,咱们总归是一个勺子捞饭吃。”说着,也就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脸色却丝毫未变。
罗峰夹起了一只猪耳朵,放进了嘴里嚼着,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对了,给你通知一声,从今天开始,我便从军情处脱离出来的,正式就任独立守备团的参谋长,咱们以后可真算是同生共死了。”
张远奇有些奇怪,他发现情况似乎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若是派人来盯着守备团也就罢了,这自古以来打仗都得派监军,这倒无可厚非,只是他始终心里有些怪异,却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罗峰苦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随后便一口饮下,叹口气道:“其实那日劝降你的时候,我们军情处在安庆的据点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大部分人都没能逃出去,折损了几十个兄弟。而我也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军情处内部处罚,若非劝降你有功,恐怕如今已被执行军法。”
张远奇倒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如此曲折,只是当日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也叹了一口气,将酒一碗饮尽。
罗峰回想起了那一日,便觉得心痛如死,几十个兄弟,还都是军情处培养出来的好手,就这般死在了安庆城,值吗?或许值吧。
“你刚刚不是问军令森严,为何我等还能如此猖狂饮酒吗?”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酒是大都督特许恩准,只为纪念战死的弟兄们,另外也是告诉你,你张远奇,是我复汉军用几十条性命才换来的,那就让我来给你做参谋长!”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前摩擦
自古以来守城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困守孤城,那样的话其实很容易被攻破,真正的守城战术,从来都是以城池为中心,在外围阵地上构建大量的阵地,实现攻守兼备,如此守城方有胜算。
对于岳钟琪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而言,更是知晓这个道理,他不仅在城内部下重兵,还在黄石矶、石牌镇以及长枫岭都安排了士卒把守,主要便是以黄山余脉为依托,层层构筑阻击阵地,以达到迟滞宁军攻势的目的。
想要攻打安庆城,其中黄石矶的位置便十分关键,此处的绿营守备李广才原本就是安徽本地人,一直驻扎于此地,手底下带着八百多个人,每日里便会在此处巡视一番,不过也只是巡视,其余的却浑然当做没看见。
这一日李广才提着一个盒子到了黄石矶,不少零零散散的绿营士卒看到他后,便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大人,不过李广才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根本不愿意搭理。
一直到一名个子稍微矮小的士兵看到李广才时,有些兴奋地从地上爬看来起来,大声喊了一句哥,随后殷勤的将李广才带来的一些吃食给解下来,道:“大哥,这些日子带来的酒肉似乎多了些。”
李广才擦了擦手,随后望着其余的兵丁一眼,然后细细叮嘱道:“听说复汉军要打了过来,上面的大人们便给我们这些人多了些甜头,你且拿去吃喝。”
“到时候仗打起来了,就赶紧跑,听到没,实在不行就投降,不过这话可不敢跟别人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那矮个子士兵听到后,也就应了一声,随后便把食盒打开,说是赐下的好酒好肉,其实就是一壶浑浊的米酒,再加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却也让士兵吃得满嘴流油。
阵地上其他的士卒看到这一幕之后,便远远地看着,默默吞咽着口水,他们别说吃肉喝酒了,就连那稀稀的米汤都不够,甚至有人已经出去劫掠过路的商旅和路人了。
其实在黄石矶上驻守的绿营官兵,绝大部分都是安庆本地人,他们也不欲压榨乡里,可是自从九江一战过后,从九江跑回来数千士卒,再加上从浙江过来的一些士兵,这近两万人几乎都很难得到充分的后勤保障,常常有士兵出现饿死的情况。
正因为如此,黄石矶上的绿营官兵也不客气,也不管所谓的父老乡亲,若是没得吃食,便下山劫掠杀人放火,与其说是兵,倒不如说是匪。
黄石矶如此,其他地方更不用多说,自从九江之战过后,大概有数千溃兵顺着长江水道一路逃到了安庆,如今这些兵一个个摇身一变,就成了安庆的守兵,可是物资的短缺和军纪的废弛,让岳钟琪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一变用着一边小心着,而且还让本地兵镇守外面防线,让外地兵守住城内,实现彼此制衡。
岳钟琪的这番谋划不能说错,只是在实现的过程当中,却屡屡发现变了样子,至少原先的很多打算如今都已经泡汤了。因此以至于军心大乱,严格来说,在岳钟琪来之前,很多目标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心里更是斗志全无。
李广才一边看着矮个子士卒吃,一边叹气道:“咱们这一仗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只要你我兄弟当中,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也是赚的,到时候咱娘可就得靠活下来的人照料了。要是咱俩都死了,那咱娘可就没希望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兄弟当中,至少得活下来一个,要不然愧对先人哩。”
矮个子士卒咬咬牙,低声道:“哥,你放心,真要打起来,我拼死也得护你周全,家里少不得你。”
正在兄弟二人商谈之际,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一名绿营士卒直接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嚷嚷道:“守戎大人,复汉军....复汉军来了!”
