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笨办法
如果胡孝民知道程蔚君的办法，恐怕会改变借鸡生蛋的计划，先把这小子除掉再说。
可惜，胡孝民并不知道程蔚君会有这么歹毒的手段。就算知道，胡孝民也没办法，这几天程蔚君并不需要到情报处报到。就连胡孝民，也不知道程蔚君的住处。
程蔚君是牺牲了休息时间，去寻找三大队的踪迹。这种精神，太他娘的可恨了。
程蔚君原来就是三大队行动一队的人，他很清楚李林木的手段。既然走上了汉奸这条路，为了自己能活得久些，就要把李林木的三大队除掉。他们不死，自己就活不长，每天都要担心会被执行家法。
程蔚君每天都没有固定的住所，有时在舞厅过夜，有时随便找家小旅馆过夜。他觉得，以后到76号后，最好住在特工总部西侧的华村。那里住的都是汉奸，军统再有能耐，也不敢到那里行凶。
程蔚君的办法虽笨，还真有效果。他找了一个比较适合军统使用出租地点：福煦路南侧明德里，安心守了几天，竟然被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三大队的交通老马，大名马智慧。
马智慧相貌普通，五官没有明显特征，个子不高也不矮，穿着也很普通，属于那种放进人堆就看不到的人。
马智慧是三大队的交通，为人机警，最大的特点是不管到哪里，总会四处张望。如果不被人注意，这是很好的习惯。
马智慧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能提前守在对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程蔚君以前跟着李林木时，也见过马智慧几次。只不过两人没打招呼，都知道不能询问对方的身份，但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
马智慧与房东见了面后，当即交了房钱，签了合同，也拿到了钥匙。原本这是区里会计和出纳的事情，可区里不会给他们多租房子备用，三大队根据原来马宁一的规定，自己出钱租房。
李林木以雪狼的名义，从日本人那里弄了上万美元的经费。这些钱，足够三大队开支好几年的了。
三大队的经费充足，马智慧这个交通，也就兼了出纳的工作。他也没想到，程蔚君竟然会通过这个办法发现他。
程蔚君一路跟着马智慧，为了不惊动对方，他隔着至少五十米以上。有几次都差点跟丢了，程蔚君也没在意，只要知道明德里这个地方，总能发现什么。
然而，程蔚君的运气很不错，或者说马智慧实在太倒霉。他虽然很警觉，可哪想到身后远处有人跟着呢？如果程蔚君靠近三十米之内，他一定能发现。五十米之外，已经是他眼睛余光的死角。
几次跟丢之后，程蔚君信步而行，又被他发现了马智慧。
马智慧从明德里离开后，先顺着福煦路往西走，到西摩路后就往北走，再到威海卫路时又往东，最后在同孚路时又往南。如果他再往前南，等于又回到了福煦路。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马智慧只是为了隐藏他的真正住处：新华里。
看到马智慧走进新华里的一处房子后，程蔚君在里弄好等了好一会。过了半小时，马智慧还没出来，他终于确定，这是马智慧的住处。
作为一名交通，马智慧不会在对方家里待这么长时间，一般三五分钟就能完成情报或任命传递，最多不会超过十分钟。
马智慧将帽沿压了压，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进了新华里。快到马智慧的住所时，他随意瞥了一下，记住了门牌号：新华里11号。
这几个字，让马智慧看到了似乎有一堆金钱和充满光明的前程在等着自己。他脚步突然加快，走到福煦路后，才找了个公用电话，给情报五科打电话。
打到76号，电话接线员问他要接谁的电话时，程蔚君突然犹豫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报告给五科的杨辉或诸福鸣，自己能得多少好处？搞不好他们一脚把自己踢开都有可能。
程蔚君一咬牙，觉得还是日本人靠谱：“请帮我接涩谷队长。”
他到特工总部后，就与涩谷见过面。抓捕吴成杰时，也是涩谷与他守在房内。如果向杨辉和诸福鸣报告，不如向日本人报告。
程蔚君压低声音说：“涩谷先生吗？我是程海涛，我在福煦路明德里发现了军统三大队的交通马智慧。”
涩谷笑道：“哟西，你在哪里，我马上带人过来。”
军统三大队，一直是特工总部挥之不去的阴影。甚至，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还曾经潜伏在情报处。这实在是宪兵队和梅机关最大的耻辱，原本新二组才是日伪最大的敌人，现在三大队成为必须消灭的对象。
胡孝民一直认为，程蔚君这几天应该躲在哪个角落疗伤。毕竟三大队要对他执行家法，程蔚君怎么敢去找三大队的线索呢？
涩谷通知他，程蔚君在新华里发现军统交通老马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孝民疑惑地说：“涩谷君，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三大队的交通，程蔚君才来两天，就知道三大队交通的住处了？”
涩谷微笑着说：“去新华里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胡孝民点了点头，平静地说：“这倒也是。”
挂了电话，胡孝民亲自去情报五科通知杨辉，在五科的大办公室，他直接吩咐杨辉带队随自己出去抓人。
杨辉不解地问：“处座，抓什么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军统三大队的交通，程蔚君提供的情报，在新华里。”
他说话时，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旁边的诸福鸣应该是听到了。
马智慧能不能逃掉，就看诸福鸣能不能及时把情报送出去了。
杨辉马上说道：“诸福鸣，你去喊人。”
胡孝民冷声说：“他就不用去了，程蔚君是他的人，却直接向涩谷报告，好好在家里反省吧。”
诸福鸣连忙说道：“是。”
心里却很是高兴，正想找机会报信，胡孝民这个糊涂蛋竟然给了他机会。
第七百一十四章 通讯录
胡孝民带着情报五科的人，会合宪兵分队，在老闸捕房督察长尤馥赓的配合下，直扑新华里。尤馥赓对抓捕军统的行动很热心，亲自带队去新华里抓人。
胡孝民拿出一个信封，若无其事地塞到尤馥赓口袋里，微笑着说：“尤督察长，这次又要辛苦了。”
这次的辛苦费只有两百元，无他，这次尤馥赓是配合，不是主动把人送过来。如果尤馥赓抓到马智慧再送到特工总部，胡孝民会给他一千元。
尤馥赓嘴里推辞着，手却差点去抢胡孝民的信封了：“胡处长太客气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请兄弟们喝茶。”
尤馥赓收了钱，带着一帮巡捕去了新华里11号。
敲门。
没人应。
胡孝民脸色一沉，瞪了程蔚君一眼，冷冷地说：“程蔚君，人没离开吧？”
程蔚君信誓旦旦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自从打完电话后，他就在对面守着。新华里11号的门，一直没有开过。
胡孝民沉声说：“杨辉，去后门看看。”
军统租房子，会优先考虑有后门的，马智慧身为三大队的交通，他住的房子，一定会有后门。不仅有后门，从二楼的阳台，也应该能跳到旁边的人家。
胡孝民抬头看了看，新华里11号与13号果然连在一起，两家的阳台隔得很近。
也就是说，马智慧可以从前后门离开外，还可以从二楼屋顶离开。只要平常与邻居搞好关系，就能悄无声息的脱身。
听到胡孝民的话，程蔚君脸色一变。身为三大队的交通，岂会只从前门出入呢？
果然，五科的耿剑青很快来报告：“处座，有后门。”
胡孝民当机立断：“翻墙进去！”
一个短小的宪兵，踩着别人肩膀翻身进了院子。打开院门后，里面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仔细搜查每一间房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踪迹。
胡孝民注意到一个细节，墙壁上的电话没挂到位，听筒孤零零的吊在半空。他走过去拿起话筒，听了听后，将听筒挂回了原处。
涩谷注意到了胡孝民的动作，走到旁边问：“胡桑，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胡孝民沉声说道：“问电话局，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另外，将外面的人撤走，一切复原。我们的人留在这里，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尤督察长的兄弟，在同孚路周围策应。”
“哟西，胡桑的考虑很周全。”
“涩谷君，咱们先休息一下，来个守株待兔如何？”
既然是通过电话报信，马智慧几乎不可能回来。而通过电话局查电话来源，能查到的几率比大海捞针还难。
至于在这里搜到有价值的东西，也应该不可能。
胡孝民以马宁一的化名兼任三大队的大队长时，与马智慧有过合作。这是一个机警之人，不应该在家里留下与军统有关的东西才对。
作为一名交通，回家之前应该将一切危及到自己的痕迹全部清除。
但有一件东西，是交通必须要带的，那就是整个三大队的通讯录。交通掌握着全大队所有人员的住处，而且三大队的人员住处经常更换，如果马智慧记忆力不佳的话，只能记在通讯录上。
胡孝民相信，这个东西，马智慧如果不能记在脑子里，就一定会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毕竟，通讯录就是几张纸，随便藏哪里都行。
然而，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他与涩谷刚坐下，下面的人就找到了通讯录。马智慧可能走得太急，通讯录竟然掉在后门的角落里。
看到上面写着的十几个地名，胡孝民知道，三大队要完蛋了。
胡孝民拿着通讯录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
他真想把马智慧一脚踹死，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在家里呢？对一个交通来说，通讯录比生命还重要。
胡孝民也基本能猜得出来，马智慧接到电话后，急着从后门撤离。慌乱之后，还是想到了通讯录，估计还特意拿出来看了看，结果却没塞进口袋。
越是看重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总想着会丢的东西，总有一天真的会丢失。
马智慧的通讯录，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胡孝民现在只希望，马智慧能发现通讯录丢了，并且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
涩谷看到通讯录后，拍了拍胡孝民的手臂，也忍不住变得激动：“胡桑，恭喜。”
胡孝民一边翻看着通讯录，眼中惊喜之色越来越盛：“涩谷君，我的意思是按图索骥，一个一个地抓捕。”
一个人内心无比担忧，脸上还要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力，是永远也做不到的。
涩谷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显得非常冷静：“不，要速战速决。已经有人通知了马智慧，这本通讯录上的人，估计很快都会接到通知。只有跟他们抢时间，才能有所收获。”
胡孝民说道：“可以，分成两个组，公共租界一个组，法租界一个组。”
