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家仆拭主
凌晨四点,胡孝民突然被客厅的电话惊醒。他看了一眼窗户,天还没亮,到客厅拉亮灯后,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心里一惊。
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一定是发生了极其特别的事情。
电话那边是冈田新大郎急切的声音:“胡桑,虹口祥德路发生了一起特别严重的案件,上海市长付筱安,被家仆刺死。”
胡孝民吃了一惊:“我马上过来。”
还好,死的是上海第一大汉奸付筱安。这样的汉奸,多死几个才好。
早在年初,军统局就下令,要制裁付筱安。去年胡孝民刚到上海后,军统戴立派了两个少将级高级特务到上海,想暗杀汪即卿。因为汪即卿戒备森严,想说服和说动付筱安参加暗杀汪即卿的工作。
哪想到付筱安佯允之后,向汪即卿密报,最终在76号的配合下,将两人抓捕并枪杀。
戴立十分恼怒,给上海区下令,从速暗杀付筱安。
当时胡孝民才进入特工总部不久,还只是钱鹤庭手底的情报员。等他担任新二组的组长后,付筱安从法租界霞飞路搬到了虹口区祥德路,层层防卫,外人根本无法接近。
付筱安每天从府邸去市政府大楼时,坐的是保险防弹汽车,前面四辆护卫汽车。办公楼附近,又有大量警卫,根本无法下手。
军统上海区也对付筱安动过手,只不过非但没打中付筱安,行动人员反被他的警卫打伤。
胡孝民担任新二组兼三大队长时,也曾想制裁付筱安。但区里下令,行动二大队已经在付筱安家找到一条内线:付筱安的老仆人朱绅。
朱绅深得付筱安信任,在付家干了二十多年,是付父手里就在付家当仆人。付筱安当年被国民政府通缉,逃到大连时,朱绅也随往侍候了三年,从那之后,付筱安对他的信任,超过付宅的任何人。
没想到,付筱安当了汉奸后,朱绅这个有着强烈民族正义感的人,对主人的行为非常不满。多听劝说付筱安辞职,哪怕去当个商人,也比遭国人唾骂好。然而,付筱安一直不听,朱绅为此闷闷不乐。
被军统侦知之后,派人与朱绅联系,双方一拍即合。因朱绅不会用枪,决定用锋利的菜刀动手。
顾慧英也醒来了,胡孝民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披着衣服出来了,见胡孝民要出去,诧异地问:“怎么啦?”
胡孝民说道:“付筱安死了。”
顾慧英惊诧地说:“付筱安死了?”
胡孝民赶到祥德路时,日军已经将周围的街道戒严,正挨家挨户的搜查。胡孝民拿出特工总部的证件,才到了会宅。
此时付筱安的尸体依然摆在卧室,胡孝民特意拿了个手电筒,仔细看着付筱安身上的伤口。
付筱安的喉管、脑壳、面部被砍了好几刀,他的头被砍得血肉模糊,头几乎被吹断。朱绅为了保证付筱安死亡,下了狠手。
“爹!我好怕!”
付筱安的儿子语无伦次的叫着,被人掺扶着离开,他脸色惨白,双腿无立,显然被吓得够呛。
旁边的赵仕君突然说道:“估计要疯了。”
胡孝民连忙问:“部长,凶手抓到了吗?”
赵仕君说道:“付宅其他人都在,只有老仆朱绅失踪,凶器正是他平常所用之菜刀,凶手是朱绅无疑。”
胡孝民提议:“封锁四周的街道不够,必须把整个虹口区,甚至整个上海都封锁起来。”
赵仕君朝外走着,他不想在这件事多费力气:“没用的,朱绅能从容离开,一定有人接应。”
赵仕君到付筱安的书房,用电话向南京报信。这么大的事情,必须由他亲自通报南京。
胡孝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赵仕君没惊动汪即卿,而是打给了周费梅。付筱安的被刺,对整个汪伪政府的官员,都是一个严重的警告。
南京的周费梅,接到赵仕君的电话后,也没有一点睡意。他在日记中写道:“五时为电话惊醒,仕君报告上海市长付筱安为其跟踪十余年之仆用刀刺死,人心难测,为之寒心……”
胡孝民回到家时,天已经大亮。到楼上时,顾慧英已经醒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后来一直没睡。
顾慧英故意问:“付市长还有救吗?”
胡孝民说道:“日军派了军医到付宅,头都快砍下来了,还有什么救的?日军军医能做的,只是用针把头缝不能缝到尸体上,再缠以白布,放到棺材里安葬。付筱安的儿子,经此事后,被吓疯了。”
父亲被最信任的老仆砍死,当儿子的不被吓昏才怪。
顾慧英能想象当时的画面,喃喃地说:“他死的真惨。”
胡孝民说道:“今天可能要早点去特工总部,我还想去趟登部队,与他们协调搜查朱绅的行动。”
他去登部队只有一件事,拜会佐藤精一,拿几本空白的派司。
朱绅砍死了付筱安,一定被军统藏到了公共租界或法租界。如果朱绅要离开上海,最稳妥的做法是拿到日本人开的派司。有了登部队的派司,任何人都能轻易进出上海。
朱绅虽不是胡孝民联系的,但他杀了付筱安,胡孝民一样很高兴。掩护朱绅离开上海,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些事情,无需区本部下命令,他可以做到前面。
胡孝民去找佐藤精一,自然不会空着手。依然还是两百日元,他不会送太贵重的物品,有些人的胃口大了之后,越来越难以满足。
佐藤精一收到胡孝民递过来的信封后,脸上堆满了笑容:“胡桑,以后我们可以多来往。”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我的荣幸。”
拿到登部队发出的派司后,胡孝民去了趟顾公馆。王淑珍很快也出去了一趟,把派司送到了区里。
齐兵收到王淑珍转交的派司后很是高兴,这简直就是瞌睡时有人给送枕头,简直太及时了。
第二天,上海四处戒严。然而,在军统的掩护下,朱绅还是很顺利地离开了上海。
第六百一十五章 自动撤离
胡孝民这次从佐藤精一拿了三张派司,除了给军统一张之外,剩下的两张,在家里和办公室各放了一张。
这种派司,盖着登部队的钢印,在上海还是很用的。登部队驻守上海,控制着进出上海的进出通道。
到办公室后不久,雷勇辉拿着一个锦盒进来了。里面装着一副金镯子,今天胡孝民要去赵仕君的办公室,这副金手镯,就是拜托胡孝民在赵仕君面前美言几句。
沈似旭“失踪”,他替沈似旭担保过,胡孝民要办他,只是一句话的事。为了此事,雷勇辉不得不向胡孝民低头。
雷勇辉将锦盒放到胡孝民桌子,轻声说道:“处座,这是一点心意,烦请转交给赵部长。”
在胡孝民面前低声下气,让他觉得非常憋屈。胡孝民除了会拍马屁外,什么都干不了。在这样的人面前低三下四,他不服。
胡孝民叮嘱道:“今日凌晨付筱安被杀,赵部长心情欠佳,情报处要行动起来,把所有人员都撒出去,坚决堵住所有出路。”
雷勇辉说道:“朱绅计划周密,得手之后还提着菜篮,骑着自行车离开,必定有人接应。”
胡孝民说道:“不管有没有人接应,该我们做的,都要做好,让别人无话可说。”
赵仕君确实心情欠佳,付筱安被杀,还是被身边的老仆人所杀,儿子吓得精神失常,整个上海的汉奸,恐怕也都觉得脖子发凉。
以后,他们在对付重庆的人员时,必然会有所顾忌。
但胡孝民送了礼,赵仕君还是很乐意收下。
胡孝民叹息着说:“沈似旭交给雷勇辉重审时,我特别叮嘱,让他不要替沈似旭担保。可他相信沈似旭,还办了担保手续,沈似旭这一失踪,他就被动了。沈似旭如果是被劫走的还好说,如果沈似旭是被救走的……,他就惹祸上身。雷勇辉虽然办事不沉稳,可毕竟才担任副处长,有些事情没经验也是正常的。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想,是不是别追究责任了?”
赵仕君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顺手塞进了抽屉:“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追究的。只要不通敌,什么事都好说。”
汪中一是鲁继荣的内线,之前能破获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就是因为汪中一的功劳。
上午,汪中一到了鲁继荣的办公室。他脑子小,脖子细,与鲁继荣正是相反。
汪中一的小脑袋晃了晃,轻声说道:“科长,昨天晚上袁持平找我喝酒,谈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鲁继荣随口说道:“什么特别的事?”
汪中一说道:“他问我以后是不是愿意跟着他,听他的意思,好像……”
鲁继荣问:“好像什么?要跑?”
汪中一说道:“袁持平说起,在松江中统有支队伍,有人有枪有地盘,逍遥还能当抗日英雄。”
他曾经也是抗日英雄,落水之后再也回不了头。哪怕破获了松江行政督察专员,他依然是鲁继荣的暗线。
鲁继荣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汪中一说道:“当时他喝了酒,柳家栋也在。我就顺着他的意思,说有酒有肉,那才是热血男儿才应该干的事。”
鲁继荣点了点头:“很好。”
汪中一迟疑道:“可是,今天袁持平没来上班,柳家栋也没来,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鲁继荣诧异地说:“今天没来吗?走,去看看。”
袁持平确实没来,到家里也没见到人。再去柳家栋家,也是人去楼空。鲁继荣得知后,马上报告了吴震明。
吴震明听了鲁继荣的报告,暗暗叫苦,自己信任袁持平,让他当情报科副科长,结果却不辞而别,渺无踪影!
胡孝民正在向赵仕君报告工作的时候,吴震明匆匆赶了过来,说起了袁持平失踪的事情。
胡孝民听着也觉得意外,但嘴上却讥讽道:“看看吧,中统都打入我们内部了,这还了得?这种人,怎么一来就能担任职务?签份自白书就把平仁祖放走,念在旧识的交情上,给他一个情报科副科长。赵部长,我估计袁持平办的沈似旭案子,也是冤假错案。”
吴震明本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听到胡孝民的话,更是激得他当场放言:“请赵部长放心,不破此案,誓不为人!”
胡孝民故意说道:“人都跑了,吴队长就不要唱高调啦,这次上个当,就算买个教训。”
他表面是安慰,实则是讥笑。
吴震明恨恨地说:“袁持平昨天下午,还向我报告,说发现了一个**的高级干部在法租界广慈医院治伤。我以为他是去查案,没想到人跑了。”
胡孝民说道:“袁持平之前说沈似旭是**,结果沈似旭失踪。现在又说有**在广慈医院治伤,不会又哄人吧?他自己都跑了,我们还要被他戏耍吗?”
