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套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柳娜梅的方案可以说完美。然而，熊伍洲与上海交通站机要系统的负责人联系上后，鸿安里9号的联系站随即撤销。
目前，在鸿安里9号的机关里，还住着两名我党的同志，以工作夫妻的名义住在里面。他们的任务，是住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个鸿安里9号，指的是静安寺路南面的鸿安里，另外两个鸿安里在外码头和河北路。另外两个鸿安里，与我党没任何关系。
刘炳元接到命令后，带着一组的人，直扑河北路的鸿安里，外码头的鸿安里，和静安寺路的鸿安里，分别交给三组和四组。
胡孝民和柳娜梅则回情报处坐阵指挥，既然知道了鸿安里，今天就一定要有收获。
胡孝民到情报二科找到顾慧英，郑重其事地说：“晚上有行动，我就不回家吃饭了。”
顾慧英故作不解：“什么行动还要你这个副处长亲自出马？”
胡孝民低声神秘地说：“还是那个**，下午发现他住在星加坡路的小旅馆里。住了三天，吃了三天药，走的时候还打听了一个地址，肯定是**的交通机关。”
顾慧英疑惑地说：“这么说，今天晚上就能抓到那个**？”
她对胡孝民身份的判断很有信心，可听到胡孝民的话，又开始动摇。难道说，胡孝民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
胡孝民得意地说：“今天晚上要破获这个共党机关！”
顾慧英本想多问几句，可胡孝民说完后，就回了情报一科。她在后面干着急，张了张嘴，却又问不出口。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说不合时宜的话。胡孝民很狡猾，自己中统的身份就被他知道了，如果再让他知道其他秘密，未必能容得下自己。
作为一名潜伏者，顾慧英不敢冒险。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情报处今晚的行动失败。
柳娜梅在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突然进来问：“孝民，我想借今晚你们的行动，搞一次甄别行动，你能否配合？”
胡孝民坚定地说：“姐的任何行动，我都全力配合。”
柳娜梅冷笑道：“那好，情报处的行动，我会漏点口风，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人冒出来。”
对抓**最有兴趣的，当然是第二行动大队。得知情报处找到了共党机关的详细情报，许均鹤马上给胡孝民打来电话：“孝民，你那边有进展了？”
胡孝民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娜梅，沉吟道：“发现了那个**的踪迹，之前星加坡路住过旅馆，还吃了三天药。身体稍微好点后，就挣扎着离开了。”
许均鹤问：“这么说，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有更具体的线索吗？”
胡孝民看了柳娜梅一眼，犹豫不决：“这个……具体线索嘛……”
许均鹤佯装不喜：“怎么，要对我保密？”
胡孝民见柳娜梅点了点头，连忙说道：“不敢不敢，那个**向人打听了鸿安里。”
许均鹤喃喃地说：“鸿安里？”
胡孝民笑道：“大哥，我已经派人去了，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许均鹤提醒道：“**很狡猾，你还是要小心为上。”
胡孝民放下电话后，问：“姐，你不会怀疑我大哥吧？”
柳娜梅问：“他是去年四月进特工总部的吧？”
胡孝民一呆：“这个……”
柳娜梅冷笑道：“知道吗，许均鹤的母亲姓陈，他以前也用过陈姓的化名。或许，有某一时期，就用过陈柏龙这个名字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姐，我不相信他会是钉子，他母亲姓陈，与‘陈柏龙’这个化名无关。”
柳娜梅冷冷地说：“实话跟你说吧，许均鹤有很大的嫌疑。青浦工委的行动失败，他要负很大的责任。抓到的**放了，青浦工委的名单没拿到，档案也都化成了纸浆。别人以为是我的责任，可他的人一直监视莫修洲，谁知道有没有出妖蛾子呢？”
胡孝民惊诧地说：“放掉的**，不是你们的内线么？”
柳娜梅叹息着说：“我的傻弟弟哟，**哪有那么容易叛变的？他们是为了掩护莫修洲，想拿到青浦工委名单才故意放走的。哪想到，人放走了，名单没拿回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直到午夜，刘炳元才报告一个好消息：据查，静安寺路附近的鸿安里，前天曾经出现过一个瘦高的眼镜男子。
胡孝民接到电话，在桌上重重地锤了一拳，兴奋地问：“能确定门牌号吗？”
刘炳元握着话筒的手都微微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出头的日子到了：“今天太晚，明天再问，只要他在这里，肯定逃不掉。”
胡孝民放下电话，问：“姐，晚上太晚了，是不是回去休息算了？”
柳娜梅突然说：“你告诉许均鹤这个消息。”
胡孝民急道：“姐，如果大哥真有问题，这不是又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柳娜梅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如果真是钉子，你觉得在静安寺路还能找到人吗？”
在柳娜梅心目中，几乎认定了许均鹤的身份。
胡孝民喃喃自语：“我不相信。”
柳娜梅冷笑道：“不信就走着瞧！”
顾慧英回到家时，冯香莲给她拿拖鞋，顺嘴问：“太太，先生怎么没回来？”
顾慧英望着冯香莲，突然说道：“他要抓**，晚上不回来吃饭。”
冯香莲一脸“疑惑”地问：“**是什么人？”
胡孝民就是**，如果他要抓**，肯定不会有事。她只是胡孝民的交通员，除了传递情报外，她就跟一个普通的佣人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胡家的女佣。
顾慧英喃喃地说：“**是一群奇怪的人，他们可以不顾家人、兄弟、姐妹，甚至自己的性命，也要抗日。”
冯香莲问：“这么说**是好人？”
顾慧英摇了摇头：“他们破坏社会治安，与政府对抗，不算好人。”
冯香莲露出清纯的笑容：“这些我不懂的，太太，晚上想吃点什么？”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免职
顾慧英让冯香莲准备了一份早餐，她清早坐着冯五的包车，去了极司菲尔路76号。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敲了敲门，等了一会
顾慧英看着胡孝民也没洗漱，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关心地问：“怎么不回家？”
胡孝民笑了笑：“昨晚任务重，就在这里睡了。”
顾慧英随口问：“抓到了人吗？”
胡孝民自信地说：“不是早晚的事吗？”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能找到鸿安里9号。在动手之前，里面的人会撤走。
这次抓捕潜入上海的**中央重要成员，主要是为了“锻炼”情报处，让上上下下对胡孝民“**”的态度有所了解。
顾慧英走后没多久，胡孝民还在吃早餐，刘炳元突然闯了进来，急切地说：“胡处长，第二大队的人也去了静安寺路的鸿安里。”
胡孝民放下手里的豆浆，喃喃地说：“他们这么快？”
刘炳元急道：“快倒不要紧，我怕他们坏事。二大队情报科传出消息，要抢在我们之前抓到这个**。”
胡孝民缓缓地说：“那就让给他们嘛，我们的人不要行动，让他们先动。”
刘炳元差点跳了起来，这可是他翻身之仗，抓到**，以后自己在情报处也能站住脚了：“这……怎么可以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怎么不可以？第二行动大队是我大哥的，**的情报，也是他给我的，让他们先行动没什么不对。再说了，**未必就在那里，我们不能把所有力量放在一个地方。”
刘炳元看了胡孝民一脸，无奈地说：“这个……好吧。”
随后，刘炳元去了趟柳娜梅的办公室，向她诉苦：“柳处长，明明**就要到手了，胡处长怎么能拱手相让呢？”
柳娜梅微笑着安慰道：“这既是他讲仁义，也是我的要求。”
刘炳元惊诧地说：“你的要求？”
柳娜梅冷笑道：“我想看看，第二行动大队到底能不能抓到人。”
昨天晚上，她与黑狐见了一面，得到一个重要情报，**中央确实派了一个重要的联络员熊伍洲到了上海，并且与上海交通站的人联系上了。据说，得到内部情报，特工总部正在查找熊伍洲，已经知道了鸿安里。
从黑狐得到情报的时间分析，这个情报，应该是胡孝民与许均鹤通完话不久，**才知道的。
这让她严重怀疑，第二行动大队出了共党的间谍。她号称谍报之花，身边有**的间谍，却找不出来，实在是耻辱。
刘炳元问：“如果抓不到怎么办？”
柳娜梅淡淡地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第二行动大队有内鬼，**的内鬼！”
对情报处的退让，许均鹤是很感激的。甚至，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亲自到情报处，向胡孝民道谢。不管有没有抓到**，这个“人情”，自己是欠定了。
许均鹤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道：“孝民，不管能不能抓到这个**，大哥都欠你一个人情。”
按说他是大哥，不能抢胡孝民到手的功劳。可抓**是二大队义不容辞的责任，情报又是二大队先拿到的，如果让情报处捷足先登，二大队脸上没光了。
胡孝民突然提醒道：“先抓到人再说吧。大哥，柳娜梅还在找钉子，你可得小心点。”
许均鹤眼睛一瞪：“我小心什么？难道她还会怀疑我是钉子不成？”
胡孝民说道：“所以今天的行动必须成功，如果让**跑了，谁知道柳娜梅会怎么想呢？”
许均鹤冷哼道：“就算**跑了又怎么样？依我的脾气，偏要放走**，看她能奈我何？不要以为跟赵主任睡过，与日本人就有一腿，就能为所欲为。她就喜欢无风起浪，青浦工委这么明显的圈套，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她揪着不放。”
胡孝民安慰道：“大哥还是不要与她斗气，把人抓到，让她无话可说。”
许均鹤气道：“找**的事交给夏宗江，我们去喝一杯。”
胡孝民劝道：“大哥，还是去现场吧，我的人也在那里，找到**后，也不要惊动捕房，咱们把人绑回来就是。”
熊伍洲此时早就不在鸿安里9号，哪怕特工总部所有人都过去，也是找不到人的。胡孝民和许均鹤一起去了静安寺路南边的鸿安里，二大队的情报人员，挨家询问，快到中午时，才知道一个重要情报：瘦高眼镜男子进了鸿安里9号。
许均鹤听到夏宗江的报告后，大笑道：“孝民，看到了吧，**马上就要到手了。”
胡孝民提议：“打铁趁热，先绑人再说。”
许均鹤其实也很紧张，没抓到**，总是不安：“对。”
柳娜梅对自己的怀疑，他表面上没放在心上，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击破柳娜梅的诬蔑，最好的办法，是把**送到她面前，让她无话可说。
然而，愿望虽美好，事实很残忍。鸿安里9号确实是**的一个联络站，但此时人去楼空。今天早上，鸿安里突然出现陌生人，住在这里的两个工作人员，发现不对之后，一早就从后门撤离。
情报科的人翻墙进去后，发现屋中央摆着一个火盆，里面有一堆烧成灰烬的东西。显然，**离开得很从容，所有相关文件和资料，全部烧掉了。
许均鹤咬着牙说：“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寸的地方。”
柳娜梅得知鸿安里9号的情况后，去了趟四川北路的宪兵队，向特高课长林少佐，汇报了自己国统区之行，以及对许均鹤的怀疑。