涩谷说得也有道理，马智慧离开后，就算没察觉到通讯录掉了，也会与李林木联络。根据三大队的原则，所有人都会再次转移。只要三大队的时间够快，他们完全有可能赶在特工总部行动前撤离。
时间就是生命，谁能抢先一步，谁就是胜利者。
涩谷摇了摇头：“不，宪兵队一个组，特工总部一个组。”
就在新华里11号，涩谷向宪兵队的渡边义雄报告并求援。得知胡孝民拿到了军统三大队的通讯录，渡边义雄答应派出大批宪兵支援。涩谷将通讯录上一半的地址，通过电话向渡边义雄报告。
随后，胡孝民则向赵仕君报告了剩下的地下。
这个时候，宪兵队的训练有素就体现出来了。渡边义雄记下地址后，宪兵队的人二十分钟后就出发了，他们分成八个小队，每个小队拿着一个地址。
而特工总部这边，直到一个小时后，才开始行动。
至于胡孝民与涩谷，则带着新华里的人，奔向通讯录上的第一个地址，马智慧对那里的备注是：木。
第七百一十五章 同名
马智慧的通讯录，有些记着详细的门牌号，有些则没有，只有一个简单的地址。比如说，备注“木”的这个地址，只是写着承遂里。
对马智慧来说，有“承遂里”和“木”就足够了。
胡孝民与涩谷坐着车子刚到同孚路，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涩谷君，上海有两个承遂里，都在法租界，一个在亚尔培路上，一个在贝勒路上，我们去哪个？”
他来上海前，就仔细研究过上海地图。到上海后，更是买了一份民国二十五年的地图。刚到情报处时，照着地图每天不停地转。
在担任情报一科副科长时，上海市地图就完全装进了他脑子里。可以说，胡孝民就是一本活的上海地图。
他担任新二组的组长，需要制定行动计划，这其中就包括撤离计划。如果对上海地形不熟悉，制定的撤退路线是死胡同，或者还要临时熟悉路线，他的工作就没办法开展了。
涩谷惊讶地说：“两个承遂里？”
上海就是这一点不好，里弄特别多不说，还经常有重名的。有的时候一个里弄名，公共租界有，法租界也有，不熟悉的话，经常会走冤枉路。
胡孝民介绍着说：“亚尔培路的承遂里，应该在力士汽车公司对面，我们沿着同孚路往南走，到薄石路往西走，到亚尔培路口就到了。而去贝勒路的承遂里，在薄石路就要往东走，拐到贝勒路后再往南，在白尔路口，就是另外一个承遂里。”
他知道涩谷的汉语水平其实并不高，故意说着各种拗口的道路。此时的涩谷，应该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两个承遂里在什么地方。
涩谷确实被胡孝民说迷糊了：“那怎么办？”
胡孝民想了想，提议道：“我建议兵分两路，你路去亚尔培路的承遂里，一路去贝勒路的承遂里。”
他并不知道李林木会在哪个承遂里，他和涩谷分开，力量也就分散了。李林木如果真在承遂里，压力也会少一半。如果碰到自己，李林木很有机会逃脱。
涩谷说道：“可以。”
胡孝民没再让涩谷选择，他在最近的亚尔培路承遂里下了车。
他提前下车，可以给李林木争取时间。涩谷想去贝勒路的承遂里，还要十几分钟。而且，涩谷带着日本人，更容易惊动李林木。
马智慧出来后刚上人力车，就发现通讯录丢了，他当时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三大队所有人的住址，都在通讯录上，一旦落到敌人手里，无异于断送整个三大队。
等他赶回去时，已经看到后门有了陌生人。他马上让车夫往前走，自己也躺在人力车上，后门的人倒也没注意到他。
马智慧几乎是刚接到电话，日伪就赶到了新华里。如果他再迟两分钟出门，就会被堵在家里。
马智慧赶到亚尔培路力士汽车公司对面的承遂里李林木家里时，垂着头，一脸沮丧地说：“李先生，我的通讯录丢了。”
通讯录上的第一个住址就是承遂里，旁边还标注了一个“木”字。只要对三大队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是李林木的住处。
唯一令马智慧欣慰的是，他没有标明门牌号。也就是说，日伪想要找到李林木的住处，必须把承遂里包围起来，一间一间的搜查。
李林木紧张地问：“丢在哪里？”
马智慧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李林木的眼睛，盯着地面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接到电话后，我什么都没收拾。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把通讯录掏出来看了一眼。出门后就拦了辆人力车，上车后拐到福煦路才发现通讯录丢了。估计不是丢了后门，就是丢在家里。”
李林木重重地叹息一声：“老马啊老马，你让我说什么好！”
马智慧咬着牙，异常坚定地说：“李先生，你赶紧转移吧，我再去通知其他人。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让兄弟们安全转移。”
李林木叮嘱道：“有电话的赶紧电话通知，没电话的，只能上门通知。”
李林木不像马智慧，作为三大队的大队长，他的住处有不少资料需要销毁。这些资料一旦落到日伪手里，同样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这些资料中，也包括了一份三大队的通讯录。
整个三大队，除了马智慧有通讯录外，就只有李林木这里有一本。
马智慧见李林木还要拿火盆烧资料，急得跳了起来：“李先生，敌人随时都会赶过来，资料先烧着，不行就带走，这里一刻都不能留了。”
李林木挥了挥手，拿出火柴点燃了文件：“你先去通知兄弟们，我五分钟后出发。日伪就算拿到通讯录，也不可能五分钟后就赶到吧？你赶紧走，不能再耽搁了。记住，先通知各个队长，再由他们通知下面的兄弟。”
现在一分一秒都很重要，安全转移固然重要，家里的文件同样也很重要。这些资料带在身上，简直就是定时炸弹。
李林木要烧的资料很多，他得确保每一份资料完全销毁。哪怕烧成灰烬，也要打散。这样的话，敌人才没办法复原。
没有马智慧的提醒，李林木的五分钟变成了十五分钟。等他把所有资料全部烧完后，才发现过去了十五分钟。
“时间应该够的。”
李林木安慰着自己，他将子弹压上膛，又把家里简单的收拾一下，才提着一个包袱从后门离开。
李林木从日本人那里弄了不少美元，这些现在是三大队的活动经费，这些钱必须带走。
等李林木从后门离开时，他马上察觉街上多了不少陌生人。不，应该说是曾经的熟人。他在情报处当情报四科副科长时，与这些人都是打过交道的。
杨辉吸取了新华里的教训，专门走后面的小巷子。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主动打着招呼，脸上还挂着微笑：“喂，林科长，你怎么在这里？”
“砰砰！”
杨辉没想到，“林福全”回答他的是两颗子弹。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天意
杨辉的反应很快，看到林福全掏枪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往一旁躲闪。等林福全开枪时，他的枪也拿到了手里，同时身子蹲下还击。
林福全的两颗子弹，贴着杨辉的身体飞过，杨辉匆忙中射出的子弹，也没击中李林木。
只是，形势对李林木非常不利。
杨辉有帮手，李林木却孤身一人。
胡孝民听到枪声时，马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枪。李林木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看到他，恐怕第一枪会打向他。
胡孝民大手一挥，自己却朝着车子走去：“快，到后面看看。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们要是死了，抚恤金就是别人替你们花。”
听到胡孝民的话，这帮原本就畏惧的手下，这下更加谨慎了。哪怕后面巷子里枪声四起，他们迈出的步伐跟小脚女人一样。
胡孝民能帮李林木的，也只有这么多。
钻进汽车后，胡孝民暂时有了一点安全感。他突然打开后备厢，拿出一件防弹马甲穿上。
怕死没什么好丢脸的，任何人都怕死，惜命是人的天性。
面对抗日者，胡孝民哪怕再勇敢，也只能装成胆小如鼠。他现在才明白，这是避免与自己人交手的最好方法。
身为情报处长，他无需深入一线，就算必须与抗日者交手，只要他装出胆小怕死的样子，能省很多麻烦。
或许手下会暗中讥笑他，以胡孝民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管什么样的讥讽，他都能坦然受之。
穿着防弹马甲，钻时汽车里，胡孝民尤嫌不足，他发动车子，把汽车开出承遂里，停到贝勒路与白尔路的十字路口。
“李林木啊李林木，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胡孝民暗中叹息着说，他希望李林木能逃走。
程蔚君听到后面的枪声后，心里一喜。如果李林木被堵在这里，那就太好了。
“兄弟，能不能借你的枪一用？”
程蔚君走到最后一名行动队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时候，情报五科的人畏惧不前，很有可能让李林木逃走。程蔚君当机立断，别人不冲是为了保命，李林木如果跑了，他又少了一个资本。
程蔚君似乎看到了对方的犹豫：“放心，枪是你的，如果立了功，你也有一半。”
果然，那人把枪递给了程蔚君。正如胡孝民所说，命是自己的，死在这里，抚恤金是别人花。
除了耿剑青之外，就只有程蔚君敢冲到后面。他们带头之后，其他人才加快步伐。毕竟，后面是三大队的大队长，抓到人的话，功劳大大的。
李林木确实不想恋战，可杨辉的枪法很好，他被压得抬不起头。他突然朝杨辉的方向开了几枪，正准备借机撤离，蓦然，旁边又冲出两人。
其中一人李林木很熟悉，正是原来自己的手下程蔚君。
当初程蔚君在行动一队时，非常英勇，胆大心细，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哪想到，被日本人逮捕后，转身就当了汉奸，还带着这么多人来对付自己。
李林木放弃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觉得有必要除掉程蔚君这个叛徒。
“砰砰！”
李林木一边开着枪，一边怒骂道：“程蔚君，你还有良心吗？好好的中国人不当，偏要给日本人当狗！”
程蔚君抬手就是一枪，嘴里也大声说道：“李队长，你被包围了，投降吧，咱们还是兄弟，你还是我的长官。”
李林木怒吼道：“去死吧！”
愤怒会让人迷失双眼，李林木的注意力都在程蔚君身上，忘记了地上的杨辉，还有跟有程蔚君身边的耿剑青。
“噗呲！”
李林木似乎听到了子弹射进体内的声音，他低头一看，腹部多了一个枪眼，正在汩汩往外流着血。
此时的李林木，再想离开已经不可能。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除掉程蔚君。
“咔擦！”
李林木听到撞针击在空处的声音，他这才发现没子弹了。
“冲！”
杨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爬起来朝着李林木冲来。
李林木迅速卸下弹夹，换上新的弹夹，他手在枪把上一推，弹夹到上，再一拉枪栓子弹上瞠，抬手就要射。
可对方的速度更快，程蔚君和杨辉的子弹，几乎同时射中李林木。
“噗呲噗呲……”
李林木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手里的枪似乎有千斤重，再也拿不稳，摔落在地上。
“砰砰砰！”
程蔚君冲到李林木面前，又朝他心口开了三枪，溅得血肉横飞。
杨辉不满地说：“人都死了，你还开枪干什么？”