吴震明的话,让他心里一惊。他很清楚,广慈医院确实有一个**的高级干部,是东路军政委员会的首长,化名汤家康。证件,还是胡孝民亲自办的呢。只是他很奇怪,袁持平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赵仕君说道:“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只要不露头,可以不用管他们。”
**是他留的一条退路,如果重庆那边的路走不通,就会与**做交易。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工总部很少办**的案子。
袁持平主动跑掉,胡孝民觉得很可惜,中统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好不容易打入特工总部,还担任了情报科副科长,竟然自动撤了出去?
其实,袁持平的撤离,特工总部应该放鞭炮庆祝才对。如果袁持平留在情报科,会给特工总部带来多大的麻烦?
吴震明走的时候,并不服气,显然,他想挽回袁持平离开行动二大队带来的影响。
胡孝民原本心情不错,离开高洋房时,心里充满了担忧。哪怕再担心,脸上也不能表露出来。
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须隐藏真正的情绪,哪怕再危急的事情,也得装作没事人一样。
ps:本书只写到清乡,大约还有一个月左右。是原计划的一半,原因无他,成绩不好,没钱。
第六百一十六章 恶仆
袁持平的离开,有两个人很高兴:鲁继荣和雷勇辉。
鲁继荣的高兴,是因为情报科没人跟他唱对台戏了。而雷勇辉在得知袁持平和柳家栋离开后,心里乐开了花,他笃定沈似旭一定是被人劫走的。
胡孝民上午到九风茶楼后,鲁继荣依然过来向他报告工作。
鲁继荣说道:“处座,吴震明下令,监视广慈医院。袁持平昨天跟他说起,广慈医院有**的高级干部。”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我知道,他向赵部长汇报时,我就在旁边。这个吴震明,一点也没领会赵部长的意思。”
鲁继荣惊讶地问:“赵部长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轻声说道:“赵部长的原话是:‘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只要不露头,可以不用管他们。’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抓到袁持平、柳家栋和平仁祖,至于**,可以暂时放一放。知道我家住的关寿楣吗?她就有共党嫌疑。”
鲁继荣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胡孝民解释道:“**与军统不一样,他们喜欢搞工人运动、学生运动、文化运动,搞统战工作,不管什么人,都是他们的统战对象。他们的危害或许更大,但他们没杀我们的人。赵部长不想与**把关系闹僵,我们做事就要有分寸。吴震明不懂这些,以后要吃大亏。反正赵部长没下令,我是尽量不碰**的。”
鲁继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是胡孝民的人,如果胡孝民都不碰**,他还碰**干什么?跟着胡孝民,才有光明的未来。他虽在行动二大队的情报科长,可一直是胡孝民的人。
虽然提醒了鲁继荣,胡孝民觉得,还是应该给那位“汤家康”同志,送上一张“护身符”才行。
中午的时候,胡孝民回了趟家。顾慧英如果在家,楼上一般由刘妈收拾,胡孝民在家,则换成了冯香莲。
胡孝民拿出那张佐藤精一给的派司,并把一张钞票夹在里面递给冯香莲,轻声说:“香莲,你把这个送到交通站。”
冯香莲圆圆的眼睛紧紧望着胡孝民,悄声问:“胡大哥,我哥的事怎么样了?”
她与胡孝民难得单独说会话,每次她都格外珍惜。小妮子确定胡孝民与顾慧英只同房没办事后,对胡孝民的感觉又不一样。
胡孝民说道:“上级还没回复,再等等吧。”
冯香莲有些失望,幽幽地说道:“好吧。”
胡孝民叮嘱道:“注意安全。”
他每天都要去九风茶楼,由他传递情报,其实也方便。但这违反了组织保密纪律,他的身份是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瞻在大门口,看着冯香莲换了身衣服出来,色迷迷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香莲,打扮得这么漂亮,相亲去么?”
冯香莲白了王瞻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见表哥。”
王瞻望着冯香莲娇美的身影,就像一条狼,望着一只小羊羔似的,吞了吞口水。直到冯香莲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中午,胡孝民如果没回来的话,下午那几个小时,就是王瞻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会涎着脸央求刘妈帮他盯着点大门,如果有人按门铃,请她去开下门。
王瞻虽是管家,其实就是个门客。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修修花草,做点粗活,开门关门。除了吃饭,其他时间他都不能进房子的。
王瞻在胡公馆没什么脾气,也摆不了管家的架子,但到了外面,还是有点面子的。特别是在赌场,如果借不到钱,就在硬邦邦的甩一句话:“知道我是谁吗?知道76号情报处长是谁吗?”
唯有见到韦雪之时,他才会点头哈腰。每隔几天,韦雪之都会给他一点钱,不多,足够他在赌场玩半天。
韦雪之也喜欢赌钱,王瞻喜欢牌九,而韦雪之独爱骰子。王瞻后来发现,韦雪之对骰子很有研究,每次他押大注都会赢,而押小钱就会输。
王瞻找到规律后,在韦雪之押大钱时,就跟着他下。押小钱时,就反着下。没想到几次下来,倒也赢了点钱。
可韦雪之发现后,悄悄改变了规律,这可是王瞻坑苦了,他这前赢的那点钱,又扔进了赌场。
王瞻不想想,如果他有了钱,韦雪之还怎么控制他?只有王瞻欠一屁股债,才能给他源源不断提供情报。
王瞻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看到韦雪之后,马上挤了过去:“韦老弟,借点钱撒。”
“押大。”韦雪之拿出一把钱放到大上,回头看了一眼王瞻,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王瞻眼睛死死望着桌上的钱,随口说道:“平安无事,他家能出什么事。”
韦雪之说道:“有任何事情都要报告,包括早上吃什么,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就寝。”
“买定离手,开啦,大!”
王瞻羡慕地说:“韦老弟好手气。”
韦雪之长了一对招风耳,他觉得韦雪之一定能听出点子的大小。否则,他不会买大就赢,买小就输。
韦雪之把钱塞到口袋里,转身往外走:“走,到外面说话。”
他喜欢赌钱,但不是赌徒,想离开什么时候都可以。王瞻就不行,一旦进了赌场,除非身上的钱输光,再也借不到钱。
王瞻到外面后,马上说道:“早上孝民与慧英一起出去的,吃的是牛奶面包和鸡蛋,我真不习惯,想吃生煎包子。对了,上午冯香莲出去了一趟,穿着慧英的旧衣服,说是去见表哥,我看像是去会情郎。”
早点报告完家里的情况,就能早点拿到钱。他很喜欢这样的买卖,说几句就能换钱,何乐而不为呢?
韦雪之掏出烟,点了一根后,问:“冯香莲有表哥吗?”
王瞻说道:“没听说,只知道有个哥哥,是个臭拉车的。”
韦雪之拿出几张钞票递给王瞻,叮嘱道:“下次问一下她表哥在哪,是干什么的?”
王瞻拿到钱,眼睛都笑眯了:“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六百一十七章 回来
袁持平带着柳家栋,跟随平仁祖去了松江的乡间,倒也能站住脚跟,有人有枪还能田粮可收,除了没有上海的灯红酒绿外,万般的逍遥。
他们组织了一个十几人的小分队,准备搞所谓的“敌后攻势”。袭击日伪,这支小分队没这样的实力,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
武斗不行就搞文斗,平仁祖让袁持平出面,给76号的赵仕君和吴震明、鲁继荣等人写了一封警告信,把他们大骂了一顿:
“持平等受党国重托,志在抗敌,岂能和尔等汉奸为伍?尔等作恶多端,血债累累,造孽深矣,奉劝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否则,抗战胜利之日,必将玉石俱焚、身首异处也……”
赵仕君看完信后,拍桌狂怒,他把吴震明叫来,让他务必抓到袁持平。
吴震明信誓旦旦地说:“属下愿立军令状,不惜一切,定要破案,否则无颜再待在行动二大队。”
雷勇辉听说之后,找到胡孝民,也想侦办此案。沈似旭失踪,他一直耿耿于怀。为了摆脱关系,还搭上了一副金手镯,此事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雷勇辉说道:“处座,袁持平确定是重庆分子,他认定沈似旭是**,也必有差错。我想,情报处也应该发动力量,侦探袁持平的踪迹。”
自从让胡孝民帮他送了副金手镯后,他感觉就有把柄攥在胡孝民手里。每次与他谈话时,更是觉得尴尬。
如能抓到袁持平,还真相于大白,他才能挺起腰杆做人。
胡孝民说道:“此事鲁继荣自会侦查,我们可以帮忙,但不能占用兄弟们太多的精力。”
袁持平破坏了张记裁缝店的交通站,差点抓到张西禾,胡孝民对他非常不满。可袁持平已经回到中统,还给赵仕君发了警告封,根据我党统战原则,他又不能对袁持平动手。
再说了,此事也要给顾慧英几分面子。不管如何,顾慧英也是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成员。
雷勇辉说道:“可以,我命令情报一科和四科,让他们关注袁持平。打入我们内部不打紧,逃走之后还敢写信回来,简直太嚣张。”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他也就能逞一时口舌之快,真要抓回来,就是条死狗。”
袁持平原本是最有希望成为第二个打入76号的中统特工,哪想到,担任了情报科副科长,竟然主动撤了出去。还给赵仕君写信,用这种低级手段,能抗战吗?
如果袁持平留在特工总部,平仁祖在松江指挥一支小分队,里外呼应,他们能更有作为。
中午,胡孝民与顾慧英没回家吃饭,两人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就在后面的小树林散步。胡孝民顺便来练练枪法,哪怕是神枪手,如果不经常练,手也会生疏的。
胡孝民一边开着枪,一边说道:“今天中统的袁持平给赵部长写了封警告信,只图逞一时口舌之快,估计会带来灾祸。”
顾慧英双手抱臂,看着胡孝民枪枪中靶,轻声说道:“我也听说了,这封信是他的‘成绩’,重庆知道后,会计入档案的。”
胡孝民放下枪,换着弹夹,摇了摇头,说道:“我对中统真是不解,这么好的局面,袁持平和柳家栋都打入了行动二大队,又没有暴露,吴震明对他也很信任,为何要逃呢?”
顾慧英说道:“或许是担心假戏真做吧,袁持平和柳家栋是机缘巧合才进入特工总部,并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他们没有坚定的意志和信仰,平仁祖应该是担心他们真成了我们的人。”
行动二大队,几乎都是原来中统的人。袁持平和柳家栋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平仁祖确实会担心。
平仁祖老婆和情人,都在上海,如果袁持平对他不利,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行。如果有选择的话,平仁祖还是不想当汉奸的。
如果袁持平真能归案,胡孝民只想问他一个问题:广慈医院有**高级干部的情报,他是在哪里得到的?