赵仕君知道之后，却力保许均鹤。柳娜梅并没有证据，所有的怀疑，都建立在推测的基础上。
然而，特高课向梅机关通报了自己的决定，赵仕君再想保许均鹤，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之下，只好免掉许均鹤二大队长的职务，担任设立在极司菲尔路75号梅机关分部内海社的副社长。
第四百三十章 瑞福里
顾慧英在刚得知胡孝民要抓捕**，还是**中央派来的**时，确实很紧张。为此还试探过胡孝民，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发现胡孝民与冯五、冯香莲、张记裁缝店之间的某种关系后，她对胡孝民的真正身份，有了极大的好奇心。
胡孝民晚上住在办公室，指挥抓捕**时，她反而不担心了。最后的结果，也如她所料，鸿安里9号根本就没有**，兴势动众，差点把鸿安里翻个底朝天，结果连**的影子都没找到。
某人真是好手段，把特工总部的人耍得团团转，最后顶包的却成了许均鹤。堂堂二大队的大队长，就这样被打入冷宫。
海社只是特工总部的外围组织，社长由赵仕君兼任，许均鹤这个副社长，看似职务还升了那么一点点，可实权是一点也没有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慧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自己之前对胡孝民的看法，必须全部改变。还有冯香莲和冯五，甚至还有经常来家里的溜一眼和有一手，他们这些人，不正是**发展的对象吗？
冯香莲在客厅接过顾慧英的鞋子时，问：“太太，先生今天又不回来吗？”
顾慧英不以为意地说：“他晚上有酒局。”
自己试探过冯香莲几次，这个小丫头片子，回应得滴水不漏。要么是训练有素，要么是对胡孝民有绝对的信心。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抓**，只要与胡孝民有关，冯香莲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显得异常的镇定。
冯香莲没再多问，应了一句：“哦。”
顾慧英换靯的时候，在冯香莲耳边突然说了一句：“香莲，知道吗，今天我们差点抓到了一个**。”
冯香莲知道顾慧英是试探自己，装作没听懂，转而问：“太太，晚上要吃什么点心？”
胡孝民晚上在沪西大旅馆陪许均鹤喝酒，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吴世强和叶耀先、夏忠民。陆实声去南京还没回来，他们几兄弟一起安慰许均鹤。
胡孝民给许均鹤倒了杯酒，安慰道：“大哥，去海社未必是坏事。”
许均鹤将酒一口喝掉，沉声说：“去海社我没意外，但被柳娜梅那个骚婊子算计，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他是不是**，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母亲姓陈，这也成了共党嫌疑的证据？跟**对着干了十几年，手里不知道死过多少**，现在她一句话，自己就成了“钉子”？
夏忠民也安慰道：“柳娜梅就没干一件好事，就不定她才是钉子呢？”
赵仕君作出决议前，他们几天都去力挺许均鹤。可柳娜梅有日本人的支持，赵仕君顶不住压力，虽没说治许均鹤的罪，但将他从二大队长的位子上撸了下来。
许均鹤愤愤不平地说：“柳娜梅对付军统的马宁一，哪次不是损兵折将？想拿青浦工委的名单，又搞了一个钉子。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根，只要有她参与的事情，就没有一件好事！”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有机会，我会找到那个真正的钉子，给你洗清冤情。”
许均鹤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特工总部根本就没有这个‘钉子’，柳娜梅上了**的当，在内部抓**。想当初76号成立时，我们睁大眼睛，千防万防，防的就是**。重庆的人可能会进来，但延安的人，想都别想！”
胡孝民诚恳地说：“其实这件事我跟大哥的想法一样，钉子如果真的这么重要，怎么会由青浦工委掌握呢？钉子是去年四月打入特工总部，当时有青浦工委吗？十几年**，江苏省委都没几个，他们舍得放在我们这里？”
许均鹤感慨地说：“还是六弟看明白了，要不是有几位兄弟，我真的心灰意冷了。”
这些兄弟中，胡孝民对他最好，是真心将他当成大哥。这次抓捕**，主动提供情报，原本先找到情报，又让给二大队。只不过他辜负了胡孝民的一片心意，没能抓到那个蒂。
夏忠民也附和道：“所有的档案都毁了，唯独剩下这份最重要的，明显看着就有假嘛。”
胡孝民说道：“四哥，这件事你还真得跟冈村队长说说，我们中了**的计不要紧，让大哥受了委屈，影响到特工总部的工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夏忠民说道：“日本人就算知道犯了错，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改正。大哥就暂时在海社待着，就当休息一段时间，等候东山再起。”
吴世强突然问：“大哥，二大队交给谁？”
许均鹤说道：“暂时由姜曙东负责，估计不是他就是吴震明。”
姜曙东是二大队的副大队长，他离开后，让姜曙东临时负责理所应当。吴震明则是许均鹤之前的得力干将，是二大队一队长，也是原来中统上海区的行动科副科长。
吴世强摇了摇头：“这两个人都不适合担任二大队长。”
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76号成立后，却成为赵仕君最信任的手下。除了因为他经常跟在赵仕君身边，对他言听计从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对赵仕君忠心耿耿。
赵仕君的行踪，赵仕君的老婆有时候都得问吴世强。
许均鹤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二大队的大队长了，这件事与我再没关系。”
他现在对二大队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二大队出了事，他才高兴呢。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耀先突然站起来：“各位兄弟，我还得去趟霞飞路，只能先走一步。”
吴世强不满地说：“五弟，你再急，也不能置兄弟们不顾吧？”
叶耀先连连拱手：“与过军长约好了，不走不行。”
胡孝民心里一动，连忙说：“五哥你喝多了，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叶耀先一说“过军长”，他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伪和平建**第二军军长过辉光”。
叶耀先随口说道：“不用，就在瑞福里，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误杀？
瑞福里距离沪西大旅馆确实不远，其他人也没在意，叶耀先虽说喝了不少酒，但开车过去还是没问题的。
胡孝民与其他人一直到沪西大旅馆喝到半夜才散场，许均鹤心情欠佳，喝得酩酊大醉，胡孝民开车送他回去。
回家之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9号，与魏嘉猷见了一面。两人只聊了几句，胡孝民就匆匆离开，回到车上将假胡假须收拾好后，才回了愚园路473弄3号。
虽然耽搁了近二十分钟，可他的行为，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沪西，还没人敢跟踪胡孝民。况且，胡孝民非常警惕，从沪西大旅馆离开时，他就一直观察着身后是否有人观察。
冯香莲听到外面汽车声音，马上跑到客厅门口，接过胡孝民手里的皮包时，顺手将钞票塞到他手里，嘴里还热情地说：“先生回来啦。”
这套交接情报的动作，冯香莲已经做得有如行云流水。除非有人当着他们的面观察，否则无论是站到冯香莲身后，还是站到胡孝民身后，都看不到他们手里的小动作。
胡孝民打了个酒嗝：“烧点水，我得洗个澡。”
晚上他陪着喝了不少酒，但大脑又得随时保持清醒。在外面，要应付那帮精到骨子里的老牌特工。回到家里后，还得提防顾慧英和刘妈。
刘妈还好，一直恪守本分，做好顾慧英的交通员，生怕被人识破身份。
顾慧英这几天的表现，让他很意外。先是姚记旅馆，顾慧英冒着危险，也要惊动里面的**，是因为同情**？还是有其他原因？
回想之前的种种，胡孝民突然发现，顾慧英对**的情报，比中统还要上心。特别是“暗杀”毛丽华时，顾慧英得知毛丽华被杀，表面虽没说什么，可那段时间对他特别冷淡。
顾慧英到底是什么身份？
胡孝民突然有个大胆的推测，她会不会是05号情报员？
胡孝民泡在水桶里，把整个身子都浸到水里，他没有任何证据。而顾慧英也多次试探过他，或许，顾慧英对他也有所怀疑。
胡孝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顾慧英是抗日的，不管她是不是05号情报员，她都是同情**的。这对胡孝民来说是好事，算是多了半个助手。
为了试探顾慧英，以后甚至可以让她知道一些事情。或者，让她直接参与某些行动。
胡孝民在家里汤澡时，靠近霞飞路的瑞福里弄口一栋洋房外，停着一辆林肯牌汽车，车牌号正是叶耀先的。
叶耀先怎么也想不到，军统会根据他的车子，确认过辉光的住址。在洋房外面，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人正是魏嘉猷，他戴着礼帽，将帽沿压低，哪怕走到近前，也看不清他的相貌。
在另一侧，是新二组行动一组长卢义刚，他与魏嘉猷在大丰村展开过“技能”比赛，最终魏嘉猷杀三人，而他只干掉了两个，一直不服气。
这次突然接到命令，知道了过辉光的住处，正好可以再显身手。他并不知道魏嘉猷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断然不会有要与魏嘉猷一较高低的念头。
军统一直在寻找过辉光的住处，只知道他在霞飞路有个姘头。过辉光平常深居简出，军统一直没找到他的住处，没想到这次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叶耀先也不知道，自己会把死神带给过辉光。他与过辉光是商量和平建**第二军的军用物资“周转”事宜。
无论是是叶耀先还是过辉光，都不能仅靠那点薪水过日子。想赚钱，就得来事。过辉光身为和平建**的第二军军长，手握重权，第二军的军用物资，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叶耀先与过辉光谈到半夜，相谈甚欢，叶耀先又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摇摇晃晃。过辉光原本是不亲自送客出门的，叶耀先是赵仕君的小舅子，又是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在上海也是抖一抖地动山摇的人物，比他这个所谓的军长要威风得多。
过辉光喝兵血吃空晌，身材非常肥胖，走到门口感觉都很吃力：“叶兄放心，明天我就安排人把物资送到你指定的仓库。以后兄弟跟着你，一起发点小财。”
叶耀先拱了拱手，微笑着说：“是我跟着过军长一起发财，以后还要请过军长多多关照。”
“叶耀先！”
卢义刚突然大吼一声，抬手朝着叶耀先就开了两枪，一枪正中腹部，一枪正中胳膊。
叶耀先吃痛，倒在地上，站在门口的过辉光吓得目瞪口呆，他虽是带兵的，但多年不上战场，听到枪声完全不知所措。
“砰砰！”
一侧的魏嘉猷开枪了，一枪正中过辉光胸口，一枪正中他的腹部。
之所以没有打眉心，是胡孝民特意要求的。特工总部有很多从军统过来的，魏嘉猷的身手这么好，多搞几次行动，说不定就能让人看出来。
“撤！”
卢义刚突然喊了一句，看着地上的叶耀先，又补了一枪：“砰！”