胡孝民在路口，得知李林木被杀后，才慢悠悠赶到了现场。望着李林木的尸体，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
李林木从后门离开，他应该知道承遂里已经暴露。马智慧离开承遂里至少有半个小时了，李林木为何没能第一时间撤离？
杨辉迟疑着问：“处座，这人是不是……林……”
胡孝民摇了摇头，又加大声音说道：“不是，只是长得有点像罢了，他就是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兄弟们今天运气不错，三大队是我们的死对头，李林木今天死在这里，真是出了口恶气。”
程蔚君拿过来一个鼓鼓的皮包：“处座，这里有个包，里面……”
胡孝民举着手里的皮包扬了扬，又吩咐道：“这是重要的物证，杨辉，你去打探一下李林木住在哪里？去他的房子搜查。来两个人，把人移到一旁，不要吓了别人。”
趁着杨辉找李林木住处的时间，胡孝民又回了车上。正如他所料，皮包内装着不少美元。胡孝民也没客气，拿出大部分，留了约一千美元。
其实，他连一千美元都不想留。可是，这种事情，是不能吃独食的。
为了让皮包看着还那么鼓，胡孝民在车上找了两张报纸，胡乱塞了进去。
杨辉很快来报告：“处座，李林木的住处找到了。”
胡孝民走下来，将车锁好后才动身：“走吧。”
他暗暗叹息一声，一切都是天意啊。
第七百一十六章 借鸡生蛋
虽有马智慧遗落的通讯录，抓捕三大队的行动，并没有完成成功。宪兵队的八处地址，只有两处抓到了人，都还不是重要人物。而特工总部安排的行动，只抓到了一个人。
宪兵队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电话。马智慧拿着通讯录，几个电话打过去，重要的人员马上就转移了。
军统的人员安排住处，首先会选择装了电话的，其次是附近有电话，能请人转达的。电话联络不上的，要么是特别重要的人物，要么是普通的工作人员。
宪兵队和特工总部抓到的，都是没有电话，来不及通知的。
这次的行动，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捣毁了三大队几乎所有的据点。最大的亮点，当然是承遂里击毙了李林木。虽然胡孝民当时穿着防弹马甲躲在车里，可他是现场职务最高的，功劳自然也落到了他这个情报处长头上。
搜查了李林木的住处后，胡孝民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法捕房。法租界公董局秘书处翻译董枢，得知宪兵分队配合情报处在法租界行动后，马上给法捕房打招呼，都没用涩谷过去，就把一切手续办好。
诸福鸣得知后，心里对胡孝民充满了仇恨。李林木的三大队，近期频频出击，制裁了不少汉奸和敌寇。可就是这样一位抗日英雄，去惨死在胡孝民手里。
晚上，诸福鸣与汤伯荪见面后，悲愤填膺地向汤伯荪报告了此事。
“当时我不在，否则一定能协助李林木离开。”
汤伯荪摆了摆手，安慰道：“你传出了情报，挽救了三大队大部分兄弟，已经很了不起了。组座命令，对你口头嘉奖一次，再报区里备案。”
诸福鸣问：“胡孝民杀了李林木，下一步是不是对他制裁？”
李林木死在胡孝民手里，实在太憋屈。胡孝民是什么人？除了溜须拍马就是阿谀承迎，天天练枪法，真碰到要用枪时，躲得比谁都远。
汤伯荪摇了摇头：“组座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胡孝民不是日寇，要制裁，必须提前请示，得到上峰批准才能行动。军统的歼敌计划，只是针对日寇，其他汉奸，还是要提前备案的。
诸福鸣攥紧拳头，重重地挥了一下：“请一定向组座申请制裁胡孝民！现在看到胡孝民，就觉得特别的恶心，恨不得给他一枪。”
汤伯荪劝道：“胡孝民能力不强，对你的潜伏工作是有利的。除掉胡孝民简单，如果来一个厉害角色呢？再说了，胡孝民也会点庄稼把式，枪法练得也不错，他只是地位越来越高，贪污的钱财多了，干的坏事数不胜数，自然而然就怕死了。”
诸福鸣缓缓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那就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
对李林木的死，胡孝民也很遗憾。李林木没有及时撤离，只能怪他自己。马智慧都得到了消息，李林木不可能不知道。
在李林木的住处，胡孝民发现了很多资料被销毁的痕迹。他明白，李林木是为了销毁这些机密文件，才耽误了撤离时间。
身为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确实需要保管很多机密文件。胡孝民身为新二组的组长，也有很多资料要保管。
胡孝民无法将这些机密文件放在身边，只能专门安排一间安全屋，用来存放这些文件。还记得鸿莲公寓吗？那里有两间张小通的公寓，胡孝民把203当成保密室，303用来出租。
李林木从特工总部顺利撤离后，并没有危机意识，当危险真正来临时，他才发现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根本没办法一走了之。
李林木低估了特工总部，他的大意，断送了自己的生命。看似偶然，其实必然。
纵观整个事件，李林木犯了好多错误。首先，他的住处竟然会在马智慧的通讯录上，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马智慧可以记录所有人的住址，唯独不能记载李林木的。还在旁边标注一个“木”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李林木的住处一样。
胡孝民与新二组的交通，一年多时间了，从来没见过面。新二组的交通，不要说胡孝民的住处，连这位组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之间一般是通过死信箱，偶尔会电话联络。
但电话是单向的，只能胡孝民打给交通，交通永远不会知道胡孝民的联络方式。哪怕新二组发生再紧急的事情，交通也只能通过死信箱传递消息。
其次，李林木在家里存放了太多机密文件。平常不处理好，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就会拖累自己。
最重要的是，李林木出门没有化装。他是在特工总部潜伏过的人，相貌早被情报处大多数人熟悉。就这样，他还敢毫无掩饰地走出来。
如果李林木化了装，杨辉未必会认出来。只要过了杨辉那一关，李林木就能顺利脱身。
当然，还有李林木出手不够准、不够狠。当时后面只有杨辉一人，如果他能一枪毙命，也不会被杨辉拦住。
这次行动之后，程蔚君被胡孝民任命为情报四科的副科长。从情报五科的丢员，到情报四科的副科长，跨过了情报组副组长、组长这两个级别，程蔚君也算平步青云了。
程蔚君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是申请搬入华村。他这次差点来了三大队，还把李林木弄死，只要他出去，随时会面临三大队的制裁。
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后，胡孝民特意去了趟梅机关，向中岛信一报告承遂里的行动。
胡孝民双手抱拳，“中岛君，李林木这一死，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林福全了。”
中岛信一特意站了起来，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胡桑，此事多谢了。”
三大队原本想对程蔚君执行家法，哪想到反被程蔚君咬了一口，李林木身死，三大队差点全军覆没。三大队的新大队长由吕进担任，吕进原本发誓要杀程蔚君替李林木报仇。然而，上海区下达命令，三大队目前的任务是休整，不参与任何行动。
同时，新二组的借鸡生蛋计划正式执行。
第七百一十七章 启动
程蔚君也申请了一件防弹马甲，哪怕马甲重，他只要外出，还是会穿上。至于手枪，在担任情报四科的副科长后，马上就配备了。
程蔚君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迈出特工总部一步。
然而，情报处希望程蔚君出去，把三大队的人引出来。诸福鸣甚至提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让程蔚君公开在租界活动，吸引三大队对他动手。
听到这个计划，程蔚君吓得脸色发白，他连忙跑到涩谷那里哭诉，告诉他自己一旦出去，会有多么的危险。请涩谷看在他找到马智慧以及协助情报处击毙李林木的份上，不要执行这样的计划。
这个时候，程蔚君当初第一个向涩谷报信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涩谷亲自给胡孝民打电话，让他不要做过河拆桥的事，对程蔚君要保护。
几天之后，情报处收到消息，三大队调往浦东休整。程蔚君听说之后，才敢去谢记饭馆吃饭。
又过了两天，程蔚君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悄悄脱下了防弹马甲。但每天还是枪不离身，如果没带枪，他连76号的大门都不敢跨出。
身为情报四科的副科长，程蔚君不能总待在76号。情报不会自己找上门来，要出去才行。刚开始，程蔚君出行总是坐车，宁愿多花点钱坐汽车，也不愿意坐人力车。
“停车！”
程蔚君坐在汽车里，拉上窗帘后，心里才有点安全感。车子开动后，他会掀起窗帘的一角，透过车窗玻璃观察着街上的人流。
程蔚君发现了一个熟人：吴顺佳。
吴顺佳是他的老乡，又是同党。两人从军校毕业后，一同加入军统，分配到上海工作。只不过，他到了三大队，而吴顺佳到了新二组。
自从两人参加军统后，只在街上偶尔见过两次。
吴顺佳已经在福煦路上逛三天了，他的任务每天福煦路的从海格路口，沿着福煦路往东，一直走到圣母院路口。每天上午一个来回，下午再一个来回。
“吴顺佳！”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又期待的声音，吴顺佳停住脚步，四处张望着。
吴顺佳个子中等，脸有点尖，最明显的特点是眉毛稀疏，二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像三四十岁。
“你……”
吴顺佳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在等程蔚君，他与程蔚君都是浙江余姚人。两人一起考上军校，毕业后一起参加军统。在军校时，因为是老乡，关系就比较好。到上海后，虽分在不同单位，可每次见面总分外欣喜。
但今天，吴顺佳脸上稀疏的眉毛向上扬起，眼睛瞪大瞳孔急剧缩小。他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愤怒，也有迷茫，还有一丝担忧。
这个表情眼神，吴顺佳在住处练习了很久。每次回到家里，汤伯荪就会让他练习突然碰到程蔚君的神情。
吴顺佳不能让程蔚君看出，他是带有任务的，既不刻意接近，又不疏远。两人毕竟是老乡、同学还是要好的朋友。
程蔚君一把拉着吴顺佳，去了旁边的一家咖啡馆：“走，换个地方说话。”
吴顺佳坐下后，语气有些冷淡：“我们已经是两个阵营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蔚君拍了拍吴顺佳的手背：“今天是朋友见面，与身份无关，更与阵营无关。”
吴顺佳冷冷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蔚君知道吴顺佳是性情中人，他们以前好得跟亲兄弟一样，想必不会为了这件事翻脸：“顺佳，刚才不是说了么，今天是朋友见面，怎么又谈工作了呢？”
吴顺佳淡淡地说：“这么说，你是准备请我喝咖啡？”
程蔚君抽出烟递了过去，微笑着说：“对，就是喝咖啡，吃面包，再抽茄立克。”