这一消息却是将矮个子士兵心里一惊,手中的碗便掉落在地,这一消息实在是太过于不妙,却是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广才连忙道:“复汉军到了?还有多少里?”
“约莫...不到五里...”那传信的绿营兵心里也颇为慌张,回答时也是结结巴巴的,不过缓一缓以后,心里倒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听到这话,李广才先是心里一松,随后又紧张了起来,还有十里地,想来也应该来得及。不过李广才心里明白,仅仅依靠自己这几百人,恐怕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除了向安庆求援,别无任何其他选择。
至于坚守几日,或许一天,或许两天,或许一周,或许是永远。
想到这里李广才便将自己的这个弟弟前往安庆城,就算见不到岳钟琪,也得先让其他人派来援兵,先把局势给稳住,不过对方还有十里地,想来时间应该也够了。若真的没有任何的援军前来,那么自家的弟弟,能够逃出去,也算不错了。
只是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广才心里却又开始担忧,他们这些人被当成弃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若是岳钟琪不及时派遣大兵起来,恐怕机会真的会十分渺茫。
战斗,厮杀,从来都是来得十分迅速,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映。仅仅只是一个时辰,复汉军便抵达了黄石矶,并将所有的清兵给团团围住了。
此时的黄石矶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战斗,由于双方都没有投入重兵,严格来说仅仅只是一部分的先头部队,来打个前哨罢了,双方都很明白彼此的处境,因此也没有过多的废话,一时间枪炮声大作。
随着一阵炮火的轰鸣,数十名复汉军举着刺刀,朝着清兵攻来,由黄石矶作为发端的安庆城之战正式爆发,而这一战的结果,却是非常关键,直接决定清廷与复汉军的彼此命运。
双方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关键时刻的到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后名
康熙的行辇一路从庐州出发,已经行进了多日,只是士兵并没有在庐州过多停留,因此士气依然显得有些低落,特别是对于绿营兵,他们只是简单领了一些草袋,每日里生火取暖,身上的号褂依然显得比较单薄寒冷。
“衡臣,这信已经送去有几日了吧,却一直没见什么动静。可是有什么消息,算算脚程,也差不多就是今天了吧。”
康熙皇帝捧着一本书,斜靠在行辇上,身上搭着厚厚的毛毯,看上去精神头好了几分,只是他毕竟年老体衰,再加上这段日子的奔波往来,整个人的精力却有些不足。
张廷玉低声回道:“启禀皇上,这几日天气都不尚佳,或许复汉军已经收到了信件,只是这回信却还在路上,我去派人催问一下。”
康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旁的太监连忙想扶起他,只是这稍微动弹了一会,康熙便咳嗽不止,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这一幕却是吓住了张廷玉和太监。
“皇上,还是龙体要紧,我去传太医进来。”
张廷玉跪在了地上,脸上起了一层汗,也不知是被康熙皇帝吓的,还是这行撵内的暖炉所致,只是他心里却多了几分害怕,又想起了田文镜的那一番话。
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出来,康熙已经接近灯枯油干了,只是现如今全凭着内心的一股子气在支撑着,若是这一战赢了则罢,康熙或许状态还能回转一二,若是此战失利,怕是命不久矣。若真的当康熙皇帝驾鹤之后,恐怕整个大清国都将会变得风雨飘摇。
这也是康熙坚持到现在的缘故,若真的坚持不了,前线还有何人能委以重任?康熙如今是已经把自己能派的人手,都已经派去了湖广战场,却是再无更多的肱股之臣可以相托。
“不必了。”康熙虚弱地挥了挥手,他张着嘴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行撵顶部,随即苦笑道:“朕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虚不受补,只能慢慢歇息调理身体,如今叫来太医,也只能如此了。”
