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连根拔起
刘炳元原本想立个大功，回到情报一科扬眉吐气。哪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挨了一枪，还搭上了袁佩瑜和一个兄弟。
得知处理结果，刘炳元独自思考了很久。回顾刘仲英事件，自己确实有考虑不周之处。得知刘仲英可能是军统的人后，马上膨胀，忘记了之前的教训。
痛定思痛，刘炳元再见到胡孝民时，一脸的恭敬。这次的事情，他的小辫子捏在胡孝民手里。
刘炳元诚恳地说：“胡科长，这次我犯的最大错误，是没及时向你报告。如果去上海市民协会前，能向你报告，还会有这么多事吗？”
胡孝民很是大度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遇事多报告就是。”
性格决定命运，刘炳元就算现在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刘炳元谦卑地说：“还望胡科长能不计前嫌，刘某以后一定配合好你的工作。”
胡孝民微笑道：“要配合我的工作，得养好身体才行。你在医院里，总不能协助我工作吧？”
处理好这些事后，胡孝民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东南贸易公司。每天上午，处理好情报一科的工作后，他就会去东南贸易公司。
东南贸易公司也设在76号内，经理尤多荪，无锡人，曾任安利洋行买办，后来因故停职，遂在外滩沙逊大厦二楼220号内组织了“尤记写字间”，做些棉花空头买卖，还一度经营过“三星舞台”。
之前，尤多荪曾经也在上海市民协会担任过会长，今年6月遭军统暗杀，背部中枪，两名白俄保镖一死一伤。经全力抢救，尤多荪最终伤愈。
自那之后，尤多荪对重庆恨之入骨，这次被委以东南贸易公司的重任，也是看中了他的政治态度。
胡孝民在东南贸易公司挂了个副经理的头衔，他负责摸清市场上棉纱棉布和西药的行情。当然，胡孝民顺手将任务交给了情报一科。借着情报一科的情报网，这类情报每天都会报到东南贸易公司。
元宵节那天，胡孝民本想报个到就溜走，结果到办公室后，遇到了好久不见的柳娜梅。
胡孝民打趣道：“姐，这段时间是不是生孩子去了？”
柳娜梅咯咯笑道：“你家生孩子这么快啊？”
胡孝民仔细看了柳娜梅一眼，很是心疼地说：“这段时间是不是没照顾好自己？你看看，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不行，我得送你套护肤品。”
柳娜梅突然出现在情报处，显然，是她的任务圆满结束。之前听严青山提起，她穿着粗布衣裳，回来后待了一夜就走，也不知道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柳娜梅感慨地说：“有这片心就行了。”
哪个男人与她亲近，不是看中她的身子？只有胡孝民是真正的关心她，这让她很感动，也很羡慕顾慧英。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呢？严青山对她不错，但严青山没这么细腻，从来没这么关心过她。
胡孝民一脸心疼地说：“以后有什么任务，交给手下的人就是。你不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如果不放心，交给我总行吧？”
柳娜梅一听，拉着胡孝民说：“这可是你说的？走，去我办公室详谈。”
胡孝民到柳娜梅的办公室，夸张地说：“姐，真要给我布置任务啊？”
他心里很惊讶，柳娜梅一向独来独往，这次回来应该是执行完了任务，怎么还会有任务要交给自己呢？
柳娜梅嫣然一笑，又一本正经地说：“那还能假？我要你监视一批人。”
胡孝民正色地说：“没问题。”
柳娜梅拿出一张写着名字的纸递给胡孝民：“这是名单，他们都是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工人。”
胡孝民问：“前段时间，你就在这两个地方？”
柳娜梅笑道：“我去永安三厂当了足足一个月女工呢。”
胡孝民夸张地说：“姐啊，你怎么能当女工呢？那里多累啊，怪不得清瘦了。”
柳娜梅说：“女人瘦点好，胖了连旗袍都不能穿。这些名单中，大部分是**，你的任务，是找出他们的组织。”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抓几个回来一审不就知道了吗？”
柳娜梅当一个月女工，就弄了一份名单？胡孝民一点都不相信。以柳娜梅的手段，搞不好已经安插了几个内线。甚至，这份名单中，就有他故意安排的内线。
柳娜梅摇了摇头：“那你就搞错了，**骨头很硬，他们把信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只能把他们的组织连根拨起，才能干净彻底地消灭他们。”
胡孝民说：“你比我有经验，我听你的命令行事。”
柳娜梅介绍道：“最近，我们通过巡捕房抓了几个工人，还开除两个活跃分子，永安三厂的工人在酝酿罢工。那两个开除的活跃分子，一定要盯紧了。”
胡孝民将名单递过去：“这俩估计是**。是哪两个人？”
柳娜梅说：“唐伟达、陈佐成。”
唐伟达和陈佐成确实是地下党员，他们在永安三厂为工人出头，要求增加工资和米贴，在工人中很有威信。可也正因为如此，资本家才将他们开除。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给范桂荣和许志高打电话，让他们来办公室。
然后，胡孝民拿出纸币，将名单抄在一张法币上，又将法币放进钱包。就算有人检查他的钱包，也看不出所以然。
过年之后，情报一科每个情报组都配了汽车和电话，这大大方便了他们的联络。一个电话，不到半小时，范桂荣和许志高就出现在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胡孝民把名单扔到他们面前：“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就在你们的区域附近，这次我们要监视和接近永安三厂一批工人，一组负责永安三厂，四组负责中国公共汽车公司。”
范桂荣看到名单吓了一跳：“这么多人？”
胡孝民说道：“永安三厂三千多工人，不知道有多少地下党浸透进去了。如果可以，你们要派人打入。或者，发展我们的运用人员。”
第三百四十章 暗线
柳娜梅回到情报处，说明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至少，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收尾部分。
但胡孝民有些怀疑，她的任务，难道就是这份名单？以她情报处副处长的身份，似乎大材小用。
柳娜梅在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会不会还有其他任务，或者其他目的？如果让自己监视，为何不早点把名单交给自己？她潜伏在永安三厂，自己在外面配合监视，效果不是更好吗？
看不透的地方，就去请教别人。有些事情，他确实看得还不透彻。
随后，胡孝民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向他报告柳娜梅名单的事。不管柳娜梅的任务如何重要，都是必须向陆实声报告的，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陆实声叹息着说：“**很狡猾，他们用各种身份掩护，并在工厂、估衣、米业、药业等行业不断发展组织，令人很头疼啊。”
特工总部最大的对手是军统，双方不断展开特工战。可他觉得，以后特工总部真正的敌人应该是**。
胡孝民问：“既然拿到名单，为什么不按图索骥抓人呢？”
陆实声说道：“**擅长发动群众，你抓他们一个人，马上就有十个人，百个人出来闹事。这次永安三厂就是这样，抓了几个人，又开除了几个带头的，马上就要煽动罢工了。”
胡孝民一脸敬佩地说：“三哥消息真是灵通，我这还没开始调查了，你就知道了消息。”
他话里其实是有深意的，就算自己不报告，陆实声也知道消息。并且，知道得还很多。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你以为柳娜梅打入永安三厂一个多月都干了什么？”
胡孝民笑了笑：“以她的手段，怕是要迷倒一批男人。”
他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份名单，而是柳娜梅其他的手段。很多男人，面对柳娜梅时，根本经受不了诱惑。特别是她带着面具，以女工的身份出现时，更容易迷惑人。
陆实声淡淡地说：“要不然，名单这么容易到手？”
胡孝民心里有数了，柳娜梅在永安三厂，一定发展了暗线，甚至有可能不止一个。否则，想要拿到这份名单，一个多月根本不够。
还有，永安三厂要罢工，消息已经泄露，还会成功吗？这份名单，会不会有柳娜梅的人在里面？
胡孝民没办法判断，他必须有更多的信息，特别是组织上给的信息。
晚上到家时，胡孝民故意当着冯香莲的面，往抽屉里放了点家用钱。冯香莲看到后，知道自己明天早上又要去霞飞市场买菜了。
她与刘妈轮流买菜，有时顾慧英和胡孝民指明想吃什么，她们就得特意去买。
“今天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晚上也没吃几口饭。”胡孝民上楼后，看到顾慧英坐在沙发上发愣，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坐到对面，随口问了一句。
顾慧英有些心神不宁地说道：“可能是有点累。”
胡孝民说道：“那早点休息。”
顾慧英摇了摇头：“没事，还不困。今天我看到一份名单，一科怎么要监视这么多人？”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是柳娜梅搞来的名单，大部分是**。”
一科的任务，要登记存档的，顾慧英在二科，自然能看到名单。
顾慧英喃喃地说：“**？”
胡孝民说道：“是啊，**在租界合理合法的发展组织，如果不制止的话，很容易闹出事端。名单上的人，都是活跃分子。”
顾慧英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怎么制止？”
胡孝民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连根拔起，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彻底消灭他们。”
顾慧英听到，脸色一变，胡孝民说这句话的语气，让她很吃惊。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吃早餐时，突然对冯香莲说：“香莲，中午我要回来吃饭，我想吃黄鱼羹。”
顾慧英惊讶地问：“你不是在办**的案子么？怎么还有时间回来吃饭？”
听到“**的案子”，原本在慢条思理的关寿楣，撕面包的动作就更慢了。这段时间她晚上没回来吃饭，只靠早上听胡孝民与顾慧英谈话，趁机收集情报。
胡孝民喝了口牛奶，随口说道：“监视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地下党，分别交给一组和四组，又不用我去做事。”
顾慧英撅起小嘴，不满地说：“当科长就是好。”
胡孝民笑道：“让你来一科，你又不愿意。你要是来了，想上班就上班，想在家休息就在家休息。”
顾慧英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你以权谋私。”
胡孝民问：“中午你回来一起吃饭么？”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了，让刘妈给我送点过来吧。”
她现在的位置，很适合搜集一般的情报。如果调到一科，不能接触日常情报，反而不利于工作。
冯香莲去霞飞市场时，会先去张记裁缝店看看衣服，顺便给家里买点针线什么的。
快中午时，胡孝民果然回了家，一进家门，冯香莲就递给他一张钞票。
“关女士不在家吧？”
“不在。”
冯香莲在厨房准备饭菜，胡孝民去楼上，将门反锁后，才用碘酒涂抹法币，很快，他看到了组织的指示……
胡孝民与组织是单线联系，没有上级命令，他不得随便行动。之前为抗卫二大弄武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到组织的指示了。
