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没理由
雷勇辉看着胡孝民好整以暇的抽着烟,心里火冒三丈。昨晚的行动,他事先没向胡孝民报告,确实是他的不对。可那是冈田新大郎的要求,以胡孝民的能力,如果他瞎指挥,只会坏事。
雷勇辉悲愤地说:“雪松死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为什么?”
雷勇辉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呢?”
胡孝民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很是不满地说:“你是他的联络员,而且是唯一的联络员。雪松是我们好不容易打入军统的特工,为我们提供过大量情报,你不仅没有保护好他,还让他暴露。这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雷勇辉叹了口气:“是运气问题,我一接手,雪松就暴露,能怪谁呢?”
他的能力绝对没问题,不敢跟其他人比,至少比胡孝民强得多。至于态度,他早就渴望办一件漂亮的案子。整个计划亲自安排,为了防备情报处的人失手,还特意从行动一大队调了一个小队。
雪松如何暴露,到现在还没有弄清。韦雪之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的人隐藏得很好,不可能被军统察觉。
此事,他已经拜托冈田新大郎,通过雪狼调查详情。
幸好有雪狼,也幸好他一直对梅机关听调不听宣,才让他能一直潜伏在军统。
胡孝民说道:“身为一名情报人员,你竟然把工作失误怪到运气上面?沈似旭的身份审查,你不能再推到运气上吧?”
雷勇辉没好气地说:“沈似旭是屈打成招,他要是**,特工总部就是**总部了。”
胡孝民严厉地提醒道:“雷勇辉,不要信口开河。**很狡猾,他们会以任何面目出现。你是情报处的副处长,不要给任何人担保。”
雷勇辉笃定地说:“别的人我不敢担心,沈似旭绝对可以担保。”
胡孝民眯着眼:“这话你敢当着冈田新大郎和涩谷的面说么?”
雷勇辉傲然说道:“有何不敢。”
胡孝民淡淡地说:“好吧,你先去把担保手续办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沈似旭还是一个蒙冤之人的话,估计不用多久,就能坐实他**的身份了。
别的人想诬陷沈似旭很难,但胡孝民有太多的办法。从这一刻开始,胡孝民的“剧本”做了修改。
雷勇辉被胡孝民一激,当真去给沈似旭办了担保手续。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情报处并不把沈似旭当成**来对待。
胡孝民与雷勇辉谈话的时候,冈田新大郎接到了雪狼的电话:“昨天晚上李林木处决了行动三队的队长庄培文,没想到他也是你的人。”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昨晚原本是抓捕行动三队,没想到李林木发现了雪松。雪狼先生,你知道雪松为何会暴露吗?”
雪狼冷笑道:“庄培文与雷勇辉接头时,被李林木发现了。这个人是不是喜欢把别人都当傻子?他与庄培文接头,既不化装,也不隐蔽,就在法租界随便找了家咖啡馆。”
冈田新大郎大吃一惊:“什么?”
雪狼说道:“近段时间,我们不能再联络。从现在开始,我‘完全’是军统的人。”
冈田新大郎急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消灭三大队吗?”
他肥得跟头猪一样的,只要心里一急,额头上就满是汗。昨天才给了雪狼五千美元,难道就换回一个雪松暴露的原因么?
雪狼说道:“时机已经不允许了,李林木对三大队的人和事非常敏感。我都不敢断定,是否有人跟踪。如果我的行动队出了问题,而我却没事,李林木第一个会怀疑是我。这件事,要怪就怪庄培文,是他引起了李林木的注意。”
冈田新大郎无奈地说:“好吧,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冈田新大郎挂了电话后,给雷勇辉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一趟。他是个三百多斤胖子,只要能坐着,就绝对不会站着。能不走路,绝对不会多走一步。
雷勇辉到他办公室后,冈田新大郎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用肥大的双手,分别扶着椅子和桌子,同时用力,才让自己勉强站了起来。
雷勇辉连忙过来扶冈田新大郎,嘴里谦恭地说道:“冈田少尉,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就是。”
“啪!”
冈田新大郎看着笨拙,可出手却很快,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就给了雷勇辉一巴掌。
这一记耳光,又把雷勇辉打懵了。自己好意扶冈田新大郎,这也做错了?
雷勇辉捂着脸庞,想发怒却又不敢发怒,很是委屈地说:“冈田少尉,这是为何?”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你与雪松接头,是不是没有化装?是不是就在法租界找了家咖啡馆?是不是从特工总部直接去的接头地点?”
雷勇辉明白了,敢情雪松的暴露,是因为自己?可他在接头时,确实仔细观察过周围的情况:“我特别注意过,并没发现异常啊?”
冈田新大郎扶着桌子,恨不得再给雷勇辉一巴掌:“如果你真注意过,雪松就不会暴露了。李林木正是发现你与雪松接头,才导致他的暴露。昨晚的行动,之所以失败,应该由你承担全部责任。”
多好的局面啊,因为雷勇辉,被军统翻了盘。不仅导致雪松暴露,还白白搭进去五千美元。雪狼为了自保,暂时进入静默,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雷勇辉顿时不觉得脸上滚烫了,他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什么?是因为我暴露的?”
冈田新大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整天说胡孝民无能无力,我看你简直就是个饭桶!废物!与雪松接头,怎么能不慎重呢?太令我失望了!”
雷勇辉诚恳地说道:“我很抱歉。”
如果是因为他,才导致雪松暴露,他确实需要道歉。
冈田新大郎的话很伤人,他的心就像被刀子扎了一样。可他只能听着,再难听的话,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冈田新大郎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说:“你的任务是除掉军统三大队,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方式的道歉。”
雷勇辉高声说道:“嗨!”
第六百零九章 桃僵李代
好像是三大队特意要跟雷勇辉作对似的,就在当天上午,日军登部队陆军少佐矶部芳卫,在武定路附近被军统击毙。
几乎就在矶部芳卫被杀的同时,冈田新大郎也接到了“雪狼”的电话,军统三大队有意在76号附近,制裁汉奸和日军军官。
他才放下电话,就接到矶部芳卫被杀的消息。
冈田新大郎虽然胖得快走不动,可他还是拖着肥大的身躯,挣扎着去了武定路。
矶部芳卫是陆军少佐,军衔比中岛信一还高,他死在沪西,令登部队非常震怒。登部队要求76号,三天之内找到凶手!
这个任务,雷勇辉再也不敢接。他只是情报处的副处长,明显完成不了的任务,应该让胡孝民去顶。日本人以后要怪罪下来,被扇耳光的,也是胡孝民。
冈田新大郎看到胡孝民蹲在矶部芳卫的尸体前看着,他走到旁边说道:“胡桑,根据情报,确定这是军统三大队所为。”
他不敢蹲下,一是怕起不来,二是起来后,眼睛发黑,这是血流不畅的表现。
胡孝民站起来,看了旁边的雷勇辉一眼,问:“雷勇辉,你不正在办李林木的案子么?”
雷勇辉难得的用“谦逊”的语气说:“我那案子没什么进展,还得处座出马才行。”
三天之后,日本人就要凶手。交不出人,大耳括子就找上门来了。他被涩谷打过一巴掌,又被冈田新大郎打了一记新鲜刚出炉的耳光,脸颊现在还生疼。他可不想三天后,被日本人狂扇几十个巴掌。
那样的场面,主角应该是胡孝民。
胡孝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也只能我亲自来办了。”
雷勇辉差点想吐,听胡孝民的语气,似乎他出面,就一定能拿下似的。
雷勇辉“恭维”道:“处座出马,一定马到成功,军统的凶手,三天之内,一定手到擒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恭维胡孝民,为了让胡孝民顶这个雷,他愿意低声下气。
回去之后,冈田新大郎把胡孝民叫到梅机关。三天之内破案,可不是开玩笑,这是登部队的意思,三天之后,凶手必须到位。
冈田新大郎正色地问:“胡桑,你有没有把握?”
胡孝民好整以暇地问:“冈田君,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在军统三大队还有一个代号为雪狼的内线吧?”
冈田新大郎摇了摇头:“雪狼已经进入静默,不会提供任何情报。”
胡孝民惊讶地说:“你今天的情报,难道不是他提供的?”
冈田新大郎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牛肉干,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不错,雪松被杀,让雪狼非常警觉。他不想有任何事影响到他的安全,我也支持他进入静默。胡桑,这件事实在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
胡孝民掏出烟,点上后,悠悠说道:“冈田君,你觉得凭我一个人,能查找凶手吗?登部队到时候怪罪下来,我只好把雪狼的事情如实告之。”
冈田新大郎眯着眼,突然觉得手里的牛肉干不香了:“胡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很简单,登部队找我要凶手的时候,冈田君要替我解释。三天之内,如果能找到凶手,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找不到真凶,我也会找来一个‘凶手’。”
冈田新大郎轻轻咬着牛肉干,喃喃地说:“原来胡桑早就成竹在胸。”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不敢,只是不想引发登部队的滔天怒火罢了。”
他在接到任务时,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凶手”一定是能抓到的,但是真凶还是假凶,日本人想必不会在意。反正“凶手”到了他们手里,不是枪毙就是砍头。
冈田新大郎想了想,沉吟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胡孝民不想引发登部队的滔天怒火,他更加不想。作为日军的少尉,如果不能侦办这个案子,他很有可能会遭到处罚。
胡孝民微笑道:“多谢。”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去了趟看守所。他得先找到“凶手”,看守所有准备枪毙的犯人,他们反正都是死,何不死得其所呢?胡孝民还会替他们准备副好棺材,说不定到了阴间,能有个好轮回。
顾慧英中午与胡孝民一起回家吃饭,刚上车时就担忧地问:“你接了矶部芳卫的案子?”
胡孝民当了处长后,中午很少会在食堂吃饭,要么在谢记饭馆,要么在家里。反正愚园路473弄3号与76号不远,按照胡孝民的说法,一脚油门的事。
76号的汽车,都要算着用油,只有胡孝民的汽车,汽油趟开供应。总务处长是胡孝民的把兄,他能当总务处半个家。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日本人觉得,只有我能办这个案子,我不接谁接?”
顾慧英说:“雷勇辉不是正在查军统三大队么?让他接手不顺理成章?”
胡孝民微笑着说:“他脸被打痛了,不敢接了。”
顾慧英瞥了胡孝民一眼:“你就不怕挨耳光?”
情报处的人都觉得胡孝民无能,只会溜须拍马。只有她知道,胡孝民最会装模作样。如果胡孝民都无能,那特工总部就没有一个人才了。
胡孝民得意地说:“我怎么会挨耳光呢?在特工总部,我从来只有表扬的份。”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说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胡孝民随口说道:“其实也简单,日本人不是要凶手吗?那就给他们一个。刚才我去了趟看守所,有两个人就挺合适的。他们也答应,愿意成为刺杀矶部芳卫的抗日英雄。”
顾慧英捂着嘴巴,低声惊呼:“这种事你也敢做?”
