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太上章TXT下载太上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太上章全文阅读

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4、登天无悔(下)

    然而这种假设是不会存在的,因为虎娃不是命煞,他也从未有过那样的打算。他突破九境后曾能飞升列位天帝开辟的帝乡神土,却自行选择斩断仙缘、继续留在人间修行,便不可能再借助通天建木那条捷径呢?

    登天无悔,不登天亦无悔,都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虎娃的心境与修为如此,少务用同样的手段也算计不了他,退一万步说,就算少务有本事算计虎娃,恐怕也不会那么做。但少务却这么对付命煞了,在命煞要求少务停下大阵的时候,虎娃也看清了少务的表情。

    少务当时恍若未闻,表情仍然虔诚而恭敬,率领万民在祭坛前叩拜。

    国祭大典结束之后,如今的巴原万民,包括孟盈丘众弟子,皆以为命煞已飞升登天。万民欢庆,赞颂神迹、赞颂国君、亦赞颂国祭之神。直至这一刻,命煞在巴原民众心目中才真正成为国祭之神。少务所背负的压力和诸多指责也不存在了,可谓皆大欢喜。

    然而事实却是,少务眼睁睁地看着命煞殒落了,是他亲手将她“送走”。假如巴原万民得知这样的真相,又会有怎样的感想?恐怕有很多人都会感到不寒而栗,孟盈丘也可能因此与巴君翻脸。

    命煞可能过于自信了,她能将机缘算尽、甚至断巴原之命。命煞也许一直都小看了少务,就算她未曾小看少务,恐怕也不认为少务能有手段将她怎样。

    少务巴原上万众称赞的贤君,素有仁德之名。但若少务仅仅只有仁德,也不可能在当初巴室国那么险恶的处境下,成为如今一统巴原之君,他必然也有行事狠绝的一面、有众人看不透的城府心机,否则早就被各路对手给玩死了。

    少务是虎娃的好兄弟,素来情深义重。但兄弟未必一定就有情义,更未必就是好兄弟,也要看彼此之间都做了些什么。比如当年巴室国公子仲览、会良、谷良,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少务很早就是后廪着重培养的继承人,以公子之尊,竟然隐姓埋名在武夫丘上为杂役弟子三年。那是一般人根本吃不了的苦。他是心志坚定、有大毅力之辈,对自己也够狠绝,何况是对他人呢?但这个人很明智,或者可称为睿智。

    虎娃现在只想弄明白一个问题,少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国祭大典上发生的那一幕。是意外的变故,还是他蓄谋已久?若真是蓄谋已久,那么其心机就令人觉得有些可怕了,意味着他也算利用虎娃除掉了命煞。

    在命煞那声惊呼之前,她应没料到会出现那样的变故的。在命煞看来,能飞升登天当然更好,就算不成功,仍留在人间为国祭之神,也能享受前所未有的莫大好处,对她将来成功踏过登天之径有极大的助益。

    可是她没有想到。少务给她的路,是登天无悔。别说命煞没想到,就连为国祭大典司礼的虎娃也没有想到。因为近二百年来,巴原上已从未举行过这样的国祭大典了,谁都不会真正清楚,那通天建木完整而清晰地现形之后,究竟有怎样的玄妙?

    巴国有始以来,据说借助参天建木飞升登天者,只有武夫大将军一人,其他人都无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武夫大将军飞升登天。是在盐兆离世之后。当时为他开启建木大阵的,应是盐兆之子、巴国的第二代人君,亦是一位将菁华诀修炼大成的高人。

    武夫大将军已飞升登天而去,那么清楚这建木大阵玄妙者。恐怕只有这位国君了,而这位国君也可能将之转告后人,成为历代巴君的传国之秘,就是不知事物究竟了解多少内情?——虎娃独自坐在幽暗的宫殿中沉思。

    ……

    饮宴结束之后,少务调息运功片刻逼退了醉意,然后来到了虎娃所在的偏殿。他将内侍与禁卫都留在了外面。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深夜已是深夜,殿中没有点灯烛,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随着少务走入,殿门自动关上,殿中出现了亮光。不知这光源在何处,却将殿中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少务随即看见了两个人,莫名打了个寒战,腿一软好悬没栽倒。

    虎娃坐在侧面的座位上,就是平常大臣拜见国君时所赐的座位,而正对面国君宽大的宝座上,此刻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命煞。

    命煞的样子栩栩如生,虎娃炼化寒玉将她的肉身炉鼎包裹封存,那极薄的一层寒玉用肉眼几乎是看不见的,她的每一根发丝都保持着原貌。

    白天时少务刚刚亲手送命煞归天,冷不丁又看见她坐在这里,怎能不被吓一跳,心脏差点都骤停了!没有当场吓晕过去,已经算他镇定功夫不凡。少务不敢相信命煞还活着,随即展开神识查探,这才松了一口气。

    命煞的肉身炉鼎被寒玉封印,当然查探不到任何气息,很显然这只是一具遗蜕。命煞已殒落,虎娃却把她的肉身炉鼎留了下来,放在了国君的宝座上,少务并不清楚虎娃为何要这么做,但也没问。

    虎娃没有让命煞的炉鼎****身体,给她披了一件大氅。国君的宝座很宽大,足以能并肩坐下两个人,虎娃只将命煞的炉鼎放在了一侧,另一边空着的地方显然是留给少务的。

    见少务进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晃倒,虎娃指着命煞的肉身炉鼎道:“青盐是你自己所立的正妃,你在国中奉她为圣后,然而她生前却从未走进过王宫。如今斯人已殒落,我将她带来见你、坐在她本该坐的位置上。……主君,你也请就座吧。”

    少务差点又是一个趔趄,他怎敢坐到命煞身边去!命煞生前,他就从没有接近过她的一丈之内,如今尽管命煞已死,他却更不敢靠近了。少务一转身,坐到了虎娃旁边的座位上,叹息道:“此时此地,没有国君,只有兄弟。”

    他不敢坐到命煞身边的宝座上,话说得倒挺好听。虎娃也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师兄,你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吗?”

    少务神色中终于有掩饰不住的哀伤与遗憾:“就算我说这只是一个意外,师弟你会相信吗?”

    虎娃:“我只想听实话、所有的实话!这个叫青盐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少务:“这涉及到历代巴君的传国之秘。”

    虎娃将命煞的肉身炉鼎摄回。也不知收存在了何处,起身道:“既然是如此隐秘,看来我是不方便听闻了,那就不再为难师兄。”

    少务赶紧起身拉住虎娃的袖子道:“师弟莫急,我正在想。该怎么对你说清楚呢!其实此事既是意外又非意外,我的本意的确是要借这场国祭大典送她飞升,这也是依她之愿。我事先并不知结果,但若不能成功,亦不会让她留在人间……”

    少务成为一统巴原之君,从礼法正统的角度,也是毫无问题的。当年的巴原分裂,确实是一场宗室内乱,本该继承巴君之位的就是少务的祖父。巴原中央人烟最繁华、土地最肥沃的地带,成了最激烈的战场。经过反复洗劫后,留下的几乎是一片废墟。

    帛室、樊室、相室、郑室等势力,没有在废墟上立国,而是占据了周边受战火影响较小的大片地域。少务的祖父在废墟上重建了巴室国,而少务的父亲后廪更是用了四十多年时间,完成了国力的恢复与积累,为少务留下了一统巴原的根基。

    历代巴君的传承之秘,当年只有少务的祖父知晓。在乱军于巴都城中混战并劫掠廪仓和兵库候,少务的祖父第一时间派亲卫尽量拿到诸多传国器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件青铜建木。他仍在废墟上重建巴都城。而不是迁都于别处,除了要保持正统王权的象征,也因为有那祭坛和大阵存在。

    怎样开启这座大阵,完整而清晰的通天建木又有怎样的玄妙。他后来告诉了后廪,后廪又告诉了少务。建木大阵是一条登天捷径,可以送人飞升,但这条登天捷径却无法回头。

    以举国之力操办的大典,当然绝不可能拿来开玩笑,借助这条登天捷径飞升者。就是要登临帝乡神土求证长生,也绝不可能有回头的心思。可是自古以来,这座建木大阵只“送”过一个人飞升登天,就是武夫大将军。

    武夫当年已踏过登天之径,只是未能将菁华诀修炼大成,于是借助这条捷径成功登临帝乡神土。也就是说,自古以来只有这一次成功的经验,并无失败的先例。少务今天“恭送”命煞“登天”,就是按照当年万民恭送武夫的仪式。

    但历代国君所传,只有修为踏过登天之径、且为巴国立下莫大功勋者,才有资格借助建木大阵登临帝乡神土。

    若借捷径强行登天者,修为未能超越化境之上,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则是谁也说不清,因为根本就没有先例。就算有哪位修士不符合这种条件、却提出了这种要求,巴君也不可能理会。

    国祭大典是国中最重要的大事,绝不可能有丝毫乱来,更何况近二百年来,虽有国祭大典,但也无法开启登天捷径了。今日终于可以再度开启登天捷径,命煞便提出了这个要求,少务却无法拒绝,因为她是国祭之神。

    其实其实少务的内心深处,也希望命煞能成功登天而去。国祭大典上发生的意外变故,少务事先也隐约能猜到,但猜测只能是猜测,事先无法确定,他只知命煞在登天捷径上无法回头。当意外的变故出现时,少务当即就做出了决定,仍要送她离开人间。

    虎娃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又低声问道:“师兄,告诉我实话,你当时究竟是不想搞砸了这场国祭大典,还是就不想让她活下来?”(未完待续。)

005、你就这么信任我(上)

    无论是谁,破坏这么重要的国祭大典,根据国中礼法,犯下的都是诛族之罪。少务不理会命煞的要求,站在国君的立场,也无法说他什么。就算虎娃感到震惊遗憾,也不好开口斥责少务。

    是不想破坏国祭大典,还是想着借机除掉命煞,做法是一样的,结果是一样的,但是对少务而言一念之间的想法不同,含义也不一样。

    少务沉默良久,这才反问道:“师弟,你又何苦要问得那么清楚?我希望她能飞升登等天,可惜她未成功,有太多些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虎娃长叹一声,终于没有再追问。少务并没有在虎娃面前撒谎,没有随便就给一个令人的回答,因他确实也说不清楚。

    九境修为已堪破生死轮回境,虎娃又怎能不知世人之心,设身处地从少务的角度考虑,他怎能将这一场国祭大典搞砸了。而另一方面,也没有任何一位国君,会希望有命煞那样一位国祭之神存在。

    国祭之神不仅是一个尊号,也是一种地位,意味着国中诸事都得无条件地服从命煞的意志。少务能将之送走,当然是求之不得,更何况是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他又怎能放弃?

    退一万步说,就算虎娃今日救回了命煞,巴原上也不能再有她这个人了。少务在大典上率举国民众的那一声“恭送圣后青盐飞升登天”,是能随便乱喊的吗?假如大典之后,命煞又蹦出来了,或者不小心又让谁给发现了,那少务岂不是戏弄了国中万民!

    少务也许一直就是那个少务,但一统巴原之君,又怎么可能还是武夫丘上的杂役弟子小俊?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又何苦把话说清楚呢。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陷入有些诡异的沉默中,又是良久之后。少务欲言又止道:“师弟……”

    虎娃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处境。这件事,除了玄源,我绝不会轻易再告诉其他人。”

    如果事情的真相传出去。且不说有多少人会信,也必然会引起一片哗乱。这一年的巴原上,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却无声无息不为万民所知,包括虎娃斩了白煞。也包括命煞在国祭大典上所谓的飞升登天。

    少务又站起身来向他行礼道:“多谢师弟,为兄欠你的情太多!我知你心中定会有想法,也许还对为兄会另有看法。但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疑忌之心,也不希望你因此对我有所忌惮与猜疑。”

    这才是少务最想说的话。尽管他有一万个理由要将命煞“送走”,但也不能公开说出来,否则必会令人寒心,特别是国中那些功勋权贵难免自危。别的人忌惮他,少务倒可以不在乎,可如今知道真相者偏偏是虎娃。少务也怕虎娃有别的想法。

    虎娃摆了摆手道:“师兄还是坐下说话吧,我知道你对我并无疑忌之心,否则今天你也不会一个人走进来。”语气顿了顿,又问道:“我还是有些奇怪,你都曾猜测可能会出意外,命煞又怎会想不到,她又怎能不留后手?”

    少务:“她这种人行事,往往先手就是后手,其实你早就看见了,她的后手应该就是国祭之神的身份。能否沿建木登天。其实与国祭之神的身份并没有关系,想当年的武夫大将军也不是国祭之神。

    能有那样一条登天捷径专门为她开启,命煞当然不会放弃机会,无论能否成功。对她而言也没有损失,而且都有大收获。正因为修为未突破化境之上,为了稳妥起见,所以她要先成为国祭之神。

    在国祭大典的前一个仪式上,巴原万民的心念汇聚,可滋养、壮大、洗炼、凝聚与保护她的元神。因为她就是国祭之神。这是当年武夫大将军也不具备的优势,正是借助这样的优势,她才更有把握在接下来的仪式上成功登天而去。

    她算好了每一个步骤,就算不成功,一旦有什么异常变故,以她的修为,随手就能将我击杀当场,就算不杀我,也能向我出手瞬间打断大阵运转。可是她没有料到,当时根本没有挣扎反抗的余地,也无力再对我出手。”

    虎娃:“巴原上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你怎知命煞当时已无力再向你出手?”

    少务低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如果她向我出手,你一定会保护我的,会替我挡下她的攻击。”

    虎娃慨叹道:“你这是在赌吗?要么赌她当时已无力向你出手,要么赌我会救你。”

    少务愧然道:“是的。”

    虎娃:“你就这么信任我?”

    少务:“有的人,我不敢相信她,但是为兄完全信得过你。国祭大典上的那一刻,我是以性命相托,尽管没有与你商量。”

    虎娃有些无语,少务还真是完全信任他。在那种情况下,倘若命煞还有挣扎的余地,在场唯一能出手救下少务的人只有虎娃,其他人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但最终的结果,是少务不需要虎娃相救;虎娃在那一瞬间也来不及想别的,只能出手尽量救下命煞,却未能成功。也幸亏虎娃没有把命煞救回来,少务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否则他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可这些话也不必说出来,他和虎娃心里都明白。

    虎娃起身道:“巴原平定,国中已无大患,师弟这就告辞了。”

    少务抢步拉住他道:“师弟,为兄还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虎娃:“如今你有什么事情自己搞不定,需要我帮忙?”

    少务:“明日是巴国复立后最重要的一场朝会,请求师弟务必要现身。”

    虎娃皱眉道:“国事尽在师兄掌控之中,明日朝会无非是恭贺庆祝,还有你这位国君赏赐群臣。我也没什么事要办,就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了。”

    少务赶紧解释道:“师弟误会了!你还记得当初离开武夫丘时,师尊赐给你的那件信物吗……”接下来他说的话,让虎娃愣了好半天,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少务的请求。

    ……

    次日的巴国朝会,是一百多年来最隆重盛大的一次。尽管因为国祭大典,诸大臣已连日操劳,但来到大殿上皆精神抖擞。巴国复立,他们都算是开国之元勋,国君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大肆封赏了,众人又怎能不振奋。

    彭铿氏大人也出现在了这次朝会上,算起来,这么多年他还只是第三次上朝。令人意外的是,彭铿氏大人并非从宫门外进入,而是与少务并肩直接从后殿中走进来的。

    朝会大殿中离少务最近的地方,有四个专门的座位,分别是给国中相君、郑君、帛君、樊君等四位封君准备的。今日又特地放置了一个座位,更列于四位封君之前,就在少务的身侧,那是彭铿氏大人的专座。

    见此场面,大家也都意识到,今日第一个受封赏的肯定是彭铿氏大人,而且国君必会赐他享十爵之尊。如此也就意味着,彭铿氏大人将不会再担任朝中实职了,应主动请辞学正之位。

    众人猜得都不错。朝会开始之后,首先是群臣赞颂国君,又赞颂那已飞升登天的国祭之神圣后青盐,接下来便是国君赐彭铿氏大人享十爵之尊。但大家都没想到另一件事,少务不仅赐虎娃十爵,还当众赐给了虎娃一件东西——他的随身佩剑!

