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新计划
奚鹤礽打完电话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正当他走出公用电话亭时，突然发现外面站着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庄培文。
庄培文冷笑道：“奚鹤礽，都说完了吧？”
奚鹤礽强装笑颜：“庄……庄队长，只是给朋友打个电话罢了。”
庄培文后面的李林木好整以暇地说：“给朋友打电话？什么朋友？再打一个给我们听听。”
奚鹤礽疑惑地望着李林木，问：“这位是……”
庄培文在旁边说道：“这是李林木，我们三大队的副大队长。”
李林木沉声问：“刚才你的电话是打给谁？”
奚鹤礽笑了笑，诚恳地说：“真是一个朋友，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再给他打个电话。”
李林木淡淡地说：“先把你的枪交出来吧。”
奚鹤礽伸手就去掏枪，笑了笑说道：“这个……当然可以。”
奚鹤礽把枪慢慢掏出来，正准备交给李林木，蓦然，他突然打开保险，对准李林木就要开枪。
庄培文看到，突然冲了上去，一脚踢向奚鹤礽的手腕，将他手里的枪踢飞，同时右手化身为掌刀，重重击在奚鹤礽的脖子上。
奚鹤礽手腕受力，手中的枪掉在地上，同时颈部被庄培文击中，身体向后倒去。还在空中，奚鹤礽就已经昏迷。倒在地上后，已经人事不省。
李林木冷喝道：“带回去。”
庄培文回去的时候提醒道：“李兄，奚鹤礽泄露了机密，晚上的行动只能取消。”
李林木微笑道：“晚上本来就没有行动。”
晚上的行动有，但不是让三大队执行，而是由新二组的行动小组动手。
黄生道在办公室接到电话，正是叶时鸣在中振坊被枪杀的消息。叶时鸣死在家门口，后背中了两枪，胸前流下一滩血。
黄生道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叶时鸣趴在地上，嘴巴张开，一口龅牙全露在外面，眼睛瞪大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
叶时鸣是黄生道从宪兵队带过来的，他本意是先担任一科的副科长，以后是要取代范桂荣的。哪想到才过来几天，就惨死街头。
冈田新大郎听到消息后，也很快到了中振坊，他拖着肥胖的身躯，走到叶时鸣的尸体前，蹙起肥嘟嘟的额头问：“黄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黄生道朝冈田新大郎欠了欠身：“我刚接到雪狐的电话，说军统晚上要在中振坊动手。我还没准备好，就接到电话，叶时鸣已经遇害。”
冈田新大郎惊讶地说：“这是三大队干的？”
这可不是计划中的事，叶时鸣是黄生道的得力干将，比雪狐更重要。雪狐可以随时舍弃，叶时鸣不行。以后抓捕马宁一、掌控情报处，还要借助叶时鸣的力量呢。
黄生道疑惑地说：“不知道，就算是，也不是雪狐动的手。”
从他接到雪狐的电话，到得知叶时鸣被杀，只隔了几分钟。雪狐知道叶时鸣是自己人，就算动手也不会得手。
冈田新大郎叹息着说：“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马宁一，雪狐已经暴露，准备下一步行动吧。”
昨天行动三队临时取消行动，晚上黄生道破获上海三青团，今天军统当即报复。这些事情连在一起，就能猜出马宁一的想法。
黄生道诧异地说：“雪狐已经暴露？”
冈田新大郎人虽胖，可脑子很清醒：“雪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是军统行动的时候。此事雪狐并没参与，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给你报信。同时，他也暴露了。”
黄生道叹息道：“马宁一真是一点也吃不了亏，我安插了一个内线，他就要卸掉我一条臂膀。”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如果马宁一这么好对付，用得着把你调过来吗？不要整天想着争权夺利，抓不到马宁一，你第一个滚蛋。”
胡孝民晚上与顾慧英在霞飞路的法国餐厅，享受着来自法国的鹅肝，虽然在情报处要受黄生道的气，胡孝民脸上却从不表露，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
情报处的工作，大部分交给黄生道，他反而能置身事外。东南贸易公司和五福公司，这段时间反而经常去，还有时间的话，就去九风茶楼喝茶，或者陪顾慧英。
现在再陪顾慧英吃饭、逛街、看电影，两人的心境又不一样的。以前纯粹是为了应付，做给外人看，现在更像是生活。
顾慧英优雅地将一小块鹅肝用刀叉送进樱桃般的小嘴里，吃完之后，才轻声说：“黄生道当了处长，极力拉拢你的部下，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只要是为了和平大业，拉拢我的部下又如何？大家都是为新政府出力，目标一致嘛。”
其实早在得知黄生道要来情报处后，他就在制定除掉黄生道的计划。让军统动手，甚至自己动手，都可以达到目的。但那样的话，会让人发现，“胡孝民”才是最大受益者。
只有让黄生道“死得其所”，胡孝民才能真正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顾慧英突然问：“第十三师六团部分官兵哗变，具体情况你能说说吗？”
去之前胡孝民跟她提过，回来之后，只知道个大概，六团有四百余人加入了淞沪五支队。她已经猜到，淞沪五支队可能是**领导的部队。毕竟淞沪五支队之前是抗卫二大，而抗卫二大作战勇敢，明显有**活动的迹象。
胡孝民说道：“我在蔡路镇，具体情况并不知道。只知道有人打入六团，做特务连的工作，又把三营七连拉走，这些人真是厉害，我自愧不如。”
顾慧英问：“淞沪五支队是谁的队伍？”
胡孝民正色地说：“当然是国民党的队伍！淞沪五支队隶属淞沪游击队，而淞沪游击队，又隶属第三战区游击总司令部，他们领重庆的军饷和补给。要不是这块牌子，六团的人能跑？”
顾桂荣又问：“蔡路镇那个连呢？”
胡孝民说道：“那个连没事，邵立锋因为提前安排，还立了功，现在是六团三营的营长。”
邵立锋当了营长，二连的连长由徐大钧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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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两难
胡孝民和顾慧英回家里，才听刘妈说起，情报处打来电话找胡孝民，还说事情很急，让他务必回个电话。
胡孝民也没上楼，就用一楼客厅的电话，给情报处打了个电话：“什么？叶时鸣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晚上这顿西餐，其实是胡孝民的庆功宴，白天看到一口龅牙的叶时鸣，在自己面前放肆，真想一脚踹死他。当时他就在心里安慰自己，叶时鸣活不了多久了，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胡孝民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很“惊讶”，旁边的顾慧英和一旁搞卫生的刘妈，都没看出异常。
刘妈还好，她不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顾慧英看着胡孝民的神情，差点笑出声来。胡孝民听到叶时鸣死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胡孝民说道：“黄处长和冈田少尉都到了现场？人已经送到万国殡仪馆？好吧，我还是过来一下。”
他原本可以不去的，死的又不是他的人。叶时鸣虽是情报一科副科长，却是黄生道从从宪兵队带过来的。他去情报处，只是为了打探消息，以一种看戏的心态前往。
顾慧英等胡孝民挂断电话，问：“叶时鸣死了？”
胡孝民朝门外走去：“是啊，下班回家遭到枪击，死在家门口。你先睡，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胡孝民到情报处时，黄生道已经走了。范桂荣知道胡孝民会来，特意在等他。
范桂荣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关上门，走到胡孝民面前，很是得意地笑道：“处座，你来晚了，没看到黄生道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胡孝民问：“你脸上的酒窝都快要掉下来了。叶时鸣死后，九组交给谁？”
叶时鸣死了，范桂荣确实有理由高兴。至少，他不用受副科长的气了。叶时鸣仗着有黄生道的支持，在情报一科颐指气使，他恨不得叶时鸣早点死。
范桂荣摇了摇头：“没说这个事，只说让我把一科带好，其他人也要注意安全。他一定会抓到马宁一，替叶时鸣报仇。”
胡孝民诧异地说：“这是马宁一干的？”
范桂荣说道：“黄生道的任务是抓马宁一，人家自然不会等着让你抓，先来个下马威，看黄生道怎么接招。”
昨天晚上黄生道抓了上海三青团二十多名骨干，今天马宁一就杀了叶时鸣，黄生道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又被击得粉碎。
军统都杀上门了，黄生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岂不让人笑话？
胡孝民叮嘱道：“如果是抓马宁一，我们要全力配合。情报处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不是黄泉林的情报处。”
胡孝民问：“处座，叶时鸣死后，新的副科长，不会又是黄生道的人吧？”
胡孝民说道：“黄生道可以任人唯亲，却不能不讲规矩。全处的情报组长，他可以指定任何人来担任副科长，如果要让普通的组员当副科长，那就没道理了。真要这么干，以后谁会信服他？”
摆在黄生道眼前的问题，不仅仅是这个副科长。从中振坊回到情报处后，他马上开了个会。没过一会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他没回情报处，而是去了对面梅机关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此时的冈田新大郎还没睡，正在办公室大吃，桌上摆着一大盘卤猪头肉，看分量差不多一个猪头。冈田新大郎吃得正香，大有不吃完不罢休的架势。
冈田新大郎看到黄生道进来，依然双手抓着一块肉啃着，哪怕吃撑了，也必须把桌上的食物吃完，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吃得这么胖的原因：“见到雪松了？”
黄生道拿出一张纸，递到冈田新大郎面前：“拿到他的情报了。”
冈田新大郎伸出油淋淋的手，接过纸条后看了一会，发现有些字不认得，又将纸条递还给黄生道。
冈田新大郎又抓起一块肉，却没有马上吃，问：“雪松见到马宁一了么？”
黄生道摇了摇头：“没有。下午六点多，奚鹤礽与我通完电话后，被李林木和庄培文抓了个现行。奚鹤礽被李林木带走，马宁一有可能亲自审问。”
雪狐暴露，是早就预料的事情。但叶时鸣被杀，却是意外。
冈田新大郎又问：“叶时鸣是死在三大队手里？”
黄生道叹息着说：“不是，应该是新二组动的手。雪松报告，奚鹤礽早在马宁一的怀疑名单中，昨晚我们破获上海表面，让马宁一认定奚鹤礽有问题。没想到的是，马宁一还是对叶时鸣动了手。”
冈田新大郎说道：“除了叶时鸣被杀，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中。这也说明，马宁一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怀疑行动三队有问题，就让新二组行动。奚鹤礽暴露后，马宁一对行动三队，应该放心了吧？”