除了这个办法,她其实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
胡孝民笑道:“冈田新大郎答应帮我,有他出面,就没问题了。”
雷勇辉一直在想着看胡孝民笑话,特别是他挨日本人耳光的场面,他是一定要到场的。如果他知道,胡孝民用桃僵李代的办法,一定会气得吐血。
第六百一十章 新东家
沈似旭在同仁医院住了两天,终于苏醒。他想动,可全身都缠着绷带,除了脑袋能转动外,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听指挥。
耿剑青一直守在病房,看到沈似旭苏醒,惊喜地说:“沈队长,你终于醒来啦!”
沈似旭看到耿剑青,疑惑地说:“耿剑青……你怎么在这里?”
耿剑青说道:“我马上报告雷处长。”
接到电话的雷勇辉,第一时间赶到了同仁医院。他已经替沈似旭担保,必须为沈似旭讨回公道。
雷勇辉坐到病床前,正色地问:“似旭,你的案子现在由我来重审,希望你如何回答我的问题。**地下党交通员张西禾为何会到你家?他的书籍、中央的文件,为何会出现在你家?”
沈似旭仔细回忆着说:“张西禾来家里,只说和我约好了上门量衣。我和他聊天后,才发现他找错了人家。至于那些书籍和文件,我哪知道怎么到我家的?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雷勇辉问:“你以前认识张西禾吗?去过霞飞市场的张记裁缝店吗?”
沈似旭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不认识,也从来没去过张记裁缝店。”
雷勇辉点了点头:“很好,我知道了。”
他是绝对相信沈似旭的,沈似旭的答复,与他的猜想一致,这就是一个屈打成招,被人栽赃陷害的案子。
沈似旭激动地说:“勇辉,你可得帮我作主,袁持平对我用尽酷刑,可我从来妥协,哪怕他把我弄死,也绝不承认是**。我跟他说过,要么他把我弄死,等我出来后,一定把他弄死!”
雷勇辉缓缓地说:“袁持平弄了口口供,上面有你的指印。”
沈似旭气得直锤着床:“诬陷!我从未承认是**,他这是想把我往死里整!”
他的十根手指都被敲碎,这一锤,痛得他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流了出来。
雷勇辉说道:“他现在有你的证词,还有从你家搜出来的**书籍,江苏省委的文件。形势对你非常不利,想要证明你不是**很难。”
沈似旭信誓旦旦地说:“我在军统时,就杀过**,到特工总部后,与**也是势不两立。如果不相信,现在你提几个**,我依然敢一枪一个。”
雷勇辉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你家里出现的江苏省委文件,特工总部之前都没掌握,有些文件还是转自**中央的指示。”
最恼火的就是这些文件,没有捏造,也不知道袁持平是从哪里搞来的?能搞来这种文件,要么袁佩瑜之前破了真正的**大案,要么,他就是真正的**!
雷勇辉突然豁然开朗,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沈似旭感激地说:“勇辉,兄弟得脱大难,大恩不谢。”
自己能住在医院,能脱离袁持平的控制,一定是雷勇辉帮了大忙。否则,他怕早死在袁持平手里了。
胡孝民上午依然去了九风茶楼,他把调查矶部芳卫凶手的事交给范桂荣和孟香谷,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他到包厢手,春三很快端着一碟点心进来,一边给他泡着茶,一边轻声说道:“胡先生真乃神人,新东家接手九风茶楼后,所有伙计都留了下来。”
胡孝民微笑着说道:“新东家盘过店子,是为了赚钱,你们能替他赚钱,当然会留着你们。”
春三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感激地说:“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胡先生。”
胡孝民之前承诺过,新东家接手九风茶楼后,保证他的饭碗不丢。
春三走后不久,鲁继荣也到了他的包厢。
鲁继荣消息很灵通:“处座,沈似旭醒来了。”
胡孝民问:“知道,雷勇辉已经去了医院。袁持平是什么反应?”
鲁继荣笑了笑:“坐立不安,茶饭不思。”
胡孝民说道:“如果沈似旭是**,他就不会这么急了。”
鲁继荣说道:“我估计,他杀沈似旭的心都有。”
胡孝民提醒道:“袁持平的动作,你不要阻止,只要监视就可以了。你原来在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里,是不是有一个内线,派他到袁持平身边嘛。”
鲁继荣笑道:“早交给袁持平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抓。”
九风茶楼的新东家,胡孝民还没见过面。但他知道,这是组织派来的,这里,也将成为码头情报组的新交通站。
他与交通站负责人,在非紧急情况下,由冯香莲负责联络。重要情报,胡孝民直接放九风茶楼楼梯扶手外侧的一个松动的木头空隙处。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在家里的后花园,与冯香莲聊了几句,向她交待了最新的工作:“新交通站设在九风茶楼,但你不宜从正门进去,后门有个死信箱,你跟九风茶楼的新东家是‘表亲’,他是你的大表哥。”
冯香莲犹豫着说:“胡大哥,我大哥……”
胡孝民问:“他怎么啦?”
冯香莲说道:“他想为我们做更多的事情。”
她到胡公馆后,冯五也去上了夜校,学到了很多道理,不仅会识字,还学会了开车。
胡孝民突然说道:“你的意思,让他再给你当情报员?”
冯五的人力车经常摆在九风茶楼,有时也会进去讨碗茶喝。茶楼对他们这些苦力,倒也照顾,喝大茶不要钱。如果要听戏、坐在桌子上喝茶,才另外收费。
冯香莲说道:“他不是经常去九风茶楼么?进出九风茶楼,谁也不会怀疑。”
胡孝民叮嘱道:“你已经学会考虑问题了,很好。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我们码头情报组的人员,要听组织安排。你的工作,也绝对不能告诉他。”
冯香莲郑重其事地说:“放心,我不会说的。”
胡孝民上班后,冯香莲去了趟九风茶楼,今天她是从正门进去的。此时茶楼没多少客人,她又是来找“大表哥”,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来。
接头的事情,冯香莲已经很熟练,哪怕与对方是第一次见面,但有暗号和接头暗语,还是很顺利的接上了头,两人就像真的表哥表妹一样,热情洋溢的拉着家常。
第六百一十一章 劝离
九风茶楼的新东家姓贺,叫贺佐临,三十多岁,穿着长衫,留着一个寸板头,看着精神,说话也很和蔼。他以前做过茶叶生意,开过旅馆,现在开茶楼,留着原来的伙计和掌柜,倒也很快就上手了。
冯香莲今天的穿着,与原来做走梳头时判若两人。她穿着一双圆头皮鞋,一身西式套装,虽是顾慧英淘汰的,穿在她身上倒也合身。看着哪像个下人?倒像谁家未出阁的小姐。
冯香莲与贺佐临接完头后,两人商议了下次接头的时间和方式。出来时,贺佐临送冯香莲到门口。
冯五的人力车摆在九风茶楼门口,看到冯香莲出来,马上拉着车子过来了。
“香莲,可以走了么?”
贺佐临望着冯五,疑惑地问:“这位是?”
冯香莲说道:“这是我哥,他的车子经常摆在这里。”
冯五憨厚地笑了笑:“贺先生好。”
他的车子摆在九风茶楼门口,偶尔还会进去讨碗茶喝。贺佐临刚接手九风茶楼,他就知道了。
贺佐临愣了一下:“你认得我?”
冯五是冯香莲的哥哥,这让他对冯五立马有了好感。再加上冯五的国字脸,眼睛很大,看上去一身正气,更让他觉得亲近。
冯五笑着说:“我的车天天摆在这里,九风茶楼生意兴隆,我也能多拉几个客。”
贺佐临朝冯五拱了拱手:“九风茶楼的生意,全靠大家帮衬。”
冯五在回去的路上,问车上的冯香莲:“香莲,你来九风茶楼,胡先生知道吗?”
冯香莲说道:“哥,这些事你就别问了,我心里有数。”
冯五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冯香莲与贺佐临接上头后,胡孝民与组织又建立了关系。他早上交给冯香莲的情报,说到了沈似旭的问题。
胡孝民希望,沈似旭能成为**。这个要求,别人要办到很难,但地下党随便就能做到。
平仁祖到重庆后,找到第三战区司令顾长官和江南行署主任冷长官。他们两人掌管着江南半壁的地下河山。至于也在重庆的江苏省主席王长官,有职无权,平仁祖只是礼节性拜访。
平仁祖向冷长官报告后,冷长官让他再回上海:“你可以表面投靠76,实际上建立地下组织。回到上海后,你的辖区是上海的松江、太仓等县。要在松江农村站稳脚跟,跟新四军一样,准备打游击。利用76号的资源优势,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平仁祖顺着冷长官的话说道:“主任说得是,76号其实也稀松平常,写张‘自白书’就释放了,没什么了不起。我的人现在是情报科副科长,深得76号信任。”
有句话他却没告诉冷主任,自己离开上海,袁持平已经报告给了吴震明。正因为这份情报,袁持平才赢得了吴震明的信任,得以担任情报科副科长。
平仁祖回到上海后,没有再投靠76号。他已经回了重庆,再与76号联系,势必会被逼着与重庆脱离关系。他从重庆把老婆带了回来,还带了一个电影、话剧两栖明星黄一萍,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黄一萍是蒙古人,从小在北京长大,体格壮健,高头大马,飒爽英姿,刚中透柔。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两片苹果般的面颊,秀发披肩,阵阵幽香。自抗战以来,出演过《赛金花》、《武则天》等话剧,并因此而著名,后来参加“话剧界救亡大队”,一路演着《放下你的鞭子》等街头抗战宣传剧到了重庆。
平仁祖占前毕业于上海暨南大学文学系,谈吐温文尔雅,写得一手好字,与黄一萍在重庆上清寺一个文化界朋友的家宴上,与黄一萍邂逅相逢,两人一见钟情。
黄一萍个性豪爽,为人仗义,明知道平仁祖已经结婚,毅然决定跟着他到上海,当他的保护神。
黄一萍到上海后,在鸿莲公寓单独租了一套公寓。她有公开身份,天天出去拜访电影和话剧界的老朋友,还准备在上海这个孤岛粉墨登场。
因为袁持平的掩护,平仁祖晚上访师会友,串联关系,倒也没被人发现。袁持平在平仁祖回到上海后,他们定期会在鸿莲公寓黄一萍的住处碰头。
看到他们在搞地下工作,以实际上行动参加抗战,黄一萍对平仁祖更是仰慕。每次他们开会,她就到鸿莲公寓的门口,替他们放哨。
袁持平叹息着说:“专员,我到情报科后,办了一个**的案子。沈似旭是行动一大队的行动队长,被我诬陷为**,虽然没整死,但也成了一个废人。可惜,沈似旭在特工总部根牢蒂固,被雷勇辉救了出去。”
平仁祖书生意气,生怕袁持平会假戏真做,真要成了76号的汉奸,自己也就危险了。早点把袁持平弄出来跟自己干,那者正道:“76号是个魔窟,你和柳家栋还是要出来,我们是抗日志士,不能与76号沆瀣一气。上面在松江给我们弄了块根据地,有人有枪,还有田粮可收、酒肉可吃,那才是我们应该过的生活。”
袁持平说道:“我当然愿意跟小鬼子真刀真枪的干,但现在有个机会,能除掉情报处的雷勇辉。只要我们把沈似旭除掉,或者让沈似旭成为真正的**,替沈似旭担保的雷勇辉,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平仁祖说道:“也好,除掉沈似旭,可以当成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的成绩报给重庆。如果能除掉雷勇辉,上峰一定会对我们称赞有加。我们在松江埋了部电台,我先去把电台拿出来。松江与上海很近,一天就能打个来回,你先在76号委屈几天。需要人、枪,我从松江带过来。”
袁持平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手里有枪,办事就方便了。我们可以把沈似旭‘救’出来,让雷勇辉认为,是地下党把他救走的。”
自从沈似旭醒来后,雷勇辉就把情报五科的人撤了回去。这就给了袁持平机会,等平仁祖从松江带人回来后,趁着夜深人静,潜入沈似旭的病床,将他“救”走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请多关照
雷勇辉是第二天才接到同仁医院的通知,发现沈似旭竟然跑了。雷勇辉顿时整个人都懵了,沈似旭怎么能跑呢?他跑了自己怎么办?