这一枪，打在叶耀先脑袋旁的石板上，激得火花四溅，叶耀先身子一哆嗦，双手护着脑袋，滚到了门槛下。
过辉光是带着警卫的，听到枪声，里面的人突然冲了出来，然而，魏嘉猷和卢义刚都擅长使用短枪，一名警卫刚冲出来，就被魏嘉猷一枪击倒。剩下的警卫，吓得躲在门后，把倒在地上的过辉光拉了回去。
等附近的巡捕赶来，军统的人早就安全撤退。霞飞路位于法租界，他们担心法捕房搜捕，连夜越过福煦路到了公共租界。
胡孝民接到电话时，刚刚睡着，他喝了酒，又泡了澡，是真的困了。接到电话时，还迷迷糊糊的：“我是胡孝民。”
吴世强急切地说：“六弟，不好了，五弟在霞飞路遇袭。”
胡孝民急道：“什么？五哥没事吧？”
吴世强说道：“中了两枪，送广慈医院了。”
胡孝民说道：“我马上过去。”
吴世强说道：“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你去霞飞路瑞福里弄口的现场，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好机会
没有谁比胡孝民更清楚瑞福里的案情了，情报是他提供的，计划是他制定的，现在又让他来查案，简直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
虽然心里明镜似的，胡孝民还是得装模作样，这本身就是他的工作。潜伏最大的特征就是演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过着双面人生，甚至是多面人生。
胡孝民到瑞福里后，发现是法捕房的华人探长彭惠民在现场，他走过去，冷冷地说：“彭探长，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在法租界遭到枪击，如果你们不能破案，我们将自行查找凶手。”
彭惠民苦笑着说：“胡处长，叶处长已经送往广慈医院抢救，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这位过军长，还有他的一名警卫……怕是不行了。”
重庆和特工总部的特工战，真是你来我往，最近重庆动作频繁，很多汉奸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胡孝民拿着手电筒，照着过辉光的尸首，“吃惊”地说：“过军长？过辉光？！”
他来现场，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是确认过辉光是否死亡。过辉光才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但他想给特工总部一个错觉，杀手是尾随叶耀先而来，顺手除掉了过辉光。
彭惠民介绍道：“根据过军长的警卫回忆，有两个杀手，一左一右，枪法很好，先喊了一声‘叶耀先’才开的枪，过军长只是误杀。”
胡孝民说道：“彭探长，你跟公董局说说，如果法捕房应付不了法租界的治安，我们乐意效劳。放心，我们只办抗日分子的案子，甚至任何案件，全部由法捕房负责。”
彭惠民摇了摇头苦笑道：“胡处长说笑了，公董局绝对不会允许你方人员进入法租界办案。”
公董局防特工总部胜过防抗日组织，抗日组织不会威胁公董局的权力，而特工总部一旦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
**领导的几次工人罢工，资方之所以会退让，就是担心日伪势力会趁机涌入，宁愿答应工人的请求，也不给特工总部机会。
胡孝民说道：“既然不让我们插手，你们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抓到凶手。至少，尽力配合我们抓捕凶手。”
确定过辉光死后，胡孝民去了广慈医院，赵仕君和他老婆叶淑英，以及吴世强都赶了过来。胡孝民向他们报告了瑞福里的案发经过，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胡孝民分析着说：“主任，夫人，枪手应该是尾随叶处长到的瑞福里，他们的目标是叶处长。哪想到，和平建**第二军的过辉光军长，送叶处长出门，被枪手误杀。”
赵仕君吃惊地说：“过辉光死了？”
胡孝民说道：“还死了一个警卫，枪手枪法很好，要不是叶处长倒了地，估计还会补枪。”
叶淑英在旁边不耐烦地说：“过辉光死就死了嘛，只要耀先没事就行。”
别看赵仕君在特工总部大权在握，但在家里，他得听叶淑英的。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是叶耀先，但财政大权，真正掌握在叶淑英手里。
赵仕君正要说话，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叶耀先被护士推着从里面出来。一行人连忙围了上去，胡孝民拦着医生：“医生，请问病人什么情况？”
医生说道：“病人身中两枪，手臂上的一枪穿过肌肉，另一枪击中腹腔，距离心脏只有一寸，幸好没击中动脉和其他脏器，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只要这几天不发高烧，伤口不化脓，就不会有事了。”
叶淑英听到后，连忙问：“子弹不是取出来了么？怎么还会有事？人为什么还是昏迷的？”
医生解释道：“子弹是取出来了，但伤口能不能愈合，要看能否消炎。”
胡孝民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用最好的消炎药。”
医生提醒：“病人打了麻药，要四个小时后才会醒来。”
胡孝民与叶耀先是结拜兄弟，又负责查这个案子，在医院一直守着，直到天色微亮，叶耀先才苏醒过来。
胡孝民听到动静，马上睁开眼睛，惊喜地说：“五哥，你醒啦。”
叶耀先发出微弱的声音：“这是哪里？”
胡孝民笑道：“这是广慈医院，你昨晚中了两枪，还好，子弹取出来了，过几天就没事啦。”
叶耀先看着窗外，天刚蒙蒙亮，很是感动：“你守了我一夜？”
胡孝民拍了拍腰间的手枪，信誓旦旦地说：“你是我哥，我绝不允许再有人袭击你。”
胡孝民随后给叶淑英打电话，等她带着警卫总队的人过来，胡孝民才回了家。此时已是清晨，在家里换了套衣服，洗了把脸后，又去了情报处。
胡孝民在情报处早上的例会中，介绍了昨晚瑞福里的案件。
胡孝民说道：“法租界由情报一组和二组负责，你们要全力以赴，寻找线索。敢在特工总部头上动土，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另外，三、四、五组也要注意，根据军统的习性，他们在法租界犯了案，都会跑到公共租界。其他几组也要注意，情报一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查找瑞福里案的枪手。谁能找到线索，赏一百元，抓到凶手，赏一千元。”
叶耀先是特工总部总务处长，过辉光是和平建**第二军的军长，两个都是重要人员，如今一伤一死，特工总部绝不会罢休。情报处提前行动起来，总不会错的。
刘炳元突然举起手说：“胡处长，我想负责此案。”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一组和二组要配合刘副科长，如果能抓到伤到叶处长的人，我会替你们请功。”
刘炳元说道：“听说叶处长的姐姐很生气，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
他急着跳出来，也是想看能否巴结叶淑英。如果能抓到凶手，又是他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上次在鸿安里，胡孝民把机会让给二大队，当时他差点气疯了。还好二大队抓了空，许均鹤因此丢了官，他心里才平衡些。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们要好好表现，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内部
在广慈医院的贵宾病房，叶淑英正亲自给叶耀先喂着猪肝粥，这是她亲手熬的。赵仕君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自从娶到叶淑英后，他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叶淑英一边喂着叶耀先，斜睨了赵仕君一眼，没好气地说：“整个特工总部，也就情报处能干点事。耀先挨了两枪，其他部门也不行动起来，只有情报处四处打探消息。”
赵仕君小心翼翼地说：“胡孝民有搞情报的天赋，他的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不错。”
叶淑英心情不好，随时都会发火，他可不想受无妄之灾。这件事胡孝民也干得不错，走到了前面，让人无话可说。
叶淑英放下碗，越说越气：“这件事明显是军统干的，江之林是从军统过来的，还是军统的行动队长，军统的人杀到我们头上了，他这个行动总队长，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了？还有二大队的姜曙东，昨晚发生的案子，到现在这么久了，他是痴呆还是智障？”
赵仕君安慰道：“耀先没事，就是是大的幸运，至于枪手，一定会抓到的。”
叶淑英冷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你连枪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抓？哄鬼吧！”
赵仕君被叶淑英顶得哑口无言，他还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抓到人，只好背着手离开病房。在叶淑英面前，叶耀先比他更重要。
赵仕君借医院的电话，给情报处的胡孝民打了个电话：“孝民，瑞福里的案子要尽快侦破。这个案子，不能指望法捕房，情报处要加紧行动起来。”
胡孝民说道：“请主任放心，我已经把情报组的人撒了出去，想必很快会有收获。”
赵仕君提醒道：“除了外部，还要注意内部。”
胡孝民吃惊地说：“内部？”
赵仕君缓缓地说：“枪手是跟着叶耀先的，怎么就知道他半夜要去瑞福里？昨晚你们在沪西大旅馆喝酒吧？为何叶耀先单独出来时，枪手没动手？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过辉光？”
叶耀先离开沪西大旅馆时，只有一个人，瑞福里时，过辉光身边有警卫，明显难度要增加。对军统来说，过辉光的重要性超过叶耀先。这一切，都不由让他怀疑。
胡孝民连忙说道：“要不是主任提醒，我还真不会往这方面想，此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除了胡孝民之外，赵仕君又分别给吴世强和江之林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将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把在叶淑英那里受的窝囊气，全部发泄到他们头上。
“军统杀到我们头上了，你们在干什么？特工总部不需要酒囊饭袋！情报处都行动起来了，你们也必须拿出实际行动！”
胡孝民昨天听到叶耀先要与过辉光见面，当时就在脑海里制定计划，当时有两个计划，如果能找到叶耀先的汽车，看到他与过辉光在一起，就假意刺杀叶耀先，实际暗杀过辉光。
如果叶耀先与过辉光见完了面，那就在瑞福里一带侦查，找到过辉光之后，再制定行动计划。
行动在法租界，特工总部能做的其实不多。特工总部在法租界没有执法权，配枪要有执照，抓人得通过法捕房，只能通过自己的渠道，以其他方式查。
比如赵仕君提醒的：内部。
赵仕君的推测，其实几近真相，叶耀先单独离开沪西大旅馆时，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没有枪手，自然不会动手。
不管什么时候，胡孝民都希望对特工总部内部进行调查。特别是以他为首的调查，他就可以保护自己和顾慧英，而把特工总部搞得人人自危。