黄生道说道：“马宁一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应该不会再试探行动三队。”
为了让“雪松”潜伏下来，不但暴露了奚鹤礽，还搭上了叶时鸣。
冈田新大郎突然问：“叶时鸣死了，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准备让谁来担任？情报九组的组长，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黄生道沉吟道：“情报九组，必须是自己的。这个副科长……”
冈田新大郎说道：“要么空着，要么从其他情报组长里挑选，除了新的九组组长外。”
黄生道心里一动，突然问道：“冈田君，这猪头肉是胡孝民送来的吧？”
冈田新大郎觉得自己撑到了极点，已经吃到嗓子眼了，他摸了摸鼓得更圆的肚皮，点了点头：“对，要不要来点？”
黄生道问：“胡孝民是不是有人选？”
他现在两难，如果空着这个副科长，一科的大权将尽落范桂荣之手。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人，等于又把一科送还给胡孝民。
如果从其他九个组长挑选新的副科长，除了忻中奎外，都是原情报一科的人，他也担心。
ps:有债必还。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谁敢当组长？
胡孝民比黄生道要晚一步，他第二天上午才拿到李林木的报告。奚鹤礽代号雪狐，在上海三青团担任书计长时，就暗中投敌。回到重庆转了一圈，走关系加入军统，派到上海。
奚鹤礽的唯一上线是黄生道，得知行动三队要制裁叶时鸣后，就第一时间通知了黄生道。原本黄生道想在中振坊设伏，打行动三队一个反击，结果庄培文很敏锐，没有上当。
胡孝民再次试探，让奚鹤礽晚上去中振坊叶时鸣的家里执行任务，奚鹤礽急于通知黄生道，没想到暴露了身份。
胡孝民看完情报，暗暗叹息一声，黄生道费尽心机，让奚鹤礽去重庆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把奚鹤礽安插进行动三队，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
奚鹤礽也承认，他与黄生道是在沪西大旅馆见面，这也与汤伯荪的情报相符。
昨晚在中振坊的行动，确实是新二组行动小组干的。之所以没让三大队再动手，是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事实上，叶时鸣也没想到，军统会在第二天继续执行任务。他回家的时候还哼着小曲，丝毫不知道死亡已经降临。
胡孝民正想事时，范桂荣又到了九风茶楼的包厢，一进来就满脸堆笑，脸颊的酒窝很醒目：“处座，处里开会，你怎么也不参加？”
胡孝民双手放在脑后，靠着椅背问：“不就是议一科的副科长么？定来了没有？孔振球还是鲁继荣？”
范桂荣很是意外，胡孝民人在九风茶楼，怎么就料定会是他们两个之一呢？他坚起大拇指赞叹道：“处座神算，副科长是鲁继荣。与叶时鸣一样，副科长兼任二组组长。”
胡孝民问：“黄生道情绪如何？”
早上到办公室时，他找鲁继荣谈了话，让他主动找黄生道汇报，请说明想当副科长的意愿。胡孝民直截了当地告诉鲁继荣，可以暂时背叛自己，不管能不能拿到副科长，以后两人在情报处都不要太亲密。
至于孔振球，已经公开表态，黄生道也有可能提拔他为副科长。只不过孔振球资历较浅，担任一组的组长没多久，让他当副科长，怕不能服众。
范桂荣说道：“心情有些低落。”
死了个亲信，谁都不会高兴。这等于被人打了脸，还是当着情报处所有人打的。
胡孝民随口问：“九组的组长是谁？”
范桂荣说道：“九组的副组长于益，他空出来的副组长暂时还没定。”
一个副组长，到时由于益提议，一科自己就可以定下来。于益跟叶时鸣一样，也是从宪兵工作队调过来的，他是纯正的中国人，一直在黄生道手下。
下午，于益这个新上任的情报九组组长，在南市遭到枪击，在大街上被人近距离在太阳穴打了一枪，当场死亡。
这次，胡孝民与黄生道一起到了现场。看到于益的脑袋一边像开了花的西瓜一样，他也是暗暗蹙着眉头。
胡孝民对于益并不熟悉，要不是黄生道来情报处，他可能不会与于益有任何交集。看着这个才担任几个小时情报组长的于益，胡孝民掏出烟，走到了一旁。
黄生道看完现场后，走到胡孝民身边：“胡副处长，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吸了口烟，缓缓地说：“最近不太平，一个人不要到处走。以后出门，要么开车，要么要多带几个兄弟。”
黄生道斜睨了胡孝民一眼，要不是胡孝民的身份，他真不想现在讨论案情：“于益上午担任情报组长，下午被人枪杀，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胡孝民疑惑地说：“还是军统干的？他们怎么知道于益当了组长？还是军统只要是情报处的人就杀？”
黄生道缓缓地说：“于益中午在沪西大旅馆摆了几桌，军统知道不算难事。军统针对的不是情报处，而是我。”
胡孝民“诧异”地说：“针对你？”
黄生道猜得倒是不错，自己确实是针对他。对于益动手，是上午给行动三队的命令。奚鹤礽死后，胡孝民对行动三队还不完全放心，希望能多搞几次行动，甄别一下其他人。
整个行动三队，最可疑的是从重庆调来的行动三队，其次是吕进的行动二队。
胡孝民在安全方面，小心得像个多疑的老头子一样。任何人，只要有不符合正常逻辑的行为，他就会死盯着不放。
行动三队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目标都是情报处的情报九组和十组。当他们把黄泉林的势力清除干净后，或许能让胡孝民稍稍放心。但也仅仅是稍稍放心，想让他完全放心，还需要一个更长的过程。
黄生道说道：“叶时鸣是我带过来的，于益也是。”
胡孝民一脸疑惑地问：“忻中奎的情报十组没事啊，难道军统是跟情报九组过不去？”
黄生道喃喃地说：“或许是还没轮到十组呢？”
胡孝民突然问：“处座，你是不是抓住军统的痛脚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狗急跳墙呢？”
黄生道冷笑道：“放心，马宁一嚣张不了多久。”
胡孝民说道：“我一直对处座很有信心，军统越疯狂，说明他们越害怕。”
黄生道说道：“不错，马宁一现在一定非常害怕，他不知道我会有什么计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激怒我。”
有很多话，他不好跟胡孝民说。胡孝民是情报处的副处长不假，可对付马宁一，他没打算让胡孝民插手。
胡孝民缓缓吐了口烟，随口问：“处座难道在马宁一身边有人？”
黄生道看了胡孝民一眼，轻声说：“有些事，暂时不方便透露。”
胡孝民突然问：“于益这一死，九组谁来当组长？谁敢当组长？”
黄生道的回答，令他很吃惊，“暂时不方便透露”的意思，其实就是肯定。也就是说，黄生道在马宁一身边，还安插了内线！
黄生道缓缓地说：“这个问题应该不存在。”
然而，回到情报处后，黄生道才发现，这个问题很严重，九组没人想当组长，也没人敢当组长。
第五百二十七章 推荐
先后两任组长身死，九组剩下的组员，哪怕再想出头，也觉得命还是重要些。上午当了组长，下午被杀，这样的组长当得又有什么意义？
回到情报处，黄生道去情报九组，问起众组员的意见，他们对于益被杀义愤填膺，也都想替于益报仇。
可听说要在他们当中选一个人当组长，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组长现在是高危职业，当了组长可能活不过一天，谁也不想干。
黄生道挥舞着右手臂，给自己这帮兄弟打气：“不要把军统想得那么可怕，他们现在是过街的老鼠。你们不是要替叶时鸣和于益报仇吗？站出来，带领九组的兄弟，亲手抓到凶手！”
没人吭声，场面很静谧，针掉在地上估计都能听到。
黄生道看着一群人的目光，都不敢与自己直视，指着这帮人大骂：“怎么，都成了缩头乌龟？”
还是没人说话，缩头乌龟与丢命相比，还是当缩头乌龟好点。
黄生道气得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走了，军统杀叶时鸣，又杀了于益，难道还会杀吗？让他们当组长，好像是要他们命似的。
回到办公室后，黄生道把忻中奎叫到办公室。这种事，还是只能跟自己人商量。范桂荣和孟香谷虽是科长，他们还算不上心腹。
黄生道在桌子上敲了敲，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你回去问一下十组的人，是否有愿意去九组当组长的。”
忻中奎摇了摇头：“估计没有，今天上午，葛维武请了三天病假。”
他所说的葛维武，是情报十组的副组长。
黄生道一愣：“真病还是假病？”
忻中奎叹了口气：“心病，被吓的。”
黄生道一拍桌子，额头青筋直冒，那道疤痕特别狰狞，怒吼道：“混蛋！叫他马来回来，去九组报到，恭喜他成为九组的组长。”
忻中奎苦笑道：“葛维武胆小，估计真的吓出病来。”
黄生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九组和十组是从宪兵工作队调过来的，情报处的人都在看着我们，马宁一也躲在暗处，所有人都想看我们笑话。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争气的，你说，还怎么抓马宁一？”
忻中奎知道，让葛维武去九组不现实，不要说葛维武，就连他都有点怵，叶时鸣死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
葛维武请病假，他其实也能理解，这个时候当他当九组的组长，真的不合适。
忻中奎突然问：“要不，从其他组调一个副组长到九组当组长？”
黄生道冷笑道：“为什么要调个副组长？难道九组比其他组低人一等不成？要调就调组长，看他们还敢看笑话吗？”
忻中奎突然嘿嘿笑了笑：“要不，让胡孝民推荐一个？”
九组的组长是个高危职位，谁都不想当这个组长，也不敢不当这个组长。如果让胡孝民推荐，来九组当组长的人，一定对他恨之入骨。
胡孝民与黄生道虽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情报处已经分成两派。黄生道在尽力拉拢胡派的人，这次再让胡孝民推荐一个人，估计以后没人敢跟他了。
黄生道说道：“这主意不错，你先回去，找到葛维武，让他去九组当副组长。”
黄生道等忻中奎走后，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胡副处长，忙吗？不忙的话辛苦过来一趟，有点事跟你商量。”
胡孝民在隔壁接到电话，马上就过来了：“处座有什么事？”
黄生道今天显得很热情，请胡孝民坐到会客区的沙发，还给胡孝民递了根烟：“九组的于益殉难，新组长人选，你有什么意见吗？”
胡孝民双手接过烟，见黄生道也抽出一根，连忙掏出火给他点上：“这种事处座决定就好，我没任何意见。”
黄生道笑吟吟地说：“我想从其他组调个组长，想看你有没有要推荐的人？”
胡孝民问：“我推荐？调其他组的组长吗？”
黄生道用手摸了摸额头，再顺着从头顶扫过，解释道：“九组是宪兵工作队调过来的，这些人心高气傲，调个副组长过来当组长，他们未必会心服。”
胡孝民说：“既然如此，让鲁继荣兼任九组组长如何？他是副科长，九组的人总没话可说了吧？”
黄生道又问：“二组呢？”
胡孝民沉吟道：“二组可以让鲁继荣继续兼着，处座如果觉得不妥，也可以另外调一个人当组长。”
黄生道微微颌首：“你是鲁继荣的老长官，由你先与他通个气如何？”
胡孝民说道：“可以。”
望着胡孝民的背景，黄生道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鲁继荣如果出了问题，那是胡孝民推荐的。就算没出问题，鲁继荣要怪也只会怪胡孝民。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给利昌隆五金商行的鲁继荣打了个电话，让他去九风茶楼。胡孝民挂了电话，去九风茶楼的包厢没多久，鲁继荣也开着车子来了。