吴顺佳接过烟后并没有马上抽，反而讥讽道：“你现在穿的是西装革履，抽的是高级烟，下次见面，是不是要把我抓进76号？”
程蔚君正对着吴顺佳的眼睛，诚恳地说：“除非你愿意过来，否则我永远都不会抓你。”
听到程蔚君的话，吴顺佳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将手里的烟点上，慢慢地吸着，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程蔚君诚挚地说：“顺佳，今天能碰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
吴顺佳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
程蔚君举起咖啡杯：“来，喝咖啡，凉了就不好喝了。”
看到吴顺佳的第一眼，他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吴顺佳拉过来。至少，要让吴顺佳为他提供情报。
这次当了副科长后，程蔚君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立了功，金钱权力都会跟着来。他发现了马智慧的踪迹，差点把整个三大队捣毁，日本人奖了他两千元。当了副科长后，手底下也有一帮人，以后他在上海就能抖一抖了。
吴顺佳与程蔚君见面之后，很快就回到了住所，天黑之后，才与汤伯荪见了面，详细报告了与程蔚君见面的过程。
吴顺佳一脸敬佩地说：“汤组长，真是神了，程蔚君的反应与你意料的差不多。”
汤伯荪可不敢居功：“这是组座的计划，是他老人家料事如神。”
吴顺佳说道：“程蔚君对我的工作很关注，我没多说。但告诉他，三大队已经调到浦东休整，近期不会回市区。”
汤伯荪点了点头：“很好，借鸡生蛋正式开始执行了，我们要借程蔚君这只鸡，好好生几个金蛋。”
今天的一切，都在余升龙的意料之中。这让他非常钦佩，在制定计划方面，余升龙比原来的马宁一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顺佳说道：“程蔚君与我约好，每两天见一次面，下次约好在金门戏院喝茶。”
汤伯荪冷笑道：“他可能自以为走了一着妙棋。”
此时的程蔚君确实很得意，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天竟然如此眷顾自己。刚刚发现马智慧立了一个大功，又让自己碰到吴顺佳。
他相信不用多久，新二组就会成为第二个三大队，新二组的组长余升龙，是第二个李林木。
第七百一十八章 第一个情报
程蔚君回到情报处后，悄悄去了趟宪兵分队，向涩谷报告自己的发现。
在亚尔培路承遂里击杀李林木，所有人都立功了，胡孝民躲在车里，还是首功。他这个最大的功臣，却被人遗忘。击毙李林木，上面发的奖金，他到手的钱，与情报五科的行动人员差不多。
到情报处后，诸福鸣又提出引蛇出洞的计划，这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幸好涩谷对他还有点好感，否则就成了能随时牺牲的诱饵。
程蔚君去宪兵分队时，还要特别小心，不能看人看到。他在情报四科向孟香谷报告，想去趟看守所，劝劝被捕的三大队那几人，让他们能跟自己一样，为和平运动出力。
日本宪兵分队的平洋房后面，就是由花棚改的看守所。程蔚君到四下无人时，才悄然走到了平洋房。
宪兵分队八个人，占了一排的平洋房。这里的房子，比情报处的平房要好，跟洋房一样，只不过只有一层。
“涩谷队长，今天我见到了新二组的一个老乡……”
程蔚君向涩谷详细报告了在福煦路遇到吴顺佳的经过，回来之后，程蔚君也仔细回忆了与吴顺佳见面的过程，对方的表面很真实，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
涩谷很是满意：“哟西，程科长，你要与这个人经常保持联络，想办法从他口里套出更多新二组的情报。我们击溃了三大队，接下来就要对付新二组了。”
程蔚君到情报处后，表现非常出色。原本是想让胡孝民顺便立个功，哪想到程蔚君的表现令他很意外。
在新华里最大的遗憾是没抓到马智慧，如果能早一点赶过去，控制住马智慧，再拿到三大队的通讯录，那三大队应该能全军覆没。击毙一个李林木，只能说击溃了三大队，却不能说消灭三大队。
程蔚君脸上堆着谦卑的微笑：“有什么情报，我会第一时间向涩谷队长报告的。”
涩谷问：“情报处那边，你还告诉了哪些人？”
程蔚君一脸奉承地说：“除了涩谷队长外，还没向其他人说起。”
涩谷一脸严肃地叮嘱道：“这件事要保密，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程蔚君试探着说：“胡处长那边……”
涩谷摇了摇头：“也不要说起。”
倒不是不信任胡孝民，而是不相信胡孝民的能力。胡孝民在承遂里的表现，他自然是知道的。
程蔚君忙不迭地说：“我听涩谷队长的。”
两天之后，程蔚君从金门戏院回来后，急匆匆到了宪兵分队的平洋房：
“涩谷队长，我收到消息，新二组准备对宪兵队的渡边义雄动手。”
这是吴顺佳无意间透露的情报，根据歼敌计划，军统碰到日寇时，可以不提前报告就动手。但像渡边义雄这样的目标，却需要制定详细的计划。
涩谷惊诧地说：“对渡边义雄动手？”
渡边义雄可是宪兵队的大尉，又经常在虹口区活动，军统要对他下手，可没这么容易。
程蔚君笃定地说：“他们已经在派人跟踪渡边义雄。”
涩谷缓缓地说：“好，我知道了。”
胡孝民原本以为，程蔚君与吴顺佳接触上后，应该向自己报告。哪想到，等了几天，程蔚君毫无动静。就连孟香谷和雷勇辉，对程蔚君的行为也不甚清楚。
听说程蔚君老往看守所跑时，胡孝民心里明白了，程蔚君还是要走日本人的路子。
不管程蔚君要抱谁的大腿，胡孝民都不会在意，在程蔚君与吴顺佳接触上，并视为获取军统的一条重要情报渠道时，程蔚君就已经成为他的“鸡”，借鸡生蛋的那只“鸡”。
在程蔚君离开平洋房没多久，胡孝民就接到了涩谷的电话。
涩谷说道：“胡桑，我收到情报，军统新二组要暗杀渡边义雄。”
胡孝民一点也不相信：“军统新二组暗杀渡边义雄？开什么玩笑？他们疯了吗？”
涩谷严肃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希望情报处能派人去虹口区，暗中保护渡边义雄。”
胡孝民问：“此事，渡边君知道吗？”
涩谷说道：“这就是他的意思，不仅要破坏新二组的阴谋，更要趁机抓到新二组的人。”
胡孝民马上说道：“那好，我亲自带队去虹口区。”
为了拍渡边义雄的马屁，胡孝民把范桂荣、孟香谷、杨辉和雷勇辉都叫了过来，让他们调集精干人员，布置在宪兵队周围，二十四小时保护渡边义雄。
雷勇辉听到胡孝民的命令后，一脸的不敢置信：“处座，新二组要暗杀渡边义雄，这怎么可能呢？”
胡孝民摆了摆手，说道：“这是宪兵队的情报，我们只管执行就行了。”
雷勇辉担忧地说：“集中所有的力量，实在影响了情报处的工作。”
胡孝民冷冷地说：“要不，以后渡边义雄出了任何事，由你来承担责任？”
雷勇辉缩了缩脖子：“不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大局观。情报处的工作再重要，有渡边义雄的安全重要吗？军统真要对渡边义雄开了枪，他今天说的这些话，就够让他蹲牢房的了。
胡孝民叮嘱道：“一科和四科分成两班，一科负责白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四科负责晚上，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五科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准备出动。每个科，至少要抽调十人以上，我看就两个情报组吧，每个组负责六个小时，二十四小时监视。这次我们的对手是新二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杨辉举起手问：“处座，五科出动多少人？”
胡孝民说道：“五科全体出动，配齐武器弹药。”
当天，胡孝民就到了虹口。他就在宪兵队旁边队新亚酒店开了几间房，自己开了个套房，外面当作指挥部，里面是自己的卧室。不办好这个案子，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胡孝民住在新亚酒店，也是为了给顾慧英创造机会。顾慧英最近与贺佐临见面的次数比较多，胡孝民住在新亚酒店，她晚上出去也不用解释什么。
第七百一十九章 猜猜我是谁
看到胡孝民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程蔚君也有些忐忑。吴顺佳的情报一定要准啊，情报处出动了这么多人，要是落了空，他就麻烦了。
第一天，没有任何发现。
胡孝民在新亚酒店，拉着孟香谷、杨辉和雷勇辉搓麻将。晚上八点，范桂荣把孟香谷换了下来。
就在情报处严阵以待时，军统新二组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带着两个人到了云南路。
云南路是一条南北向的马路，西边是**路，再过去就是西藏路。而东边则是贵州路，在贵州路101号，正是尤馥赓当督察长的老闸捕房。
尤馥赓接到胡孝民的警告后，表面上不以为意，实则还是引起了重视。他基本上只在老闸捕房周围转转，比如说云南路，旁边的广西路，西藏路那边靠近跑马场，他都不怎么过去了。
新二组摸清尤馥赓的规律后，向余升龙报告，想在云南路制裁尤馥赓。余升龙批复，要有详细行动的方案，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同时得有安全的撤退线路。
这让卢义刚很是为难，军统的行动只为得手，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所有人都知道，才能震慑那些汉奸。
卢义刚在云南路监视了两天，尤馥赓有非常明显的特征，左脸颊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隔着老远就能一眼认出来。
尤馥赓每天下班会，从老闸捕房出来后，会沿着大马路走到云南路口，再往南走，那里家南华酒家，他每天都会去喝两杯。
卢义刚就在云南路与大马路的十字路口等着，只要尤馥赓过来，总会从他这里路过。
十字路口不仅有指挥交通的巡捕，也有带枪的美国宪兵。想在这里动手，又不被发现，实在是有些困难。
下班后，尤馥赓会换上西装，像个普通人一样，这是比较有利的。
根据这个特点，卢义刚觉得，用力比较合适。刀上涂上剧毒，只要给他一刀，迅速离开便是。
行动计划报上去后，余升龙觉得不妥。路口就有巡捕和宪兵，能及时脱身吗？用新二组行动人员的命，换尤馥赓的命，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余升龙修改了这个计划，先绑架尤馥赓到车上，离开大马路后再动手。汽车要租赁的，车牌要用假的。
卢义刚看了后，觉得余升龙的计划比他的计划虽复杂些，但行动人员会更安全。
卢义刚远远地看到尤馥赓，通过他左脸颊上的黑痣，确定了身份。等他拐到云南路时，才从马路对面走过去。
卢义刚悄然走到尤馥赓身后，从后面用双手猛地蒙住尤馥赓的眼睛，再用大拇指用力掐耳根下的“命门”穴道使之无力喊叫。
“猜猜我是谁？”
尤馥赓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哪个人跟自己开玩笑。
他正想挣扎，将头上的手臂推开，突然被人用力抱住，对方力气很大，他的双臂顿时像被铁钳夹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可恶的是，那人嘴里还笑吟吟地说：“就知道你猜不到，走，喝酒去！”