    而少务在朝堂上当众宣布的事情,更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少务的佩剑是神器,武夫大将军所打造的十三柄武夫神剑中,最特别的一柄。想当年武夫归隐南荒后,特意命人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盐兆。它后来就成为了巴国的传国之器,也是历代巴君战场上和各种仪式上的佩剑。

    少务并无大成修为,无法掌控这柄武夫神剑的真正的妙用。此剑在他手中,只相当于一件上品法器,更是象征性的礼器。

    以上这些情况,朝会上的众人早已知晓。可是少务又介绍了这柄神剑人所不知的另一段来历,只有历代巴君才清楚。其实这柄剑最早不是武夫的,它就是盐兆本人的佩剑。在武夫归隐南荒之时,盐兆将自己的随身佩剑赐给了他,并当众宣布——

    武夫持此剑,便象征着代君巡守巴原,可依国中礼法监察、处置巴原各地臣民,临机而断、不必奏请国君恩准,巴原万民见此剑如见巴君。

    如此说来,这柄剑则相当于少务曾赐给虎娃的金杖红节,却比金杖红节的权威更盛。但实际上,它象征的身份还不仅止于此。

    武夫持此剑亦可监察国君行止,若国君失政、有误国害民之举,可以此剑斩之。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各城廓还是国都中亲卫,皆服从持剑的武夫号令,将拥戴武夫另立的新君。

    这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若是盐兆的子孙不肖,或有人得国不正、或有人在位不君,武夫就能把他给废了,再另立一位巴君!这样一柄剑实在太烫手了,所以后来武夫又把它送了回来,同时已将之炼化为神器。

    这是四百多年前的往事,后来的历代巴君都刻意回避了这段历史,国中当然无人再提,除了历代巴君之外,时至今日,巴原上已无人知晓(未完待续。)

005、你就这么信任我(下)

    今天的少务,既拥有了祖先盐兆的功业,也效仿祖先盐兆,将这柄“镇国神剑”在朝堂上当众赐给了虎娃,使之具备与当年同样的意义。

    不仅如此,少务还当众立誓:彭铿氏大人持此剑在手,若发现他有负兄弟情义、为君失政误国,便可斩其本人。也就是说,虎娃拿着这柄剑,不仅可以斩少务之后的国君,若是少务失政或有负于他,也可以用来斩了少务。

    群臣目瞪口呆,而虎娃却只能暗自苦笑,少务不想他因命煞之事而心生嫌疑,这是在朝堂上向天下人表明心迹啊!

    虎娃今后只要佩戴着这柄神剑,国中臣民见到他都得行礼,其中也包括少务之后的国君;而他本人可以佩剑上朝,见到少务也不必行礼了。虎娃结过了这柄神剑,却没有佩在腰间,而是收了起来。

    掌控这柄神剑的神魂烙印,已在巴国宗室中失传了一百多年,无论是后廪还是少务,至多只能将它当作一件上品法宝使用。虎娃当年从武夫丘离山时,剑煞送给他了一件信物,此物竟然也相当于一枚传承玉箴,其中的传承就是掌控这柄神剑的仙家神魂烙印。

    这件信物中的传承神念很玄妙,须有大成修为才能够发现。虎娃当时刚刚突破五境,并没有察觉端倪,后来他行走巴原,亦不依仗师尊剑煞的威名,从来就没有动用过这件信物,如今还收在随身的空间神器里。

    若非少务昨夜的提醒,虎娃还想不起来把拿出这件信物查探究竟呢。剑在少务手中,而掌控它的神魂烙印,师尊剑煞却传给了虎娃,其用意不言自明。

    也许剑煞当年想不到真的会有今天,提前有如此安排,只代表了他老人家的一种寄望。但剑煞并没有要求少务在恢复巴国后一定要怎么做,一切只看少务自己的选择。

    虎娃在朝堂上没有推辞,因为昨天夜里他已推辞过了。可最终还是决定收下此剑,一方面是因为少务的劝说,一方面也是因为师尊剑煞当年的用意。

    少务私下说了另一番话,是不会在今日朝会上公开讲的:巴原一统后。国中勋贵难免骄逸妄为,他的后世子孙也难免有残暴失国之辈。有虎娃这样的高人持这样一柄镇国神剑,就是给所有人无形的提醒与警告。

    就算虎娃不知在何处清修,也不打算动用这柄剑,但少务也等于悬剑于巴原。使各部族权贵以及后世子孙不敢轻易妄为。少务还请求虎娃不要像武夫那样再把剑送回来,就算他想送还神剑,至少也要等到飞升登天之时。

    没有人比虎娃更清楚少务的用意。他将此剑赐予虎娃,并非是找了一位随时能威胁到自己地位和性命的杀神,反而是坐稳了江山。只要虎娃肯当众接过此剑,少务也就彻底安心了。虎娃也算是被少务给利用了,但是这种利用并不会使他感到不快,只能感叹少务的用心良苦。

    接下来朝堂上发生的情形,又令群臣有些愕然,而国君站在那里也只能苦笑。只见虎娃收起镇国神剑。便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没有再说什么话,看神情好像是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且不说少务已赐镇国神剑,就算只是赐享十爵之尊,虎娃也应该主动辞官呐,这是不必任何人提醒的。

    虎娃当众辞去学正之位,而少务嘉勉一番,赞扬他为国立下的功勋、感谢他这么多年在学正任上所做的贡献,然后再封赏丰厚的财货,这才是此番朝会的正常程序。像这种事情。是约定俗成、心知肚明的,应由虎娃自己主动提出来,否则谁都不好开口。

    群臣都不说话,少务也在等着。不料虎娃根本不搭茬。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自己坐回去了,反而把国君晾在了原地!这得是多厚的脸皮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一次朝会,在少务赐虎娃镇国神剑导致群臣震惊后,居然有短暂的冷场。谁都想问虎娃,可是在这种场合。偏偏谁都没法真的开口去问,就连提醒都不能。还是少务反应快,随即也像没事人一般干脆忽略了这一段,朝会继续举行。

    众人再看向虎娃的目光,即敬且畏又带着疑惑,谁都感觉已看不透这位彭铿氏大人。

    虎娃是怎么想的?他其实啥都没想!少务昨天夜里请求他参加今日的朝会,事先谈好的只是让他接受镇国神剑,并没有说别的事情,那么虎娃也不会管别的。

    假如此时有人开口委婉提醒:“彭铿氏大人,您为什么不辞去学正之位?”虎娃也许会解释——自己根本就没打算辞官,至少不会在此时主动辞官。

    虎娃任学正这么多年,连学宫都没去过。若他在今日辞官,少务就得当着朝臣的面,感谢他这么多年担任学正的辛劳与功业,当众给他的封赏,也必须得比今日其他人所得的封赏都要丰厚。虎娃觉得这没必要,也不是他应该接受的。

    理清水当年是巴国分裂前最后一位学正,虎娃则是巴国复立后的第一位学正。理清水已离世,得其毕生学识传授的虎娃,好歹总得做点什么,这也是缘法所在。可惜他的想法没人敢问、谁也都不好问,那么也就没人能清楚了。

    此番朝会,除了这个意外的插曲,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虎娃还得知了一些其他的事,比如在国祭大典之前,命煞就已将孟盈丘宗主之位传给了长老青黛。如今众人皆以为命煞已飞升登天,少务也派使者前往孟盈丘祝贺,并送去大批贵重的供奉之物。

    朝会结束之后,虎娃没有回都城中的学正府,而是直接回到了彭山幽谷,并命人将副学正西岭和侯冈叫来。西岭一见到虎娃便问:“彭铿氏大人,您已在国中享十爵之尊,为何还要留在学正任上,今日是否是忘记了当众辞官?我看也没人敢提醒您。”

    今天西岭也参加了朝会,散朝时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甚至带着同情。在常人的看来,彭铿氏大人厚着脸皮装糊涂就是不辞官,最窝心的应该是西岭,却又不敢言。大家本以为西岭在此次朝会上便会接任学正之职。

    西岭可没这种想法,他就是觉得奇怪而已,所以来到彭山会当面询问。虎娃答道:“我不是忘了,而是本就没这个打算。在其位多年,却未正其事,不想功未成而身退。……都坐下说话吧,如今的巴原,也没我别的什么事了,正可与你们商量一番怎样打造学宫。”

    侯冈的眼神一亮:“学宫已建立多年,彭铿氏大人还想怎么打造?”

    西岭亦道:“您对学宫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这是我的失职。”

    虎娃笑道:“怎么能说你失职呢,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学正,却连学宫都没去过,要说失职也是我失职。如今的巴原已非往日,感谢仓颉先生的功德,已有文字流传于百姓。学宫能做到的应该更多,而今日却不如百多年前鼎盛之时,这的确是我等的责任……”

    如今的学宫就是为巴国培养人才的地方,托虎娃这位学正大人的福,在它建立的这些年,受到了国中各方资源的支持,哪怕在战乱时期也不例外。各地推选年轻才俊到学宫中学习,而所谓的年轻才俊,其实就是出身各大势力中的权贵子弟,否则也没资格被推举。

    比如骁阳,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不是大俊之子,恐无机会到学宫中受教。而另一方面,若不是有了在学宫中的学习经历,他怎么可能从城廓仓师开始,接着担任了城主,至昨日又被任命为仓正大人、在国中位高权重。

    一个普通的农夫吗,未在学宫受教,他想干也干不了啊,人才都是一步步培养出来,首先必须有个起点。

    学宫中有教习先生,他们究竟教什么?如今首先是文字,其次是各种故事。国家专门将权贵子弟召集在一起,花大代价请他们来听故事?的确是这样的,在那个年代,知识与各种记忆的积累依靠口口相传,自古各地的传说,就是难得的知识传承。

    更重要的,学宫弟子还要学习国中礼法,熟悉国家的军事、政务体系,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怎么当官、怎么治理部族与城廓。而另一方面,在学宫中,也让众人有机会互相结交,不仅能建立起各种人脉关系,更能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在当时的年代,意义非常重要了,否则怎能在巴原上建立一个庞大的国度,还要保证整个治理体系会顺畅地运转。这不仅需要人才,更需要这些人才能掌握必须的规则与秩序,否则巴原上就不可能有巴国,而只是一个个相对独立、彼此依存的蛮荒部族。

    但虎娃觉得如今的学宫做得还远远不够,首先它传承的知识是零碎而散乱的,除了国中礼法以及军政事务外,几乎皆不成体系,各位教习先生所教,带有很大的随意性。这在过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知识依靠靠口口相传,若无大成修为怎无法使用神念心印,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如今有了文字,虎娃就要求开始编撰典籍。根据西岭和侯冈这些年主持学宫的经验,组织各位教习先生商讨,有哪些传承是最重要的、必须要学的?首先编撰成文字典籍统一记录下来。还有哪些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知识是有联系的、属于同一体系,也编撰成相应的典籍。(未完待续。)

    PS:  感谢书友“俗人道”的飘红鼓励,多谢大家的支持!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本周第一天,求推荐!

006、谋其正(上)

    有典籍就要有记录典籍的载体,按当时的条件,可以将文字在布匹、兽皮上,这些载体便于携带与收藏,但不够耐久,且只能由少数人保有和阅读。虎娃又想了个办法,开采石料立于学宫中专门的地方,将编定好的、最精炼、最重要的典籍内容镌刻其上。

    侯冈则根据中华之地的经验,又提供了一个办法,巴原多竹,那就把竹裁成细条,也称之为简。在编写草稿时,现把字写在篾青上。所谓篾青,就是竹子那一层光滑的表面,又称竹皮,字写错了也很容易擦掉重写。

    等一篇典籍中的每一个字都确定无误之后,再誊写于篾黄上,所谓篾黄就是剖开竹子后的内表面,又称竹肉。篾黄的纹质吸墨,可以更好的保存字迹。若是肯费更多的功夫,还可将字迹刻在篾黄上,然后涂墨,制成最珍贵的竹书。

    所以竹简分两种,青简与黄简,又称皮简与肉简,青简的制作相对简单,通常是用来打草稿或做书写练习的。青简也可以制作永久性的竹书,在竹皮上写好文章并修改完毕,用刀直接镌刻,然后置于火上稍加烘烤,这样的简书也能长期保存。

    有简书为何还要勒石?因为珍贵的简书只能是少数人拥有,难得有抄录复制的机会,并且抄录复制须耗费同样的人力物力。将重要的典籍刻在石壁上,放置于开阔地带,可以供更多的人随时阅读,若抹以颜料、用布匹等物蒙在石壁的表面,还可以很方便地拓印下来。

    在那个年代编制典籍可不简单,是个浩大的工程,所耗费的代价是后世难以想象的,人们的认真与专注程度,也是后世难以比拟的。首先要编撰、书写、汇总、校订,不仅是惜字如金,更是敬字如神。典籍中的每一个字。经过编定、书写、制简或勒石,都是心血所凝。

    当时的笔,大多是一种特制的树枝,也有用别的材质加工而成。将细枝上的树皮剥去、前端的木质挑开成纤维状。可以蘸着颜料在布匹、竹简、石壁上书写。(注:这也是上古时期最原始的牙刷,直至今日不少印度人还在用。——呵呵呵,开个玩笑。)

    将典籍刻在石壁上,能保存数百甚至上千年,但石质最终也会风化。而这就是后人的事情了。后人可以再换新的载体将之抄录流传下去。

    除了编撰典籍,将之记录、整理、收藏、传承,还要考虑学宫的事务管理。学宫弟子来自各地,大多都出身高贵,他们有的住在自家府中,有的寄宿在亲友家中,也有人在都城中特意购置了居所,还有人住在学宫提供的房舍里。

    不少人借机呼朋唤友,成天嬉戏饮宴,甚至还经常在巴都一带滋事。就连巡城军阵都很头疼。因为这些学宫弟子说不定牵扯到什么势力,都不太好惹。

    更有甚者,带着众多仆从,出入学宫前呼后拥,在众学宫弟子中拉帮结派,结成了各种小势力。这也许算是有远见吧,从现在开始就构建人脉,但有时也难免搞得乌烟瘴气,甚至也浪费了求学机会。

    以往的学宫弟子,只来自于巴室国一地。而少务一统巴原后,学宫弟子将来自于整个巴原,包括那些很偏远的城廓,情况将更加复杂混乱。虎娃决定整肃风气。

    学宫将建造专门的房舍。供种弟子居住。地方不够怎么办?便在都城中另找宅地;都城中的宅地也很紧张,没关系,就把虎娃的学正府和盘瓠的大将军府给拆了改建,反正虎娃和盘瓠也用不着;需要花钱出粮?找国君去要!

    不是每一名学宫弟子皆大富大贵,从巴原偏远地区来到都城中学习,所费甚巨。其中也有不少人相对贫寒,难以承受昂贵的花销。所以虎娃决定学宫中管吃管住,若国库充盈,还可以请国君下令,每月给他们发点零花钱。

    但是学宫的管理一定要严格,除了给每个人安排了房舍,也规定不论是受教之地还是住宿之所,都不得携带仆从进入。可是让很多权贵子弟自己搞定所有的事,亦不太现实,就拿平日练习书写的青简来说,体力不好的,一个人也提不动啊。

    所以西岭又建议,每名学宫弟子可携带一名伴学书童。这名伴学书童的身份,既可以是学宫弟子身边最得力的仆从,也可以是部族中其他的权贵子弟,更可以是在都城中临时雇用的侍从。伴学书童可随学宫弟子一起食宿,在学宫中受教时,伴学书童也可陪在身旁打理简牍诸物。

    侯冈在学宫中主事期间,所教授的对象从来并不仅限于贵族子弟,也包括国中平民。可是按当时的现实条件,平民几乎不可能得到入学宫修习的资格,而且非富贵出身,想学也学不起。

    而伴学书童就不一样了,会包括很多都城中的平民、贵族身边的仆从,还有一些小部族出身的年轻才俊。他们等同于得到了在学宫中受教的机会,只要有心并珍惜,学到的东西可能会比正式学宫弟子还多。

    在后来的巴原上,涌现了不少出色的人才,他们一步步崭露头角、建立功勋,最终亦在朝堂上亦位高权重,当初就是学宫中的伴学书童出身。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虎娃才刚刚开始与两位副学正商议整顿学宫之事。

    整顿学宫的大致计划商议妥当,有很多细节问题,还要在实际执行中去发现与解决。西岭首先告辞离去,奉虎娃之命将此事上报国君,而虎娃又将侯冈单独留了下来。

    厅中已无他人,虎娃问侯冈道:“你当初跟随仓颉先生来到巴原,后来又入巴室国朝中为官,迄今已有十多年了。仓颉先生可曾说过,让你何时回去啊?”

    侯冈:“我原本正要与你商量此事呢,我本以为待到巴国,我这番历练就差不多了。今日彭铿氏大人提到整顿学宫的计划,我才感觉此番历练并未圆满。”

    虎娃摆手道:“不必叫我彭铿氏大人,你比我年长几岁,叫我一声师弟即可。”

    侯冈摇头道:“师尊曾有交待,他不在巴原时,我可以你为师。”

    虎娃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以我为师?仓颉先生竟对你说过这话!师弟就是师弟,以我为师,非指拜我为师。师法于天地自然,学于飞鸟游鱼、众生族类、万物纹理皆可有得,这也是仓颉先生当年对我说的话。关于你在巴原的修行,他老人家还说过什么?”

    侯冈:“你可别叫他老人家,他不愿意听这个称呼。我在他身边时,他甚至不让我叫师尊,只让我称呼先生。师尊曾有吩咐,我此番巴原之行,要么巴国学宫得立、要么我突破大成修为,方得历练圆满,但此二者迄今尚未得一。”

    巴室国、樊室国、帛室国在百川城之会后都分别开始建立学宫,而巴室国的动作是最快的、学宫的规模也是最大的,若说建立则早已建立。可是经过了今天的事,侯冈已然明白,仓颉先生所说的巴国学宫得立,可不仅仅是指目前的局面。

    虎娃看着侯冈道:“你的修为,已至五境九转圆满了吧?仓颉先生果然早有预见,他说的这两件事,对你而言可能就是同一回事。”

    侯冈眨了眨眼睛道:“听你的语气,很有些像我师尊啊,难道你的修为已踏过了登天之径?”