鲁继荣进包厢后，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恭敬地说：“处座，有什么事要我办？”
胡孝民看了鲁继荣一眼，说：“九组没人敢当组长了，黄生道想让我推荐个人，还必须是组长以上的职务，我推荐了你兼任九组组长。”
鲁继荣没有多想，既然是胡孝民推荐，哪怕就是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好，不就是当个组长么？”
没有胡孝民，就没有他的今天。自从跟着胡孝民后，他在情报处步步高升。
胡孝民叮嘱道：“军统最近在针对九组，当然，也有可能是针对黄生道的人。不管如何，你以后要尽量开车出行，外出行，至少要带两个兄弟。另外，去总务处领件防弹马甲穿在里面。”
鲁继荣不以为然地说：“要死卵朝天，我才不怕呢，免得让人笑话，丢了处座的面子。”
胡孝民脸色一正：“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鲁继荣忙不迭地说：“是，我这就去总务处领装备。”
鲁继荣走后不久，胡孝民也离开了九风茶楼，今天，他要去见一个重要人物。
第五百二十八章 长脸
胡孝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刘尧了，今天早上冯香莲给他送来上级的最新指示，上级要与他见面。
与刘尧接头，胡孝民会特别谨慎，车子都不会开到白克路。至少要距离两条街，把车停好后，再坐车到附近，步行至九如里5号。
有前门看到可以安全接头的标记后，再从后门翻墙进去。这里原是胡孝民的安全屋，他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
刘尧见到胡孝民后，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码头同志，好久不见了。”
胡孝民感慨地说：“是啊，好久不见了。”
能让他真正敞开心扉的只有在这里，哪怕是面对冯香莲和顾慧英，也没有这么自在。
刘尧微笑着说：“上个月中央调我去南方局，我向周先生详细汇报了上海的工作，并提到了你。周先生对你这位码头同志评价很高，对你的工作方式和方法也很赞同。这次中央调我回上海工作，周先生指示：地下工作要谨慎，工作方式、组织形势都应从最坏的环境打算。党员要社会化，要有便于掩护的职业和社会身份。这些指示，有些是从你身上转化的呢。”
胡孝民精神一振：“周先生也知道我？”
刘尧正色地说：“你是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周先生对你忍辱负重，与敌人周旋，很是赞赏呢。你潜伏在敌人内部，做的每一件工作，组织上都记得。帮助抗卫二大取得淞沪五支队番号，暗中协助第十三师六团官兵反正，暗杀陆雨亭等大小汉奸，给新四军提供药品和棉衣棉布，掩护同志们的安排，揪出敌人打入组织内部的叛徒，哪一桩周先生都知道。他让我转告你，党感谢你，人民会记住你，国家不会忘记你。”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做了一个**应该做的事，当不得周先生这么高的评价。”
刘尧沉吟道：“这次让你来，还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中央提出一个想法：在上海动员一万名群众和五百名党员参加新四军，你觉得此事可行吗？特工总部察觉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胡孝民蹙起眉头：“动员一万名群众？五百名党员？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党的组织，会不会因此暴露？党的社会关系、秘密地下交通路线会不会被敌人发觉？”
周先生都说地下工作要谨慎，工作方式、组织形势都应从最坏的环境打算。党员要社会化，要有便于掩护的职业和社会身份。如果动员群众，党的组织就要公开或半公开，党员干部会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好不容易才有的工作局面，又会陷入僵局。
未谋胜先谋败，凡事总要作最坏的打算，动员一万名群众，或许会让整个上海的党组织，都陷入危险。
刘尧缓缓地说：“我也有这样的担心，大规模成批的号召，最容易暴露党的组织。目前苏北胜利，上海会有广大青年学生、文化人、失业工人等，要到苏北去学习与工作，如果他们以老百姓面目、以自己的社会关系、以公开的交通路线自行前去，我觉得应该赞助。但必须与秘密党的工作、党的社会关系、党的秘密组织路线严格分开。”
他其实也是反对中央的这个建议，找胡孝民来，是想听听他的想法。胡孝民是站在特工总部的角度，他的意见很重要。
胡孝民说道：“我完全赞同刘书计的意见。”
刘尧说道：“另外，省工委出版的《朋友》，对党的秘密工作不利，准备请示中央后停刊。”
胡孝民说道：“我也收到多期《朋友》，组织上如能停刊，就再好不过。”
一个星期之后，胡孝民率领情报一科的三组，一举“捣毁”了**地下党《朋友》的印刷和发行点。虽然没抓到人，甚至印刷设备也转移了，但毕竟这里是货真价实的**地下机关。
胡孝民找了几个记者，拍了几张照片，隔天登在各大报纸上，大肆宣扬特工总部破获**地下机关《朋友》杂志印刷工厂的新闻。
忻中奎拿着一份《国民新闻》走到黄生道的办公室，将报纸扔到桌上，气愤地说：“处座，胡孝民还真是不要脸，连个地下党都没抓住，就敢说破获地下党的机关。”
黄生道脸色不太好看，酸溜溜地说道：“至少那是真的地下印刷厂，以后，**的非法刊物《朋友》，应该没有了。”
他的任务是对付军统，重点对付的对象是马宁一。到现在为止，他连马宁一的毛都没碰到，可手下已经死了三个：打入三大队的雪狐奚鹤礽，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兼九组组长叶时鸣，还有九组的副组长，刚转正半天的于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胡孝民是副处长，平常也没干什么事，没成绩，但人家的手下也没死。这次现破获**的地下机关，整个情报处都跟着沾光。当然，黄生道脸上会黯然无色。
他的工作得到宪兵队和梅机关全力支持，可没出一点成绩。胡孝民被他排挤，原来的手下，都被他拉拢过来，
忻中奎悄声问：“处座，还没有马宁一的消息吗？”
黄生道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葛维武到九组后，开始上班了吧？”
葛维武得知调到情报九组后，当场人事不省，送到医院后，据说又受了刺激，差点疯掉。住了几天出院后，在家里又躲了几天，昨天才去九组报到。
忻中奎嗤之以鼻地说：“这个胆小鬼，要是被吓死，就真成天大的笑话了。”
黄生道喃喃地说：“奇怪，军统为何不动手了呢？”
忻中奎这样的人，死在军统手里是最好的归宿。
黄生道并不知道，军统已经动手了，还是李林木亲自动的手。葛维武得知调到九组后当场昏倒，送到沪西的同仁医院后，李林木就去医院接触了葛维武。
葛维武在医院差点疯掉，正是因为军统找上门。李林木倒也没想要葛维武的命，只让他替军统做事。
有叶时鸣和于益两个血淋淋的例子，葛维武哪敢拒绝？他在家的两天，正接受李林木的培训呢。
第五百二十九章 正在发展内线
与军统接触之后的葛维武，终于敢正常上班了。只要暗中给军统传递消息，就能换来军统对他的免杀，这笔买卖还是划得来的。
刚到情报处时，葛维武信心万丈，觉得跟着黄生道，可以干一番事业。在宪兵工作队时，主要在虹口活动，接触的中国人少。到了特工总部，无形之中权力大了许多。听说情报处的外快很多，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很逍遥。
黄生道当了情报处长，原来情报处以胡孝民为首的那些人，纷纷被排挤。不顺从黄生道的，都被边缘化。葛维武作为十组的副组长，在情报处比那些组长的地位还高。
哪想到，随着叶时鸣被杀，于益刚接任半天，又被当街枪杀，葛维武猛然发现，自己成了最危险的人。
九组的正副组长被杀，接下来是不是要轮到十组了？葛维武这才请了几天病假，想避避风头。
黄生道却不放过他，还要调他到九组，他当时就吓昏。到医院后，军统找上门，让他替军统做事，否则要么死在医院，要么出院后死在街上。
葛维武当时差点被吓疯，他孤身一人在医院，军统要杀他，跟宰只小鸡似的。
他原本想报告给黄生道，想了想，却不敢。李林木告诉他，只要他敢报告，军统马上就会知道。
葛维武立刻断了这个念头，不管李林木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只要隐瞒得好，自己等于脚踏两只船，以后安全得紧呢。
出院后，李林木到他家，对他培训了两天，主要是叮嘱他潜伏的注意事项，以及传递情报的方式。
到情报九组报到后，葛维武只上了半天班就溜走了，他不是怕军统报复，而是心虚，担心自己与军统的事情被人发现。
当天晚上，李林木到他家里，安慰他不用担心，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葛维武这下真的吓到了，李林木到他家里有如无人之境，而情报处的事情，又知道得这么详细。军统要是在情报处没内线那才有鬼，他很想问，可又不敢，这种事情，就算问了，李林木也不会告诉他。
黄生道拿到雪松的最新情报后，大吃一惊，迅速跑到了梅机关分部向冈田新大郎报告：“冈田君，雪松传出情报，三大队的李林木，正在情报处发展内线。”
冈田新大郎也很吃惊，他嘴里正吃着牛肉干，嘴巴也停住了：“正在发展内线？是谁？”
黄生道很苦恼：“不知道。”
自己在三大队安插了一个“雪松”，马宁一又让李林木在情报处发展新的内线。显然，马宁一很重视情报处。
冈田新大郎又拿起一块牛肉干塞到嘴里，连嚼边问：“确定是情报处吗？”
黄生道把情报递过去，笃定地说：“对。”
“雪松”在情报上写得很清楚，李林木正在特工总部情报处发展新的内线。
冈田新大郎问：“正在发展内线，说明还没有成功，正在接触阶段。你觉得，什么人会让李林木盯上？”
冈田新大郎一边吃着牛肉干，喃喃地说：“会是谁呢？你是情报处长，心里没数？”
黄生道苦笑着说：“我来情报处时间有限，还没有完全掌握情况。原来的八个情报组长，虽说都向我表态，愿意服从我的命令，可谁知道他是真是假呢？”
冈田新大郎问：“情报处这几十号人，你了解多少？”
黄生道沉吟道：“九组和十组的自然不用说，他们都是宪兵工作队过来的，但原来几个情报组嘛，那就说不清了。”
冈田新大郎叮嘱道：“让胡孝民配合你调查，他在抓内奸方面很有经验。你和他不要搞得水火不容，情报处需要你们携手合作，才能抓到内奸，最终抓住马宁一。”
自从黄生道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对他的工作，可以说非常配合。工作上的事，从来不争不抢，只要是黄生道安排的工作，都会做好。
而黄生道仗着梅机关和宪兵队的支持，大力排除异己，将胡孝民在情报处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胡孝民在冈田新大郎面前，也从来不抱怨，每天都给他送来好吃的，不是卤猪蹄就是猪头肉，要么就是牛肉干。只要有时间，就请他下馆子。潜移默化，冈田新大郎对胡孝民的好感与日俱增。
黄生道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把胡孝民当成对手，只是觉得，抓马宁一，靠九组和十组就可以了。”
他当然想大权独揽，情报处要拧成一股绳，力住一处使，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破获军统的案子。
冈田新大郎拿起桌上的话筒说道：“那就好，现在我把胡孝民叫来，一起商量这件事，要在军统没得逞之前，把这个人找出来。”
