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新任务
许均鹤很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抓的是头批到上海的行动人员呢？如果是第二批，岂不是放跑了第一批？
他掌握了中统的电报密码，没想到中统还会玩文字游戏。
许均鹤凶神恶煞地吼叫着问：“对啊，第一批呢？”
“他们比我们早两天动身。”矮个子缩了缩脖子，不出意料的话，他以后会在许均鹤手底下混饭吃。得罪了许均鹤，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有多少人？”胡孝民问。
“应该也是两个人。”
“后面还有第三批吗？”
“不知道。”
“你们的任务？”
“听从上海情报组安排，我们都擅长用枪，估计是杀人。”高个子说。
胡孝民沉声问：“第一批的姓名、相貌特征、化名，你们之间的联络方式。”
矮个子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们是在香港转道时，听香港站的人顺嘴说的。”
“大意了。”许均鹤与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叹息着说。
他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要不是胡孝民，他还以为这是重庆派来的第一批行动人员。上海直属情报组现在有了行动人员，上海就像多了枚定时炸弹。
胡孝民问：“许处长，能看看上海情报组与重庆的来往电报吗？”
“当然可以。”许均鹤对胡孝民刮目相看，胡孝民从口供中发现他们忽略的问题，无形中赢得了他的尊重。
“看来中统用了暗语，电报上的第二批其实是第一批，第一批则是第二批。他们先讨论第二批，再讨论第一批。”胡孝民看了电报后，很快发现端倪。
在上海直属情报组与重庆的来往电报中，第二批来上海的人员路线，竟然是最先汇报的。
许均鹤收起对胡孝民的轻视之心：“胡老弟，你的情报分析能力，出乎我的意料。”
以前马英良把胡孝民介绍给他，当时他觉得，胡孝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新人。又没经过系统而专业的训练，这样的人搞情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也只是从结果推测过程，如果他不说是第二批人员，这些电报中的漏洞，我也看不出来。”
许均鹤问：“你觉得，中统这次的行动目标是什么？”
“这可猜不出来，估计是个重要目标。如果能知道之前他们的电报，或许能猜出一二。”
“最近我们才掌握他们电台的频率和呼号。”
胡孝民安慰道：“那就只有等了。许处长其实没必要沮丧，中统在上海的势力如果被全部清除，你的二处岂不要失业？”
猫和老鼠玩游戏，如果老鼠被猫都吃了，游戏自然也就玩不成了。
许均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胡老弟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回到76号后，胡孝民先向陆实声如实报告了。
陆实声笑道：“看看，你去二处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很不理解，这么好的机会，知道了电台密码，为何只抓到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陆实声叹息着说：“这就是各部门的配合问题，如果二处能提前分享情报，我们一定会给出更好的方案。”
胡孝民突然问：“处座，余延智如果一直不招，会怎么处理？”
陆实声冷冷地说：“他敢拒绝汪先生，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岂不成全了他？从余延智被抓进来，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了。”
陆实声冷冷地说：“这件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如果他能真心投靠我们，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胡孝民还没到审讯室，就听到李奇涛在咆哮：“招不招？不招只有死路一条！”
余延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有本事就杀了老子，二十年后照样杀鬼子！”
“李奇涛，人快被你搞废了，招了吗？”胡孝民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哪怕审讯室内较昏暗，他也习惯性的隐藏自己的表情。
“这厮嘴硬得很。”李奇涛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可面对如此顽固的余延智，他实在找不到好的办法。
胡孝民摆了摆手：“先歇歇吧。”
他走到余延智面前，短短一天，余延智就已经折磨得不成人形。手、脚的关节全部折断，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全部没有了。
“何必呢？”胡孝民叹了口气。
余延智低声怒吼道：“你们这些汉奸，日本人的狗腿子，知道什么是国家、民族吗？你们可以杀了我，却杀不了四万万中国人。总有一天，会跟你们彻底清算！”
“还敢嘴硬？”李奇涛在旁边听得怒不可遏。
“够了！”胡孝民呵斥道，“你瓦解不了他的意志，更攻不破他的心理防线，如果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战斗，你已经输了！无需再用刑，送余先生回牢房休息。”
“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李副科长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胡孝民摆了摆手，冷冷地看了李奇涛一眼。
他才是情报一科的科长，而李奇涛只是副科长。胡孝民这个眼神，让李奇涛没有再开口。但他也没回去，而是去了对面梅机关，向小野太郎诉苦。
“小野君，胡孝民实在太霸道，竟然阻止我继续审讯余延智。”
“余延智招了吗？”小野太郎问。
“没有。”
“啪！”
小野太郎毫无活征兆，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又清又脆，打得李奇涛脑袋嗡嗡的。
“快二十个小时了，你都没拿下余延智，难道还要继续丢人现眼吗？”小野太郎怒声说，好好的一手牌，被李奇涛打得稀烂，简直是虎头蛇尾。
李奇涛捂着脸：“嗨！请小野君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没想到，自己抓到了余延智，不仅没换来夸赞，反而又挨了个耳光。
小野太郎缓缓地说：“你等会配合柳娜梅，去盯一个**。如果这次再办不好，你就回东北吧。”
李奇涛恭敬地说：“请小野君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记住，情报一科的人都不能用。”
李奇涛惊诧地说：“为什么？”
他好歹也是副科长，这种事没手下帮忙怎么行呢？
“难道你又想让胡孝民抢走功劳？这次你直接听柳娜梅命令，无论是抓人还是放人、杀人，都要无条件听她的。如果需要用人，我从梅机关给你调。”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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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栽培
胡孝民让人把余延智送回牢房，还派人给他上了药。他身上的伤，三五个月也好不了，估计也等不到伤好的那天。
“抽烟吗？”胡孝民把点着的烟递给余延智。
“喝口酒才爽。”余延智缓慢地接过烟，他全身都是伤，哪怕移动一根手指，都会牵动伤口。
“为何不留待有用之身？”胡孝民问。
“打仗总要死人，如果人人畏死，还打什么仗？军人嘛，死在敌人手里才是最好的归宿。”余延智淡淡地说。
“如果放你回去，还会与我们作对吗？”胡孝民突然问。
“此生最大之目标，杀尽汉奸卖国贼！”余延智望着胡孝民厉声说。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何谓汉奸？何谓卖国贼？在我看来，你们才是卖国贼？置国家民族于危亡而不顾，一意孤行要与日本作对，能有好下场？山河破碎、遍地血流成河、人民流离失所，这就是你们的爱国？只有汪先生才能救中国，你们这种毫无意义的抵抗，才是将国家推向深渊，让中华民族万劫不复。”
余延智被胡孝民的无耻激怒了，当了汉奸卖国贼，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胡孝民是第一个。
“说得好！”
余延智正要说话时，后面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主任！”胡孝民其实早就听到有人靠近，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慷慨激昂。
余延智大吼道：“放屁！”
赵仕君语重心长地说：“余延智，个人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这些汉奸，难道真的不怕以后有人跟你们清算么？日本人狼子野心，要让我们亡国亡种，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余延智说得很急，大口喘息着。
胡孝民叹息着说：“只有活着，才能验证哪一方是正确的。你顽固不化，怕是没机会看到了。”
他希望余延智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杀更多的敌人。
余延智大笑：“我先走一步，以后到了阴曹地府，再来收拾你们，哈哈。”
胡孝民跟着赵仕君离开了看守所，到了赵仕君的办公室。
赵仕君问：“你觉得如何处理余延智为妥？”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汪先生都劝不了，他已经一心求死。如果我们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
赵仕君说：“不杀的话，也是个麻烦。”
“让他自己对重庆失望，就像当初主任对付郑士松一样。”
赵仕君摆了摆手：“郑士松还不是要跟我作对？算了，就成全他当抗日英雄吧。关寿楣在你家住得怎么样？她的工作有着落了吗？”
胡孝民说道：“她平常都在房间看书、写作，偶尔到后花园走动一下。白天，会上街散散心。晚上我们在餐桌上会聊几句，她话不多，主要是听我和慧英说。”
“她们姐妹以前关照过我们夫妇，不是亲人似胜亲人。你跟慧英，也不用把她当外人。她既然没工作，就去《女声》月刊当编辑吧，也算是她的老本行。”
“是。”
回到情报一科后，胡孝民召开了全科组长会议。
“李奇涛呢？”胡孝民扫视一眼，没看到李奇涛。
“好像跟柳副处长出去了。”陶准然说道。
“今天开会，重点要说说李奇涛的问题，抓到了余延智是好事，但没审出来，他的第五队完好无损，有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行动前不请示，行动后不报告，把情报一科当成什么样？梅机关的代表吗？我们一科需要这样的代表吗？还有你们几个情报组，平时要多交流、多请示、多报告。”
“另外就是各组筹集经费的进展，一组是我兼任组长，这是一组的经费。”
胡孝民拿出一根大黄鱼摆到桌子上，引起一片惊叹。按照目前市面上的汇率，一条大黄鱼相当于十条小黄鱼，相当于四百美金、两千大洋或者一万法币。
“二组这个月只有一千多元。”鲁继荣愧疚地说。
“我们绑了个人，还在商讨赎金。”许志高也说道。
“四组已经弄到了三千元。”陶准然作为四组的代组长，也参与了这次会议。
