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智者(下)
(); 仇游请求苍鱼做的事情很简单,一是成为步金山的宗主或实际掌控宗门的代宗主,二是让布金山支持宮羊复位,这些苍鱼都可以答应。假如三水先生回不来,步金山也确实需要另立宗主,除了苍鱼,还有谁能镇得住场面呢?
只是三水先生如今生死未知,苍鱼奉命镇守门户,现在就这么做未免有些着急。而苍鱼得到了一枚离珠与数枚琅玕,还可以再生龙活虎数十年甚至近百年,不禁又生出了别的心思,这些就与宫羊或舆轩无关了。
舆轩松了口气道:“苍鱼长老取代三水先生执掌步金山,支持宫羊重登君位,这真是太好了。可是正如仇游先生您方才所言,就算宫羊登上君位,相室国最终也是守不住的,迟早或灭或降,这又什么意义呢?”
仇游神情凝重道:“接下来,才是我要与二位的正事。既然相室国迟早守不住,那么紫沫为相君这些年,又为何不主动献降呢?”
宫羊冷笑道:“说守不住,只是将来的一种可能,谁也不知过多久才会发生。少务大军只是围困了相室国,并没大举强攻,他不想付出那个代价。紫沫既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君位上,又怎甘心主动献降?更何况就算他人皆能降,唯国君不可降!”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在少务治下与在紫沫治下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处境会更好,巴室国本来就不是什么外族,五国宗室本是同根之枝。
只有那些依附于相君的权贵,恐失去原先的地位,所以才会约束所属各部困守于相室国残境。若是向少务投降,这些人的得益将有损失,但损失最大的还是相君本人。城主投降了,可能还有继续当城主的机会,但国君投降了还能是国君吗?
仇游却连连摇头道:“谁说国君不能降?若是能守住其国,当他然应坚守;可是明知迟早守不住。那还不如早降。”
他又说了一番道理。从国君本人的角度,其实越早投降越有利。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形势的变化,巴室国攻破相室国所付的代价将越来越小,若是相君坚持顽抗到最后。其下场恐与当年的郑股没什么两样,到时候就算是想投降,也不太可能了。
少务攻破相室国所需付出的代价越大,那么相君投降对少务的价值就越大,在谈判中所能获得的好处就越多。相君可以趁机对少务提出各种条件,并立誓为盟约。假如紫沫为相君这么多,好处就是紫沫的;若是宫羊以相君的身份归降,那么好处就属于宫羊。
舆轩连连点头道:“先生明见,我等身在其中,反而不能看得如此透彻。相君确实越早降越有利,这样能让少务少付出更大的代价,便能答应更多的条件。依仇游先生看,我等应向少务提出什么要求,才是将来最好的退路?”
仇游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可要一片偏远的封地。名义上在巴室国的治下,实际却逍遥世外、与国君无异,至少比如今还要自在。同时亦多求财货与奴仆人丁,迁于偏远之城,宛如自立为王,更无外敌之忧。”
舆轩诧异道:“哪有这样的地方,就算有,少务能答应吗?”
仇游不无得意地答道:“当然有,我恰好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诸位难倒没有听说过山水城吗?它在北荒之中。常人需步行十日方可抵达,且道路险峻崎岖,需在沿途驿所休息。但山水城所在却是开阔山谷,宛如赤望丘脚下之仙城。附近山中有诸多部族,近年来日渐繁华。
相君携带少务所赐大批财货人丁,占据这世外宝地逍遥自在,岂不比如今困守于相室国残境、被大军环伺日日担忧强得多?以山水城的位置,便等于割据为君,就算少务发动大军攻伐。恐怕也无可奈何。
况且相君届时已退位,名义上为少务之臣,已不必与少务交恶,仍可纳货税通商互利,但实际上却不在少务治下,没有比这最好的退路了,而且少务一定会答应的。据我所知,当初国战之时,山水城亦派军阵参战,还焚毁了少务大军的后勤辎重,事后退回了北荒。
因其地难图,所以少务并未追究惩处,只是派使者安抚,使山水城名义上仍在巴室国治下,其实还是少务管不着的地方。赐这样一块封地,只是顺水人情,少务又怎会不同意?况且就算少务赐给了相君,相君也要设法自取。”
宮羊诧异道:“需要我们自取?”