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有可能把他们逼得与重庆合作。而那些真正的汉奸，甚至会遭受“不白之冤”。
昨天在沪西大旅馆喝酒的几人，胡孝民自然不会怀疑，他怀疑的是，这些人身边的人。或者说，知道昨晚会去沪西大旅馆喝酒的人，都值得怀疑。
胡孝民先去找吴世强，跟他说起自己的调查意向。
吴世强吃惊地说：“你怀疑内部有人通风报信？”
胡孝民解释道：“主任提醒的，枪手动手时，喊了一句‘叶耀先’。显然，枪手的目标是五哥，过辉光是误杀。但也有可能，枪手真正的目标是过辉光，知道五哥要去见过辉光，才尾随他找到过辉光的住处。如果是前者，自然不会内部调查。但要是后者，咱们所有人都有嫌疑。”
吴世强是个大块头，只需要动手，不喜欢动脑：“头都被你绕晕了，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胡孝民知道吴世强不喜欢复杂的事情，把问题简单化：“我们要调查昨晚知道五哥行踪的人，排查他们的嫌疑，或者从中找出军统的内奸！”
吴世强说道：“这算什么事？也有可能枪手早就在瑞福里埋伏，五弟只是适逢其会？既然是赵主任的命令，你先查着吧。昨天我去沪西大旅馆喝酒，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嫂子和警卫一大队的章国震知道。”
胡孝民说道：“二哥说得也有道理，枪手如果早在瑞福里埋伏，我们的调查就白费劲了。”
吴世强所说的章国震，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因为有行动总队的第一行动大队，还有警卫总队第一行动大队，为了区分，警卫总队的两个行动大队，就会特别加以说明。
章国震的警卫第一大队，并没有驻守在极司菲尔路76号，而是驻在对面不远处，原来的招待所，极司菲尔路55号。
除了吴世强外，其他几人去沪西大旅馆喝酒的事，也都有二三人知道。而知道许均鹤行踪的人最多，他刚从行动二大队长卸任，一帮手下想请他喝酒，包括现在主任二大队工作的姜曙东和下面的几个队长，比如说吴震明等人，都知道他昨晚在沪西大旅馆喝酒。
而这些人知道昨晚的事，又有可能告诉身边的人。也就是说，昨晚直接知道叶耀先在沪西大旅馆喝酒的人，有十来人。间接知道的，就无法估计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换人
看着这手里的名单，胡孝民觉得，这次如果换个人调查，效果会比自己好。继续查下去，会成为特工总部最不受欢迎的人。
中午时，胡孝民让一组的秦修德，把名单交给刘炳元。果然不出所料，刘炳元拿到名单下，悄悄去了趟交际处。
这种事情，柳娜梅的兴趣也会很大，她最近的行动，没一次成功的。越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越容易误入歧途。
下午，胡孝民突然接到赵仕君的电话，让他去趟高洋房。
赵仕君直截了当地说：“孝民，昨天晚上你也在沪西大旅馆，算是知情者。为了避嫌，内部调查的事，还是交给柳娜梅。”
胡孝民担忧地说：“主任，柳娜梅可是宪兵队的人，她刚把许均鹤从行动二大队弄走，不会又兴风作浪吧？”
赵仕君说道：“让她查一查也好，至少可以应付宪兵队。”
胡孝民提醒道：“主任，如果枪手早就盯上了过辉光，只是在等动手的机会，我们的内部调查，其实没有意义。”
既然不是自己调查，就可以把这个推断抛给赵仕君。
赵仕君沉吟道：“还是那句话，查一查也好。”
胡孝民不再说什么，到一楼柳娜梅的办公室，把自己的前期调查转给柳娜梅。
在赵仕君的办公室，胡孝民质疑柳娜梅，到了下面，又换了副脸孔。
胡孝民亲切地说：“姐，赵主任说让你调查特工总部是否有泄密之情况，这是我前期的调查工作总结。对了，我的情况还没写进去。姐，你这里有笔么？”
柳娜梅嫣然一笑：“你能有什么情况？昨天晚上你送许均鹤回家后，就回家休息了。”
胡孝民暗暗警惕，柳娜梅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他马上坚持着说：“那也不行，不能因为我们是姐弟就特殊照顾。”
胡孝民昨晚不回家吃饭，告诉了顾慧英，但并没有告诉她去沪西大旅馆喝酒。送许均鹤回去后，“直接”回了家。他去延年坊9号只耽搁了十几二十分钟，从字面上根本查不出来。
柳娜梅说道：“好吧，那姐也公事公办，你把昨晚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一遍吧。”
胡孝民倒也没有隐瞒，他的记忆力很好，将昨晚酒桌上的情况告诉了柳娜梅。每个人说了什么话，谁喝了多少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柳娜梅皱起眉头：“这么说，昨天叶耀先在酒桌上就说了要去瑞福里见过辉光？”
胡孝民提醒道：“姐，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有一点你要记住，我们是结拜兄弟，其次，五哥走后，我们都没有离开。所以说，我们五兄弟，应该是没问题的。”
柳娜梅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能自己回去，就许均鹤要你送？”
胡孝民解释道：“他心情低落，多喝了几杯。你也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柳娜梅摇了摇头，并不相信胡孝民的解释：“如果他是演戏呢？如果他是借机回去传递情报呢？”
她认定许均鹤是钉子，哪怕不是，也有很大的嫌疑。
胡孝民苦笑道：“姐，昨晚的行动，应该是军统干的。你怀疑大哥是**，**总不会与军统有关系吧？”
柳娜梅冷笑道：“那可说不定。”
现在可是国共合作，**胸怀磊落，给军统提供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胡孝民知道自己劝服不了柳娜梅，他也没打算真的劝阻。反正以后最不受欢迎的人，不再是自己就行。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久，情报四组的陶准然，突然向胡孝民报告：“处座，发现了一个可疑目标。”
胡孝民沉声问：“在哪？”
陶准然低声说：“四马路的长三堂子，姓黄，身上有家伙，至少有两名随从，听说是淞沪游击队当官的。”
胡孝民喃喃地说：“淞沪游击队？不会是黄伐吧？”
陶准然眼睛一亮，如果真是黄伐，那就发了：“黄司令？”
胡孝民叮嘱道：“先不要惊动他，就算是黄伐，也先盯着。”
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吸引着周边无数人，哪怕是敌后抗日人员，也忍不住要冒险来玩玩。不管这个姓黄的，是不是淞沪游击队的司令，都不应该出现在上海。
重庆的游击队，与**的游击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重庆政府认可的游击队，是敌后的正规部队，与**的游击队完全不一样。
陶准然兴奋地说：“是。”
胡孝民说道：“拍几张照片，如果真是黄伐，可以跟他聊聊。”
陶准然一愣：“不抓么？”
胡孝民摆了摆手：“抓了干什么？我们在大力推行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抓了他，能把淞沪游击队拉过来吗？只要不与我们作对，大家和平共处，就可以了嘛要。”
晚上，胡孝民与顾慧英去了顾公馆吃饭，陶准然的情报，他得上报区本部核实。不管那个姓黄的，是不是黄伐，能带着随从逛长三堂子，说明身份不低。
回家的路上，顾慧英跟胡孝民说起一件事：“下午柳娜梅找我谈话了，问起了昨晚你回来的事情。”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回来你都睡了，她还能问什么？”
顾慧英脸上一红：“她问得很细，还问起我们的夫妻生活怎么样？”
她与胡孝民本就是假夫妻，结婚也有半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自然有人多心。柳娜梅又是卖过春的，对房事最是敏感。她与胡孝民有没有同房，说不定柳娜梅都能知道。
胡孝民说道：“你就瞎说呗，反正我的说法以你为准就是。”
顾慧英脸上一红，娇羞地说：“我感觉，她可能有所怀疑了。”
胡孝民说道：“怀疑就怀疑，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她难道晚上还要来检查不成？”
顾慧英说道：“她可说了，这几天可能晚上会来拜访。”
胡孝民说道：“我们住楼上，不怕。”
顾慧英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似的，几乎听不见：“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睡到卧室比较好。”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拜访
柳娜梅晚上去拜会了渡边义雄，向他说起了自己的工作。
渡边义雄皱着眉头：“柳小姐，之前你说特工总部有**，现在又说有军统的卧底，难道76号这么容易被渗透吗？”
柳娜梅信誓旦旦地说：“叶耀先受伤，过辉光被杀，军统能得到准确情报，一定是内部泄密。”
渡边义雄沉声说：“你得有证据才行，我们要靠特工总部的人干活，而不是怀疑他们，让他们人人自危。”
柳娜梅笃定地说：“我会找到证据的。”
渡边义雄看着柳娜梅递过来的名单，疑惑地问：“这上面的人，都是你的怀疑对象？”
这个名单，许均鹤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夏忠民和胡孝民也赫然在列。
特工总部处长一级的中国人，渡边义雄都认得，夏忠民是冈村队长的人，这是公开的秘密。胡孝民也宪兵队也合作过多次，表现良好，柳娜梅怎么会把他们列为嫌疑人呢？
柳娜梅说道：“他们都知道叶耀先要去瑞福里见过辉光。”
渡边义雄问：“你觉得夏忠民和胡孝民，也应该怀疑？”
柳娜梅说道：“我说过，所有中国人都不可信，他们只是嫌疑小一点，但也有可能泄密。”
有些人泄密是主动的，有些人泄密，则是无意识的。她当然不希望胡孝民有嫌疑，下午还特意找顾慧英谈了话。
问到顾慧英与胡孝民的房事时，顾慧英很是羞涩。柳娜梅其实一直很疑惑，看顾慧英走路的姿态，还像个少女。有没有开过瓜，柳娜梅是很有经验的。
渡边义雄说：“按照你的说法，那还漏了一个人。”
柳娜梅诧异地问：“谁？”
渡边义雄淡淡地说：“叶耀先。”
柳娜梅点了点对：“不错，他确实有嫌疑，而且他身边的人，也有泄密的可能。”
叶耀先与过辉光早就约好在瑞福里见面，叶耀先能在沪西大旅馆说起此事，说不定在总务处也能说起此事。她突然发现，确实忽略了一条重要线索。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从整件事来看，并没有证据表明，特工总部有泄密行为。你们的调查，只是其中的一种推测罢了。如果没有证据，希望你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柳娜梅不满地说：“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怀疑许均鹤是钉子，没有足够的证据嘛。渡边君，我听说皇军准备扫荡崇明**游击队，能否让我拿这个情报，试探一下许均鹤？”
她得到消息，日伪军将于月底扫荡崇明岛。崇明岛上有支几百人的抗日自卫总队，还有几十人的游击队，如果钉子知道这个情报，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情报传递出去。
渡边义雄沉吟道：“可以，但有一条，要在皇军行动开始后，你再放出消息。你的试探，不能影响军队的行动。”
这次扫荡崇明岛，至少要出动两个以上的大队，加上和平建**，估计总兵力会达到五千人左右。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如果因为一个钉子，而导致行动失败，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柳娜梅高兴地说：“多谢渡边君。”