    虎娃点头道:“他人看不透我今日的修为,却瞒不过仓颉先生的高足你,我的确已迈过登天之径,如今是一名九境修士。”虎娃已拥有九境修为的事,知情者并不多,以侯冈的修为也不太可能看得出来,但他却猜了出来。

    侯冈即羡慕又佩服道:“师尊说过,你是最有可能走上那条路的。我曾追问,他说的究竟是哪条路?师尊却说问也没用,等我的修为到了自会知晓。你既然已有九境修为,为何不好生修炼呢,反而要亲自操持学宫事务”

    虎娃似笑非笑道:“什么叫好生修炼?修为至此,这就是我的修行、是求证圆满之道。其实这也是你的修行。”

    侯冈若有所悟道:“多谢师弟指点,我明白了!”

    ……

    西岭回到巴都,向少务报告了虎娃欲整顿学宫的计划。少务听说虎娃托西岭来找他,本以为虎娃是想私下辞去学正之职,不料却听说了这件事,他愣了片刻,随即又大喜过望,立刻命人叫来了仓正大人骁阳。

    少务吩咐骁阳,虎娃整顿学宫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要尽全力满足,事先连数都不必问,只要国库能出得起就行。在第二日的朝会上,巴君便下达了整顿学宫的命令,此事由学正彭铿氏大人主持、副学正西岭大人与侯冈大人具体经办。

    西岭与侯冈各有分工。西岭负责政务管理,而侯冈负责组织各教席先生编撰典籍。在国君的全力支持下,也在虎娃的权威震慑下,整顿学宫进行得非常顺利。虎娃在巴都城中的学正府以及相邻的盘瓠大将军府,很快就被改造重建,成了供学宫弟子住宿的房舍。

    少务本可另划出一片宅地给学宫,就算拆谁家的宅院也不能拆虎娃的学正府啊,可这是虎娃本人的意思,西岭也只得照办了。(未完待续。)

006、谋其正(下)

    改建后的房舍,最多可容纳三百名学宫弟子入住,再加上这些人的伴学书童,总记就是六百人。每名弟子的居所都不大,只是一间隔开的小屋,条件算不上艰苦但也远远谈不上奢华。

    这只是学宫理论上可容纳弟子的最大规模,但如今还没这么多人,正式在学宫中受教的权贵子弟,目前尚不足百位。恰逢巴原恢复一统,按照虎娃的要求,少务下令,将原樊室国与帛室国的学宫教席也都召集到巴都城来,参与侯冈领导下的典籍编撰工作。

    如今的学宫弟子,已不再局限于原巴室国一地,一统后的巴原各城廓皆可推举才俊入学。按照地域大小和人口多寡,大城至多每年可推举四人,小城至多每年可推举两人。虎娃扩大学宫规模,就是为此准备的。在今后,常驻学宫的弟子,总数应该有二百多人。

    得到国力支持就是好办事,西岭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政务性的工作都给解决了。原先经常聚众滋事的众学宫弟子,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至少表面上是老实了。各部权贵子弟暂时都不敢在国都中闹事了,也不敢携带众多仆从前呼后拥出入学宫了。

    但编撰典籍,可不是一声令下就能办到的,这要耗费大量的心血与精力。侯冈组织众教席先生商讨,并随时向虎娃请示,用了大约三个月时间,第一批十余部典籍终于被编写出来,记录于竹简上。至于勒石之事,则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

    别看只是三个月,其实是侯冈多少年的经验总结,也是巴原数百年来前人的传承积累,目前只是完成了第一步。有了第一步就好办,后人自会知道如何再去编撰其他的典籍,也渐渐能理解什么才是传世的典籍。

    而这三个多月,虎娃除了抽空去了一趟赤望丘见玄源,其他大部分时间就在彭山幽谷中修炼。他仍然没有去学正官署。就在清修之地打理学宫事务,具体的事情都有所司人员经办,他只负责大局掌控和最后的定案。

    诚如虎娃所言,以学正的身份整顿学宫。就是他的如今修行,甚至是突破下一转境界的契机。

    假如能了解足够多的仙家秘辛,很多人心中难免会有一个困惑。虎娃九境初转圆满后又向前迈出了一步、拥有了九境二转修为,却等同于暂时斩断了仙缘。那么步金山的六位上古仙家祖师,又是怎么飞升登天的呢?

    在太昊天帝找到他们之前。他们以地仙修为困于世间可有近千年啊,难道修为就没有更进一步吗?或者是他们早知太昊会来,所以便在九境初转圆满之后,刻意不求证二转修为的?

    这些猜测其实都是不成立的,当虎娃迈过那一步之后再回头看,才能明白其中关窍。九境只是虎娃的一个称呼,而上古修士修为超越化境之上、拥有不灭之神魂后,皆自以为已成仙,要寻求的就是飞升登天。

    堪破生死轮回境后,温养纯阳之元神。冥冥中就能感受到天地间毁灭的气息,仿佛自身的存在已渐渐为天地所不容,只有超脱天地之困、飞升登天而去,才能够求证真正的长生。所以“飞升登天”,不仅仅是太昊开辟帝乡神土后才有的传说,而是修为达到这一境界后自然地的追求。

    可是怎样才能飞升登天呢?拥有地仙修为,便能感应到这样一个方向,却又没人指明一条清晰的道路,只能自行去摸索。将纯阳之元神修炼圆满,冥冥中的那种感应也会变得越来越清晰。似有天地大劫终将到来,而向前走得越远,就离那天地大劫越近。

    也就是说,在九境初转圆满后。若不像虎娃那样向前再迈出一步,天地大劫虽然迟早会到来,但不会提前降临。而根据虎娃的感悟,若九境修为也有九转之说,他这么一步步修行求证到达九转圆满,那天地大劫就会降临。

    这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虎娃选择了主动前行,有人则会选择被动拖延、以求转机。而另一方面,就算想主动迈出一步、求证九境中更高境界的修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是一条没有前人指引的路,每一转的修炼都仿佛是无穷无尽。

    也就是说,就算将纯阳之元神修炼圆满,还可以继续修炼下去,神通法力越来越强,但就是突破不了下一转境界。虎娃能迈出那一步,因为他曾亲眼见证了,白煞给了他最好的启发,而他的修行就是谙合大道之本源,所以才能突破九境二转修为。

    若换一位上古地仙,这一步恐怕永远也迈不出去,感受到那天地大劫中的毁灭之意,又感应到飞升登天才是真正的解脱之道,往往确定不了修行的方向,既无处飞升又永得精进。

    虎娃得感谢仓颉、感谢白煞,也得感谢少昊与太昊留下的声音,使他窥见了更高境界的玄妙,才能在修行中一步步去求证。九境二转,就是纯阳之元神的凝炼与突破,看起来虽是自断仙缘,但其实世间本无帝乡神土,那么这仙缘也本是不存在的,对于虎娃而言只是明晰了道路。

    那么九境二转圆满之后呢?若仅靠虎娃自悟求证,可能还需要相对漫长的时间,但白煞的尝试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那仙家阳神化身是怎么来的?

    首先要有修炼的积累,九境二转基础上对纯阳之元神的洗炼,更要对此生此世的明澈。堪破生死轮回境中的生生世世而不动念,可能就会有已看破一切的淡然超脱心境,但是在九境二转中,却要面对在人世中的自己,这一切真真切切并非虚无。

    这世上有两种诡辩。第一种情况是声称到了某种境界一切皆空,比如善恶是空,荣辱是空,羞耻是空,道德亦是空,因此没有什么是应该或不应该的。当此人所行受人斥责时,反责他人着相。有意思的是,这种人虽口称善恶是空,往往却只在自己为恶时说这一套。

    这不仅是扭曲了所谓“空”的本意,对外是一种诡辩与强辩。而对内也是一种无力的狡辩与可怜的自我安慰。

    另一种情况便是一切唯我,我的意志就是所谓的本心,希望世上的一切都要服从我的意志而存在。当此人所行被人斥责时,却诡辩一句只求念头通达。同样反责他人着相。为求一个所谓的念头通达,对错是非、善恶荣辱皆可无所谓。

    这不仅是扭曲了所谓“我”的本意,同样对外是诡辩与强辩,对内是亦可悲的狡辩与自慰。

    这两种诡辩,在某种意义上是同一回事。后者会导致妄想。若世界真的那样演化,除他之外余者难容,最终“我”也会失去依存,便是所谓的末日了。前者同样也会导致准则与秩序的崩溃,若世界那样演化,会回归万事万物诞生之前的混沌,一切都不必存在。

    若只是普通人,这不过是诳言或妄想而已,但对于修士而言,它便是修行中的心境演化。前者的祸根可能在生死轮回境中埋下。而后者的祸根可能在梦生之境中埋下,若追本溯源,那么在迈入初境时,就有了相应的考验。

    一个人会做某些事情,同时不会做另一些事情,这也许就是最初的、最寻常的、未经凝炼的本心。

    比如一个人在寻常情况下不会为非作歹,既可能是因为不愿意,因为这违反了他心中认知的准则;也可能是因为不敢,因为这会受到秩序的惩罚。

    可是当一个人受到的诱惑足够大,违反所认知的准则得到好处足够多;或者自以为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打破外界的秩序。使自己不必承担后果;或者外界的秩序崩溃,没有人再能惩罚他;或者能够做得不为人知,只以为只会获得好处而能躲过惩罚。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人就会去为非作歹。违背内心的准则和外界的秩序,由此可见这二者是多么重要。但对修士而言,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所谓真人,或所谓已自证成就的修士,比如在寻常情况下不会做的事情,在受到诱惑、不为人知时仍不会做。甚至是都不会动念头,这就是对本心的凝炼。这与神通修为无关,只是一种自我修养,也是这世间真正存在“我”的根基。

    凝炼“我”,就要凝炼元神世界中的准则。无论这准则是怎样的,它内存的秩序不能自相矛盾、不能导致世界的崩塌。虎娃目前的修为尚浅,但待他真正渡过天地大劫的考验、飞升登天超脱而去、达到历代天帝的修为境界时、这却是开辟帝乡神土的基础。

    所有仙人,若有幸修为到了那一步,都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否则无从开辟灵台世界。这也是他们届时所面临的最大考验,此考验非常凶险,尚非今日的虎娃所能知。

    但虎娃在九境中的求证,也是谙合这条大道的方向前行。我在世间的存在是真切的,有关诸人诸事皆非虚无。以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对世人而言是最简单又是最不简单的修行,比如今日巴国中的学正大人。

    三个月后,虎娃走出了竹林,招呼正在石壁洞府中修炼的太乙道:“随为师走一趟,我要去学宫。”

    多少年了,众弟子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去了呢,看来虎娃终究没有忘记自己是巴国学正大人,要亲自到学宫中理事。藤金、藤花等人都想跟着师尊一起去,也是因为好奇想看热闹,虎娃却命他们留在了彭山。

    虎娃不是去学宫巡视的,而是以学正的身份去主事的,藤金、藤花等人在学宫中并无官职,跑去起什么哄呢,随从有太乙一人便足够了。

    然而没有人看见,在虎娃带着太乙离开彭山后,幽谷竹林中还站着一个人,正在用手指轻轻拨弄刚刚拔节而起的笋尖,赫然也是虎娃。那么带着太乙前往巴都城学宫者,又是什么谁呢?他同样是虎娃,也可说是虎娃斩出的仙家阳神化身。

    为何要用“斩”来形容修成仙家阳神化身?再看竹林中的虎娃,他什么都没有失去,无论是生机气息还是神通法力,完完全全都是原来的样子,那么“多”出来的那位巴国学正大人,便是虎娃此番修证的结果。

    其实虎娃完全也可以不斩出仙家阳神化身去学宫,而他今日做到了,就意味着修为上的精进,同时也是心境上的堪破。出彭山幽谷之时,他已突破了九境三转修为。(未完待续。)

007、路遇(上)

    如此并不意味着虎娃已掌握了仙家阳神化身的玄妙,他只是选择了这样一个契机。当虎娃整顿学宫圆满、这具仙家阳神化身的修炼亦圆满后,方意味着虎娃九境三转修为的圆满。

    至于九境四转修为如何突破,那是下一步的修行,也许到了那时,虎娃才能真正求证仙家阳神化身的玄妙。

    虎娃与太乙没有坐车,就在大道上步行。太乙多年后再度涉足与古时不一样的巴原,当然想多看看世间风貌。以化境之能,飞天之时以神识扫过,诸般人烟景象便可尽收元神。但若想体会真切,最好还是亲身走入其中。

    少务一统巴原后,世间诸事又出现了什么变化,也是虎娃感兴趣的。出了彭山是野凉城,他们沿着城外大道向巴都城方向走去,这里巴原中央最繁华富庶的地带,大道上行人往来很是热闹,沿途有不少村寨,师徒二人一边走一边以神念交流。

    太乙问道:“师尊如今已突破九境修为,我还以为你不再留恋巴原,将远游中华之地。”

    虎娃:“我当然有远游中华之地的打算,但尊长当年命我行遍巴原五国,其实我还未真正完成,不必急于一时。先待眼下的修行圆满,再去游历一番。”

    理清水曾让虎娃行遍巴原五国,虎娃也的确都走到了,但有些地方,他只是飞天而过,并没有脚踏实地,如今也打算找机会再走走,算是求证另一种圆满。如果说世界这么大,很多人都想去看看,对虎娃而言却非是这种心境。

    高人的世界非常人所能理解,比如在妄境中,便能见证并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远比现实的世界广袤无尽;而生死轮回境中,更是经历了无尽的世界与年代、穿越了不知多少时空。普通人远游,往往存了猎奇、观览、玩乐、炫耀等自我满足的心思。可是世间高人并非如此。

    游历,对于五境修士突破大成修为是至关重要的,而真正的当世高人,却未必要亲身将所知的天下游尽。哪怕只在山中定坐,不仅能知常人已知的世事,而且能知无尽未知的世界。若纯粹是为了游览参观,中华之地也无非是一样的人烟城廓,而世上总有未猎尽之奇。

    太乙:“师尊什么时候远游中华之地。别忘了把我也带上。”

    虎娃:“你曾经游历过的地方,比我更多更广,在蛮荒之外又见到了什么?”

    太乙:“蛮荒之外还是蛮荒,诸多凶禽异兽,尚有异族诸部。”

    说话间,他们到达了彭山与丈人山之间的隘口。这里是巴都城外的关防重地,当年相穷大军曾在此与巴室国守军连翻激战,双方为争夺这个战略要冲都投入了大量精锐军阵。如今巴原已进入一统后的太平年代,此地早也看不到当年的战乱痕迹。

    由于是一个交通要道,来往商队都要在这里歇脚。这个驻军的关卡也渐渐发展成了一个集镇。集镇的中心是大道边依山而建的坞堡,所谓坞就像一座小型的城廓,四面高墙,里面可以驻军,是战时扼守隘口的要塞。

    有驻军,不仅有运送来生活物资,将士们平时也会买很多东西,最早的集市就是这么出现的。随着此地越来越繁荣,短暂或长期停留的人口越来越多,坞堡外又出现了很多建筑。最多的就是各种商铺与寮肆,甚至还有驿站与客栈。

    巴原上各大集镇中的驿站,最早并不是官方的驿卒换马处,而是供赶路的行人歇脚住宿的地方。只有一个大院子加几间空屋。随着社会的发展,有人变得更加富足,在行路中也会更注重享受,于是就有人开设了专门的客栈满足其需求。

    客栈往往和寮肆一体,前面搭个棚子摆上桌案,出售各种食物。后面再修几间屋子,可以供人住宿。虎娃特意退后几步让太乙在前面领路,太乙则走向集镇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前的寮肆。

    他们来的时间不巧,寮棚中已经坐满了人,还有好几个人正站在那里等。两名伙计跑前跑后给客人们上东西,正忙得不可开交,而老板则一个劲地说抱歉,请后来的客人再稍等。

    太乙当然不能让师尊在这乱哄哄的寮棚里待着,他站在里面等座位,虎娃则在寮棚外闲看来往的行人。恰在这时,有两辆车停在了寮棚外的空地上,车上下来了九个人,当中簇拥着一位衣衫华贵的青年男子。

    看这些人样子应该是巴都城中的权贵子弟,他们经常跑到丈人山一带的山野中游玩打猎。走到这里,人和马都需要休息,寮棚外就有停车歇马的地方。

    这些人过来的时候,众人都很自觉地让开,微微躬身露出很恭敬的样子。那年轻人很满意,抬头挺胸进了寮棚,只有虎娃还在门侧原地站着没动。

    那年轻人以为虎娃也是这里的伙计,走过他身边时看都没看一眼,顺手扔过来三枚陶币道:“把我们的马刷干净了,再喂饱了。”

    虎娃并没有伸手接,那三枚陶币就落在了虎娃的脚前,而这伙人已经走进去了。落在最后的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扭头冲虎娃道:“这是你的福分,动作还不利索点!”