雷勇辉迅速去了趟医院,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他用手摸了摸被窝。根据护士的回忆,昨天晚上沈似旭就不见了。
胡孝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惊讶,“营救”沈似旭,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啊。他马上想到,这是袁持平的“杰作”。
把沈似旭弄走,他的身份就没办法说清了。形势对袁持平最为有利,如果把沈似旭扔到黄浦江喂鱼,不仅除掉了一个汉奸,袁持平也能自保。
等雷勇辉回来后,胡孝民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勇辉啊,沈似旭‘失踪’,对你可大大不利。你是他的担保人,按照程序,你要对这件事负全部责任。”
雷勇辉一脸的尴尬,当时他一时冲动,给沈似旭担保。哪想到,事情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现在听到胡孝民的话,他就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的。
这话如果换个人说,他还不会这么窘迫,一无是处的胡孝民,用上位者的语气,看似安慰实则训斥,他最是受不了。
雷勇辉缓缓地说:“根据我的调查,沈似旭应该是被人诬陷的。昨天他离开同仁医院,未必就是逃避,更有可能是被人劫持。”
胡孝民伸出手:“证据呢?”
雷勇辉的怀疑很接近真相,可他拿不到证据。在这件事上,胡孝民是站在袁持平那边的。
雷勇辉老脸一红:“这只是我的推测。”
胡孝民沉吟道:“这件事,我会向赵部长报告,也会极力为你开脱罪责难逃。但赵部长最终怎么定性,我也无法知道。”
雷勇辉放低姿态,轻声说道:“处座,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
胡孝民手里也有一个案子,矶部芳卫被杀案。胡孝民明天就要交出凶手,如果交不出来,他这个情报处长未必能坐得稳。或许,几天之后,自己就成情报处长了呢?
他也确实需要时间来调查此事,沈似旭一个大活人,是被人救走还是劫走,至少要查清楚。
如果是救走,沈似旭自然会配合,如果是劫走,沈似旭的行为一定会有异常。
胡孝民随口说道:“可以,三天够了吗?”
雷勇辉感激地说:“多谢处座。”
其实只要胡孝民今天不向赵仕君报告,他就有办法了。明天胡孝民自身难保,怕是再也没心思处理这件事了。
然而,雷勇辉下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胡孝民亲自带队去抓捕军统行动人员,也就是杀害矶部芳卫的凶手。
雷勇辉很是意外,他把孟香谷叫来,询问此事的真伪。
孟香谷说道:“消息是情报二组提供的,应该错不了。听说,涩谷和冈田新大郎都去了。”
雷勇辉冷冷地说:“军统是那么好抓的么?”
他希望胡孝民的行动能失败,最好是抓错了人,如果胡孝民意外死在军统手里,就再好不过了。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他越希望得到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雷勇辉总想让胡孝民失败,最好是死在军统手里,可胡孝民偏偏成功了,毫发无损。
唯一的遗憾是,“军统”死在当场。
晚上,胡孝民在谢记饭馆开了一个小小的庆功会。亲手“击毙”军统要犯,必须要请情报处的兄弟们喝一杯。
雷勇辉也在邀请之列,看到胡孝民神采飞扬,与冈田新大郎和涩谷频频碰杯,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
顾慧英在隔壁桌,看着胡孝民志得意满,暗暗好笑。胡孝民的行为,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呢?
胡孝民三天之内抓到了刺杀矶部芳卫的凶手,并且将凶手当场击毙。登部队知道后,特意派来一个叫佐藤精一的中佐,对胡孝民大大的勉励了一番。
胡孝民当场用日语表示,将为大东亚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胡孝民难得接触这种级别的军官,在佐藤精一走时,特意送了两百日元给佐藤精一当“车资”。
佐藤精一拿着钱,一边装进口袋,一边笑吟吟地说:“胡处长,这怎么好意思呢?”
中国人就是喜欢来这一套,或许其他日本人看不惯,可他很喜欢。
佐藤精一留着日本人常见的仁丹胡须,两侧修剪得很整齐,只留下鼻子下面那一块。胡须里还藏着一颗豆子大的黑痣,他留仁丹胡须,恐怕也是想藏着这颗醒目的黑痣。
胡孝民朝佐藤精一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日语说道:“以后还要请佐藤阁下多多关照。”
他的日语,虽没达到纯正日本人的味道,但与日本人交流,已经毫无问题。
佐藤精一收了胡孝民的钱,觉得也应该给胡孝民做点事:“我能关照你什么呢?”
胡孝民犹豫了一下后,马上说道:“这个……进出上海的派司掌握在登部队手里,如果佐藤阁下能在这方面给予关照,鄙人不胜感激。”
他没想到佐藤精一这么死板,中国人的多多关照,只是一句客气话。他这两百日元,也当是喂了狗,没打算真要回报的。只希望以后有机会碰到佐藤精一时,能有个人情。
佐藤精一说道:“没有问题,你需要派司,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在登部队中,负责后勤,在权力发放通行证。
胡孝民大喜过望,一次鞠躬感谢:“多谢。”
他怎么也没想到,随便烧柱香,竟然拜到了真佛。佐藤精一如果能签发派司,以后五福公司的生意就更好做了。另外,他也掌握了一条紧急进入上海的通道。
雷勇辉在窗口,看到胡孝民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送佐藤精一出去产,他只觉得恶心。胡孝民躬着身子,对日本人比对亲爹还好。
韦雪之突然走进来,在雷勇辉身后轻声说道:“雷处长,接线报,扬子江饭店有人买枪,对方不像帮会中人。”
雷勇辉收回目光,轻声说道:“走,去看看。”
第六百一十三章 合作
韦雪之的线报稍微有点滞后,雷勇辉和他赶过去时,购枪之三人已经被带到捕房。巡捕正在对为首者用刑,那人被打的皮开肉绽,哇哇直叫。
雷勇辉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简单。那人的目光坚毅,肩膀有个圆形伤疤,受刑时嘴里不断叫喊,可眼中并没有恐惧。
雷勇辉扶了扶眼镜,走到那人面前,沉声说道:“是重庆还是延安的?”
受刑的男子,听到雷勇辉的话,顿时愣了一下。
雷勇辉眼中露出得意之色,这些巡捕只把此人当成蟊贼,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抗日者。
雷勇辉脸上露出微笑:“只要你与我们合作,马上就能把你放出去。”
伤疤男轻声说道:“我两个朋友与此事无关,请先把他们放了。”
雷勇辉马上说道:“放人没问题,请先亮明你的身份。”
他带了宪兵分队的人过来,随时都能办好手续,把人带回76号。
“我叫诸福鸣,是军统新二组行动一组的副组长。”
诸福鸣带着两个手下到扬子江饭店购枪,三人被捕,他于心不安,只要能把手下放走,哪怕身死也无憾。
雷勇辉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更盛:“原来是诸组长。”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捡到个宝。新二组,那是宪兵队和梅机关永远的痛。只要是对付新二组,日本人绝对全力以赴。
诸福鸣为了表示诚意,带着雷勇辉到家里,把家里存的一把驳壳枪和几十发子弹交了出来。
而与他一起抓捕的那两人,雷勇辉也如约让巡捕房放人,只是把诸福鸣了带回。但他没回情报处,而是把诸福鸣带到了梅机关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
雷勇辉脸上笑开了花:“冈田少尉,向你介绍一位新朋友,原新二组行动一组副组长诸福鸣先生,现在已答应参加和平运动。”
冈田新大郎眼睛一亮,手里的牛肉干也放了下来:“新二组?”
诸福鸣大声说道:“报告,鄙人原是新二组行动一组副组长,现已悔过自新。”
冈田新大郎费力的站了起来,走到诸福鸣面前,与他握了握手,微笑着说:“哟西,诸先生,欢迎你参加和平运动。”
雷勇辉说道:“冈田少尉,我与诸先生说了,请他参加情报处,担任情报五科的副科长。”
冈田新大郎很满意,他也放心了。
冈田新大郎一脸期盼地问:“诸先生,新二组的人员,你能掌握多少?”
诸福鸣说道:“我只知道卢义刚的住处,我进捕房已有几小时,估计他已经转移。”
冈田新大郎说道:“那也要碰碰运气,雷处长,你再辛苦一趟,带着我们的人去一趟。”
诸福鸣倒也合作,带着雷勇辉和宪兵分队的人,迅速扑向卢义刚在法租界的住处。然而,早就人去楼空,杳无人烟。
雷勇辉仔细看过现场,发现卢义刚刚搬走不久。茶壶里的水,都还是热的。
这让雷勇辉对诸福鸣的诚意很满意,晚了一步不要紧,总有一天能抓到卢义刚的。自己得了一个得力手下,以后对付军统就容易多了。
特别是对付新二组,必定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回去之后,雷勇辉才向胡孝民报告了此事。让诸福鸣担任情报五科的副科长,不仅是他的提议,更得到了冈田新大郎的同意。
胡孝民听了后,轻轻摇了摇头:“雷副处长,让诸福鸣担任情报科副科长不妥,他只是一个投诚人员,没立寸功,之前还暗杀过我们的人,兄弟们会不服气的。”
雷勇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日本人答应的事,胡孝民岂敢反对:“此事冈田新大郎已经点头。”
果然,听到冈田新大郎已经点头,胡孝民愣了一下。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给冈田新大郎打了个电话,胡孝民说了自己的想法,在听到冈田新大郎已经同意之后,最终退让。
雷勇辉看到胡孝民的脸色,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后,故意问道:“处座,如何?”