此事,胡孝民一直很费解,接到上级的指示后,他就做好了假证件。用他的证件去法租界广慈医院治伤,不会有任何问题。袁持平为何还能知道?要知道,这件事鲁继荣都不甚了解。
如果吴震明不提,鲁继荣不会知道,胡孝民也不会知道。从这一点上看,幸好袁持平逃走,否则汤家康有危险。
下午,在广慈医院治疗的汤家康,转去了虹口的医院。他身上伤,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因为有登部队的派司,汤家康的转院很顺利,也没有引起76号特务的注意。
行动二大队的人,会关注谁在这几天异常出院,却不会关心一个转到虹口,还持有登部队派司的病人。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不敢去查这样的大人物。
胡孝民原本以为,袁持平和柳家栋,应该会在松江老实的待着。不管是行动二大队,还是情报处,都找不到他。
然而,仅仅两天时间,行动二大队就探知了袁持平的踪迹。吴震明亲自带着行动人员,去法租界肇嘉浜一个贫民窟内,包围了一处低矮的小木屋。
这里,正是袁持平和柳家栋的临时落脚点。他们以为躲在这里可以高枕无忧,哪想到还是暴露了。
吴震明冲进去时,正好与袁持平和柳家栋打了个照面,他手里提着枪,袁持平和柳家栋却来不及拔枪,周围又全是行动二大队的人,只能呆在那里,脸色苍白,听凭发落。
吴震明走到袁持平面前,一脸讥讽地说:“大函收到,已经拜读,谢谢‘抗日英雄’的警告!不识抬举的东西,请吧!看看是你悬崖勒马,还是我回头是岸!押走!”
吴震明对两人恨之入骨,袁持平和柳家栋第一次逃脱,他当时就非常恼怒。当时就暗下决心,誓要抓到他们。第二次收到警告信,更是在赵仕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回到行动二大队后,把两人吊到审讯室一顿毒打。当时他们是怎么审讯沈似旭的,现在这些刑具,全部用在他们身上。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太**
袁持平和柳家栋,刚开始还真想当个英雄。吴震明的那番话,太难听了。然而,特工总部的刑具,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他们当初收拾沈似旭时,连呼过瘾。
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时,鼻孔淌血,眼冒金星,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点英雄气慨,很快就消失殆尽。
自然,袁持平也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诬陷沈似旭为**,以及派人在同仁医院将之绑架杀害,尸体搬到了黄浦江。
在袁持平开口时,江之林、胡孝民、雷勇辉,以及万千良都去了现场,他们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袁持平到底会说些什么。
听到沈似旭是诬陷的,雷勇辉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再背负担保错了的罪责。
而江之林和万千良在听到沈似旭被杀后,怒不可遏,特别是万千良,沈似旭可是他的老部下,从军统第四行动大队带过来的。没死在军统手里,却死在袁持平这个狗中统手里,他抄起皮鞭,对着袁持平一顿猛抽。
吴震明生怕袁持平死在万千良手里,连忙抢过皮鞭,劝说道:“万队长,你别把人打死了,我还要问平仁祖的下落呢?”
袁持平平白无故又挨了一顿打,哪里还敢隐瞒,将平仁祖的住处也供了出来。
得知平仁祖的住处,吴震明即带着行动二大队的人走了。他的意思很明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胡孝民捡起地上的皮鞭,走到袁持平面前,问:“袁持平,广慈医院有**高级干部的情报,是真是假?”
袁持平已经供认,成了真正的汉奸,没有必要再对他客气。
袁持平说道:“那个人有个警卫,一看就是**。坐车买东西都给钱,说话客气有礼貌,还帮医院的护士干活,这不是**的做派么?”
他上次去广慈医院,正好碰到汤家康的警卫。当时他就留了意,可惜他当时准备跟着平仁祖去松江,只好将情报告诉了吴震明。
胡孝民暗暗苦笑,我党的优良传统,到了敌占区,反倒成了暴露身份的破绽。
雷勇辉听到胡孝民关心**的线索,连忙说道:“处座,抓**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胡孝民知道汤家康已经转移,广慈医院找不到人,他眼睛望着袁持平,嘴里吩咐雷勇辉:“你去广慈医院好好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如果需要,把袁持平也带过去。要是找到了**,一切好说,要是找不到**,嘿嘿。”
雷勇辉去广慈医院,自然是找不到的人,但吴震明却把平仁祖带了回来。
这也算平仁祖背时,袁持平只是供认了平仁祖老婆的住处,那是一处偏僻的石库门地址。袁持平认为,平仁祖应该会待在鸿莲公寓黄一萍处。
哪想到,平仁祖今天偏偏在石库门。
吴震明带人冲到石库门时,平仁祖原本躲在亭子间的门后,他往窗外一瞥,看到四周都是特工总部的人,为了不连累妻子,自动走了出来。
吴震明把平仁祖带回康家桥62号,直接进了审讯室:“好你个平仁祖,我们以礼相待,你却如此猖狂,这次你不交待出全部活动真相,休想过门!”
平仁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用上刑,就答应合作:“吴先生何必如此?仁祖也是事出无奈。两国交锋,各扶其主。全部活动真相,有什么不好说的呢?等我思考归纳一下,慢慢详细写出来。”
吴震明原本想趁机好好收拾一下平仁祖,见他答应合作,倒也不好用刑。只有派人,把平仁祖送到了76号高洋房的优待室。
那里有交际处的人招待,有酒有肉,还有其他人去劝说,想必平仁祖这次不会再耍滑头。
袁持平受刑不过,胡孝民没必要救他。平仁祖用缓兵之计,如果他能拖延得够久,或许中统会想办法救他。
胡孝民自然不会为平仁祖冒险,他只是把平仁祖的情况,告诉了顾慧英。胡孝民现在有五福公司的收入,已经不在乎焦一诚给的那点好处了。
让顾慧英在中统站稳脚跟,也是很有必要的。他在军统、顾慧英在中统,如果都能赢得那边的信任,再加上他们在76号暗中合作,两人能成为一对王牌特工。
顾慧英知道胡孝民告诉自己此事,就是给中统传递情报,她故意叹息着说:“平仁祖这次再想故伎重演怕是不可能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能走通赵部长的关系,舍得出钱的话,未必不可能。”
顾慧英问:“你对赵部长最为了解,觉得要多少钱才能解决?”
在中统的问题上,她可以毫不掩饰。
别人都觉得胡孝民无能之极,只有她清楚胡孝民的本事。这个男人比狐狸还狡猾,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几乎从不犯错。想在他面前装神弄鬼,其实就是自取其辱。
胡孝民笑着说:“钱嘛,谁都是越多越好。我想,不会低于五十根金条,为稳妥起见,最好准备一百根金条。”
顾慧英明白胡孝民的心思,调侃道:“我看最好是找你的门路,让你白得五十根金条吧?”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太太也。咱们家大业大,这么多张嘴要吃喝,不多捞点钱怎么行呢?”
顾慧英与平仁祖不是一条线上的,她只能把情报通过刘妈上报,上面如何处理,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但她提出,想救平仁祖,可以走胡孝民的门路。
胡孝民随后去了趟九风茶楼,将一张钞票塞在楼梯扶手外侧的空隙里。同时,在楼梯尽头,用粉笔画了一笔。
这是告诉贺佐临,有一份紧急情报。
汤家康的警卫表现得太过另类,在根据地,绝对是一位忠诚的战士。可在敌占区,这样的行为,只会导致两人暴露。
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时,那道粉笔印被人擦掉了,他知道,有人取走了情报。
胡孝民没有让冯香莲通知,他担心雷勇辉在广慈医院找到线索,顺着线索找到虹口区。不管什么事情,做在前面总是不会错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紧急
在法租界贝勒路福煦村一栋假三层楼里,**上海交通站的章伸志电台,正在与延安联络。
这个电台发报机只有25瓦,因功率小,要通过香港转至延安。收发报机和天线,都藏在假三层的夹壁中,壁上糊着墙纸,开启处用墙纸的条纹图案遮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缝道。
前面再放一张四条腿的茶几,可以看到后面的墙,不知内情的人,不会注意到茶几背后会有什么花样。
二楼的卧室暗装了一条通往三楼的电铃,一旦下面有什么情况,一楼掩护的老孟,就会按动电铃报警。
按钮是一个钉子,为防按钮暴露,老孟便在钉子上挂件衣服。为防止报务员在工作时听不到铃声还特意装上信号灯,只要电铃一响,信号灯也会随之亮起。老孟特别叮嘱保姆,夜晚未经他的许可不能随意打开大门。
章伸志虽与老孟夫妇是同志,可他们装作互不认识,老孟搬进来前,之前的房东,也是我党的同志,特意在报上登了招租广告,老孟是通过经租处办理手续迁进。
为了逼真,老孟一家独自开伙,而章伸志的一日三餐则在外面解决。吃饭时间,也是他与译电员交换电码的时机。
章伸志一般是在晚上发报,正发报时,突然从三楼下来,敲了敲老孟的卧室门,低声焦急地说:“老孟,电台出故障了。”
章伸志个头不高,相貌普通,穿着像是普通工人。他是延安无线电通讯学校的第十三期学员,十分熟悉技术业务,跟随周先生到上海后,很快就把电台就架了起来。
老孟急道:“有备用配件吗?”
老孟三十多岁,微胖,也有点小肚楠,公开身份是天津广顺皮毛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大名孟先述。
章伸志摇了摇头,发报机就是他的武器,没有了武器,他还怎么作战?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战士没法上战场一样。
章伸志摇了摇头:“只有一个真空管,估计不够。另外,变压器好像也坏了。”
孟先述说道:“我马上向组织报告。”
顾不上外面已经天黑,他披着衣服就出去了。电台是与延安联络的工具,电台出了故意,上海地下党将无法接收延安的指示,也无法向中央请示和上报情报。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收到了上级传来的紧急指示,让他准备两个真空管和一个变压器。如有可能,准备一台大功率电台,至少要在五十瓦以上,以便直接与延安联络。
在延年坊7号,胡孝民早就准备了两部电台以上的配件。胡孝民亲自去了一趟,用皮箱把一部大功率电台装在里面,还准备了充足的配件,除了真空管和变压器外,还有漆包线和矽钢片。
装好之后,胡孝民把箱子装到车子的后备厢里。开车回去的时候,暗暗发愁,这么重的箱子,怎么交给交通站?