组织上告诉胡孝民，永安三厂已经决定24日罢工，中国公共汽车公司将于月底罢工，希望他能保护好名单上的同志。组织上也会安排这些暴露了的同志转入地下，并相机撤离。
至于胡孝民提出的，让组织甄别这些同志，上级并没有马上答复。这么多人，想甄别柳娜梅的线人，今天肯定不行。
冯香莲给胡孝民盛饭时，兴奋地问：“胡大哥，有任务了吗？”
胡孝民给她找了个理由，又递给她一张钞票：“下午你找机会再去趟张记裁缝店，拿我的衣服去改一下吧。”
冯香莲点了点头：“好。”
第三百四十一章 等待
下午，胡孝民到情报处，柳娜梅告诉他一个消息：“孝民，永安三厂的工人决定，24日开始罢工，抗议。”
胡孝民心里一惊，脸上却满是欣喜：“我们能做什么？”
自己刚知道的消息，柳娜梅竟然也知道了。这说明她在永安三厂还有内线，这个内线，会不会是之前她说的黑狐？
柳娜梅冷哼道：“永安三厂三千多工人，**要联络工人，必须跳出来。把名单上的人盯死，一旦罢工就开始抓人。”
胡孝民提醒道：“**肯定跟工人待在一起，巡捕房会不会配合抓人？一旦激起工人更大的反抗，后果会更严重。”
柳娜梅没好气地说：“这就是租界麻烦的地方，什么事都要通过他们。”
胡孝民安慰道：“姐也不用生气，我们可以秋后算账。”
柳娜梅坚定地说：“不管如何，这次不能让他们的罢工得逞。”
胡孝民问：“姐有什么好办法？”
柳娜梅缓缓地说：“**煽动工人罢工，是因为我们抓了几个工人，还开除了几个工人。这些人，其实都是**。如果让工人们知道，他们罢工是被人利用，而且罢工期间没有收入，会饿肚子，饿他们几天，还会罢工吗？”
胡孝民眼睛一亮：“他们可以蛊惑人心，我们也能暗中宣传。只不过，得有可靠的渠道才行。”
柳娜梅自得地说：“这没问题的。”
她确实还有暗线，让胡孝民的一科公开调查，只是为了迷惑视听。事实上，她给胡孝民的那份名单中就有暗线。
胡孝民把范桂荣叫到办公室，叮嘱他道：“永安三厂24号要罢工，你的人要趁机打进入，或者拉拢一批人。”
范桂荣得意地说：“科长放心，我们接触了一些人。”
打入永安三厂，与名单上的人接触比较困难，但要拉拢老实巴交的工人，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主动问声好，发颗烟，姿态放低点，这些善良的人恨不得把心掏给你。
胡孝民提醒道：“永安三厂女工较多，要想办法接近她们。”
他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名单上的同志。其实，他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找出柳娜梅的暗线。
表面上，胡孝民必须配合柳娜梅，破坏永安三厂的罢工，掌握那些活跃分子的情况，理清他们的关系。
范桂荣应道：“是。”
胡孝民问：“最近哪些人最活跃？”
范桂荣说道：“唐伟达和陈佐成被开除后，每天都在联络工人。这次罢工，也是以他们为主。”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的任务是找**，让该浮出来的人全部浮上来。”
唐伟达和陈佐成的身份，几乎已经半公开。他们被开除后，有更多的时间活动。
范桂荣突然说道：“科长，除了名单上的人，还有一些人，好像也很活跃。”
胡孝民心里一动：“是吗？把名单弄出来，如果可以，把他们的照片拍下来。”
范桂荣说：“我们有个兄弟，以记者的身份采访他们，可以大量拍照。”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好，既可以掩护身份，也能给他们拍照片。”
情报一科的进展，他也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柳娜梅。
胡孝民说：“姐，永安三厂的工人活动很频繁，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新的活跃分子，明天让他们拍照片，中午就能送过来。”
柳娜梅笑道：“很好。孝民，这次如果能把永安三厂的地下党组织打掉，你当居首功。”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配合姐的行动，功劳是姐的。”
下午，胡孝民与顾慧英准时回家吃晚饭，关寿楣也回来了。早上的情报，她已经及时报告给了联络员，为了获取更多情报，她要抓住任何一个与胡孝民接触的机会。
胡孝民进门换衣服的时候，冯香莲给他把衣服放到衣架上，还接过了他的包。顾慧英正在胡孝民身后，冯香莲将一张钞票塞到了胡孝民手里。
“太太，给我吧。”冯香莲看到顾慧英已经脱下大衣，连忙接了过来。
顾慧英坐到餐桌后，随口问：“晚上不出去了吧？”
胡孝民突然说道：“不出去了。对了，等会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多进步棉纱，永安三厂24号要罢工，棉纱价格还会涨。”
他在年前就开始囤棉纱，之前七百多元一包，现在已经快涨一倍了。吴承宗的能力，令他很佩服。两个月时间，就让自己的资产翻一部，想着都爽。
胡孝民现在东南贸易公司兼职，他囤积的棉纱，随时可以用市场价卖给东南贸易公司和五福公司。
顾慧英一呆：“后天？”
胡孝民冷笑道：“对，三千多人罢工，仅仅为了巡捕房抓了几个人，**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顾慧英轻声说：“发动工人，这是**的传统。”
胡孝民说道：“这次他们怕要失策了，这次罢工，资方不会让步，我们也会借机打掉他们的组织。”
晚餐之所以会说到永安三厂的问题，是为了照顾关寿楣。昨天晚上关寿楣不在，胡孝民就没提起此事。
晚上，胡孝民等顾慧英睡下后，才开始看上级的情报：柳娜梅在永安三厂确实做过工，但不是在一线，而是当抄身婆，就是对下班的工人抄身，生怕工人会夹带工厂产品出去。
柳娜梅在当抄身婆婆时，不像其他人那样恶劣，她表现得很同情工人。哪怕碰到工人不小心带点东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她很得人缘，也因此结识了一些工人。
为此，柳娜梅名声很好，甚至一度进入了永安三厂党支部的考察名单。
情报中也有一份名单，这是柳娜梅在永安三厂经常接触的人。其中，与她提供的名单中有一小半重合。
胡孝民掏出烟，用火柴将法币点上，再用钞票把烟点着后，把烧着的法币扔到烟灰缸里。
此时的胡孝民，脑海里满是柳娜梅在永安三厂的交际圈。
这些人当中，谁才是她的内线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怀疑
胡孝民在家里沉思时，柳娜梅与特高课的渡边义雄，正在四川北路的一处洋房内见面。她看似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实际主要还是为宪兵队效力。
比如说这次潜入永安三厂，就是受特高课的指令。她在陆军部是少佐军衔，日本人也承认这一点，渡边义雄是大尉，对她表面上还是比较尊重的。
渡边义雄很是钦佩地说：“柳小姐，这次真是辛苦了，如果能破获江苏省委工委，又是大功一件。”
江苏省工委指的是工人委员会，而非工作委员会。根据中央指示，江苏省委按照职业重新调整了机构，比如说学生委员会、群众委员会等。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以区域来划分。
柳娜梅摇了摇头：“我的目标可不是工委，而是江苏省委。”
她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女人，总想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她的这种好胜心，日本人也很欣赏，觉得她不愧是谍战之花。
渡边义雄一脸敬佩，朝柳娜梅重重点了点头：“江苏省委？柳小姐果然大手笔。”
柳娜梅缓缓地说：“目前永安三厂有江苏省委工委的委员，我的人已经接近他，顺着这个人，抓到江苏省委工委书计周进明指日可待。我的想法是，通过周进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省委机关，抓到**的省委书计刘尧。”
周进明是省委委员，经常要参加省委的会议。只要不急功近利，完全可以一举破获省委机关。
渡边义雄问：“胡孝民的情报一科，对你有帮助吗？”
柳娜梅点了点头：“当然，情报一科可以帮我迷惑**，我甚至会把胡孝民的部署，通过我的内线，及时报告给永安三厂的党支部。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的内线，能赢得**的信任。”
她给胡孝民名单，并非真让情报一科接手任务。她也并不认为，情报一科能查出什么东西。在她的计划中，情报一科只是自己的烟雾弹。
甚至，永安三厂的罢工是否成功，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她的目标是江苏省委工委，至少要抓到工委书计周进明，才算任务完成。如果能破获江苏省委机关，就再好不过了。
渡边义雄问：“这个计划，你为什么不告诉胡孝民，是不信任他吗？”
他与胡孝民打过交道，对胡孝民印象不错。胡孝民独自闯到抗卫二大的驻地，救出了自己的弟弟渡边英勇，他是很感激的。
柳娜梅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任何人，特别是中国人。渡边君，我觉得日本要在特工总部维持一种平衡，不能太支持赵仕君。”
胡孝民之所以能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并不是他有多强的能力，而是因为赢得了赵仕君的信任。据她所知，胡孝民替赵仕君办过好些私事。机缘巧合之下，才当了这个情报科长。
如果论能力、论资历，这个情报科长，都轮不到胡孝民。
她表面与胡孝民关系融洽，并不代表她认可胡孝民的能力。要不然，她也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起来。
胡孝民只是她的一枚棋子，对他可能有限的信任。如果可以，甚至可以随时抛弃胡孝民。
渡边义雄诧异地问：“为什么？”
孙墨梓不喜欢与日本人打交道，而赵仕君对日本人很忠诚，日本人当然喜欢听话又能干的赵仕君。
柳娜梅担忧地说：“赵仕君与孙墨梓在特工总部矛盾很深，萧一诚死后，总务处又落到赵仕君手里。再这样下去，特工总部就要成赵仕君的天下了。”
渡边义雄疑惑地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晴气中佐很看重赵仕君，也愿意全力支持赵仕君的工作。”
柳娜梅突然说：“如果赵仕君两面三刀呢？”
渡边义雄惊讶地说：“两面三刀？你是说……赵仕君与重庆暗中有来往？”
柳娜梅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不一定是重庆。”
除了重庆还有延安、还有共产国际，甚至还有英美苏情报组织。
渡边义雄站了起来，朝柳娜梅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柳小姐，你在特工总部，一定要盯紧赵仕君。如果他们异常，请务必第一时间报告特高课。”
柳娜梅也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我是陆军部的人，当然会为大日本帝国效力。”
她最大的愿意，是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如果能活出自己的价值，就真的没有遗憾了。
怎么样体现自己的价值？成为真正的谍战之花、成为日本人倚重的重量级间谍、能在上海翻云覆雨、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胡孝民并不知道柳娜梅有这么大的野心，她只想知道，柳娜梅的内线会是谁？还有之前她打入华南情报局的“黑狐”，会不会也出现在永安三厂呢？
组织上虽给了他一份名单，可这份名单，只是柳娜梅身边出现的人物。如果这两个名单有重合，才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然而，柳娜梅接触的大多是女性，这其中虽有永安三厂党支部的党员，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并非他瞧不起女性，而是觉得，要领导这次的罢工，估计更强有力的领导。