仇游点头道:“是的,如今山水城有主,城主名为若山,他也统治着那一带所有的部族。仅凭巴君一道诏命,其人必不甘心献出山水城,所以相君首先得擒获若山、真言其党羽,再以巴君诏命取而代之,届时便名正言顺而成北荒之主。”
舆轩要比宫羊老成稳重多了,有些迟疑道:“山水城这个地方我也听说过,原先是清水氏一族建立城寨之地,先君相穷曾先后派悦耕、西岭为使招抚,任若山为城主、封建山水城。山水城名义上称臣纳贡,却是蛮荒中的治外之地。
正如先生所言,前往山水城的道路险峻崎岖,国君只能招抚而无法以大军征占。欲夺其城而占其地,我们又怎能做到呢?若是集合追随相君的精锐前往征讨,且不说后勤辎重筹措与运送艰难,对方只要将山路一断,我等便无计可施。”
仇游笑道:“谁说我们要举大军强攻了?确实要用到追随相君的精锐,但不是大张旗鼓地攻伐。那若山城主,也想不到我们会图谋北荒之地吧?
若向少务归降,现有军阵大多要遣散归乡,但可留下追随相君之精锐,再让步金山派一批修士相助,扮做商队分批入城。山水城无外敌威胁,平日防备松懈,若山手下不过有从蛮荒族人中召集的两支巡城军阵而已,怎能是我们的对手?
届时于城中突然发难,必然能擒获若山、夺占山水城。控制了山水城,便等于控制了北荒各部。届时相君有少务的封建诏命在手,谁还能提出什么异议,从此便无后顾之忧。
若是相君与监国大人还不放心,我不仅可以让苍鱼宗主派出步金山修士相助,我本人也会陪同二位前去、亲自出手拿下若山。如此一来,更是万无一失!”
他这么一说,舆轩和宫羊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看来仇游早做好了谋划,而若山远在山水城,当然不可能知道这里竟有人在打这种主意。仇游的计划,是集合国中挑选的精锐和步金山这一派宗门的力量,而且是偷袭暗算,当然能对付得了蛮荒中的一位城主。
仇游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若是换一个对象,他想对付谁恐怕都能成功。但仇游偏偏不知若山的底细,更不知虎娃的来历以及他与若山的关系。山水城的军阵确实奉相穷之召参与了国战,也焚毁了少务大军一座后方大营,但外人并不知晓若山事先已见过少务。
巴室国朝中有若山的弟子西岭、军中有若山的弟子林枭,仇游居然还想通过少务去打山水城的主意,并自以为少务会送这个顺水人情。但站在他的角度,这么想倒不是没有道理,反正也不需要少务付出代价,更不会给少务带来麻烦。
仇游更不清楚,若山早已突破大成修为,如今水婆婆也突破了大成修为,坐镇山水城中这对夫妻皆是当世高人,就算他去了也不是对手。
可此时此刻,密谈中的仇游、舆轩、宫羊感觉是皆大欢喜。宫羊问道:“仇游先生,您将星煞大人所赐的不死神药送给了苍鱼长老,又肯亲自出手帮本君夺取山水城。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知有何要求,我等又该怎么感谢先生您呢?”
仇游也清楚,假如自己不索取足够多的好处,也难以彻底取信于面前的两人,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应做的事情,但相君若想感谢我,我也不会拒绝。
你重新成为相君之后,也不会立刻就降于少务,总得在国君位上坐稳一段时间。你身为国君,相室国的财货宝物,想赏赐我什么便尽管赏赐,我皆欣然而受。待夺取北荒后,希望相君能任我为山水城城主,将若山及其党羽势力皆交由我处置。说实话,我与他们有些私仇未了。”
宫羊起身行礼道:“原来如此,本君明白了,一定如先生之愿!能得先生之助,是本君之大幸。待我成为北荒之主,从少务那里所得的财货、北荒中的一切好处,也皆尽力供奉先生!”