胡孝民自己把箱子提到九风茶楼,看似最简单,却是最危险的举动。这个箱子,不能与胡孝民有任何关系。
让冯香莲提的话,她似乎又有些吃力。一个小姑娘,提着这么重的行李箱,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只能再让冯五帮忙了,胡孝民到九风茶楼绕了一圈,却没找到冯五。他暗暗焦急,电台和配件,越早交给组织越好。
快中午时,冯五还没回来,胡孝民只好又回了延年坊7号。他正准备把箱子放回延年坊7号时,突然看到延年坊9号外面挂着把锁。
胡孝民计上心来,进入延年坊7号后,他开始化装。粘上假的胡须、眉毛和假发,又戴着副平光眼镜,还换了件外衣和鞋子,才又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此时的胡孝民,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走了一程后,才开着车子去了霞飞路,找了家法国人开的旅馆,开了间房。进到房间后,他把箱子藏到床底下,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后,才悄然离开。
胡孝民中午回家吃了饭,虽没提前打电话,可他是主人,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什么时候回来。
冯香莲听到外面的汽车声,马上迎了出来:“先生回来啦。”
胡孝民顺手递给她一把钥匙,还有一张钞票:“回来休息一下,中午随便吃点就行了。”
冯香莲顺手把钥匙收手,又接过了胡孝民手里的包,轻声说道:“好。”
胡孝民知道,自己在家里休息,冯香莲是不好外出的。为了给她制造机会,胡孝民只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就回了情报处。
胡孝民走后没多久,冯香莲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出门时,也遇到了王瞻。
王瞻色迷迷地盯着冯香莲吹弹可破的脸蛋,要不是顾忌对方的身份,真想上去捏一把:“香莲姑娘,孝民一走,你就出门,会情郎也不用这么急嘛。”
冯香莲走后,王瞻给韦雪之汇报了家里的情况:“中午胡孝民回来吃了饭,又睡了一觉才出门。冯香莲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出门了,朝哪个方向?三角公园方向,坐的是黄包车。这小妮子一定是会情郎,否则哪用打扮得这么漂亮?还跟慧英一样,手里拿着一个提包,她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姐呢。”
王瞻并不知道,他这个电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在他看来,只是将家里的动静,一五一十的告诉韦雪之,就能拿一份额外的收入,供他在赌场挥霍,实在太轻松了。
韦雪之放下电话,马上派出几人,骑着自行车在武定路、武宁路、开纳路、忆定盘路一带寻找。一个单身漂亮的女性,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王瞻打电话的时候,刘妈在里面的客厅看到了。她暗暗称奇,王瞻这个电话打给谁呢?还有冯香莲,最近每次出门都是见她那个表哥,下次找机会也要见一面才行。
冯香莲在经过良友别墅时,就发现了身后的异常。到中西女学时,确定身后跟着两个骑自行车的男子,应该是针对自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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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端倪
沿着忆定盘路往北走,过了开纳路不远就是九风茶楼。冯香莲很机智,快到开纳路时,让车夫右拐去三角公园。
冯香莲原来住在同泰里5号,距离三角公园不远,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进到公园后,那两个男子没跟住,很快就被甩掉。
换在平常,冯香莲肯定会中止接头,身为交通员,时刻都要小心谨慎。然而,今天情况不一样,如果下午不把钥匙交给贺佐临,影响了组织的任务怎么办?
在担任胡孝民的交通员前,冯香莲是宣过誓的,宁可牺牲自己,不可伤害组织,也不可危及其他同志的安全。
如果下午不能把钥匙和情报传出去,就有可能伤害组织。
胡孝民每次交给她的任务都很重要,必须保证完成任务。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为了组织和胡孝民的安全,她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
冯香莲重新收拾好后,找了个公用电话,给九风茶楼去了个电话,这是他与贺佐临约好,紧急启用第二联络点的暗号。她是交通员,不能把任何危险带到交通站。
冯香莲等贺佐临接了电话后,用焦急地声音说:“表哥,听说姑妈生病了?”
贺佐临沉吟道:“是啊,我正要去医院看她。”
这是两人约好的暗语,在第二接头地点见面。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法租界一家小咖啡馆的角落里见了面。贺佐临终于拿到了码头给的钥匙,以及码头的最新指示。贺佐临知道情况紧急,码头给的钥匙,应该就是弄到的电台和配件。
咖啡馆为了调节气氛,在角落里点了几根蜡烛,在冯香莲的掩护下,贺佐临借用蜡烛的火焰烤着钞票。很快,上面露出一行字,写着一个地址和旅馆的名字以及房间号。
贺佐临看完钞票上的字迹后,将钞票用火烧了,同时又问:“刚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冯香莲启用备用接头方案,一定是遇到了特别的事情。
冯香莲不以为然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后多了两个尾巴。”
贺佐临站起身叮嘱道:“我去霞飞路旅馆拿码头的货,先走一步,你注意安全。”
冯香莲问:“现在已经安全。你要去旅馆,要不要我陪你?”
贺佐临看了冯香莲一眼,沉吟道:“你要换套衣服,最好发型也换一下。”
冯香莲笑道:“没问题,我去成衣铺买套衣服就是,至于发型,随手可换。”
她以前是干走梳头的,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别人梳头,换发型的事,确实是搭把手的事。
冯香莲去成衣铺买了件粗布旗袍,换下了顾慧英的这套洋装。冯香莲的身材很好,旗袍穿在身上,简直跟定做的一样。再把头发盘起来,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立马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两人拦了辆汽车,一起去了霞飞路。他们有钥匙,知道房间号,很顺利进入了房间。贺佐临进房间后,很快发现了床底下的箱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贺佐临惊讶地说:“码头同志真是神通广大?一天就搞来了电台,简直就是全新的。”
冯香莲抿嘴一笑:“他本事大着呢。”
如果贺佐临知道,码头同志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吧?这是胡孝民的机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贺佐临叮嘱道:“等会我去送电台,你先回家。”
电台拿到,必须第一时间送过去。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他非常清楚,电台对于上海地下党的重要性。
冯香莲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贺佐临严厉地说:“服从命令!”
他要去的地方也在法租界,不用出租界,就不用被检查,他提着这个行李箱,不会有什么危险。让冯香莲陪自己来旅馆,已经有违反组织纪律之嫌,再让她陪自己送货,那是坚决不行的。
冯香莲没有再争,她不能出来得太久,在胡孝民下班前必须到家。
等贺佐临走后,冯香莲在房间换好衣服,把发型也换了回来。她是穿着顾慧英的洋装出来的,回去之前,也得恢复原样。
离开旅馆时,冯香莲拦了一辆人力车,先去同泰里,拜访了原来的老邻居。她同泰里5号住过一段时间,周围的住户都认识。如果有人问起下午她去三角公园的事,可以有合理的解释。
同时,在三角公园换掉人力车,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胡孝民是第二天早上,在后花园锻炼身份时,才知道冯香莲被人跟踪的事。
胡孝民沉吟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与贺佐临联络。”
或许在冯香莲看来,昨天只是一次意外。可胡孝民清楚,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没把事情弄清楚前,冯香莲最好什么都不能做。
冯香莲说道:“我觉得可能是他们搞错了,就算有人跟踪,我是你家的佣人,他们又敢怎么样?”
胡孝民摇了摇头:“你是小瞧了这帮特务的阴险,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这段时间你正常活动,保持常态,但不能接头。”
他首先得弄清楚,昨天跟着冯香莲的,是哪个单位的人?上海搞情报的单位很多,就算是特工总部,其实也是各自为政。每个行动单位都有情报科,都有可能跟踪冯香莲。
另外,就是要知道,他们为何会跟着冯香莲。稍微打听一下冯香莲的身份,不难发现,她是自己家的下人。特工总部情报处长家的下人,岂是随便能跟踪的?
顾慧英在去76号的路上,跟胡孝民说道:“昨天刘妈告诉我一件事,王瞻总喜欢缠着香莲说话,香莲出门时,总要调侃一番。另外,他还经常给人打电话。”
如果她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肯定会怀疑,王瞻是不是针对自己。可现在,她更觉得,王瞻针对的可能是胡孝民和冯香莲。
胡孝民点了点头:“哦,自从这个表舅来了之后,我都没怎么注意他。”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他很好赌,还欠了不少债。”
第六百二十一章 教训
顾慧英的话,提醒了胡孝民。他也很自责,自己一向自诩小心谨慎,对家里的事情却没注意。
王瞻刚来时,胡孝民确实关注过他。当时王瞻表现还算正常,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后,也没与人有来往。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胡孝民才放松警惕。
到情报处时,胡孝民看到韦雪之从雷勇辉的办公室出来。看到胡孝民,韦雪之远远地欠了欠身,一溜烟就走了。
胡孝民也没在意,到办公室后,给开赌场的申三番打了个电话,约他上午到九风茶楼喝茶。
王瞻好赌,还欠了债,这种事别人不清楚,申三番不可能不清楚。他在沪西就有好几家赌场,如果不跟自己说实话,保证他的赌场会天天出事。
申三番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吓了一跳,胡孝民请自己喝茶,肯定没好事。胡孝民是官,他是民,得罪不起。
去之前,申三番还准备了一份礼物,胡孝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钱,他准备了一个清朝的金锭,找了个精美的锦盒装着。
申三番与常明生虽是朋友,可县官不如现官,胡孝民管着他这一片,得罪了胡孝民,他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申三番到九风茶楼二楼东首的包厢后,拿出锦盒放到胡孝民身前的桌上,微笑着说:“胡处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胡孝民也没看,将锦盒放到一旁:“申老板客气了。找来你,其实是想打听一件事。”
申三番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胡处长请说,只要申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胡孝民望着申三番,问:“我的管家王瞻,是不是经常在你的赌场玩?还欠了不少钱?”
申三番摇了摇自己的光头,沉吟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胡孝民板着脸,冷冷地说:“你一犹豫,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数。今天我问你,如果不说,以后我天天让他们来赌,赢的钱全拿走,欠的钱一分不还。”
申三番苦笑着说:“也就是胡处长的管家,换成其他人,早被打断腿了。”
王瞻仗着是胡孝民的管家,在赌场趾高气扬,输了还不走,借钱还要玩,借了又还不起,不借就把胡孝民抬出来。
胡孝民说道:“这件事你早应该跟我说,这样吧,下次他再进你的赌场,你把他的腿打断。他现在主要是开门,打断一条腿,还是能做事的。”
申三番吓了一跳,以为胡孝民是说反话,连忙说道:“那怎么行呢?”
胡孝民冷笑道:“他赌钱的事,我今天才知道,欠你们的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人先把他的腿打断,不给点教训,以后还得了?”
申三番看到胡孝民不像说笑,试探着说:“真把腿打断不好吧?”