柳娜梅会不会通过这些女性，转而接触永安三厂的地下党组织呢？比如说被开队的唐伟达，正是永安三厂党支部书计兼江苏省委工委委员。
胡孝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永安三厂党支部委员，女地下党员华蒙梅身上。
柳娜梅到永安三厂后，很快引起了华蒙梅的注意。华蒙梅发现柳娜梅同情女工后，主动与她接触，并且还向党组织建议考察柳娜梅。如果不是柳娜梅急着撤走，很有可能加入永安三厂的党支部。
华蒙梅也出现在了柳娜梅的名单中，她会不会就是柳娜梅的内线呢？胡孝民不敢断定，只能小心求证。
他从事地下工作，还潜伏在敌人内部，太知道一个党员被组织怀疑，是何等的痛苦。
在加入中国**的时候，胡孝民就发过誓，不怕困难、不怕牺牲，要为**事业奋斗到底！
从事地下后，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可能永远无人知晓，他的功绩也将成为党的机密，甚至永远不会公开，但他依然无怨无悔，只为心中的信仰。
第三百四十三章 目标
胡孝民不怕被人误解，也不怕敌人的阴谋诡计，他最害怕被组织怀疑。这是一个**员最在意的事情，他可以流血、可以牺牲，却不想被置疑。
设身处地，如果华蒙梅被怀疑，肯定也是生不如死。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更谨慎。
哪怕一个**员能经受任何考验，但这样的考验，实在太残忍。
可胡孝民也得对组织、对党负责，难道因为不忍心怀疑自己的同志，就要放过柳娜梅的内线吗？那样的话，严重违反组织纪律，是对党和人民犯罪！
胡孝民很矛盾，他拿出一张法币，浓盐水已经准备好，几次落笔，又都收了起来。
最终，胡孝民还是向组织申请：请组织调查华蒙梅的社会关系。同时，他还把自己的“猎狐计划”向上级作了汇报。
华蒙梅与柳娜梅情同姐妹，如果华蒙梅没有问题，她身边的人一定有问题！
柳娜梅的内线隐藏得再好，这次罢工时，一定会跳出来。这是柳娜梅的机会，同时也是胡孝民的机会。
胡孝民希望，通过这次调查柳娜梅的内线，能把她的那个“黑狐”也挖出来。每每想到柳娜梅在组织内发展了一个卧底，胡孝民总是坐卧不安。
这不是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作为一名党员，他有义务有责任找到这个黑狐，替组织清除隐患。
胡孝民写着情报的法币，清早放到了一楼装家用钱的抽屉。冯香莲早上去买菜时，“花”在了霞飞市场门口的张记裁缝店。
上午，这张钞票辗转几次，到了九如里5号刘尧手里。
这里原是胡孝民的安全屋，胡孝民与刘尧接头后，这里成了江苏省委的机关，也是刘尧的住所。
刘尧看完钞票上的内容后，将钞票递给了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叫周进明，穿着对褂，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工人，是江苏省工委书计。
刘尧点了根烟，缓缓地说：“进明同志，敌人这么快掌握了我们的情况，肯定是我们组织内部出了问题。”
作为江苏省委书计，他要对所有党员干部负责。“码头”这次送来的情报非常重要，关系到永安三厂党支部以及省工委，甚至还有华南情报局的安全。
周进明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化装成抄身婆，还骗取了我们的信任。”
刘尧问：“码头同志要调查华蒙梅的社会关系，你是什么意见？”
周进明郑重其事地说：“华蒙梅同志是一位坚定的党员，我相信她可以经受任何考验。刘书计，这个码头同志的情报准确吗？”
码头怀疑组织内部有敌人的内线，他觉得应该重视，但不能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还怎么搞工作？
刘尧坚定地说：“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对“码头”绝对信任，否则不会住到这里。组织上给码头的多次任务，也证明了码头的能力和忠诚。
周进明担忧地说：“明天就要罢工，如果情报出错，会让我们自乱阵脚。”
刘尧说道：“上次的名单你也看过了吧？那是敌人已经掌握了的，如果没有内线，柳娜梅怎么能掌握得这么准确？”
周进明惊讶地说：“码头这么神？敌人掌握的名单，他马上就知道了。”
刘尧微笑道：“这是一位完全可以信任的同志，他有特殊的情报渠道。”
胡孝民的身份，除了他和码头的交通员之外，就再没其他人知道了。
周进明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全力配合码头同志，尽快找出这个内线！”
刘尧说道：“时间紧任务重，你马上安排可靠人员，把华蒙梅的社会关系列出来。我们不但要找到内线，码头同志制定了一个猎狐计划，要借这个内线，找到隐藏在华南情报局的‘黑狐’。”
周进明吃惊地说：“猎狐计划？”
刘尧正色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步都要小心。柳娜梅是个非常狡猾的女人，她在日本受过半年的专业训练，她想破坏我们的罢工，找到我们的机关，而我们要找到并利用她的内线，这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
他看了码头的猎狐计划，工委必须紧密配合。另外，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党支部，甚至华南情报局，都必须配合。
周进明急道：“利用？刘书计，不清除这个败类么？”
刘尧语重心长地说：“清除了这个败类，怎么让柳娜梅上当？怎么引出黑狐？进明同志，隐蔽战线的斗争，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码头同志的想法，找到内线后，让他把柳娜梅的黑狐牵出来。内部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只要想想华南情报局有柳娜梅的人，你晚上能睡着吗？”
周进明坚定地说：“我马上去落实，工委全力配合码头同志的猎狐计划。”
其实华蒙梅的关系网，胡孝民可以让范桂荣调查。华蒙梅在柳娜梅的大名单上，本就是范桂荣的调查对象。但组织给的意见，更有权威性。
早上到情报处开例会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单独留了下来。明天永安三厂就要罢工，范桂荣的任务很重。
胡孝民看着范桂荣送过来的资料：“名单中的每个人，都要建立档案，只有这样，才能理清他们关系，找出他们的组织。”
范桂荣的资料主要是一堆照片，还有一份情报总结。
范桂荣奉承道：“科长说得太对了。”
胡孝民说：“每张照片要写上名字，得把人和名字对上号。再把这些照片摆在桌上，很容易理出他们的脉络。”
范桂荣小心提醒道：“背后写着呢。”
胡孝民看着照片，记住相貌后，又翻过来看名字：“这个做得不错，每个人再建立档案，永安三厂这么多工人，肯定有党支部。这些人当中，大部分应该都是这个党支部的成员。”
在临训班时，胡孝民受过瞬间记忆的训练，像这样的照片，他一次能记住一百张。这里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他看完后，基本上就记住了。
很快，他就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第一步
胡孝民把照片翻过来，又从其他照片里抽了几张照片出来。
范桂荣嘟哝道：“真不知道柳小姐是怎么想的，全部抓回来不就完了吗？”
“柳副处长别有深意，你执行命令就是。咦，陈佐成与华蒙梅为何总在一起？”胡孝民在说到“柳娜梅”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看到陈佐成和华蒙梅同框时，又发出疑惑的声音。
范桂荣伸过头看了一眼，说道：“他们是夫妻。”
胡孝民惊讶地说：“夫妻？”
这个情况，他倒是不清楚。他心里，马上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陈佐成。
陈佐成看上去二十多岁，从照片上看，他下巴有点尖，目光游离不定，显得有很重的心事，目光也不敢与华蒙梅对视。如果胡孝民没记错的话，他是永安三厂党支部的党员，入党介绍人还是华蒙梅。
胡孝民心里还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各方面都符合柳娜梅的条件，是她理想的“目标”。
范桂荣说道：“这个陈佐成被开除后，每天的任务就是联络工人。抽着三炮台，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请人喝酒联络感情。”
胡孝民心里一动，叮嘱道：“盯着他，看他每天跟什么人接触，要尽量拍照。”
范桂荣走了后，胡孝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香莲，我中午回来吃饭，还是吃黄鱼羹。”
“好。”冯香莲应道，胡孝民这个电话她听明白了，要去趟霞飞市场。
果然，到张记裁缝店，冯香莲拿到了上级的指示。她很高兴，每次来霞飞市场，能交接情报才显得自己有价值，否则就真成佣人了。
胡孝民到家后，拿到情报就去了楼上。将门反锁后，打开上级的情报：同意执行猎狐计划，另附华蒙梅的社会关系网和档案。
整整一张钞票，两面都被写满了。胡孝民注意到，华蒙梅的丈夫果然是陈佐成。而且，华蒙梅还是陈佐成的入党介绍人。
胡孝民仔细研究着华蒙梅的档案，觉得陈佐成确实最可疑。随后，他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了新法币上。陈佐成也是党员，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不会下结论。
胡孝民把法币交给冯香莲时，叮嘱道：“你等会再去趟张记裁缝店，今天晚上可能还要联络一次，你想办法找个理由。”
冯香莲说道：“我给溜一眼做了身衣服，晚上陪她去试。”
刘尧收到胡孝民的情报后，让周进明找永安三厂的党支部书计兼省工委委员唐伟达谈话，侧面调查陈佐成的情况。
傍晚时，周进明到九如里5号向刘尧报告：“刘书计，陈佐成这段时间确实很反常。有人发现，他与柳娜梅有过密的接触，柳娜梅走后，他突然变得有钱了。据华蒙梅反应，陈佐成的思想也发生了动摇。”
刘尧皱起眉头：“这么说，他确实有问题？”
不管谁是内线，得知结果后他还是很痛心。
周进明咬牙切齿地说：“种种迹象表明，陈佐成被柳娜梅腐蚀，成了可耻的叛徒！”
自己的同志，没有经受美色与金钱的诱惑，倒向了敌人的怀抱，他万分痛惜。
刘尧沉吟道：“暂时不要惊动他，我马上联系码头同志，看他下一步打算。”
柳娜梅下午与内线见了一面，她发展的内线正是陈佐成。第一次在华蒙梅那见到陈佐成，她就知道陈佐成会成为自己的猎物。果然，两人单独相处时，陈佐成就露出了原形。一番**再加上一叠钞票，陈佐成就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陈佐成今天有些害怕，唐伟达今天找他谈话了，话里话外都让他心惊肉跳。还有华蒙梅，特意请了假找他。虽然谈的也是工作上的事，但他总觉得华蒙梅别有深意。
“发什么呆呢？”柳娜梅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紧身旗袍，喷了法国香水，像只高贵的黑天鹅。
陈佐成来见柳娜梅前，原本萌生了退意。可看到今天的柳娜梅时，顿时色胆如天。
他看向柳娜梅的目光，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今天气氛异常紧张，他们似乎感觉被监视，怀疑内部出了叛徒。”
柳娜梅眉目一跳：“没怀疑你吧？”
陈佐成摸着柳娜梅的嫩手，色迷迷地说：“我被开除，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谁会怀疑我？再说了，华蒙梅是支部委员，又是我的入党介绍人，谁敢怀疑我？”
他自然不敢告诉柳娜梅，组织上对他的行为有所察觉。要不然，唐伟达和华蒙梅不会同时找他谈话。
柳娜梅抽出手，在陈佐成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你跟唐伟达的关系如何了？”