尤馥赓这才大急，这他娘的是军统绑架的手段啊。旁边就算有人看到，也以为他们是几个朋友闹着玩。
此时，一辆汽车停到他们身边，尤馥赓被连推带塞拽进车里。刚进车里，尤馥赓就感觉后背一凉，再一低头，看到一刀尖从心口刺了出来。
此时车子拐到前面的里弄里，他又被人拉了出来。扔到路边时，刀子被拨出，又在他颈部划了一刀。
血像水管爆裂一样，迅速喷洒着，溅得周围一片血雾。尤馥赓想看清凶手，可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上了一辆汽车后，迅速离开了。
没过一会，有人才看到倒在路边的尤馥赓。周围的巡捕迅速赶过来，用手电一照，发现是督察长尤馥赓，马上吹响了警哨，可哪还有凶手的影子？
消息传到新亚酒店时，胡孝民正在搓着麻将。今天他手气不错，要什么牌摸什么牌，想什么牌，上家就喂什么牌。
孟香谷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刻意：“处座不好了。”
胡孝民斜睨了孟香谷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才不好了，老子好得很。三条！”
看着孟香谷的神色，他基本上猜到是什么事了。
孟香谷急道：“老闸捕房的尤馥赓死了，就死在云南路。”
胡孝民呆了一下，这才懒洋洋地说：“死就死了呗，关我们什么事？当初就提醒过他，要小心军统报复，他偏不听，怪得谁？”
孟香谷说道：“渡边义雄过去了。”
胡孝民终于站了起来，“他过去干什么？散场散场，我们也过去看看。”
胡孝民赶到云南路时，尤馥赓的尸体还没有移动，他打着手电筒，仔细看着尤馥赓的脸色。
尤馥赓虽死了，但眼睛睁得很大，一直望着外面云南路的方向。
“老尤啊老尤，早就提醒过你，军统可能对你动手，怎么就不听呢。程蔚君，尤馥赓是为你而死，你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胡孝民正叹息着，看到程蔚君也在旁边观望，把他叫了过来。
程蔚君沉声说道：“处座，尤督察长死于刀伤，看血液的颜色，刀上应该有毒。后背和颈部各中了一刀，可见凶手是非杀他不可。”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感觉后背也有些发凉。尤馥赓协助日伪逮捕军统人员，自己也是落在他手里。尤馥赓的今天，或许就是他的明天。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些人真是亡命之徒。”
发生在公共租界的事，跟情报处其实没关系，这个案子他们也插不上手。但尤馥赓的死，让所有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特别是程蔚君，尽情最是复杂。他落水为奸，是因为被尤馥赓抓捕。如果尤馥赓早点死了，他就算落到老闸捕房手里，也不会转到宪兵队，就算现在坐牢房，至少背着民族英雄的称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军统干掉了尤馥赓，接下来会不会把自己列为下一个目标？
第七百二十章 慷人之慨
第二天，程蔚君准时与吴顺佳见了面。昨晚看到尤馥赓惨死的场面后，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今天出来时，特意化了装，贴上了假胡须，还戴着眼镜，生怕被别人认了出来。
吴顺佳看到程蔚君的样子笑了，三步一回头，生怕被人跟踪。当了汉奸，就要作好被除掉的准备。
程蔚君坐下来，依然紧张地望着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心有余悸地说：“昨天晚上尤馥赓死了。”
吴顺佳抿了口茶，随口说道：“当时我在场。”
昨晚他确实在现场，只不过他没有参与杀人，他负责警戒，确保行动小组的人能顺利撤离。
程蔚君惊讶地说：“什么？你在场？新二组干的？”
吴顺佳说道：“不错，尤馥赓多次协助日寇逮捕我们的兄弟，他是死有余辜！”
程蔚君问：“你们不是要杀渡边义雄么？”
吴顺佳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冷声说道：“说起这件事，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新亚酒店会出现大批特务？宪兵队周围，也都是76号的人？”
程蔚君尴尬地笑了笑，他眼珠一转，很快就抛出早就想到的理由：“我正要向你道歉，这件事我无意间在76号提了一句，哪想到却落到了胡孝民耳里。他是日本人的哈巴狗，这次集中一科、四科和五科，想打你们一个伏击。我可一直守在那里，如果见到你，当时就会告诉你。我可以跟军统作对，但绝不出卖兄弟，更不会做让兄弟为难的事。这是我的一点意思，你自己回去买点酒喝，算我赔礼道歉了。”
程蔚君说话的时候，拿出一点钱塞到吴顺佳手里。
他所谓的一点钱，其实也不少，有一百二十元的样子。这对一般人来说，足够二三个月的生活了。
吴顺佳连忙推辞：“这怎么行呢？你也是无心说出去的。”
程蔚君一边劝导着，一边佯装不高兴地说：“你要是不收，我会过意不去，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再推辞就翻脸啦！”
吴顺佳“无奈”之下，半推半就收下了这笔钱。同时，他也顺嘴告诉程蔚君，新二组取消了对渡边义雄的行动。
程蔚君突然问：“你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吴顺佳说道：“这个……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是法租界公董局秘书处的翻译董枢。”
这个情报确实是真的，但他并没有告诉程蔚君行动时间。也就是说，只有76号和宪兵队不再关注董枢时，新二组才会行动。
吴顺佳也不知道，新二组怎么就知道76号的行动，既然是汤伯荪交待的，他照实说就是。他与程蔚君联系，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也确实要提供一些情报才行。不管这些情报是过期的，还是未来无期的。
程蔚君回去后，又迅速向涩谷报告了。军统要暗杀董枢，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董枢对日伪的工作也很配合。同时，董枢还是国民新闻的编辑。光凭这一点，董枢就是最正宗的汉奸，可以诛之。
胡孝民接到涩谷的电话时，不满地说道：“涩谷君，你的情报来源能否告之？昨天说军统要暗杀渡边义雄，今天又说要暗杀董枢，我要知道这些情报真伪。”
涩谷沉声说道：“这是我从特殊渠道获知的情报，暂时不便告之。你只要知道，这些情报都很可靠就行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既然涩谷君这么说，那我不问便是。”
雷勇辉见胡孝民放下电话，连忙问：“处座，怎么啦？”
陪胡孝民打了两天麻将，他输惨了，恨不得早点结束。再玩下去，他这个月得喝稀饭了。
胡孝民说道：“涩谷得到消息，军统新二组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取消了对渡边义雄的暗杀，转而把目标对准了法租界公董局的董枢。”
雷勇辉好奇地问：“涩谷有什么特殊情报来源？”
如果是三大队的情报，他会怀疑涩谷是从被捕的人员嘴里知道的。可新二组的情报，涩谷是如何知道的呢？
“你问我，我问谁？五科和一科各留两个人，再多待几天。既然新二组发现了，我们就明走暗留。至于董枢那边，我想他也不需要我们保护。”
法租界很多人怕遭遇不偶，会向法捕房申请巡捕到家门口守卫。董上书身为公董局秘书处的翻译，更能指挥法捕房。他的安全，轮不到76号去操心。
雷勇辉担忧地说：“情报处人手不够，是不是多此一举？”
他知道胡孝民此举，主要是拍渡边义雄的马屁。可渡边义雄会领情吗？宪兵队的力量，还不够保护一个渡边义雄么？
胡孝民反问：“如果新二组再杀个回马枪呢？涩谷的情报来源，也不一定可靠，除非他是新二组的组长，否则我们就得作两手准备。”
他才是新二组的组长，暗不暗杀渡边义雄，由他说了算。
雷勇辉带着大队人马回去，胡孝民留在新亚酒店坐阵指挥。他昨晚回来后，又打了个通宵，今天也没睡，实在困得不行，借机再睡一觉罢了。
回去的路上，孟香谷与雷勇辉坐一辆车：“雷处长，胡孝民是不是傻了，明明新二组已经取消了行动，还要浪费人力。”
雷勇辉打了个哈欠：“你现在不想睡吗？”
孟香谷嘿嘿笑道：“我还好，昨晚值班的时候睡了一会。”
雷勇辉没好气地说：“我是一点也没睡，不仅陪他打牌，还输了好几百给他。他赢了我们的钱，还借着保护渡边义雄的名义，公然在新亚酒店睡觉。”
孟香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这是慷人之慨。”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还是去了情报处，主持完早上的例会后，胡孝民去九风茶楼坐了会，快中午时才去新亚酒店。那边的饭菜不错，而且吃完饭后，正好到酒店的房间睡一下。
直到渡边义雄下班时，胡孝民才醒来。
胡孝民用房间的电话打给渡边义雄：“渡边君，晚上一起吃个饭如何？我知道一家很正宗的日本菜馆。”
第七百二十一章 感谢
胡孝民在新亚酒店打了两天麻将，他记忆力好，逻辑推理能力强，别人只要打几张牌，他基本上就能猜到手里的牌。再加上他是处长，谁敢卡他的牌？
两天下来，胡孝民确实有点累，但赢钱总是愉悦的。人生有几大幸事，升官发财正是其中之一。
渡边义雄刚走出宪兵队，就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很是诧异地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还住在新亚酒店。”
渡边义雄问：“不是已经撤了么？”
胡孝民指了指对面两个推着自行车，那是五科的人：“我还留了几个人以防万一。”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涩谷的情报应该是准确的。”
涩谷的情报来源没有告诉胡孝民，但他是知道的。程蔚君通过老乡关系，在新二组找到一个情报来源。
接到涩谷的报告后，渡边义雄内心又烧起了一团火热，他之前与柳娜梅合作，针对新二组的行动，几次都失败。这次程蔚君走的路子很野，或许有可能消灭新二组。
胡孝民说道：“军统新二组没这么容易放弃，我们的人表面撤掉，今天又特意约你吃饭，除了因为我赢了钱外，还是想试探一下，新二组是不是真的死了心。”
渡边义雄诚恳地说：“胡桑，很感谢你，只是今天军统肯定不会行动。”
胡孝民的能力是差了点，但他对日本确实是一片赤诚。这一点，尤为珍贵。日本人宁愿用一帮忠诚的蠢材，也不想要有反骨的人才。
胡孝民说道：“他们今天不行动，那就明天再一起吃饭，明天不行动就后天。反正我有钱，可以请渡边君吃一个月也没问题。”
渡边义雄被胡孝民的执着感动了，但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一个月太长了，一个星期吧。”
今天晚上，军统确实不会行动，胡孝民下午才把命令传出去，卢义刚收到命令，得有一天的时间准备吧？
渡边义雄万万想不到，他已经被这个认定为蠢材的人算计。
第二天下午，卢义刚就早早到了虹口区东汉壁礼路。这里有一家新开不久的日本料理店，胡孝民和渡边义雄今天晚上会在这里吃饭。
卢义刚的任务是在这里暗杀渡边义雄，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在渡边义雄下车时开枪。而且，余升龙只让他开两枪，还得在对面开枪。如果靠近开枪，恐怕他就没办法撤离了。