胡孝民叹息着说:“你不知道,王瞻是我太太的表舅,说是表舅,其实没怎么走动的。我不好管教,你帮个忙。要不然,以后他在外面欠的钱,全部由你负责。”
申三番连忙说:“我可负不起这个责。”
下午,王瞻再次出去,他昨天向韦雪之提供了情报,今天韦雪之约他在赌场见个面。
然而,王瞻刚到赌场,就被赌场的护卫拦住收债。他欠的债,八辈子都还不起,怎么有钱呢?如果有钱,也不会可怜巴巴来见韦雪之。
王瞻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点也不在意:“知道我是谁吗?知道76号情报处长是谁吗?那是我的表外甥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不还钱,休想过这个门!来人,带走!”
王瞻厉声大叫:“你们敢!今天谁要是动了我一根毫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胡孝民不帮自己,还有韦雪之呢?他总不能看着自己吃亏吧?
然而,王瞻这次想错了,他被带到赌场后面,先是将身上的搜刮一空,然后一群人围着他一顿乱揍。许是因为之前在赌场太过盛气凌人,这些赌场的打手,早对他恨得牙痒痒,听说可以教训一顿,还能打断一条腿,个个奋勇当先。
王瞻被推到地上后,一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一边大声喊道:“妈啊,我一把年纪了,饶命啊!韦先生,快来救我!”
等到韦雪之听到消息赶来时,王瞻已经奄奄一息。他几十岁的人了,能经得起这些壮汉的拳打脚踢?
韦雪之没办法,只好将王瞻送到同仁医院,结果一检查,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牙也掉了两掉,还有一颗是当面的门牙,以后不补的话,说话都会漏风。
韦雪之等王瞻身上的伤处理好后,问:“昨天你是不是在家里打的电话?”
王瞻说道:“是啊。这帮人敢打我,跟他们没完!我等会就去情报处找孝民,让他收拾这帮兔崽子。”
韦雪之苦笑着说:“恐怕这些人,就是得了胡处长的暗示。”
谁都知道王瞻是胡孝民的管家,以前没人动过他半根手指头,今天突然动手,要是没跟胡孝民打招呼,可能吗?
王瞻惊讶地说:“孝民为何要这样对我?”
韦雪之说道:“你天天赌钱,真以为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可千万别告诉他,否则你另一条腿也保不住了。另外,回去之后,不要哭诉,还要在他面前保证痛改前非,再也不赌钱了。否则,你会被赶出胡家。”
冯五一直等韦雪之把王瞻送到同仁医院才离开,他上午得了胡孝民的命令,让他跟着王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王瞻在赌场被人打时,冯五本想去阻止。可想起胡孝民的话,把车子摆到路边,跟其他人一样看热闹。
后来韦雪之赶到,扶着王瞻去医院,他一路跟着。等他们进了医院后,才去了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此事。
下午,顾慧英特意来告诉胡孝民,晚上去顾公馆吃饭。胡孝民心里有数,果然,在顾公馆,他看到了脚上打着石膏,脸上缠着绑带的王瞻。
第六百二十二章 反制
王瞻听了韦雪之的建议,想继续留在胡公馆,只能找王淑珍哭诉。当初是王淑珍让他来胡公馆当管家的,还让他照顾好胡孝民和顾慧英。
如今他被人打了,还打断了腿,当然要找王淑珍。王瞻打断了腿,颜面无存,但顾家和胡家也没有面子。
胡孝民看到王瞻,特别“关心”地问:“表舅的腿是怎么断的?”
他的神情有些夸张和惊讶,似乎才知道王瞻的腿断了。
王瞻看了胡孝民一眼,有些畏缩地回答:“被人打断了。”
胡孝民又问:“什么人打断的?为什么不打断别人的腿,要打断你的腿?”
王瞻语塞,他可没告诉王淑珍,自己是欠了一屁股赌债,才被人打断腿的。
旁边的王淑珍不满地说:“孝民,王瞻被人打了,你还问这么干什么?应该替他出头才是。”
在工作上,她确实是胡孝民的下级。可在家庭中,她是胡孝民的岳母。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是表舅被人打了,我自然义不容辞。但如果是我的管家被人打了,那就要问清楚前因后果。做人做事都要站在道理上,我们有理,对方就要付出沉重代价。对方有理,就得找出原因。”
王淑珍有些激动地说:“不就是欠别人一点钱么?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这点面子都没有?”
王瞻是她表哥,被人打得这么惨,她脸上确实挂不住。再说了,王瞻又是胡孝民的管家,胡孝民必须为他出头。可听胡孝民的语气,似乎并不愿意管这件事。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淑珍一眼,这可不是女婿看丈母娘,而是长官看着下属时的冷峻。
王淑珍突然明白,胡孝民这么做是有深意的。他是情报处长,王瞻被打,又怎么瞒得过他呢?
王淑珍突然说道:“王瞻,你说说嘛,欠了多少,欠的是什么钱?有理找遍天下,只要你有理,我们一定替你出头。”
王瞻却犹豫了,他怎么能说呢?
顾志仁突然开口:“不管欠的是什么钱,哪怕借的是高利贷,也不能打人。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
胡孝民没想到顾志仁会替王瞻出头,顾志仁与他没有工作关系,他只能以晚辈的身份对话。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我去了解一下,看看是什么人干的。”
听到胡孝民的话,王瞻脸上露出无声的笑容。韦雪之说得没错,胡孝民就得顾家人来治。
回去的路上,顾慧英问:“王瞻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说道:“他在好几家赌场欠了一屁股的债,人家一直看我的面子,这次只打断一条腿,换成别人,早扔到黄浦江喂鱼了。”
他没说王瞻与韦雪之接触的事,看得出来,王瞻是被人利用了。刚来家里时,王瞻只是王淑珍的“探子”。因为好赌,又欠了钱,被人抓住这个弱点。
还好,他对王瞻一直看得较紧,名义上是管家,实际上没让他管房子内的事。也就是说,冯香莲和刘妈,王瞻都不能管。
王瞻虽然被打得很惨,但第二天还是坚决要回愚园路473弄3号当门房。他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给胡孝民开门。
章伸志收到上海地下党转过来的电台配件,以及那部新电台时,满眼都是惊喜之色。作为一名报务人员,电台就是他的武器,看着这么好的“武器”,岂能不惊喜交集?
把旧电台修好后,他先与香港发报,完成组织任务后,当天晚上就调试新电台。
在三楼装了天线,平常也可以给收音机使用,发报时就给发报机使用。调试时,章伸志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台85瓦的电台,功率如此之大,完全可以直接与延安联络。
章伸志试着直接呼叫延安,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以前的电报,需要先发香港,再由香港转发延安。没想到,这部大功率电台,竟然直接可以与延安联络。
以后,接收中央的指示,就要快得多,也方便得多。
章伸志兴奋得一夜没睡,早上起来后,他去外面吃早餐,先跟孟先述分享了这个喜讯:“老孟,昨天晚上,与中央通话了。”
孟先述惊喜地说:“真的?太好了!”
章伸志说道:“请转告上海地下党的同志,感谢他们送来电台,我出去一趟。”
他只负责收发报,有专门的译电员。中央虽发来了指示,要译电员才知道内容。
冈田新大郎在办公室接着韦雪之的电话,听他在电话那边汇报着最近的工作。
冈田新大郎喃喃地说:“胡孝民家的佣人,竟然有反侦查意识,真是令人惊讶啊。”
他的身躯越来越肥胖,除了脑子还能不停运转外,身体其他器官和部位已经严重退化。他现在走几步都喘,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进食。
韦雪之恭敬地说道:“冈田少尉,我也觉得有问题。只是胡处长好像知道了什么,让人把王瞻的腿打断了。这个消息,就是王瞻提供的。”
冈田新大郎沉吟道:“王瞻没有受过训练,露出破绽是必然的。这样吧,你们试探一下这个冯香莲。”
冈田新大郎与韦雪之通电话的时候,胡孝民也到了梅机关,但他没找冈田新大郎,而是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问:“中岛大尉,让我的管家暗中监视我,是你的主意吗?”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那怎么可能呢?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胡孝民惊讶地问:“不是梅机关的安排?”
中岛信一安慰道:“绝对不是。你是我们的朋友,怎么会派人监视你呢?”
胡孝民喃喃地说:“那就怪了,我问宪兵队的渡边义雄,他也说不知道。难道,是抗日分子?”
王瞻断了腿,还要回来忠实执行他的任务,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敢算计胡孝民的,最终都会被他算计。
中岛信一惊讶地说:“你的身边出现了抗日分子?”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中岛大尉,我有一个计划,可以把这帮人挖出来……”
第六百二十三章 常态
向中岛信一报告之后,胡孝民又去了趟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家里还住着一个关寿楣,这次的计划,可不能牵连到她。
得知胡孝民可能有重庆的人,赵仕君很是重视。
赵仕君叮嘱道:“对重庆的人不要手软。”
都说胡孝民能力不足,可胡孝民的情报分析和逻辑推理能力是非常不错的。最重要的,他能领悟自己的想法。
有些人跟了自己好多年,还不如胡孝民对自己了解。他与**没打算撕破脸皮,有些人并不了解,而胡孝民却执行得很好。
胡孝民坚定地说:“请赵部长放心,如果王瞻真是重庆的人,不管他是表舅不表舅,都不会手软。”
赵仕君提醒道:“他是顾慧英的表舅,你要做好太太的工作。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小俩口的感情。”
胡孝民的计划,确实需要提醒顾慧英,并得到她的配合。但这件事,不能在办公室商量。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到办公室,与他商量王瞻的事情。中岛信一和赵仕君都招了招呼,宪兵队那边,
范桂荣吃惊地说:“什么?你身边有重庆的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发现了对方的身份,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更好吗?”
范桂荣说道:“我是担心您的安全。”
胡孝民“大义凛然”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和平运动,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晚上到家后,胡孝民在书房与顾慧英谈起了王瞻的事情。
胡孝民说道:“昨天确实有事瞒着你,王瞻被打断腿,其实是我指使的。”
顾慧英惊讶地说:“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欠了钱?”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我怀疑他是抗日分子。”
顾慧英这下真的吃惊了,杏眼圆睁,嘴巴也张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抗日分子?”
胡孝民冷笑道:“王瞻的任务,应该是监视我和我们一家人。他为了任务,被人打断腿还回来坚守岗位,精神着实可嘉。我已经让范桂荣严密监视,如果他真跟重庆有瓜葛,那就对不住了。”
顾慧英问:“此事你跟姆妈说了没有?”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还没说,这种事也不好跟她说,我们自行处理就是。”
顾慧英问:“你觉得王瞻是哪方面的人?”