    虎娃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管家也进了寮棚,车就停在空地上,两匹马已经从车辕上被解了下来,看样子是等着虎娃牵走拴好。这么多“贵人”一下子拥进寮棚,老板和伙计也招呼不过来,更没有谁注意到寮棚外发生的事情。

    虎娃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两匹马牵到旁边拴好,寮棚外有装着水和草料的石槽,旁边还有一把竹丝做的刷子。给马喂上水和草料,虎娃又拿起刷子,将马身上的灰尘和泥垢刷去,还将鬃毛给理整齐了,让马觉得很舒服,然后弯腰拣起了地上的陶币。

    这时太乙已经出来了,不仅是他,寮棚中所有的客人都被轰出来了。看来刚才那几位贵人喜欢清静,不想有闲杂人等打扰他们休息。见此情景,虎娃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几位权贵子弟确实霸道,但世上这种事早已见惯了,人们确实是分等级的。假如是巴君少务,断不会如此做,但不能强求国中所有的权贵子弟都能表现得像少务那么亲民。

    太乙以神念道:“师尊,您这是在干嘛?”

    虎娃看着手中的陶币苦笑道:“我好多年没有拿过陶币了,也没有干活挣过钱了。”

    虎娃的确从来没有挣过陶币,也几乎没有用过陶币。想当初他刚刚离开蛮荒时,山爷倒是给了他不少陶币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虎娃还带着很多别的东西。他来到巴原所见的第一个人是白溪村的老汉田逍,为了感谢田逍请他吃面汤,虎娃出手就是一小块黄金。

    虎娃成了巴室国国工、彭铿氏大人之后,国中给的奉养也不是陶币,如此说来他确实还没挣过陶币,更没有花过陶币,山爷当年给的那些陶币,还一直带在身上呢。今日所遇有些莫名其妙,对他而言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见师尊这么说,太乙也笑了,便没有再多管闲事,静静地站到了一旁。虎娃并不打算亮出身份,走在路上就是一名普通的路人。假如让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这集镇内外不得全跪满了,就连坞堡中的驻军都得赶来列队行礼。

    不仅如此,沿途民众也会闻风而至、望道跪拜,会影响国都内外的大道通行,虎娃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也难怪刚才那年轻人会那样说话,因为虎娃看上去就穿着最普通的葛衣,散发未冠,脚蹬一双麻鞋。衣服上虽然没有补丁破洞,但看上去也很很旧了。

    虎娃当然不是故意要穿得破破烂烂出门的,其实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少年其实非常干净整洁,头发上无一丝灰尘,连麻鞋都没有沾上泥土。而且他的衣服看似是最普通的葛布所制,其实是异常轻柔舒适的水布,不仅坚韧甚至水火难伤,堪称一件宝物了。

    只是经过法力炼化后的葛丝水布,看上去并不是崭新的样子,就是一件寻常的旧衣服,而那年轻人连看都没有多看虎娃一眼,怎会留意到他的非同寻常之处。季节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寒冷,虎娃就穿着这么一层单衣,显然是身份微寒之人。

    或许只能怪玄源最近不在彭山,否则就算虎娃不甚讲究,玄源也要将夫君打扮精神了再让他去学宫,不会是这么随意的样子。而其他人,谁又敢管虎娃大老爷出门穿什么衣服呢。

    过了一会儿,那伙人应是休息好了,鱼贯而出。那管家模板的中年人又朝虎娃喝道:“还不快套马备车!”

    虎娃摇头道:“你们的马已经喂好刷干净了,自己套上车走吧。”

    这是很平常也很正常的回答,因为路边的寮肆虽有停车歇马的地方,但是套马备车之类的事情,还是需要客人自己做的。当时情况与后世不同,在巴原上马车还是很罕见的,一般商队只能用牛车,因为马很娇贵,难以驯服与饲养,御马更是个寻常人不掌握的技术活。

    备马套车同样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不会,弄不好还会被马给踢了。那中年人却勃然大怒道:“你是皮痒了吗?拿了我家庚良公子的赏钱,还敢偷懒耍滑!”(未完待续。)

007、路遇(下)

    公子?按巴原礼制,国君之子可称公子。那年轻人不可能是少务的弟弟,更不可能是少务的儿子。而这说话的中年人确实是那年轻人的管家,刚才就看虎娃有些不顺眼,在他看来,这小伙计能给自家少爷车刷马已经是天大的荣幸,根本用不着给什么赏钱。

    可是少爷方才偏偏扔了赏钱,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虎娃不顺眼,这一点微妙的心思,他自己也形容不清,所以莫名想找点磋。

    虎娃笑了,摇头道:“看来这钱不好挣啊,就算我看那两匹马顺眼、帮个忙吧,钱还给你!”他上前两步将三枚陶币扔了回去,却不是扔向那管家,而是还给方才那位名叫庚良的年轻人。

    陶币在空中划出弧线,恰好落在庚良的脚前,对面所有人皆变色,庚良怒喝道:“大胆!”

    随着这声怒喝,虎娃忽觉脑后生风,那名管家已经拿起马鞭抽了过来。只听啪的一声,抽得是又重又狠,被抽中的人却非虎娃,而是庚良。

    虎娃向旁边侧了一步便躲开了,那鞭子本也抽不到庚良,许是因为力道没有控制好,鞭子莫名在空中拐了个弯,鞭梢正扫在庚良的脸上。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左侧脸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痕迹,迅速肿了起来,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珠,感觉是火辣辣地疼。

    虎娃扭头看了太乙一眼,他刚才只是侧步让过了鞭子,可没操控鞭子去抽人,这是太乙动的手脚。而那庚良也不完全是废物,显然有些功夫在身,管家只是个普通人,尽管这一鞭事出突然,原本也应能躲开的。可是太乙想让鞭子抽中,庚良再大的本事也得挨抽啊。

    庚良被抽懵了,向后一仰又被同伴扶住,场面一片哗然。他捂着额头一指虎娃怒喝道:“将这凶徒拿下治罪!”

    那管家一鞭子抽在了少爷脸上,心中大骇,听见这句话,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便朝虎娃扑了过去。是打猎时用以切割皮肉的猎刀。然而他的身形刚一动,就莫名腾空而起,噗通一声摔在那伙人的身前。

    太乙已站在虎娃身前,喝道:“放肆!”

    虎娃就算把他们给杀了,也犯不着和这些人计较什么。更不会因此动怒或自觉受辱。虎娃虽不惊不怒,但太乙却怎能容这些人冒犯师尊,他也看出来师尊不想在此地亮明身份引发混乱,所以只是出面喝止。

    庚良额头和脸都被抽肿了,眼神也不太好,厉声到:“大胆凶徒,一起拿下!”一名同伴及时拉住了他,小声说了几句话,想必是劝阻众人不要冲动。

    太乙走过来的时候,将一块牌子挂在了腰间。银色的质地非常醒目,正面的纹路像一条大蛇,是巴国宗室的图腾,也是如今仓颉所创的“巴”字。巴原分裂成五国后,国工信物的正面都铭刻了这个图腾,但也有微妙的差别。

    庚良身边的那名后生,想必也是巴都城中的权贵子弟,眼力非常好,竟然认出那是原相室国的国工信物,及时提醒了同伴。

    太乙当年得象煞威名。是因为他把相君和郑君都给抓走了,并让两位国君以西界山为界停战。后来相室国和郑室国都尊象煞为国工,那时的国工身份可比后来尊贵多了,无论是相室国还是郑室国。象煞都是开国后的第一位国工。

    庚良还没反应过来,怒喝道:“区区原相室国的国工,本公子怕什么!”

    又有同伴悄声提醒道:“庚良兄当然不必怕他,但他既是原相室国的国工,想必也有五境修为,真动手的话。我们会吃亏的。”

    庚良也突然清醒过来,对面那人既然是原相室国的国工,那么有很大可能早已拥有五境修为,就算凭自己的身份不必怕对方,但要动手肯定是打不过的,他悄然退后半步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庚良脸上顶着那道醒目的鞭痕,却做出一副傲然挺胸的样子,显得很是滑稽可笑。但太乙是个朴实的大叔,若观其心相,其实仍是个童子,所以他并没有笑,而是纳闷道:“你谁啊,干嘛要问我?”

    此时虎娃已用神念告诉太乙,不要在这里动手,免得引发混乱并惊动坞堡中的驻防军阵,先将他们驱逐了事,明日到了学宫中再收拾不迟。对面九人,除了那名中年管家,有七人皆是学宫弟子,另一人是庚良的伴学书童,就是方才拉住庚良并小声劝阻与提醒的那位。

    这七人就是学宫中的一个小团体,平日以庚良为首,饮宴嬉戏四处滋事。最新恰逢学宫整顿,他们不敢在城中肆意胡混,这两天便跑到丈人山打猎去了,却突然接到消息,学正彭铿氏大人明日将到学宫视事,所有学宫弟子都要前去拜见。

    若是别的事,庚良或许不会理会,教习先生登堂授课时,他也是经常缺席的。但彭铿氏大人谁也惹不起啊,庚良等人赶紧下山驾车回城。

    一起去打猎的还有很多仆从护卫,平日簇拥在马前车后倒也威风,但马车只有两辆,为了及时赶回巴都,就把大批仆从护卫都扔到后面了。在这条大道上没什么危险,更没什么人敢招惹他们,就是没人伺候觉得很不方便。

    在路上想到最近学宫有了新规,不得携带仆从出入,庚良也觉得很郁闷,还想着能找个门路托谁说情,让学宫守卫平日睁只眼闭只眼,让自己能多带几名仆从出入。

    庚良的伴学书童名叫阿土,阿土虽对他很恭敬,但庚良也不好像对待仆从那样随意使唤。阿土名字虽土,但身份并不土,也是贵族子弟,他的父亲原是平民出身,国战中累立军功被擢升为将军、赐六爵。

    入学宫受教的机会难得,名额还要分配给各城廓与部族,所以阿土也没有轮得上。但阿土很想入学宫受教,所以才会央求父亲给他安排了一个伴学书童的身份。当然了,做庚良的伴学书童也不算没面子,还有好几位国中权贵都想给自家子弟谋这个位置呢。

    刚才这伙人在寮棚中高谈阔论,谈的就是最近的国中以及学宫诸事。以虎娃和太乙的耳力,听得很清楚。

    太乙的反应,差点把庚良给噎住了。管家已爬了起来,他刚才不小心一鞭子抽到了少爷身上。差点没把自己吓死,此刻见少爷吃瘪,赶紧喝道:“好大的胆子!我家公子之父,乃先君康都之孙、当今工正署的司记大人,还不上前行礼赔罪!”

    太乙摇头道:“不认识。也和我没关系。刚才的事我不计较,你们快滚吧!”

    康都是后廪之父、少务之祖,那么这个庚良的爷爷,应该是后廪的兄弟。原来庚良出身于巴国宗室,论起来还是少务的堂侄。至于司记不是人名而是个官职,通常享七爵,地位也不低了。但这些对于太乙而言毫无作用,别说庚良是康都的重孙,就算是康都本人又怎样?

    对面又有一人呵斥道:“相室国已灭,你区区一个国工在这里摆什么威风?你是来巴都城换牌子的吧?司记大人如今就掌管国工登记造册、供养发放。你又怎敢得罪庚良公子!快把那伤人的恶奴交出来当场处置,庚良公子或许还能原谅你。”

    庚良的身份其实不能称公子,他爷爷才是,同伴这么称叫他只是为了拍马屁。刚才那人的话也涉及到一个背景,在少务一统巴原后,原先四国的官员倒好办,就地重新任命便是,但各地共工也得安抚、以求继续为国所用。

    各城廓共工,就由城主负责重新联络,愿继续为巴国共工者。则且供养等同以往。但是国工的身份,按惯例都是要由国君亲自赐予的,而且要赐予工正大人亲手打造的信物。少务则采取了两个办法,继续招募与安抚原先四国的国工。

    其一是让各地城主挨个登门拜访。询问对方是否愿意继续担任巴国国工?如果对方愿意,则上报国都,由工正署统一登记并制作信物,然后国君亲自下令封爵,再将信物派专人送到各城廓,国工本人则可在各城廓继续领取供养。

    但这些国工都是高人啊。说不定躲在哪里修炼或者外出游历了,行踪漂浮不定。所以少务又下了一道命令,原四国国工只要带着信物前往巴都城工正署确认身份,就可继续享受统一后的巴国国工待遇。工正署将统一登记,给他们换发信物,并将通知他们所在的城廓。

    这样主要是为了让各位高人们方便,这些人在巴原上游历时,大多都会来巴都城一趟,可以顺道换发信物重新登记。而在那年轻人口中,此事就成了换牌子,因为国工信物就是一块牌子。

    他们显然是误会了,以为太乙是到巴都城换牌子的原相室国国工,而虎娃是他身边的仆从。那年轻人居然把司记大人抬出来威胁太乙,听他的意思,如果太乙不把虎娃交给他们处置,回头就让司记大人为难太乙。

    假如少务在这里,恐怕鼻子都会被气歪了。很多国工都如闲云野鹤,往往眼高于顶,当初接受各国的国工身份都很勉强,他们能继续担任巴国国工、名义上为巴国效力,少务是求之不得,而经办官员又怎敢刁难勒索?

    就算是司记大人在此,也不敢说这种话吧,偏偏这伙年轻人就敢说。

    既然虎娃让他别在这里动手,跟对方好像也没什么可交流的,太乙干脆不吱声了。庚良却以为他怕了,指着太乙的鼻子又说道:“你知道害怕就好,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在此纵奴行凶!”

    太乙一指那管家道:“你脸上的伤,是让他给抽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若说纵奴行凶,应该是你自己才对!……如果你还不滚,我就送你滚,别让我再多说一遍。”

    已有不少人在远远地围观,看见庚良的样子、听见太乙的话,发出了低笑声。太乙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庚良等人既不敢动手,亮明身份也吓不住对方,不禁连连后退。阿土又拉住庚低语劝阻,庚良一跺脚道:“你等着,到了巴都城,本公子叫你好看!”

    狠话撂下了,庚良等人登车匆匆而去。虎娃也不想再进寮棚,带着太乙离开了集镇,他仍然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刚才发生的只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对心情和心境都没有丝毫影响。(未完待续。)

008、学宫考教

    师徒二人沿途观来往车马行人、集市村寨,入夜后找了片野地休息,次日开门时便进入巴都城,直接来到了学宫。他们到的时间很早,学宫中大部分人还没有来,而西岭已经等候在大门外,恭恭敬敬将两人迎了进去。

    学宫是一大片建筑,包含学正官署、教习授课之地,以及后院一片居所。新修的前院很大,计划将来在这里立上一大片石碑,镌刻最重要的典籍。正面是学正视事的大堂,两面还有侧院,左边是所属官员平日理事之地,右边是众教习休息以及编撰典籍之处。

    众学宫弟子从侧门出入,官署后面有个很大的中庭,空地上的主建筑非常高大宽敞,是招募国工以神通法力建成,里面最多可放下三百张小书案。每张书案后坐一名学宫弟子,书案旁还可以侧坐一名伴学书童。

    屋顶是层叠式,侧面有天窗,整座建筑是木结构,四面皆是开大窗的木墙,这是为了便于采光。其实冬天坐在这里挺冷的,但巴都城的气候还算温暖、平日风也不大,而且众学宫弟子来此求学受教,就得能克服艰苦,后世亦有寒窗苦读只说。

    讲堂正中有一张大案,案后有一面一人多高的滑石屏,打磨得非常平整还经过了法力处置,可以在上面书写演示。这座大型亭棚式的建筑,是平日召集所有学宫弟子训话或受教的地方,也相当于一个聚会之所。

    在它的旁边,还有另外六座稍小一些的类似建筑,每座亭棚中约可放置五十余张小案,那才是众教习先生平日授课的讲堂。而今天彭铿氏大人亲自来到学宫,召集众学子拜见的地方,当然是那最大的亭棚讲堂。

    学宫后院的居所,原先也有学宫弟子居住,如今都改造为更加宽敞舒适的房舍,是众教习先生的居所。每人都有一座单独的小院落,而众学宫弟子都统一迁居到了别处。

    参观了完毕之后,学宫众官员也都早早赶到,拜见了彭铿氏大人。然后虎娃挥手打发他们去平日各自理事的地方呆着、到巳时再过来。又让西岭将新编成的一套简书拿来,他就坐在那大讲堂的长案后翻阅。

    虎娃还特意吩咐众官员莫要打扰,他也想坐在这里看看众学宫弟子都是什么人物、面貌。

    将一条条竹简用牛皮编起来,便制成了简书。牛皮很珍贵,但相对于精心制作的竹简而言倒也不算什么了。古书分卷。所谓的卷,最早就是一卷竹简。

    此刻案上放的竹简有九卷,并非最近编撰的典籍,而是最新拟定的学宫章制。它本就是虎娃定的稿,此刻再检阅一遍、推敲字句。若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在虎娃手中也不必重新刻简,施展神通顺手一抹就成了。

    虎娃翻看简书时,众学宫弟子也陆续来到。他们见到一少年身着葛衫麻鞋,散发未冠,正坐在那大案后面翻看简书。皆露出惊异之色。看这人的年纪和衣着,显然不是学宫中的官员或教习,像是哪位新来的弟子所带的伴学书童,竟然跑到这里坐着。

    很多人如此猜测,但又不敢肯定,若换作平日,早有任上前提醒或呵斥了,但今天却没人吱声,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有人甚至感觉幸灾乐祸。认为带这名伴学书童以及带他进入学宫的那位同窗弟子要倒霉了。

    大家早就知道今天彭铿氏大人要来,也都得到了叮嘱,将平日的散乱随意都小心收起,一言一行要万分谨慎。不能惹彭铿氏大人不快。平日那些喜欢起刺滋事的学宫弟子,今日也都一个个都谨言慎行、目不斜视,各寻座位坐好。

    虎娃没有抬头,他能在元神中看清每一个人的精神面貌,甚至包括神气运行、生机律动、内心中的各种情绪,看书的同时也在看人。就在这时。陡听一声愤怒至极的厉喝:“大胆凶奴,你怎敢坐在这里!”