胡孝民缓缓地说:“让诸福鸣当五科的副科长是你的提议,对他的使用,你要特别谨慎,半年之内必须有人监视。”
雷勇辉信誓旦旦地说:“诸福鸣还是很真诚的,我相信他是想过来,否则不会这么爽快。”
胡孝民淡淡地说:“给沈似旭担保时,你也是这么说的。明天是最后一天,后天一早,我去高洋房开会,必须向赵部长报告了。沈似旭极有可能是**,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说清楚。”
雷勇辉说道:“处座,此事能否通融一二。”
胡孝民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头磨着,做了个点钱的动作,意味深长地说:“我没权力通融,但在赵部长那里,可以给你美言几句。只是,你也知道,嘴里说得再漂亮也没用,得有这个。”
雷勇辉犹豫着说:“这个……好吧。不知赵部长喜欢什么?”
胡孝民随口说道:“赵部长经常要给别人送礼,你去打副金镯子吧。”
雷勇辉吃了一惊:“金镯子?”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这还是看在你是我副手的份上,我给你白跑一趟。否则,至少得两副。”
雷勇辉忙不迭地说:“多谢处座。”
他现在知道,赵仕君为什么这么喜欢胡孝民了。出手就是一副金手镯,谁不喜欢这样的手下呢?
因为胡孝民的退让,诸福鸣去高洋房宣誓室宣誓,写了自白书后,当即担任了特工总部情报处情报五科的副科长,给杨辉当副手。
下午,诸福鸣也把家搬到了76号附近的中振坊,在最里面租了套房子。晚上,诸福鸣回到家后,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诸福鸣看清来人后,吃惊地说:“汤组长、卢组长。”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和行动一组的组长卢义刚。
汤伯荪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样,诸科长新官上任,没点三把火?”
诸福鸣躬了躬身:“不敢。”
卢义刚拦住汤伯荪,笑吟吟地说:“老汤,你别吓了人家,诸福鸣,一切都顺利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 家仆拭主
凌晨四点,胡孝民突然被客厅的电话惊醒。他看了一眼窗户,天还没亮,到客厅拉亮灯后,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心里一惊。
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一定是发生了极其特别的事情。
电话那边是冈田新大郎急切的声音:“胡桑,虹口祥德路发生了一起特别严重的案件,上海市长付筱安,被家仆刺死。”
胡孝民吃了一惊:“我马上过来。”
还好,死的是上海第一大汉奸付筱安。这样的汉奸,多死几个才好。
早在年初,军统局就下令,要制裁付筱安。去年胡孝民刚到上海后,军统戴立派了两个少将级高级特务到上海,想暗杀汪即卿。因为汪即卿戒备森严,想说服和说动付筱安参加暗杀汪即卿的工作。
哪想到付筱安佯允之后,向汪即卿密报,最终在76号的配合下,将两人抓捕并枪杀。
戴立十分恼怒,给上海区下令,从速暗杀付筱安。
当时胡孝民才进入特工总部不久,还只是钱鹤庭手底的情报员。等他担任新二组的组长后,付筱安从法租界霞飞路搬到了虹口区祥德路,层层防卫,外人根本无法接近。
付筱安每天从府邸去市政府大楼时,坐的是保险防弹汽车,前面四辆护卫汽车。办公楼附近,又有大量警卫,根本无法下手。
军统上海区也对付筱安动过手,只不过非但没打中付筱安,行动人员反被他的警卫打伤。
胡孝民担任新二组兼三大队长时,也曾想制裁付筱安。但区里下令,行动二大队已经在付筱安家找到一条内线:付筱安的老仆人朱绅。
朱绅深得付筱安信任,在付家干了二十多年,是付父手里就在付家当仆人。付筱安当年被国民政府通缉,逃到大连时,朱绅也随往侍候了三年,从那之后,付筱安对他的信任,超过付宅的任何人。
没想到,付筱安当了汉奸后,朱绅这个有着强烈民族正义感的人,对主人的行为非常不满。多听劝说付筱安辞职,哪怕去当个商人,也比遭国人唾骂好。然而,付筱安一直不听,朱绅为此闷闷不乐。
被军统侦知之后,派人与朱绅联系,双方一拍即合。因朱绅不会用枪,决定用锋利的菜刀动手。
顾慧英也醒来了,胡孝民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披着衣服出来了,见胡孝民要出去,诧异地问:“怎么啦?”
胡孝民说道:“付筱安死了。”
顾慧英惊诧地说:“付筱安死了?”
胡孝民赶到祥德路时,日军已经将周围的街道戒严,正挨家挨户的搜查。胡孝民拿出特工总部的证件,才到了会宅。
此时付筱安的尸体依然摆在卧室,胡孝民特意拿了个手电筒,仔细看着付筱安身上的伤口。
付筱安的喉管、脑壳、面部被砍了好几刀,他的头被砍得血肉模糊,头几乎被吹断。朱绅为了保证付筱安死亡,下了狠手。
“爹!我好怕!”
付筱安的儿子语无伦次的叫着,被人掺扶着离开,他脸色惨白,双腿无立,显然被吓得够呛。
旁边的赵仕君突然说道:“估计要疯了。”
胡孝民连忙问:“部长,凶手抓到了吗?”
赵仕君说道:“付宅其他人都在,只有老仆朱绅失踪,凶器正是他平常所用之菜刀,凶手是朱绅无疑。”
胡孝民提议:“封锁四周的街道不够,必须把整个虹口区,甚至整个上海都封锁起来。”
赵仕君朝外走着,他不想在这件事多费力气:“没用的,朱绅能从容离开,一定有人接应。”
赵仕君到付筱安的书房,用电话向南京报信。这么大的事情,必须由他亲自通报南京。
胡孝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赵仕君没惊动汪即卿,而是打给了周费梅。付筱安的被刺,对整个汪伪政府的官员,都是一个严重的警告。
南京的周费梅,接到赵仕君的电话后,也没有一点睡意。他在日记中写道:“五时为电话惊醒,仕君报告上海市长付筱安为其跟踪十余年之仆用刀刺死,人心难测,为之寒心……”
胡孝民回到家时,天已经大亮。到楼上时,顾慧英已经醒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后来一直没睡。
顾慧英故意问:“付市长还有救吗?”
胡孝民说道:“日军派了军医到付宅,头都快砍下来了,还有什么救的?日军军医能做的,只是用针把头缝不能缝到尸体上,再缠以白布,放到棺材里安葬。付筱安的儿子,经此事后,被吓疯了。”
父亲被最信任的老仆砍死,当儿子的不被吓昏才怪。
顾慧英能想象当时的画面,喃喃地说:“他死的真惨。”
胡孝民说道:“今天可能要早点去特工总部,我还想去趟登部队,与他们协调搜查朱绅的行动。”
他去登部队只有一件事,拜会佐藤精一,拿几本空白的派司。
朱绅砍死了付筱安,一定被军统藏到了公共租界或法租界。如果朱绅要离开上海,最稳妥的做法是拿到日本人开的派司。有了登部队的派司,任何人都能轻易进出上海。
朱绅虽不是胡孝民联系的,但他杀了付筱安,胡孝民一样很高兴。掩护朱绅离开上海,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些事情,无需区本部下命令,他可以做到前面。
胡孝民去找佐藤精一,自然不会空着手。依然还是两百日元,他不会送太贵重的物品,有些人的胃口大了之后,越来越难以满足。
佐藤精一收到胡孝民递过来的信封后,脸上堆满了笑容:“胡桑,以后我们可以多来往。”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我的荣幸。”
拿到登部队发出的派司后,胡孝民去了趟顾公馆。王淑珍很快也出去了一趟,把派司送到了区里。
齐兵收到王淑珍转交的派司后很是高兴,这简直就是瞌睡时有人给送枕头,简直太及时了。
第二天,上海四处戒严。然而,在军统的掩护下,朱绅还是很顺利地离开了上海。
第六百一十五章 自动撤离
胡孝民这次从佐藤精一拿了三张派司,除了给军统一张之外,剩下的两张,在家里和办公室各放了一张。
这种派司,盖着登部队的钢印,在上海还是很用的。登部队驻守上海,控制着进出上海的进出通道。
到办公室后不久,雷勇辉拿着一个锦盒进来了。里面装着一副金镯子,今天胡孝民要去赵仕君的办公室,这副金手镯,就是拜托胡孝民在赵仕君面前美言几句。
沈似旭“失踪”,他替沈似旭担保过,胡孝民要办他,只是一句话的事。为了此事,雷勇辉不得不向胡孝民低头。
雷勇辉将锦盒放到胡孝民桌子,轻声说道:“处座,这是一点心意,烦请转交给赵部长。”
在胡孝民面前低声下气,让他觉得非常憋屈。胡孝民除了会拍马屁外,什么都干不了。在这样的人面前低三下四,他不服。
胡孝民叮嘱道:“今日凌晨付筱安被杀,赵部长心情欠佳,情报处要行动起来,把所有人员都撒出去,坚决堵住所有出路。”
雷勇辉说道:“朱绅计划周密,得手之后还提着菜篮,骑着自行车离开,必定有人接应。”
胡孝民说道:“不管有没有人接应,该我们做的,都要做好,让别人无话可说。”
赵仕君确实心情欠佳,付筱安被杀,还是被身边的老仆人所杀,儿子吓得精神失常,整个上海的汉奸,恐怕也都觉得脖子发凉。
以后,他们在对付重庆的人员时,必然会有所顾忌。
但胡孝民送了礼,赵仕君还是很乐意收下。
胡孝民叹息着说:“沈似旭交给雷勇辉重审时,我特别叮嘱,让他不要替沈似旭担保。可他相信沈似旭,还办了担保手续,沈似旭这一失踪,他就被动了。沈似旭如果是被劫走的还好说,如果沈似旭是被救走的……,他就惹祸上身。雷勇辉虽然办事不沉稳,可毕竟才担任副处长,有些事情没经验也是正常的。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想,是不是别追究责任了?”