胡孝民接到电话，三分钟就跑了过来，他从76号跑出来时，门口的警卫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紧张地握着手里的枪，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进了对面了梅机关才松了口气。
胡孝民跑得气喘吁吁，进门后顾不上休息，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冈田少尉，有什么吩咐？”
他的行为有演戏的成分，以他的身体素质，跑个几公里都不会这么喘气。
冈田新大郎看到胡孝民的模样，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安慰道：“不急，坐下来喝口水再说。”
黄生道说道：“是这样的，我得到情报，军统正在接触情报处的人，马宁一准备发展新的内线。”
胡孝民冷笑道：“新的内线？马宁一贼心不死？好嘛，他发展一个，我们除掉一个。”
刚才看到黄生道的时候，他心里就咯吱了一下，这件事与黄生道有关？还是与情报九组和十组有关？
另外，李林木接触葛维武才几天，黄生道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是不是知道了详情，故意试探自己？还是有什么其他情报来源？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伸出肥嘟嘟的大手，在空中挥了挥：“这件事，希望你们两位能精诚合作，把这个人尽快找出来。”
第五百三十章 越信任越可疑
对黄生道的情报来源，胡孝民哪怕再好奇，也是不能问的。每个人都会极力保护自己的情报渠道，不要说胡孝民与他关系一般，哪怕就是以前的陆实声，胡孝民也不会主动问起对方。
黄生道既然说军统在接触情报处的人，就当有这么回事。事实上，李林木也确实在接触葛维武。只不过，不是“正在接触情报处的人”，而是“已经接触上了情报处的人”。
胡孝民笃定地说：“自从刘炳元死后，马宁一就成了瞎子和聋子，得知处座专门对付他，估计也坐不住了。接触情报处的兄弟这个人，不是马宁一的亲信，就是马宁一本人！”
冈田新大郎一边吃着牛肉干，一边说道：“胡桑说得很有道理。”
黄生道问：“胡副处长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虽一心想抓捕马宁一，还在三大队安插了内线，可没想到，马宁一竟然会以同样的方式对付他。如果马宁一在情报处也安插了内线，想要抓到马宁一，根本不可能。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可不是神仙，不会算。但从马宁一以前的行为推断，他要拉拢的这个人，一定是情报处很重要的人物，是我们都不会怀疑的人，也应该是处座信得过的人。”
在得知黄生道获得的情报后，他大脑就在高速运转，迅速制定一个反制计划。黄生道既然知道“马宁一”在接触情报处的人，只能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黄生道脑海里迅速认过一串人影，喃喃地说：“我信得过的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九组和十组的人吧，最信得过的，估计是忻中奎。”
黄生道跳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愠恼：“忻中奎绝不会有问题！”
胡孝民轻声说：“处座可不能替别人担保，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别人有什么心思呢？”
黄生道指着胡孝民，气愤地说：“你……，反正忻中奎不可能。”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处座既然说忻中奎不可能，那就把他放到最后。”
冈田新大郎在旁边吃着牛肉干，好整以暇地说：“黄处长，既然忻中奎不可能，调查一下又何妨呢？真金不怕火炼嘛。”
当初秋田俊夫对刘炳元也是信任有加，可最终呢？在特工行业，替别人担保是最愚蠢的行为。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给对方担保。
黄生道恼怒地看了胡孝民一眼，无奈地说：“这个……好吧。”
胡孝民连忙说道：“冈田少尉，我只是恶意猜测，既没证据也没理论，黄处长既然相信忻中奎，查不查真的不重要。”
黄生道淡淡地说：“冈田君既然发了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也不用做好人，就从忻中奎查起。”
冈田新大郎或许觉得胡孝民的推测有道理，可他总觉得，胡孝民的做法有报复之嫌。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先从忻中奎查来。接下来，处座能否给个名单？”
黄生道缓缓地说：“所有的科长、副科长、组长和副组长。”
胡孝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觉得马宁一的重点会放在情报一科和四科，而一科和四科的重点，又会在情报九组和十组。”
黄生道怒声说：“胡孝民，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绝无此事，如果我是马宁一，一定会从这两个组入手。之前军统除掉叶时鸣和于益，恐怕也是为了给接触我方人员做准备。葛维武得知要到九组，吓得昏迷，如果军统找上门，他会不会暗中替马宁一传递情报？”
黄生道笃定地说：“葛维武虽然怕死，但绝不会背叛我。”
胡孝民叹息着说：“处座这也担保，那也保证，想要查到这个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黄生道反问：“你总怀疑我的人，难道马宁一接触的，就不能是原来情报一科的人？”
胡孝民摇了摇头：“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的人目前并不被重用，他们就能成为马宁一的内线，也提供不了太多的情报。他们就算想成为马宁一的内线，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他们。”
黄生道语气一滞，胡孝民说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自己是马宁一，当然会从自己的亲信下手。叶时鸣和于益是马宁一杀鸡儆猴之作，自己的人不想成为第三个被杀的，只能与马宁一合作。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的办公室后，打电话到情报四科，让孟香谷通知忻中奎，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忻中奎很是诧异，胡孝民难道不知道他的身份么？自己是黄生道的人，他有事吩咐孟香谷就可以，怎么能找自己呢？
去胡孝民办公室之前，忻中奎先去了黄生道的办公室。令他意外的是，黄生道并不在办公室。忻中奎无奈，只好去了隔壁胡孝民的办公室。
忻中奎比叶时鸣要有礼貌，敲了敲门后才推门而入。
忻中奎站在门口，随时准备抽身离开：“胡副处长，有什么事吗？”
胡孝民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你这态度，是对长官的态度吗？”
叶时鸣很无礼，忻中奎也是目中无人，他们的态度，代表着黄生道的态度。如果黄生道真的尊重他，叶时鸣和忻中奎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忻中奎发现今天的胡孝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随手将门关上，走到胡孝民面前：“不敢。”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现在是代表梅机关的冈田少尉和黄处长和你谈话，坐吧。”
忻中奎的态度明显有所软化，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胡副处长，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拿过一叠纸和一枝笔，推到忻中奎面前说：“最近三天，你的所有行程全部写下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一字不漏。”
忻中奎惊诧地将左手都伸了出来，问：“为什么？”
忻中奎的左手大拇指外多长了一节指骨，像有六根手指一样，平常一般都是缩在袖子里，或插在口袋里。
胡孝民冷冷地说：“我怀疑你是军统的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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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逊色
听到胡孝民的话，忻中奎的手一哆嗦。自己是来协助黄生道抓捕马宁一的，怎么可能是军统的人呢？他的第一想法，是胡孝民想陷害自己。
忻中奎蹭地站了起来，指着胡孝民，气愤填膺地说：“胡……胡孝民，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胡孝民双手抱臂，冷笑道：“现在还是在调查阶段，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说，被我说中了？”
忻中奎怒吼道：“我要见处座！”
胡孝民扬声喊道：“你耳朵聋了？我现在代表冈田少尉和处座与你谈话。如果不能好好说话，那就换个地方说。来人！”
他的话刚落音，范桂荣带着两个人进来了，走到忻中奎身后，将他按到椅子上。范桂荣在忻中奎腰间摸了摸，将他的配枪拿走。
忻中奎见胡孝民动真格的，声音也低了：“我写就是。”
胡孝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范桂荣挥了挥手：“这就对了嘛，你们先出去吧，把忻科长的枪保管好。”
葛维武下午回到家时，脸色苍白，饭也没吃，躺在床上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眼中满是恐惧。
胡孝民下午调查忻中奎的事，他已经听说了。情报处竟然在调查军统内线，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今天下午胡孝民主要是调查忻中奎和情报十组，明天，最迟后天就会查到自己头上。到时候，自己能应付吗？
如果让黄生道知道，自己竟然暗中与军统合作，恐怕会剥了自己的皮。
如果主动坦白呢？恐怕这里刚交待，军统马上就动手了。
正当葛维武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房间有动静，他顿时觉得全身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
李林木似笑非笑地望着葛维武：“醒啦。”
傍晚时，他接到马宁一的紧急命令，让他晚上务必与葛维武沟通一次。另外，让李林木回忆，在情报处发展内线的事，都跟谁说过？后面这件事尤为重要，因为情报处已经知道，并在调查与军统接触的人。
当然，除了李林木可能无意间透露外，葛维武也有可能说漏嘴，虽然这种可能性较小。
胡孝民必须找到黄生道的情报来源，如果是外部还好说，要是三大队内部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凡事从最坏情况考虑，胡孝民在知道黄生道掌握的情报后，就在假设，李林木可能暴露，三大队还有黄生道的内线，葛维武已经暗中反水，甚至三大队的外交通老马，也可能被情报处暗中盯梢。
冈田新大郎郑重其事请他过去商量，很有可能是一场戏，所有人都是观众，只有他是演员的戏。