张廷玉心里大为震惊,这皇帝的身体状态那可是帝国一等一的绝密,可如今康熙却似乎不想隐瞒了,将自己的情况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这实在是让张廷玉感觉自己恨不得立马闭着耳朵,若是听不见一个字才好。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外间传来消息,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却是呈递一个盒子,上面同样用蜜蜡封着,上面是安徽提督的大印,却是岳钟琪的密折到了。
康熙皇帝顾不得身体虚弱,急急忙忙抓住,然后用银刀划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密折,开始细细看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眉头却紧紧皱起,到后来密折甚至直接从他的手中掉下来。
张廷玉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看,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像这种山一般重的机密,知道的越多,对自家越是不好,只是康熙没让他走,他也不敢随意离开,只好将额头死死贴在地上,装聋作哑。
在这封密折上,岳钟琪将宁渝的回复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并没有带上个人的见解,在这件事上,他知道自己的定位,绝不是可以轻易许诺什么条件的人,因此一切都是让康熙自己来决断。
可是通过这封密折,康熙依然读出了对方的意思,那就是想要求和,现在这些条件远远不够,至少要把江南让出来,双方划江而治,才能继续往下谈。
然而这个条件是康熙所无法承担的,因为大清朝不是康熙一个人的大清朝,是所有八旗亲贵的大清朝,他康熙若是给了这样的条件,那就是背叛了整个大清朝,到时候别说其他人,恐怕自己的那些个儿子都会起来造他的反。
康熙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后靠在了行辇上,“其实朕心里明白,求和在如今并不成熟,我大清不可能再给出更多的条件,而宁贼也绝不会满足于当前的战果,只是朕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罢了。”
“从眼下来看这一战,看来是非打不可了,只是朕还盼望着那宁贼能够收手,让朕成就一世圣名,也就罢了。只是以后如何,那也是后来人考虑的问题了。”
康熙的脸上透露出几分凄惨,他甚至把张廷玉当成了自己的那个对手,当成了宁忠源,不对,更应该说是宁渝,那个正在安庆城下,想着跟自己一决生死的年轻人。
何必呢?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就那么想着在战场上跟朕一决生死?
你宁渝才不到二十岁,就算是想着图谋大业,也不用急于这么一时,你大可以等朕死了以后,等朕的这一世圣名得到周全以后,再来进取也不迟啊。
至于大清后继之君,能够做到什么程度,那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了。那时候他康熙也不在人世了,自然不用再去顾忌这些东西了,康熙甚至有时候觉得全天下人都不理解他的用心。
朕只是想要博得一个身后名而已,就这么点要求,过分吗?
然而无论过不过分,求和之路基本上已经被堵死了,那剩下的自然就是面对面,拳对拳了。只是现如今的大清朝和复汉军相比,就像康熙皇帝跟宁渝相比一般,前者垂垂老矣,而后者则如初生的太阳一般,耀眼无比。
“打吧,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务必在十二月二十之前赶到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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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康熙还在想着打不打的问题,可是宁渝已经把筹码都摆在了桌子上了,这一战,基本上是无可避免了。
“诸位,这一仗的意义之重大,我想大家应该都会明白。”
宁渝站在营帐中,面前摆放着安庆城以及周边地带的沙盘,而下手则坐着程铭、程之恩、钱英以及董策等人,也算是目前整个复汉军的高层都汇聚于此。
众人望着已经被拿下来的黄石矶,脸上都有些兴奋,从目前的整个地势环境上来看,安庆城如果仅仅靠着自己的两万绿营,恐怕最多半个月,就会被复汉军给打下来。
“当下最要紧的,不是安庆城的这两万人,而是马上就要前来支援的康熙十万大军,只有解决了这十万人,那么剩下的自然手到勤来。”
“诸位,刀已磨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