渡边义雄说道：“皇军行动之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柳娜梅回去的时候，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让司机去了愚园路473弄3号。调查内部的泄密情况，她需要与胡孝民商量。同时，她想验证自己的推断：顾慧英与胡孝民很少同房，甚至没有同过房！
柳娜梅到胡孝民家时，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外面转了转，看到二楼有两个房间的灯亮着，这才按响了门铃。
听到外面的门铃响，胡孝民迅速走到窗边，晚上灯光很暗，只能看到是个女人，身材妖娆的女人。
来胡孝民家的女人，最多的是王淑珍。这个人绝对不是王淑珍，倒是有些像柳娜梅。
“谁来了？”
胡孝民走出书房，顾慧英也从卧室走了出来，很是诧异地问。
胡孝民轻声吩咐道：“估计是柳娜梅，搞不好要上楼，甚至要进卧室。我下去应付，你在上面准备好，把书房柜子里的被褥拿到卧室。”
柳娜梅可是在日本受过训练的特工，他和顾慧英的秘密，还有冯香莲、刘妈的身份，一旦被柳娜梅发现，所有人都得完蛋。
胡孝民走下楼，看到柳娜梅站在客厅打量着家里的装饰，一脸惊喜地说：“姐，你怎么来了？”
柳娜梅嫣然一笑：“突然拜访，没吓着你吧？”
家里的布置，倒没什么问题。门房和佣人，应对得也挺得体。胡孝民的眼神中，虽然有惊讶，但并不是惊慌。
自己半夜突然登门，如果胡孝民不惊诧，那才有鬼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轻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柳娜梅瞥了一眼楼梯，漫不经心地问：“刚从特高课回来，突然想来看看你，慧英睡了？”
胡孝民暗暗警惕，柳娜梅这是有备而来：“没有，在楼上看书呢，要不楼上坐会？”
柳娜梅笑道：“好啊，也正想参观一下你家。”
胡孝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柳娜梅到楼梯口，突然发现另一侧的房间也有灯光：“你和慧英住这边，那边住的是谁？”
胡孝民随口解释道：“一个朋友，借住在我家，在女声月刊当编辑。”
柳娜梅突然说：“关寿楣？”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她可是个大才女，姐要不要见见？”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了，我是来看你和慧英的。”
顾慧英早在楼上的客厅等候，见到柳娜梅进来，笑吟吟地说：“柳处长来啦。”
柳娜梅走过去，拉着顾慧英的手，嘴里啧啧有声：“慧英，你的皮肤保养得真好。”
胡孝民打开书房的门，问：“姐，你是到客厅谈话，还是进书房？”
柳娜梅笑道：“我先跟慧英聊几句悄悄话。”
胡孝民摸了摸鼻子，装作很窘迫：“要不，我下去？”
柳娜梅指着卧室的门，笑了笑说：“不用，我们到里面谈吧？”
顾慧英迟疑了一下，不失礼貌地说：“里面有点乱，柳处长不嫌弃的话，请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同处一室
柳娜梅在胡孝民家只待了二十分钟，与顾慧英聊了十分钟，又与胡孝民在书房聊了几分钟。
把她送走后，胡孝民站在门口，大大的松了口气。
自从柳娜梅踏进愚园路473弄3号的那一刻，胡孝民就进入高度警惕的态度。他甚至有过，如果柳娜梅发现端倪，将她当场灭口的计划。
顾慧英等胡孝民回到二楼后，警惕地问：“没留眼线吧？”
柳娜梅今天晚上突然拜访，明显是带着目的而来。
胡孝民问：“应该没有，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顾慧英问：“就聊了点家常，都是些女人的话题。跟你在书房谈了些什么？”
柳娜梅给她“传”了不少经验，都是用在男人身上的。她都与胡孝民没睡在一起，那些经验是一点也用不上。
胡孝民随口说道：“还是谈泄密的事，她总觉得特工总部有军统的内线。”
顾慧英问：“你觉得有吗？”
胡孝民说道：“可能有，但只要没有背叛特工总部，可以允许这种情况。你不是也说过，很多人总想着留条退路么？给重庆提供一次情报，就是他们的退路。”
柳娜梅不仅说到内部调查，还说起了叶耀先。胡孝民很吃惊，柳娜梅竟然会怀疑叶耀先。
叶淑英对这个弟弟可是非常看重，在叶淑英眼里，叶耀先的重要性要越过赵仕君。柳娜梅敢怀疑叶耀先，这是自找麻烦。
当然，胡孝民并没反对，相反，他很支持柳娜梅的想法。
柳娜梅得罪了所有人，才能借别人之手除掉她。这个女人，比木村巧还厉害。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像条毒蛇一样死死咬着你。
昨天晚上在沪西大旅馆，他们几个兄弟，都替许均鹤抱不平，对柳娜梅已经很是憎恶。如果柳娜梅继续调查所谓的军统内奸，将怀疑目光放到他们几个兄弟身上，特别是放到叶耀先身上，她就是蛇钻竹筒自寻死路。
顾慧英突然想到一个实质性问题：“今天晚上，你睡哪？”
顾慧英来了家里，还特意进卧室看了，如果胡孝民再睡书房，显然不合适。柳娜梅是个很奸诈的女人，一肚子阴谋诡计，说不定什么时候杀个回马枪。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可能得睡一个房间了。”
不管顾慧英是什么身份，为了两人的安全，他们这个假夫妻的身份，都不能被外人知道。一个睡卧室，一个睡书房，很容易看出破绽。
顾慧英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胡孝民轻声说：“你睡床，我打地铺。”
“好。”顾慧英的声音突然变小，转身进了卧室，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关门。
胡孝民将客厅的灯熄了后，跟着走了进去。除了王淑珍之前突然袭击外，胡孝民还是在晚上，第一次与顾慧英待在卧室。
顾慧英抱出胡孝民的被褥：“我给你铺床吧。”
胡孝民连忙接过被褥：“不用。”
顾慧英没有再争，将被褥交给胡孝民后，去卫生间换好睡衣，转身钻进了被窝。
胡孝民默默铺好床，看到顾慧英背对着自己，就在卧室换了睡衣。熄了灯后，躺在地上的被褥里。
胡孝民一向遇事沉稳，有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气魄。然而，现在的他还是思绪万千。顾慧英身上的香味，不断钻进他鼻孔，他如果还能睡着，就不是个男人了。
胡孝民睡不着，顾慧英也没睡，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她不能睡，也不敢睡。胡孝民虽是他名义上的丈夫，可两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两人都睁着眼睛，可都不说话，也不敢翻身，生怕被对方知道自己没睡。甚至，呼吸也变得均匀。
快天亮时，胡孝民被生物钟催醒。
跟往常一样，他先躺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环境突然变了，胡孝民顿时一惊，马上醒悟，这是在卧室。
“啊！”
顾慧英听到床下有动静，伸手从枕头摸出手枪，枪口对准胡孝民的同时，嘴里惊叫了一声。
“你没开保险吧？”胡孝民看到枪口，迅速躺下，他的手也下意识地伸出枕头旁边，但手一摸到枪，马上就缩了回来。
顾慧英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将枪口朝下，收回了手枪。
顾慧英一脸尴尬：“我忘记你在房间里了。”
胡孝民冒出半个脑袋：“只要你关了保险，啥事好商量。”
顾慧英娇羞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胡孝民连忙爬起来，趿着拖鞋就去了书房。睡在同一房间，尴尬的事情很多。要不是为了安全，他真想睡回自己的卧室。
胡孝民在书房还有衣服，他在书房换好后，先一步下了楼。
刘妈看到胡孝民坐在餐桌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关心地问：“姑爷没睡好？”
胡孝民说道：“是啊，刘妈，中午我回来吃饭，下午得补一觉才行。”
在办公室也能睡觉，但在家里睡得更安稳。而且，他还能与冯香莲交换情报。
刘妈看到顾慧英走下楼时，更是诧异：“小姐，你怎么也没睡好？”
顾慧英与胡孝民又没睡在一起，怎么可能两人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呢？
顾慧英打了个哈欠：“刘妈，中午我要回来吃饭，中午要睡一觉。”
刘妈更是奇怪，这对假夫妻是怎么啦？怎么说话的语气都相似，她呆了呆才点头应道：“好。”
胡孝民开车去上班时，对顾慧英说：“中午你回家休息，我在办公室睡一觉。”
有顾慧英在家，他也睡不踏实。
刚到办公室，范桂荣向他报告一个消息：“科长，法捕房抓到一个军统新二组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惊诧地说：“新二组？行动人员？叫什么名字？招了吗？”
他很担心，出事的是卢义刚或者魏嘉猷。
范桂荣说：“好像叫何……何爽，此人在瑞福里行动中负责望风，知道整个行动的过程。”
胡孝民急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接人，一定要把人引渡回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投敌
胡孝民当然是知道何爽的，作为新二组的组长，怎么会对自己的下属不知情呢？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喜欢看档案，自己下属的档案，更是每一个字都印在脑子里。
何爽算是抗日志士，江苏人，抗战暴发前经人介绍加入军统，之前担任军统上海区行动人员。上海区重建后，在新二组行动一组担任行动人员。
曾经参加过多次新二组的行动，虽然大多都是望风、踩点，但之前还算忠于职守。
胡孝民是个遇事喜欢做最坏打算的人，听到何爽被捕，他就在想，如果何爽叛变投敌，对行动一组或新二组，会有多大的损失？
范桂荣能说出“何爽”这个名字，还知道他在瑞福里行动中负责望风，说明何爽已经承认了部分事实，甚至是全盘招认。
还有一种情况，何爽知道被捕后出不去了，索性将自己的英雄行为公之于众，也搏个“抗日英雄”的称号。
只是何爽不知道，哪怕就是最后一种情况，只要他开了口，只要进了特工总部，抗日英雄是当不成的。
去法租界引渡，特工总部没有资格，只能让涩谷通过日本宪兵队向法捕房发出照会。
胡孝民开着车子，带着涩谷和板本一郎去了法捕房。去法租界时，他为了抄近道，特意从延年坊经过，快到延年坊9号时，胡孝民看到巷子里小孩嬉戏，连按了几声喇叭，两长一短。
法捕房虽然不愿意，但迫于宪兵队强大的压力，还是将何爽引渡给了特工总部。
回来时，胡孝民依然经过延年坊9号，这次是两短一长。
把人带回76号后，直接送到审讯室。
何爽是个头光，脑袋上有道一寸来长的疤痕，平时带着帽子，倒也没人注意，此时绑在十字架上，特别醒目。
看到相貌，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亲自审问自己的下属，对方甚至有可能投敌，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胡孝民点了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后，缓缓地说：“是现在说，还是用了刑后再说？”
何爽梗着脖子，不屑一顾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
刘炳元望着何爽，两眼放着光，这可是他露一手的好机会：“胡处长，这小子嘴硬得很，交给我来审吧？”
胡孝民看了何爽一眼，淡淡地说：“别弄死了。”