如果三大队还有黄生道的内线，很有可能还在行动三队。叶时鸣被杀后，胡孝民就觉得黄生道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对抓捕马宁一似乎很有把握。当时胡孝民以为，黄生道只是要维持脸面，现在才发现，他确实有所凭仗。
葛维武很快恢复平静，如果对方要杀他，自己早就变成鬼了，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李先生，你怎么来了？”
李林木说道：“情报处在调查军统内线，我当然要来跟你见个面才行。”
葛维武拉着李林木的手臂，眼中满是恐惧，央求道：“李先生，我可能暴露了，赶紧让我撤吧？”
李林木推开葛维武的手，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暴露的。就算要暴露，也轮不到你。”
葛维武不解地问：“为什么？”
李林木说道：“你没给我送出情报，为何我知道情报处的事？实话告诉你吧，除了你之外，我们在情报处还有其他人。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随时都能掌握。”
葛维武逐渐平静下来：“我该怎么做？”
李林木说道：“先把这几天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详细告诉我。如果情报处审查，除了我与你接触的事之外，其他事情实话实说，你并没提供任何情报，黄生道绝对不会怀疑你。他能让你去九组当副组长，说明对你还是信任的。他原本不是想让你当组长吗？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九组拿到手。”
葛维武认真听着李林木的计划，眼睛越来越明亮……
胡孝民晚上到家后，也是睡不着。他虽闭着眼睛，可脑海里满是各种名字和脸孔。
黄生道的情报渠道，应该来自三大队。葛维武说漏嘴的可能性不大，今晚李林木见了葛维武后，应该就知道了。
如果黄生道的情报渠道来自三大队，最大的可能还是行动三队。自庄培文以下，到底谁才是黄生道的线人呢？
胡孝民承认，奚鹤礽暴露后，他对行动三队的警惕性降低了。黄生道既然能安插一个内线，当然有可能安插第二个。
在没拿到李林木的反馈前，胡孝民无法判断。
这次既要挖出黄生道的内线，还要让葛维武成功潜伏在情报处。他参与调查情报处的军统内线，要做到这一点还是比较容易的。
葛维武最后是否暴露，要看他能否为军统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只有他真心抗日，才能活命。胡孝民不养闲人，葛维武要是为了活命而假意投靠，那就对不起了。
顾慧英听着胡孝民的呼吸声，就能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她翻了个身，趴在床沿问：“你没睡着？”
胡孝民轻声说：“军统的马宁一，在暗中接触情报处的人。”
顾慧英诧异地说：“他胆子还不小，刚除掉一个刘炳元，又想安插内线。”
冈田新大郎和黄生道的真正任务，正是抓到马宁一。这个军统的新二组组长兼三大队的大队长，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在情报二科，顾慧英多次听过这个马宁一的事迹。宪兵队的渡边义雄、许申、木村巧，梅机关的秋田俊夫、冈田新大郎，还有特工总部的柳娜梅、陆实声，包括胡孝民在内，多次在他手里吃亏。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见见这个马宁一，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她突然瞥了一眼胡孝民，相比马宁一，胡孝民确实逊色不少。
第五百三十二章 趁热灶火
忻中奎回到家时，迷迷糊糊地打开门，白天被胡孝民当成军统内奸审了半天，还把枪收缴，他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自己是什么人，胡孝民不知道，黄生道也不知道？这让他既愤怒又感觉悲哀。下班之后，拉着十组几个兄弟喝了一顿酒。
忻中奎一个人住，就住在离76号不远的大德里。这里曾是情报处史进松的住处，忻中奎到情报处后，想一个人住，就把这里让给了他。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忻中奎打开门，突然发现门口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忻科长亲启”。忻中奎随手拿起，抽出里面的纸条一看：忻科长没有回信，是否默认与我合作？如同意合作，今日可穿白色衣服。后面的落款，是一个“马”字。
忻中奎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昨晚留在血液里的残余酒精，瞬间被带出体外。低头看了看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灰色衣裳。
忻中奎原本要出门的，又关上门，拿着信坐到凳子上仔细看着。
“忻科长没有回信”，难道之前马宁一与自己联络过？没发现啊。
他突然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后，仔细观察着。
蓦然，在门后的角落里，发现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正是军统给自己的信：忻兄台鉴，日军侵占中华，汪氏卖国求荣，尔等切不可投敌卖国，奉劝忻兄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否则，抗战胜利之日，就是尔伏罪之时。忻兄如有悔过自忏之意，可在门口画一个三角形，我即派人与尔联络。
忻中奎看完信，终于明白为何胡孝民要怀疑自己是军统内奸了。收到这种信，怎么能不报告呢？这两天他也没注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家里的。
这信是后半夜塞进来的，两封信一道塞进来的。忻中奎先看到第二封信，自然就觉得第一封信早就送来，只是自己没注意罢了。
忻中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情报处，向黄生道报告了此事。
黄生道举着第一封信问：“这封信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他很痛心，这么重要的情报，忻中奎怎么能这个时候才送来呢？昨天调查，今天就有信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忻中奎说：“不知道，这段时间回去得晚，真没注意。”
到情报处后，每天晚上都有人请他，不是喝花酒，就是去舞厅跳舞，而且想请他的人还得排队。这日子，比在宪兵工作时，不知道滋润了多少倍。
黄生道放下信，沉声问：“为什么今天就发现了？”
忻中奎挠了挠后脑勺，指着桌的信封说道：“早上开门时看到了这个大信封。”
这么大的信封，如果他都看不见，岂不是眼瞎了？至于第一封信，只是张纸条，还折得跟火柴盒大小，又在门后的角落里，他哪会注意呢。
黄生道淡淡地说：“你把这两封信交给胡孝民，跟他解释吧。”
昨天胡孝民跟他说起，军统最有可能拉拢的是忻中奎，他当时还不相信，信誓旦旦替忻中奎保证，为此还差点跟胡孝民翻脸。
才隔了一天，忻中奎就拿着军统的信找上门来了，还拿了两封。这不是打自己脸吗？只要想着昨天的场面，他觉得脸上就生疼生疼的，烫得厉害。
忻中奎弯着腰，在黄生道面前低声说：“处座，这件事就没必要跟他解释了吧，马宁一不是要拉拢我么？咱们来个趁热灶火。”
黄生道心里一动：“怎么个趁热灶火法？”
忻中奎得意地笑道：“马宁一不是要拉拢我么？就如他所愿，等会去穿件白衣服，看他下一步的行动。军统想让我提供情报，没有问题，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要面见马宁一。只要让我见到了马宁一，想抓他还难么？”
在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利用这次的机会。马宁一想拉拢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黄生道眼睛越来越明亮，额头的那道疤，似乎也刷了层油似的，蹭蹭发亮：“不错。”
忻中奎是他信得过的人，让忻中奎假意与军统合作，给马宁一传递假情报，只要马宁一上一次当，就足够消灭三大队了。
忻中奎说道：“此事最关键的是要保密，如果告诉胡孝民，说不定就泄漏消息了。”
黄生道缓缓点了点头：“如果不告诉胡孝民，你可能就要受点委屈了。他一直怀疑，军统最有可能拉拢你。”
忻中奎嗤之以鼻地说：“我是处座最信任的人，军统拉拢我，那是他们瞎了眼。”
胡孝民一直在等着忻中奎主动向自己说明情况，昨天忻中奎写了最近三天的行踪，胡孝民发现，他每天晚上回去得都很晚。每天都会喝酒，后半夜回去很正常，有时天亮才归家。
这让他有了主意，找内奸既要保护葛维武，也要扰乱敌人的视线。他判断忻中奎可能被拉拢，就一定得有证据。要是没找到证据的话，让三大队临时炮制一点就行。
昨天晚上的两封信，就是胡孝民让李林木临时弄的。
胡孝民站在窗口，忻中奎进来时，他看到了，穿的是灰色衣服。可忻中奎出去时，却换件白色的衣服。
胡孝民很惊讶，忻中奎是黄生道的亲信，身上还有日本血统，怎么可能参加抗日队伍呢？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腕的时间，从忻中奎进来到他出去，差不多半个小时。而这段时间，不出意料的话，忻中奎应该待在黄生道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忻中奎换成白衣服，是与黄生道商量的结果。
胡孝民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原本只是想诬陷一下忻中奎，给他裤裆里扔块黄泥，哪想到他想把黄泥扔回来。
胡孝民的工作，是“甄别”情报处的人，忻中奎的自述写完了，就轮到其他人，今天是葛维武。
等葛维武到办公室后，胡孝民先跟他说明情况：“有人举报，军统正在与情报处的人接触，想在我们内部发展新的内线，他们没跟你联络吧？”
葛维武连连摇手：“没有，没有。”
胡孝民说道：“你把这几天的行程写下来，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办过什么事，一定要详细，下午交给我。”
葛维武没想到这么轻松，这些内容，昨晚他就构思好了：“好的。”
第五百三十三章 鼹鼠
如果胡孝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忻中奎换了白色衣服，葛维武是很难注意到这一点的。他只是情报九组的副组长，都没机会接触忻中奎。
按照李林木的交待，葛维武回去写好这三天的自述后，先去了黄生道的办公室。在情报处，他必须是黄生道的人，才能为军统提供更多的情报。
葛维武把写好的资料递给黄生道，恭敬地说：“处座，这是胡孝民让我写的自述，您先帮我过过目。”
葛维武属鼠，生性胆小，人也长得跟老鼠有几分相似，眼睛小、嘴巴小、耳朵也好。他擅长跟踪，对黄生道言听计从，只要是交待的事情，从来没出过错，很得黄生道的信任。
黄生道看到葛维武，气不打一处来：“葛老鼠，这次调查军统内线，没把你吓昏？”
自从医院出来后，葛维武就一直躲着他，每次看到他，跟老鼠看到猫似的。
葛维武振振有词地说：“我又不是军统内线，有什么好怕的？”
黄生道看着葛维武的自述报告，嘴里说道：“九组的工作你要负起责来，鲁继荣毕竟是外人。”
葛维武说道：“九组的工作都是我在搞，兄弟们也只听我的，鲁继荣不管事的，他也管不了事。”
黄生道沉吟道：“很好，叶时鸣和于益出事后，九组的兄弟心情激动，你要安抚好他们。这样，你还是当组长，到九组的兄弟中，再挑一个助手当副组长。”