他刚到四组，自然不可能弄这么多经费，这是他所有的积蓄罢了。先支持胡孝民的工作，这笔钱以后再想办法弄回来。
胡孝民严厉地说：“各组都要努力，我们在租界行动，既要讲究合作，也要讲究独立，更重要的是，不能擅自行动！谁擅自行动，谁就是通敌！”
他是科长，有着天然的优势。李奇涛在一科的任何行动，都要得到他的首肯。李奇涛抓捕余延智，他既不知道情报来源，也不知道如何行动，如果继续允许他这么做，自己这个科长还当个屁？
虽然胡孝民是军统的空心炮，但他得比汉奸还汉奸。手里的权力，必须紧紧攥着，谁也别想夺走。
陶准然连忙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请科长放心，我们一定多请示多报告，谁敢擅自行动，就是跟科长作对！”
他就是吃了少请示少报告的亏，大腿中了一枪后幡然醒悟，跟着胡孝民才有出路。果然，贺明远死后，他就代理四组了。
“谁敢擅自行动，就是跟科长作对！”
鲁继荣和许志高也异口同声地说道。
“陶准然原来就是组长，之前犯了点小错，但知错能改，我看就正式担任四组组长吧。”
“多谢科长栽培！”陶准然激动地说。
其他几个组长，听到胡孝民的决定后，也纷纷表态。贺明远跟胡孝民作对，莫名其妙成了军统内奸，陶准然被一撸到底，因为坚决支持胡孝民，短短几天，又成了情报组长，如果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做，那就是猪了。
这次会议，主要是限制李奇涛，断他的后路。所有组长都很配合，毕竟，不配合的贺明远已经死了，敢与胡孝民作对的陶准然，已经成了胡孝民最忠实的走狗。
胡孝民也跟他们说得很明白，想在一科混，就得紧跟自己的步伐。如果还是以前的观念，他绝不手软。以后，不换观念就换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主意
会后，胡孝民把陶准然和许志高留了下来，明确告诉他们：“李奇涛以后的任何行动，你们要先向我报告，没有我的同意，不能配合他。”
许志高坚定地说：“科长放心，三组全体组员保证，绝对跟着科长走。”
胡孝民转而望向陶准然：“我不担心三组，也相信你手下的人会听话。四组以前是贺明远当组长，那些人的思想觉悟要高度注意。不转变观念，就让他们走人！”
陶准然杀气腾腾地说：“四组的人，谁敢不听从命令，谁就是通敌，谁就是抗日分子！”
重新当上情报组长，令他对胡孝民彻底臣服。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眼里都只有胡孝民。不管胡孝民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胡孝民对陶准然的态度很满意：“很好。”
陶准然和许志高走后，胡孝民正准备出门，范桂荣突然进来了。
陶准然正式担任四组长的事，他已经听说了。陶准然从情报组长降到情报员，甚至还要听自己指挥。可突然之间，就成了四组的代理组长，现在更是成了组长。
范桂荣原本也是紧跟胡孝民的，胡孝民也答应让他当情报组长，可因为他一时大意，绕过胡孝民向张挥报告了工作，结果能力不如自己的鲁继荣，当了二组的组长，自己带出来的情报员许志高，成了三组的组长。
比自己还失意的陶准然，也东山再起，成了四组的组长。范桂荣目前只负责一组的事务，可没有名分，在别人眼里，他最多也就是个资深情报员罢了。
“科长。”范桂荣探进半个身子，看到胡孝民后，谦卑地笑了笑。
“有事？”胡孝民已经拿上车钥匙，他当然知道范桂荣的来意，别人都成组长了，他还只是个管事的，心里当然不舒服。
“听说各个组都在弄活动经费，我也有些想法，想向科长报告。”
“走吧，去九风茶楼说。”
“好。”范桂荣喜出望外，能跟胡孝民一起去九风茶楼，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
“说说吧，有什么想法。”胡孝民到九如里5号二楼的包厢后，掏出烟叼在嘴里。
“从烟馆和赌场下手，只要是一组辖区内的大小烟馆和赌场，都得向我们交钱。赌场根据他们的赌台大小交钱，我们可以派出保镖。既防止其他流氓捣乱，也能监督赌场的营业情况。烟馆也是如此，谁不交钱，谁就是抗日分子！”
胡孝民蹙起眉头：“沪西没问题，宪兵队会发执照，我们也可以随时进去搜查。租界有工部局和公董局，还有巡捕和自卫团，只要有一家不交钱，所有人都不会交钱。”
范桂荣冷冷地说：“谁不交钱就绑谁？谁不交钱，就是抗日分子，杀了也不足惜！”
为了讨好胡孝民，也为了上位，他必须心狠手辣。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们一个情报组才多少人？就算有再多暗线，也不能公开行动。”
情报组的主要任务是弄情报，可以控制一二家赌场和烟馆，但要把租界所有的赌场和烟馆都控制在手里，需要庞大的武装力量。
“可以与其他部门合作，比如说警卫总队，他们在这方面轻车熟路。我们提供情报，他们负责行动，相得益彰。只要那些老板低了头，以后我们自己就能控制。赌场和烟馆，也是情报的重要来源。”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你赶紧拿出一个具体方案，先在一组实行，其他情报组再跟上。”
这方面的合作，不管是谁都会支持。
范桂荣拿出一份手写的材料：“我已经有计划了。”
“你小子早有预谋嘛。”胡孝民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各写了一家赌场和烟馆的名字，这是他们辖区最有名的。所谓枪打出头鸟，只有把最大的那家搞定了，其他人才会服从。
范桂荣诚恳地说：“以前桂荣走了弯路，科长不计前嫌，以后自当以命相报。”
胡孝民沉吟道：“这样吧，你先担任一组的副组长，这件事办好后，再把一组交给你。”
范桂荣激动地说：“多谢科长！”
胡孝民吩咐道：“你擅长跟踪，今天李奇涛又偷偷摸摸出去了，你先盯他两天，再执行这个计划。如果需要人手，我再与吴队长商量。”
“一有情报，我马上向科长报告。”
范桂荣走后没多久，春三上来告诉他，焦一诚来了。
“恭喜胡科长新婚。”焦一诚见到胡孝民后，一脸的笑容。
胡孝民佯装不高兴：“焦老板这是故意的吧？我想给你送喜帖，你却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结完婚了，你就来道贺，以后是不是下午就请我吃午饭，早上就请我去舞厅？”
焦一诚拿出一个信封，笑吟吟地说：“人没到，礼肯定会到。”
胡孝民一把将信封夺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装进口袋：“这才像话吧，你的贺礼虽然迟了，但心意我收下了。”
焦一诚笑着说：“胡科长，最近有没有值钱的情报？”
这份贺礼很重，既有贿赂胡孝民之意，也有对顾慧英真挚的祝福。
胡孝民随口说：“军统的余延智被抓，有兴趣吗？”
“还有吗？”
胡孝民看了焦一诚一眼，说：“中统有两个从重庆转道香港来的行动人员……”
焦一诚连忙问：“这两个人关在哪里？”
胡孝民笑了笑，问：“康家桥62号特工总部行动二处。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抓吗？”
看到胡孝民的眼神，焦一诚知道，自己的钱包又要受伤了。
不管愿不愿意被胡孝民敲诈，焦一诚都不能拒绝。看到胡孝民露出这样的眼神，他马上掏出一个信封。
两百元买个情报，其实还是挺合算的。
重庆来的行动人员，第一批没出事，但第二批两人却被捕，章详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找不到原因，下次重庆不敢再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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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合作
看了一眼信封里的钱，胡孝民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神情。他的情报，关系中统上海情报组的生死，这点钱怎么能打发呢？
焦一诚连忙拿出钱包，将里面的钱全部掏了出来，塞到了胡孝民手里。每次胡孝民不把他的钱包弄空，也不会放他走。
胡孝民淡淡地说：“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密码，早就被我们掌握。他们最近与重庆的七次来往电文，都有存档。”
焦一诚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就算钱包空了，他也觉得很值。
焦一诚急匆匆地离开了九风茶楼，失魂落魄的他，走到门外，坐到冯五的车上，迅速朝南而去。
胡孝民把溜一眼叫来，把桌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等会五哥回来，让他上来一趟。”
溜一眼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胡大哥是想找焦老板吧？”
胡孝民笑道：“小机灵鬼。”
溜一眼不仅有一双火眼金睛，记忆力也很好，她笑着说：“焦老板住在吕班路，在仁爱会总院一带，我在那里见过他。”
胡孝民说道：“我下次得直接找到焦老板才行，得有详细地址，还得有家里的电话。”
吕班路那一带都是高档住宅，不是洋房就是别墅，家里肯定是有电话的。
溜一眼得意地说：“明天保准给你打听出来。”
冯五回来后，告诉了胡孝民一个地址：吕班路29号。
其实，知道了地址，电话很容易查到。胡孝民还是把任务交给溜一眼，他想知道溜一眼会用什么办法。
焦一诚以前很警觉，从九风茶楼回去后，不会直接去章详庆的住处。要么是在霞飞路下车，要么会去仁爱会总院。今天的消息太重要，章详庆会给重庆发报，如果密码被76号知道，再发报岂不给特工总部送情报？
胡孝民拿出两张十元的法币递给冯五：“五哥，你去吕班路29号摆几天车，看看里面都住了些什么人。如果其他人要坐车，你就说在等人，你的车只拉吕班路29号的人。”
这是他在别人那里学到的经验，人力车等人是很正常的。之前他担心，如果有客人不拉，会被人怀疑。
冯五不好意思地说：“不能老是要你的钱。”
“这几天你拉不了客，当然得补贴你。你的份子钱怎么办？生活怎么办？以后的房租又怎么办？”
“好吧。”
章详庆听了焦一诚的报告后，也是惊呆了。
“看来我小瞧了76号的人。”章详庆叹息着说，顾慧英提醒过他换密码，可他没听。毕竟换密码很麻烦，他又得重新熟悉。
焦一诚说道：“第二批人被抓了，已经投靠了76号。”
章详庆微微颔首，不以为然地说：“他们也是为了保全有用之身。”
中统在抗战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抗战爆发后，中统的方向虽然向日本有所倾斜，但主要针对的还是**。
章详庆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能**，不惜使用一切手段，这其中也包括借用日本人的力量。
国共正值第二次合作时期，中统不能公开**，如果能借用日伪力量，将**进行到底，上面也是很乐意见到的。
当然，章详庆不希望自己落水。不管如何，进了日伪特务机关，脸上总是无光的。他希望自己的直属情报组，能坚持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至少，也要坚持到，自己调离上海的那一天。
焦一诚说：“胡孝民的身份实在太重要了，我希望能加大与他的合作。”
章详庆沉吟道：“以胡孝民目前的身份，让他加入中统也不现实，只能让上峰多拨款。”
胡孝民最喜欢的就是钱，拿钱换情报，他也很乐意。只是，上面的拨款，快跟不上给胡孝民钱的速度了。
焦一诚说道：“我说的合作，是一起做生意，从上海贩运物资到重庆。让他给我们当保护伞，他的任务是把货运出上海再送到界首，我们负责到界首到重庆。”
章详庆喃喃地说：“他会愿意吗？”
如果能加强与胡孝民合作，他当然很欢喜。只是，胡孝民会同意吗？焦一诚的身份，胡孝民应该是知道的。与中统合作，胡孝民有这么大的胆吗？