    虎娃放下简书抬头一看,面前厉喝者正是庚良。庚良的样子已是怒极,满面涨红额上青筋跳起,指着虎娃的鼻子,手都有点哆嗦,从前额穿过鼻梁到脸颊还有一道鞭痕未消,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了。

    庚良昨日挨的那一鞭不轻不重,就是普通人狠狠抽出的力度,太乙施法并未增减一分,只是适当改变了鞭子的方向。庚良昨日赶回巴都城,脸上带着这道鞭痕当然有碍观瞻,连夜找人调治,但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没能完全消掉。

    下车走进学宫、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就有不少人询问他的脸是怎么了?庚良只说是打猎时不小心受了伤,可是打猎怎会受这种伤,就像是被人一鞭子抽脸上了,庚良也支支吾吾解释不清,心中窝着一股火。

    不料一进讲堂,就看见了坐在长案后的虎娃,庚良当即怒意升腾,气得全身哆嗦,他也瞬间就“明白”过来,昨日遇到的是什么人了。

    在庚良想来,昨日遇到的那位原相室国国工,不仅是来巴都城换牌子的,也是受原相室国所属城廓的举荐,进入学宫受教的。那人看上去并不年轻,应该就是凭借修为和国工的身份,才强行拿到了这个资格。

    谁都清楚,入学宫受教不仅能得到各种技艺传承,还可自称彭铿氏大人门下、显得特有面子,更能结交国中各路权贵。那国工真是好厚的脸皮,年纪那么大了还这般钻营!

    在庚良看来,国君根本就不该将那么多进入学宫受教的名额分派给各地城廓,尤其是原四国各城廓。机会这么宝贵,就连宗室和国中诸大人的子弟都得争一争呢,怎么还要加进来这么多人分?

    庚良却没有去想另一个问题,彭铿氏大人扩建学宫,将原先巴原各国的教习先生都请到巴都城,学宫的规模从容纳百余名弟子扩大到能容纳三百名弟子,就算举荐才俊的范围扩大到整片巴原,原巴室国各势力所享受的名额并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

    可是庚良不愿意想这些,总之他觉得,原巴室国子弟得到的名额还不够。反而还让原四国之人占去了那么多。曾经有人求他找门路也想进入学宫,却未能如愿,这让庚良感觉很没面子,也很恼火。

    不是所有权贵子弟都能放下身段。像阿土那样去做伴学书童的;而且将一名贵族子弟以伴学书童的身份带进学宫受教,就等于没了平日使唤的仆从,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的。阿土是被家中长辈安排到身边的,庚良对此也没办法,而且他认为自己足够尊贵。阿土当自己的伴读学书童,也不至于折了身份。

    可是面前这小子算什么东西!他既出现在学宫中,一定就是那位国工的伴学书童,土了吧唧、什么见识都没有的荒乡野民。今天这个场合,只是正式的学宫弟子拜见彭铿氏大人,这书童一定是在学宫里瞎逛,自己跑进来的!

    庚良自恃高人一等,尤其看不起原四国之人,那些人不论身份高低,在他眼中都是像奴仆一般。而国君少务却同视为巴国子民,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若平日还不乖巧知趣些,那就更显得面目可憎了。

    庚良的这些想法,在平日并不掩饰,经常向身边的同伴宣扬。他在学宫中也聚集了一伙小势力,同伴大多是巴都城中的权贵子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他的影响,经常欺压从偏远之地来的学宫弟子,宣扬他这番蔑视或者说歧视的言论。

    再给庚良几个脑子。他也万万想不到此刻面前坐的就是彭铿氏大人,因为他昨日在大道边的寮棚外,亲眼看见虎娃拿了他扔出的陶币,还给他喂马刷马了。这绝对就是仆从才会做的事情。更何况此时他心中已怒火冲激,哪还能想到别的。

    虎娃倒是不惊不怒,淡淡道:“庚良,你来了。”

    不仅是手,庚良连肩膀都在发抖:“你,你。你,还不快滚下来,这是你坐的地方吗?”

    虎娃神色平和到:“这就是我的座位,你快找自己的座位坐好吧。”

    庚良:“亡国之贱民,因主君之仁慈未使尔等为奴,居然还敢在学宫中嚣张!你家主子呢,他在哪里,还不前来领罪!”

    虎娃微微一怔,皱着眉头反问道:“亡国之贱民?哦,你难道是说原相室国之民吗?百年战乱只是宗室内争,而使万民受苦,原相室国之民亦是巴国之民。就算是巴国治外蛮荒野民,又何来贱民之说?更何况如今巴国恢复一统,更不可有此之说。”

    讲堂中其他学宫弟子都到了,庚良因为脸上有伤怕人追问嘲笑,所以进来的最晚。刚才谁都不敢乱动乱说话,而此时全被惊动了,有人已想上前劝阻或询问,听闻此言却有些发怔,已感觉到长案后坐的少年不简单,甚至隐约已猜到了什么。

    但庚良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喝骂道:“我说的就是原相室国之民,也包括你家主子!巴国大军过境、四方臣服,世道变了,还敢不老实吗?”

    这时又有两人凑过来小声道:“庚良公子,那国工还没来。”这两个家伙虎娃也眼熟,昨日在寮棚外见过,是庚良身边的两名同伴。

    庚良方才为何干骂不动手,就因为他知道这少年的主子厉害,若打架他肯定打不过。此刻不禁有了底气,又上前一步道:“你还不滚下来认罪求饶,说不定本公子还能饶你一命。”

    虎娃也不生气,看着他道:“我有何罪可认,又有何罪须向你求饶?”

    庚良:“你坐在这里就是大罪,今日这是学正大人的位置!”

    虎娃:“此刻这就是我的座位,你能决定谁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庚良:“说你不能坐就是不能坐,说你有罪就是有罪!”说话间拿眼偷瞄门外,也没有看见昨日那位国工的身影,当即面目狰狞,向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同伴突然绕过长案,一左一右抓向虎娃的胳膊。而虎娃好像根本没反应,仍淡淡道:“我就是在任巴国学正,看来你自以为能任免国中诸正大人了。”

    这小子居然自称巴国学正!假如不是已怒极,庚良简直想狂笑,他此刻只认为虎娃在故意戏弄与羞辱他,厉喝道:“你去死吧……”

    庚良向前一冲。身形腾空越过长案,飞起一脚踹向虎娃的面门。讲堂中发出一片惊呼,有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然而接下来却什么都没发生。庚良的厉喝也戛然而止,讲堂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众人皆目瞪口呆。

    虎娃一左一右有两个人,张开手臂保持着正扑过来的姿势,眼看就要分别抓住他的左右上臂。身形却被定在了原地。而庚良也保持着凌空飞踹的姿势,看去势直踹虎娃的面门,就这样被定在了半空。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一个声音惊呼道:“彭铿氏大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巳时已至,学宫众官员都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副学正侯冈。见此情景,大家都吓了一跳,候冈赶紧询问。虎娃很平静地打道:“你们来得正好,方才有人要杀我。”

    虎娃绝不是乱说。因为庚良等三人被定住了,姿势摆得正好,谁都能看得清楚。左右那两人若将虎娃的上臂抓住,便会锁住他的上身、使其不得动弹,而正面凌空踹来的那一脚若踢在面门上,带着全身腾空的惯性力量,足以将一个人的脖子踢断、令其当场身亡。

    这可不是寻常的打架斗殴、只是为了简单的教训出气,而是一上来就下了死手!

    这时西岭等众学宫官员都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吓得魂差点都飞了,有人当即跪拜在地道:“彭铿氏大人息怒。这是我等失职!您第一次来学宫,不成想就有人冒犯了您!”

    虎娃淡淡道:“我没生气,就是告诉你们有这回事。我今日就是为整顿学宫而来,想考教成效如何。恰好碰见了此事。那就以此事入手吧。”

    讲堂中众学宫弟子尽皆变色,此刻大家怎能还不知虎娃的身份!尽管方才有聪明人已在猜测,但得到确认后仍觉震憾不已。众人窃窃私语,讲堂中一时嗡然,但很快又恢复了肃静。

    很多人心里都噗通乱跳,知道今天的事情好收场了。大家也摸不准彭铿氏大人的脾气与想法,所以谁也不敢首先站出来乱说话。侯冈正要开口,却突然眉头一皱,因为他闻到了一股骚味。

    虎娃一摆手,庚良的身形向一旁平移了三尺到了案侧,仍保持凌空被定住的姿势。只见有一股液体顺着庚良的腿滴了下来,原来他已被吓尿了。

    庚良刚才确实是起了杀心,那两名同伴经常和他在一起胡作非为,懂他的眼神,一动手便配合得非常默契,就是想要了虎娃的命。怒而杀人的事情,庚良完全做得出来,对他而言,杀虎娃这样一个仆从也算不得什么时,断不能将这个戏弄与羞辱了自己的亡国贱民留在世上。

    一个仆从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就算那位原相室国的国工不满,又能将他怎样?这里可是学宫,而不是城外大道边,就算那位国工修为高超,人都已经杀了,他还敢对他动手吗?

    更何况这小子居然敢坐在学正大人的位置上出言不逊,真是送上门来的机会,自己这么做也算是维护学宫与学正大人的威严,时候不必手责罚,说不定还能寻个由头,再将那位国工惩治一番。可他万万没想到,那小子说的全是实话,当即脑袋里就是嗡的一声,差点晕过去。

    庚良被定在半空,可偏偏人是清醒的,目能视、耳能听,就是身子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但此刻也没人理会他的感受了。

    将挡住视线的庚良移开后,众人终于看清了这位名震天下的彭铿氏大人。若不注意的话,只觉他很是平凡普通,但仔细看又觉得此人俊朗不俗,而且越看越是不凡,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而虎娃方才露的这一手大神通法术,也足够震慑全场了。

    侯冈开口道:“彭铿氏大人,您今日想考教整顿学宫之成效,不知如何以眼前之事入手?”

    虎娃答道:“既然众学宫弟子齐聚,那就当场辨析,庚良等人有何罪?”

    众学宫弟子来自巴原各地,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会成为各地官员。而各城廓的地方官员除了征收赋税、组织徭役、协助招募兵员,平日最重要的一项政务,就是维护治安、仲裁诉讼,各城廓的城主亦兼有理师之责。

    虎娃考教他们在学宫中所学的成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剖析事理、评判是非,并根据国中礼法,指出各种的行为的性质、应该怎么处置,而眼前便是现成的案例。(未完待续。)

    PS:  二合一大章节,求月票!

009、整顿学宫(上)

    侯冈站在案前,目光向在座的众学宫弟子扫去,所及之处,众学子皆垂下了眼帘、不敢与之对视。众人心情极为忐忑,庚良开罪了彭铿氏大人,肯定是不会有好下场,谁也不敢再替他说什么好话,唯恐触动彭铿氏大人。

    可是彭铿氏大人为何要让众学宫此子辨析庚良之罪呢?他本人开口就可给庚良定罪,哪怕当场宰了庚良,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但别人若指出庚良有何罪,话如果传出去,恐会得罪庚良之父,说不定还会得罪宗室势力。

    侯冈见没人愿意主动站起来,便随手点了一人道:“海辰,你来说。”

    那位叫海辰的学宫弟子起身先行一礼,硬着头皮答道:“忤逆尊长,大不敬;当受鞭笞,逐出学宫。学生所答尚有未尽之处,还请侯冈大人指教!”

    庚良有何错、当受何罚,他倒是都答出了,这位海辰倒也机灵或者说狡猾,他当然清楚庚良之罪远不仅如此,开罪了彭铿氏大人想不送命都难,但他不想自己亲口说出来。所以他承认所答未尽,又抖了个机灵,向侯冈请教。

    假如是侯冈大人说出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侯冈却没有理会海辰的小心思,摆手道:“你且住!……烟起堂,海辰所言有何未尽?”

    那位名叫烟起堂的学宫弟子起身行礼,还悄然瞪了海辰一眼,心中暗道:“叫你抖机灵,结果侯冈大人问到我头上了!”同时开口答道,“行凶伤人,当受斩刑;但行凶未遂,可罪减一等,受杖刑。学生愚钝,所言亦有未尽之处,也请侯冈大人指教!”

    他是有样学样啊,当场效仿海辰,虎娃闻言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侯冈脸色一沉。郑重道:“这里是学宫讲堂,并非各城主以及国都理正大人问案裁断之处。巴原才俊入学宫受教,首要学国中礼法、明辨事理是非。

    庚良有何罪、当受何罚,不由尔等裁定。就算为其开脱或想赦免之,也不能由尔等做主,只管明言便是。讲堂上论礼法是非,尚不能尽言明辨,那世上还有能说理的地方吗?海辰、烟起堂。你二人入学宫已近一年,却学未能有所成,或成未能有所用。这是我的过错,当弥补!”

    说到这里,他转身朝虎娃低首道:“彭铿氏大人,海辰、烟起堂不配为学宫弟子,我请求将他们即刻驱逐。”

    虎娃淡淡道:“准。”

    侯冈又转身朝门外道:“阶卫将军,即刻命人将海辰、烟起堂带出学宫,送他们去居所收拾随身之物,日落之前必须离开。已不再为学宫弟子。”

    学宫有军士把守门禁、维持秩序、保护众官员与学子,并防止有人滋事捣乱,这些军士称为阶卫。阶卫将军就是其头目,手下管着十名学宫阶卫。

    别看只管着十名军士,但学宫为诸正官署之一,品轶非常高,这个看门的头头也享四爵,与城廓兵师相当,在武官中勉强可称一声将军了。但这位将军所掌握的实权远无法与城廓兵师相比,更无法与战场上指挥军阵的将军相提并论。平日除了安排属下军士轮值看门,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学宫中拉架劝架了。

    阶卫将军正守在讲堂门外,听见命令赶紧带了四名阶卫进来,欲将海辰与烟起堂带走。海辰和烟起堂当当场变色、后悔不迭。跪地乞求彭铿氏大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千万莫要将他们逐出学宫,方才所言未尽,他们不仅要说清楚,更要庚良平日所犯诸多的罪行……

    虎娃没说话,却看了西岭一眼。西岭上前呵斥道:“你二人若真是糊涂。那无非是不配为学宫弟子;但心中明知却不言,又怎有脸求饶?……众人皆听得清楚,今有巴国子民海辰与烟起堂,欲举报庚良所犯诸多罪行。

    阶卫将军,你派四名阶卫将他们送至居所、收拾随身物件,然后再将他们送到理正大人那里报案吧。学宫中不需要这种弟子,但他们若在理正大人那里举报有功,说不定会受到国君的奖赏。”

    不论这两名学宫第子如何哀求,还是被阶卫给架出去了,他们不仅被逐出了学宫,应他们自己当众的“要求”,还要被送到理正大人那里去举报庚良所犯的诸多罪行。西岭同时也派人去通知了理正署有司官员,那两人想不去都不行。

    学宫考校弟子,让他们答,他们缺故意不好好答,礼法是非尚不能明辨,结果被逐出了学宫,却又哭着喊着要举报庚良所犯诸多罪行。举报罪行的事情可不归学宫管啊,再说他们已经不是学宫弟子了,就送到理正大人那里去吧。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早就知道彭铿氏大人厉害,今日算是见识了。今日不仅是在考校众学宫弟子,也是在考校学宫官员啊。但说彭铿氏大人的手段有多狠,却又不好说,因为人家只是坐在那里,让众人论析庚良有何罪,其余话事可一句都没说。

    如果虎娃举一个虚构的案例,或者古时曾发生的、与众人无关的例子,海辰与烟起堂或说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虎娃要他们论的,偏偏就是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这两人便起了别的心思,想抖机灵却抖杂了。

    看虎娃的表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学宫考教显然还要继续。侯冈又开口道:“庚良有何罪,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谁来?”