葛维武故意犹豫道：“这个……”
他的性格是胆小，之前听到去九组，能当场吓昏，现在黄生道让他当组长，如果欣然应允的话，岂不让人怀疑？
黄生道脸色一沉，冷笑道：“怎么，不敢？还怕军统动手么？”
葛维武咬了咬牙，坚定地说：“处座的命令，维武自当遵从。这么久了，想必军统也不会动手了。”
前面说得铿锵有力，到后面那句话又软了下来。
葛维武安慰道：“放心，军统要是再动手，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现在越来越有信心，马宁一的动静越频繁，出错的几率就越大。现在内有“雪松”，外有忻中奎，结合两方面的情报，很容易猜到马宁一的行动。
忻中奎穿着白色衣服在外面转了一圈，进进出出76号二三次。这本是他借来的衣服，下午还是穿着回了家。
他相信，军统已经收到了自己明确的回复，现在只等着军统与他进一步联络了。
果然，第二天早上，忻中奎家的门缝下面，又塞进了一封信，让他写一份生平自述，以及悔过书，这些都是要入档案的。另外，还让他准备照片，军统要给正式任命他为情报官员。这些东西，他可以放在家门口的信箱里，外面画个十字当标记，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取。
忻中奎经请示黄生道后，准备好了照片、自述和“悔过书”，另外他还写了一个要求，想面见马宁一。这些资料，下午就放回了信箱，并在外面用粉笔画了个醒目的“十”字。
他晚上特意半夜才回来，信箱的十字已经被擦掉，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忻中奎暗暗高兴，进展这么顺利，接下来应该是军统与自己正面接触吧。他走进房子没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忻中奎很是警惕，他想打电话，拿起话筒，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电话线被人切断了。无奈之后，只好去开门。
他左手开门，右手藏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马牌手枪，子弹已经上瞠。
外面站着三个人，看不清面目，只知道现在脸容瘦削，忻中奎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面容瘦削的李林木径直走了进来，后面的人将忻中奎挤到屋内，顺手将门关上：“在下军统上海区三大队李林木，忻科长不必紧张。”
忻中奎望着李林木，想把这张脸孔牢牢地记住：“李林木？联系我的是马宁一，我要见他。”
李林木说道：“马先生从不与下属见面，我受他委托与你谈话。恭喜忻少校，这是你的委任书，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忻少校的枪，是不是可以收起来了。”
忻中奎将枪收了起来，他左手六指，平常都缩在袖子里，右手藏在身后，很不习惯。右手接过委任书后，淡淡地说：“少校情报员？”
李林木问：“你也知道，一开始就是少校，说明对你非常重视。现在，能跟我说说情报处的情况吧？”
忻中奎已经得到黄生道的授权，只要不是涉及马宁一的情报，都可以告诉军统：“可以。”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狠，只有拿出真正的情报，才能让军统上当。
胡孝民对忻中奎和李林木相互演戏的效果并不乎，他已经明确告诉李林木，忻中奎是假意投靠，见面之前要严加防范，随时作好除掉忻中奎的准备。以后每次与他接头，也是做好充足的准备。
一切的原则只有一个，以保护自身安全为主。
胡孝民真正关心的，是三大队内部的那只鼹鼠。不把他揪出来，以后行动三队没法行动，甚至整个三大队都不好再行动。
既然这只鼹鼠由黄生道控制，如果当他知道，三大队准备暗杀黄生道，会不会与黄生道联系？
只要情报处有所准备，黄生道加强了防范，就能知道他有没有得到这个情报。
上次李林木联系葛维武时，确实无意间告诉过三大队的几个人，胡孝民经过研究，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这次，他想用暗杀黄生道的情报，验证自己的判断。
忻中奎第二天早上，带着那张委任书到了黄生道的办公室。才走进去，黄生道就先开口了：“恭喜忻少校。”
忻中奎吃惊地说：“处座知道了？”
这是自己的事情，昨晚才跟李林木见了面，都没报告，黄生道怎么就知道了呢？最令他意外的是，黄生道还知道自己成了少校。
黄生道冷笑道：“我不仅知道你成了少校，还知道马宁一想对我下手。”
忻中奎急道：“什么？他们敢！”
第五百三十四章 停止
黄生道想去总务处悄悄领一件防弹马夹，然而，总务处一口回绝：没有。黄生道很是没面子，只好给胡孝民打电话，让他想办法。
这种事，胡孝民自然义不容辞，他亲自去了趟总务处，领到防弹马夹后，送到了黄生道的办公室。
胡孝民谦逊地说：“处座，以后这种小事，你交给我就可以了。”
黄生道温和地说道：“以后还真得麻烦你，对了，我们得备点枪支弹药，搞不好就会有紧急行动。”
他是冈田新大郎支持的情报处长，可总务处是赵仕君的地盘，哪怕日本人出面，叶耀先也不会给面子。如果他不能与胡孝民搞好关系，总务处一直会为难情报处。
胡孝民协助自己调查情报处的军统内线，正想借着这个机会，与胡孝民和解。把胡孝民逼到对立面，并不是什么好事。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黄生道叮嘱道：“孝民，以后外出，尽量在里面穿件防弹马夹。军统的马宁一很嚣张，我们随时要作好被袭击的准备。”
胡孝民拍了拍腰后的手枪，自信地说：“我随身带枪，出入又开车，军统要是敢来，我一枪一个。”
黄生道虽没把话说明，可他已经听出来了，黄生道这是在准备应对军统的暗杀。昨天晚上，李林木只将在个情报告诉了有限的几个人……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黄生道耳里，显然，这只鼹鼠迅速传出了情报。
今天他还没去看汤伯荪传过来的情报，让新二组监视黄生道，哪怕是远远地跟着，有的时候也能给胡孝民传递有用的信息。
胡孝民对汤伯荪的要求只有一个：宁可跟丢，不可暴露。一旦让黄生道发现，必须马上停止跟踪。
黄生道提醒道：“那也要小心，根据可靠情报，军统针对情报处的暗杀行动并没有停止，甚至会愈演愈烈，你我都要多加防范。”
他与胡孝民并没有私怨，只要胡孝民真心协助他的工作，该通气的还是要通气。
胡孝民问：“好，我也把防弹马夹穿起来，枪支弹药再让总务处给我们备点。处座，这两天调查下来，我怎么感觉忻中奎的行为很可疑，要不要派人盯一下？”
黄生道问：“除了忻中奎之外，其他人调查得怎么样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暂时没有特别发现。”
黄生道摆了摆手：“那就暂时停止调查吧，内部调查，会搞得人心惶惶。至于忻中奎，由我接手就可以了。”
胡孝民“急”道：“可是还没查清楚，如果真有人暗中替军统做事呢？”
黄生道拿出处长的架子，严厉地说：“这件事我会向冈田报告的，此事到此为止。”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火，黄生道又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忻中奎的事情，我另有安排，有些事情，还不方便告诉你，以后会详细跟你说。今天到高洋房开会，这两天特工总部会有一些高级官员过来，警卫总队让我们配合周边情报搜集，杜绝抗日分子的恐怖行动，我抽不出时间，由你代表情报处过去就是。需要人手的话，除了九组和十组外，其他人员都可以调遣。”
胡孝民说道：“我听说了，是周部长和梅秘书长等人要来。”
赵仕君在把孙墨梓挤走后，与周费梅的关系越走越近。这次周费梅来76号，据说是要与赵仕君等人结拜。以前周费梅与赵仕君、孙墨梓等人结拜过一次，这次要撇开孙墨梓，重新结拜。
胡孝民走后，黄生道将防弹马夹穿在身上，走出情报处时，还是决定开车。哪怕就到对面梅机关，步行的危险还是要远高于坐车。
军统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送他上西天。既然知道军统有暗杀自己的计划，他当然要把自身安全放在首位。
黄生道走进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后，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冈田君，雪松传来情报，三大队决定暗杀我。”
冈田新大郎放下手里牛肉饼，安慰道：“我也收到雪狼的情报了，放心，三大队的行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叶时鸣和于益都死在三大队手里，马宁一自信心膨胀，想除掉黄生道也是理所当然。
黄生道微微颌首：“或许，这次是我们的机会。”
冈田新大郎问：“忻中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黄生道担忧地说：“李林木只是问了关于情报处的一些情况，特别是问到了我的住处，每天的行动规律，出行是否坐车，有没有带警卫。”
军统是暗处，他在明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成为军统的暗杀目标后，他的行动一下子谨慎了许多。
冈田新大郎桌上永远不会缺吃的，他又拿起牛肉饼吃着，问：“你觉得，李林木会相信忻中奎吗？”
黄生道说道：“李林木相不相信没关系，主要是马宁一得相信才行。目前来看，军统只让李林木提供情报。为了取信马宁一，我让忻中奎只提供真实情报。”
冈田新大郎得意地笑道：“你的做法很正确，要让雪松配合忻中奎。他们一旦联手，马宁一很快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黄生道说道：“胡孝民觉得忻中奎有问题，我让他停止调查。为了防止他破坏忻中奎的行动，让他协助警卫总队做保卫工作。”
冈田新大郎感慨道：“在调查内奸方面，胡孝民还是很敏感的。内部如果有对手的人，会让我们非常被动。”
黄生道得意洋洋地说：“如果我们掌握了这个人，并且利用这个人给对手送去假情报，被动的就会是对手了。”
黄生道这次很有信心，他在马宁一身边安插了雪松，还有雪狼，外围则有忻中奎，如果还抓不到马宁一，自己也没脸再待在情报处了。
冈田新大郎问：“如果这次的行动是雪狼或雪松，你打算怎么办？”
黄生道坚定地说：“照常正行，我要用自己，把马宁一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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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怨恨
黄生道让胡孝民负责与警卫总队联系，为76号的安全提供情报支持。他则一心一意对付马宁一，内有雪狼和雪松，外有忻中奎，再加上自己这个诱饵，他不相信马宁一不上当。
马宁一上不上当不知道，但胡孝民肯定是不会上当的。他下令制裁黄生道，只是为了找出那个给黄生道传递情报的鼹鼠罢了。
找到了鼹鼠，想除掉黄生道，什么时候不可以呢？只要黄生道提高了警惕，只要他做了准备，就不是动手的时候。
至于协助警卫总队，其实只是一句托词，让他别插手情报处的事而已。胡孝民也识趣，去吴世强的办公室聊了会天，把情报一组调到附近当流动哨，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其他时间，他都待在九风茶楼，让一组的组长孔振球，有情况就向他报告。
其实胡孝民可以担保，在周费梅来76号的这段时间，76号周围，绝对不会有任何异常。这个时候搞行动，会引起76号的强烈反弹，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胡孝民是不会做的。