焦一诚微笑着说：“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胡孝民最喜欢占便宜，只要给他好处，哪怕是火中取栗，他也不会在乎。”
下午，胡孝民去了趟光州饭店，与钱鹤庭见了一面。
胡孝民叹息着说：“组座，余延智表现得很英勇，宁死不屈，汪即卿亲自劝降，被他骂了回去，实在可敬可佩。”
钱鹤庭沉声问：“有机会营救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惊动了汪即卿，恐怕不行。余延智受了很重的伤，就算救出来，怕也活不长。我与他聊过，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我向陆实声和赵仕君提出，杀余延智其实是成全他抗日的美名，可赵仕君还是死了决心。”
在生与死之间，要选择生是本能，但主动选择死，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值得敬佩的。
钱鹤庭冷冷地说：“赵仕君真不怕军统报复么？李老板已经下令，除掉大汉奸李明卿！”
“李明卿？由新二组动手吗？”
李明卿可不是一般的汉奸，赵仕君、孙墨梓、唐东平都是他的门生。特工总部警卫总队长吴世强，还有其他几个队长，也是他介绍来的。警卫总队几百人，有一大半是他的徒子徒孙。
如果能除掉李明卿，确实能大大打击特工总部这帮汉奸的气焰。
“总部会派颜森来执行任务，并接任第五队的队长之职。”
“颜教官？”胡孝民吃了一惊，颜森可是军统的厉害角色，也是他临训班的教官，枪法如神，刀也用得很好。
钱鹤庭微笑道：“如何配合颜森，自然不用我多说了吧？”
胡孝民坚定地说：“李明卿这只老狐狸深居简出，难得外出也是武装帮众前呼后拥围得水泄不通，一般人要刺杀他，肯定非常难。但我相信，只要颜教官到了上海，李明卿必死无疑！”
颜森的身手和智慧，他从不怀疑。只要他想完成的任务，没有做不到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惊动
晚上，范桂荣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胡孝民的新家。
胡孝民给的任务，他当然要完成好。有了发现，也要第一时间向胡孝民报告。不要说是晚上，哪怕就是半夜，他也会登门。
上午的会他虽没资格参加，但会议的内容基本知道，胡孝民与李奇涛已经水火不容。三组和四组的组长都是胡孝民安排的，李奇涛想要控制这两个组基本不可能。
现在谁坚定地跟着胡孝民，谁就是以后一科的红人。范桂荣几次没抓住机会，这次他不想再错过。
范桂荣低声说：“科长，李奇涛在四马路新民书局对面东华里的茶楼监视。”
“柳娜梅呢？”
“回来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辛苦了。”
范桂荣受宠若惊：“给科长办事不辛苦。”
“你再辛苦一下，看他盯的是什么人。”
范桂荣坚定地说：“不辛苦。只要李奇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估计他盯的是新民书局。”
李奇涛监视的目标是什么？或者说，柳娜梅又要对谁下手？
这个目标，不是李奇涛的，而是柳娜梅的！
“范桂荣来干什么？”
胡孝民到二楼，顾慧英随口问。
结婚后，顾慧英的发型和服饰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头发烫了一下，脸上也化着淡妆，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李奇涛今天给柳娜梅办事，我作为科长，得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顾慧英奇怪地问：“柳娜梅有事不是喜欢找你吗？”
胡孝民问：“你这话没有歧义吧？”
顾慧英淡淡地说：“我们之间的生活和工作互不干扰，只要你不把她带回来，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她之前找你当司机，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胡孝民是她的挡箭牌，两人早就有协议。如果胡孝民在外面找女人，她反而放心些。两人现在虽没再睡一间房，但也是里外间。在外人面前，还得随时保持亲密关系。
胡孝民问：“你觉得柳娜梅为何不找我，而要找李奇涛呢？”
顾慧英随口说道：“或许这次的任务，是日本人布置的。”
“日本人？新民书局有日本人的目标？”胡孝民心里，突然涌现一种不好的感觉。柳娜梅之所以不找自己，并非她不愿意，恐怕是日本人的意思。具体来说，应该是小野太郎的意思。
日本人坏到了骨子里，他们肯定没憋好屁。
他觉得应该把消息传出去，可掌握的信息太少，不知道是针对军统、中统还是地下党。或许，明天见到柳娜梅后，能探听一二。
然而，躺在床上后，胡孝民辗转反侧，还是无法入睡。他披上衣服，开着车子出去了。
不管柳娜梅要对付的是什么目标，既然惊动了日本人，必须得警惕。
在车上化了装后，他步行找了个公用电话，拨打了钱鹤庭的电话。
“明天一起去新民书局杀一局如何？我的空心炮用的越来越好。”胡孝民压低嗓子，半捂着话筒，改变着自己的声音。
他这是问钱鹤庭：最近在新民书局有没有行动。
“这段时间实在抽不出时间。”钱鹤庭刚开始没听出胡孝民的声音，对方说到“空心炮”时，他马上知道这是胡孝民。
就算对面打电话的不是胡孝民，能说出“空心炮”这三个字，也说明是胡孝民派来的。
“好吧，那我约其他人。”胡孝民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又去了趟同泰里5号。下车之前，胡孝民卸了装。
“胡大哥，你来啦。”开门的是溜一眼，看到胡孝民后，高兴地叫道。
“五哥呢？”胡孝民摸了摸溜一眼的头，微笑着说。
“五哥出车还没回来呢？”溜一眼说。
“王先生呢？”胡孝民指了指二楼。
“晚上出去了，也还没回来呢。”溜一眼说。
“什么时候走的？”胡孝民心里一动，张晓如可千万别去新民书局。
“吃了晚饭走的，快一个小时了吧。”
“给你们带了点糖，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胡大哥，焦老板的电话打听到了，92496”溜一眼在后面说道。
胡孝民开着车子，风驰电掣般赶往四马路。到山西南路口的益怡里时，胡孝民将车停住了。前面拐到四马路，再过两个路口就到新民书局。
他在车上再次化装，还换了衣服和鞋子，又带了副眼镜。腰后插了把枪，这才走到四马路，拦了一辆人力车。
“去五洲药房。”
胡孝民坐上车后，告诉车夫。
五洲药房位于四马路与河南中路的西南方向，到五洲药房必定会经过新民书局。这一带，汇集了上海绝大部分的书局、报社，像中华书局、作者书社、商务印书馆等都位于这一带。
坐着人力车，胡孝民透着镜片，可以从容的观察着路上的一切。
特别是快到新民书局时，他观察得更仔细。新民书局对面作者书社，斜对面是中华书局。在作者书社和中华书局之间，有个叫东华里的里弄。
如果李奇涛要监视新民书局，东华里是较好的选择。胡孝民在经过东华里时，发现里弄口聚集了一些人，其中还有几个穿着制服。
是巡捕！
这是租界，就算是日本人想动手，也不能直接出面。
胡孝民的手，迅速伸到腰后。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又犹豫了。
到五洲药房下车后，胡孝民看到路口有两个红头阿三，他走过去用英语告诉他们：“作者书社附近有人行凶，枪都掏出来了。”
听到胡孝民说的是英语，红头阿三没有犹豫，马上朝着那边跑去。
他们一走，胡孝民则绕到交通路，从东华里的南端摸了进去。胡孝民虽是第一次来东华里，但周围的地形，早在他的脑海里。
上海地图关系到胡孝民的生死，早在来上海前，他就熟记于胸。他很肯定，南北向的东华里，连接四马路与交通路。
“砰砰砰！”
胡孝民走到东华里的北端，看到里弄口似乎有人在说话，其中夹杂着英语和日语。他不再犹豫，抬手就是三枪。开完枪，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胡孝民不想伤及无辜，枪口抬高了三寸，子弹全部打在墙壁上，并未伤到人。
但这三枪，却让里弄口的人慌了神。机灵的，已经趴在了地上，反应慢的，只顾四散逃离。
等了一会，才有人朝南边追来。
突然有人用日语大声说道：“八嘎！不要中计，马上行动。”
这个时候，新民书局的目标才最重要。
第二百四十七章 牺牲
东华里的枪声，确实惊动了新民书局张晓如。他迅速走到窗口，拉开窗帘一角瞥了一眼窗外。
张晓如连忙说：“方诚同志，敌人就在外面，趁他们还没动手，你赶紧走。”
方诚马上说：“不，你先走，我来掩护。”
他很清楚，谁留下来，很有可能意味着牺牲。
张晓如急道：“你是华南情报局的重要联络员，我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这个地方已经暴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诚没再犹豫：“好吧。”
从工作上考虑，如果他留下来，对党的损失更大。
方诚刚走，张晓如看到对面的特务，就朝新民书局奔来。此时的张晓如很平静，他掏出枪，一拉枪栓子弹上瞠。
方诚走到楼下，很快有一个年轻带着他从后门离开。
“砰！”
张晓如果断开枪，如果他和方诚一起走，两人都走不掉。
他一开枪，外面的人迅速散开，谁也没有金刚不坏之躯，中了子弹都得归西。
“砰砰！”
外面的人迅速回击，子弹将玻璃击得粉碎。
张晓如毫不示弱，借着窗台掩护，不断还击：“砰砰砰！”
“噗呲！”
张晓如觉得胸口一疼，感觉有个东西钻了进去。他低头一看，腹部多了一个血洞，正往外冒血。
他左手捂着伤口，右手举枪依然奋力还击。然而，准头却越来越差，几乎于胡乱射击。
外面的人，都是久经沙场，马上知道他顶不住了，迅速靠近了新民书局。有动作快的，已经冲了进去。
“砰砰！”“砰砰砰！”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枪声，下面进攻的人，哪想到背后会有人开枪？而且，中枪的都没穿制服。
下面的巡捕，立刻涌向两旁，不管如何，保命要紧。在旁督战的日本人，则气得哇哇大叫。
“八嘎！”
“砰！”
“啊！”
谁说鸟语，谁就倒霉。躲在暗处的枪手，枪枪咬肉，他开了五枪，全部命中目标。
“他在对面的东华里！”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东华里方向，又射来两颗子弹：“砰砰！”
这次没击中目标，但也把刚想爬起来的巡捕吓得够呛。
楼上的张晓如，虽然腹部中枪，但还是挣扎着从后门离开。
新民书局有两个后门，一个在东侧，也是正常的后门。另外一个在北侧，平常不开，关键时刻撤退。
可就是这个平常不开的后门，此时却有人守着。张晓如刚出去，那人就扑了过来，嘴里还哇哇叫着，听着像鸟语。
“砰！”
张晓如庆幸枪里还有子弹，正中对方小腹。
“砰！”
那人倒地后，并没有马上死，反而掏出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拉开枪栓后，朝张晓如开了一枪。
这一枪虽没击中张晓如的要害，却击中他的大腿。原本他身上就有伤，加上腿上的这一枪，走得就更慢了。
“砰！”
张晓如突然看到火光一闪，坐在地上的人又中了一枪。
这一枪却不是他开的，他手里的枪下意识地对准来人。
“挡手？”
“码头？”
“快走！”胡孝民来不及废话，拉着张晓如就跑。
“啊哟！”张晓如一抬腿，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动。
胡孝民一见，拉着张晓如的手臂，将他的腹部顶在肩上扛着就跑。
胡孝民的汽车就停在山西路，但他没敢走大路，从新民书局后面的巷子，到隔壁大东书局后面，经过世界里和怡益里两条里弄，就看到了他停好的汽车。
将张晓如塞到后座，胡孝民发动车子，汽车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这个时候，胡孝民也不能去医院，将车子开到了九如里5号。
把张晓如扛进屋后，他出来将汽车开到白克路附近停好。汽车的目标太大，再危急也必须先处理好。
“这是柳娜梅的行动。”胡孝民拉亮屋里的灯，看到张晓如脸色苍白，腹部和腿部还在流血，连忙拿出一个急救包。