陈佐成握着柳娜梅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搂在怀里：“今天晚上还跟他约一起吃饭，商量明天罢工的事情。”
柳娜梅顺势搂着陈佐成的脖子，眼中带春，柔声说：“那就好。另外，你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告诉唐伟达，特工总部情报一科在监视这次领导罢工的工人。”
陈佐成一呆：“这不是告密吗？”
柳娜梅笑道：“这是你无意中发现的，只能怪情报一科的那些人无能。”
陈佐成突然笑了：“是不是故意让我赢得他们的信任？”
柳娜梅点了点头：“对，你要深度参与这次罢工。为他们出谋划策，出钱出力，在工人中建立自己的威信。”
陈佐成搂着柳娜梅的细腰，自得地说：“这没问题，我本来就要参与罢工。”
柳娜梅说道：“你要多与唐伟达亲近，他是省工委委员，通过他才能找到周进明。如果能找到周进明，你就立大功了。”
陈佐成笑嘻嘻地问：“立大功后，能跟你在一起吧？”
柳娜梅嫣然一笑：“当然。”
胡孝民晚上才收到冯香莲带回来的情报，他等顾慧英睡下后，才看了情报。看到上级的判断与自己的推断一致，胡孝民这才放下心来。
确定了陈佐成的身份，终于可以执行猎狐计划。
胡孝民在一张新法币上，用浓盐水写着猎狐计划的第一步……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误导
既然知道了陈佐成的身份，第一步自然是围绕着他进行。总的来说，第一步就两个字：误导。
向陈佐成传递错误的情报消息，误导柳娜梅作出错误的判断。
为防止陈佐成破坏罢工，还要对他严密监视。一旦陈佐成有异常，随时能清理这个叛徒。
第一步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很复杂，涉及到陈佐成身边很多人。比如说唐伟达和华蒙梅，他们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陈佐成，才不会让他怀疑，必须考虑好。
为了让陈佐成上钩，还得抛出诱饵。
柳娜梅之目的，绝不仅仅是破坏永安三厂的罢工，她野心勃勃，一定想趁机破坏永安三厂党支部，甚至是省工委和省委机关！
她的贪心越大，受到陈佐成的影响就会越多。胡孝民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让柳娜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是，这段时间，他与交通站的联络会非常频繁，冯香莲的任务会变得很重。
1940年2月24日，永安三厂3500余工人为反应资方勾结巡捕房逮捕工人和无故开除工人而举行罢工。原本热闹非凡的棉纱厂，所有机器全部停了下来，整个厂区显得异常清静。
胡孝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了柳娜梅的办公实验室：“姐，永安三厂罢工了，这是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发表的《告社会人士书》。”
柳娜梅没好气地说：“上海工人救亡协会，也是**的机构。罢就罢吧，急的也不是我们。你监视的人怎么样了？”
工人如果不罢工，她下一步计划还没办法实施呢。等**的重要人物都跳出来，特别是工委、省委的人露了面，她才会动手。
胡孝民说道：“有两个人比较活跃：唐伟达和陈佐成。我觉得，要破坏他们的罢工，必须把这两个人绑了。”
柳娜梅摆了摆手：“他们与工人们待在一起，怎么下手？如果激起更大的抗议反而不好。”
这两个人的危害她很清楚，可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们太狡猾了，知道巡捕房不敢动手，我们又不能动手。工人好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疏远了情报一组的人，照片都不好拍了。”
柳娜梅冷笑道：“这些工人大多数都是被**利用，他们宁可饿着肚子，也要跟着闹事。放心，他们闹不了多久。”
胡孝民笑道：“姐这是胸有成竹啊，一科的人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
柳娜梅说道：“你的人还要负责监视，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报告。”
她还需要胡孝民吸引永安三厂地下党的目光，给陈佐成创造条件。
柳娜梅随后出去了一趟，胡孝民也没在意，这个时候，柳娜梅想与陈佐成接头很难。工人不用上班，陈佐成身边总会有人，难得单独出来。
特别是华蒙梅，总与陈佐成待在一起，几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倒不是她知道陈佐成成了叛徒，而是两人平常难得有机会待在一起。他们虽是夫妻，可为了党的工作，平常也只能在晚上交流几句。
唐伟达是知道陈佐成身份的，罢工开始后，根据上级指示，特意带着陈佐成夫妇到各个工人区活动。
陈佐成担忧地问：“唐书计，巡捕房和76号不会来闹事吧？”
罢工开始后，厂区来了大批全副武装部的巡捕。特工总部的人像野狼一样，在外面游戈，随时准备吃人。
唐伟达微笑道：“我们又没违法，罢工是为了伸张正义，上海工人救亡协会也发表《告社会人士书》，对我们的罢工声援。下午，周书计还会来看望咱们呢。”
陈佐成惊喜地说：“周书计真的要来？”
他自然知道唐伟达嘴里的周书计，指的是省工委书计周进明。
唐伟达点了点头：“我们前期工作，得到了周书计的肯定。以后别的工厂罢工，还要借鉴我们的经验呢。”
陈佐成激动地说：“唐书计，我能见见周书计吗？”
唐伟达望着陈佐成，正色地说：“你为这次的罢工，失去了工作，组织上是知道的。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为增加工资和米贴，正在酝酿罢工，组织上考虑派你过去。陈佐成同志，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陈佐成兴奋地说：“我很愿意！”
华蒙梅在旁边也说道：“周书计，我也过去帮忙吧？”
陈佐成能得到组织的信任，她也很高兴。虽然她入党的时间比陈佐成长，斗争经验比陈佐成丰富。可家里的男人得到组织重视，她发自内心高兴。
唐伟达说道：“这里暂时离不开你，以后再说吧。”
下午，周进明果然到了永安三厂，还与唐伟达和陈佐成见了面。
周进明握着陈佐成的手，亲切地说：“陈佐成同志，很感谢你为组织和工人所做的一切。经上级研究，想把你的组织关系调到中国公共汽车公司党支部，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陈佐成坚定地说道：“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在这一刻，他特别自豪，能得到组织的信任，整个人自豪感爆棚。甚至他有一丝丝忏悔，如果没跟柳娜梅合作该多好？
周进明正色地说：“到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你要进支部。”
陈佐成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组织这是要重用自己嘛。
陈佐成问：“感谢组织信任，我什么时候过去？”
周进明说：“再这边的罢工取得胜利后就过去，到时候工委也会派人过去协助你们的工作。那边的情况更复杂，可能会成为罢工委员会，还要组织纠察队，与当局作斗争。”
陈佐成一脸期待：“你也会经常过去吗？”
周进明点了点头：“当然，工委的工作重心是工人兄弟。我们要努力巩固党的基础，大力发展和吸收工人中的先进分子入党。下午，你先与那边的同志联系，介绍我们这边的经验。”
这等于给陈佐成创造了条件，陈佐成并不知道，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永安三厂。到公共租界后，才与柳娜梅联系，两人找了家小旅馆见面。
第三百四十六章 第二步
柳娜梅一到房间，陈佐成关上门后，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柳娜梅按住陈佐成的手，这个时候才是谈话的好时机：“这么猴急干什么？先说事。”
陈佐成在柳娜梅的耳边轻声说道：“下午见到周进明了，他让我去中国公共汽车公司，还要进入那边的支部，向他们介绍永安三厂的经验。”
柳娜梅喜出望外：“真的？”
陈佐成得意地说：“这还有假，周进明亲自给我安排的任务。这次我被开除，**觉得我付出了很多。再加上这段时间，天天联系工人，活动能力得到了他们的认可。等永安三厂的罢工胜利之后，我就能去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了。”
柳娜梅冷笑道：“永安三厂的罢工恐怕不会成功，下午我与他们的老板开了会，决定改组永安三厂，解散全体工人，另外招收新工人，看他们还怎么闹腾。”
陈佐成惊诧地说：“改组？解散全体工人？”
柳娜梅说道：“改组就是个名义，换个人出面。几千人突然没有了饭碗，没有了收入，他们饿着肚子罢工？”
这是她想出来的毒计，永安三厂3500多工人，能有五十个**就不错了。其他人是受到蛊惑，或者良心上过不去，跟着凑热闹。如果他们的饭碗没有了，还会不会罢工？
当然，如果工人坚持不懈，就轮到资方头疼了。现在棉纱价格飞涨，停一天工就要损失数以万计的利润，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了。
柳娜梅相信，工人为生活所迫，一定会低头。跟着**罢工，不仅没工资，还会失业，这些目光短浅的人，马上将被各个击破。
胡孝民下午把范桂荣叫来，听取了他的报告。柳娜梅下午出去了，是否进入了情报一组的视线？
范桂荣说道：“兄弟们都在永安三厂附近，暂时没有异常。”
胡孝民问：“唐伟达和陈佐成呢？”
范桂荣随口说道：“唐伟达一直在联系工人，陈佐成下午下去了一趟。”
胡孝民问：“去了哪里？”
范桂荣说道：“到了公共租界后跟丢了，估计是办私事。”
胡孝民叮嘱道：“陈佐成是条大鱼，下次要安排两个人盯。”
柳娜梅不说明陈佐成的身份，他就当不知道。如果情报一组发现，陈佐成与柳娜梅接头，也与自己无关。
晚上回到家后，胡孝民才知道周进明和唐伟达已经行动。陈佐成下午去公共租界，估计也是与柳娜梅见面。
周进明已经露面，柳娜梅应该会很兴奋。胡孝民的猎狐计划，也能进行第二步了。
胡孝民将法币烧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拿起桌上的烟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顾慧英的声音传来：“睡了吗？”
“还没呢。”胡孝民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点水在烟灰缸内，将法币的灰烬冲散，这才去开了门。
顾慧英穿着睡衣，解释道：“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求之不得。”
顾慧英虽然穿着睡衣，但依然美的不可方物。
顾慧英用鼻子嗅了嗅，突然问：“你刚才烧了什么东西？”
胡孝民大大方方地说道：“是啊，烧了张钞票。”
顾慧英惊诧地说：“你烧钞票干什么？”
她其实早注意到了，胡孝民经常会烧什么东西。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每每想到我父亲在天之灵，我就担心他在那边会过得不好。”
顾慧英不可思议地说：“那得烧纸钱啊，谁会烧真钱呢？”
胡孝民认真地说：“烧真钱才有感觉，我现在有的是钱，也烧习惯了。没事的时候，就烧一张，我爸会更加保佑我。”
顾慧英白了胡孝民一眼，她不想跟胡孝民胡扯，换了个话题：“你们监视永安三厂似乎没出效果，人家还是罢工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如果永安三厂在沪西或南市，我让他们好看。法捕房也怕你们渗入，只配合抓抗日分子，其实防我们比防**还厉害。”
租界本就是国中之国，租界方面，绝对不想他们的势力渗入。他们宁愿有**有重庆的人，也不希望有76号的人。
顾慧英随口问：“柳娜梅的名单上那些人，你们不抓？”