他在九风茶楼，可以更方便与各方联络。黄生道要撇开他做事，也等于松开了胡孝民的手脚。
胡孝民在包厢里抽着烟，考虑着接下来的行动步骤。黄生道在三大队的内线，基本下已经知道，昨天李林木透露的情报，黄生道马上有了反应，已经侧面证明了他的判断。
黄生道真是好手段，奚鹤礽在重庆计划打入军统时，黄生道就已经安排好一切，奚鹤礽是明面上的间谍，还有一个暗地里的间谍。两人相互配合，用奚鹤礽吸引自己的目光，真正要打入三大队的是暗地里的间谍。
黄生道是否还有其他间谍呢？胡孝民不知道，也不敢下结论。几个人的行动三队，已经发现了两个间谍，如果有第三个，也不算稀奇。
胡孝民遇事喜欢作最坏打算，他恶意推测，整个行动三队都是黄生道的人。
正当胡孝民在想着，黄生道会用什么方法，把“马宁一”引出来时，突然隔壁传来嘈杂的笑声。
胡孝民扬声说道：“春三，去隔壁看看，让他们小声点。”
九风茶楼的人，大多已经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的这间包厢，除非是实在没办法，否则不会有人进来。在他隔壁包厢的人，也都会小心翼翼。
春三还没回话，隔壁包厢的人却走了过来，为首之人长着一对三角眼，却有一个酒糟大红鼻子，正是76号第二行动大队的副大队长，代理大队长姜曙东。
跟在姜曙东后面的男人，脸上挂着干笑，死死地盯着胡孝民，能把人看得心里发毛，正是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夏宗江。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二位。”
夏宗江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说谁口气这么大，原来是胡处长。”
他脸上的干笑，像刻在脸上似的，而且目光死死要盯着你看，胆小的会慎得慌。
姜曙东一双三角眼，再配上那个酒糟鼻子，令人“难以忘怀”，他看了一眼胡孝民身前的茶壶和桌上摆着的烟，嘲弄地笑了笑：“胡处长可真是清闲，一个人坐着这里喝着茶，抽着烟，就把公事办完了。”
许均鹤调到特工总部苏州区当区长后，第二行动大队的工作由他负责。原本姜曙东以为，自己接任大队长理所应当。可过去这么久，上面一直没有宣布这个任命。他心里在开始担忧，看到胡孝民就想起了许均鹤。
许均鹤在第二大队时，姜曙东自然不敢对他不满。就算是许均鹤离开第二大队长，他依然是很敬重许均鹤的。毕竟，许均鹤让他代理第二大队的事务。
然而，许均鹤走后这么久，上面一直没正式任命他为大队长，他对许均鹤就有意见了。许均鹤是赵仕君的心腹，只要他在赵仕君面前说一句，自己这个大队长不就到手了？
胡孝民是许均鹤是结拜兄弟，看到胡孝民，他对许均鹤的不满，自然就发泄出来了。
胡孝民反唇相讥：“二位又在商量什么机密大事？”
姜曙东拱了拱手，语气中却没有一点要道歉的意思，更多的反而是讥讽：“机密大事说不上，至少是公事。胡处长要是觉得我们打扰了，请多谅解。”
姜曙东话说完，转身就走，却没带上门。
夏宗江跟在姜曙东身后，故意大声说道：“姜大队长不用理会，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在情报处被边缘化，都快站不住脚，只能来这里‘办公’了。说是副处长，其实连个副科长，不，连个副组长都不如。”
姜曙东笑着说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溜须拍马，到处找人结拜，真要论真本事，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胡孝民一脸懵然无知，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两位了？许均鹤在二大队时，他们对自己毕恭毕敬，哪想到事过境迁，却是如此嘴脸。
夏宗江是二大队的情报科长，业务上归情报处情报二科管，他对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夏宗江的态度，完全由姜曙东决定，是姜曙东对自己有意见，夏宗江才在旁边帮腔的。
也就是说，是姜曙东对自己不满。姜曙东在二大队，自己在情报处，两个部门平常很少发生关系。他们对付的是中统，另外有个cp股对付**和新四军，自己负责情报搜集，难道是最近“捣毁”的**地下刊物《朋友》，令姜曙东不高兴？
不对，抢了二大队的功劳，姜曙东不应该如此恶语相向。他突然想到，姜曙东还没有转正，或许这正是他对自己不满的原因。
春三站到门口，谦卑地说道：“胡先生，隔壁的客人说了，他们谈的是公事，已经跟你解释过。”
胡孝民大声说：“春三，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只能当副手，却怎么也转不了正吗？”
春三一愣，不知道胡孝民为何会跟他说起这个事，诧异地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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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喜事
胡孝民的话，自然传到了隔壁姜曙东的耳中。他原本与夏宗江在说话，也突然停了下来。听到春三在问为什么，瞪着三角眼，侧着耳朵听着。
胡孝民也没让他失望，依然用他能听到的音量，叹息着说道：“因为有些人说话尖酸刻薄，喜欢逞一时口舌之快，这样的人，怎么会被长官喜欢呢。”
夏宗江一听，蹭地站了起来，姜曙东一把拉住了他。
夏宗江低声怒道：“大队长，胡孝民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呢。”
姜曙东摇了摇头，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他在情报处被人赶到这里来了，何必再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呢。”
胡孝民说得对，尖酸刻薄的话说得再多，也伤害不了对方分毫。胡孝民是情报处的人，自己管不到他，以后有机会弄他，一棍子敲死他就行了嘛。
夏宗江讥讽道：“当初许队长就说过，胡孝民无能之极，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干。”
姜曙东低声问：“这话我信，黄生道把他赶出来，不就是怕他碍手碍脚么？咱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浦东工委真的重建了？”
夏宗江悄声说：“还记得邬铭山么？他曾是浦东工委副书计，浦东工委重建后，他不仅没再担任领导职务，也不再是工委委员。”
姜曙东问：“没被开除党籍吧？要是被开除，就太好了。”
夏宗江突然停住，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那倒没有，只是……”
春三面不改色心不跳，哈着腰问：“两位要加水么？”
夏宗江干笑着说：“不用，不叫你不要过来。”
他死死地盯着春三，把春三吓得转身就走，连走边加快速度，生怕夏宗江会追上来似的。
黄生道一直在等三大队传出消息，可雪松和忻中奎，都没接到最新命令。就连冈田新大郎的雪狼，也没与他联络。
黄生道把忻中奎叫到办公室，跟他商量此事：“李林木没给你什么指令？”
黄生道越等越急，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军统那边却没有动静，他的布置又不能改，否则军统突然动手，搞不好真得搭上自己这条命。
忻中奎说道：“可能是最近周围增加了不少岗哨。”
黄生道点了点头：“今天周部长来，等他走后，军统估计就有机会了。”
今天76号来了不少人，像周费梅，新政府行政院的梅秘书长，还有其他各个要害部门的大佬，每人的身份，至少都是中央委员。
都说胡孝民擅长溜须拍马，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他一大早，就去了高洋房，帮着交际处的人端茶倒水。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如此放低姿态，只为在这些人面前多露几面，在他们心目中留下点印象罢了。
能来76号的，都是真正的大汉奸。他们这次聚在76号，只为一件事：结拜。
喝了齐心酒，以后就是一家人。
一般的结拜，要交换“兰谱”。所谓的“兰谱”，是写着自己的姓名、年龄和家族谱系的帖子。“换帖兄弟”，换的就是兰谱。换帖以后就是共患难同甘苦，尽心尽力帮你，真正的兄弟了。
但这次结拜，却没有换帖，只是共立了一张盟书，里面只举姓名，不载年龄籍贯，也就没定谁是老大，谁是老幺。
刚开始胡孝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后来才知道，原本这次结拜，是以周费梅为主。而周费梅却不是年龄最大的那个，所以不写年龄，默认周费梅为大哥。
胡孝民虽然一直在旁边端茶倒水，可他们喝“齐心酒”时，却把他支开了。酒席上，除了这十二个人，任何人不得靠近。
黄生道见胡孝民回到情报处，特意走到他的办公室：“孝民，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随着情报处原情报一科各个情报组长陆续表态，他对胡孝民的警惕也慢慢放松。没有了下面这些情报组长的支持，胡孝民屁都不是。
他现在对胡孝民的语气，也从原来的“胡副处长”，换成了“孝民”。并不是他与胡孝民更亲近，而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与胡孝民谈话。
此时的黄生道，不再把胡孝民当成对手，而是当成了真正的下属。
胡孝民自然不会多说，人家在里面喝齐心酒，自己在外面将他们结拜的事说出来，以后谁还敢把秘密的事交给他？
面对黄生道的询问，胡孝民随口说道：“长官们闲聊了些南京的趣事，似乎只是来喝顿酒。处座，军统在试探着接触我们的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胡孝民在情报处的身份，他既不知道“雪狼”，也不知道“雪松”，更不知道忻中奎是黄生道插在军统的一把尖刀。
他只知道军统在接触和拉拢情报处的人，黄生道让他停止调查，此时自然很担忧。
黄生道摆了摆手：“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以后再跟你说吧。我相信处里的兄弟，如果发现军统与他们接触，一定会报告。军统不行动，还抓不到他们。只要军统敢行动，我们才有机会。”
下午，周费梅等人酒足饭饱，胡孝民又过去一一送上车，他的差事才算办成。事后，胡孝民和吴世强，一起到了高洋房赵仕君的办公室。
胡孝民奉承道：“主任满面红光，看来是有喜事。”
赵仕君与周费梅结拜，两人重新巩固了关系，他们十二人组成了一个新的政治小集团，当然算是喜事。
赵仕君喝了不少酒，心情非常好，话也特别多，笑着说道：“跟你们我也不用隐瞒，这次是喝齐心酒，以后与他们都是兄弟。今后，我们十二人可以左右政府的重要人事，凡重要官员的任免，我们会先商量，之后再见诸命令，这是第一件喜事。第二件喜事，我让大家一致对付孙墨梓，梅秘书长说了，孙墨梓现在的本钱，就是社会部那批人，这在政治上是一个包袱，不算什么力量。即或把它视作力量，也可以随时把孙墨梓调一个单位，他就算全部被缴了械。以前我还很重视孙墨梓，现在看来，完全无此必要，这是第二件喜事。”
胡孝民微笑着说道：“听主任的口气，还有第三件喜事。”
第五百三十七章 恭喜
听到胡孝民的话，赵仕君更是高兴，有喜事如果不说出来，岂不是锦衣黑行？
赵仕君笑道：“不错，第三件喜事是周部长答应，把警政部交给我。”
当初他与孙墨梓为了争这个警政部长，差点打破脑袋。最后两人都没当上，赵仕君捞了个警政部政治警察署署长，而孙墨梓最终退出特工总部。