“她是怎么知道的？”一路颠簸，张晓如声音虚弱。
“不知道，这个女人太厉害，得想办法除掉才行。”胡孝民撕开张晓如的裤子，用酒精清洗着伤口：“我只会紧急包扎，子弹暂时不能取出来。”
“能止血就好。”张晓如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他又费力的睁开眼睛，提醒道：“除掉柳娜梅太冒险，她是你的上司，又跟日本人关系很深，不可造次。”
胡孝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张晓如，担忧地问：“我去请医生，能坚持吗？”
这是他的安全屋，除了化装所用的物品外，还有武器、药品、钱、证件等。甚至还有粮食，只要他愿意，在这里待一个月都不用出门。
“能。”张晓如张了张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能个屁，我马上去找医生。”胡孝民急道。
自从参加地下工作后，他从来没有这样慌乱的。胡孝民行事，一向都是计划周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会有备用计划。然而，今天的事情，他没预料到，也没准备后备计划。
“不要！你的身份不能去找医生。”张晓如突然一把拉住胡孝民，所谓的“拉住”，其实只是举着手臂，他已经没力气拉住胡孝民。
“不找医生你会死！”胡孝民急道，他知道，张晓如随时可能会死，或许自己走出这扇门就会牺牲。
张晓如闭着眼，对他来说，睁着眼睛会消耗太多能量：“找了医生估计也活不成了，与其让你冒险，不如跟你说说话，说不定还会有奇迹。”
胡孝民突然想到：“我把冯香莲找来，让她去找医生，这总行了吧？”
张晓如轻声说道：“她是你的交通员，如果她暴露了，你岂不也暴露了？她的经验还不足，以后你要多帮她。”
胡孝民说道：“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新民书局吧？柳娜梅绝对不可能怀疑到你头上。”
“我在新民书局与华南情报局的方诚同志见面，以后，香港、上海的各处情报组织，统一由华南情报局指挥。你的组织关系，也将转到华南情……”
第二百四十八章 接头暗号
战友牺牲在眼前，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令胡孝民万分沮丧。
可他没有时间悲伤，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悲伤也是一种奢望。短暂的情绪低落后，他迅速平复心情，大脑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新民书局的枪声，顾桂荣一定会给家里打电话报告。顾慧英接到电话后，肯定会告诉他，自己出来了。这个时候，他必须去新民书局。
只有以最快的时间露面，才能消除身上的疑点。
哪怕现在没人怀疑他，保不准以后有人会打他主意。情报处的这些家伙，哪个不是人精？如果你脑子比别人慢半拍，随时会被人玩死。
换回原来的衣服和鞋子，确认身上没有血迹后，胡孝民朝张晓如的遗体鞠了一躬，用床单盖好遗体后，从后门离开。
上车后，胡孝民发现一个问题，后座有血迹，坐在车里，能闻到一股很大的血腥味。
他将车窗摇了下来，路过一家杂货铺时，买了条毛巾和两瓶酒，找了个地方停车后，用酒清洗了一下。
如果是白天，肯定会看出破绽，但晚上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胡孝民开着车子直接去了新民书局，还没到那里，就看到很多人围着。中国人喜欢看热闹的天性，永远都不会改变。
“科长，你来啦。”
范桂荣突然看到了胡孝民的车子，连忙跑了过来。
“出事了？”胡孝民“惊诧”地说。
经过这么久的锤炼，他的表情恰到好处，瞳孔的收缩、脸上的肌肉配合得完美无缺。
“是啊，发生了枪战。”范桂荣低声说。
“你没受伤吧？”胡孝民打量了范桂荣一眼，将车子熄火，拉开了车门。
“多谢科长关心，我当时离得远远的。但小野太郎和李奇涛，都挂了彩。另外，还死了两个日本宪兵。”范桂荣说到后面时，声音低了许多。
死伤的是日本人，可不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胡孝民故意转头看了看，问：“他们人呢？”
范桂荣随口说：“小野太郎已经送去医院，李奇涛还在等医院派车来接。”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把人扶过来，不管如何，都是一科的人嘛。他伤得严重吗？”
“还好，腿中了一枪。”
“得赶紧送医院。”胡孝民连忙说，虽然有些遗憾，但听说李奇涛中枪，还是勉强能接受。
他很后悔，在黑暗中无法分辨李奇涛，要不然，可以找机送他归西。
看到胡孝民和范桂荣出现，李奇涛很是羞愧。自己原本想露面，结果又丢了回脸。他坐在地上，用裤带绑着大腿，但伤口处还在流血。
“坐后面，最好躺着。”胡孝民亲自给李奇涛打开车门，让范桂荣把他塞到车里。
受了伤的李奇涛，能很好的掩饰他车上的血迹。明天，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宣布，自己车上的血迹是李奇涛弄的。
为了“第一”时间将李奇涛送到医院，胡孝民一路上开得飞快，碰到紧急情况，自然是一脚急刹。李奇涛的伤口，流出的血更多了。
李奇涛虽然痛得脸都变形了，却不敢责备胡孝民的这番“好意”。
“范桂荣，你送李奇涛进去，我去擦一下车，座位上都是血。”胡孝民最后又是一脚急刹，把车停到了同仁医院门口。
他这一脚，差点让后座的李奇涛滚了下来。
“胡科长，多谢了，还把你的车弄脏了。”李奇涛很感动，胡孝民用车送自己来医院救治，这份心意令他很感动。
他在反思，自己一心要取代胡孝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这件事如果换成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大度，能让范桂荣叫辆人力车，送自己到医院就不错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谢不谢的。早点养好伤，回来协助我的工作，才是对我最大的感谢。至于车脏了，更不用担心，沾了血腥味才更有杀气嘛。”
胡孝民开车出去时，家里的几个女人都留了意。冯香莲和刘妈住一楼，她只在窗户看了一眼。刘妈则打开了门，偷偷看了一眼楼上，不知道顾慧英有没有跟着一起出去。
二楼的顾慧英，听到胡孝民发动汽车的声音，就已对站到了窗口。她觉得，胡孝民更多是为了李奇涛。
李奇涛的后台是小野太郎，胡孝民靠着阿谀奉承，才攀上赵仕君的高枝。靠着不断送礼，拍各种马屁，才勉强维持着各方的关系。
李奇涛的到来，给胡孝民很大的威胁，一旦李奇涛立了功，胡孝民这个科长就危险了。特工总部的人事，都要向日本人报告，他们有最后的决定权。只要小野太郎一句话，李奇涛就能代胡孝民而代之。
顾慧英还担心，柳娜梅要对付的，会不会是中统呢？胡孝民的车子开出去后，她下了楼，让刘妈给她“送”壶热水。
两人在楼上密谈了一会，不久，刘妈从后门出去了。她的动作很轻，像只猫一样。
二楼的关寿楣，其实也没睡着。但她只是侧耳听了一下，又睡着了。毕竟家里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胡孝民回来时，是冯香莲去开的门。
胡孝民将车子停到冯香莲面前，突然问：“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
冯香莲下意识地拒绝：“我不去。啊！”
蓦然，她反应了过来，这不是自己每天都要背的接头暗号吗？
胡孝民再次问：“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
“昨天已经去过了。”冯香莲觉得自己脑子还是嗡嗡的，她一直在幻想，那个神秘的“码头”会是什么样的人，哪想到码头就在身边！
“昨天的新世界，与明天的新世界是不一样的。”胡孝民轻声说。
“后天再去。”冯香莲这次回答得非常迅速。
“明天中午，我去同泰里吃饭，你早点过去准备。”胡孝民说道。
“是。”冯香莲机械式地应道，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胡孝民的车子开进去后，她才醒悟，要把大门关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挺好
冯香莲原本睡下了，与胡孝民突然接头，令她睡意全无。
她在大门口站了一会，才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可理解，胡孝民怎么会是“码头”？他不是可耻的汉奸、日本人的走狗吗？
可是，胡孝民真要是汉奸，他会对溜一眼这么好吗？会给自己家准备房子吗？会跟王先生谈得来吗？会让自己来当佣人吗？
王先生让自己潜伏在他身边，借机窃取情报。真正的用意，恐怕是更好的担任他的交通员。
冯香莲又不解，胡孝民如果是地下党，为何还会娶顾慧英这个汉奸呢？一定是为了潜伏，不得已而为之。事实上，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感情。
其实，冯香莲已经发现不对。
她以前帮别人梳头，每天早上也会帮顾慧英梳头。细心的她发现，楼上的卧室，不像两个人在睡，倒像是顾慧英一个人在用。
整个晚上，冯香莲都在胡思乱想。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慧英自然也醒了，胡孝民上楼后，她就从卧室走了出来。
“晚上宪兵队在新民书局抓**。”胡孝民随口说。
顾慧英脸上闪过一抹惊色：“抓着了吗？”
“不知道，没问。发生了枪战，宪兵队死了两个，小野太郎和李奇涛都受伤了。我把李奇涛送到了医院，车子也脏了，座位上都是他的血。”
“**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顾慧英喃喃地说。
“厉害个屁，早晚得把他们都逮住！”胡孝民冷冷地说。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其实很糟糕，顾慧英面前又不能说。
张晓如既是他的同志，更是他的战友，今天晚上牺牲了，他仅仅在九如里5号的房子里，短暂的悲伤了一会。
作为一名潜伏的特工，悲伤也是一种奢望。
顾慧英突然问：“刚才你跟香莲在说什么？”
“明天中午我要去看溜一眼，顺便到同泰里吃饭，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明天是第一天上班，不能走太久。”顾慧英摇了摇头，她又不是科长，只是普通的情报员，就算有胡孝民这层关系，也不能随便离开的。
“有点累了，我先睡。”胡孝民不想再跟顾慧英多说，找了个借口。
躺在隔壁书房的行军床上，胡孝民望着黑乎乎的房顶，眼角才无声地流出眼泪。他不能喊、不能叫，甚至都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伤和自责。
胡孝民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今天晚上的画面，他很懊悔没能及早出现，如果范桂荣能早半小时报告，或许张晓如就不会受伤。
另外，他还得检讨自己的行为，有没有露出破绽？
同时，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柳娜梅为何会知道新民书局？张晓如与华南情报局的同志见面，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提前派李奇涛在那里盯着。
根据李奇涛的表现，胡孝民分析，柳娜梅的情报也不全。甚至她都不知道，晚上华南情报局与张晓如会见面。
张晓如到新民书局不久，宪兵队就采取行动。而李奇涛早就到了东华里，也就是说，情报不是张晓如这条线泄露的。
柳娜梅怎么会知道华南情报局的情况？是有人当了叛徒？还是她早就安排了人打入华南情报局？
这个问题，比张晓如牺牲还重要。胡孝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整个晚上几乎没合眼。