余升龙特意在命令里强调，这次的行动，不求成功，只是想程蔚君的情报失效。并且让日本人知道，新二组选定的目标，没那么容易放弃。
“队长，这么远，除非打中脑袋，否则死不了。”
行动小组的一名队员看了看，轻声对卢义刚说。
卢义刚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地地形，轻声说道：“只要枪响了，就算没事，也能震慑敌寇。”
余升龙并没要求行动成功，也就是说，只要他打了枪，任务就算完成。反倒是撤离，余升龙特别叮嘱了，卢义刚也不敢轻视。
这位组长虽没见过面，但卢义刚知道，余升龙心思缜密，行事谨慎，计划周详。自己要做的，是严格执行余升龙的计划。
胡孝民今天依然准时在宪兵队门口等着渡边义雄，昨天在东汉壁礼路的那家料理店吃得不错，今天与渡边义雄约好，再去吃一顿。
刚到料理店门口，胡孝民刚想车停好，渡边义雄还没下车，突然对面射来一串子弹，打在车上砰砰作响。
胡孝民手一哆嗦，卢义刚这小子怎么搞的，要把自己也顺便干掉吗？你的目标是渡边义雄，不是我胡大处长啊。
“快走！”
渡边义雄肥胖的身躯此时异常敏捷，迅速趴在座位上，大喊着说。
胡孝民猛的一踩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一下子冲了出去。
“可惜！”
“可惜个屁，赶紧走。”
卢义刚一把手下，迅速钻进了旁边的里弄。穿到后面的街道上，已经有辆车子停在路上，他们拉开车钻进去后，车子迅速离开。
胡孝民开着车子，一路狂奔，直到开进宪兵队，他才停下来。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把车子熄火。
胡孝民先摸了摸身上，并没有出事，这才转过身子问：“渡边君，你没事吧？”
“没事，胡君，多谢了。”
渡边义雄之前称胡孝民为“胡桑”，现在称为“胡君”，从称呼上对胡孝民的了一级，这说明他把胡孝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在宪兵队，胡孝民很快接到手下的报告，枪手是在对面开的枪，他们追过去时，人已经跑了。
“饭桶！”
胡孝民气得直拍桌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反倒是渡边义雄劝胡孝民：“胡君，要不是你的手下，军统肯定会趁我下车时再开枪，就算没抓到凶手，但我们也挫败了新二组的一次行动。”
胡孝民说道：“渡边君，此事要问问涩谷，他的情报为何不准？”
涩谷的情报准不准，全在他的一念之间。程蔚君的情报不准，才会让他更重视吴顺佳。而这次的事件，也会提醒日本人，程蔚君并非万难。
涩谷得知消息后，马上把程蔚君叫来，他的语气很不满：“程蔚君，刚刚渡边义雄遭到军统袭击，差点遭遇不测。”
程蔚君自然没办法解释，这个情报是吴顺佳告诉他的。他与吴顺佳两天才见一次面，新二组的计划有变，他不可能知道。再说了，吴顺佳也不是他的情报员，有些事情，吴顺佳不说，他也不能多问。
还好，再次与吴顺佳见面时，他说起了这件事：“行动小组的卢义刚，觉得不甘心，擅自行动的。”
程蔚君点了点头，喃喃地说：“原来如此，以后新二组有什么行动，你还是要提前告诉我一声。”
吴顺佳反问：“76号有什么行动，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一声呢？”
程蔚君一愣，马上说道：“这当然没问题，我们是兄弟，76号只要有针对新二组的行动，一定会通知你。”
吴顺佳缓缓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有行动，也会尽量通知你。”
第七百二十二章 无毒不丈夫
听到吴顺佳的话，程蔚君喜上眉梢。有了吴顺佳的情报，以后在情报处就能说得起话了。
吴顺佳正色地说：“有些话我先说在前头，新二组的行动是告诉你，并不是告诉76号。如果你借机来对付新二组，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程蔚君点了点头，连忙说道：“那是当然。我告诉你的情报也是如此，只要自己知道就行。”
吴顺佳脸色缓和下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一直做朋友、当兄弟。”
程蔚君感慨地说：“这年头，能找个说心里话的兄弟实在太难了。”
吴顺佳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你……在76号过得怎么样？”
程蔚君昂起来，略微有些得意地说：“还行吧，我现在是情报四科的副科长。”
情报四科下面有四个情报组，每个情报组有五至十人，他这个副科长，相当于原来军统三大队的副大队长了。
吴顺佳随口问：“干嘛不是科长？”
程蔚君脸上的得意一下了僵住了，他对自己的职务很满意，哪想到吴顺佳还这么不屑一顾：“这个……”
吴顺佳突然问：“如果我帮你把科长干掉，你是不是就能取而代之？”
程蔚君目瞪口呆：“这个……”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吴顺佳的话，激起了他心底的野心。是啊，一个副科长有什么了不起呢，要消灭军统，也可借助军统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嘛。
吴顺佳淡淡地说：“我接到任务，要在76号寻找几个目标。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在情报处挑选。你的科长是叫孟香谷吧？”
程蔚君回来之后，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吴顺佳的建议。越想越激动，新二组帮自己扫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再抓捕新二组的人立功，一举两得啊。
原本程蔚君会第一时间向涩谷汇报，但他过了好一会才去平洋房。
吴顺佳与他并不是合作关系，更不是他安插在新二组的下线。可为了得到涩谷的信任，程蔚君对此避而不谈。
程蔚君说道：“涩谷队长，吴顺佳答应传递一些情报。另外，他为了能向新二组交待，也需要我给他一些特工总部的情报。”
这话听在涩谷嘴里，就像是吴顺佳已经成为他的合作者一样。
涩谷说道：“可以，以后你去之前可以来我这里拿一些情报给他。”
情报二科编审的情报，他也能得到一份，可以摘录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给程蔚君。以程蔚君目前的级别，也只能得到这样的情报。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仔细看着汤伯荪的报告，上面详细写了吴顺佳与程蔚君见面的过程。胡孝民要求吴顺佳，每次与程蔚君见面时，不仅要详细写清每一句对话，还得把程蔚君的表情、语气，说话时的动作都要尽可能详细记住并写进报告。
程蔚君出卖三大队、盯梢马智慧、害死李林木，这样的人，直接干掉实在太便宜他了。胡孝民希望，能通过借鸡生蛋的计划，让程蔚君发挥最后的“余热”。
程蔚君以为，他能利用与吴顺佳同乡加同学的关系，刺探新二组的情报。同时，也能借助新二组的力量，除掉潜在的对手。
孟香谷是情报处资格很好的情报组长，黄生道到情报处后，才把他调为情报四科的科长。从那之后，孟香谷与胡孝民就离心离德。
可惜，从宪兵工作队过来的人，无论是黄生道、忻中奎还是葛维武等，先后都出了事。孟香谷又不能与胡孝民尿到一个壶里，雷勇辉调到情报处后，与雷勇辉走得很近。
胡孝民要除掉孟香谷，甚至雷勇辉都很容易。之所以没动手，只是在等合适的机会罢了。
现在，机会来了。
孟香谷如果死了，就让程蔚君接任，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
为了让程蔚君下定决心，胡孝民特意把孟香谷叫到办公室：“程蔚君到四科后，表现怎么样？”
孟香谷苦笑着说：“经常独来独往，有工作也不向我报告，喜欢去看守所。听说，还经常去平洋房。”
纸是包不住火的，程蔚君去平洋房的事，刚开始确实没人注意。但这么大个人，总会被人看到。就算他进去的时候没人发现，出来时总躲不过别人的目光。
胡孝民叮嘱道：“他是你的副手，总不能天天闲逛。分配工作了没有？程蔚君破获军统三大队立了功，他去平洋房，估计新二组的情报也是他弄来的。像这样的人，一定要重用，四科的情报组，让他分管两到三个组。”
听到胡孝民的话，孟香谷气得脸都绿了。胡孝民要重用的人，他一定得打压。
回到四科后，孟香谷把程蔚君叫来，一脸讥讽地说：“程蔚君，你是四科的副科长，还是宪兵分队的副队长？你要是喜欢去平洋房，干脆向涩谷申请，调到他们那里去好了。”
程蔚君争辩道：“涩谷队长只是想了解原来三大队的情况。”
孟香谷冷哼道：“够了！从今天开始，你去方民任的情报八组坐点，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再回76号。”
程蔚君：“……”
程蔚君挣扎了两天，一直在犹豫不决。然而，孟香谷的这番话，让他下定了决心。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把孟香谷弄死，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新二组不是要在特工总部寻找制裁目标么？让他们“照顾”一下孟香谷，也不算什么。
程蔚君不去平洋房，还可以用电话与涩谷沟通。在去情报八组的路上，程蔚君找了个公用电话，向涩谷报告了自己的工作安排。两人约定，以后就用电话联络。如果一定要见面，就在外面找地方。
涩谷安慰道：“程桑，这次你受委屈了。”
程蔚君淡淡地说：“没什么委屈的，我是真心想做点事情，只要他不阻止，就算调我去浦东又有何妨？”
情报八组负责浦东，去了那里，想回76号还真不容易。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与吴顺佳见面就方便了。
程蔚君见到吴顺佳后，唉声叹气地说：“顺佳，我被贬到浦东了，你能不能给我出口气？”
第七百二十三章 小人
吴顺佳早就在等着程蔚君开口，来之前汤伯荪就特别叮嘱过他，如果程蔚君提出制裁情报处的人，可以配合。
没想到，刚见面，程蔚君就提起了这个话题。吴顺佳暗暗惊奇，汤伯荪简直能掐会算，可以去街角摆摊算命了。
吴顺佳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谁敢贬你？我一刀剁了他！”
程蔚君冷笑着说：“还能有谁？听说胡孝民要重用我，孟香谷却抗命不遵，反把我调到浦东，这算什么？一脚把我踢出76号么？”
吴顺佳冷声说：“孟香谷？情报处四科的科长？”
程蔚君说道：“正是他。”
吴顺佳说道：“我回去就向上峰报告，你有没有关于孟香谷的资料？”
程蔚君递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孟香谷经常出入的时间和地点，兄弟，拜托了。”
吴顺佳看了一眼信封，里面还装着一沓钱：“怎么还给钱？我们之间用不着。”
程蔚君还是会做人的，请人办事怎么能不表示呢，他将信封坚定地推到吴顺佳面前，诚恳地说：“你用不上，其他人用得上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由你请他们喝杯酒。”
吴顺佳将信封收了起来：“那行，我就替其他兄弟收下了。”
两人分开之后，程蔚君去了情报八组。但他只跟方民任见了一面后，就独自离开了。在情报处，程蔚君要受孟香谷的气，到情报八组，他是方民任的长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每天早上，程蔚君会与方民任一起去情报处，开完会后，方民任去情报八组的机关，他则独自行动。