高兴之余,舆轩还没忘记担忧,他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先生的谋划,都是以三水和紫沫回不来为前提。可是万一他们回来了,身边又有虎煞与玄煞二位高人,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仇游似是很有底气地笑道:“回来就回来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届时步金山已被苍鱼长老所掌控,三水怎是苍鱼的对手?至于相室国,已另立新君,紫沫就算回来已是退位之先君,国中大局已定。只要彭铿氏夫妇不插手干涉,谁也不能再改变什么。”(未完待续。)
026、怒娃(上)
(); 宫羊担忧地问道:“您怎知虎煞与玄煞大人不会干涉呢?”
仇游又瞟了宫羊一眼,反问道:“他们为何要干涉呢?别忘了我们所谋划的事情,是让您登上君位后向少务献降。彭铿氏大人身为少务派来的国使,对此应是求之不得吧?到时候反而更好办了,既然彭铿氏大人持金杖红节而来,我们便直接与彭铿氏大人商谈归降事宜。
我原先的打算,若玄煞大人亦身陷小世界,赤望丘必会派人到步金山查问,苍鱼长老就将内情说出,并表示步金山奉赤望丘为上宗。而代表赤望丘前往步金山查问者,十有**就会是我。可若是玄煞大人回来了,事情则更有利,连这一出都免了。”
舆轩拍案道:“先生说的对!其实不怕他们最终能回来,只希望他们困在小世界中、回来的不要太快,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计划。”
宫羊此刻还不是相君呢,但仇游在说话时已然将他视为相君,到了此时,宫羊也以相君自居了。等仇游告辞离去后,舆轩和宫羊也从兴奋的狂热状态中渐渐清醒,相对而视,却又觉得有些无语。
仇游来劝宫羊先篡位,然后让他以相君的身份再向巴君投降。假如是那样,其实宮羊也没有多久的国君好做。但仇游的道理说得也对,相室国迟早是守不住的,越早投降则在谈判中所处的地位越有利,将能成为北荒之主也是最佳的退路。
无论如何,向少务投降是将来的事,短期内尚不会发生;而夺取君位是眼前的要务,趁着紫沫和三水先生被困于小世界,必须赶紧发动。
取得了步金山的支持,而紫沫又始终不现身,仇游在幕后制定的计划推行得很成功。半个月后,宫羊已暂代国君之位,在监国大人舆轩的扶植下把持了相室国的权柄。苍鱼也在步金山中公然露面。召集诸长老说明了三水等人陷落于小世界的情况,并宣布暂代宗主之位。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小世界中有人出来了。门户一开。水府主人苍鱼立即就有感应,现身于水潭上空。虎娃、玄源、三水、紫沫却没有返回,出来的只是藤金、藤花、涂颜、紫虚等四人。
苍鱼长老暂时稳住藤金等人,详细询问了小世界中发生的事情,然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这四人给扣下了。苍鱼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却封印了他们的神通法力,将之软禁在三水先生平日居住的洞府中。
水潭周边布有禁制法阵,而三水先生的洞府就离水潭不远,也在法阵笼罩的范围之内。藤金等人是出来报平安的,却万没想到竟会遇到此事,什么消息都来不及送出去。
仇游就守在步金山中,只有他知道此事,闻讯后亦大惊失色道:“苍鱼前辈,您扣下涂颜和紫虚也就罢了。怎么连藤金、藤花也一并软禁了呢?听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如今小世界中的强敌已被镇压,彭铿氏夫妇很快就会回来了,届时恐不好交待啊!”