何爽的眼神虽有轻蔑，但又不敢与他对视。显然，他这种大义凛然是强装出来的。在强硬的表象下，藏着一颗惊恐的心。
何爽见胡孝民要走，突然张了张嘴：“喂……”
胡孝民是处长，是能拍板的，他这一走，自己要是受不了刑，在刘炳元面前招认，岂不掉了身价？
胡孝民转过身子，淡淡地说：“我的时间宝贵，你要是想招，写个自白书，马上就是自己兄弟。要是不招，墙上的刑具你也看到了，挨个受下来，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何爽低下头，轻声说：“我其实知道的不多。”
胡孝民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做人只要能识时务就好，只要真心悔改，新政府都欢迎。”
刘炳元一脸嘲弄地说：“何爽兄弟，你可真会抓住机会，一点也不给我机会。”
何爽赔着笑：“胡处长也说了，晚招不如早招，兄弟身子骨弱，受不了这么大的刑。”
刘炳元看着精壮的何爽，眼中满是鄙视。可何爽要招，他也拦不住。
胡孝民走到何爽面前：“何爽兄弟迷途知返，鄙人代表情报处热烈欢迎。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何爽闭着眼睛，轻声说：“我叫何爽，是军统上海区新二组行动一组的行动人员，受行动小组长卢义刚直接指挥。”
胡孝民挥了挥手：“把何兄弟放下来吧。”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柳娜梅就兴冲冲跑了过来：“孝民，听说你抓到了新二组的一个人？”
胡孝民说道：“对，是新二组行动一组的行动人员叫何爽，已经投诚，现在为我情报一科编外人员。”
何爽写了自白书，又将在新二组的行动说明。
柳娜梅问：“人呢？我能见见吗？”
她在马宁一手下吃过好几次亏，每次想抓马宁一，结果连影子都没抓到。这次抓到新二组的行动人员，又燃起了她心底的希望。
胡孝民说道：“执行任务去了。姐，你安心调查瑞福里的泄密事件，我还是嫌疑人之一，咱们最近少接触为好。”
他让刘炳元带着何爽去找行动一组的人，如果能抓到卢义刚，也是大功一件。
柳娜梅振振有词地说道：“何爽参与了瑞福里的行动，我与他接触合情合理。”
胡孝民说道：“何爽是在行动前，才突然接到命令，他负责在静安寺路望风，离瑞福里还有一段距离呢。”
柳娜梅连珠炮似地问：“他没说情报来源？事后新二组也没人说起此事？他知道卢义刚的住处吗？见过马宁一吗？”
胡孝民苦笑道：“姐，何爽正协助我们抓捕新二组行动一组的人员，等他完成任务，我再请你过来问话，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柳娜梅惊喜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胡孝民笑道：“我都可以随时听姐吩咐，遑论其他人了。”
不管何爽是不是望见，他在客观上都参与了袭击叶耀先和过辉光的行动。胡孝民随后向赵仕君报告了此事，又去广慈医院向叶耀先当面报告。
胡孝民很是愧疚地说：“五哥，小弟无能，只抓到新二组的一个小人物。但也知道了，伤你的是新二组行动一组长卢义刚，杀过辉光的是新二组副组长魏嘉猷。”
叶耀先恨恨地说：“卢义刚、魏嘉猷，我记住这两个名字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带到你面前。”
叶耀先点了点头：“六弟，辛苦了。知道吗，上午柳娜梅来过。”
出事后，胡孝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又安排情报处的人打探消息。他与胡孝民结拜，纯粹是想加入他们这个利益集团，胡孝民如此仁义，让他很是感动。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决定
叶耀先说到柳娜梅时，脸上充满了厌恶。特别是相比胡孝民的仁义，更是觉得柳娜梅恶心。
胡孝民看出了叶耀先语气中的不满，故意问：“柳娜梅来干什么？看望你？还是向你通报泄密调查的进展？”
胡孝民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叶耀先气得伤口差点开裂。
叶耀先一脸狰狞，恨不得咬柳娜梅一口：“她可不是向我通报案情，更不是看望我，而是来调查我。”
胡孝民佯装不解：“调查你？”
叶耀先说到后面破口大骂：“刚开始我以为她是看望我，后来才知道她是为查案而来。我被人袭击，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但她总是围绕着我问，先是问我与过辉光见面，有多少人知道，后来又问，最近跟什么人见过面？离开沪西大旅馆后，还去过哪里？如果与人接头，也不要有顾虑，有我姐和姐夫，没人会动我。大哥说得没错，这就是个骚婊子！”
胡孝民“义愤填膺”地说：“你中了两枪，子弹再往上一寸就必死无疑，难道这还不够吗？任何人都可以怀疑，唯独不能怀疑你。那两颗子弹，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件事，柳娜梅做得确实过分了。”
叶耀先怒不可遏地说：“柳娜梅唯恐天下不乱，四处煽风点火，她这不是查案，这是帮倒忙。不，她这是替抗日组织工作！”
叶耀先确实很生气，听了胡孝民的话，就更生气了。自己受了伤，差点死在军统手里，柳娜梅竟然怀疑，自己用的是苦肉计，故意受伤是为了掩护为军统传递情报，这说的是人话吗？
胡孝民提醒道：“五哥，咱们说话也得有证据。”
叶耀先叮嘱道：“孝民，你以后多留意她，这个女人把大哥弄了下去，现在又想弄我。我们六兄弟，连一个女人都弄不过？”
胡孝民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如果她真冤枉我们兄弟，我肯定会站出来。其实大哥的事情，我也觉得蹊跷。”
叶耀先说道：“老四说得有道理，搞不好这个女人才是钉子，一切的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
胡孝民安慰道：“五哥也不要气，有主任和夫人在，没人敢动你。不要说你没做，就算真做了又怎么滴？”
叶耀先大叫道：“我不能被她冤枉啊？老子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要是被他冤枉，还怎么见人？”
“谁要冤枉你？谁敢冤枉你！”
胡孝民正要说话，叶淑英突然推门而入，满脸怒容。
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赵夫人。”
叶耀先一脸委屈地说：“姐……”
叶淑英走到病床前，怒气冲冲地问：“刚才你说谁要冤枉你？”
叶耀先气道：“柳娜梅上午来了，怀疑是我泄露的情报。”
叶淑英怒火中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死了，她眼瞎吗？胡孝民，你说说，耀先是不是替军统做事？”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我以人格和生命担保，五哥绝对没有替军统做事。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叶淑英对胡孝民坚定的回答很是满意，她的弟弟，怎么可能替军统做事呢？她和赵仕君都是从中统出来的，她的弟弟，绝对不会与军统有任何关系。
叶耀先伸手拉着叶淑英的手，突然脸色一变，嘴歪斜着大叫：“姐，这口气我咽不下。啊哟……”
叶淑英说道：“耀先，你怎么啦？都怪柳娜梅这个骚狐狸！”
当初柳娜梅勾引赵仕君，她没在身边，只能装作不知道。柳娜梅的办公室在一楼，赵仕君在二楼办公，她早就看柳娜梅不顺眼了。
胡孝民连忙走过去安慰道：“五哥，你放心，赵夫人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气的。”
叶耀先一听，马上缓过来了。
叶淑英握着叶耀先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耀先，你放心，这女人我早就看不顺眼了，这次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胡孝民回去的时候，绕道延年坊9号，化装之后，与魏嘉猷见了一面。
魏嘉猷见到胡孝民后，问：“上午你发暗号，是不是何爽的事情？”
胡孝民点了点头，叹息着说：“对，他投敌了，现在与情报一科的人，四处寻找行动一组的人。”
何爽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虽有一腔热血，但心底对死亡更为恐惧。这样的人，受不得挫折。一直在军统的话，能坚持抗战，如果被捕，很容易叛变。
魏嘉猷说道：“我们的人都转移了，他不可能找得到。”
胡孝民叮嘱道：“这几天一定要注意。”
魏嘉猷问：“要不要除掉何爽？”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用，留着他还有用。”
他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兼情报一科科长，要弄死何爽很容易。目前来说还没必要，留着何爽，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魏嘉猷说道：“反正你做计划，我来执行就是。”
胡孝民犹豫着说：“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柳娜梅在特工总部总是与我们作对，这次……”
柳娜梅很狡猾，也很狠毒，虽然每次都没得逞。但只要让她赢一次，抗日组织就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胡孝民早就想除掉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
这次查找钉子，把许均鹤从二大队弄走，又得罪了叶耀先，正好借他们之手，除掉柳娜梅。
魏嘉猷与柳娜梅做过露水夫妻，又是自己的副手，对柳娜梅动手，要征求魏嘉猷的意见。
魏嘉猷突然说道：“她其实最大的目标就是活着。”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也知道，可她活着，兄弟们就得死。”
魏嘉猷沉吟道：“如果她必须死，我服从命令。”
胡孝民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的手段太厉害了，很多男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下这个决心很难，但为了兄弟们的安全，为了抗战大局，她必须死。”
魏嘉猷坚定地说：“说说你的计划吧，我全力配合就是。”
胡孝民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他要的就是魏嘉猷这个态度。
第四百三十九章 绝不回头
何爽带着刘炳元等人，四处寻找行动一组的组员。可找了三天，一无所获。他出事之后，新二组就启动了应急机制，不仅行动一组的组员第一时间转移了，其他小组的主要成员，也都更换了居住地。
刘炳元回来后，显得很沮丧：“胡处长，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连新二组的影子都没找到。”
胡孝民问：“不用急，何爽签了自白书，把他放出去，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对了，何爽回来没有？”
刘炳元说道：“回来了，我担心他会溜。”
胡孝民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先放到情报一组吧。你把何爽带到交际处，柳处长要问话。”
刘炳元一听柳娜梅要见何爽，显得很积极：“是。”
柳娜梅确实对何爽很有兴趣，不管如何，何爽都参与了瑞福里的暗杀事件。她问得很仔细，想从何爽的回答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然而，新二组的马宁一异常谨慎，行动前何爽才接到命令。到地方后，他负责在静安寺路望风，并没接触到行动人员。