周费梅昨晚可能是喝高了，也有可能是当了老大，想拿出点诚意。昨晚周费梅的原话是：“我们既是兄弟，我也用不着一个人吃几碗饭，警政部在我手里，已无必要，所以我想把他让给仕君。他和孙墨梓憋了一肚了气，我们弟兄也该帮他稍展抱负。”
胡孝民连忙恭维道：“恭喜赵部长，这部长叫起来，就是比主任听着响亮。”
别人说他最擅溜须拍马，这话并不假。胡孝民想在特工总部站稳脚跟，最要紧的拍好赵仕君的马屁。
吴世强也连忙说道：“对，部长叫起来也更有气势。部长，是不是请兄弟们喝顿酒庆祝一下？”
赵仕君叮嘱道：“喝酒没问题，把兄弟们都叫上。这次你们负责保卫工作，周部长很满意。你们与耀先是换帖的兄弟，我与叶耀先也是兄弟，我们也算是兄弟。以后特工总部的事情，你们要当成自己的事情，务必尽力做好。”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部长与我们是兄弟，特工总部就是自己的事业，一定会竭尽心力。”
吴世强没读多少书，脑子转得不如胡孝民快，只好跟着说道：“对，孝民把我的意思说了。”
第二天早上，忻中奎兴冲冲到黄生道的办公室，拿着一封信向黄生道报告：“处座，收到李林木的通知，让我提供你最近的行踪，特别是下班后经常去的地方。”
黄生道看着这封信，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马宁一终于要出手了。”
忻中奎兴奋地说：“马宁一这次会栽个大跟头。”
黄生道很快冷静下来：“这小子狡猾的很，一直躲在幕后不露头，想把他揪出来，不那么容易。”
确实是个好机会，但能不能抓到马宁一，他还没有把握。雪松就在三大队，可雪松到目前为止也没见过马宁一。他能接触到的，也只有李林木。
忻中奎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要找到马宁一，关键是李林木。只要跟着他，一定能带着我们找到马宁一。”
黄生道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以马宁一的谨慎，李林木也未必见过他。而且，也未必能跟得住李林木。”
忻中奎问：“马宁一会不会亲自参加行动？”
黄生道说道：“有这个可能，此人疑心很重，就算行动也是单独行动。搞不好我们抓到了他，都不知道就是马宁一。”
忻中奎苦恼地说：“马宁一总要跟李林木联络吧？打电话？还是死信箱？或是交通员？难道是电台？”
马宁一的防守太严，哪怕他们安插了内线，他也顺利成为军统的少校情报员，依然不知道马宁一的行踪。
黄生道沉吟道：“马宁一的命令是通过交通传递，他与交通肯定也是不见面的。用电台联络太夸张，也没必要，效率也慢。最有可能的是死信箱或打电话。”
忻中奎问：“这么说，第一步是找到三大队的交通？”
黄生道说：“对，此事交给九组，十组带好武器，随时准备与军统作战。”
忻中奎吃惊地说：“就两个组行动么？”
黄生道冷笑道：“这种事能交给其他组么？让胡孝民的人掺和进来，除了坏事不会有第二个可能。梅机关和宪兵队会派人支援我们。”
忻中奎回想那天被胡孝民调查的情形，一脸的厌恶：“胡孝民除了会胡乱怀疑外，也没其他本事。对了，还会狐假虎威，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看得恶心。处座，只有把胡孝民调走，才能真正掌握情报处。”
黄生道沉吟道：“等抓到马宁一再说吧，这个人在梅机关和宪兵队都挂了号，木村巧和秋田俊夫也是死在他手下。只要抓到他，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忻中奎一脸嘲讽地说：“胡孝民就是个废物，这样的留在情报处，没有任何好处。等抓到马宁一，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马上、立刻滚蛋，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黄生道提醒道：“原情报处的人没有完全归心前，胡孝民还是用处的。你也要注意自己的态度，表面上还是要尊重他一下，不要让人抓到痛脚。”
胡孝民知道自己还不被黄生道信任，他所表现出来的亲切和温和，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拉拢。他也一直在猜测，黄生道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忻中奎今天应该收到命令，让他注意黄生道最近的行踪。三大队的那只鼹鼠，很快会收到制裁黄生道的命令。
葛维武在接到黄生道的命令后，很快将情报送了出来。他的任务，是监视三大队的交通老马。
黄生道做梦也没想到，他刚提拔的葛维武，已经暗中给军统做事。他在三大队搞一正一副两个间谍，马宁一在情报处，也搞一明一暗两个卧底。明面上的卧底是忻中奎，让他提供假情报，真正的卧底是葛维武，到时候可以打黄生道一个措手不及。
葛维武得到的任务：只监视不行动。哪怕三大队的交通只有一个人，情报九组也不得动手。
在法租界，得到准确情报的葛维武，很快就发现，三大队的交通，骑着一辆自行车，戴着鸭舌帽，看打扮像个工人。在上海，这样的工人不少。
交通骑自行车的速度非常快，又对里弄的小道非常熟悉，第一次跟踪，没两分钟就被甩了。上海的里弄四通八达，拐过弯后，可能就有两条以上的岔道。
第二次，葛维武留了个心眼，早早给情报九组每人配了辆自行车，在附近各个里弄口中守着。
这次，终于有所发现……
第五百三十八章 背后捅一刀
葛维武的情报九组通力合作，“运气”加上执着，让他终于有所发现。所谓的“运气”，其实是听从李林木的安排。
事实上，他们每次跟踪的所谓“交通”，并非三大队的“老马”，而是李林木指派的一名胆大心细之行动人员程蔚君。
与三大队联络的，是老马，引诱情报九组的，则是程蔚君。老马一出来，程蔚君马上着自行车往外走。吸引情报九组的人后，老马才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根据葛维武获得的情报，他在规定时间和地点见到的交通，只能是程蔚君。
葛维武发现程蔚君的“异常”后，马上用电话向黄生道报告：“处座，有重大发现。这个交通，每天都会去武定路和极司菲尔路口的一家杂货铺。”
黄生道蹙起眉头：“这算什么重大发现？”
葛维武轻声说道：“军统的交通走后，第二行动大队的姜曙东，也到了那家杂货铺。”
黄生道猛地站了起来，额头上的疤痕异常明亮：“什么？！”
他不相信什么巧合，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军统交通出现在杂货铺，姜曙东也出现在杂货铺，这说明什么？
葛维武说道：“我已经派人盯着姜曙东。”
黄生道感觉自己第一次摸到了马宁一的影子，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跑掉：“你做得很好，但不能轻举妄动，绝对不能被他发觉。”
如果姜曙东知道，他在九风茶楼讥讽胡孝民几句，就会引来这么一场大祸的话，打死他也不会得罪胡孝民。
这两天，胡孝民正在给“马宁一”找一个替罪羊，姜曙东突然冒出来，给了他灵感。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准备好了刀子，只要有机会，在背后一刀就会捅向姜曙东的心脏。
放下话筒，黄生道顾不上危险，迅速跑到对面梅机关。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必须亲自向冈田新大郎报告。
找了马宁一这么久，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啊，终于摸到马宁一的影子了。
黄生道兴奋地说道：“冈田君，我们跟踪三大队的交通，终于有所发现，他去三大队送完情报后，会去武宁路极司菲尔路路口的杂货铺。而这家杂货铺，是第二大队姜曙东经常去的。”
这就好比一个苦苦寻找珍宝的人，远远的看到一块玻璃，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马上就会认定，自己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
冈田新大郎倒没黄生道这么激动，他拿起一根牛肉干放进嘴里，轻轻嚼着，沉吟道：“姜曙东去杂货铺，未必就是与军统的交通传递情报嘛。”
黄生道问：“我想，是不是先从侧面了解一下？”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这是必须的，姜曙东是第二行动大队的代理大队长，如果他与军统有关，甚至他就是马宁一怎么办？但这件事你不宜出面，让其他人先去了解一下。”
黄生道问：“此事，要不要报告给赵仕君？”
冈田新大郎沉吟道：“与马宁一有关的事情，只要向梅机关报告就行了，我会与涩谷打招呼。”
黄生道问：“谁去了解？”
冈田新大郎想了想：“让胡孝民去吧，他与第二大队的熟，可以从侧面了解。你的人是从宪兵队过来的，只要一到二大队，人家就会警惕。如果赵仕君问起，也可让他找赵仕君。”
胡孝民之前调查过多次内奸，第二大队的档案都看过，原来第二大队的大队长许均鹤，是他的结拜兄弟。第二大队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去侧面了解情况，确实比其他人更便利。
胡孝民接到冈田新大郎的电话后，很快就到了他的办公室。听说要去调查姜曙东后，表示很为难：“冈田少尉，这种事怎么能让我去呢？涉及到马宁一，必须是黄处长的人才行。”
冈田新大郎安慰道：“你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协助他的工作，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以后不要分才能他的人，你的人，大家都是特工总部的人。”
胡孝民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只从侧面了解，尽量不惊动他。如果了解得不深入，冈田少尉可不能怪我。”
胡孝民的效率很高，离开梅机关后，就去了康家桥62号的第二行动大队。之前胡孝民是这里的常客，许均鹤的办公室更是熟悉。
这次他却没去那里，而是去了一队队长吴震明的办公室。
吴震明看到胡孝民，马上从办公桌后面迎了出来，朝胡孝民敬了个礼，一脸笑容地说：“胡处长，稀客。”
吴震明方形脸，浓眉大眼，左手手掌被子弹打穿过，有一个很醒目的伤疤。
胡孝民的手也举到半空，假意回了个礼，嘴里夸张地说道：“哟，这可不敢当。吴队长最近很清闲嘛，我大哥没走之前，难得看到你在办公室。”
吴震明叹了口气，请胡孝民坐下来，又给他倒了杯水：“现在姜曙东代理事务，我只能坐办公室了。”
胡孝民掏出烟，笑吟吟地说：“坐办公室也好，不吹风不淋雨，更不用挨枪子。”
吴震明诚恳地说：“我这样的人，在办公室也坐不住。胡处长，你那里有没有合适的职位？要不我跟着你干。你是许处长的兄弟，也是我的长官。”
见胡孝民要掏火，他连忙拿出火柴，划燃后双手扶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
胡孝民也没客气，点上烟后，吸了一口，笑着说：“我那里的庙小，怎么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吴震明问：“胡处长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关照在下？”
胡孝民缓缓地说：“是不是好事还不知道，我是受梅机关委托，向你咨询一些事情，关于姜曙东的事情。”
吴震明疑惑地说：“姜曙东？”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怀疑，他与军统有关，甚至，他已经加入军统，还是军统的重要人物。”
吴震明心里窃喜，问：“需要我做什么？”
胡孝民问：“把姜曙东最近的情况说明一下，他在二大队经常接触哪些人，喜欢去哪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