胡孝民摇了摇头：“此事由柳副处长全权负责，我只听令行事。”
顾慧英调侃道：“你们是好姐弟，难道也不知道？”
胡孝民急忙解释道：“我跟她之间，可真是纯粹的姐弟关系。”
顾慧英说道：“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起得较晚，等胡孝民下楼后，她到了书房。看到桌上烟灰缸内的东西，她拿起来仔细闻了闻，又放回了原处。
拉开书桌的抽屉，看到确实有一叠崭新的法币，旁边还有火柴和烟。她拿起一张法币，朝着窗外照了照，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正准备拉开下面的抽屉时，突然听到胡孝民的声音：“怎么还不下楼吃早餐？”
“来了。”顾慧英迅速将一张法币收在手心，面不改色地下了楼。
等顾慧英走后，胡孝民将下面抽屉里的半包盐装进口袋。昨天晚上的话，自然骗不过顾慧英。这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对自己烧钱的行为很是好奇。
看来今天晚上，得邀请她一起见证烧钱的过程才行。
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才知道，永安三厂的新举措。应该说，这一招很毒。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道，比如说，发动这些工人参加江抗，或者鼓励他们去其他工厂。
当然，为了更好的坚持罢工，应该给他们一定的补偿。
胡孝民中午又回家吃饭了，他提前给冯香莲打电话，到家后先上楼看了情报。
上级向他通报了永安三厂的最新情报，同时还有一个请求，让他迅速调集一笔资金暂借给省委。等省委的经费到了后再还给胡孝民。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胡孝民准备了一张一万元的支票交给了冯香莲。同时，这次的法币他没烧，而是洗干净上面的淡盐水后，装进了钱包。
第三百四十七章 敌人
下午，永安三厂党支部书计唐伟达，特意找陈佐成谈话，与他商量如何应对罢工中出现的新问题。
“陈佐成同志，永安三厂以改组为名，借机解散全体工人，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应对吗？”唐伟达的语气，俨然陈佐成是他最重要的助手似的。这样的语气，平常都是与支部副书计才说的。
陈佐成受宠若惊，想了想后说道：“工人总是要维持生计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再说了，只要我们坚持，还怕资本家不让步？既然要重新雇佣工人，那就得提高工资，改善我们的生活条件，降低劳动强度和减少工作时间。”
唐伟达诚恳地说：“能具体说说吗？”
他的任务，就是引导陈佐成说出上级的指示：坚持抗争，为工人谋取更大的利益，让身份暴露的工人去其他工厂，或者去浦东参加抗日武装。为了解决工人罢工期间吃饭问题，由组织出面，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陈佐成点了点头，自信地说：“上海的棉纱厂又不只有永安三厂一家，比如宜昌路的庆济纺织厂、长寿路的上海纬成利记绢丝厂都有纺锭2000枚，他们都是新建的工厂，需要招收大量熟练工人。只要愿意，可以去的地方多得很。上海有百万工人，还怕安置不了三千多工人？”
唐伟达说道：“你的想法很好。刚才说到的提高工资，改善生活条件，降低劳动强度，减少工作时间，这些都是为工人兄弟争取的正当权益，无论是去新工厂还是重新进永安三厂，都是可行的。”
陈佐成听到唐伟达当面夸奖，连忙谦虚地说：“我也是工人，当然知道工人需要什么。”
这几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巅峰。上级信任，组织重视，他都快忘记自己是叛徒这件事了。
唐伟达担忧地说：“怕就怕工人兄弟家里等米下锅，坚持不下去就麻烦了。”
陈佐成说：“这就需要我们团结起来，大家互帮互助，共同渡过难关。”
唐伟达叹息着说：“如果组织上能筹集一笔钱就好了。”
陈佐成点了点头：“对，如果能筹集一笔钱，就能让大家更团结。”
唐伟达引导着说：“有些工人，如果新工厂不招，永安三厂也不要，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呢？难道只能离开上海？”
陈佐成说道：“那也未必不是出路，咱们在浦东不是有抗日武装么？”
唐伟达握着陈佐成的手：“陈佐成同志，你的这些建议和想法都很好，我会向上级报告。”
陈佐成问：“唐书计，周书计今天会来厂里么？”
柳娜梅给他的任务，不仅要亲近唐伟达，还要掌握周进明的行踪。如果能接近周进明，就再好不过。
唐伟达说道：“当然会来，你的建议和想法，我会向他报告。另外，你也要作好向他当面报告的准备。”
下午周进明果然来了永安三厂，也与陈佐成谈了话。
周进明握着陈佐成的手，亲切地说：“陈佐成同志，你的建议和想法，组织上研究之后决定采纳，我们将公开在报纸上为工人的出路呼喊。一些暴露的同志，也会去浦东的部队。上级筹集了部分资金，帮助工人维持生计。”
陈佐成激动地说：“太好了，有了这些举措，我们的罢工一定会胜利！”
周进明感慨地说：“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任何困难都会克服。不管是巡捕房也好，76号的特务也罢，甚至我们内部的敌人，都能打败他们。”
陈佐成脸色一僵：“我们团结一心，内部怎么会有敌人？”
唐伟达和周进明对他都很坦诚，可他内心还很卑微，“敌人”这两个字让他胆战心惊。
周进明正色道：“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我们要时刻警惕。”
周进明走后，陈佐成问起唐伟达，才知道不是永安三厂出了问题，而是华南情报局发现了一个叛徒！
下午，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在各大报纸上发表《永安三厂工人之路在何方》，向社会揭露了永安三厂资方的阴谋。并且向上海其他纱厂推荐永安三厂的工人：他们技能熟巧，正义团结，欢迎有爱国之心的老板雇佣。
柳娜梅看到之后，也有些慌乱。她必须掌握永安三厂的第一手资料，晚上，依然在公共租界，她与陈佐成再次见了面。
柳娜梅听到陈佐成的报告后，怒火中烧，脸上布满了寒霜：“什么？这些都是你建议的？”
陈佐成得意地说：“唐伟达与我商量解决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我的建议，周进明也很欣赏呢。他说我的能力，应该挑更重的担子。”
柳娜梅脸色缓和下来：“你又见到周进明了？”
陈佐成说道：“那是当然，他还说起一件事，这次罢工76号渗入很快，要我们严加堤防，内部不能出问题。我问了唐伟达，他说了一句，华南情报局有个叛徒，我们绝对不能出第二个叛徒。”
柳娜梅惊诧地说：“叛徒？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是怀疑你吧？”
“叛徒”这两个字，让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黑狐。
陈佐成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我是要挑重担的人。”
听到消息时，他其实吓得半死，周进明和唐伟达打消了他的疑虑。如果他被怀疑，怎么可能告诉他这么重要的消息呢？不要说周进明，就连唐伟达都接触不到了吧？
柳娜梅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她现在很担忧，陈佐成所说的华南情报局那个叛徒，是不是自己的黑狐呢？
这个消息，要不要马上通知黑狐呢？如果不通知黑狐，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就太得不偿失。
“注意，柳娜梅出来了。”
在小旅馆外面，一位男子突然低声说道。
如果张晓如在的话，一定能认得，这就是他在新民书局见到的华南情报局情报员方诚。
柳娜梅出来后，招手叫了一辆人力车，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他坐的是我们的车吗？”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问，他叫古明岳，华南情报局的负责人。
第三百四十八章 黑狐
为了找出华南情报局内的“黑狐”，古明岳与方诚亲自出面，鱼饵通过江苏省委已经放下，只要等着上钩就行。
方诚点了点头：“是的。”
古明岳问：“我们的人，都盯住了吗？”
华南情报局一直在寻找这个黑狐，但此人很狡猾，一直没有露出狐狸尾巴。这次借着永安三厂的罢工，正好将柳娜梅的所有内线全部查出来。
为了保险起见，古明岳做了两手准备：跟着陈佐成，发现柳娜梅后，由柳娜梅带着他们把黑狐找出来。同时，把华南情报局有嫌疑的人都监视起来。
方诚笃定地说：“都盯着呢，只要柳娜梅与黑狐联系，一定跑不了。”
柳娜梅很警惕，每次与他接头，都会仔细观察身后是否有尾巴。这次也不例外，上车之后，就拿出化妆用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她哪知道，真正监视她的，正是拉车的车夫呢。
她现在很焦急，想马上与黑狐联系。陈佐成的消息，她断定是可信的。
江苏省委与华南情报局，是两套系统，省委是搞地下工作，华南情报局负责情报，两者的性质不一样。
省委的人，保密意识也不会有情报员那么强。周进明在陈佐成面前，确实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到前面的公用电话停一下。”柳娜梅突然说道。
“要等么？”车夫将柳娜梅放下后，问。
“你等我一会吧。”柳娜梅给了车夫一张钞票，随后走向公用电话亭。
进去之后，她左右观察了一下，没发现异常后，才走了进去。
车夫将人力车停在旁边，坐到车把上，拿出一根皱巴巴的卷烟，在鼻孔下面闻了闻后，双手将烟拉直，才叼在嘴上。又拿出一盒压扁的火柴，划燃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烟前。
贪婪的吸了一口后，才将火柴摇熄。但吞进肺里的烟雾，却舍不得马上吐出来，过了好一会，才慢慢从鼻孔喷出来。
柳娜梅一边打电话，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也看到了车夫的动作，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放在心上。这个车夫的行为，让她很放心，只有真正的车夫，才能作出这样的行为。
原本柳娜梅想换个车夫，毕竟她等会要与黑狐接头。可此时天色已晚，经过的人力车也都载着客，没看到有空车。
打完电话后，柳娜梅又上了人力车：“去霞飞路国泰电影院。”
柳娜梅到国泰电影院后，柳娜梅买了张票就进去了。她进去不久，方诚和古明岳也坐着人力车到了国泰电影院外面。
方诚与车夫低头说了几句后，得到了最新消息：“古先生，人进去了，估计在这里接头。”
古明岳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轻轻摇了摇头：“未必。”
柳娜梅在日本受过半年的专业训练，哪怕她再急着和黑狐见面，也不应该这么懈怠。
方诚低声问：“我们的人要进去吗？”
古明岳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柳娜梅再厉害，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当然，但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她提前离场，里面的人不要跟出来。”
果然，电影开始没多久，有一个穿着严实，用头巾包着脸的女子从电影院走了出来。虽然她尽力掩饰着自己，但古明岳从她的步伐和身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柳娜梅从电影院出来后，去了不远处国泰旅社。她与黑狐一开始约的，就是国泰旅社，去国泰电影院只是为了故布疑阵。
方诚看着柳娜梅走进国泰旅社，感慨地说：“这个女人还真是厉害。”
古明岳不以为然地说：“她再厉害，也不如码头厉害。”