柳娜梅尽量掩饰着心中的失望，耐心地问：“你见过马宁一吗？”
何爽摇了摇头：“没有。卢义刚都没见过马宁一，上次在大丰村，听说组座要来，最终也没出现。”
柳娜梅问：“你参加过大丰村的行动？”
何爽点了点头：“对。”
柳娜梅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宪兵队会去大丰村的？”
何爽说道：“这些事情，上级从来不会说起，我们都是听令行事。当时，我们提前到了大丰村，只知道晚上要杀小鬼子，还要炸汽艇。”
何爽在说起马宁一时，依然用的是“组座”。就算他投敌，对马宁一还是很尊重的。要不是被捕，他愿意一辈子跟着马宁一杀鬼子。
柳娜梅喃喃地说：“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了消息？”
木村巧对付新二组时，她当时不在上海，事后才知道木村巧也中了马宁一的计。好不容易培养的九尾猫妖，惨死在现场不说，还搭上了木村巧和一个宪兵分队，以及一艘汽艇。
这是宪兵队与军统作战，最惨败的一次。因为死的都是日本人，宪兵队对此讳莫如深。现在听何爽说起，她才明白其中的隐情。
何爽回想着当时的情况，缓缓地说：“当时听说第三大队有内奸，下午才抓住。”
柳娜梅喃喃地说：“马宁一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如果新二组没有特殊情报来源，绝对不可能知道木村巧的计划。之前她一直怀疑宪兵队可能有内鬼，这次瑞福里的袭击，让她怀疑，这个内鬼会不会在特工总部？
柳娜梅脑海里，将怀疑名单上的人，一个一个的扫过。这个人，或许跟**的钉子一样，隐藏得很深，有着完美的伪装，而且身居要职。
何爽说到马宁一时，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组座神通广大，上海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柳娜梅冷笑道：“‘组座组座’，你是不是还幻想能重回新二组？”
何爽连忙说：“不敢，只是一时口误。”
柳娜梅问：“情报处对你如何安排？”
何爽摇了摇头：“不知道，刚回来就接到命令来这里。”
柳娜梅说道：“你先走吧。”
何爽走后，她给胡孝民摇了个电话：“孝民，何爽你想怎么安排？”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听姐的。”
柳娜梅既然问起，自然是有了想法。
其实柳娜梅不说，他基本上也能猜到，柳娜梅肯定是想拿何爽作文章。
柳娜梅沉吟道：“这小子对新二组的马宁一很崇拜，估计不会真的与我们合作。让他带着找军统肯定没戏，不如把他放出去，暗中派人跟着。”
胡孝民想了想，才说道：“情报处还要查瑞福里案的线索，我让秦修德跟着如何？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跟得住？”
柳娜梅点了点头：“何爽每天还是要向你报告行踪的嘛，秦修德办事还算细致，让他小心点就是。”
她不再是胡孝民的上级，这样的安排，胡孝民完全可以拒绝。胡孝民不仅没有拒绝，还很配合，很给她面子了。
胡孝民笑道：“我让何爽每天回来都写个报告。”
柳娜梅笑道：“聪明。”
胡孝民突然说道：“姐，有件事想跟你说……，算了，还是我过来说吧。”
特工总部的接线员，就在高洋房旁边的电务室，所有人的通话，接线员都能听到。在电话里，可不能说太隐秘的事情。
柳娜梅等了不到一分钟，胡孝民就到了办公室，连忙问：“你想说什么？”
胡孝民问：“瑞福里的泄密调查结束了吗？”
柳娜梅警惕地说：“没有。”
胡孝民一向很识趣，从来不会过问她的案情，毕竟，这是很忌讳的事。
胡孝民苦口婆心地说：“三天前我去广慈医院看望五哥，他很生气，说你竟然怀疑他。赵夫人知道后，似乎也很不高兴。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五哥从嫌疑名单里摘除？不管如何，他都受了伤，还差点死掉。”
柳娜梅坚持着说：“我不能因为他是赵主任的小舅子，就不调查他？不做亏心事，干嘛怕鬼敲门？他越是生气，反倒越是可疑。”
胡孝民苦笑着说：“姐，你这是赌气了。日本人再厉害，毕竟你是在特工总部。”
柳娜梅坚定地说：“放心吧，我心中无愧，什么事都不怕。”
她是日本陆军少佐，日军情报部门承认的谍报之花。要说怕，也是怕抗日组织暗杀，特工总部这帮他，只要她把宪兵队搬出来，就算是赵仕君也得让她三分。
胡孝民叹了口气：“姐，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柳娜梅的态度，让他很满意。柳娜梅意志坚定，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在马宁一手里吃过那么多亏，都还以逮捕马宁一为最大目标，遑论调查内部的内奸了。
何爽单独行动后，前面两天一直待在家里。填了自白书，他就是特工总部的人了，自己也成了曾经最憎恶的汉奸。
第四百四十章 坑已挖好
何爽每天早上，都要向副科长刘炳元汇报自己前一天的行踪。他这两天时间待在家里，解释说军统的上级，或许还会派人与他联络。
刘炳元也没揭穿他胆小怕死，反正大金牙秦修德每天也会向他报告何爽的行踪。何爽整天待在家里，秦修德就在他家对面蹲着
刘炳元听取汇报后，如果胡孝民在办公室，他会向胡孝民报告。如果胡孝民不在，他则会去高洋房向柳娜梅报告。
秦修德本是柳娜梅的人，刘炳元与柳娜梅一起去国统区，也愿意与柳娜梅亲近。刘炳元知道，他在情报处，很难取得胡孝民的真正信任。如果能攀上柳娜梅，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第二天早上，秦修德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向刘炳元哭诉：“刘科长，昨天晚上我被人袭击了。”
刘炳元惊得站了起来：“在何爽家外？”
秦修德手举着脸颊，他现在耳朵里还是嗡嗡作响，视线也有些模糊，看着刘炳元都有些重影：“是的。”
刘炳元问：“何爽呢？”
何爽在家里已经待了五天，他料想新二组不会再派人与他联系。哪想到，新二组突然行动了。这个马宁一，实在太谨慎。如果何爽换了地方，兴许就没有这次接头了。
“刘科长。”
秦修德正要说话时，门口突然响起何爽的声音。
刘炳元看了秦修德一眼，示意道：“你先去休息吧。”
秦修德将手里的帽子戴在头上，尽量掩饰着头上的伤，手捂着脸退了出去，也没跟何爽打照面。
刘炳元看了何爽一眼，又看了看手表，问：“今天怎么晚了点？”
何爽将门关上后，走到刘炳元面前，神秘地说：“昨天晚上卢义刚来找我了。”
刘炳元心里一动，脸上一刹那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惊喜：“卢义刚？他找你干什么？”
何爽缓缓地说：“他知道我被法捕房抓了，也知道我签了自白书，还知道有人在门外监视我。”
刘炳元惊诧地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知道何爽被法捕房抓了正常，知道他进了特工总部也能理解，但知道何爽签了自白书，还有人在门外监视，那就不正常了。
何爽说：“我没问，也不敢问。刚才那位兄弟，是不是就在我门外监视的？卢义刚说了，如果再见到他，要把他满口的牙都拔光。”
刘炳元突然问：“他找你做什么？”
何爽说：“他问我有什么想法，是一心当汉奸特务，还是继续为新二组效力。我没有马上答应，只说要考虑考虑，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时间。”
刘炳元点了点头，满意地说：“你回答得很好。”
何爽问：“接下来怎么办？”
刘炳元说道：“你先回去，如果卢义刚再联系你，就答应与他合作。”
何爽又问：“他如果让我转移，并派人监视我怎么办？”
刘炳元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这个……”
卢义刚找上何爽，而何爽能主动向自己报告，让刘炳元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或许，自己能抓到这个卢义刚。
叶耀先伤在卢义刚手里，如果能抓到卢义刚，瑞福里的案子就破了一半。过辉光不是特工总部的人，就算他是和平建**第二军的军长，他的案子也应该由法捕房负责。
何爽提议：“要不，我先回去，中午约个地方见一面？”
刘炳元马上说：“可以。”
一时之间，他确实没有合适的办法。况且，这件事还要向胡孝民报告。
等何爽走后，刘炳元突然犹豫了，这件事要先向柳娜梅报告？还是先向胡孝民报告？
按说胡孝民是他的上司，向胡孝民报告天经地义。可报告了此事，也意味着把功劳交给了胡孝民。
刘炳元内心挣扎了很久，胡孝民还是柳娜梅？
他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偏向柳娜梅。
其实，在他内心出现这个选项时，就已经有了答案。
身为情报一科的副科长，这件事没义务也没责任向柳娜梅报告。
刘炳元正要走出情报一科的大办公室时，突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胡处长出去了。”
这句话让他如释重负，找到了向柳娜梅报告的最好理由。
刘炳元几乎是冲到柳娜梅的办公室，兴奋地说道：“柳处长，新二组的卢义刚，昨天晚上去见了何爽。”
柳娜梅眼睛一亮，蹭地站了起来：“卢义刚？真的？”
刘炳元得意地说：“千真万确，袭击叶耀先的新二组行动一组小组长卢义刚，昨晚露面了。”
柳娜梅突然一惊：“他找何爽干什么？执行家法？”
刘炳元说道：“他想劝何爽重回新二组，何爽没有马上答应，说要考虑考虑。我与何爽约好，中午碰头给他布置详细任务。”
柳娜梅喃喃地说：“何爽虽然签了自白书，但并没有做对不起新二组的事情。卢义刚劝他回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何爽为何不真的答应呢？”
刘炳元冷哼道：“他的自白书，只要我们登在报上，马上就是个死。”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要忘了，卢义刚背后是马宁一，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她虽一心要抓到马宁一，然而几次在马宁一手下吃亏，心里对马宁一早就异常重视。
刘炳元疑惑地说：“难道说，这是马宁一的计谋？”
柳娜梅突然问：“这件事胡孝民怎么看？”
刘炳元望着柳娜梅，讨好似地说：“急着向你报告，暂时还没告诉他。”
柳娜梅沉吟道：“这件事应该向他报告，但现在……让我跟他说吧。”
这个贪心的女人，在这一刻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为了亲手挖出特工总部的军统内奸，为了亲手抓到马宁一，柳娜梅决定，把何爽接手过来。
胡孝民此时在九风茶楼，之所以不在特工总部，正是要给刘炳元表演的机会。他坐在二楼东首的包厢，悠闲自在地喝着茶，心里算计着，如果是柳娜梅来找自己，就执行甲计划，如果是刘炳元来找自己，就执行乙计划。
第四百四十一章 甲计划
看到柳娜梅出现在包厢时，胡孝民心底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甲计划是最优计划，好胜而贪婪的柳娜梅，最终还是准备一个人扛下所有。
柳娜梅坐到胡孝民对面，难得的扭捏着：“孝民，有件事难以启齿，但姐又不得不说。”
胡孝民调侃道：“姐要嫁人了？姐夫是哪个？”
柳娜梅脸上露出娇羞的神情：“不是这个事啦，姐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跟你说正经事，情报处的何爽，能不能借调给我用段时间？”
胡孝民“诧异”地问：“他已经废了，姐要他做什么？”
柳娜梅狡黠一笑：“你就说行不行吧？”
胡孝民笑了笑：“姐要借调我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等会就让他向你报到。”