清晨，胡孝民依然在后面的花园锻炼身体，哪怕昨夜几乎没合眼，该醒的时候，也会醒来。
“胡……先生，吃早餐了。”冯香莲今天再看胡孝民时，神情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不知道张晓如牺牲的事，一直沉浸在胡孝民是码头的惊喜之中。她卧底在胡孝民身边，原本心灰意冷，昨夜突然的接头，让她充满了激情。
抗日，不仅能保家卫国，有的时候还很浪漫呢。自己和胡孝民才是同志，顾慧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好。”胡孝民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走过冯香莲身边说，突然轻声说：“要保持常态，原来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他察觉到了冯香莲的异常，这是很危险的。如果让中统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后他的工作会非常被动。甚至，他只能被迫与中统合作，这是胡孝民最不希望看到的。
“是。”冯香莲低下了头，来之前，王先生教给她很多东西，可突然之间就全忘了。
“昨天晚上你好像没睡好。”顾慧英上车后，突然说。
“你也有黑眼圈。这样，其实也挺好。”胡孝民突然说道。
“什么叫其实也挺好？”顾慧英嗔恼着说。
昨天晚上，她其实也没怎么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看到我们没睡好，别人就不会怀疑咱们是假夫妻了嘛。”
顾慧英瞬间明白了，她羞得满脸通红，等会到了二科，怎么见人啊。
“我之前发过一次喜糖，你等会再发一次，就没人说闲话了。”胡孝民笑道，出门前，他让冯香莲提了一大袋喜糖在车上。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依然先去陆实声的办公室。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得第一时间向他报告才行。
“处座，昨晚在四马路新民书局的好戏，听说了吧？”胡孝民到陆实声的办公室后，神秘地说。
不管大事小事，都要第一时间向陆实声报告。这才显得他是陆实声的人，也让全处的人知道，陆实声很看重他。
陆实声随口问：“宪兵队死了两个人，其他个个挂彩。对了，你怎么会在那里？”
胡孝民叹息着说：“李奇涛执行任务，也不向我报告，这怎么行呢？我派范桂荣去打听，知道他们四马路盯梢后，想过去看看，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陆实声笑道：“幸好你慢了一步，**的火力很猛，小野太郎和李奇涛都受了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孝民问：“**抓到了没有？”
陆实声叮嘱道：“听说跑了，这次日本人很没面子，尽量淡化，你也不要跟人提起。”
第二百五十章 05号情报员
“处座，李奇涛眼里没有我这个科长，三番五次违令不遵，我昨天已经开了会，强调了纪律和规矩。”胡孝民此时，早没有了昨晚的和气。
陆实声淡淡地说：“他是你的副手，怎么调教是你的事。”
胡孝民突然笑嘻嘻地问：“柳娜梅也是你的副手，处座调教得如何？”
陆实声连连摆手：“这个女人可沾不得。”
他喜欢女人不假，但他不会沾柳娜梅，否则的话，情报处怕要易主。而且，柳娜梅的背后是日本人，他其实对柳娜梅防范得很紧。
柳娜梅主管情报一科，胡孝民的工作，还是要向她汇报。
胡孝民走进柳娜梅的办公室，满腹牢骚地说：“柳副处长，有重要任务你就忘了老弟，这是照顾我呢？还是不照顾我呢？”
柳娜梅嫣然一笑：“这是日本人给的任务。幸好你没去，否则躺在医院的就是你了。”
胡孝民皱起眉头：“这么说，我还得多谢姐照顾。”
柳娜梅突然说：“**新成立了一个华南情报局，由香港来的古明岳负责整个上海各处情报组织，还准备设立电台。有没有兴趣打掉这部电台、抓捕古明岳，顺势端掉整个华南情报局？”
昨晚是华南情报局与上海地下党一次很重要的接头，按照她的意图，应该把两边的人都抓住。结果人没抓住不说，梅机关和宪兵队的人都受了伤，小野太郎和李奇涛，现在还躺在医院。
胡孝民并不心动：“这是梅机关插手的工作，能给我们？”
柳娜梅说：“影佐祯昭发话了，梅机关要尽量退出具体的情报活动。这些也不是他们的专长，他们插手只会碍事。”
梅机关有更重要的工作，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与汪即卿商谈成立新中央政府的事宜中去。至于这些情报战、特工战，他们会慢慢抽出去。就算参加，也只派人指导，而不是全程参与。至少，也是以中国人为主。
胡孝民脸上堆着笑：“早就应该这样了嘛。只要姐一声令下，情报一科必定全力以赴。只有一点，李奇涛必须排除在外。”
柳娜梅笑道：“你就不怕得罪小野太郎？”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他来情报一科后，就没干过一件好事。要不是小野太郎介绍的，我真怀疑他是打入我们内部的间谍。”
柳娜梅点了点头：“昨晚的行动，确实很诡异。”
在得知消息后，她就很不解。**明明没有一点防范，为何会突然冒出一个神秘人物？那人身手了得，一人一枪，不仅打得巡捕和日本宪兵队抬不起头，还死了两个日本宪兵。
胡孝民好奇地问：“**不可能给我们下套，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强大的武装了？”
柳娜梅叹息着说：“那是因为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
胡孝民“惊诧”地说：“神秘人？”
眼神与表情的配合非常重要，特别是在柳娜梅这样的老特务面前，哪怕有一丁点不对，都有可能露出破绽。一旦被她怀疑，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柳娜梅摆了摆手：“这件事总会查清的。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密查一个代号‘05’的地下党情报员。”
胡孝民吃惊地说：“05号地下党？是不是还有01、02号？”
这件事张晓如也没跟他说过吗？难道这是关寿楣的代号？
柳娜梅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追查05号。此人很神秘，是**高级间谍。听说此人在几年前就已经打入重庆特务组织，因为某些原因，与上级失去联系。这次古明岳急于与他取得联系，也是想再次启用他。”
胡孝民突然问：“05号情报员，会不会就是昨晚的神秘人？”
柳娜梅看了胡孝民一眼，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有这个可能。”
胡孝民笑道：“柳副处长的情报很准确，还得姐指点迷津。”
柳娜梅水汪汪的眼睛瞄了胡孝民一眼：“我能指点什么，只是在**那边有个眼线罢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好羡慕能在地下党安插眼线的，我好不容易在军统安插个眼线，被迫暴露了。”
“眼线一定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当初安排鲁继荣到利昌隆五金商行，就差在报纸上登广告说明了。早点暴露也好，要不然早晚会暴露。”
“这方面我还真没经验，姐抽空能不能教教我？”
柳娜梅给胡孝民抛了个媚眼：“只要慧英没意见，我手把手教你都行。”
胡孝民最是受不了这个，只能落荒而逃。柳娜梅在后面咯咯笑着，她就喜欢看到胡孝民这样的窘态。
胡孝民终于知道，昨晚张晓如为何会暴露了。柳娜梅竟然在**安插有内线？她一直在交际科，什么时候与**有接触呢？
毛丽华！
一定是在接触毛丽华时，接触到了**。
柳娜梅第一次与**接触，就是为了接近毛丽华。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蛇蝎心肠不说，对付男人的手段也是屡试不爽。要想个什么办法，不露痕迹的将她除掉呢？
开完例会后，胡孝民开着车子出去了，他得去趟同泰里5号，与冯香莲认真谈一次。
冯香莲早早在等着，她买了好多菜，准备给胡孝民好好露一手。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胡孝民为何总喜欢往同泰里跑，原本她还以为胡孝民对自己有意，现在才明白，原来胡孝民是为了工作。
听到敲门声，冯香莲的心跳陡然加速。
冯香莲马上跑去开门，果然是胡孝民。
“胡大哥。”
胡孝民问：“家里没其他人吧？”
冯香莲摇了摇头：“没有，王先生都不在家。”
胡孝民沉声说：“王先生还有个名字，叫张晓如，还有个代号：‘挡手’。昨天晚上，他在新民书局牺牲了。”
冯香莲瞪大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牺牲了？”
以前她肯定不知道牺牲是什么意思，接触了**后，她自然明白，牺牲就是死亡。
昨天中午，还与王德欢一起吃的饭，这才隔了一天，怎么就牺牲了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学
胡孝民的声音变得低沉，话中充满着自责：
“我去晚了一步，宪兵队和巡捕已经包围了新民书局。等我吸引敌人的火力，他已经身中两枪。”
他实在不想回忆昨晚的情形，这种痛苦的记忆，仿佛置根于骨子里。
冯香莲有些慌乱地问：“以后怎么办？”
胡孝民问：“挡手安排你担任交通员，应该给了你上级的联系方式吧？”
昨天晚上，张晓如并没提及与组织的联络，显然，他已经有了安排。自从决定让冯香莲担任交通员，应该就准备好了一切。
冯香莲点了点头：“是的。”
那个地址她还记得：霞飞路霞飞市场的张记裁缝店，要找一位姓张的先生，告诉他自己住在同泰里5号。剩下的事情，只需要听张先生安排就可以了。
胡孝民叮嘱道：“吃完饭后，你要先去联系组织，报告挡手牺牲的事宜。这是九如里5号的钥匙，挡手的遗体在那里，组织可以派人过去确认。”
冯香莲郑重其事地说：“好。”
胡孝民叮嘱道：“挡手去新民书局，是与华南情报局的人见面。华南情报局有柳娜梅打入的卧底，你与上级联络时，要特别注意。一定要先观察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行动。如果遇到意外，要想好应对的说辞。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说出是我家的佣人，这是你最好的保护。”
冯香莲认真地听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交通员不但要胆大心思，还要随机应变，最重要的是，遇事一定要冷静。比如说，你以后在愚园路473弄3号，一定要保持跟原来一样。”
冯香莲点了点头：“我懂的。”
胡孝民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顾慧英和刘妈，你要特别注意，她们是中统的人。”
“什么？”冯香莲差点跳了起来，吃吃地说：“她们…她们…怎么可能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仔细观察就会知道，刘妈是顾慧英的交通员。你平常与她打交道的时间较多，一定要小心，不能露出破绽。”
冯香莲喃喃地说：“怪不得，我刚来时，刘妈老是缠着我问东问西。”
胡孝民又说道：“还有，住在二楼的关女士，是咱们的同志。”
既然与冯香莲接上了头，自然要把家里的形势告诉她。愚园路473弄3号虽然只有五个人，但每个人都不简单。这五个人当中，他和冯香莲优势最大，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冯香莲惊喜地说：“真的？”