作为一介女流，柳娜梅的能力已经很强了。但她还称不上优秀的特工，如果抛开美色，她的能力其实很一般。
真正的特工，不能使用美人计，还能让情报送到自己面前。
在他看来，代号“码头”的这位同志，就有这么点意思了。借着永安三厂罢工的机会，不仅让陈佐成现出原形，还把黑狐赶了出来。
方诚叹了口气，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国泰旅社，竟然惊得结结巴巴：“原本挡手是要把码头的关系转到我们这里的……唉，咦……那……不是……”
他怎么也想不到，与柳娜梅联络的，竟然会是苗贤。当初在新民书局，正是苗贤送他离开的，两人冒着敌人的子弹逃了出来，从那之后，他对苗贤就非常信任。
古明岳倒不觉得意外：“越是想不到的人，越有可能是黑狐。”
方诚咬牙切齿地说：“等会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给敌人当走狗！”
古明岳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暂时还不能动他。”
这方面他与码头的想法一样，发现黑狐之后，就此除掉，那也太便宜柳娜梅了。
胡孝民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收到消息，到情报处的办公室后，才有机会看到最新的情报。
找到了黑狐，胡孝民的猎狐计划就算完成。剩下的事情，由华南情报局处理。他相信，以古明岳的手段，柳娜梅一定会吃几个大亏。
“孝民，你现在过来一趟。”
胡孝民正在写情报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拿起话筒一听，是陆实声打来的。
“处座，什么事？”胡孝民赶紧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除了陆实声外，渡边义雄也在。
陆实声说道：“明天，日军将扫荡二灶泓的抗卫二大，你和情报一组，要配合日军，给他们当向导。”
胡孝民迟疑道：“明天？情报一组还在执行任务呢？”
陆实声说道：“情报一组撤回来，配合日军最重要。”
胡孝民坚定地说：“是，配合日军消灭抗卫二大。”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鞠了一躬，很是客气地说：“胡科长，这次要辛苦你了。”
胡孝民连忙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十天前抗卫二大还在二灶泓，现在怕是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马上写好了情报，看来中午又得回家吃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发现
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中午顾慧英答应与他一起回家吃饭。幸好是给冯香莲送情报，否则她一起回去，倒是很不方便呢。
胡孝民等顾慧英上车后，随口问：“今天你怎么想回去吃饭了？”
顾慧英反问：“今天没什么事，倒是你，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发的那个最新通告，你还能安心回家吃饭？”
胡孝民这段时间频繁回家吃饭，她有点好奇。到底是家里的饭菜太好吃了呢，还是他别有所图。
胡孝民回家吃饭，必然会让刘妈给她送饭。家里的情况，她反而不知道。今天跟着胡孝民回家吃饭，倒看他搞什么名堂。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们的任务只是监视，永安三厂罢工谁胜谁负与我无关。再说了，明天我们就撤了，更是可以安心睡觉。”
顾慧英诧异地说：“明天就撤？罢工才刚开始呢？”
胡孝民说道：“今天特高课的渡边义雄来了，让我和情报一组去南汇给日军当向导。”
顾慧英一惊，马上明白了：“当什么向导？日军要打抗卫二大？那只是个地方武装，连杂牌军都算不上，有必要兴师动众么？”
胡孝民冷笑道：“他们偷袭蔡路镇，打掉日军一个班，不把他们消灭，日军如何出这口气？”
顾慧英不说话了，眼中却有隐含忧色。抗卫二大打伪军没问题，以绝对优势打日军也可以，但要跟日军硬碰硬，还是相差悬殊。
“太太也回来啦。”冯香莲听到客厅的声音，连忙出来，看到顾慧英也跟着回来，马上笑吟吟地说道。
顾慧英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正好没事。”
顾慧英打量了冯香莲一眼，发现她眼中含春，脸上却很是尴尬。显然，自己突然出现，让她措手不及。
顾慧英暗想，冯香莲与胡孝民……，不会吧？
这小妮子！
胡孝民将大衣脱下来递给冯香莲，问：“香莲，饭菜好了吗？”
“好了呢。”冯香莲接过大衣时，发现胡孝民在大衣底下握着自己的手，她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
顾慧英注意到了冯香莲的异常：“香莲，怎么啦？是不是门口的冷风吹的？”
“是啊，啊巧。”冯香莲假意打了个喷嚏，顺手接过了胡孝民手中的钞票。
她暗骂自己，这个时候想什么呢？
挂上大衣后，跟在胡孝民和顾慧英身后，顺手将钞票收进口袋。
胡孝民与顾慧英回家吃饭时，渡边义雄还在柳娜梅的办公室，他可没心思吃饭。
渡边义雄的语气还是很客气，但话中已经有所不满：“柳处长，永安三厂的工人找到了应对解散他们的办法，形势急转直下。资方为了稳住工人，准备答应他们的条件。你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柳娜梅建议厂方以改组为名，解散全体工人，另招收新工人。原本是个好计，被解散的工人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向厂方低头。
可地下党很是厉害，马上有了应对措施，还给困难的工人以补助，又帮他们联系其他工厂。
永安三厂的工人是被解散的，他们有权去其他工厂。如果永安三厂的工人都走光了，再想招到熟练的工人很难，工厂的损失也很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重新招收新工人也很困难。
柳娜梅说道：“我的人已经接触到了**江苏省工委书计周进明，他们不是还要在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罢工么？我们就在那里动手。”
昨天晚上她与黑狐见了面，黑狐告诉她，华南情报局的负责人古明岳到上海后，一直在对所有人暗中考察。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黑狐感觉四周都是怀疑的目光。
柳娜梅让黑狐马上停止工作，保持至少一个月的静默。为了黑狐的工作，近期可以不提供任何情报。
她现在有了陈佐成，先破坏省工委再说。至于江苏省委，怕是等不及了。
渡边义雄脸上露出微笑：“哟西，需要宪兵队配合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的潜台词其实是：我随时准备着，越快动手越好。
柳娜梅笑道：“渡边君不是要去二灶泓么？在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动手了。”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皇军战无不胜，去二灶泓扫荡，一定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最快三天，最迟五天就能回来。”
胡孝民和顾慧英吃了饭就回情报处，冯香莲在他们离开不久，去了趟霞飞市场。胡孝民中午又点了个菜，想吃金钱牛柳。
顾慧英到情报二科后不久，换了身衣服，又离开了极司菲尔路76号。她的理由是，想去法租界做头发，别人倒也无话可说。
顾慧英结婚前，穿得很古板，结婚后才变得洋气。她现在名花有主，胡孝民在特工总部也混得风生水起，倒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顾慧英叫了个车，先去了霞飞市场，在对面找了个地方。她想验证自己的想法，冯香莲下午来买菜，会不会去那家张记裁缝店。
顾慧英跟着冯香莲去过张记裁缝店，在那里，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那个伙计，更是让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顾慧英中午在家时就做足了准备，带了顶帽子和一套衣服。她在对面找了家咖啡厅，坐在窗口，漫不经心地望着张记裁缝店。
才刚坐下，顾慧英就看到冯香莲从张记裁缝店走出来。
顾慧英暗叫侥幸，如果自己再慢一点，就看不到这个精彩的画面了。
冯香莲出来后，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顾慧英马上转过身子。她再转回来时，提着菜篮子的冯香莲正走进霞飞市场。
随后，顾慧英去做头发，下午才回到情报处。她做的是最新式的发型，虽然坐了几个小时，但确实很惊艳。
胡孝民下午与顾慧英一起回家时，才发现顾慧英做了新发型。
胡孝民问：“下午做的？”
顾慧英摆弄了一下头发，嫣然一笑：“是啊，好看吗？”
胡孝民认真地看了一眼，诚恳地说：“好看。”
顾慧英脸上一红，啐了一口：“油嘴滑舌。”
第三百五十章 试探
顾慧英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又去做了头发，也就是说，她下午都在外面。
刘妈是顾慧英的交通员，顾慧英有什么事情，应该让刘妈去做才对。
自从那天她看到烟灰缸中的灰烬后，胡孝民就知道她起了疑心。昨天晚上，他还特意当着顾慧英的面，又烧了张法币。
顾慧英也是一名特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让她释疑很难。只有让她自己验证，才能消除疑惑。
顾慧英下午，是不是借着做头发，去验证了呢？为何没让刘妈去？
胡孝民吃过饭后，在楼上的书房沉思。他点了根烟，推断着自己的想法。
顾慧英看到书房的灯亮着，推开门发现胡孝民在抽烟：“在想什么呢？”
胡孝民随口说道：“明天不是要去二灶泓么？我在想，是不是也能立个功。”
顾慧英用手扇了扇烟味，提醒道：“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吧。真要是挨了枪子，可没人替你报仇。”
胡孝民连忙将还剩一半的烟丢进烟灰缸：“柳娜梅准备抓**，我不能一事无成，既然去了二灶泓，总不好白跑一趟。”
顾慧英坐到对面，随口问：“你的人都撤回来了，还怎么抓**？”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估计，柳娜梅安排了人打入**内部。”
顾慧英的行为，他也很是不解。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胡孝民发现，顾慧英对**的情况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她对**情报的关注度，已经超过了中统。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组织严密，是那么好打入的么？”
胡孝民说：“她的那份名单你也看到了吧？凭她当一个月的抄身婆，能拿到这份名单？肯定有人替她通风报信。要打入**组织确实很难，但以她的手段，拉拢一个**不难吧？”
顾慧英不解地问：“既然如此，还把你的情报一组派过去干什么？”
胡孝民神秘地说：“掩人耳目，让**注意到我们，掩护那个内线的行动。”
他在顾慧英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忧色。看来顾大小姐，是同情**的。
顾慧英问：“那你岂不是白忙一场？”
胡孝民笑道：“所以我才要去二灶泓立军功嘛。”
顾慧英皱了皱眉头：“你都当了情报科长，还想往上爬？”
胡孝民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的结拜兄弟，除了夏忠民外，现在都成了处长。我一个科长，都不好意思跟他们来往。”