    此时有一人主动站了起来,向众尊长行礼道:“学生枣青,来自望丘城。在我看来,庚良首先既忤逆尊长,又行凶伤人,且欲取尊长性命,大不敬。若是因口角争执,在别处向他人行凶,所行未遂确可罪减一等,但今日并非如此。

    他今日是在学宫之中暴起行凶,行刺国中学正大人,不论是否得手,皆是危国之罪,当斩满门,且不可赦。但因其出身宗室,不适用斩满门之刑。只斩其有关党羽。”

    这位枣青说得清楚,方才庚良的举动,就是想要了彭铿氏大人的命,甚至无须案犯本人口供。人还摆着姿势被定在那里呢,这就是铁证。

    与平常情况下因口角纷争暴起伤人、甚至失手杀人不同,在城主大人于城主府中登堂问案时去刺杀城主、在学正大人于学宫中就座理事时去刺杀学正,皆是危国之罪。

    危国之罪,处斩都是最轻的刑罚。按国中礼法当斩满门,且不赦。

    不仅是在巴国,在很多地方、在其后很长时间的历史年代中,贵族犯罪,未必就会受到真正的刑罚。通常情况下是先定其罪名,然后裁定其应受之刑,只要并非不赦之罪,一般可以请求以劳役代替其他刑罚。

    所谓劳役,就是无偿地义务劳动,国中平民每年都是要服一段时间的劳役。贵族可免役。很多大型的工程,比如道路、桥梁、水利设施、宫殿建筑,都是这么修建的。以劳役代刑罚,是一种贵族特权,往往也是国君表示仁慈的方式。

    可是代替刑罚的劳役,往往期限很长,比如免三年流放,可能要服十年劳役,若换成其他的重罪,弄不好要服上百年劳役。这一辈子也干不完啊。所以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花钱雇人服完相应的劳役。比如当服役百年,那么花重金雇一百个人干一年也就行了。

    按照这一套司法程序,实际上就有了花钱免罪的机会。其过程起初是间接的:先定罪,再判刑,然后人犯请求以劳役代刑,再花钱雇人服相应的劳役。后来为了省事,被判刑的贵族并不是花钱自己雇人服劳役,而是将这笔钱直接交给官府。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成了政府增加财政收入的一种方式。

    若花不起这笔钱怎么办?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本人去受刑。后世有一位史学大家,就因为被判了刑却交不起这笔钱,结果还是受了宫刑。

    贵族如此,平民其实也有机会,在他们被定了罪却未及受刑、或正在服刑期间,若恰逢国中大赦,便有机会免刑回家。巴国不久前刚刚有一场大赦,就是国祭大典之时,为了庆祝巴原一统、巴国复立,少务将国中服刑的囚犯都放了。

    但还有一类罪行,既不可以役代刑、也不可因大赦脱身,被称为不赦之罪,危国就是其中一种。如果庚良所犯的是危国之罪、应当处斩,那么就必须得斩,除非是国君****。

    危国罪有几等,哪怕最轻的一等,所对应的刑罚往往都不是只斩一人,而是斩其满门。满门并不是全族,古人成年后若自立门户,满门就是他自家的那些人,也包括仆从。为什么刑罚这么重?就因为罪行的后果严重,这也有提前预防的用意。

    有心这么做的人,先得掂量后果,且时刻受到监督,其图谋若被发现,也可有人及时举报并阻止。

    其实在很多情况下,就算判了斩满门往往也不会真的执行,因为所有的斩刑都要报到理正大人那里审核,并由国君亲自批准。若查实危国之举与其家人无关,国君为示仁慈,往往会赦免与其罪行无关的家人,或者以较轻的刑罚代替。但若国君不愿赦免的话,那就只能真的斩满门了。

    可是斩满门的刑罚,对某些人却不适用,最典型的就是宗室子弟。比如国君之子危国,难道还要处罚到国君头上吗,所以只斩其本人以及有关的协从者。

    这位名叫枣青的学宫弟子,回答得非常清晰,而且条理分明。侯冈露出满意之色,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而是微微点头道:“你答的不错,但所言亦有未尽之处。庚良之罪不仅是忤逆、行凶、危国,最重要的是谋逆。

    谋逆之罪,当诛全族!因其出身宗室,不适用诛族之刑,只斩其本人及同犯,皆不赦。”

    讲堂中又是一片直吸冷气的声音,很多人心中暗道:“侯冈大人,您这也太狠了吧。庚良得罪了彭铿氏大人,您为了让彭铿氏大人满意,将庚良往死里整也就罢了,但犯不着定这么重的罪名吧!这是要传扬天下、赶尽杀绝吗?”(未完待续。)

009、整顿学宫(下)

    侯冈仿佛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诸位想必认为,这罪名定得太重了,我也认为确实有点重。但是不是为了让彭铿氏大人满意,有意构陷庚良;也不是因为反正庚良得死,觉得将罪名往重了说也无所谓。

    这里是学宫,我们并不是给庚良定罪,只是在辨析他有何罪,当畅所欲言,不能避重就轻,要以诸般事实为依据、做出相应判断。方才彭铿氏大人已告诉庚良,那就是他的座位、他就是巴国学正,并反问庚良是否自认能任免国中诸正?

    庚良当众叫嚣,他说谁不能坐便是不能坐,他说谁有罪便是有罪。能任免学正大人者,唯有国君,庚良则有窃位谋逆之言行。

    庚良当还众宣称,原相室国人不论地位高低、皆为贱民,此亦是裂国谋乱之言,其罪再加一等。如今巴原一统,原五国子民皆为巴国子民,断不能容此言此行。

    庚良忤逆尊长、大不敬,他冒犯的不仅是学宫中的尊长,更冒犯了巴国先祖。须知当年相室之君,亦是盐兆后人;如今紫沫归朝,仍是国中享十爵之封君。其人有此言行,还当逐出宗室、削爵为平民,但此刑应由宗室自行裁定,我等在学宫中就不必多议了。”

    侯冈一条条剖析庚良所犯罪行,听得众人直冒冷汗。庚良之罪,如果一条条算下来,应该被逐出学宫、挨鞭子、打板子、逐出宗室尽削其爵,与其同党一并处斩。其实有最后一个处斩就够了,左右不过是个死,但在学宫中分析其罪,都得说清楚。

    这时有个弱弱的声音道:“彭铿氏大人、侯冈大人、诸位教习尊长、诸位学宫高弟,既然侯冈大人方才说要畅所欲言,我能否说几句?”

    一直没说话的虎娃突然开口了:“你是何人?”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二十来岁的后生站在门边靠墙的位置,他是刚才进来的,没敢上前。躲在了阶卫将军的身后震吼,此时躬身答道:“我叫阿土,是庚良的伴学书童。”

    今日这个场合,众学宫弟子的伴学书童本是不出席的。可是阿土听说庚良获罪。心中非常焦急,所以在阶卫将军进门时,也悄悄跟进来了。他是庚良的伴学书童,众人议定庚良之罪,不论说轻说重。却无一人为庚良辩解,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

    虎娃点头道:“那好,你说吧。”

    阿土一指还被定在半空的庚良道:“方才侯冈大人说庚良犯谋逆之罪,我不敢说其无罪,以其言行来看,也确有谋逆之嫌,但仅是嫌疑而已。我是他的伴学书童,深知其人虽嚣张妄为,但绝无谋逆叛国之心,反以巴国宗室为傲。

    若我记得不错。我们昨日在都城外见过彭铿氏大人,当时他并不认识您、也冒犯了您,却自以是您冒犯了他,以其心胸脾性,必会寻仇报复,甚至当场行凶,此乃取死之道。但他绝无谋逆之心,甚至已想好了行凶后的辩解之辞,就是在呵斥一名仆从不要坐在学正大人的座位上,也是为了维护彭铿氏大人您的威严。

    若说其行凶伤人、藐视学宫、忤逆尊长。乃至无心中犯下危国之罪,都是没有错的。可说他是有心谋逆,似有不妥。”

    虎娃笑了:“不错,不错。在此时此地,你还能站出来为他辩解,且所言条理分明,也算难得了。若是城主登堂问案,或理正大人堂审,也应有此辩。

    你有疑问自然可说。但你没有亲眼看见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根据众人言论以及庚良的品行猜测。我可将详情转述,并答你之惑……”

    庚良心里是怎么想的,虎娃当然一清二楚。虎娃从小就有一种近乎天赋的神通,就是能直视人心,且不仅仅是人心,这也许与盘瓠有关。盘瓠从小就把自己当成人了,只是不会说话、样子也很奇怪的人,通过它的神情动作包括叫声,虎娃就能明白这条狗是什么意思。

    虎娃记事后不久,便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感知是越来越敏锐,起初能察觉他人内心中真实的情绪,包括那些隐藏在心中的喜怒哀乐,由此也能分辨对方是不是在撒谎,或者言不由衷有所保留。这种感应神通,也是虎娃能自悟纯阳诀的基础。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这种感应神通越来越清晰,到如今虎娃已有九境三转修为,甚至能听到人们内心中的暗语,就像开口说出来一样。当然了,这等神通也并非无所不能,对方的修为越高、定念越强,就越难以窥探。

    若对方修为至大成以上,虎娃就无法窥探其人内心中的私语了,只能简单地判断其情绪。若他人拥有特别的宝物,也能将这种感应神通屏蔽,比如少务佩戴的那枚剑符,不仅能守护心神隔绝窥探,更能防止媚惑神通的侵袭。

    类似的神通手段并非虎娃所独有,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擅长此道的应该是命煞,其次就是太乙。

    在虎娃面前,庚良基本上就是“透明”的。他当然清楚,庚良把太乙当成了凭借国工身份占据城廓名额的学宫弟子,而把他当成了太乙身边的伴学书童。见他坐在了学正的座位上,庚良便想趁呵斥之机取他性命。

    换而言之,庚良根本就没想到这种行为与“危国”或“谋逆”有关。而且庚良的脾气也很“实在”,他说的就是实话,自以为高高在上,藐视与歧视原四国之人,又哪会在意虎娃这个小小的“奴仆”。莫说他有借口杀人,就算没借口,杀了又能怎样?

    阿土是庚良的伴学书童,对他的脾气很了解,指出庚良确实有罪,但绝无谋逆之心。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为庚良辩解,倒也难得,所以虎娃赞了他一句。众人听说庚良昨日便冒犯了彭铿氏大人,皆是一头雾水,他们可不知道在那寮棚外发生的事。

    既然阿土已经提到,虎娃本也没打算隐瞒,直接发送了一道神念。不仅让在场所有人知晓昨日发生了何事、庚良今日为何一见到他就会发怒;也让阿土如身临其境般看见了方才的情形,包括庚良的一言一行。他还在神念中做了一番解释。

    庚良是故意杀人,这瞎子都能看出来。在学宫讲堂中当众行凶,罪加一等;行凶的对象是国中学正大人,其罪再加一等。

    举个例子。比如有人在朝会上闯进王宫大殿,捅了坐在国君宝座上的那人一刀,不论他认不认识国君,也必会受诛族之刑。他总不能说自己不认识国君,认为宝座上那人不是国君,看着不顺眼就上去捅了一刀,所以就不算行刺国君吧?

    这种辩解是无效的,他既不认识国君,又怎知宝座上的人不是国君?假如是真的,其罪更重、其行更可怕。在朝堂上见谁不顺眼,都敢上去捅一刀,这种人是多么丧心病狂?

    这里是学宫,虎娃坐的就是自己的位置。至于庚良认不认识虎娃,与虎娃又有什么关系?正常情况下,庚良若怀疑虎娃的身份,应问明虎娃是谁。

    其实早先进入讲堂的所有学宫弟子,皆有不妥之处。他们见到虎娃都很错愕,但并没有人上前询问或提醒。若他们认为虎娃是学正大人,就应该上前拜见行礼;若他们认为虎娃不是学正大人,就应该提醒虎娃不该坐在那里。当时却无人吱声,直至庚良进门闯祸。

    人们常所谓的不知者不罪,是指一个人的言行,在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预见,其可能导致伤害他人或触犯刑律的后果。这才是无心之举,其刑或可减免。又比如闹市纵马踩伤行人,却不能以无心自辩,因为谁都清楚闹市纵马的后果

    庚良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取人性命,清楚这里是学宫,清楚虎娃坐在学正的位置上,而虎娃也告诉他自己就是学正大人。事情的性质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危国之罪。

    更有甚者,庚良很清楚四国宗室亦是盐兆后人,当年巴原分裂是宗室内乱,如今巴原一统,臣民已无五国之别。庚良更清楚,只有国君才能任免朝中诸正,他说那些话就是谋逆之言。

    但庚良认为,就算自己那样说了,也没人能将他怎样,更别提给他定个谋逆之罪,所以他才敢当众叫嚣。这不是无心,而是对礼法的藐视,甚至是肆无忌惮。比如杀人者有罪,而肆意伤人,却根本不忌惮自己会被定罪者,其害更甚。

    假如是在审案裁决之时,理正大人认为其并无谋逆之心,所以罪减一等,倒也不是不可能,国君甚至有可能将其赦免。但这里是学宫考教,就必须分析清楚其行为究竟属于什么性质,否则就算实际审判中有减罪或加刑,也没有相应的裁定标准。

    众人在学宫中求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掌握这些吗?所以候冈才会指出,庚良不仅危国也是谋逆。(未完待续。)

010、整肃国风(上)

    虎娃最后还告诉阿土,也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人间的礼法并不完美,世事也并不公平。比如庚良这种行为,若发在不同的地方、针对不同的人,可能结果不同。但今日他在学宫中闹了这一出,却要送命。

    但另一方面,世间的道理是一样的。像庚良这种行止,肆意行凶而不知收敛,就算一次两次逃过惩处、就算没有惹到彭铿氏大人,迟早也不得善终啊。天下之大,谁知哪里藏着龙卧着虎,他这么肆行无忌,终有一天会把自己搭进去。

    别说是虎娃这种高人,就算是出身寒微的平民,假如被惹急眼了,一时激忿暴起,也能一刀就把庚良给宰了。

    昨日在大道旁的寮棚外,阿土及时拉住庚良,几番劝阻与提醒,最后把他拉上车走了,其实已经算是救了庚良一命。否则就算虎娃不想在那里动手引发混乱,但那伙人硬是要上来行凶找死,虎娃也不介意让太乙提前送他们上路。

    可惜旁人能救庚良一次,他的品行不改,却救不了永远,仅仅一天之后,庚良照样是作死了。其实庚良若今日不在学宫中来这一出,虎娃也不会追究昨日之事,他根本不会计较什么。

    对于虎娃这等仙家高人而言,所谓放不放过,常人难以理解。虎娃昨日遇到庚良时,就已经预见了今日之事,知道在学宫中会发生什么。庚良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怎么做,虎娃心如明镜,想作死终究是拦不住。

    虎娃为整顿学宫而来,顺势以此为题,来一场学宫考校,也算是庚良死得有点价值了。

    这些话一时难以尽述,所以虎娃才要用神念表达。在场的众学宫弟子皆低头不语,而阿土行礼道:“多谢彭铿氏大人赐教,我明白了!我身为庚良的伴学书童,常在其身边。了解其品行,却未能劝阻,亦有罪责。”

    虎娃摆了摆手道:“我清楚你这个伴学书童是怎么回事,若说劝阻他。你昨日已经救了他一命,但他这种人终究是不会听你的。……若我没有认错,你的父亲应该是扬尘将军吧?”

    众人都很意外,彭铿氏怎么说着说着拉起了家常?阿土激动地答道:“是的,彭铿氏大人还记得我父?”

    虎娃微笑道:“我当然记得。没想到今日能见到故人之子。他曾是武夫丘上的杂役弟子,可惜在我到达武夫丘的三年前,便已经离山了,武夫丘上未曾得见。后来相穷大军突袭进犯,主君亲率大军从金沙城反杀入白驹城,我亦在军中,而你父扬尘是一位军阵长。

    几番国战,他也累积军功至今,也是一位五爵将军了。庚良和两名向我出手的同伙,当然不再为学宫弟子。从即日起,你就正式入学宫受教吧,另外空出来的两个名额,亦可由你举荐。

    还有这位枣青,海辰与烟起堂被逐出学宫后,所空出的两个学宫弟子的名额,也由你来举荐熟识的才俊取而代之。”

    阿土和枣青赶紧跪拜谢恩,众人惊讶之余皆露出羡慕之色,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今日学宫将逐出五名弟子,也就会空出五个原有的名额。其中一个让阿土给占了。另外四个,彭铿氏大人又让阿土和枣青分别举荐另外两名才俊。

    可以想见,回头就会有不少人求上门来,希望他们能举荐自家子弟。

    其实虎娃也算间接保了阿土一回。否则他今日处置了庚良,巴国官方就必须追究此案,走一遍定罪判刑的程序,查问同犯时说不定会牵连到阿土。而虎娃没有管事后巴国官方如何审问彻查,只是当众褒扬了阿土,国君或理正大人那边会怎么办。虎娃不打算过问,但也能想得到。

    阿土算是走运了,但庚良的两名同伙够可倒霉的,彭铿氏大人连他们是谁都没问。

    阿土与枣青拜谢已毕,侯冈又问道:“彭铿氏大人,刚才议庚良等三人有何罪,众人各有见解。但学宫毕竟不是非审案裁决之所,是否要将他们送到理正大人那里?”

    虎娃摇头道:“如果真送去了,理正大人会很为难啊。若是判得重了,不仅会得罪宗室,而且难免让人议论,他是为了投我所好。若是判得轻了,又怕得罪我,又难免让人议论,这是为了巴结宗室。其实无论轻重,此三人是非斩不可,那我就不让他为难了。”

    他又扭头问道:“阶卫将军,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学宫阶卫将军还守在门前呢,赶紧上前答道:“禀彭铿氏大人,小的叫二栋。”

    虎娃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柄无鞘长剑,锋芒森冷,啪的一声放在案上道:“二栋将军,你持这柄镇国神剑,先命阶卫将庚良等三人就地鞭笞二十,再杖责二十,然后押往王宫前斩首。西岭大人,此刻朝会未散,你这就去朝会上禀报此事吧,请求巡城军阵协助。”

    西岭领命,又问道:“彭铿氏大人,你还有什么吩咐?”