她对关寿楣很有好感，这个知性而优雅的女士，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你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是两条线，不能交叉。我们的任务是在暗中保护她、掩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也不能打扰她。”
冯香莲无奈地说：“好吧。”
胡孝民解释道：“她是76号赵仕君的故交，赵仕君有可能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任何与关寿楣接近的人，都会受到怀疑和调查。如果我们与她接上头，对双方都没好处。”
冯香莲似乎听懂了：“胡大哥，以后你要多教我，很多事情我都不懂。”
“你很聪明，做事也细致，主要是经验不足。你只要忘记自己是地下党交通员，是来我家当佣人的，就不会有破绽啦。”
他其实很担心，一下子跟冯香莲说了这么多，她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吗？
冯香莲欣喜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
“这得好好琢磨，如何面对家里的每一个人。知道的，要当作不知道，这很考验你的能力。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交通员，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我去楼上看看，收拾一下挡手的遗物，你找机会交给组织。”
张晓如已经牺牲，他住的地方，一定会留下某些痕迹。他要做的，就是消除这些可能存在的痕迹。
冯香莲一脸佩服地说：“胡大哥，你懂得真多。”
胡孝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轻声说：“好像有人来了，你先去做饭吧。”
“胡大哥，你来啦，中午吃什么好吃的？”溜一眼回来时，看到胡孝民在家里，很是高兴地说。
胡孝民摸了摸溜一眼的头，微笑着说：“今天香莲做了好多好吃的，有一手呢？”
“他不知道跑哪去玩了，现在天天有饭吃了，整天就知道玩。”
“你们两个，想不想去学校读书？”
“我在报童学校啊。有一手年纪太小了，暂时还上不了。”
“你们两个都去上学，以后别送报，也别卖油了。”
溜一眼低下头，黯然神伤地说：“上学要用，我们连衣服都买不起，不要说学费和书本费了。”
胡孝民说：“没事，费用由我来支付，你们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香莲，明天你就去联系一家学校。”
冯香莲点了点头：“好。”
“胡先生来啦。”
冯五在外面就听到了胡孝民的声音，放下车子就小跑着进来了。
胡孝民问：“五哥，我家住的关女士每天都要用车，这段时间你的车包给她如何？”
冯五想也没想，马上说道：“没问题。”
胡孝民说：“那行，先吃饭吧。”
冯五知道胡孝民喜欢跟王先生喝一杯：“王先生呢？我去喊他。”
冯香莲急道：“哥……”
胡孝民连忙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神：“王先生最近要回趟老家，过段时间才回来。”
冯五奇怪地说：“王先生怎么也没跟我说呢。”
胡孝民说道：“走得急，要不是碰巧遇到，我也不知道。”
冯香莲诧异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说起谎话来，真是连脸都不红一下。或许，这就是一名地下党员最基本的技能吧。
“哦，那咱们先吃吧。”
胡孝民说道：“以后香莲中午在我那边做饭，五哥你也过去吃饭。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住到我那里。”
“五哥，胡大哥让我和有一手去上学呢？以后，我们就要成识字人啦。”
“你们还小，应该读书，以后才能成为国家栋梁。五哥也要跟香莲一样，晚上去上夜校。这个世界，没有知识是不行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开玩笑
下午，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与其说在这里喝茶，不如说是静下心来思考。胡孝民的工作，就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疏忽，脚下的那把刀就直插心脏。
然而，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想要安静地坐一会，也是一种奢望。
刚到包厢没多久，范桂荣就来了。今天早上，胡孝民正式宣布，他是情报一组的副组长，现在干劲大得很呢。
副组长之后，就是组长，只有干出成绩，胡孝民才会让他上任。
范桂荣站到胡孝民面前，躬着身子，谦恭地说：“科长，在福煦路与西藏路的西南角有家黄金戏院，老板高修德，是帮会人物，辈分也挺高。据说特工总部有好些人，曾经都拜在他门下。”
胡孝民淡淡地说：“管他什么辈分，说事。”
张晓如的死，他只有在冯香莲面前，才稍微流露出悲伤。他将悲痛压在心底，会以另外的方式施放出来。
范桂荣低声说：“高修德在黄金戏院后面开了赌台，他仗着帮会的关系，又不是在我们的管辖范围，日进斗金。我想，就拿这里开刀。”
胡孝民冷冷地说：“既然开刀，就要见血，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不是开刀，而是开玩笑。”
范桂荣看了胡孝民一眼，犹豫着说说：“我跟高修德谈了，让他交出三成利。他把我轰了出来，骂我不是东西，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还说，就算你去，也要打出来。”
最后面那句话，是他夹带的私货。他被高修德赶出来，一点面子也没有。人家根本没把他这个情报组副组长放在眼里，如果胡孝民不替他出头，还真拿高修德没办法。
高修德与赵仕君和孙墨梓都有交情，不给他面子也是应该的。
胡孝民冷冷地说：“五成利，可以留他一命。你也不用直接告诉他，放出风声就是。另外，派人把他盯死，三天之内他如果不来找你，随时准备动手！”
他才不管高修德是什么辈分，在帮会是什么地位，现在的上海，特工总部最大。连杜公馆都要夹着尾巴做人，遑论像高修德这样的角色。
张晓如的牺牲，胡孝民憋着一肚了的火，不要说杀一个高修德，就算多杀几个，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范桂荣担忧地说：“三成利他都不会答应，五成利根本不用想。”
胡孝民淡淡地说：“所以我们只要准备动手就可以了，放出风声是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不是开玩笑。同时，也让其他人有个准备。”
范桂荣竖起大拇指：“科长英明，见了血，才知道我们是动真格的。”
他心里其实对胡孝民更加敬畏，胡孝民看着文质彬彬，杀起人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先去准备吧。”
“科长，我组的行动能力差点，能否从警卫总队叫几个兄弟？”
胡孝民摇了摇头：“杀高修德不用从警卫总队叫人，你传令下去，谁杀掉高修德，以后你的副组长就由他干。”
“好。”范桂荣眼睛一亮，自己的副组长让给别人，说明自己就要当组长了。
快天黑时，胡孝民准备离开。正当他起身时，焦一诚推开了包厢的门。
焦一诚双手抱拳，满脸堆笑：“胡科长这是要走？”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等你一下午没见到人，只好回去啦。”
心里有邪火，看谁都不顺眼。他现在真想杀人，特别是昨晚的始作俑者：小野太郎。
焦一诚陪着小心：“胡科长能掐会算，焦某佩服。”
胡孝民虽然提供了不少情报，毕竟不是中统的人，随时都可能翻脸。如果胡孝民哪天不高兴，将他抓进76号，也不是不可能。
胡孝民坐了下来，斜睨了焦一诚一眼：“焦老板，上次的情报，价格公道吧？”
焦一诚笑着在对面坐下：“公道公道。”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中统的电台找不到了，呼号、频率和密码全换了。”
焦一诚笑嘻嘻地主：“我只管转手把情报卖出去，至少是谁买的，买来之后又干了些什么，我一概不问。”
胡孝民突然叹息着说：“花了大价值买的情报，却不知道利用，那帮人也真是傻得可以。”
焦一诚诧异地说：“胡科长此话何意？”
胡孝民说道：“自己回去体会，今天找我何事？”
如果自己是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负责人，知道密码和呼号、频率都被76号掌握，才不会马上更换密码。至少，也要给76号下个套。这是传递假情报多好的机会啊，发几个电码，就能让二处疑神疑鬼，岂不美哉？
焦一诚愣了一下，低声说：“有人想高价买情报。”
“高价？多高？”胡孝民眼睛一亮，直接忽略了“情报”。
“据说日方最近向汪即卿递交了一份关于新中央政府成立后实施事项的报告，想知道这份报告的核心内容。”
“这是兴亚院华中联络部递交给新政府的报告，其实是为了主张一些日本的利益罢了。”胡孝民知道这份报告。
“胡科长果然知道。”焦一诚赞叹不已，其实这份情报并不重要，顾慧英也能弄到。之所以找胡孝民，是想借机会与他长期合作。
胡孝民拿出烟点上，不以为然地说：“我只想知道，你所谓的高价到底有多高。”
焦一诚试探着说：“一家公司的三成股份如何？”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股份？什么公司？”
焦一诚低声说：“我想打通上海与重庆的贸易，成立一家新的贸易公司。只要上海的货能出去，重庆的货能进来，这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胡孝民晒道：“互通有无当然能赚钱，可现在没有日本人的派司，谁的货能运出去？这种事情风险很高，就算没有这情报，我也得占三成。”
焦一诚问：“这么说，胡科长有兴趣？”
胡孝民伸出手掌，缓缓地说：“赚钱的事谁没兴趣？这种钱，也不是你我能独占的，如果真要合伙，还得拉一个人进来才行。所以，我这边至少要占五成干股。”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新管家
胡孝民晚上到家时，冯香莲已经回来了。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她小跑着出来开门。
“家里来了客人？”胡孝民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汽车，没看清车牌，感觉像是顾家的。
“顾太太来了，还带了一个男的，说是太太的表舅。”冯香莲低声说，顺便塞给胡孝民一张纸条。
胡孝民很自然地将纸条装进口袋，跟着冯香莲进了客厅。
“妈，你怎么来了？”胡孝民看到客厅里的王淑珍，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亲切地说。
“才几步远，你们也不愿意回家，我只好过来喽。”王淑珍的语气中透着怨气，这种怨气，既是因为他们新婚后就搬了出来，更是因为胡孝民和顾慧英的身份。
得知胡孝民和顾慧英都在76号工作后，顾志仁和她商量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取消婚约。王淑珍也是倾向于取消婚约，然而，胡孝民与顾慧英已经订婚，如果取消婚约，以后顾慧英的名声就损了。
最重要的是，顾慧英愿意嫁给胡孝民。她与顾志仁没办法，只好照常举行婚礼。
然而，婚礼那天，胡孝民请来了几百特务，顾志仁差点没气出病。婚礼之后，顾家也成了汉奸家庭了，每次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我和慧英商量过，等几天再回去。”
“我原本以为，你们不会开伙，晚上去家里吃饭。没想到，你们都弄好了，小日子确实过得不错。”王淑珍冷嘲热讽地说。
她原本对胡孝民就不满意，觉得胡孝民是乡下来的，要不是顾志仁坚持，说顾慧英与胡孝民从小指腹为婚，这桩婚事也成不了。