程蔚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自己的亲信。就算他是副科长，孟香谷把八组给他，看似分配了工作，实则还是架空了他。
谁不知道，方民任现在是孟香谷的人？程蔚君真要是待在八组，正好在方民任的监视之中呢。
程蔚君在五马路靠近广西路上，找了一家小的旅馆。在军统新二组行动之前，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下午，程蔚君会进入房间精心化装，他知道孟香谷晚上喜欢到四马路会乐里一带寻欢作乐。新二组要对孟香谷动手，会乐里也是最好的地方。
程蔚君本身就是个胆大心思之人，他原来化装成交通，能把76号的情报处长黄生道带进陷阱。
这次也不例外，程蔚君希望能凭自己一个人，找到新二组的线索。
进旅馆前，程蔚君只是戴着帽子，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出房间后，程蔚君却扮成了一个女人。围着头巾，换上了女装，再在脸上涂点胭脂水粉，胸口也垫高了，不仔细看的话，活脱脱一个女人。
程蔚君的这个举动，就连胡孝民都没料到。他只是叮嘱卢义刚，制裁孟香谷时，一定要特别小心，不要掉进程蔚君和日本人的陷阱里。
自从与渡边义雄共患难后，胡孝民与渡边义雄的关系突飞猛进。两人每天都要打个电话交流一下，隔一天就要喝顿酒。
76号宪兵分队这边，胡孝民也时常与板本一郎保持着联系。然而，这两天，日本人并没有任何动静，程蔚君也没向处里报告。
也就是说，程蔚君默认了新二组的行动。
可胡孝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让卢义刚在行动时，一定要保证顺利撤退。同时，让情报小组配合，让他们以各种身份，提前在孟香谷常去的地方出现。
今天晚上，胡孝民约了渡边义雄一起吃饭。两人在虹口区找了个寿司店，一边喝着清酒，一边聊着天。
渡边义雄身材肥胖，但酒量不佳，多喝了几杯清酒后，话也多了起来。胡孝民最喜欢的，就是他进入这种状态。
渡边义雄与胡孝民碰了一杯后，打了个酒嗝：“胡君，相信吗？不用多久，我们就能摧毁军统的新二组。”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太相信。”
渡边义雄笑了笑，得意地说：“那就拭目以待。”
胡孝民给渡边义雄倒了杯酒，微笑着说：“渡边君是不是觉得，程蔚君会提供新二组的情报？像破获三大队那样，再把新二组拿下？”
程蔚君去平洋房见涩谷的事，情报处已经传开。孟香谷也是因此，才打发程蔚君去浦东。他身为情报处长，如果还不知道此事，就说不过去了。
渡边义雄一愣，他在回想，是不是自己说漏了嘴：“不错。”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不知道程蔚君有什么情报渠道，但他只向涩谷通报，却不跟我这个情报处长说，可见这个人习惯投机取巧，喜欢走捷径。在汉语中，程蔚君就是个小人。而小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渡边义雄不以为意地说：“胡君，你不觉得程蔚君通过报纸上的广告找到军统的办法很妙吗？”
只要能给*****出力，他不在乎是不是小人。
程蔚君协助宪兵队破获了三大队，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一心一意对付军统。这样的人，才肯卖力。
胡孝民说道：“这个办法确实好，但只能用一次。”
程蔚君在报纸上寻找合适的房子，提前在周围守株待兔，确实很阴毒。他第一时间就向上海区报告了，必须要引起重视。
同时，胡孝民也向**地下党报告了这个案例。军统三大队差点全军覆没，所有抗日组织都要引以为戒。
渡边义雄说道：“我要说的是，程蔚君脑子很活，会想办法。”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小人都是极度自私自利的。”
就在胡孝民与渡边义雄在喝酒时，孟香谷也在四马路会乐里的一个长三堂子喝着花洒。
正喝得兴起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孟香谷眯着眼，看了一眼进来的男子，冷笑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我？”
他在情报处被胡孝民压着，可到了外面，绝对算一号人物。不要说他是情报科长，就算普通的情报员，在外面提起76，哪个不怕？再厉害的人物，见到76号的人都要服软。
“阎王爷派来的！”
卢义刚突然举起枪，对着孟香谷就是三枪：“砰砰砰！”
第七百二十四章 手段
孟香谷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对自己动手，他只是个情报科长，军统要制裁，至少也要以胡孝民为目标吧？他就一个小鱼小虾，对他动手有什么意义呢？
这件事，他到死都没弄明白。或许，到了地府阴曹，阎王爷会跟他好好解释。
装扮成女人的程蔚君，一直在附近溜达。他走路的时候，特意踩着小碎步，就算碰到军统的人，也不会注意他。
情报处每个情报组都会“创收”，除了76号发的薪水外，情报处还额外有补贴，这些补贴比正常的薪水要高。像每个情报科长，都是配了小车的。
孟香谷出来玩，自然要开车，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只要找到情报四科的车，就算找到了他的人。
枪声响起时，程蔚君就在外面。没过一会，就看到有两个人匆匆走出来，而里面则传出阵阵尖叫。
程蔚君心里一喜，迅速跟了上去。那两人走到旁边的巷子里，很快隐身暗处。穿过巷子，就到了三马路，那里停着一辆没熄火的汽车。两人上了车后，车子迅速开走。
程蔚君连忙拉开停在旁边的出租汽车，拿出一张钞票递过去：“快，跟上前面那辆车，车钱加倍。”
金钱的魅力果然是无穷的，司机看到钞票，马上发动车子。只不过，他从发动汽车，到开动汽车，用了十多秒，眼看前面的车子就开远了。
就在程蔚君的车子开出去后，他们身后，又有一辆汽车跟了上来。坐在车上的，正是汤伯荪和吴顺佳。他们是租的汽车，用的假车牌，汤伯荪亲自开车。
汤伯荪轻声问：“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吗？”
吴顺佳说道：“像个女人。”
汤伯荪看得更仔细：“看着像女人，可上车时动作迅速，开门时干脆有力。”
晚上的行动由卢义刚执行，情报小组的任务是接应。附近的路口都有情报小组的人，如果有巡捕赶来追捕，他们的任务是制造事端，阻止巡捕的行动。
孟香谷是情报处的人，还是情报四科的科长，他知道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宪兵队的渡边义雄。
胡孝民看着孟香谷的尸体，身中三枪，都命中了要害，“义愤填膺”地说：“先是尤馥赓，现在又是孟香谷，军统这是无法无天了！我一定要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胡孝民说到后面的时候，简直就是咬牙切齿。在说以“真正的凶手”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程蔚君是在第二天，才给涩谷打电话，向他报告了四马路的事情：“涩谷队长，刚收到消息，孟香谷是死在新二组手里。”
涩谷惊诧地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提前报告？”
程蔚君苦笑着说：“我被安排到了浦东，吴顺佳找不到我。”
涩谷说道：“你回来吧，孟香谷死了，你就是情报四科的科长。”
孟香谷真是该死，如果他不把程蔚君赶走，吴如树就能及时向程蔚君报信，孟香谷也就不会死了。所以说，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
程蔚君心中狂喜，嘴里却犹豫着说：“我才刚到情报处，这么快就当了科长，合适吗？”
涩谷冷冷地说：“三大队是因为你击溃的，新二组也有了内线，你不当科长谁来当科长？”
程蔚君郑重其事地说：“多谢涩谷队长栽培，我一定竭尽全力，为早日消灭上海军统区作出应有的贡献。”
对涩谷的提议，胡孝民并没有反对，这本就是在他计划中的事。但胡孝民也提出自己的要求：“既然孟香谷是死在新二组手里，程蔚君在新二组又有内应，必须找到凶手他才能正式上任，在此之前，程蔚君只能是代理科长。”
涩谷不以为然地说：“这不是早晚的事么？”
胡孝民提醒道：“涩谷君，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对程蔚君不要太过信任。我跟渡边君也说过，程蔚君就是个小人，可以利用也可以重用，但绝不用信任。”
涩谷不以为然地说：“胡桑，你是不是多心了？”
到目前为止，程蔚君的表现都很优秀。军统方面的情报，会第一时间报告自己。有什么想法和计划，也会及时向自己汇报。反倒是胡孝民，嘴里说得漂亮，没见他干出什么事情。击毙李林木的功劳，也还是躺着捡到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孟香谷故意把程蔚君调到浦东，确实是为了冷落他。而程蔚君到浦东后才几天，孟香谷就出事了，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他在新二组有内线，新二组又是针对情报处，还是情报四科的行动，那个内线会不通知他？我怀疑……内线早就通知了程蔚君，他却故意隐瞒不报，只要拖一天，等新二组行动之后再汇报，他就成了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涩谷摇了摇头：“你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没有证据。”
中国人最擅勾心斗角，胡孝民所说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但孟香谷的死，他并不在意。哪怕程蔚君真的故意不报，借军统之手除掉孟香谷，他觉得也未尝不可。
胡孝民说道：“确实没有证据，我甚至还恶意推测，这一切出自程蔚君之手。程蔚君是小人，而小人都是睚眦必报，让新二组除掉孟香谷，却清除了他的政敌，又让内线在新二组立功，这才是真正的一箭双雕呢。”
涩谷说道：“孟香谷已经死了，等抓到凶手，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他对孟香谷的死并不在意，就算程蔚君利用军统新二组杀了孟香谷，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上位就得不择手段，如果真像胡孝民所说，他反倒有些欣赏程蔚君呢。
情报处，就需要程蔚君这种有手段的。
胡孝民弄钱是把好手，也经常请宪兵分队的人吃饭喝酒，过年过节还会送点东西。可胡孝民在打击抗日组织方面，没什么建树。如果有一天，程蔚君能担任情报处长，他相信情况一定会大不一样。
胡孝民没再说什么，他只希望涩谷以后不要后悔就是。
第七百二十五章 契机
得知程蔚君担任情报四科的科长，雷勇辉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情报一科的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亲信，原本孟香谷是他的人，现在换成程蔚君，四科又落到胡孝民手里了。
雷勇辉冲到胡孝民的办公室，一进去就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处座，程蔚君刚来情报处，不要说整个情报处，连四科的人都没认齐，怎么能当科长呢？这也太草率了吧？”