柳娜梅说道：“还是我弟对我好，另外，刘炳元和秦修德，也借我用几天。”
胡孝民随口问：“没问题，还要人么？要不我把一组都给你？”
柳娜梅深感满意，笑道：“有他们两个人足够了。”
一组都是胡孝民的人，再派人过来，无异于让胡孝民随时掌握动态，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胡孝民不解地问：“姐，何爽在我这里五六天了，你除了刚开始问了话外，一直不感兴趣，为何突然要借调他？”
柳娜梅笃定地说：“上次与何爽谈完话，我突然发现，马宁一之所以一直能逃避追捕，应该是他在我们当中有内线。”
胡孝民一脸惊恐：“‘我们当中’？指的是我和你之中吗？”
柳娜梅看到胡孝民眼中露出的惊恐，暗暗好笑：“我指的是特工总部或宪兵队当中。”
她并不知道，刚才的那句“我们当中有内线”一语中的。如果她断定胡孝民是内线，或许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包厢了。
胡孝民松了口气：“那就好。姐，这次瑞福里的袭击，是不是马宁一的内线提供的情报？”
柳娜梅冷笑道：“没有准确的情报，军统怎么会这么顺利？”
胡孝民突然问：“姐，何爽是不是能帮你找出这个内线？”
柳娜梅点了点头：“不错，新二组的卢义刚，昨天晚上找到何爽了。”
柳娜梅笑了，胡孝民这才醒悟过来，也不知道他这个情报处副处长是怎么当上的？
胡孝民“恍然大悟”地说：“我说呢，姐，你不能坑自己弟弟啊，要是抓到马宁一，得算我一份功劳。”
柳娜梅摇了摇头，她对抓捕马宁一，早没有了原来的信心：“马宁一狡猾得很，要抓到他很难。况且，我还不知道何爽到底站哪边？”
胡孝民问：“什么意思？”
柳娜梅知道胡孝民理解力差了点，耐心解释道：“何爽虽报告昨晚与卢义刚见了面，但他有可能重回新二组，甚至从一开始他的被捕，就是马宁一故意安排的。当然，我希望他是真心投靠，这样更有利于侦破新二组。”
她制定了两个计划，一号计划，何爽是自己人，真心替特工总部做事，她可以让何爽引诱卢义刚上当；二号计划，何爽暗中依然替新二组做事，她就要借何爽之口，让卢义刚和何爽一起上当，从而牵出整个新二组，再顺势抓到马宁一。
胡孝民竖起大拇指：“姐心思如此缜密，策无遗算，看来那个马宁一要倒霉了。”
柳娜梅郑重其事地说：“孝民，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对手。姐之前就是轻视马宁一，结果栽了跟头。”
柳娜梅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准备这次将马宁一斩获马下。
不得不说，她确实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之心。只不过，有些事情，注定是无法改变的。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这辈子怕是抓不住马宁一，只能沾姐的光了。”
柳娜梅哂道：“他又没长三头六臂，何必长他人志气？我们只是不清楚马宁一的情报来源罢了，一旦掌握，抓到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她内心，对胡孝民的话还是认可的。以胡孝民的能力，想抓到马宁一，除非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柳娜梅走后，胡孝民依然留在九风茶楼，他仔细琢磨着柳娜梅说过的每一句话。这次柳娜梅比之前要慎重得多，对何爽也不是完全信任。甚至，还作好了何爽暗中替新二组效力的打算。
柳娜梅现在就像一只在冰面上行走的狐狸，走一步看三步，再想让她上套，得更小心才行。
但只要她想抓到马宁一，就一定会经不住诱惑。胡孝民已经给她挖了个坑，很大、很深，一旦跳进去，再也爬不上来了。
与胡孝民谈完话后，柳娜梅信心十足。胡孝民能力是差，但很识趣，知道对付不了马宁一，主动把何爽交出来。
回到交际处后，柳娜梅把刘炳元叫来，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起自己的计划。
“从现在开始，你和秦修德正式由我借用，你们加上何爽，将组成一个特别小组，专门获取新二组的情报。你们的行动，只向我报告，明白了吗？”
刘炳元问：“我们的行动，能得到宪兵队支持吗？”
柳娜梅点了点头：“只要有需要，宪兵队随时可以给我们最大的支持。要抓捕新二组和马宁一，没有宪兵队是不行的。”
她越来越认定，特工总部有马宁一的内线，真要找到新二组的线索，绝对不会让特工总部行动。
刘炳元郑重其事地说：“柳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干就是。”
柳娜梅沉吟道：“我们首先要确定，何爽是站我们这边，还是站新二组那边。”
刘炳元吓了一跳：“何爽应该是站我们这边的吧？”
柳娜梅摇了摇头：“那可未必，你没看到，他连刑都没上，就招了？我们的人跟着，卢义刚就不出现。我们一撤，卢义刚就来了，这不奇怪吗？”
刘炳元急道：“如果何爽是新二组的人，我们岂不上当了？”
柳娜梅冷笑道：“他要真是新二组的人，那才好呢。我们的计划，一定要防着他，不管他是不是新二组的人，都要把他当成新二组的人。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切皆有可能
胡孝民在上海火车北站的站台上，望着缓缓停下的沪宁列车，走到高等级车厢门口，耐心等候着陆实声。
“三哥。”
胡孝民看到陆实声走下车，连忙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陆实声这次去南京，主要是参与甄别特赦人员。胡孝民将这个情报报告给上海区后，经过南京方面的动作，去年被陈明楚拉到76号的刘方南，这次成为特赦人员，已经顺利回到重庆。
为了此事，军统局本部特意发来嘉奖令。刘方南回到重庆后，也专门给上海区发来感谢电报。
胡孝民来火车站接陆实声，倒不是为了感谢他放了刘方南，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陆实声佯装责怪，实则满心欢喜：“孝民啊，处里忙，何必亲自来接呢？”
不管他离开多久，胡孝民对他的态度永远都不会改变。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处里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及来接三哥重要。”
陆实声微笑着问：“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处里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胡孝民解释道：“原本在查瑞福里的案子，现在也不用查了，目前处里没特别重要的事。”
陆实声诧异地问：“瑞福里的案子这么重要，怎么突然不查了？破了？”
叶耀先身中两枪，过辉光身死当场，这么大的案子，怎么没听说抓到凶手了呢？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上车再说吧。”
他亲自开车来接陆实声，最主要是想第一时间向他报告。自己亲自接车，再向他报告处里的工作，陆实声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陆实声靠着椅背，眼睛微闭，看似随意听着胡孝民的汇报，实则每个人都记在心里。
从他去南京后，情报处的大小事宜，一桩桩一件件，胡孝民都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瑞福里的案子发生后，胡孝民将整个情报一科的人都派了出去，这才打听到法捕房抓到了新二组的行动人员何爽。
自从这个何爽出现后，陆实声的眉头就越皱越紧。
柳娜梅怀疑沪西大旅馆喝酒的几个兄弟，勉强能说得过去，毕竟叶耀先当时说了要去瑞福里与过辉光见面。可柳娜梅竟然怀疑叶耀先，那就太不应该了。
如果柳娜梅仅仅怀疑叶耀先，倒也就罢了。反正她的调查，与情报处没什么关系。但她借调何爽，还把刘炳元和秦修德借走，就太过分了！
陆实声等胡孝民说完时，突然叹了口气，说：“孝民，你怎么能把何爽交给柳娜梅呢？”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也不想给，可她把宪兵队抬出来，就算主任都要退让三分，何况情报处呢？但我也留了一手，让范桂荣暗中盯着何爽、秦修德和刘炳元。”
陆实声问：“她有什么计划？”
胡孝民解释道：“没跟我说，应该暗利用何爽，抓捕卢义刚，再通过卢义刚，找到马宁一。她也答应，如果抓到马宁一，算情报处一份功劳。”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分到的功劳，算什么本事？”
陆实声很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控的感觉，明明是情报处的案子，为何要让给柳娜梅？胡孝民能力是差点，柳娜梅又能强到哪去？
她查钉子，查到许均鹤头上，可又没证据。现在要查军统马宁一的内线，谁知道又会给谁扣帽子呢？
夏忠民那天晚上无意间说了一句：“柳娜梅就没干一件好事，搞不好她才是钉子呢？”说不定一语说中了呢。
胡孝民诚恳地说：“这件事我确实没办好。我担心，就算交给我，也未必办得好。与其浪费资源，不如让她试试。”
陆实声缓缓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柳娜梅有问题呢？她一手调查**的钉子，一手又查马宁一的内线，如果这两者都子虚乌有呢？如果这两者，反而与她有关系呢？”
胡孝民“吓了一跳”，猛地踩住刹，一脸惊恐地望着陆实声，夸张地说：“这不可能吧？”
陆实声身子猛的朝前冲了一下，坐回座位后，冷笑道：“在特工战中，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柳娜梅是宪兵队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还有其他身份？有句话说得好，一切皆有可能。”
柳娜梅借调何爽，太过急切，反而让他怀疑。如果柳娜梅只是参与此事，或许他还不会怀疑。
胡孝民喃喃地说：“如果她有问题，那就太可怕了。”
陆实声说道：“你去总务处拿套监听设备，不要办手续，装在刘炳元的办公室。”
刘炳元原本没有单独办公室的，胡孝民兼任副处长后，情报处就空了间办公室，暂时让刘炳元使用。
胡孝民眼睛一亮，说道：“我亲自安装。”
何爽每天会去刘炳元的办公室报告，如果能监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无异于多了对顺风耳。
陆实声摇了摇头：“你会安装吗？我找人安装。”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到了陆实声的办公室，角落里多了套设备，两副耳机和一台录音设备。
陆实声知道胡孝民的来意，示意道：“听听？”
胡孝民笑道：“正想开开眼界。”
两人拿起耳机，又把录音机打开，在“滋滋”的电流声后，很快传来何爽与刘炳元的谈话声。
柳娜梅不仅借用了刘炳元，连他的办公室也一起借用。
何爽说道：“刘科长，昨天晚上卢义刚又来了，我按照你的说法，答应他继续为新二组效力。”
刘炳元问：“他没怀疑你吧？”
何爽说道：“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跟我说，是不是真心回归，马宁一会告诉他的。”
刘炳元奇怪地说：“马宁一怎么会知道呢？难道他真在特工总部有眼线？”
何爽担忧地说：“听卢义刚的语气，似乎我如果假投诚，他立马就能知道。刘科长，我不会有危险吧？”
刘炳元安慰道：“你怎么会有危险呢？你现在装作在情报一组工作，可以向卢义刚提供一些情报。”
如果马宁一在特工总部有内线，何爽随时会暴露。
隔壁房间的陆实声摘下耳朵，问：“孝民，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