“以后我和慧英经常回去吃饭就是，这位是……”胡孝民看着王淑珍身旁的男子。
王淑珍随口说：“这位是王瞻，是我的表哥，是我给你们请的管家。”
胡孝民连忙说道：“怎么能让表舅当管家呢，这可万万使不得。”
这个王瞻，看着就不老实，脸上虽然挂着谦卑的笑容，但眼睛却四处张望，一副贪婪之相。这种人放在家里，肯定要出事。
“怎么，我给你们安排一个管家，帮你们管好家里人、事、物、账、钱，让你们可以安心做事，还不领情？”王淑珍冷着脸说。
“这个……”胡孝民望向顾慧英，得到的却是一抹苦笑，“好吧，既然是您的安排，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王淑珍转怒为喜：“这才像话嘛。王瞻老实本分，做事勤恳，你们把家交给他完全可以放心。”
王瞻连忙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说：“请表少爷放心，以后我会把家打理好，让你没后顾之忧。”
胡孝民淡淡地说：“以后辛苦王管家了。”
王淑珍说道：“管家管家，你得把钥匙和账本交给他。”
胡孝民说：“钥匙在慧英手里，家里还没有账本，我们的薪水也由她保管。”
他的薪水每个月都可以交给家里，不多，一个月两百多元。加上顾慧英的薪水，他们一个月的总收入三百出头。不知道这个王管家，能给自己变出什么花来。
“我去拿钥匙和钱。”顾慧英看着王淑珍望着自己，只好上楼。
看到王瞻顺利拿到钥匙和钱，王淑珍才满意而去。王瞻陪着胡孝民夫妇送王淑珍上车，他这个管家，今天晚上算正式上任了。
“王管家，家里有女眷，委屈你先睡门房。”
胡孝民等王淑珍的汽车走后，对王瞻说。他一脸的歉意，让王瞻也挑不出理来。
“这个……”王瞻很为难，自己可是管家，不仅是经管财物银钱的出入，还可以“计划”人员的裁减，甚至能“建议”佣人的工钱，胡孝民夫妇的吩咐，以后也是由他转达。
他的身份，比刘妈和冯香莲都高，算是胡孝民夫妇之下，其他人之上，怎么能睡在门房呢？
“表舅，你就先委屈几天吧，楼上楼下都是女人，你也确实不能住在房子里。”顾慧英也说道。
“好吧，我听外甥女的。”王瞻听到这声“表舅”，有了台阶下，笑吟吟地说。
“你妈是什么意思？是关心我们？还是监视我们？”胡孝民与顾慧英到了楼上的卧室后，问。
“她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被你欺负。”
“这个王瞻，平常跟你家来往得多吧？”胡孝民问。
“怎么，还要深入调查？”
胡孝民笑了笑：“职业习惯。我们身边的人如果有问题，会被人笑话的。”
家里的情况很复杂，他不得不小心。
顾慧英说：“以前只听姆妈说过，还有个表舅，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她其实也很担心，自己和刘妈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家里多一个冯香莲，已经很不方便。再加上王瞻，以后她们的行动，得格外小心。
“第一次见面？看你喊表舅喊得这么顺口，还以为小时候就见过面呢。”
胡孝民走到窗口，望着在门房张罗的王瞻，陷入了沉思。
顾慧英去洗漱时，胡孝民才找机会看了冯香莲递给自己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明天上午十时九如里5号。
胡孝民知道，这是组织安排人与自己见面。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胡孝民就到了白克路。哪怕是与组织的人接头，他也精心化了装。此时的胡孝民，穿着一件驼毛大衣，戴着一顶毡帽。他的脸上、脖子和手上都涂了黄蜡，还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像个四五十岁的男子。
从白克路步行至九如里，沿途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到九如里5号后，更是小心。九如里5号上着锁，在对面，有一个人很可疑，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正在摆弄车子，像是链条掉了。显然，组织上对这次接头也很重视。
再绕到后面，并没异常。再绕一个更大的圈子，与往常也无异。胡孝民放下心，对面的男子很面生，应该是自己的同志。
胡孝民从后门翻墙进了房子，悄悄打开门后，进入了房间。
张晓如的遗体已经不见，显然，组织上已经妥善处理。他看了看时间，十点还差几分钟，这个时候，应该来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单线
快十点时，一辆人力车突然停在了九如里5号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在下车付钱时，与对面“修自行车”的男子交流了一下眼神。
对面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他才朝房子走去，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门时，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十点还差五分钟。
然而，当他进到房间时，突然被地上的一个符号吸引住了，身子也停了下来。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mn”，这正是“码头”的标记。
他再抬头时，发现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是来与“码头”见面的，据他掌握的材料，“码头”只有二十出头，而此人能做“码头”的爹了。
“请问是赵老弟吧。”
男子轻声问，不管码头是多大年纪，他只认暗号不认人。
地上“mn”的暗号，已经证明了来人的身份，只要暗号再对上就行。
胡孝民点了点头：“李先生今日得闲？”
“码头没货，休息半日。”
胡孝民问：“挡手没安排？”
“是的，挡手来不成了。你是……码头？”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你是？”
男子伸出双手，紧紧握着胡孝民的右手，亲切地说：“我叫刘尧，目前负责上海地下党的工作。”
准确地说，他是江苏省委的最高负责人。
看了码头的档案后，刘尧决定亲自与码头接头，以后由他负责与码头接触。对面的男子，正是上海地下党的保卫人员。
“你好，我是胡孝民，代号码头。”
对方一报出名字，胡孝民就知道了，这个刘尧可不简单，两年前中央派他来上海成立江苏省委，并担任书计。
“你这个76号的情报科长可了不得。”胡孝民一开口，刘尧就听了出来，胡孝民的声音很年轻，应该是化了装，他这才释然。如果“码头”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肯定会觉得档案出了问题。
胡孝民谦逊地说：“刘书计过誉了。”
刘尧问：“我只看过你的档案，没看过你的照片。你应该是化了装吧？”
胡孝民急不可耐地说：“对，涂了黄蜡。刘书计，我想向你报告这几个月的工作。”
刘尧微笑着说：“好，我也想听听你的传奇经历。”
胡孝民用简短的言语，向刘尧报告了自己到上海后经历的事情。虽然他已经极大简化，但依然说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将自己的经历堪堪说完。
“你的这些经历，有些我在档案里看到了，有些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原本的计划，是把你的组织关系转到华南情报局。省委研究后决定，由我亲自掌握你这条线。以后，你的情报，由交通冯香莲送至霞飞市场张记裁缝店张西禾，再由他转交给我。这条线将严格执行单线联络的纪律，我们之间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由交通传达任务和指示。你和张记裁缝店，不直接发生关系。你、张西禾、冯香莲，将成立码头情报组，由你担任组长。”
胡孝民犹豫道：“我担任组长合适吗？”
刘尧打趣道：“你经验丰富，在敌人那里当了情报科长，就不能在党内当个情报组长？是不是嫌这个官太小？”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参加革命，从来就没想过升官发财。我的一切都是党的，包括生命。”
刘尧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鼓励道：“你是一个优秀的地下党员，也是一个杰出的情报员。能在76号站稳脚根很不容易，能步步高升更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你杀了不少汉奸，还让敌人奖励了你。”
胡孝民突然问：“刘书计，华南情报局的叛徒找到了吗？”
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组织内部出现叛徒，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刘尧摇了摇头：“还没有。这也是为何要由我来掌握你这条线的原因。”
胡孝民成功打入76号，对上海党的工作，实在太重要了。如果因为这个叛徒，暴露了胡孝民的身份，将是党的重大损失。
“我怀疑，柳娜梅的这个内线，是她潜伏在毛丽华身边时安插的。我希望华南情报局，能把所有能接触到毛丽华的同志列入重点排查名单。柳娜梅对男人的心理掌握得很好，又在日本受过半年的特务训练，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你说的这一点，我会及时转达给华南情报局。码头同志，省委决定近期组织一个‘上海各界民众慰问团’赴皖南。随行的，会有一些外国记者。我们要把新四军生活和战斗的真实情况，向他们详细介绍，希望通过记者的报道，让全世界都知道新四军的抗日。你的任务，是密切关注特工总部，阻止一切破坏行为。”
“我会把这方面的情报压下。对了，这是我整理的一些资料，比如说情报一科在租界的情报点和人员，特工总部的人员名册。”胡孝民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交给刘尧。
“很好。码头同志，能不能向你打点秋风。这是你的安全屋，如果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以后，我准备搬过来，你要见我，也可以直接过来。当然，这是我的想法，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保持原来的状态。”
“这里长期不住人，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胡孝民很乐意让刘尧使用这里，另外，他还拿了一笔钱和两支枪给刘尧。
“你是财主啊。”刘尧看到急缺的钱和枪，脸上笑开了花。
“钱只有用起来才有用，子弹要打在敌人身上才有价值。”胡孝民谦逊地说，这里只存放了一些零用钱，他的大头都存在延年坊7号。
那些钱，胡孝民准备发挥更大的作用。
胡孝民依然从后面离开，悄无声息的来，无声无息地走。刘尧则从前面离开，对面的张西禾，看到刘尧独自出来，很是奇怪。
此时，他的自行车已经“修好”，载着刘尧离开了。
“没等到人？”张西禾问。
“见到了，很顺利。”刘尧轻声说。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先试试
下午，胡孝民刚回到特工总部，就听到一个消息。在上海呼风唤雨，赵仕君拜他为师的李明卿，死于威海卫路仁勇中学对面，自己家的后门口
当时李明卿从澡堂回来，在帮众前呼后拥下走向大门，突然一个神秘人，空手分开围住李明卿的帮众，这群帮众没有看清枪手如何拔枪、如何射击，如何消失的，只听到一声轻响，李明卿就倒了下去。
待他们扶起李明卿，看到胸前一片鲜血时，才回过神来狂叫抓刺客，哪里还有刺客身影？
赵仕君紧急下令，特工总部一至四处、情报处全体出动，日本驻沪宪兵部队出动了所有机动车，日夜呼啸在上海大街小巷搜查。