胡孝民好整以暇地说：“这是涩谷推荐的，要不，你去找他评评理？”
雷勇辉将后面的话都噎了回去：“涩谷……”
胡孝民沉声说道：“程蔚君在新二组有内线，击毙李林木，破坏三大队，他都立了功的。再说了，他只是一个代理科长，能不能当上科长，还得看他能不能把孟香谷的案子破了。这样吧，你推荐一个副科长。”
雷勇辉心想，有涩谷撑腰，就算没破，程蔚君的科长也当定了。胡孝民愿意把副科长让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试探着问：“五组的蒋晓光如何？”
胡孝民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你觉得行就行。”
四科总共那么几个情报组长，不管谁当副科长，他都没意见。因为雷勇辉不管推荐谁，都是他的人。
程蔚君当了科长后，确实很简单。上任之后，召开全科正副情报组长会议。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有些尴尬。
散会之后，下面的情报组长，没一个单独到他的办公室汇报。倒是听到叶明、廖新民和方民任等人在向蒋晓光道贺，晚上约一起去喝酒呢。
作业四科的科长，他似乎被孤立起来。
他现在只是代理科长，别人不给面子也说得过去。谁知道他这个代理科长能不能转正呢，如果不能转正，还不如蒋晓光的副科长呢？再说了，四科是由雷勇辉分管，他与雷勇辉并不对付。
程蔚君听到消息，雷勇辉是反对自己当四科科长的。胡孝民为了平衡，才让雷勇辉推荐的蒋晓光当了副科长。
原本程蔚君还在考虑，要不要跟孟香谷一样，也投向雷勇辉的阵营。可雷勇辉拒绝他担任四科科长后，这条路就堵死了。程蔚君觉得，在情报处只要抱住涩谷的大腿就够了。
至于胡孝民，当然也要积极靠拢，毕竟他是情报处的人，不是宪兵分队的人。听说胡孝民要去清乡委员会，到时候会常驻苏州，情报处这一摊，还不知道交给谁，如果他足够幸运，或许还有机会。
程蔚君随后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谦恭地说：“处座，晚上能不能请您吃个饭？”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今天你上任，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走，去沪西大旅馆订个位子，我再叫上范桂荣、杨辉、雷勇辉和其他两个科长。”
程蔚君感激地说：“多谢处座。”
他在情报处没有根基，三大队抓到的那几个人，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意进76号。他如果只在情报五科当个普通的行动人员，倒也没人注意。一段时间后，慢慢就熟悉了。
可他升得太快，快得让自己都适应不了。才当了几天的副科长，现在又当科长。一个好汉三个帮，真是说得没错。他现在就像站在水面的荷叶上，随时都会沉到水底，关键是他还不会游泳。
胡孝民叮嘱道：“吃饭喝酒都没什么，但孟香谷的案子，要早点办好。全处的人都在盯着，凶手没抓回来，你这个科长就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你有情报，需要人手可以直接从全处调，或者请宪兵队出面都行。”
听着胡孝民的话，程蔚君很是感动：“多谢处座，我一定会全力侦破这个案子。”
都说胡孝民无能，只会溜须拍马，可他有自知之明。光凭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孟香谷的案子，确实只有他能办得好。
胡孝民笑了笑：“成竹在胸，看样子有线索了。”
程蔚君谦逊地说：“线索确实有一点，还需要进一步侦查。”
他跟着军统新二组的枪手，从公共租界一直跟着法租界，最后在圣母院路123号发现了对方的落脚点。
然而，第二天他再去圣母院路123号，那里并没有人。这让他很失望，每天他都会坐车从圣母院路123号经过，仔细观察着门口、门牌、窗户、窗台的情况。他相信，找到孟香谷的线索，就在圣母院路123号。
第二天，程蔚君又与吴顺佳见了面，他得知道孟香谷到底是怎么死的。
程蔚君见到吴顺佳后，脸上堆着笑：“顺佳，多谢了，我现在已经是代理科长。”
代理科长与科长只有一步之谣，有吴顺佳的帮助，他相信很快就能摘掉“代理”二字。
吴顺佳说道：“恭喜恭喜。下次想升官就说话，谁敢挡你的路，我就除掉谁。”
孟香谷被杀的那天晚上，他和汤伯荪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一路跟着卢义刚到了圣母院路123号。
原本圣母院路123号是新二组给卢义刚安排的临时住处，哪想到还没使用，就只能舍弃。新二组从来不会因为一套房子，而让兄弟冒险。卢义刚身为行动小组长，他的安全更加重要。
程蔚君诚恳地说道：“多谢，暂时先当着科长。这次我欠了你的情，以后新二组如果有什么行动，我一定配合。”
吴顺佳问：“我们准备制裁法租界公董局的董枢，可他最近成了缩头乌龟，你有什么办法把他引出来吗？”
程蔚君说道：“你也知道我刚到那边，科长还是个代理的，与董枢这样的人还接触不上。你容我几天，回去之后想个办法。”
他马上想到，这是又一次引新二组出来的办法。他确实接触不到董枢，但涩谷可以啊。
程蔚君现在是情报四科的科长，虽是代理的，但也是情报四科的最高长官。再去平洋房，没人再说三道四。
程蔚君见到涩谷后，马上说道：“涩谷队长，新二组对暗杀董枢还没死心，还妄想让我配合。我想，借这个机会，给新二组一个教训。”
第七百二十六章 配合
程蔚君的话，让涩谷眼睛一亮，新二组是宪兵队永远的痛。特高课长林少佐说了，只要是对付新二组，宪兵队要全力支持。
如果程蔚君没在新二组有内线，他既当不了情报四科的副科长，更当不了代理科长。
之所以没让程蔚君直接当科长，也是给他点压力。胡孝民说得对，孟香谷的案子既是新二组干的，程蔚君就必须跟新二组死磕，才能正式担任科长。
涩谷问：“你有什么想法？”
程蔚君得意地笑道：“如果董枢能配合我们，一定能让新二组吃个暗亏。”
他在听到吴顺佳的要求时，脑海里马上形成了一个计划。走进平洋房时，这个计划越来越完善。
涩谷说道：“详细说说你的计划。”
程蔚君既然有把握让新二组吃个暗亏，一定有了具体计划。他要判断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才决定是否让董枢配合。
胡孝民对程蔚君与涩谷见面一点也不在意，甚至，为了避免程蔚君尴尬，还经常不在情报处。
程蔚君是涩谷的人，已经是情报处公开的秘密。程蔚君能当代理科长，也是涩谷鼎力扶持。程蔚君虽是情报处的人，却要听宪兵分队的指令。
蒋晓光找了个机会到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四科的工作：“处座，今天程蔚君让我在法租界圣母院路123号对面设一个监视点。”
蒋晓光微胖，相对大多数人来说，他称得上是个胖子。当然，与渡边义雄或是冈田新大郎相比，他只是偏胖。
跟雷勇辉一样，蒋晓光也是个近视眼，戴着眼睛。虽然是近视眼，可他的枪法不错。跟万千良一样，摘下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可戴上眼镜却是个神枪手。
胡孝民问：“那是新二组的据点？”
蒋晓光说出“圣母院路123号”，他就确定，那天跟在卢义刚身后的就是程蔚君。
接到汤伯荪和卢义刚写的报告时，他当时就怀疑，那个形迹可疑的女人，很有可能是程蔚君。知道新二组要制裁孟香谷的，只有程蔚君这个外人。
接到报告时，胡孝民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自己安排得当，让情报小组策应行动小组，卢义刚的住处就暴露了。
蒋晓光扶了扶眼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没说，估计是的。”
胡孝民沉吟道：“不管是不是新二组，只要是正事，还是要配合他的工作。”
蒋晓光点了点头：“是。”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问：“四科的其他人，对程蔚君是怎么看的？”
蒋晓光说道：“程蔚君刚从军统过来，本是行动人员，他去五科最合适。原来当副科长时，倒也没人说什么，反正当他是透明的。现在当了代理科长，当然更加不服气。”
程蔚君没当过情报组长，又是从情报五科一跃而为副科长。他的能力如何还不知道，可这资历实在是浅。五科随便一个行动人员就能来当副科长，四科以后见到五科的人，是不是得低一头？
胡孝民叮嘱道：“这个时候，你这个副科长就要发挥作用了。只要是正事，特别是针对新二组的行动，一定要配合。谁要是敢在这上面阳奉阴违，就算我放过他，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你告诉下面的人，就说是我说的，情报处现在的事情，没有比对付新二组更重要的了。”
蒋晓光担忧地说：“可这样的话，程蔚君的科长之位不就坐稳了么？”
胡孝民淡淡地说：“宪兵队有多少人已经死在新二组手里了？想当初，木村巧、许申、柳娜梅包括渡边义雄，要么策反过新二组的人，要么派人打进去，结果呢？他们比程蔚君又如何？如果程蔚君真能对付得了新二组，他也必然能坐稳科长的位子，与他作对更是没有意义。”
蒋晓光恭维道：“听了处座一席话，属下茅塞顿开。”
卢义刚在搬离圣母院路123号后，胡孝民就打定注意，放弃那处房子。哪怕那里一天都没住过，哪怕已经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相比新二组行动人员的案例，再多的钱都不值一提。
胡孝民虽从未与新二组的人见过面，可他对新二组人员的安全很重视，定下了很多规矩。比如说卢义刚与汤伯荪，没有特殊情况不得见面，他们之间就算是街上碰到，也不得打招呼。
两人的住所，更是规定半个月就要搬迁一次，偶尔还要住中央旅社、华懋饭店之类的高级宾馆。
哪怕胡孝民是76号的情报处长，他也不想证手下冒一点风险。军统各个外勤单位，在上海不断制裁日伪，成功的不少，可失手的也有。
这次程蔚君安排蒋晓光监视圣母院路123号，不可能有任何收获。
胡孝民让蒋晓光好好配合程蔚君，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关心的是，程蔚君下一步的行动。
经过这几次的事情，胡孝民发现程蔚君做事经常出人意料。他现在决意加快借鸡生蛋，现在已经杀了孟香谷，再杀一个董枢就差不多了。长此以往，他很担心会偷鸡不着蚀把米。
两天之后，程蔚君见到吴顺佳时，告诉他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兄弟，我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董枢的一个秘密。”
吴顺佳见程蔚君不说话，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什么秘密？这次要是制裁了董枢，我会让上峰向重庆报告，你进76号是形势所迫。”
程蔚君拱了拱手，叹息着说：“多谢兄弟，要不是为了口饭吃，谁愿意替日本人做事呢？”
吴顺佳耐着性子问：“董枢有什么秘密？”
程蔚君说道：“这小子非常好色，又不喜欢去四马路，而是找台基。他每个星期，都会幽会几名女子。以前是晚上，现在换到了白天，所以你们没有察觉。”
吴顺佳问：“他幽会有固定地方吗？”
程蔚君马上说道：“有，在亚尔培路492号，就是中央银行上海分行的北边，对面就是中法工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