苍鱼冷笑道:“仇游,你别忘了自己先是步金山弟子,然后才是赤望丘弟子。难道因为那玄煞将回,你就怕了吗?我如此做,对你的计划不是更有利吗,如今正在关键时刻,我不日便将成为正式宗主。而宫羊不日亦将正式登位为君。
此时不可再生变数,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索性将之扣下。待到一切谋划成功,就算虎煞与玄煞夫妇回来。你就按原计划与他们商谈便是,令其不要干涉步金山与相室国内事。有藤金、藤花这两名弟子在我手中为质,也能令彭铿氏夫妇有所忌惮。”
仇游着急道:“前辈切不可如此做,弄不好会适得其反,反而激怒了彭铿氏大人。……我以相室国献降为条件,就足以让彭铿氏大人不再干涉。还会支持我等的举动。
苍鱼却依然冷笑道:“小子,我看你也是个想成大事的人,怎么还这样畏首畏尾?老夫自有计较,既然这么做了就有把握掌控大局。那彭铿氏夫妇修为虽高,但我的神通法力亦不弱于他们,再凭借仙家水府之助,便足以让他们走不出门户。
我并不想与彭铿氏大人为敌,待他们出来的时候,你自可现身与之商谈,请他们承诺不干涉步金山与相室国的内事。你谈完了,我还另有一些私事处置。你有你的计划,老夫亦有老夫的打算,他们在小世界中的收获,恰好有老夫所必得之物。”
仇游已暗道不妙,追问道=道:“前辈亦有条件需要他们先答应吗?不知前辈所必得之物是什么?”
苍鱼:“你就不要问了,总之我收了你的好处,就会支持你的事情,但你也不要来干涉我的私事。”
仇游:“前辈节外生枝,就不怕再引起变故,把事情给办砸了吗?”
苍鱼哈哈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别忘了我已将此地的消息封锁,并无外人知道小世界中发生了何事,只以为他们皆陷落其中不得脱困。我能凭借水府禁制不放他们出来,彭铿氏夫妇当然也不想永困小世界中,必然会答应老夫所求。你就放心好了,快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仇游暗暗叫苦啊,藤金他们恰恰在这个时间回来报信了,确实也只能尽量拖延。但苍鱼长老节外生枝,也让仇游很是担忧,他暂且也只能如此了,等到彭铿氏大人夫妇回来时再见机行事吧。
仇游虽能劝说苍鱼支持自己的计划,却不能控制苍鱼长老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他催促舆轩和宫羊抓紧时间继续完成计划,本人就守在了步金山中,不料一等又是三个多月。
依照藤金等人带回的消息,小世界中的事情应该已经搞定了,虎娃与三水等人很快就会回来,却又等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动静。想必他们又遇到了麻烦,而且是比先前更大的麻烦,说不定就永远回不来了,这至少给宮羊足够的时间。
仇游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太走运了,冥冥中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有意无意配合着他的计划,或许这就是上天的眷顾吧。
在这三个月中,宫羊已正式登位成为相君。国中尽管还有很多势力不服,但紫沫失踪,步金山又支持宫羊继位,所以也不得不暂时顺从,并没有引发太大的冲突。而在步金山中,苍鱼也正式成为了宗主,但过程却不像宫羊继位那么顺利。
宫羊原本就曾是国君,在紫沫长期不露面的情况下复位,国中的反对者也不好说什么,亦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取代宫羊。但步金山中的众修士不是那么容易顺从的,有不少人会直接站出来反对。
苍鱼暂代宗主掌管宗门事务并无问题,但想直接成为宗主,并不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三水宗主是以闭关的名义进入小世界的,如今苍鱼向众长老说明了内情,就是以三水已经陷落于小世界回不来为前提,但还有不少步金山弟子坚决要等待三水宗主回归。
宗门内暴发了一场内乱冲突,苍鱼凭借门中最高的辈份,并展示了强大的神通修为,强行镇压了一批人。他杀的人倒不多,只是当众斩杀了几位带头者以震慑,将其他反对者封印了神通法力都暂时关押起来,留待将来慢慢劝服。
如今步金山弟子已分化为三个派系,一派被苍鱼镇压,另一派则支持苍鱼,剩下的一派处于中间观望状态。在三水先生回不来的情况下,他们也愿意支持苍鱼长老执掌宗门,但如果三水先生回来了,将会改变态度。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水潭上空的门户重新被打开,虎娃、玄源、三水、紫沫等四人返回,迎面遇到了苍鱼的拦路封锁。
苍鱼当然没有告诉虎娃等人这么复杂曲折的事态经过,其中有些内情,比如仇游与宫羊、舆轩密谈的很多细节,苍鱼也是不清楚的。他只是告诉众人,在他们被困于小世界的这段时间,相室国与步金山都发生了哪些变故,最后道:“彭铿氏大人请稍安勿躁,自有人先与你商谈国事。”
远方的云气与波浪分开,众人看见了水潭边的景象。仇游站在那里躬身施礼道:“彭铿氏大人、玄煞长老,晚辈仇游拜见!