说完，胡孝民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法币。又拿起桌上的火柴，准备烧钱。
顾慧英不满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啊？”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烧给家父的，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保护我官运亨通。”
顾慧英哭笑不得：“你这钱，他在那边也用不了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又怎么知道用不了呢？或许那些纸钱才没法用呢。”
第二天早上，冯香莲依然去了霞飞市场的张记裁缝店，这次顾慧英倒没跟着。胡孝民随日军要去二灶泓，作为妻子，她得去码头送送。
胡孝民坐的是汽艇，只要不上岸，倒也不用担心安全。
顾慧英站在胡孝民身边，轻声叮嘱道：“到了二灶泓可别逞强，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胡孝民嬉皮笑脸地说：“知道了，夫人。”
顾慧英叨叨絮絮地说：“不管抗卫二大的战斗力多弱，子弹可不长眼睛。”
在别人眼里，她必须是一个合格妻子的形象。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这次采取拉网式包围、梳篦式搜索，以绝对实力碾压他们，抗卫二大恐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胡孝民走后，顾慧英回到情报二科，突然听到一个消息：永安三厂的资方宣布，将招收原来全部之工人，并且每个月的工资将增加两块。并且保证，以后不得无故逮捕和开除工人。
上海工人救亡协会随即在报纸上再次刊登《告社会人士书》，通报了永安三厂工人取得的胜利。
而第二天，英商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工人，为要求增加工资和米贴举行罢工。公司当局拒绝了工人的要求，并通过公共租界工部局和中央捕房，调动大批军警镇压，工人受伤者达四五十人。
谁也没想到，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态度如此激烈，**随即领导工人成立罢工委员会，组织纠察队，坚持斗争。
柳娜梅显得很兴奋，工人斗争得越激烈，**的组织暴露得越迅速，她觉得这是破获省工委机关的好机会。
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再次在报上刊登文章，披露了公共租界当局镇压群众，压榨工人的面目。
看到新闻，顾慧英也无能为力。她的任务是情报编审，无法干扰任何行动。甚至，她得到的消息都是滞后的，只有发生了的事，才会送到情报二科编审。
但顾慧英在家里，却跟关寿楣说起了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罢工之事。
顾慧英在冯香莲上菜的时候，突然说道：“寿楣姐，你们的杂志，应该不能报道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罢工的事吧？”
关寿楣点了点头：“当然，永安三厂那么多女工罢工都没报道，更不会报道这次的罢工了。”
顾慧英悄悄观察冯香莲的神色，倒是没看出异常：“听说工人伤了四五十个，据说还死了几个**。”
关寿楣一愣：“是吗？”
冯香莲摆好菜后，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
听到顾慧英的话，她确实很紧张，但她现在内心的情绪，很少会在脸上表露出来。白天在张记裁缝店，她被告之一件事，顾慧英可能对她有所怀疑。
胡孝民建议，让冯香莲与张西禾成为一对假恋人，这样才能解决她频频出入张记裁缝店的原因。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在顾慧英那里说不过去的。
第二天早上，冯香莲去买菜，顾慧英比她先一步出门，她直接去了霞飞市场，在张记裁缝店对面的咖啡厅找了个观察的位置，等着冯香莲的到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疑惑
没过半个小时，冯香莲果然来了。她又去了张记裁缝店，手里提的菜篮内有个包袱，显然，这是她拿的一件衣服。或者说，是一个道具。
过了一会，冯香莲提着空菜篮出来了，里面的伙计送她到门口，两人还在门口聊了一会。
顾慧英没学过唇语，也看不清他们的嘴型，看到两人的神态，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之前她怀疑冯香莲去张记裁缝店，不是做衣服，反倒像是执行什么任务。昨天中午看到她的神情，又以为她对胡孝民有意思。可现在看来，冯香莲与这个伙计才是一对。
顾慧英疑惑地看了张记裁缝店一眼，心想，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她真要把胡孝民叫来，当面质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职业告诉她，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可顾慧英不能这么做，她本身就还是中统的人，而胡孝民是情报科长。一旦胡孝民知道她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顾慧英其实早有种感觉，胡孝民已经知道了她中统的身份。
没挑明之前，胡孝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挑明之后，胡孝民只能将她法办。
为何胡孝民装作不知道？
顾慧英并不知道，或许因为他们是夫妻？还是胡孝民眼里只有利益？一旦自己是中统的身份暴露，也会影响胡孝民的前程？
抑或是……胡孝民本身还有其他身份？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顾慧英大吃一惊。
很难想象，只会溜须拍马的胡孝民，没什么真正的能力，哪有情报机构会要他？让他出卖76号的情报倒是可能，只要给钱，给足够的钱，胡孝民什么事都敢做。
顾慧英抿了一口咖啡，没再关注冯香莲。
她心里不停的想，冯香莲到底是不是佣人？胡孝民有没有其他身份？胡孝民来上海前，肯定不认识冯香莲，只认识冯五，他们之间，不应该有特别的关系。
一杯咖啡喝完，顾慧英起身离开。人虽走了，心里的疑问还没有解开。
胡孝民知道，要彻底打消顾慧英的疑虑很难。顾慧英进入特工总部后，依然与中统保持联系，还不被人所知，作为一名女性，能做到这一点非常不简单。
这说明顾慧英心思细腻，遇事沉稳，如果不是自己有特别的身份，也很难发现她与刘妈之间的秘密。
他也有感觉，顾慧英可能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事。他之前多次刻意在她面前说起中统方面的情报，聪慧过人的顾慧英，或许当时被情报吸引，事后怎能不怀疑呢？
况且，自己与焦一诚的合作，也是顾慧英牵线。值钱的情报，就给了焦一诚，当时赚钱很开心，事后顾慧英不怀疑才怪。
“胡科长，在想什么呢？”渡边义雄见胡孝民眺望着水面入了神，走过来说道。
这次特高课由渡边义雄出面，他带了一个宪兵分队和几名中国籍情报员。特工总部则由胡孝民带着情报一组，在渡边义雄的领导下，协助日军行动。
这次日寇集中2000多人，在汽艇配合下，在东西宽5公里，南北长15公里的二灶泓沿海地区，对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第二大队采取“拉网式包围、梳篦式搜索”的大扫荡。
如果抗卫二大还留在原来的驻地，一定跑不了。
之前胡孝民就提醒过，自己救出渡边英勇和邵立锋的二连后，抗卫二大必须马上转移。昨天中午，他又让冯香莲送出了紧急情报。他还通过王淑珍，向军统示警，让他们转告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必须马上、立刻转移，跳出日军的包围圈。
昨天的情报，最晚今天清晨也能送到。而日军今天清晨才从市区出发，中午才能到指定地点。也就是说，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至少有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移。
胡孝民收回目光，微笑着说：“我在想，这次能不能亲手抓几个俘虏。”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我们已经将整个二灶泓包围起来了，抗卫二大插翅难逃，只要你有胆识，一定能抓到俘虏。”
日军在战场上从来吃不得亏，特别是面对战斗力较弱的中**队的。吃了败仗的日军才回去，马上会召集大部队报复，有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修整，回到营地补充弹药后，马上反扑回来。
二灶泓的地形有些不一样，靠近长江和黄浦江入海口，抗卫二大随时能从海上逃到崇明岛，为了防止抗卫二大逃跑，日军特意准备了几艘汽艇。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会冲在最前面，这样才能抓更多的俘虏。”
渡边义雄看着胡孝民，有些意外地说道：“胡科长真是英勇。”
在军事行动中，中国人表现得很胆小，不要说抓俘虏，他们只要不当俘虏就万幸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为了消灭抗日武装，我和我的手下，早就作好随时为和平运动献身的准备。”
旁边的范桂荣，听到胡孝民的话暗暗好笑，来的时候胡孝民特别叮嘱过，带路的时候要机灵点。要与日军保持一定的距离，要么走在最前面，要么走最后面。
当然，如果没发现抗日武装，就要表现得英勇些，给日本人留个好印象。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哟西，你们上次来二灶泓，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敢。”
胡孝民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还有个想法，如果抓到俘虏，要对他们进行改造，再放一批人回去，到时还希望渡边君能支持。”
他所谓的“改造”，就是思想改造，说白了，是策反一批人。但更演一层的意思，是为了营救俘虏。
上海周围的抗日武装，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胡孝民不是神仙，也不会精准地掌握日军每一次的行动。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抗日武装过得都很艰难。有很多人会献身，也有不少人将被俘。
胡孝民只有通过这种办法，尽可能多的将他们营救出去。
渡边义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暗中投靠，再把他们放回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躲远点
胡孝民很钦佩，渡边义雄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如果得到他的支持，以后执行起来，阻力会大减。
这样的事情，哪怕只做一回，只营救一个人都划得来。
胡孝民很是敬佩地说：“渡边君真是英明，这次我们碰巧知道他们的驻地，下次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如果在内部有人，情况就大大不同。”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胡科长目光长远，特工总部很少有像你这么有眼光的。”
胡孝民或许不是一名优秀的特工，但这种眼光，是很多人不具备的。之前胡孝民来二灶泓营救渡边英勇，他只是觉得胡孝民有胆识，现在看来，他更有远见。