胡孝民迅速将各个情报组的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会：“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抓到凶手！赵主任下了决心，一定要抓到枪手，让他死得很惨很惨。谁能提供枪手线索，奖励一百元，谁能协助抓到枪手，奖励一千元，把枪手扭送至特工总部，奖励三千元！这奖励，只对情报一科有效。”
李明卿不仅是赵仕君的恩师，还是特工总部的保护伞，他被当众枪杀，不仅赵仕君脸上无光，整个特工总部和日本人，也是大失面子。
这也是胡孝民表现的机会，情报一科表现得越好，他的得分就越高。
“你这办法好是好，如果有人真把枪手送来了，你这三千元从哪出？”陆实声听了胡孝民的汇报后，问他。
“我们一科正在各显神通弄活动经费，要把触角伸到全市每个角落，没有经费是万万不行的。”
“比如说，上次谢牧归的事件？”陆实声点了点头，胡孝民给自己送了根金条，这可是大手笔。
“情报一组准备对黄金戏院下手，高修德如果乖乖交钱也就算了，否则……”胡孝民后半截话没说了。
“怎么，要杀人？”
胡孝民冷冷地说：“跟76号作对的，只有死路一条。”
“李明卿被杀，主任异常震怒，杀几个人泄泄火也好。”
胡孝民突然问：“处座，有件事我想请教，如果打通上海到重庆的货运交易，可行么？”
陆实声缓缓地说：“这得重庆有人才行啊，孝民，可不能玩火。”
胡孝民说：“生意是生意，物资总得流转嘛，我们需要桐油、柏油、木材，他们需要我们的棉纱、棉布、西药，这是互惠互利的事。一块钱的货物，运到那边，再换成我们需要的物资卖出去，就有五块甚至十块了。”
陆实声说：“此事你得请示主任。”
“如果做成了，处座也算一份。”
“先去请示，主任答应了再说。对了，你把夏秘书也叫上，他跟日本人关系好。”陆实声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胡孝民还是很懂事的。
只要他有利益，又不用做事，哪怕风险再高，他也不会在意。
夏忠民对胡孝民的提议很感兴趣，对他来说，利益高于一切。他跟陆实声的观点一样，这件事能不能成，还得赵仕君说了算。
夏忠民说道：“今天才出了这样的事，主任心情应该很糟糕，换个时候再汇报吧。”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倒觉得没什么事，李明卿这些人死了，才显得主任德高望重。”
上面的老一辈不死，其他人怎么出头？
“那你去吧，如果挨骂别怪我没提醒。”
胡孝民到高洋房找赵仕君报告，还真没有挨骂。
“主任，我想给关寿楣安排一辆包车，车夫是我的暗线，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倒可以。”
“另外，一科的兄弟全部撒了出去，停下手头所有的工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相信，这个枪手只要还在上海，一定跑不掉！”
他与钱鹤庭商量过行动方案，颜森如果得手，下午就会去南京，执行另外一个暗杀任务：锄掉汪即卿。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颜森已经在去南京的火车上。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上海时，南京再次传来枪声，一定能震惊天下！
军统之前虽然有各种所谓的第一枪手、第一杀手，但胡孝民觉得，颜森才是真正厉害的。他或许有些男人的通病，但专业技能无人能及。
颜森枪法如神，又擅使刀，下手快准狠，谁要是成为他的目标，注定活不长。
“只要兄弟们齐心协力，抓到枪手指日可待。”
“主任，我们特务机关想要把触角伸到全市每一个角落，想把上海的抗日组织彻底清除，需要庞大的资金。仅靠日本人的资助，或者上面拨款无异杯水车薪。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解决经费问题。上海有内地急需的棉纱、棉布、西药，而内地有日本需要的桐油、柏油和木材等，如果能互通有无，既能解决经济问题，更能解决资金问题。”
“你有这方面的人？”
“最近找了一个，估计是个小虾米。如果对方能派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既能做生意，还能与重庆保持某种通道……”
赵仕君摇了摇头：“不需要，我们只要纯粹做生意就行。”
他与重庆方面并无特别关系，他之前想与军统议和，给戴立写过信，大家和平共处，但戴立并不理他。
胡孝民笑道：“纯粹点好，大家心照不宣，闷声发财。”
赵仕君沉吟道：“你先去趟趟水，看能不能做，有多大的风险，有多大的利润。”
这件事，也不是他能作主的，日本人不点头，就算做也只能偷偷摸摸。特工总部经费紧张，想扩大组织，确实需要巨额资金。靠上面的拨款，无法满足所需。哪怕就是绑架勒索，也仅以救一时之急。
胡孝民说：“我先去做，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孝民，送我出去一趟。”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时，柳娜梅来找他。
“好。”胡孝民没有多问，柳娜梅的事情，不是他能过问的，多听多看就行了。
胡孝民希望，柳娜梅能与她在华南情报局的内线接头，然而，柳娜梅却去了四马路会乐里，那可是柳娜梅的根据地。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用？
胡孝民以为柳娜梅是去与内线接头，到了会乐里才知道，她是回“娘家”。每一家公寓、每一处长三堂子和长二堂子，柳娜梅都能找到熟人。
胡孝民陪着她走马观花，会乐里、三元坊、群玉芳、八仙桥小花园、爱来格路、褚家桥、东新桥宝裕里、宝兴里，甚至四马路宁波饭店后面、浙江路广西路口和爱多亚路、鸭绿路、唐坊街一带，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全部跑了一遍。
柳娜梅几年前，混迹于这些地方，当年与她一起做“姑娘”的那些人，现在很多成了老鸨。这些人消息灵通，是很好的情报来源。
陪柳娜梅去第三家公寓时，胡孝民就知道了柳娜梅的用意：柳娜梅正发动她的情报网，全力调查李明卿案的枪手。
胡孝民很庆幸，让颜森动手后马上杀到南京。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海时，南京的枪声，一定会让全世界都震惊。
胡孝民等柳娜梅上车后，问：“姐，跑了几十家，收获如何？”
柳娜梅依托妓院形成的情报网，有着比别人更大的优势。胡孝民现在明白，为何她能担任情报处副处长，还能深得日本人信任了。
柳娜梅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一脸的疲惫：“哪有这么快？今天晚上，先回去休息，明天跑歌舞厅。”
胡孝民发动车子，很是疼惜地说：“你这样亲历亲为实在辛苦，可以找个人代劳嘛。”
柳娜梅心里一暖，调侃道：“知道心疼姐啦，要不，把她们都介绍给你？”
胡孝民随口说道：“**的枪手还没找到，又来了一个新的枪手。姐，**那边有没有新消息？找不到这个枪手，抓个地下党也好。”
哪怕把上海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颜森。他只希望，把柳娜梅的那个**内线找出来。
柳娜梅摇了摇头：“**刚被袭击，怎么能轻易联系呢？地下党也不是随便抓的，他们在租界活动，如果只有政治诉求，租界是不反对的。”
**很狡猾，公开的，半公开的活动不少，还抓不到他们的把柄。特工总部经常绑架，但也不能每次都绑架。
胡孝民赞叹道：“还是姐厉害，换成我，如果有这么好的内线，只想着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
柳娜梅说道：“布闲棋、下冷子，待时机，立奇功。这些内线就是闲棋疹子。他们就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从来不用主动搜集情报。”
胡孝民感慨地说：“布闲棋、下冷子，待时机，立奇功，说得真好。”
他潜伏在特工总部，其实也是闲棋冷子。他能担任情报科长，也是经历了很多明查暗探。如果上面左一个任务，右一个指示，他早就暴露了。
把柳娜梅送回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得将特工总部今天的布置和进展，向钱鹤庭通报。
颜森今天暗杀李明卿，沉重打击了汪伪76号的特务活动，震慑了那些想投靠特工总部当汉奸的卖国贼。只要颜森离开上海，哪怕以后没有行动，也将是特工总部永远的耻辱。
然而，令胡孝民万万没想到的是，钱鹤庭告诉胡孝民，颜森并没有离开上海。颜森得手后，在火车站时突然改变主意，说既然要弄，动静就得更大点。他准备潜入特工总部，安装定时炸弹，把76号炸个底朝天。
胡孝民一看就慌了，颜森留在上海，危险系数瞬间增加一万倍。特工总部全体出动，日本宪兵队的全部机动车，上海的军警宪特全部派了出来，就算他藏得再好，也很难藏住。
况且，颜森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喜欢玩姑娘。柳娜梅下午可是把上海几十家妓院都摸了一遍，一旦颜森出现，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胡孝民心急如焚，颜森是他的教官，他对颜森还是很佩服的。将李明卿杀于团团围住的帮众之中，事后飘然而去，这份胆识，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也正是因为胆大包天，才敢继续留在上海。
胡孝民差点想给钱鹤庭打电话，可能钱鹤庭此时也不知道颜森在哪。或许，这件事只能看天意。
他现在只期望，颜森一定要藏好。你玩姑娘可以，但不能把命搭上。李明卿的死，极大鼓舞了抗日者，打击了特务机关的嚣张气焰。
“你觉得胡孝民能堪大用吗？”在特工总部，赵仕君在高洋房见到了柳娜梅。
此时的柳娜梅坐在赵仕君腿上，双手勾着赵仕君的脖子，勾魂摄魄的眼神，令赵仕君目光迷离。他的双手，在柳娜梅身上游动，身上某个部位，迅速发生着激烈的变化。
“他堪不堪大用，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柳娜梅吐气如兰，她本是向赵仕君报告工作，却被要求提供特别服务。
赵仕君手不停，甚至嘴也没空，抽空说了一句：“他提出，要跟重庆做生意。”
“那就做呗，胡孝民比一般人要正直，做事不择手段，但也只为出头。一个半路出家的人，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做到情报科长，必然是有点真本事的。你能提拔他，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我担心他会不会跟重庆联系上后，脚踏两只船。”
“到时候你再派个人负责与重庆联络就是嘛，只要他做具体的事情。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再试探一下。”
“怎么个试探法？”
柳娜梅随口说：“明天告诉他，有了李明卿案枪手的线索，让他带队抓捕，看他是否有异常。”
赵仕君喃喃地说：“李明卿明显是死在军统手里，如果他与中统联系上了呢？”
柳娜梅说：“那就再给他一个中统的案子嘛。”
“可惜，不能使用美人计，否则事情就简单了。”
“我已经人衰花黄，残花败柳了，人家对我只有尊重，并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她之所以愿意与胡孝民亲近，是因为在胡孝民眼中，她看到了真正的尊重。这一点，是其他男人眼里所没有的。
她确实放荡成性，可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她希望别人尊重她，而不是只想扒光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