在您二位探访仙家小世界期间,相室国与步金山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彭铿氏大人既身为国使、持金杖红节代巴君视事,就应知这些变化对您与巴君皆有利而无害。我受相室国新君宫羊之托,前来与国使大人商谈相室国向巴室国归降之事。”
仇游站在水潭边很近的地方,仿佛挥手可触,但以神识感应却又遥不可及,这正是仙家水府洞天结界的玄妙。紫沫忍不住从后面上前一步,手指仇游厉声喝道:“你——!”
紫沫刚一开口就挨了三水先生一巴掌,将他的声音给封住了。这位国君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但三水先生也清楚形势比人强,以紫沫现在的处境最好少说话,一切都要看彭铿氏夫妇如何决定。(未完待续。)
026、怒娃(下)
(); 假如虎娃认可仇游的做法,那么再谈别的也没用了,三水与紫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但三水倒不担心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甚至好像也不太担心眼前苍鱼的威胁,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虎娃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仇游道友,百川城一别后,再见时你已经突破了大成修为,可喜可贺啊!你自称手相室国新君之托,欲与我商谈归降之事,究竟想怎么谈呢?”
仇游:“相室国残境只余三座城廓,被巴室国大军围困数年,早已没有反攻复国之力,但倚仗地势之险仍足以踞守,巴室国想强行攻占亦很难、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我都清楚,久困则国弱,也许时间过得越久,巴君强攻相室国的代价就越小,但这个过程会很漫长。
若是相君欲主动归降,少务可不战而取相室国残境、解决后方心腹大患,当是求之不得,所以越早降,对双方皆是越有利。相君为求保身,只想对巴君提几个要求,若是彭铿氏大人能答应便当场答应;若是彭铿氏大人做不了决定,还请您代为转告巴君。”
虎娃不动声色道:“哦,什么条件?”
仇游:“数年前的国战,双方刀兵相见互有伤亡,恐生仇怨,请求巴君不要惩处追随相君踞守残境的臣属,皆赦其无罪。愿归乡者自行归乡,愿追随相君而去者则继续追随相君。彼时相君已不再是相君、愿享十爵之尊请巴君另赐封号。
再请巴君多赐宫羊财货、奴仆、人丁,并赐一片封地以安身养命、安置所追随众人。封地所在,宫羊已经想好了,并不在巴原之中、亦不受巴君所控,而是北荒的山水城一带。宫羊将率亲随自取之,只求巴君的封建诏命。”
虎娃虽面无表情,但心中震惊不已,没想到有人居然要打山水城的主意,而虎娃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仍语气淡然道:“山水城?这个地方我倒是听说过,但据我所知。山水城已有主,难道宫羊想强行夺占吗?恕我直言,就算宫羊带着国中精锐亲随,也根本攻不下来!”
仇游见虎娃追问起了细节。以为这位大人已然动心了,接着解释道:“相君并不想强行攻占,早有良计在心,将率精锐亲随化装成商队,分批进入山水城暗中集结。苍鱼宗主亦会派步金山修士相助。我本人还会亲自出手,如何取之,其实不必巴君费心。
若巴君愿再派高人相助,更是求之不得;若彭铿氏大人夫妇认可相室国归降的条件,也能出手帮忙,那必然万无一失。但不论巴君或彭铿氏大人能否相助,在宫羊未取山水城之前,还请二位立誓暂时保密,勿将消息泄露出去,以免那若山城主有了防备。”
虎娃不再吱声了。玄源突然开口道:“仇游,你的话说完了吗?”
仇游:“禀玄煞长老,晚辈受相君宫羊之托所欲商谈的国事,主要就是这些了。”
玄源:“我夫君是国使,你欲商谈国事应以礼相待;你亦是赤望丘弟子,而我是赤望丘三国镇守长老,你的礼数更应恭谨,哪有将我们堵在半空说话的道理?”