    虎娃摇头道:“剩下的事不归你办了。侯冈大人,你即刻清点学宫中所有人等,看看有谁已趁机离去,把剩下的人都叫来。”

    西岭离去之前,虎娃又命二栋将军关门清点学宫中的人数,结果真的已走掉了不少。学宫弟子一百一十二人,今日都到齐了,除了刚才被带走的海辰和烟起堂,此刻一百一十人都在。但是学宫阶卫十人,除了出去执行任务的四人,另外又跑掉了三个。

    不仅如此,包括众教习先生在内的三十二名学宫官员,此刻亦有七人擅自离去。而众学宫弟子的伴学书童,本应在别的讲堂中休息等候,此刻也有十多人不见了。

    这些人干嘛去了?当然是跑出去通风报信,学宫是国中权贵子弟集中受教之处,涉及各方面的势力,情况非常复杂。很多势力都会在学宫中安插耳目,掌握各种动静和消息,更何况这里的事态都可能与彭铿氏大人有关,更值得关注。

    有的人是各方势力安排进来的,有的人是收了各方势力的好处,有事则及时跑去通知,还有人是瞅准今日的机会主动去巴结国中权贵。比如刚才就有一名学宫官员悄悄离开,跑去工正署的司记大人府上报信——庚良出事了。

    侯冈一听这个结果,眉头紧锁面现怒意,同时亦有惭愧之色。虎娃好像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了,只是淡淡道:“擅离职守的阶卫,按军律处置;各有司官员,则就地革职,并建议主君不再起用。”

    虎娃处置了擅离职守的阶卫和学宫官员,却未过问那些跑出去通风报信的伴学书童,因为确实也没有规定他们不可离去,所以虎娃干脆没管。但这些人的名单,清点时已经记录下来,是谁家的伴学书童,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回头该怎样,是否还继续留用,或者另外换人,那些学宫弟子自己看着办。

    学宫的大门关了,西岭前往王宫,剩下的所有人都聚集大讲堂中,东西挪开了,大家围成一圈站着,只有虎娃一人坐在当中。侯冈问道:“彭铿氏大人,现在就开始行刑吗?请您先收了神通。”

    话音未落,已经被移到案侧的庚良、在虎娃左右做势扑出的两人,皆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定身法术已被解除。方才他们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什么都听见了,早已被吓得半死,此刻能开口赶紧泣泪求饶,身子软得已爬不起来。

    虎娃面无表情,就好似根本没听见,三名阶卫将他们拖到了大讲堂中央的空地上。二栋将军咽了口吐沫,弱声道:“彭铿氏大人,这板子该怎么打?鞭刑二十就能把人抽个半死,接着再来二十杖刑,若是手重恐不能活命了,那还怎么斩首?”

    虎娃:“正常行刑吧,他们不会死在这里的!……太乙,为师知你有回春法术,在行刑时保住他们的命,也不要让他们晕过去。”

    竟有此等大神通法术,这手段也太狠了吧!虎娃亮出了镇国神剑,当然有权直接处置庚良等人。可是鞭刑、杖刑、斩首齐上,而且在斩首之前,还不能让他们送命、甚至也不能晕过去,这得遭多大罪啊,很多人冷汗都流了下来。

    三名阶卫将庚良等三人摁到地上,先将裤子扒了下来,每人当众抽二十鞭子。鞭刑伤人倒不重,但是特别疼,打得屁股蛋子和大腿后侧是血肉模糊。而杖刑很有讲究,手法可轻可重,若故意下死手,能让人筋断骨折,二十杖绝对能要了一般人的命。

    若是有人买通行刑者故意留情,看上去打得会很惨,但其实伤势却很轻,所以那阶卫将军会事先问虎娃该怎么行刑?学宫阶卫也不是专门行刑的府役,不太精通这些手法,而虎娃只让他们正常打就行。

    十名阶卫派出去四个,幸亏后来只跑掉三个,否则现在行刑的人手都凑不齐了。二十鞭加二十杖打下去,庚良等三人鬼哭狼嚎、叫声无比凄惨,而到后来嗓子已经彻底哑了。太乙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施法,而众人看得脚都软了、头皮一阵阵发炸。

    庚良等三人始终是清醒的,那些鞭子抽在屁股上,皮开肉绽的伤痕竟然在缓缓地愈合,接着又被抽开了,杖刑时亦是如此。

    一边打,一边有当世高人以大神通当场为他们疗伤保命,太震撼了!这一幕已深深烙印在众人的脑海中,这一辈子都别想忘记。

    虎娃并没着急将庚良等人送出去斩首,而是在学宫中先施鞭刑、再施杖刑,倒不是为了解气。一方面他们确实当受此罚,一方面也是让在场众人牢记,更重要的,是让朝会上的巴国君臣有足够的时间得知消息。在庚良被斩首之前,朝会上也能发生很多事情了。(未完待续。)

010、整肃国风(下)

    今日的巴国朝会有点乱,因虎娃驾临学宫,所以侯冈和西岭都缺席了朝会。众臣闻讯也很感兴趣,不知这么多年来都未去过学宫的彭铿氏大人,为何今日突然去了,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彭铿氏大人平日都很低调,连面都见不着,但只要他搞出点事情来,往往都是惊天动地。

    朝会开始后不久,就不断有消息传来,彭铿氏大人刚到学宫就出乱子了。工正署司记大人乔茂之子庚良,不认识彭铿氏大人,居然在学宫中对彭铿氏大人行凶撒野,已被当场拿下。彭铿氏大人拿下庚良后并未着急处置,而是让众学宫弟子议庚良之罪,以此为学宫考教。

    有内侍及时将消息通知了少务,又有人在殿外求见,紧急将消息报到了朝会上。学宫弟子海辰、烟起堂因在学宫考教中学未能有所成、成亦未能有所用,直接被逐出学宫了。少务见很多人都有消息渠道,干脆就没隐瞒,及时将他得到的消息转告了众臣。

    当场就有两位大臣满面惭愧地出列,当众表示海辰和烟起堂辜负主君信任、辜负学宫栽培,他们被逐出学宫是活该!彭铿氏大人如此处置,是英明之举!海辰和烟起堂是这两位大臣的子侄,他们必须站出来表个态。

    海辰和烟起堂只是被逐出学宫而已,也并没有什么罪责。在这个时候,这两位大臣想的当然是怎样令主君和彭铿氏大人满意,不要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

    至于少务的堂兄、那位工正署司记大人乔茂,早已跪拜请罪,声称庚良不肖、罪该万死,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责任。他请求主君立刻下令,将庚良押至理正署严审,也请主君惩处自己。

    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乔茂想保儿子一命,首先就要把人从学宫中弄出来,才有转圜、通融的余地。

    千万不能让彭铿氏大人在气头上将庚良给杀了。等到了理正大人那里,至少什么话都好说,也能设法给庚良辩解求饶。回头等彭铿氏大人气消了,再想各种办法去赔罪道歉。庚良或许还有生机,但此刻千万不能在朝堂上令主君不满。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另一位学宫弟子枣青认为庚良犯的是危国之罪,而侯冈大人却说庚良犯的是谋逆之罪,庚良的伴学书童阿土开口反问。彭铿氏大人则亲自解答了阿土之问。

    彭铿氏大人居然提到了阿土之父扬尘将军,然后给了阿土正式入学宫受教的资格,还褒扬了阿土与枣青。最后彭铿氏大人当场取出了镇国神剑,要阶卫将军将庚良及其两名同伙当场鞭笞二十、杖责二十,再押到王宫前斩首。

    朝会上的众臣皆出了一身冷汗,事情已经闹得难以收拾了。再后来的消息就传不出来了,因为虎娃已下令清点学宫中的人数,并关了门。

    乔茂身子已经软了,脑子也彻底乱了,趴在那儿一个劲地叩首道:“主君。犬子无教,当受重罚。但请怜他年幼无知,且是宗室勋贵之后,留他一命……”

    朝堂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乔茂苦苦哀求之声。少务不动声色道:“彭铿氏大人手中镇国神剑已出鞘,又怎能饶他!”

    乔茂伏地道:“切请主君劝说彭铿氏大人息怒,无论怎样惩处庚良,哪怕他将削爵为民、永服劳役,只求能留他一命……”

    少务看着乔茂,虽不动声色。但心中已怒意升腾,他当然不是生虎娃的气。难道乔茂真的以为,是因为庚良开罪了虎娃,而虎娃一怒之下才要杀人吗?庚良这种人。连让虎娃生气的资格都没有,纯粹就是自己找死。他如果不死,还不知得祸害多少人呢!

    少务赐虎娃镇国神剑,就是为了表明心迹,虎娃肯当众收下镇国神剑,他才彻底放下心来。今日虎娃第一次亮出镇国神剑。要斩一个早就该死的庚良,少务若是劝阻,镇国神剑的威严何在、他这位国君的威信何在?那岂不是国君打自己的脸,在国人面前威信扫地!

    乔茂救子心切,但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哀求主君做出朝中自乱礼法、国中威信扫地的事情,少务怎能不怒?若是庚良罪不该死,只是不小心触怒了虎娃,少务出面劝阻也就罢了,那还能显出主君的英明仁慈。

    可是今日是庚良自己找死,有了那一番学宫考教,就算虎娃不杀他,巴国也不可能饶他。但在乔茂眼中,他这个肆意妄为的儿子,居然比国中礼法威严、比主君在万民中的威信、比镇国神剑代表的神圣象征都要重要。假如不是在朝堂上,少务恨不能亲手宰了乔茂。

    这时副学正西岭大人求见,奉虎娃之命前来禀报学宫之事。少务赶紧让他来到殿上,西岭则向大家转述了学宫中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没有遗漏。

    方才众人接到了通风报信、但对详情了解得还不够清楚,不少人还真以为是庚良无意中开罪了彭铿氏大人,彭铿氏大人一怒之下要杀他呢。此刻方知,彭铿氏大人既没有动怒也没有发火,就是以此事为训诫,心平气和地在整顿学宫。

    彭铿氏大人不仅将海辰和烟起堂逐出学宫,亮出镇国神剑处置庚良以及他的两名同伙,还将今日擅离职守的学宫官员皆当场革职。少务闻言亦暗暗苦笑,他安插在学宫中的一名耳目,方才也被虎娃给革职了,虎娃还建议国君不再起用这样的官员。

    虎娃将此人革职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是少务的耳目,而是因为其擅离职守。这些人不是就想传递学宫中的消息嘛,那么虎娃就让西岭将最详细的消息都送来。

    此时又有人来报,学宫的阶卫将军二栋,已率三名阶卫将庚良等三人押出学宫,向王宫前赶来,一路引发众人围观,巡城军阵正赶去维持秩序。跪伏于地的乔茂方才愣了半天,此刻又突然像抽筋似地反应过来,哭喊道:“主君,臣愿以身家性命,换取庚良一命。”

    就算少务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禁面色发寒:“你没听见方才西岭大人说的话吗?庚良犯下谋逆之罪,你却一再请求本君留他性命!你以为彭铿氏大人亮出镇国神剑,是儿戏吗?”

    乔茂:“彭铿氏大人亮出镇国神剑,欲斩杀我儿庚良,无人能阻。但您才是一国之君,有特释之权,必能剑下留人!……假如主君不赦庚良,臣也不想活了。”

    少务差点没爆粗口,虎娃今日亮出镇国神剑,莫说少务根本不想阻止,就算他做出了这种事,那么当初赐剑之举也就等同儿戏了,虎娃恐怕当场就会把那镇国神剑扔回给他。少务眯起眼睛道:“乔茂,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彭铿氏大人想斩庚良,你也请死,对吗?”

    乔茂:“是的,如果主君不能救庚良一命,那就连臣一起斩了吧!”他这是仗着宗室勋贵的身份耍赖了,明着是请罪求饶,实际上是以死逼宫。

    少务终于绷不住了,重重拍案道:“准!……如他所请,来人,将乔茂押出王宫,与庚良陪斩!”

    少务听说了庚良在学宫中的言行,早已怒不可遏。庚良不仅该死,而且他的言行也代表了国中滋生的一股风气,在巴原一统后居功自傲、骄奢妄为,尤其以某些宗室勋贵为典型。

    很难说这些人在一统巴原的过程中究竟出了多少力,却总觉得自己立了莫大功勋,常有藐视原四国之民的言论,自认为应该轮到他们作威作福了,就算触犯礼法刑律也无所谓。

    少务倒不介意这些人享受富贵安逸,却不能容忍这样的言行,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刚刚统一的巴国恐迟早又会有内乱滋生。

    但在立国之初,少务对于勋贵子弟又不好直接下手。如今虎娃趁着整顿学宫,将开锋的剑递了过来,而正好又有人正好主动将脑袋也伸了过来。少务再不动手,那也太对不起自己了,而他这位国君,恐怕连相穷、郑股都不如了!

    少务是贤君、明君也是仁君,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不敢杀人。

    ……

    学宫中,虎娃已经离开大讲堂来到学正平日视事的厅中,身边只有侯冈。太乙被派出去悄悄跟着阶卫将军了,算是暗中监斩吧。

    侯冈问道:“您自己不露面,却让区区一位阶卫将军手持镇国神剑,堵在王宫门前斩庚良,他能斩得下去吗?”

    虎娃:“那位二栋将军肯定吓坏了,但他如果还清醒明智,就应这一剑若不斩会有什么后果。希望他不要犯糊涂,也不要像海辰和烟起堂那样抖机灵。”

    侯冈:“若是少务下令劝阻呢?”

    虎娃:“那么二栋手中的剑,就会直接飞进王宫。但少务不会那佯做,却有别人要陪斩了。”

    虎娃料的不错,今日陪斩的还有好几个呢,不仅是一个乔茂;至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巴国中陪斩的人则更多。(未完待续。)

011、无为(上)

    二栋将军捧着剑走出学宫时,心中异常忐忑。他前行不远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来者是乔茂的管家带着府中护卫。这些人接到消息赶来,见那位传说中的彭铿氏大人并未走出学宫,押送庚良的仅是几名阶卫,不禁胆子又打了起来,这才敢上前。

    管家迎在前方道:“二栋将军,我家大人正在朝中求主君留庚良一命,也请你们稍稍缓行,暂且不要动手,来日必有厚报!”

    二栋起初战战兢兢,可是越走越有一股胆气,因为他手中捧的可是镇国神剑啊!当年先君盐兆与武夫大将军的佩剑,如今被主君赐给了彭铿氏大人,持此剑能斩失政之君、更别提国中乱法之臣民了。这柄剑竟然会在他的手上,这是何等之荣耀!

    二栋只是学宫中看门的武官,并没有上过战场,但平日听闻国战的种种传说,常感热血沸腾,对英雄功业神往不已。

    起初时他想到如是自己亲手斩了庚良,回头有人不敢得罪彭铿氏大人,会不会来找他算账?后来转念一想,若抗命不斩,后果也很严重。斩与不斩,都有麻烦,那还不如堂堂正正、当斩则斩,有幸能持镇国神剑斩危国谋逆之罪人,乃是一生难求之尊荣。

    于是二栋的神情越来越庄重,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肃杀,冷不丁前面冒出来乔茂大人府中的管家,二栋喝道:“大胆!镇国神剑在此,你焉敢拦路?”

    那管家也怔了怔,压低声音道:“二栋将军,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拿了镇国神剑便自以为是彭铿氏大人呢?我只是让你稍做拖延,慢点走、先别动手。我家大人正在请求主君,也会设法找彭铿氏大人赔罪致歉,回头好好谢你便是!”

    二栋:“让开!”

    管家并没有立刻让开,而是脸色一沉道:“你到答不答应?你就不怕……”

    话却没有说完,只见剑光一闪。他已身首异处。剑不是二栋挥出去的,而是带着二栋握剑的手自行斩出,二栋的脑海中也响起一个声音道:“阻拦镇国神剑,欲救谋逆之贼。当斩!”

    管家身后的几名护卫也被吓了一跳,最前面的三个人有人下意识地就要抄家伙。此时又见剑光一闪,这三人皆身首异处。

    事出突然,二栋的腿差点都吓软了,他这才明白方才发生了何事。深吸一口气尽量站直身体,挺胸高喝道:“阻拦镇国神剑,欲救谋逆之贼,当斩!”