胡孝民分析着说:“**没有好赌之徒,王瞻这种人,也没资格加入**。中统自身难保,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被破获了一次又一次,平仁祖现在还在优待室。最有可能的是军统!”
顾慧英望着胡孝民,狐疑不断:“军统?”
王瞻被军统利用有可能,但要说他是军统,她实在难以相信。
胡孝民叮嘱道:“不管如何,你小心点就是。”
前面的话,或许都是假的,但这句话却是真的。王瞻是不是军统不要紧,一旦范桂荣调查,她和刘妈的行动就得特别谨慎。如果被范桂荣发现异常,导致身份暴露,他可不担这个责任。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到后花园锻炼身份时,顾慧英把刘妈叫叫到二楼整理房间,并跟她说起了胡孝民的怀疑。
刘妈疑惑地说:“王瞻是军统?他这副样子,能当特工么?”
顾慧英轻声说道:“不管如何,你都要注意。家里不能有任何违禁物品,因为他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搜查王瞻的住所,也包括你和冯香莲的房间。”
刘妈突然说道:“我倒怀疑,王瞻可能在替日本人在做事,帮日本人暗中监视姑爷。”
顾慧英突然有些明白了,胡孝民为何要认定王瞻是军统:“监视……,原来如此。我们还是把王瞻当成军统对待吧,也要配合孝民,把王瞻定性为军统。”
王瞻如果是替日本人做事,胡孝民还真奈何不了他。让赌场打断王瞻的腿,也是为了警告。然而。王瞻找到王淑珍求情,不仅不走,受了伤反而还坚守门房职责,真有种不死不休的意思。
顾慧英与刘妈在楼上商量的时候,胡孝民在后花园也在交待冯香莲。
胡孝民轻声叮嘱道:“你上次的行为,虽没被特务抓到把柄。可他们在三角公园被你甩掉,回去之后一定会有人怀疑,你的警惕性为何会如此之高。这段时间你停止一切工作,但还要去两趟三角公园。”
胡孝民并没想到,冈田新大郎会让韦雪之接触冯香莲。所谓的接触,不就是暗审么?
冯香莲急道:“胡大哥,上次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胡孝民安慰道:“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为了防备敌人。从目前来看,王瞻应该是被敌人利用了。我们主要是防他,让他把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冯香莲恨恨地说:“我就觉得他有问题,平常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
胡孝民说道:“你要装作不知道他有问题,要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我已经向日本人反映,王瞻有可能是重庆的人,他想暗算我,最终让他自食其恶果。”
冯香莲说道:“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胡公馆的下人。”
胡孝民高兴地说:“这就对了。”
两天后,冯香莲又穿着顾慧英的旧衣服出门,虽是旧衣服,可穿在她身上,就像个城里的大小姐一样。
王瞻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到冯香莲款款走过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香莲,打扮得这么漂亮,这是要去哪?”
冯香莲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冯香莲出门后,拦了辆人力车,直奔三角公园。在她走后没多久,王瞻给韦雪之打了个电话,告之冯香莲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了门。
得到王瞻的通知,韦雪之马上安排人手,在三角公园一带时段。上次冯香莲在三角公园甩掉了他的手下,这次韦雪之亲自出马,他倒要看看,冯香莲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冯香莲走进了三角公园。
第六百二十四章 第一步
冯香莲到三角公园后,径直朝里面走去。三角公园的人不少,想要跟着冯香莲很费劲。冯香莲左拐右拐,很快就消失。
幸好,韦雪之很有经验,在四周都布置了人,在东南角一处僻静处的长椅上,看到冯香莲独自坐在椅子上。
韦雪之走过去,坐到冯香莲身边,笑吟吟地说:“姑娘在等人?”
冯香莲警惕地看了韦雪之一眼,身子往旁边挪了那,问:“你是什么人?”
韦雪之眼珠一转,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我是重庆派来的地下抗日人员,你家的先生是汉奸特务,我们要给他一个为国家和民族做事的机会。”
冯香莲问:“我家先生是替新政府做事的,你是重庆的人,难道不怕被抓吗?”
她不断告诫自己,她现在是胡公馆的下人,来这里是见自己的表哥。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关于胡孝民的身份,只知道他替新政府做事。
胡孝民早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她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就不会有事。
韦雪之劝道:“胡孝民是汉奸卖国贼,你可不能助纣为虐。”
冯香莲突然问:“你说你是重庆的地下抗日人员,是真的吗?”
韦雪之拉开衣服,露出里面的手枪,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你看,这是枪,专杀汉奸的枪。”
冯香莲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又不是汉奸。”
韦雪之威胁道:“你在汉奸家做事,也是个小汉奸。如果与我们合作,以后你就是个爱国者,也算为抗日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冯香莲的表现,令他很失望,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佣人嘛。上次冯香莲在三角公园,应该是仗着地形熟悉才逃脱的。
冯香莲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异常的坚决:“我只是个佣人,什么都不知道。”
韦雪之劝道:“佣人也能为抗战出力。”
“好一个民族英雄!”
韦雪之突然听到一个嘲弄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范桂荣。
“范科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范桂荣冷冷地说:“跟我回去解释吧。”
韦雪之无奈地说:“好吧。”
韦雪之很配合,把手下都召集起来,枪支也都交出来,跟着范桂荣上了车。
然而,车子停下来后,韦雪之发现,他们并没有回76号。
韦雪之问:“范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雷勇辉撑腰,还有冈田新大郎罩着,一点都不担心调查。可那得回到76号之后。现在这个地方,他孤立无助,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范桂荣**丢下一句:“你们的问题,先在这里说清楚。”
这是一个两层的独栋房子,外面有个大的院子,可以停汽车。两层楼有七八个房间,韦雪之的手下住一楼中间,两侧是范桂荣的人。而韦雪之单独住在二楼,两侧都有情报一科的人。
韦雪之低声细语地说道:“范科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是个误会,你放我回去,我当面向处座解释。”
范桂荣说道:“你先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吧?不,最好是写下来,特别是你跟冯香莲的谈话,要一字不漏的写下来。”
韦雪之说道:“我说过,这是误会。这件事,我需要向处座当面解释,或者你把雷副处长喊来也行。”
范桂荣站起来,走到门口,淡淡地说道:“你先写吧,我有的是时间。”
韦雪之终于怒了:“写个屁!”
自己是执行冈田新大郎的命令,与冯香莲接触一下,谁敢抓自己?
可这样的话,他不能跟范桂荣说。如果让胡孝民知道,自己策反了他的管家,还跟踪他的佣人,能活剥了自己的皮。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亲信,只要说了真相,第一个杀自己的一定是他。
范桂荣冷冷地说道:“如果不写,就安静在这里待着。不要妄想逃,除了院子里的兄弟外,外面也有人,只要你离开这个院子,格杀勿论。”
范桂荣出去后,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很快,他的计划重新高速。韦雪之被带走,用黑布蒙着头,用汽车运走。等韦雪之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地下室。现在是白天,房间却亮着灯,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向上的楼梯。
范桂荣说道:“马桶在角落里,一天两顿饭会有人送来。”
韦雪之见范桂荣要走,央求道:“范科长,能不能把我的情况报告给雷副处长?”
范桂荣不置可否地说:“你安心在这里住吧。”
韦雪之不肯招认,但他的手下会。而且,他们会根据胡孝民的意思,修改自己的证词。
这些证词,还包括范桂荣的,他可是亲耳听到了韦雪之承认是重庆的人。
这是胡孝民的第一步,第二步是对付王瞻。胡孝民觉得,应该会更顺利,毕竟王瞻断了一条腿。
然而,事情却出乎胡孝民的“意料”。
王瞻失踪了,他原本去医院换药,可换了药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胡孝民知道消息后,对范桂荣很是不满地说:“怎么搞的?不是让你盯着王瞻吗?”
范桂荣沮丧地说:“我的人调开了,只有一个兄弟跟着,没想到却出事了。”
晚上,胡孝民正在家里休息时,王淑珍突然来了。她是来问王瞻情况的,那是她表哥,又是她介绍来胡家的,自然很关切。
王淑珍质问:“孝民,到底怎么回事?”
王瞻被人打断腿部,胡孝民没给他出头,她想着可能有其他原因,也就没追究了。哪想到,王瞻现在却失踪了。
胡孝民沉声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王瞻在与重庆的人接触,他成了重庆的运用人员,接受他们的津贴,为重庆提供情报。”
王淑珍惊诧地说:“这怎么可能?”
胡孝民朝王淑珍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有可能。”
王淑珍有些明白了,问:“我表哥应该不会出事吧?”
胡孝民说道:“他被重庆的人接走了,只要不回上海,应该不会有事。”
王淑珍点了点头:“那就好。”
第六百二十五章 漏洞
王瞻是不是重庆的人,王淑珍再清楚不过。王瞻的腿被打断后,她刚开始确实有点生气,哪怕他做得再不好,也不应该遭这么大的罪吧?
胡孝民到家里解释后,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她却明白,王瞻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胡孝民的事。原本她想找个机会跟胡孝民单独说说此事,没想到王瞻突然失踪。
胡孝民不是杀人魔王,王瞻虽为日本人提供过消息,但罪不致死。只不过,现在的王瞻不宜再待在上海,他只有“失踪”,对胡孝民才是最有利的。
不久之后,王瞻将出现在重庆,到时他已经是真正的军统运用人员,哪怕日伪派人去调查,也不会有任何破绽。
胡孝民亲自开车送王淑珍回去,不仅是尊重,更是想借着车上的便利,与王淑珍说几句真心话。
胡孝民上车之后,马上说道:“王瞻好赌成性,被冈田新大郎利用,充当日本人的眼线,暗中监视我和慧英。他的联系员是情报处的韦雪之,之前刘阿福的事情又重演了。”
从愚园路473弄3号到愚园路433弄5号,只有几百米,开车真的是一脚油门的事。
王淑珍惊讶地叫了起来:“什么?”
幸好是在车上,否则一定会被顾慧英察觉。
胡孝民说道:“王瞻已经被转移,并送回重庆。他现在,必须加入军统,配合我们完成这次行动。”
王淑珍叹息着说:“我以前只知道他喜欢赌钱,没想到竟然跟日本人做交易?孝民,谢谢你,给他留了一条命。”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让人打断他一条腿,是想让日本人难堪,让王瞻趁机回家。断一条腿,保一条命,还把欠的钱抵销,其实是挺划算的。他受了韦雪之的蛊惑,竟然又潜回来。我倒是没什么,如果让他发现慧英的身份,那可怎么办?”