仇游苦笑道:“晚辈当然应以礼相待,也曾劝苍鱼前辈不要失礼,可是晚辈劝阻不了苍鱼前辈。只能在此致歉!若苍鱼前辈打开水府禁制,相君宫羊将举国相迎,由晚辈恭送二位至王宫。”
苍鱼的声音传来道:“你们就不必质问这小子了,封住门户是老夫的主意。他有他的事情,老夫亦有老夫的打算。”
玄源:“苍鱼,你别着急,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仇游。……仇游,相室国政变之事,恐怕就是你在幕后推动吧?如今你代表相君来与我夫君商谈国事。但紫沫就在我等身边,他曾陪同我夫妇在小世界中游历。宫羊谋朝篡位之后,又打算如何处置紫沫呢?”
仇游:“新君并无加害紫沫之意,紫沫如今已退位,将视同随新君一起归降的臣属。但在相室国正式归降之前,还请委屈紫沫一番,就将他软禁在步金山中不要露面,以免引发相室国内乱,如此归降之事也能进行得更顺利。”
玄源:“那么三水先生呢?”
仇游:“晚辈当然不敢对三水先生不敬,如今苍鱼长老已任步金山宗主,三水先生归来后,宗门又当如何决定,是步金山宗门内事。”
玄源:“最后一问。三个月前,藤金、藤花、涂颜、紫虚等四人已走出门户,本是为了报平安,想必消息也被封锁了,他们没能走出步金山吧?请问藤金、藤花何在!”
仇游有些尴尬地答道:“他们四人皆无恙,但的确没有送出消息,如今被暂扣在三水先生的洞府中。此事晚辈当时不知,乃苍鱼长老所做的决定。待你们与苍鱼长老谈妥之后,当然也会解除他们所受的禁制将人放出,并好生向其赔罪。”
为何一直都是玄源在问话?因为虎娃不想开口。有人把主意打到山水城和山爷的头上,对虎娃而言根本就没得谈,那就干脆不要废话。而他的身份又是国使,在这种情况下代表巴室国的立场,也不好随便说话,于是就保持了沉默。
但虎娃也没有闲着,暗中以神念正在与三水先生商量对策。见玄源问仇游的话已经说完了,他才开口道:“苍鱼长老,你封住我等去路,又想以何事要挟?”
苍鱼:“老夫的条件方才已经说了,那不是要挟只是要求。我亦不想为难彭铿氏大人夫妇,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干涉步金山的内事。……三水,请你把地乳精华以及仙家延寿秘法交出来,老夫便可以打开水府禁制,就算你想重登宗主之位,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就连仇游事先都没想到。但苍鱼本人琢磨得明白,就算得到了仇游所献的离珠神药和琅玕果,至多也不过延寿百年,对他而言也很难再突破化境修为。
可是听说了藤金等人带回来的消息,小世界中有位古天老祖修炼了某种仙家秘法,在地乳精华的帮助下竟然活了四百多岁,且修为与他一样是七境九转,苍鱼如何能不动心?地乳精华倒是其次,无论如何他也得到那门仙家延寿秘法!
三水坦然答道:“地乳精华我这里倒是有一瓶,原本就是打算送给师叔的,我还给师叔带回一枚离珠神药,亦是彭铿氏大人所赐,但师叔如今却是不可能再得到了。至于那所谓的仙家延寿秘法,实则祸害人间的邪功。
晚辈并没有得到那邪功秘法,无法满足师叔的要求。其实就算得到了,也不可能传授于他人,更不可能传授给苍鱼师叔。所以我劝您趁早收起打算、打开水府禁制接受门规处置,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必将追悔莫及。”
苍鱼冷笑道:“小三水,你做了几年宗主,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敢用这种语气跟老夫说话?……既然三水没有得到仙家延寿秘法,那么彭铿氏大人,古天老祖是你亲手斩杀,你应该得到了那秘法传承,就请将它交给老夫,其他的事情才好商量。”
虎娃冷冷地反问道:“如果我不呢,苍鱼前辈又想怎样?听你的意思,好似有恃无恐,我却不知你哪来的底气!”