    这时已有一队巡城军阵赶来,问明情况后皆大惊失色,纷纷向镇国神剑跪拜行礼。二栋知道这些人不是在向自己行礼,但他也不禁豪气陡生,只觉千万不能辱没了手中的镇国神剑。巡城军阵将剩下的那几名护卫当场拿下,并护送二栋等人赶往王宫前的广场。

    除了国君,谁也不能在都城中擅调军阵。否则等同谋逆。虎娃平常能指挥的“兵力”,也只是学宫中的阶卫。但巡城军阵自有职责,要维护都城治安、处置突发事件、主动维持秩序,眼前就是一起突发事件。

    少务赐虎娃镇国神剑时曾公告天下,若国君失政,虎娃可持镇国神剑号令国中军阵以及国都禁卫拥立新君。但眼下虎娃只是斩庚良,并没有涉及少务失政误国,所以不可能把事搞那么大,只能指挥学宫阶卫,等巡城军阵主动来配合。

    其时西岭已经赶到了王宫。少务又紧急下令巡城军阵协助,很多正在巡逻的军士纷纷赶往王宫前,一看就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二栋走的这一路,身边聚集的护送军士越来越多。围观民众也越聚越多。

    斩人的地方就是广场上的祭坛前,庚良等人被押到时,乔茂也从王宫里被押出来了。

    巴国朝会未散,少务也听说了学宫阶卫在路上遭遇的事情,气得手都有点哆嗦。区区一个司记大人府中的管家,就敢拦住手持镇国神剑的阶卫将军。企图与其私下勾结商谈,还玩出了威逼利诱的花样,谁给了他们这么大胆子!

    很多人都想当然地以为,虎娃是一怒之下要斩庚良,其实真正气坏了的人是少务。

    少务大怒之后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从国祭大典之后,自己的心神已完全放松,确实是过于懈怠了。终于一统巴原,身为国君享受多年来难得的安逸,倒也没什么,但有很多从一开始就该处理好的事情,却没有提前整治。

    有些隐患,不能等到已经爆发时再去整治,今日就是个机会。

    今日在王宫前被斩首的有两波人,一波是庚良等三名学宫弟子,是虎娃下令斩的,二栋将军一剑一个斩得非常痛快。另一波人是乔茂以及巡城军阵在路上抓的几名司记大人府的护卫,由国君下令一同斩首。

    不提二栋将军斩了庚良等三人后回学宫复命,巴国朝会仍在继续。少务下令,由理正大人彻查庚良之案,并由采风大人派出采风官,将此事传扬至巴原各城廓。庚良已死,但他是被彭铿氏大人以镇国神剑斩杀,并不代表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巴国官方该怎么查还得怎么查,应有的程序不会少。

    彻查庚良的罪行、判定其罪名,不仅局限于学宫之事,别的不说,不是恰好还有海辰和烟起堂的举报嘛。同时查问缉拿其同党,定罪之后判其刑罚,只是庚良等人已死,对他们就不必再斩一回了,最后还要将结果宣告巴原。

    若是有谁想为庚良辩解,可以找到很多借口与理由,其罪名可以怎么轻就怎么说,但同样的道理,庚良和乔茂都已经被斩,少务显然要借此事整顿国中风气,那么在给这些死人定罪时,也可以怎么重怎么说。

    总之此案牵连与影响甚广,国中与庚良同类者,也纷纷受到了惩处。这一幕,也许在虎娃路遇庚良时,便早就预料到了。

    无论是对君主还是臣民而言,所谓天下大治的最理想状态,就是无为。而无为,是因为天下无事。若总是有各种乱子和变故发生,需要不断处置与扑救,就说明很多事情早已偏离了正规,从一开始起就没做好。

    无为之治,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更不是说出了事情不去处置,须有事时谋其未兆,方能渐趋无事。而另一方面,也不要没事去瞎折腾。

    假如总出庚良这种事,就说明巴国未治,谁都受不了,就算累死少务也忙不过来啊。当年巴原未平,后廪可以说就是被累死的,但后廪的愿望就是巴原重新归治,由他的继承人少务来完成。而少务要做的,绝不仅是处置一个庚良,而是让今后不要再出庚良这种事。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很难达到的,只能尽量接近,今后就算偶尔还有庚良之事,臣民亦知分辨、有司亦知怎样处置,不会再闹出大乱子来。这就是少务的目的,而他这位国君届时才能真正的省心。

    有为之君勤政死,乱政未平;有为之君终碌碌,天下已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治国如此,为人亦如此。

    少务在忙少务的,而虎娃这段日子就坐镇学宫,他没有再回彭山,也无人知晓其实来到学宫的只是他的仙家阳神化身。虎娃目的就是为了整顿学宫,但学宫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学宫中的风气其实就反映了国中的风气,所以虎娃实际上整顿的也不仅仅是学宫。

    经过上一次“学宫考教”之后,学宫中秩序井然。虎娃每日亲自坐镇学宫视事,又与西岭、侯冈等人商议,定下了学宫考教制度。众学宫弟子按所学的内容,每季一次大考,考教校成绩分为甲、乙、丙、丁四等。

    若有人连续三次大考成绩都是丁等,则被称为丁缺,其人将被逐出学宫、失去受教资格。由其所属城廓另行举荐才俊入学宫受教、以补其缺。

    若某城廓连续三次所举荐的“才俊”皆因丁缺被逐出学宫,那么此城廓将在一年内减少一名举荐资格。

    对学宫弟子有评定考核,这同样是对举荐才俊的各城廓的评定考核。巴原各城廓如此,都城、宗室亦如此。

    虎娃难得现身在学宫,有不少势力都想趁机攀附结交,每日拜会不断、送上了各种礼物。但虎娃不见,礼物也不收,只有一人例外。扬尘将军前来来拜见,向彭铿氏大人表示感谢。

    表面上是感谢彭铿氏大人对阿土的教导与提携,实际上这位将军心里明白,彭铿氏大人是保了阿土,使其未因庚良之案获罪。虎娃破例见了扬尘一面,聊了半天家常话,并亲自将他送出了学宫大门。

    当初少务率大军亲征相室国时,扬尘是军阵长;再往前,少务入武夫丘为杂役弟子时,同为武夫丘杂役弟子的扬尘刚刚离山。这一切并非巧合,扬尘曾登上武夫丘做了三年杂役弟子,是在执行后廪所委派的秘密任务。(未完待续。)

针对网上冒名特,特此声明!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昨天有个作者朋友在群里打招呼,说在某个体育论坛上经常看见我出没,把我给整懵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个论坛。

    本以为只是有人注册了这个id在开玩笑,但这样也容易引起人误会,再看见了相关信息后,则更未惊讶。原来有人不仅是用了“徐公子胜治”这个名字,还盗用了我的照片和简介,完完全全就是冒充我的身份和语气在网上发言,有时还发布推送信息。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去年的时候,就有读者发现,有人在网上以我的名义发布财经评论与股市分析。

    前两年还有人告诉我,在某个修真论坛上经常看见“我”发言,讲的是丹道和修炼,而我根本就没听说过那个论坛,更别提在小说之外讲授什么所谓的修炼。有人不仅是冒用了“徐公子胜治”这个名字,且就是冒充我的身份、用我本人的语气这样做。

    后来我还搜了一下,果然在网上发现了好几篇所谓的“修真资料”,属名居然是徐公子胜治,发布者也声称是我写的。

    有人说这可能是一种粉丝行为,这么做只是为了好玩,或者解释成帮作者在网上做推广。但我认为这一点都不好玩,很无趣也很无聊,且极易造成各种误会。谁也不希望有人冒用自己的身份,而且在网络上,谁也没必要冒充他人的身份来刷自己的存在感。

    而另一些行为,明显就有恶意的误导嫌疑了,比如冒用他人名义发布什么财经评论、推送信息、修真资料。

    我确实曾是一名证券分析师,如今仍拥有投资咨询资质证书,但是从2010年起,我就再未关注过股市,连电脑里的看盘软件都删了,更别提发表什么分析评论了,只是专心写我的小说。

    我只是一名小说作者,小说中涉及了很多神话传说和仙侠修行的题材,但那也只是小说的素材。对于很多传统典籍,我也只是研究爱好者。我从未在网上以什么修真者的身份,发布过所谓的修真资料与教材,更别提与人讨论修炼或者教授修炼了。

    这几年,我只是专心写小说发布于起点中文网,除了偶尔登陆新浪以及某个网络作者聚集的论坛,已极少在其他地方冒泡,更别提无事留言灌水。若有什么公开活动或言论,我也只会通过正式的官方途径发布。

    平日精力有限,像这样的事情,往往是听别人提醒之后才发现。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误导,特此声明!

    **(未完待续。)

011、为无为(下)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后廪要把儿子送到武夫丘,当然要搜集武夫丘上的种种情报,而且不可能只听转述信息。怎样才能成为武夫丘杂役弟子、成为武夫丘杂役弟子后平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每一个细节都要掌握有人亲身经历并刻意记录的详细情报,后廪才可能放心地把少务送过去。

    所以在少务之前,扬尘奉命在武夫丘上当了三年杂役弟子,下山后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详细做了汇报。某种意义上,扬尘相当于少务的一个替身,然后真正的少务才上了武夫丘。

    扬尘接到的命令就是在武夫丘上待三年,下山后汇报一切细节,并将此事绝对保密。他当时根本不清楚这个命令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少务也要去武夫丘。直至今日,也没有人明确告诉过扬尘。扬尘或许能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执行了什么样的任务。

    但不论扬尘本人能否猜到,也是绝口未提,就连其子阿土也不知父亲当年上武夫丘还有这等内情。而虎娃也是猜到的,从未与谁明言,别人也不会特意关注扬尘将军的这样一段经历。

    虎娃破例见扬尘,也是因为想到了大俊。大俊当年在武夫丘,其实也是在执行类似的任务。大俊比扬尘幸运,他至少在武夫丘上见到了少务、还与少务结为兄弟;但他亦比扬尘不幸,在归国途中身亡,没有等到今天。

    虎娃将一批擅离职守的学宫官员革职,但也有人很幸运。少务特例嘉奖学宫阶卫将军二栋,赐其享五爵。二栋虽然职位没升,还是指挥十名手下的学宫阶卫将军,但爵位升了一级,每月领取的奉养也更多了。

    少务此举是为了褒扬其勇武,有人很羡慕也有人很不解。二栋不过是奉彭铿氏大人之命拿着剑斩了庚良等三人,就沾了这么大的光?换句话说,这也是二栋必须执行的命令,他还能不斩吗?

    但二栋自己清楚。当初他刚走出学宫时是多么脚软。他当然不能公然违抗彭铿氏大人的命令,但也在心中盘算过,假如走路不小心摔一跟头受点伤,或者脑袋磕哪儿在半路上装晕。也能躲掉这个差事啊。

    如今回想起来,二栋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当时没有那么做,否则不论是否会受到责罚,这一辈子恐怕也别想抬头做人了。

    如今的二栋将军。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往学宫门前一站,就算手中已无镇国神剑,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众学宫弟子见到他,谁都是规规矩矩,不敢再捣乱滋事。

    虎娃亲自坐镇学宫后不久,侯冈就闭关了。又过了一个月左右,诸事已整顿完毕,无需再过多费心,就算换一位学正大人。大家也清楚该怎么做了。而侯冈恰于此时出关,出关后又忙了一整天,然后才来拜见虎娃。

    虎娃见到侯冈时,他身后还跟着八名阶卫,搬来了如小山般的一堆简书。这些简书,竟然就是侯冈在一天一夜间亲手刻写的,一次刻就、一字未改,便是将来要刻在石碑上的典籍,送来让虎娃过目。

    此时的典籍编撰可不是抄写或摘录,而是从无到有。将很多零散的内容融会贯通,整理成统一的卷册,要逐字斟酌、反复考校。虎娃惊讶道:“侯冈,你一日一夜之间刀笔不停。竟将这些简书抖亲手完成了?”

    侯冈苦笑道:“实非我一人之功,数十名教习已商议、整校多日;亦非一日之功,实际上我用了好几年时间,只是在昨日一气呵成。”

    好几年时间?虎娃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要恭喜师兄了,今日终于突破大成修为!”

    再看侯冈。虽形容未改,但莫名好像已年长几岁。他闭关修炼不过一月而已,却说编撰典籍用了好几年功夫,那应该是证入了梦生之境,如今终于堪破,拥有大成修为。其实很难以普通人的眼光去评判一位大成高人,谁知道人家在梦生之境中度过了多少岁月,在那些岁月中又做了多少事情。

    侯冈亦笑道:“师弟说的果然不错!师尊当年告诉我,要么巴国学宫复立、要么突破大成修为,此番历练方得圆满,而师弟你告诉我,这两件事于我而言可能就是同一回事。……方才太乙还对我说呢,若你打算远游中华之地,他也想跟着,并希望我能做个向导。”

    虎娃:“仓颉先生可曾告诉你,此番历练圆满后又当如何?”

    侯冈:“师尊并没有说,我还是跟着你吧。您打算远游中华之地吗?而我打算这几天就辞官了。”

    虎娃想了想道:“你的历练圆满,也是我的九境三转修为圆满,我也该辞去学正之职了。你辞官之前,不妨先升官,巴原历代学正,也没有你这等功德。典成当有仪式,这个仪式就由你以学正的身份亲自主持,然后学正之职,就交给西岭。”

    巴国首次修典,在侯冈大人的领导下完成,虎娃将此事上报国君。少务大喜,褒扬学宫众官,就连学宫弟子都沾光得了不少赏赐。虎娃正式辞去学正之职,少务又任命副学正侯冈为学正、赐享九爵之尊。

    侯冈就任学正的第一天,巴国特意举行了一个庆祝仪式,由众学宫弟子在王宫中“颂典”,将侯冈亲手刻写的那批简书,放在王宫前的广场祭坛上,由少务率众祭奉神灵,然后又珍藏于学宫;同时还要再命人复制一份,收藏在王宫里。

    制作简书副本,分不同的地方收藏,是为了防止意外的丢失或损毁,尤其是竹简怕火,万一有火灾可能就都烧没了。至于刻制石碑的工作,就由下一任学正去完成了。

    为什么是下一任学正呢?因为侯冈只当了一天学正,随即便辞官了,少务在次日便任命西岭为巴国新一任学正。学宫这三天,分别由三位不同的学正大人主事,这在巴国历史上绝无仅有。听起来这简直像儿戏一般,偏偏又都是那么正式。

    西岭就任巴国学正之时,学宫扩建后巴原全境举荐的二百七十名学宫弟子,恰好全部到齐。

    在西岭就任学正的当天,虎娃带着侯冈和太乙走出了学宫,向前迈出一步便消失不见。而远在彭山幽谷中的虎娃“本人”正背手看着今年的新竹,微微露出笑意。这一刻,象征着一段修行圆满,他的九境三转修为亦圆满。

    虎娃由此明悟了所谓仙家阳神化身的玄妙,可开启另一段修行,踏入了所谓的九境四转,继续向着未知前行。他刚刚露出笑容,却突然眉头一皱,因为融于形神的某件神器有所感应。

    这件神器是虎娃特意重新祭炼的传讯法宝,一套两件,他与玄源各持一件。玄源发来信号,有不明身份的高人飞天闯入了巴原腹地。玄源未及阻拦,而看来者去势,竟是直奔巴都城。

    当初白煞“临终”之时,曾告知虎娃赤望丘历代宗主传承之秘,就是让他转告下一任宗主玄源的。当年炎帝在神民丘立仙宫,后来少昊天帝亦在赤望丘留下一支传承,其实都有守护巴原这片世外修行宝地清静的用意,历代仙宫之主以及赤望丘宗主,都有这个职责。

    不知他们为何要这么做,但肯定有其用意。炎帝仙宫与赤望丘的位置,都在东海尽头的乌云山脉中,那里也是一道天堑,乌云山脉和云梦巨泽将巴原和繁华广袤的中华之地隔绝。

    若是蛮荒中的妖物,倒也不会只从这个地方来,但中华之地的高人,进入巴原大多会从那个方向。

    白煞坐镇赤望丘多年,皆相安无事,虽镇压与收服了善吒、哈洽这等企图进入巴原的妖王,但并没有遭遇来自中华之地的高人。实际上自盐兆立巴国的五百多年来,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当然也不是没有来自中华之地的高人进入巴原行游,仓颉先生就是一位。但这些事情往往不为人知,他们也不会刻意宣扬自己的身份来历。但今日之事显然不同寻常,据玄源的传讯,来者并未隐匿身形,而是驾车从云梦巨泽方向越过乌云山脉公然飞天而入,就是直奔巴都城而去。

    玄源虽为赤望丘宗主,但这段时间正在秘境中闭关修炼,将宗门事务交给晚辈弟子樊翀打理,赤望丘其余众长老协助。樊翀曾是一位很不错的国君,管理一派宗门也非常称职。

    而白煞当年说的有些话并不错,玄源要想将历代宗主留在秘境中的传承感悟透彻,恐怕也需要近十年时间。

    所以玄源最近基本上都在秘境中闭关清修,只有虎娃偶尔会来到秘境与她相会,并无他人打扰。越过乌云山脉的那位高人,所走的路线离赤望丘还有一段距离,且速度非常快。赤望丘秘境中布有感应法阵,玄源被惊动、有所察觉时,已经来不及阻拦询问了,所以立刻传讯给虎娃,她本人也离开秘境随后赶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37/ 第一时间欣赏太上章最新章节! 作者:徐公子胜治所写的《太上章》为转载作品,太上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太上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太上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太上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一个孩子从蒙昧蛮荒中走来,踏无尽险阻、拨层层迷雾,究天地之源、登造化之巅,成就创道之祖!
太上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上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上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