赵仕君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顺手塞进了抽屉:“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追究的。只要不通敌,什么事都好说。”
汪中一是鲁继荣的内线,之前能破获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就是因为汪中一的功劳。
上午,汪中一到了鲁继荣的办公室。他脑子小,脖子细,与鲁继荣正是相反。
汪中一的小脑袋晃了晃,轻声说道:“科长,昨天晚上袁持平找我喝酒,谈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鲁继荣随口说道:“什么特别的事?”
汪中一说道:“他问我以后是不是愿意跟着他,听他的意思,好像……”
鲁继荣问:“好像什么?要跑?”
汪中一说道:“袁持平说起,在松江中统有支队伍,有人有枪有地盘,逍遥还能当抗日英雄。”
他曾经也是抗日英雄,落水之后再也回不了头。哪怕破获了松江行政督察专员,他依然是鲁继荣的暗线。
鲁继荣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汪中一说道:“当时他喝了酒,柳家栋也在。我就顺着他的意思,说有酒有肉,那才是热血男儿才应该干的事。”
鲁继荣点了点头:“很好。”
汪中一迟疑道:“可是,今天袁持平没来上班,柳家栋也没来,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鲁继荣诧异地说:“今天没来吗?走,去看看。”
袁持平确实没来,到家里也没见到人。再去柳家栋家,也是人去楼空。鲁继荣得知后,马上报告了吴震明。
吴震明听了鲁继荣的报告,暗暗叫苦,自己信任袁持平,让他当情报科副科长,结果却不辞而别,渺无踪影!
胡孝民正在向赵仕君报告工作的时候,吴震明匆匆赶了过来,说起了袁持平失踪的事情。
胡孝民听着也觉得意外,但嘴上却讥讽道:“看看吧,中统都打入我们内部了,这还了得?这种人,怎么一来就能担任职务?签份自白书就把平仁祖放走,念在旧识的交情上,给他一个情报科副科长。赵部长,我估计袁持平办的沈似旭案子,也是冤假错案。”
吴震明本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听到胡孝民的话,更是激得他当场放言:“请赵部长放心,不破此案,誓不为人!”
胡孝民故意说道:“人都跑了,吴队长就不要唱高调啦,这次上个当,就算买个教训。”
他表面是安慰,实则是讥笑。
吴震明恨恨地说:“袁持平昨天下午,还向我报告,说发现了一个**的高级干部在法租界广慈医院治伤。我以为他是去查案,没想到人跑了。”
胡孝民说道:“袁持平之前说沈似旭是**,结果沈似旭失踪。现在又说有**在广慈医院治伤,不会又哄人吧?他自己都跑了,我们还要被他戏耍吗?”
吴震明的话,让他心里一惊。他很清楚,广慈医院确实有一个**的高级干部,是东路军政委员会的首长,化名汤家康。证件,还是胡孝民亲自办的呢。只是他很奇怪,袁持平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赵仕君说道:“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只要不露头,可以不用管他们。”
**是他留的一条退路,如果重庆那边的路走不通,就会与**做交易。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工总部很少办**的案子。
袁持平主动跑掉,胡孝民觉得很可惜,中统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好不容易打入特工总部,还担任了情报科副科长,竟然自动撤了出去?
其实,袁持平的撤离,特工总部应该放鞭炮庆祝才对。如果袁持平留在情报科,会给特工总部带来多大的麻烦?
吴震明走的时候,并不服气,显然,他想挽回袁持平离开行动二大队带来的影响。
胡孝民原本心情不错,离开高洋房时,心里充满了担忧。哪怕再担心,脸上也不能表露出来。
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须隐藏真正的情绪,哪怕再危急的事情,也得装作没事人一样。
ps:本书只写到清乡,大约还有一个月左右。是原计划的一半,原因无他,成绩不好,没钱。
第六百一十六章 恶仆
袁持平的离开,有两个人很高兴:鲁继荣和雷勇辉。
鲁继荣的高兴,是因为情报科没人跟他唱对台戏了。而雷勇辉在得知袁持平和柳家栋离开后,心里乐开了花,他笃定沈似旭一定是被人劫走的。
胡孝民上午到九风茶楼后,鲁继荣依然过来向他报告工作。
鲁继荣说道:“处座,吴震明下令,监视广慈医院。袁持平昨天跟他说起,广慈医院有**的高级干部。”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我知道,他向赵部长汇报时,我就在旁边。这个吴震明,一点也没领会赵部长的意思。”
鲁继荣惊讶地问:“赵部长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轻声说道:“赵部长的原话是:‘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只要不露头,可以不用管他们。’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抓到袁持平、柳家栋和平仁祖,至于**,可以暂时放一放。知道我家住的关寿楣吗?她就有共党嫌疑。”
鲁继荣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胡孝民解释道:“**与军统不一样,他们喜欢搞工人运动、学生运动、文化运动,搞统战工作,不管什么人,都是他们的统战对象。他们的危害或许更大,但他们没杀我们的人。赵部长不想与**把关系闹僵,我们做事就要有分寸。吴震明不懂这些,以后要吃大亏。反正赵部长没下令,我是尽量不碰**的。”
鲁继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是胡孝民的人,如果胡孝民都不碰**,他还碰**干什么?跟着胡孝民,才有光明的未来。他虽在行动二大队的情报科长,可一直是胡孝民的人。
虽然提醒了鲁继荣,胡孝民觉得,还是应该给那位“汤家康”同志,送上一张“护身符”才行。
中午的时候,胡孝民回了趟家。顾慧英如果在家,楼上一般由刘妈收拾,胡孝民在家,则换成了冯香莲。
胡孝民拿出那张佐藤精一给的派司,并把一张钞票夹在里面递给冯香莲,轻声说:“香莲,你把这个送到交通站。”
冯香莲圆圆的眼睛紧紧望着胡孝民,悄声问:“胡大哥,我哥的事怎么样了?”
她与胡孝民难得单独说会话,每次她都格外珍惜。小妮子确定胡孝民与顾慧英只同房没办事后,对胡孝民的感觉又不一样。
胡孝民说道:“上级还没回复,再等等吧。”
冯香莲有些失望,幽幽地说道:“好吧。”
胡孝民叮嘱道:“注意安全。”
他每天都要去九风茶楼,由他传递情报,其实也方便。但这违反了组织保密纪律,他的身份是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瞻在大门口,看着冯香莲换了身衣服出来,色迷迷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香莲,打扮得这么漂亮,相亲去么?”
冯香莲白了王瞻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见表哥。”
王瞻望着冯香莲娇美的身影,就像一条狼,望着一只小羊羔似的,吞了吞口水。直到冯香莲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中午,胡孝民如果没回来的话,下午那几个小时,就是王瞻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会涎着脸央求刘妈帮他盯着点大门,如果有人按门铃,请她去开下门。
王瞻虽是管家,其实就是个门客。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修修花草,做点粗活,开门关门。除了吃饭,其他时间他都不能进房子的。
王瞻在胡公馆没什么脾气,也摆不了管家的架子,但到了外面,还是有点面子的。特别是在赌场,如果借不到钱,就在硬邦邦的甩一句话:“知道我是谁吗?知道76号情报处长是谁吗?”
唯有见到韦雪之时,他才会点头哈腰。每隔几天,韦雪之都会给他一点钱,不多,足够他在赌场玩半天。
韦雪之也喜欢赌钱,王瞻喜欢牌九,而韦雪之独爱骰子。王瞻后来发现,韦雪之对骰子很有研究,每次他押大注都会赢,而押小钱就会输。
王瞻找到规律后,在韦雪之押大钱时,就跟着他下。押小钱时,就反着下。没想到几次下来,倒也赢了点钱。
可韦雪之发现后,悄悄改变了规律,这可是王瞻坑苦了,他这前赢的那点钱,又扔进了赌场。
王瞻不想想,如果他有了钱,韦雪之还怎么控制他?只有王瞻欠一屁股债,才能给他源源不断提供情报。
王瞻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看到韦雪之后,马上挤了过去:“韦老弟,借点钱撒。”
“押大。”韦雪之拿出一把钱放到大上,回头看了一眼王瞻,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王瞻眼睛死死望着桌上的钱,随口说道:“平安无事,他家能出什么事。”
韦雪之说道:“有任何事情都要报告,包括早上吃什么,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就寝。”
“买定离手,开啦,大!”
王瞻羡慕地说:“韦老弟好手气。”
韦雪之长了一对招风耳,他觉得韦雪之一定能听出点子的大小。否则,他不会买大就赢,买小就输。
韦雪之把钱塞到口袋里,转身往外走:“走,到外面说话。”
他喜欢赌钱,但不是赌徒,想离开什么时候都可以。王瞻就不行,一旦进了赌场,除非身上的钱输光,再也借不到钱。
王瞻到外面后,马上说道:“早上孝民与慧英一起出去的,吃的是牛奶面包和鸡蛋,我真不习惯,想吃生煎包子。对了,上午冯香莲出去了一趟,穿着慧英的旧衣服,说是去见表哥,我看像是去会情郎。”
早点报告完家里的情况,就能早点拿到钱。他很喜欢这样的买卖,说几句就能换钱,何乐而不为呢?
韦雪之掏出烟,点了一根后,问:“冯香莲有表哥吗?”
王瞻说道:“没听说,只知道有个哥哥,是个臭拉车的。”
韦雪之拿出几张钞票递给王瞻,叮嘱道:“下次问一下她表哥在哪,是干什么的?”
王瞻拿到钱,眼睛都笑眯了:“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六百一十七章 回来
袁持平带着柳家栋,跟随平仁祖去了松江的乡间,倒也能站住脚跟,有人有枪还能田粮可收,除了没有上海的灯红酒绿外,万般的逍遥。
他们组织了一个十几人的小分队,准备搞所谓的“敌后攻势”。袭击日伪,这支小分队没这样的实力,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
武斗不行就搞文斗,平仁祖让袁持平出面,给76号的赵仕君和吴震明、鲁继荣等人写了一封警告信,把他们大骂了一顿:
“持平等受党国重托,志在抗敌,岂能和尔等汉奸为伍?尔等作恶多端,血债累累,造孽深矣,奉劝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否则,抗战胜利之日,必将玉石俱焚、身首异处也……”
赵仕君看完信后,拍桌狂怒,他把吴震明叫来,让他务必抓到袁持平。
吴震明信誓旦旦地说:“属下愿立军令状,不惜一切,定要破案,否则无颜再待在行动二大队。”
雷勇辉听说之后,找到胡孝民,也想侦办此案。沈似旭失踪,他一直耿耿于怀。为了摆脱关系,还搭上了一副金手镯,此事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雷勇辉说道:“处座,袁持平确定是重庆分子,他认定沈似旭是**,也必有差错。我想,情报处也应该发动力量,侦探袁持平的踪迹。”
自从让胡孝民帮他送了副金手镯后,他感觉就有把柄攥在胡孝民手里。每次与他谈话时,更是觉得尴尬。
如能抓到袁持平,还真相于大白,他才能挺起腰杆做人。
胡孝民说道:“此事鲁继荣自会侦查,我们可以帮忙,但不能占用兄弟们太多的精力。”
袁持平破坏了张记裁缝店的交通站,差点抓到张西禾,胡孝民对他非常不满。可袁持平已经回到中统,还给赵仕君发了警告封,根据我党统战原则,他又不能对袁持平动手。
再说了,此事也要给顾慧英几分面子。不管如何,顾慧英也是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成员。
雷勇辉说道:“可以,我命令情报一科和四科,让他们关注袁持平。打入我们内部不打紧,逃走之后还敢写信回来,简直太嚣张。”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他也就能逞一时口舌之快,真要抓回来,就是条死狗。”
袁持平原本是最有希望成为第二个打入76号的中统特工,哪想到,担任了情报科副科长,竟然主动撤了出去。还给赵仕君写信,用这种低级手段,能抗战吗?