苍鱼:“我知彭铿氏大人号称虎煞,与玄煞大人一样皆身份尊贵,不仅修为高超且身后还有莫大势力,若是寻常情况,老夫是万万开罪不起的。但在此时此地,却是老夫说了算,我的神通法力不弱于你等,再凭借这座仙家水府,便足以封住门户让你等永远出不来。
知内情者,皆以为你们陷落于小世界中不得脱身甚至已殒落。假如是这样,就算有人追究,恐怕也怪不到老夫头上。老夫凭借水府禁制将此门户一封,你们便真地陷落小世界中永远难回。
但我不希望事情会到这一步,因为会逼得老夫将知情者灭口,彭铿氏大人那两位妖修弟子也将性命不保。如今就看彭铿氏大人愿不愿意以弟子的性命做赌注,并付出永困于小世界中的代价,来拒绝老夫的要求了!但假如你们能够答应,老夫承诺……”
苍鱼长老究竟是会承诺什么,虎娃没有再听下去,此时心中已怒意升腾,一言不发就直接出手了。玄源也从未见过虎娃会这样毫不掩饰的怒意勃发,整个人的就像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虎娃想起了山神理清水的遭遇。白煞当年在树得丘上,就曾以清水氏一族的生死要挟过他。理清水断然拒绝了白煞的要求,可心情又是多么地无奈与悲愤!
眼前苍鱼居然拿藤金、藤花的生死来要挟虎娃,却不知虎娃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事情;苍鱼自以为拿住了虎娃的软肋,却不知这无异于逼虎娃毫不犹豫地翻脸动手。
虎娃的左手向后一挥,首先竟拍向毫无防备的紫沫。紫沫并未受伤,而是被虎娃直接扔进门户中、摔回了望仙城中,远离了斗法的战场。紧接着虎娃的右手高举,祭出了一件神器,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向着远方的浪涌中刺去。
此神器赫然是一柄渔叉。(未完待续。)
027、风暴中的明月(上)
上古仙家祖师打造的器物,其形制灵感也是从日常生活中来,此神器看上去就是一柄在水中叉鱼的叉子,长柄带着张开的三根尖,中间的那根尖最长也最锋利,不仅可以叉鱼还可以将鱼在水里卡住。
古时打造器物不易,往往讲究一物多用,此渔叉还可以当作猎叉以及翻土、扬草的农具,此刻化为数十丈长的巨叉之形,飞上半空带着丝丝雷霆电闪,向着远方的浪涌中轰击而去,激起惊涛骇浪。
被轰开的浪涌在空中竟有瞬间的定格,就像无数飘浮的碎散水晶,神器就是神器,不是普通的渔叉,此物竟然带着能暂时定住时空的神通妙用,非仙家修为不可打造。就算虎娃得到了掌控它的传承神念,以如今的修为也只能发挥其部分威力。
渔叉出手,虎娃的身形同时化为猛虎飞天。而玄源的长发与裙裾飘飞,侧身坐在猛虎的背上,不知何时已祭出一支骨笛放在唇边吹响。感受到虎娃的怒意升腾时,玄源就清楚自家夫君要动手了,夫妻二人很有默契,配合得若天衣无缝。
玄源骑着猛虎飞天冲,可以尽情施展神通法术而不必分心,笛声带着悠扬的妙韵,伴随无形的音波荡漾而开,将四面八方涌来的巨浪击成一圈圈环状的碎沫,其目的就是要逼苍鱼在水中现出原身。
猛虎在半空带着滔天怒意哮声连连,操控着一柄巨大的渔叉飞舞轰击不断,哪里有苍鱼的气息,便狠狠地叉向哪里。若是苍鱼施法卷起巨浪云气企图打断玄源的笛声,虎娃便操控神器倒转叉柄横扫而去。
夫妻二人说动手就动手,眨眼间已不知飞出了多远,三水先生只来得及暗中以神念又叮嘱了一句:“二位一定要逼苍鱼现出原身,让我的神识可以将之锁定!”