王淑珍说道:“你做得对,我那天晚上就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
胡孝民叮嘱道:“这段时间你也要小心点,我担心有人狗急跳墙。”
冈田新大郎给雷勇辉打电话,问起韦雪之的情况,他已经两天没收到情报,以为雷勇辉派他另有任务。
雷勇辉说道:“我还以为你给了安排了任务呢,韦雪之和十组的几人,已经有三天没露面了。”
冈田新大郎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牛肉干,诧异地问:“三天?胡孝民那边有什么动作?”
雷勇辉嗤之以鼻地说:“他能有什么动作?不是去九风茶楼喝茶,就是拍赵部长的马屁。今天,不是来了这边以?”
因为担保沈似旭的事,他被胡孝民敲诈了一副金手镯,这让他更加耿耿于怀。
冈田新大郎一愣,喃喃地说:“胡孝民倒是有段时间没过来了,牛肉干都是别人送来的。”
胡孝民这段时间,与自己似乎有些疏远。
雷勇辉还没接话,外面就响起了胡孝民的声音:“中国有句俗话,说曹操,曹操就到。”
冈田新大郎朝胡孝民笑了笑:“胡处长,我们正在谈论你,知道韦雪之去哪里了吗?”
胡孝民淡淡地说:“韦雪之有军统嫌疑,正在接受调查。”
雷勇辉吃惊地说:“韦雪之怎么会有军统嫌疑呢?”
冈田新大郎拿起块牛肉干,轻轻嚼着,随口问:“胡处长应该掌握了证据吧?”
韦雪之最近的一项任务,是接触胡孝民的佣人冯香莲。韦雪之失踪,胡孝民称他正在接受调查,这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
当着胡孝民的面,冈田新大郎不好说韦雪之在接受他的任务。他的意思也很明显,胡孝民说韦雪之有军统嫌疑,一定是有证据。
胡孝民缓缓地说:“韦雪之亲自承认,他是重庆派来的人。企图说服我家的佣人冯香莲替他工作,被范桂荣当场擒获。另外我的管家王瞻,早在替韦雪之工作,据他所言,韦雪之除了特工总部的身份外,还有军统身份。”
雷勇辉吃惊地说:“韦雪之是疯了么?”
冈田新大郎问:“韦雪之呢?”
胡孝民沉声说道:“为了排除干扰,正在秘密审讯。王瞻为军统做事,我早有察觉,之前已经向渡边义雄大尉和中岛信一大尉报告。”
冈田新大郎有些紧张地问:“王瞻除了军统身份外,还有其他身份吗?”
胡孝民问:“之前我向渡边义雄和中岛信一报告过,他们都否认王瞻有其他身份。冈田君,王瞻和韦雪之,是不是暗中替你工作?”
冈田新大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抛弃韦雪之是最明智的:“没有,他们怎么会替我做事呢?”
渡边义雄和中岛信一都否认了王瞻的身份,他如果报告,岂不是自讨没趣?王瞻如果暴露,那是他自己的原因。
雷勇辉突然问:“王瞻呢?”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断了条腿,原本以为跑不了,结果去医院换药时,被军统接走了。”
雷勇辉等胡孝民走后,犹豫着问:“冈田少尉,韦雪之……是真的吗?”
冈田新大郎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不错,这件事之前没告诉你,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们在监视胡孝民。”
雷勇辉问:“韦雪之是军统的人?”
冈田新大郎叹息着说:“胡孝民应该是发现王瞻与韦雪之联系。”
哪那么多重庆分子?王瞻是他亲自拉下水,再交给韦雪之联络的。
雷勇辉冷笑道:“公报私仇可是胡孝民的拿手好戏。”
幸好抓到了袁持平,否则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冈田新大郎说道:“你去打听一下情况。”
雷勇辉回到情报处后,只打听到范桂荣带着情报一科的二组和三组执行任务,韦雪之一直没回来。至于韦雪之关在哪里,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
雷勇辉向冈田新大郎报告:“冈田少尉,胡孝民一定在拷问,不拿到口供,是不会把人交出来的。我担心,韦雪之会死在他手里。”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他应该不敢。”
挂了电话后,冈田新大郎扶着椅子坐了起来,他准备亲自出去一趟。王瞻失踪,韦雪之被抓,胡孝民却漏掉了一个人:冯香莲。
第六百二十六章 带走
冈田新大郎相信,胡孝民已经知道了王瞻暗中替自己做事。王瞻的失踪,韦雪之的被捕,都是做给自己看的。
离开办公室后,冈田新大郎去了趟中岛信一的办公室。
中岛信一沉声问:“王瞻到底是不是军统的人?”
胡孝民之前向他报告此事时,他并没跟冈田新大郎说起,只是让他注意一下王瞻。没想到,冈田新大郎并没领会自己的意思。
冈田新大郎不敢替王瞻担保:“这种好赌成性之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
中岛信一又问:“韦雪之呢?会不会是军统的人?”
冈田新大郎犹豫道:“这个……也不好说。”
情报处的葛维武、刘炳元,行动二处的姜曙东、夏宗江,都与军统有关系。他本就不相信任何中国人,哪会替韦雪之担保?
中岛信一怒斥道:“这也不知道,那也不好说,你到底在干什么?一天天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冈田新大郎重重欠了欠身,高声应道:“嗨!”
他身材肥胖,肚子跟十月怀胎的妇女一样,根本弯不下来。这已经是他能弯的最大角度,再弯腰的话,只能跪下。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以后,中国人的事情,以后还是交给中国人处理,我们只需要督促和指导就可以了。”
冈田新大郎说道:“这件事我想调查清楚,至少要弄清楚韦雪之的真正身份。”
冈田新大郎要弄清韦雪之的身份,准备把冯香莲带回来暗中审讯。这件事不能惊动胡孝民,只能暗中进行。最多,也就是让冯香莲“失踪”。
天刚蒙蒙亮,冯香莲清早挎着菜篮出门,跟往常一样,她依然会去霞飞市场买菜。
坐上人力车后,冯香莲发现,身后多了一辆汽车。她也没在意,反正她现在的身份,就是胡公馆的佣人。
到武宁路后,那辆汽车突然在前面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把人力车拦了下来。
对方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请我跟走一趟。”
冯香莲“胆怯”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对方亮出一张印着日本太阳旗的本子:“这是我的证件。”
冯香莲只好下了车,跟着他到了前面的汽车里。坐进去后,冯香莲发现,里面塞着一堆肉。她吓得花容失色,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有个脑袋。
冈田新大郎正在大吃着最喜欢的生煎肉包,回过头眯着眼笑了笑:“香莲姑娘,不用害怕,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冯香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冈田新大郎问:“韦雪之你认识吗?”
冯香莲摇了摇头,轻声说:“以前不认识。”
冈田新大郎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冯香莲轻声说:“上次在三角公园。”
冈田新大郎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冯香莲说道:“他是说重庆的人,还说胡先生是汉奸,让我给他工作。”
冈田新大郎又问:“韦雪之给你看过证件吗?”
冯香莲摇了摇头:“没有。”
冈田新大郎又问:“你表哥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冯香莲说道:“他叫贺佐临,住在大德里。”
冈田新大郎的小眼睛眨了眨,狡黠地笑道:“带我去见他。”
冯香莲手里还提着篮子,拿给冈田新大郎看了看,说:“我还要买菜。”
坐在前面的那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八嘎!”
冈田新大郎微笑道:“买菜不急,等见了你表哥,再去买菜也不迟。可以坐我的汽车去买菜,很快的。”
冯香莲的表现,他暂时没找到破绽。难道韦雪之真的搞错了?刚才冯香莲要看松本的证件,说明她还是很警觉的。
只不过,这种警觉还算正常。身为胡孝民家的佣人,胆子确实比一般人要大。
听到冈田新大郎要去见贺佐临,冯香莲暗暗焦急。如果冈田新大郎知道,贺佐临就是九风茶楼的东家,一定会怀疑。
幸好,她告诉冈田新大郎,贺佐临住在大德里并不是说谎。这是贺佐临租住的地方,周围住着76号的特务,贺佐临住在这里反而显得安全。
冯五看到冯香莲在背后朝自己摇手,他硬是忍住没有说话。冯香莲进了那辆汽车后,他记着车牌,拉着车子转身走了。
冈田新大郎和松本都没料到,拉车的会是冯香莲的亲哥。
冯五看到路旁有个公用电话,赶紧拉开门走了进去。以前胡孝民让他打电话,他不会打,后来觉得挺不好意思,才学会了用电话。没想到,这次派上了用场。
这个时候,胡孝民还在家里,胡孝民去叫门,是不合适的。
电话通后,冯五赶紧说话:“胡先生,香莲在武宁路被一个日本人带走了,坐的是汽车,车牌是3395。”
胡孝民一听,惊讶地说:“什么?”
别人不知道这个车牌,他清清楚楚,这是冈田新大郎的汽车。这头肥猪,不知道找香莲干什么。
冯五焦急地问:“现在怎么办?”
胡孝民沉吟道:“你去九风茶楼,看贺老板在不在,如果不在你就守在那里。如果在的话,就告诉他香莲的事。”
顾慧英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后,披着衣服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沉吟道:“冈田新大郎刚才把香莲带走了。”
顾慧英诧异地问:“因为韦雪之和王瞻的事?”
胡孝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我出去一趟,你等会自己去处里。”
胡孝民驾着汽车,先去了武宁路,那是去霞飞市场的方向,也可以去极司菲尔路76号。等他到武宁路时,已经不见冈田新大郎的汽车。
胡孝民连忙去了极司菲尔路75号,在院子里也没看到那辆车牌为3395的汽车。胡孝民还不死心,又到对面的76号,汽车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那辆汽车。
胡孝民把车开到对面的梅机关分部,他去见了中岛信一。现在才七点多,中岛信一刚醒,看到胡孝民,他是一脸愕然。
胡孝民沉声说:“中岛大尉,出事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出事了
胡孝民无论是去九风茶楼还是大德里都不能解决问题,他有情报处长这层身份,到哪都低冈田新大郎一头。唯有来中岛信一这里,才能让冈田新大郎稍有顾忌。
中岛信一看胡孝民一脸严肃,问:“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说道:“我家的佣人刚出门不久,就被人带人,对方亮了个日本军官证件,我怀疑是军统冒充的。”
中岛信一疑惑地说:“日本军官证件?如果是军统冒充,为何要针对佣人?”
他很担心,这个所谓的日本军官,很有可能就是冈田新大郎。他很愤怒,冈田新大郎除了吃,什么事都办不好,怎么不撑死算了?