如果袁持平留在特工总部,平仁祖在松江指挥一支小分队,里外呼应,他们能更有作为。
中午,胡孝民与顾慧英没回家吃饭,两人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就在后面的小树林散步。胡孝民顺便来练练枪法,哪怕是神枪手,如果不经常练,手也会生疏的。
胡孝民一边开着枪,一边说道:“今天中统的袁持平给赵部长写了封警告信,只图逞一时口舌之快,估计会带来灾祸。”
顾慧英双手抱臂,看着胡孝民枪枪中靶,轻声说道:“我也听说了,这封信是他的‘成绩’,重庆知道后,会计入档案的。”
胡孝民放下枪,换着弹夹,摇了摇头,说道:“我对中统真是不解,这么好的局面,袁持平和柳家栋都打入了行动二大队,又没有暴露,吴震明对他也很信任,为何要逃呢?”
顾慧英说道:“或许是担心假戏真做吧,袁持平和柳家栋是机缘巧合才进入特工总部,并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他们没有坚定的意志和信仰,平仁祖应该是担心他们真成了我们的人。”
行动二大队,几乎都是原来中统的人。袁持平和柳家栋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平仁祖确实会担心。
平仁祖老婆和情人,都在上海,如果袁持平对他不利,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行。如果有选择的话,平仁祖还是不想当汉奸的。
如果袁持平真能归案,胡孝民只想问他一个问题:广慈医院有**高级干部的情报,他是在哪里得到的?
此事,胡孝民一直很费解,接到上级的指示后,他就做好了假证件。用他的证件去法租界广慈医院治伤,不会有任何问题。袁持平为何还能知道?要知道,这件事鲁继荣都不甚了解。
如果吴震明不提,鲁继荣不会知道,胡孝民也不会知道。从这一点上看,幸好袁持平逃走,否则汤家康有危险。
下午,在广慈医院治疗的汤家康,转去了虹口的医院。他身上伤,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因为有登部队的派司,汤家康的转院很顺利,也没有引起76号特务的注意。
行动二大队的人,会关注谁在这几天异常出院,却不会关心一个转到虹口,还持有登部队派司的病人。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不敢去查这样的大人物。
胡孝民原本以为,袁持平和柳家栋,应该会在松江老实的待着。不管是行动二大队,还是情报处,都找不到他。
然而,仅仅两天时间,行动二大队就探知了袁持平的踪迹。吴震明亲自带着行动人员,去法租界肇嘉浜一个贫民窟内,包围了一处低矮的小木屋。
这里,正是袁持平和柳家栋的临时落脚点。他们以为躲在这里可以高枕无忧,哪想到还是暴露了。
吴震明冲进去时,正好与袁持平和柳家栋打了个照面,他手里提着枪,袁持平和柳家栋却来不及拔枪,周围又全是行动二大队的人,只能呆在那里,脸色苍白,听凭发落。
吴震明走到袁持平面前,一脸讥讽地说:“大函收到,已经拜读,谢谢‘抗日英雄’的警告!不识抬举的东西,请吧!看看是你悬崖勒马,还是我回头是岸!押走!”
吴震明对两人恨之入骨,袁持平和柳家栋第一次逃脱,他当时就非常恼怒。当时就暗下决心,誓要抓到他们。第二次收到警告信,更是在赵仕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回到行动二大队后,把两人吊到审讯室一顿毒打。当时他们是怎么审讯沈似旭的,现在这些刑具,全部用在他们身上。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太**
袁持平和柳家栋,刚开始还真想当个英雄。吴震明的那番话,太难听了。然而,特工总部的刑具,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他们当初收拾沈似旭时,连呼过瘾。
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时,鼻孔淌血,眼冒金星,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点英雄气慨,很快就消失殆尽。
自然,袁持平也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诬陷沈似旭为**,以及派人在同仁医院将之绑架杀害,尸体搬到了黄浦江。
在袁持平开口时,江之林、胡孝民、雷勇辉,以及万千良都去了现场,他们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袁持平到底会说些什么。
听到沈似旭是诬陷的,雷勇辉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再背负担保错了的罪责。
而江之林和万千良在听到沈似旭被杀后,怒不可遏,特别是万千良,沈似旭可是他的老部下,从军统第四行动大队带过来的。没死在军统手里,却死在袁持平这个狗中统手里,他抄起皮鞭,对着袁持平一顿猛抽。
吴震明生怕袁持平死在万千良手里,连忙抢过皮鞭,劝说道:“万队长,你别把人打死了,我还要问平仁祖的下落呢?”
袁持平平白无故又挨了一顿打,哪里还敢隐瞒,将平仁祖的住处也供了出来。
得知平仁祖的住处,吴震明即带着行动二大队的人走了。他的意思很明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胡孝民捡起地上的皮鞭,走到袁持平面前,问:“袁持平,广慈医院有**高级干部的情报,是真是假?”
袁持平已经供认,成了真正的汉奸,没有必要再对他客气。
袁持平说道:“那个人有个警卫,一看就是**。坐车买东西都给钱,说话客气有礼貌,还帮医院的护士干活,这不是**的做派么?”
他上次去广慈医院,正好碰到汤家康的警卫。当时他就留了意,可惜他当时准备跟着平仁祖去松江,只好将情报告诉了吴震明。
胡孝民暗暗苦笑,我党的优良传统,到了敌占区,反倒成了暴露身份的破绽。
雷勇辉听到胡孝民关心**的线索,连忙说道:“处座,抓**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胡孝民知道汤家康已经转移,广慈医院找不到人,他眼睛望着袁持平,嘴里吩咐雷勇辉:“你去广慈医院好好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如果需要,把袁持平也带过去。要是找到了**,一切好说,要是找不到**,嘿嘿。”
雷勇辉去广慈医院,自然是找不到的人,但吴震明却把平仁祖带了回来。
这也算平仁祖背时,袁持平只是供认了平仁祖老婆的住处,那是一处偏僻的石库门地址。袁持平认为,平仁祖应该会待在鸿莲公寓黄一萍处。
哪想到,平仁祖今天偏偏在石库门。
吴震明带人冲到石库门时,平仁祖原本躲在亭子间的门后,他往窗外一瞥,看到四周都是特工总部的人,为了不连累妻子,自动走了出来。
吴震明把平仁祖带回康家桥62号,直接进了审讯室:“好你个平仁祖,我们以礼相待,你却如此猖狂,这次你不交待出全部活动真相,休想过门!”
平仁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用上刑,就答应合作:“吴先生何必如此?仁祖也是事出无奈。两国交锋,各扶其主。全部活动真相,有什么不好说的呢?等我思考归纳一下,慢慢详细写出来。”
吴震明原本想趁机好好收拾一下平仁祖,见他答应合作,倒也不好用刑。只有派人,把平仁祖送到了76号高洋房的优待室。
那里有交际处的人招待,有酒有肉,还有其他人去劝说,想必平仁祖这次不会再耍滑头。
袁持平受刑不过,胡孝民没必要救他。平仁祖用缓兵之计,如果他能拖延得够久,或许中统会想办法救他。
胡孝民自然不会为平仁祖冒险,他只是把平仁祖的情况,告诉了顾慧英。胡孝民现在有五福公司的收入,已经不在乎焦一诚给的那点好处了。
让顾慧英在中统站稳脚跟,也是很有必要的。他在军统、顾慧英在中统,如果都能赢得那边的信任,再加上他们在76号暗中合作,两人能成为一对王牌特工。
顾慧英知道胡孝民告诉自己此事,就是给中统传递情报,她故意叹息着说:“平仁祖这次再想故伎重演怕是不可能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能走通赵部长的关系,舍得出钱的话,未必不可能。”
顾慧英问:“你对赵部长最为了解,觉得要多少钱才能解决?”
在中统的问题上,她可以毫不掩饰。
别人都觉得胡孝民无能之极,只有她清楚胡孝民的本事。这个男人比狐狸还狡猾,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几乎从不犯错。想在他面前装神弄鬼,其实就是自取其辱。
胡孝民笑着说:“钱嘛,谁都是越多越好。我想,不会低于五十根金条,为稳妥起见,最好准备一百根金条。”
顾慧英明白胡孝民的心思,调侃道:“我看最好是找你的门路,让你白得五十根金条吧?”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太太也。咱们家大业大,这么多张嘴要吃喝,不多捞点钱怎么行呢?”
顾慧英与平仁祖不是一条线上的,她只能把情报通过刘妈上报,上面如何处理,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但她提出,想救平仁祖,可以走胡孝民的门路。
胡孝民随后去了趟九风茶楼,将一张钞票塞在楼梯扶手外侧的空隙里。同时,在楼梯尽头,用粉笔画了一笔。
这是告诉贺佐临,有一份紧急情报。
汤家康的警卫表现得太过另类,在根据地,绝对是一位忠诚的战士。可在敌占区,这样的行为,只会导致两人暴露。
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时,那道粉笔印被人擦掉了,他知道,有人取走了情报。
胡孝民没有让冯香莲通知,他担心雷勇辉在广慈医院找到线索,顺着线索找到虹口区。不管什么事情,做在前面总是不会错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紧急
在法租界贝勒路福煦村一栋假三层楼里,**上海交通站的章伸志电台,正在与延安联络。
这个电台发报机只有25瓦,因功率小,要通过香港转至延安。收发报机和天线,都藏在假三层的夹壁中,壁上糊着墙纸,开启处用墙纸的条纹图案遮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缝道。
前面再放一张四条腿的茶几,可以看到后面的墙,不知内情的人,不会注意到茶几背后会有什么花样。
二楼的卧室暗装了一条通往三楼的电铃,一旦下面有什么情况,一楼掩护的老孟,就会按动电铃报警。
按钮是一个钉子,为防按钮暴露,老孟便在钉子上挂件衣服。为防止报务员在工作时听不到铃声还特意装上信号灯,只要电铃一响,信号灯也会随之亮起。老孟特别叮嘱保姆,夜晚未经他的许可不能随意打开大门。
章伸志虽与老孟夫妇是同志,可他们装作互不认识,老孟搬进来前,之前的房东,也是我党的同志,特意在报上登了招租广告,老孟是通过经租处办理手续迁进。
为了逼真,老孟一家独自开伙,而章伸志的一日三餐则在外面解决。吃饭时间,也是他与译电员交换电码的时机。
章伸志一般是在晚上发报,正发报时,突然从三楼下来,敲了敲老孟的卧室门,低声焦急地说:“老孟,电台出故障了。”
章伸志个头不高,相貌普通,穿着像是普通工人。他是延安无线电通讯学校的第十三期学员,十分熟悉技术业务,跟随周先生到上海后,很快就把电台就架了起来。
老孟急道:“有备用配件吗?”