胡孝民诚恳地说：“多谢渡边君夸赞，我只想做更有利于消灭抗日武装的事。”
胡孝民的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身后的范桂荣，也差点当真了。他现在觉得，胡孝民能当科长真不是侥幸，如果自己也能这么厚颜无耻，才有当科长的实力。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很好，以后有俘虏，我会安排你来操作。”
这种事，日本人不如中国人方便。
“渡边君，其实我们也可以操作的。”
胡孝民正要说话，旁边突然走过来了一男子，用纯正的中国话说道。
渡边义雄介绍道：“胡科长，这位是许申，宪兵队的情报小组长。”
宪兵队除了日本人外，还有一些中国籍情报员，占的比例不多。
胡孝民朝许申拱了拱手：“许组长好。”
许申斜睨了胡孝民一眼，一脸轻蔑地说：“这次是宪兵队的行动，你们只是配合。改造俘虏，我们也能做，而且比你做得更好。”
刚才他在后面听着胡孝民的话，那番表明他很是不屑一顾。什么“早就作好随时为和平运动献身的准备？”“只想做更有利于消灭抗日武装的事？”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不觉得恶心吗？
不就是改造俘虏吗？多大点事，自己之前是没想到，现在听胡孝民这么说，他觉得自己能做得比胡孝民更好。
胡孝民平静地说：“不管谁做，只要有利于消灭抗日组织就行。”
后面的范桂荣突然说道：“许组长要配合日本宪兵，有时间做这事吗？”
他是胡孝民的手下，自然看不惯许申的语气。不就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吗？有什么可神气的。
渡边义雄马上说道：“大家都不用急，先抓到俘虏再说。”
俘虏抓得多，这些都不是事，胡孝民和许申都可以尝试。不要像那个“黄如晦”，特工总部与梅机关争着要用。
快中午时，胡孝民和渡边义雄登岸，胡孝民与情报一组，带着一个日军中队，直压抗卫二大的老巢。
然而，抗卫二大的驻地早就人去楼空，他们扑了个空。
把整个二灶泓都翻了个遍，也没发现抗卫二大的影子。不要说抓俘虏，连枪都没机会放。
胡孝民找到渡边义雄，叹息着说：“渡边君，抗卫二大一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跳出了我们的包围圈。”
渡边义雄脸上阴晴不定，出动两千多日军，还有好些汽艇，编了一张这么严密的网，却让抗卫二大逃了出去，连影子都没摸到。
这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这种怒火通常只有赌台旁边的赌徒才有。这次来二灶泓，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在二灶泓整整找了两天，差点将整个包围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任何抗日武装的踪迹。最终，残暴的日军，抓走了几百群众，当成“俘虏”收了兵。
对这些“俘虏”，胡孝民没有兴趣，日军也不会给他，全部要送劳工营。
3月2日下午，他带着范桂荣的情报一组，从陆路独自回了特工总部。
范桂荣在路上很是不解地问：“科长，为什么有汽艇不坐，偏要自己穿过浦东？”
胡孝民向渡边义雄建议，情报一组将潜行回市区，趁机搜集抗卫二大的情报。
胡孝民大步走着：“你没看到渡边义雄那副吃人的模样吗？这个时候的渡边义雄，就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一样。”
范桂荣恍然大悟：“有道理。”
胡孝民的分析很准确，渡边义雄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的邪火，像一头受伤的野狼般，没找到猎物，谁出现在他视线内，都会扑上去撕咬一番。
许申就成了他的出气桶，仅仅一个下午，许申的脸颊就肿大了一倍，两颊都是渡边义雄留下的指印。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胡孝民也没回特工总部，径直回了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慧英看到胡孝民，很是诧异地问。
胡孝民叹息着说：“扑了个空，抗卫二大提前溜了。”
顾慧英说道：“香莲，烧点热水，先生要洗澡。”
胡孝民问：“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顾慧英随口说道：“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好像结束了。”
胡孝民“惊讶”地问：“为什么？”
永安三厂的罢工都能胜利，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自然不在话下。虽然刚开始石方调动大批军警镇压，可工人也很快组织起来了，甚至还成立了纠察队。
公司当局看到了工人的力量，一旦**，只有两败俱伤。工人没有了工作，可以去其他地方找工作，公司如果没有了工人，就没办法运转。
顾慧英说道：“据说与柳娜梅有关系，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明天你去处里应该就知道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不应该啊。”
柳娜梅想仗着内线陈佐成，一举破坏省工委机关，甚至破坏**江苏省委机关。想法很好，却一点也不现实。
渡边义雄坐汽艇，傍晚就回到了市区。没找到抗卫二大，他一肚子怒火，找到柳娜梅，想通过抓捕江苏省工委书计周进明得到补偿。
然而，柳娜梅告诉他，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已经结束，公司当局与工人已经达成协议，明天开始复工，失去了抓捕周进明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三章 催子
胡孝民早上到情报处后，依然先向陆实声汇报了工作。
胡孝民将这几天的情况详细报告后，才一脸“痛惜”地说：“三哥，这次抗卫二大跳出日军的包围圈，明显提前得到了准确的情报。可能是抗卫二大的情报搜集工作做得好，也有可能是日军的保密防谍做得太差，还有可能是有人通风报信。”
陆实声微笑道：“听说你的表现还不错，渡边义雄觉得特工总部的人很英勇。”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那是嘴上说说罢了，真要是打起仗来，敢冲在前面？那不是送死么？”
陆实声点了点头：“我们的专长是特工，你提出的改造俘虏，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也是纸上谈兵，哄哄日本人就行了。一个人的思想，哪那么容易改造？他们为了自由，为了活命，或许会配合我们，一旦回去，怕是变本加厉与我们作对。”
他不想出风头，特别是事情没办成，再出这样的风头，就显得很傻了。
陆实声沉吟道：“倒也不算纸上谈兵，一百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愿意与我们合作，就能有奇效。”
胡孝民问：“三哥的意思，能试试？”
陆实声点了点头：“对，可以试试。”
或许会放回更多俘虏，可这就是赌，十次成功一次，就是赢了。要知道，回报非常巨大。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我听三哥的，具体怎么操作，还请三哥指点迷津。”
陆实声缓缓地说：“最主要得有一套联络方法，抗日武装是游击队，怎么与改造好的人联系，保证他们不反水才是关键。”
胡孝民想了想，说：“只能多布点，让他们与我们联系。给他们足够的钱，保证他们以后能过上好生活。”
陆实声提醒道：“最好得有人质，把他们的家人扣起来。”
胡孝民说道：“敢抗日的，怕也没几个家人了。”
陆实声这一招真是狠毒，真要扣了人质，那还得了？
随后，胡孝民又去了柳娜梅的办公室。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取得胜利，柳娜梅应该很郁闷。
胡孝民走进去，看到柳娜梅一脸憔悴，关心地问：“姐，听说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今天复工？”
柳娜梅丧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很是恼怒地说：“英国人真是软弱，工人们一反抗，马上作出让步！”
胡孝民“惊诧”地问：“那也不能三天就谈拢了啊，不是还伤了几十个工人吗？”
柳娜梅没好气地说：“有伤就治，每人还赔了笔钱，公司方作出让步，工人这边也很一致的不再追究。英国人真傻，明知道工人中有**的组织，却不愿意除掉。”
胡孝民一脸“不解”地说：“他们不怕以后**再唆使工人闹事吗？”
柳娜梅叹了口气：“他们更担心我们渗入中国公共汽车公司。”
胡孝民担忧地问：“是不是因为情报四组的行动，惊动了他们？”
情报一组负责监视永安三厂的工人，许志高的情报四组，监视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工人。
柳娜梅摇了摇头：“与情报四组无关。”
这次的事情，如果论责任的话，谁都怪不上。陈佐成给她提供的情报很及时，只是周进明这次出现的时间很短，指导完工作后就走了。陈佐成向她报告时，周进明都已经离开。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黑狐接到自己的预警后，停止了所有活动，身份没有暴露。这是陈佐成的功劳，哪怕他没协助自己抓到周进明，也还是发挥了作用。
胡孝民安慰道：“他们下次总要露头的。”
柳娜梅缓缓地说：“这次确实是意外。”
柳娜梅既然说是意外，胡孝民总不会再跟她分析原因。柳娜梅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并不知道陈佐成已经暴露。
至于黑狐的身份，她更不会想到，已经被华南情报局掌握。
晚上，胡孝民去愚园路433弄5号顾家吃饭，拿到了王淑珍给他的情报。
这次二灶泓地区的抗卫团，能跳出日军的包围圈，胡孝民的情报居功至伟。同时，又给新二组下达了一个重要任务：制裁公共租界中央捕房交际处长谭绍良。
谭绍良负责侦捕抗日志士，每个月要从特工总部领特别津贴一千元。这是一笔巨款了，76号刚成立时，很多汉奸仅仅用几百元就收买了，马英良都只花了一千元。而现在谭绍良，月领一千元，可见特工总部对他的重视。
作为中央捕房的交际处长，谭绍良算是整个华捕中职务最高的。他以前与重庆方面合作，经常缉捕**。76号成立后，转而投靠特工总部当了汉奸。
每次公共租界抓到抗日义士，谭绍良都会想办法把人引渡给特工总部。重庆警告过他多次，谭绍良置若罔闻，戴立早想对他下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慧英，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王淑珍与胡孝民完成情报交接到，把顾慧英接到楼上说悄悄话。
顾慧英脸上一红：“姆妈，没这么快呢。”
这个问题令她很尴尬，就跟当初催婚一样。找到胡孝民这个挡箭牌，没想到接下来就是要抱孙子了。
王淑珍问：“当初你们可说好的，第一个孩子姓顾。孝民现在地位越来越高，这话还算数的吧？”
顾慧英当时根本没想过会生孩子，这个条件看似是上门女婿一样，可实际上永远也不产生，哪想到王淑珍却天天催促：“这个……当然是算数的。”
王淑珍问：“那就好，你们去医院检查了没有？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顾慧英慌忙掩饰道：“怎么可能呢，都检查过，没有问题呢。”
王淑珍说道：“我听说广慈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是国外的博士，你哪天抽个时间，我陪你去检查一下。”
顾慧英连忙说：“都已经检查过了，还查干什么？我们的医生，也是从国外留洋回来的呢。”
王淑珍苦口婆心地说：“换个医生再检查一次，说不定有什么问题没检查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