胡孝民离开梅机关,突然看到冈田新大郎的汽车回来了。胡孝民等在一旁,车子停稳后,还特意给冈田新大郎开了车门。
冈田新大郎费力地下车后,朝车内喊道:“胡桑,今天干了件事对不起你的事。松本,还不过来向胡处长道歉。”
胡孝民故意疑惑地说:“冈田君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冈田新大郎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诚挚地说:“今天早上,我想找你家的佣人冯香莲了解韦雪之的情况。她一直很配合,直到松本想把她带回家,你也知道,松本喜欢处女。”
松本用日语说道:“胡处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没忍住,谁让你家的佣人这么漂亮呢?”
嘴里虽然在道歉,可他却用语言提醒胡孝民,自己是日本人。不管做错了什么事,都不应该承担责任。
胡孝民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嘴里却平静地问:“她人还好吧?”
冈田新大郎解释道:“她当时逃跑,松本也没多想,掏出枪就射击,我也没拦住,中了一枪,他表哥已经送往医院。”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没事的,一个佣人罢了,不要说没死,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松本君如果喜欢漂亮的姑娘,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哪怕内心怒火冲天,他也不会表露出来。
胡孝民赶到医院的时候,冯香莲正在手术室抢救。外面站的是贺佐临,以及蹲坐在墙角的冯五。
他双手抱着头,正在低声抽泣着。这个刚强的汉子,在生活和磨难面前,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可现在,他却落泪了。
贺佐临看到胡孝民,马上迎了过来:“胡处长。”
他虽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却知道胡孝民是冯香莲的东家。
胡孝民问:“什么情况?”
贺佐临咬着牙说:“肩膀上中了一枪,那个日本人可真狠。想要占香莲的身子,香莲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跑,他在后面就开了枪。”
胡孝民一听,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还好还好。五哥,你也不要哭了,肩膀没有重要器官,送到医院来了就死不了,最多流点血。”
如果冯香莲死了,他会把梅机关炸平。
胡孝民的话既是实话,也是安慰,听到妹妹不会有生命危险,冯五果然停止了哭泣。其实,在听到胡孝民的声音后,他就在悄悄擦着眼泪了。
胡孝民没等到手术结束,给了冯五一笔钱,让他去缴了医药费就离开了。
以他的身份,在医院待的时间太久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胡孝民开着车子离开医院时,在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松本。
这个好色成性的日本人,一路跟着胡孝民到了医院。在胡孝民离开医院后,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在胡孝民走后,也进了医院。
发现冯香莲还在手术,胡孝民只是给了笔钱后,他才回去向冈田新大郎报告。
松本叹息着说:“看来我们怀疑错了胡孝民。”
他确实很好色,冯香莲也确实很漂亮,但还没有饥渴到光天化日就要强暴的冲动。如果冯香莲落在他手里,确实会动手,可当时冈田新大郎和贺佐临都在呢。
向冯香莲开枪,出自冈田新大郎的授意。这个残暴的日本人,为了验证胡孝民与冯香莲是否关系,想让松本打死冯香莲。
可惜,松本枪法稀松,没能打中冯香莲的要害。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再开第二枪。
冈田新大郎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牛肉干,随口说道:“试探一下胡孝民的态度也好。”
他每天吃着胡孝民送来的各种小食,特别是这种牛肉干,价格不菲。可他对胡孝民,并没感激之情,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
松本望着冈田新大郎手里的牛肉干,突然说道:“你说,胡孝民会不会断了你的牛肉干?”
冈田新大郎眯着眼睛:“真要是断了,那才好呢。”
中国人就是下贱,打他一巴掌,还会把另一边脸伸过来。
下午,冈田新大郎突然接到“雪狼”的电话:“三大队接到命令,最近的制裁目标,会以日本人为主,希望冈田新大郎提醒各级日本军官,不要单独外出,否则将面临军统的制裁。”
冈田新大郎听了之后,只向中岛信一报告。这件跟与他无关,他每天要很晚才回去,有时甚至就睡在办公室,军统想制裁他,根本没有机会。
然而,冈田新大郎并没提醒松本。当天傍晚,松本在极司菲尔路被人暗杀。对方没有开枪,而是用技巧杀人,凭借着双手,扭断了松本的脖子。
看着松本的尸体,冈田新大郎很是懊悔,自己就没提醒松本呢。原本以为,在沪西一带,军统是不敢动手的,毕竟到处都有警卫和暗探,还有各种流动哨,军统不应该敢动手才对。
回到梅机关后,冈田新大郎拿起电话,给胡孝民去了个电话。
冈田新大郎沉声道:“胡桑,出事了,松本被人在极司菲尔路杀害。”
胡孝民一脸的不敢置信:“松本?这怎么可能,今天上午,我都跟他说了话。”
冈田新大郎说道:“我没骗你,就死在极司菲尔路靠近武宁路,距离你家并不远。”
胡孝民连忙说:“我马上过去一趟。”
顾慧英见胡孝民放下电话就要往外走,说道:“你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第六百二十八章 感激
胡孝民再次回到现场,既是为了探听消息,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痕迹。他在开车回家时,看到松本单独走在极司菲尔路上。他把车子停到武宁路的僻静角落后,迅速在车上化装。
步行到极司菲尔路时,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胡孝民迎着松本走过去,胡孝民与松本擦身而过时,他突然出手,一拳击在松本的喉结处。松本双手捂着咽喉,胡孝民走到身后,一手抓着下巴,一手扶着额头,左右反向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松本就结束了其罪恶的一生。
胡孝民对自己手法很有自信,听到松本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后,迅速朝武定路方向走,他走的时候,故意左肩膀高右肩膀低,一瘸一拐的,动作很明显。一边走着,一边卸着伪装。等他拐到武宁路时,伪装卸完,他走路的姿态也恢复了正常。
开车回到家没多久,就接到了冈田新大郎的电话。
松本的尸体已经运走,现场还留着不少人,包括雷勇辉、章国震和吴世强都到了。死的是日本人,还死在极司菲尔路上,76号必然要重视。
胡孝民走到吴世强面前问:“二哥,这段路上的流动哨呢?”
吴世强叹息着说:“今天抽走了,哪想到偏偏发生了这种事。”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章国震小跑着过来了:“周围的人家问了个遍,都没发现什么。”
吴世强望着胡孝民问:“怎么办?”
胡孝民沉吟道:“敢杀日本人的,应该是军统。人已经跑了,只能靠下次找到他们的人再说。”
真松本的就是他,总不能竭尽全力搜捕自己吧?
雷勇辉在旁边说道:“就这样回去不好交差吧?”
胡孝民指着雷勇辉说道:“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你留下来调查,没找到线索不要回去。”
吴世强对胡孝民的处理很满意,笑吟吟地说:“那就辛苦雷副处长了。”
死的又不是自己的兄弟,这些日本人作恶多端,死就死了。
雷勇辉突然说道:“处座,我听说松本今天对你家的佣人开了一枪,晚上就被杀,这两者会不会有关系呢?”
“啪!”
胡孝民反手就给了雷勇辉一巴掌,清脆透亮,令人回味无穷。
胡孝民冷冷地问:“现在没有关系了吧?”
雷勇辉捂着脸,扶着打歪的眼镜,眼中狠毒的目光一闪而过,望着胡孝民的脚,低着头轻声说:“属下知错。”
吴世强在旁边大笑着说:“孝民,处长就要这么当。”
雷勇辉太没眼色,胡孝民深得赵仕君信任,雷勇辉竟然要挑战他的权威,这不是找死吗?
所有人走后,雷勇辉带着情报四科廖新民的情报组,在现场仔细勘察着。直到后半夜,这条街所有人家都睡了,路上再没一个行人,他才回去。
可就算这样,胡孝民在第二天的处里工作会上,还是故意问起松本案的调查进展。
雷勇辉的回答当然只有一个:毫无所获。
胡孝民当着全处的副科长级以上干部,训斥着雷勇辉:“这个案子,明显就是军统所为。就算在现场找到线索又能如何?难道你觉得,凶手还会回到原地吗?你也是老情报员了,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个案子,他当然会带点情绪。至少背着日本人的面,必须带点情绪。
松本被杀,76号就得出一个军统所为的结论。冈田新大郎虽然很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上午,胡孝民去了趟对面的梅机关分部,依然给冈田新大郎送了一大包牛肉干。在冈田新大郎面前,胡孝民好像还跟原来一样。
胡孝民朝冈田新大郎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冈田君,松本的事我很抱歉,军统的暗杀竟然搞到极司菲尔路来了,这是对76号的挑衅,我们一定要报复。”
胡孝民对冈田新大郎的道歉,就像冈田新大郎之前对胡孝民道歉一样,动作和语气都很诚恳,但内心却是不以为然的。
冈田新大郎叹息着说:“雪狼已经提前预警,三大队近期要对我日本军官进行无差别袭击,是我大意了。”
昨天他在极司菲尔路,看了一眼松本的尸体就回来了。除了因为担心成为第二个松本外,也是觉得留在现场没有意义。
胡孝民“惊讶”地说:“这么说,是三大队动的手?”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胡孝民连忙说道:“冈田君,以后你不可单独外出,你的饭菜,我会安排人送到你办公室。”
昨天的事情发生后,他就一直在计划除掉冈田新大郎。让雪狼提醒,除了让雪狼能赢得梅机关的好感外,也是通过冈田新大郎,把恐惧传播开来。
以后,日本的士兵,怕是再也不敢单独上街了吧?松本就是榜样,毕竟谁也不想成为松本第二。
冈田新大郎很是感动地说:“多谢胡桑对我的关心。”
胡孝民对他的安全如此上心,冈田新大郎心里有股暖流在涌动。
如果之前他对胡孝民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完全打消了疑虑。他很想再次为昨天的事道歉,可身为日本人的矜持,让他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保护冈田君的安全,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果冈田新大郎知道他此刻,还在计划如何暗杀他的话,肯定会扑上来,用他几百斤的肉,把胡孝民压扁。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顾慧英叫过来,让她去趟同仁医院,看望一下冯香莲。以他的身份,去医院看望冯香莲不太好。
顾慧英说道:“我让刘妈做点好吃的送来。”
胡孝民说道:“不,要么你回去拿,要么直接去医院。我看还是不送吃的了,看一看,表达一下心意就行。另外,告诉她,对她开枪的松本死了,昨天就死了。”
顾慧英提醒道:“你就不怕别人怀疑?”
胡孝民缓缓地说:“她应该知道。这个消息,应该能令她的伤势好得更快。”
顾慧英点了点头:“好吧,我去一趟。”
她也没给家里打电话,拿了点钱,买了点水果和糖,就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