老孟三十多岁,微胖,也有点小肚楠,公开身份是天津广顺皮毛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大名孟先述。
章伸志摇了摇头,发报机就是他的武器,没有了武器,他还怎么作战?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战士没法上战场一样。
章伸志摇了摇头:“只有一个真空管,估计不够。另外,变压器好像也坏了。”
孟先述说道:“我马上向组织报告。”
顾不上外面已经天黑,他披着衣服就出去了。电台是与延安联络的工具,电台出了故意,上海地下党将无法接收延安的指示,也无法向中央请示和上报情报。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收到了上级传来的紧急指示,让他准备两个真空管和一个变压器。如有可能,准备一台大功率电台,至少要在五十瓦以上,以便直接与延安联络。
在延年坊7号,胡孝民早就准备了两部电台以上的配件。胡孝民亲自去了一趟,用皮箱把一部大功率电台装在里面,还准备了充足的配件,除了真空管和变压器外,还有漆包线和矽钢片。
装好之后,胡孝民把箱子装到车子的后备厢里。开车回去的时候,暗暗发愁,这么重的箱子,怎么交给交通站?
胡孝民自己把箱子提到九风茶楼,看似最简单,却是最危险的举动。这个箱子,不能与胡孝民有任何关系。
让冯香莲提的话,她似乎又有些吃力。一个小姑娘,提着这么重的行李箱,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只能再让冯五帮忙了,胡孝民到九风茶楼绕了一圈,却没找到冯五。他暗暗焦急,电台和配件,越早交给组织越好。
快中午时,冯五还没回来,胡孝民只好又回了延年坊7号。他正准备把箱子放回延年坊7号时,突然看到延年坊9号外面挂着把锁。
胡孝民计上心来,进入延年坊7号后,他开始化装。粘上假的胡须、眉毛和假发,又戴着副平光眼镜,还换了件外衣和鞋子,才又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此时的胡孝民,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走了一程后,才开着车子去了霞飞路,找了家法国人开的旅馆,开了间房。进到房间后,他把箱子藏到床底下,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后,才悄然离开。
胡孝民中午回家吃了饭,虽没提前打电话,可他是主人,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什么时候回来。
冯香莲听到外面的汽车声,马上迎了出来:“先生回来啦。”
胡孝民顺手递给她一把钥匙,还有一张钞票:“回来休息一下,中午随便吃点就行了。”
冯香莲顺手把钥匙收手,又接过了胡孝民手里的包,轻声说道:“好。”
胡孝民知道,自己在家里休息,冯香莲是不好外出的。为了给她制造机会,胡孝民只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就回了情报处。
胡孝民走后没多久,冯香莲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出门时,也遇到了王瞻。
王瞻色迷迷地盯着冯香莲吹弹可破的脸蛋,要不是顾忌对方的身份,真想上去捏一把:“香莲姑娘,孝民一走,你就出门,会情郎也不用这么急嘛。”
冯香莲走后,王瞻给韦雪之汇报了家里的情况:“中午胡孝民回来吃了饭,又睡了一觉才出门。冯香莲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出门了,朝哪个方向?三角公园方向,坐的是黄包车。这小妮子一定是会情郎,否则哪用打扮得这么漂亮?还跟慧英一样,手里拿着一个提包,她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姐呢。”
王瞻并不知道,他这个电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在他看来,只是将家里的动静,一五一十的告诉韦雪之,就能拿一份额外的收入,供他在赌场挥霍,实在太轻松了。
韦雪之放下电话,马上派出几人,骑着自行车在武定路、武宁路、开纳路、忆定盘路一带寻找。一个单身漂亮的女性,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王瞻打电话的时候,刘妈在里面的客厅看到了。她暗暗称奇,王瞻这个电话打给谁呢?还有冯香莲,最近每次出门都是见她那个表哥,下次找机会也要见一面才行。
冯香莲在经过良友别墅时,就发现了身后的异常。到中西女学时,确定身后跟着两个骑自行车的男子,应该是针对自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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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端倪
沿着忆定盘路往北走,过了开纳路不远就是九风茶楼。冯香莲很机智,快到开纳路时,让车夫右拐去三角公园。
冯香莲原来住在同泰里5号,距离三角公园不远,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进到公园后,那两个男子没跟住,很快就被甩掉。
换在平常,冯香莲肯定会中止接头,身为交通员,时刻都要小心谨慎。然而,今天情况不一样,如果下午不把钥匙交给贺佐临,影响了组织的任务怎么办?
在担任胡孝民的交通员前,冯香莲是宣过誓的,宁可牺牲自己,不可伤害组织,也不可危及其他同志的安全。
如果下午不能把钥匙和情报传出去,就有可能伤害组织。
胡孝民每次交给她的任务都很重要,必须保证完成任务。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为了组织和胡孝民的安全,她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
冯香莲重新收拾好后,找了个公用电话,给九风茶楼去了个电话,这是他与贺佐临约好,紧急启用第二联络点的暗号。她是交通员,不能把任何危险带到交通站。
冯香莲等贺佐临接了电话后,用焦急地声音说:“表哥,听说姑妈生病了?”
贺佐临沉吟道:“是啊,我正要去医院看她。”
这是两人约好的暗语,在第二接头地点见面。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法租界一家小咖啡馆的角落里见了面。贺佐临终于拿到了码头给的钥匙,以及码头的最新指示。贺佐临知道情况紧急,码头给的钥匙,应该就是弄到的电台和配件。
咖啡馆为了调节气氛,在角落里点了几根蜡烛,在冯香莲的掩护下,贺佐临借用蜡烛的火焰烤着钞票。很快,上面露出一行字,写着一个地址和旅馆的名字以及房间号。
贺佐临看完钞票上的字迹后,将钞票用火烧了,同时又问:“刚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冯香莲启用备用接头方案,一定是遇到了特别的事情。
冯香莲不以为然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后多了两个尾巴。”
贺佐临站起身叮嘱道:“我去霞飞路旅馆拿码头的货,先走一步,你注意安全。”
冯香莲问:“现在已经安全。你要去旅馆,要不要我陪你?”
贺佐临看了冯香莲一眼,沉吟道:“你要换套衣服,最好发型也换一下。”
冯香莲笑道:“没问题,我去成衣铺买套衣服就是,至于发型,随手可换。”
她以前是干走梳头的,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别人梳头,换发型的事,确实是搭把手的事。
冯香莲去成衣铺买了件粗布旗袍,换下了顾慧英的这套洋装。冯香莲的身材很好,旗袍穿在身上,简直跟定做的一样。再把头发盘起来,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立马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两人拦了辆汽车,一起去了霞飞路。他们有钥匙,知道房间号,很顺利进入了房间。贺佐临进房间后,很快发现了床底下的箱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贺佐临惊讶地说:“码头同志真是神通广大?一天就搞来了电台,简直就是全新的。”
冯香莲抿嘴一笑:“他本事大着呢。”
如果贺佐临知道,码头同志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吧?这是胡孝民的机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贺佐临叮嘱道:“等会我去送电台,你先回家。”
电台拿到,必须第一时间送过去。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他非常清楚,电台对于上海地下党的重要性。
冯香莲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贺佐临严厉地说:“服从命令!”
他要去的地方也在法租界,不用出租界,就不用被检查,他提着这个行李箱,不会有什么危险。让冯香莲陪自己来旅馆,已经有违反组织纪律之嫌,再让她陪自己送货,那是坚决不行的。
冯香莲没有再争,她不能出来得太久,在胡孝民下班前必须到家。
等贺佐临走后,冯香莲在房间换好衣服,把发型也换了回来。她是穿着顾慧英的洋装出来的,回去之前,也得恢复原样。
离开旅馆时,冯香莲拦了一辆人力车,先去同泰里,拜访了原来的老邻居。她同泰里5号住过一段时间,周围的住户都认识。如果有人问起下午她去三角公园的事,可以有合理的解释。
同时,在三角公园换掉人力车,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胡孝民是第二天早上,在后花园锻炼身份时,才知道冯香莲被人跟踪的事。
胡孝民沉吟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与贺佐临联络。”
或许在冯香莲看来,昨天只是一次意外。可胡孝民清楚,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没把事情弄清楚前,冯香莲最好什么都不能做。
冯香莲说道:“我觉得可能是他们搞错了,就算有人跟踪,我是你家的佣人,他们又敢怎么样?”
胡孝民摇了摇头:“你是小瞧了这帮特务的阴险,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这段时间你正常活动,保持常态,但不能接头。”
他首先得弄清楚,昨天跟着冯香莲的,是哪个单位的人?上海搞情报的单位很多,就算是特工总部,其实也是各自为政。每个行动单位都有情报科,都有可能跟踪冯香莲。
另外,就是要知道,他们为何会跟着冯香莲。稍微打听一下冯香莲的身份,不难发现,她是自己家的下人。特工总部情报处长家的下人,岂是随便能跟踪的?
顾慧英在去76号的路上,跟胡孝民说道:“昨天刘妈告诉我一件事,王瞻总喜欢缠着香莲说话,香莲出门时,总要调侃一番。另外,他还经常给人打电话。”
如果她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肯定会怀疑,王瞻是不是针对自己。可现在,她更觉得,王瞻针对的可能是胡孝民和冯香莲。
胡孝民点了点头:“哦,自从这个表舅来了之后,我都没怎么注意他。”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他很好赌,还欠了不少债。”
第六百二十一章 教训
顾慧英的话,提醒了胡孝民。他也很自责,自己一向自诩小心谨慎,对家里的事情却没注意。
王瞻刚来时,胡孝民确实关注过他。当时王瞻表现还算正常,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后,也没与人有来往。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胡孝民才放松警惕。
到情报处时,胡孝民看到韦雪之从雷勇辉的办公室出来。看到胡孝民,韦雪之远远地欠了欠身,一溜烟就走了。
胡孝民也没在意,到办公室后,给开赌场的申三番打了个电话,约他上午到九风茶楼喝茶。
王瞻好赌,还欠了债,这种事别人不清楚,申三番不可能不清楚。他在沪西就有好几家赌场,如果不跟自己说实话,保证他的赌场会天天出事。
申三番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吓了一跳,胡孝民请自己喝茶,肯定没好事。胡孝民是官,他是民,得罪不起。
去之前,申三番还准备了一份礼物,胡孝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钱,他准备了一个清朝的金锭,找了个精美的锦盒装着。
申三番与常明生虽是朋友,可县官不如现官,胡孝民管着他这一片,得罪了胡孝民,他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申三番到九风茶楼二楼东首的包厢后,拿出锦盒放到胡孝民身前的桌上,微笑着说:“胡处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胡孝民也没看,将锦盒放到一旁:“申老板客气了。找来你,其实是想打听一件事。”
申三番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胡处长请说,只要申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胡孝民望着申三番,问:“我的管家王瞻,是不是经常在你的赌场玩?还欠了不少钱?”
申三番摇了摇自己的光头,沉吟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胡孝民板着脸,冷冷地说:“你一犹豫,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数。今天我问你,如果不说,以后我天天让他们来赌,赢的钱全拿走,欠的钱一分不还。”
申三番苦笑着说:“也就是胡处长的管家,换成其他人,早被打断腿了。”
王瞻仗着是胡孝民的管家,在赌场趾高气扬,输了还不走,借钱还要玩,借了又还不起,不借就把胡孝民抬出来。
胡孝民说道:“这件事你早应该跟我说,这样吧,下次他再进你的赌场,你把他的腿打断。他现在主要是开门,打断一条腿,还是能做事的。”
申三番吓了一跳,以为胡孝民是说反话,连忙说道:“那怎么行呢?”
胡孝民冷笑道:“他赌钱的事,我今天才知道,欠你们的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人先把他的腿打断,不给点教训,以后还得了?”
申三番看到胡孝民不像说笑,试探着说:“真把腿打断不好吧?”
胡孝民叹息着说:“你不知道,王瞻是我太太的表舅,说是表舅,其实没怎么走动的。我不好管教,你帮个忙。要不然,以后他在外面欠的钱,全部由你负责。”
申三番连忙说:“我可负不起这个责。”
下午,王瞻再次出去,他昨天向韦雪之提供了情报,今天韦雪之约他在赌场见个面。
然而,王瞻刚到赌场,就被赌场的护卫拦住收债。他欠的债,八辈子都还不起,怎么有钱呢?如果有钱,也不会可怜巴巴来见韦雪之。
王瞻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点也不在意:“知道我是谁吗?知道76号情报处长是谁吗?那是我的表外甥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不还钱,休想过这个门!来人,带走!”
王瞻厉声大叫:“你们敢!今天谁要是动了我一根毫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胡孝民不帮自己,还有韦雪之呢?他总不能看着自己吃亏吧?
然而,王瞻这次想错了,他被带到赌场后面,先是将身上的搜刮一空,然后一群人围着他一顿乱揍。许是因为之前在赌场太过盛气凌人,这些赌场的打手,早对他恨得牙痒痒,听说可以教训一顿,还能打断一条腿,个个奋勇当先。
王瞻被推到地上后,一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一边大声喊道:“妈啊,我一把年纪了,饶命啊!韦先生,快来救我!”
等到韦雪之听到消息赶来时,王瞻已经奄奄一息。他几十岁的人了,能经得起这些壮汉的拳打脚踢?
韦雪之没办法,只好将王瞻送到同仁医院,结果一检查,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牙也掉了两掉,还有一颗是当面的门牙,以后不补的话,说话都会漏风。
韦雪之等王瞻身上的伤处理好后,问:“昨天你是不是在家里打的电话?”
王瞻说道:“是啊。这帮人敢打我,跟他们没完!我等会就去情报处找孝民,让他收拾这帮兔崽子。”
韦雪之苦笑着说:“恐怕这些人,就是得了胡处长的暗示。”
谁都知道王瞻是胡孝民的管家,以前没人动过他半根手指头,今天突然动手,要是没跟胡孝民打招呼,可能吗?
王瞻惊讶地说:“孝民为何要这样对我?”
韦雪之说道:“你天天赌钱,真以为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可千万别告诉他,否则你另一条腿也保不住了。另外,回去之后,不要哭诉,还要在他面前保证痛改前非,再也不赌钱了。否则,你会被赶出胡家。”
冯五一直等韦雪之把王瞻送到同仁医院才离开,他上午得了胡孝民的命令,让他跟着王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王瞻在赌场被人打时,冯五本想去阻止。可想起胡孝民的话,把车子摆到路边,跟其他人一样看热闹。
后来韦雪之赶到,扶着王瞻去医院,他一路跟着。等他们进了医院后,才去了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此事。
下午,顾慧英特意来告诉胡孝民,晚上去顾公馆吃饭。胡孝民心里有数,果然,在顾公馆,他看到了脚上打着石膏,脸上缠着绑带的王瞻。
第六百二十二章 反制
王瞻听了韦雪之的建议,想继续留在胡公馆,只能找王淑珍哭诉。当初是王淑珍让他来胡公馆当管家的,还让他照顾好胡孝民和顾慧英。
如今他被人打了,还打断了腿,当然要找王淑珍。王瞻打断了腿,颜面无存,但顾家和胡家也没有面子。
胡孝民看到王瞻,特别“关心”地问:“表舅的腿是怎么断的?”
他的神情有些夸张和惊讶,似乎才知道王瞻的腿断了。
王瞻看了胡孝民一眼,有些畏缩地回答:“被人打断了。”
胡孝民又问:“什么人打断的?为什么不打断别人的腿,要打断你的腿?”
王瞻语塞,他可没告诉王淑珍,自己是欠了一屁股赌债,才被人打断腿的。
旁边的王淑珍不满地说:“孝民,王瞻被人打了,你还问这么干什么?应该替他出头才是。”
在工作上,她确实是胡孝民的下级。可在家庭中,她是胡孝民的岳母。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是表舅被人打了,我自然义不容辞。但如果是我的管家被人打了,那就要问清楚前因后果。做人做事都要站在道理上,我们有理,对方就要付出沉重代价。对方有理,就得找出原因。”
王淑珍有些激动地说:“不就是欠别人一点钱么?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这点面子都没有?”
王瞻是她表哥,被人打得这么惨,她脸上确实挂不住。再说了,王瞻又是胡孝民的管家,胡孝民必须为他出头。可听胡孝民的语气,似乎并不愿意管这件事。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淑珍一眼,这可不是女婿看丈母娘,而是长官看着下属时的冷峻。
王淑珍突然明白,胡孝民这么做是有深意的。他是情报处长,王瞻被打,又怎么瞒得过他呢?
王淑珍突然说道:“王瞻,你说说嘛,欠了多少,欠的是什么钱?有理找遍天下,只要你有理,我们一定替你出头。”
王瞻却犹豫了,他怎么能说呢?
顾志仁突然开口:“不管欠的是什么钱,哪怕借的是高利贷,也不能打人。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
胡孝民没想到顾志仁会替王瞻出头,顾志仁与他没有工作关系,他只能以晚辈的身份对话。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我去了解一下,看看是什么人干的。”
听到胡孝民的话,王瞻脸上露出无声的笑容。韦雪之说得没错,胡孝民就得顾家人来治。
回去的路上,顾慧英问:“王瞻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说道:“他在好几家赌场欠了一屁股的债,人家一直看我的面子,这次只打断一条腿,换成别人,早扔到黄浦江喂鱼了。”
他没说王瞻与韦雪之接触的事,看得出来,王瞻是被人利用了。刚来家里时,王瞻只是王淑珍的“探子”。因为好赌,又欠了钱,被人抓住这个弱点。
还好,他对王瞻一直看得较紧,名义上是管家,实际上没让他管房子内的事。也就是说,冯香莲和刘妈,王瞻都不能管。
王瞻虽然被打得很惨,但第二天还是坚决要回愚园路473弄3号当门房。他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给胡孝民开门。
章伸志收到上海地下党转过来的电台配件,以及那部新电台时,满眼都是惊喜之色。作为一名报务人员,电台就是他的武器,看着这么好的“武器”,岂能不惊喜交集?
把旧电台修好后,他先与香港发报,完成组织任务后,当天晚上就调试新电台。
在三楼装了天线,平常也可以给收音机使用,发报时就给发报机使用。调试时,章伸志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台85瓦的电台,功率如此之大,完全可以直接与延安联络。
章伸志试着直接呼叫延安,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以前的电报,需要先发香港,再由香港转发延安。没想到,这部大功率电台,竟然直接可以与延安联络。
以后,接收中央的指示,就要快得多,也方便得多。
章伸志兴奋得一夜没睡,早上起来后,他去外面吃早餐,先跟孟先述分享了这个喜讯:“老孟,昨天晚上,与中央通话了。”
孟先述惊喜地说:“真的?太好了!”
章伸志说道:“请转告上海地下党的同志,感谢他们送来电台,我出去一趟。”
他只负责收发报,有专门的译电员。中央虽发来了指示,要译电员才知道内容。
冈田新大郎在办公室接着韦雪之的电话,听他在电话那边汇报着最近的工作。
冈田新大郎喃喃地说:“胡孝民家的佣人,竟然有反侦查意识,真是令人惊讶啊。”
他的身躯越来越肥胖,除了脑子还能不停运转外,身体其他器官和部位已经严重退化。他现在走几步都喘,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进食。
韦雪之恭敬地说道:“冈田少尉,我也觉得有问题。只是胡处长好像知道了什么,让人把王瞻的腿打断了。这个消息,就是王瞻提供的。”
冈田新大郎沉吟道:“王瞻没有受过训练,露出破绽是必然的。这样吧,你们试探一下这个冯香莲。”
冈田新大郎与韦雪之通电话的时候,胡孝民也到了梅机关,但他没找冈田新大郎,而是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问:“中岛大尉,让我的管家暗中监视我,是你的主意吗?”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那怎么可能呢?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胡孝民惊讶地问:“不是梅机关的安排?”
中岛信一安慰道:“绝对不是。你是我们的朋友,怎么会派人监视你呢?”
胡孝民喃喃地说:“那就怪了,我问宪兵队的渡边义雄,他也说不知道。难道,是抗日分子?”
王瞻断了腿,还要回来忠实执行他的任务,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敢算计胡孝民的,最终都会被他算计。
中岛信一惊讶地说:“你的身边出现了抗日分子?”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中岛大尉,我有一个计划,可以把这帮人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