水潭仿佛已化为一片汪洋,苍鱼掌控了水府空间,可瞬间出现在大海中的任何一处。也可以操控巨浪从任何方位发起攻击。无数浪涌卷起,在空中就像一条条晶莹剔透的蛟龙扑击,旋即又被打散为漫天飞晶,化为翻滚的云气与倾盆大雨。每一滴雨珠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在这片汪洋中,苍鱼仿佛立足于不败之地,操控水府不停地发起攻击,却总让虎娃的反击到不中目标。但虎娃祭出的巨叉却如影随形,穿过云气浪涌、击碎海水蛟龙、带着雷霆霹雳。每一次都能追着苍鱼变换的藏身之处轰去。
悠扬的笛声似不带一丝烟火气,在海面上如涟漪般荡漾而开,使一切法力波动无所遁形,玄源总能指引虎娃的鱼叉击向正确的位置。苍鱼虽然每次都瞬间游移而去,但紧接着那柄巨大的鱼叉就会呼啸而至、从天刺落。
苍鱼想发挥自己的优势、立足于不败之地,就必须先打断玄源的笛声。可是玄源坐在猛虎背上施法,由虎娃护着她在云气涌动的海面上盘旋穿行。
想当初虎娃夜闯赤望丘,被金天大阵从半空击落,是玄源化身胭脂虎接住了他,虎娃趴在胭脂虎的背上脱离了险境。如今是他化身为斑斓猛虎。让玄源坐在猛虎身上施法,两人又变换了姿势。
苍鱼虽然能在这片海中瞬间游离,理论上总能避开虎娃的反击,但虎娃祭出的这柄神器鱼叉却有暂时定住时空的妙用,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却总让苍鱼运转神通时有那么一丝凝滞。
硕大的鱼叉不断落下,四处绽放的浪花总有瞬间的定格,然后再轰然散落。苍鱼是一只千年鱼妖,虎娃用什么法宝不好,偏偏祭出了一柄渔叉。这显然也激怒了苍鱼,苍鱼的怒吼声亦从四面八方传来。
澎湃的法力激荡并没有波及到水潭之外,但在水潭边观战的仇游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他能感受到苍鱼的法力强悍。更有仙家水府之助。仇游自忖处于这么强大的攻击下,他本人是万万挡不住的,而彭铿氏夫妇竟斗了这么久都面不改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海中的法力激荡不仅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猛烈汹涌,虎娃的渔叉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更强大的定住时空之力。且攻击越来越密集。有的浪花还定在半空没有落下,新的浪花又重新绽放,鱼叉仿佛已幻化成无数根,将海面轰成了浪花丛林。
陡然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海中有一根水柱冲天而起,化为漫天雨撒落,一条硕大的怪鱼终于现出了身形。
此鱼身体量侧的两一对鳍已化为了飞翼的形状,头顶竟生出一支独角,口吐人言咆哮道:“你们两个娃娃,倒是有点本事,居然能逼老夫现身!那渔叉是在小世界中所得吧,竟有定住时空的妙用,真是好宝贝,老夫待会儿就收下了。
老夫本不想大动干戈,凭借仙家水府禁制让尔等知难而退即可,但你们既然执意相斗,那就休怪老夫动手将你们拿下了……”
鱼妖原身在海面上人立而起,头顶上空张开了一柄光华四射的宝伞,正是他方才从三水先生那里摄去的神器,在苍鱼手中所发挥的威能,可比早三水先生手中大多了。
宝伞张开若擎天之罩,苍鱼施法转动伞柄,以他为中心,带动整个海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虎娃与玄源所处的高空也被呼啸的狂风卷过。不停有海水从旋涡中心升起,化为流光顺着伞柄漫流到伞罩上,再随着飞旋的伞罩激射而出,成为狂风中一条条透明的蛟龙。
这已不是世人所见的龙卷风暴,而是漫天的卷龙之风。苍鱼终于发威了,他现身相斗不再游离闪避,施法的威力比方才强大了许多。
苍鱼一现身,虎娃便收起了渔叉,海面上又升起了一轮明月。那一轮圆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辉,静静地悬在虎娃与玄源的上方的天际,月下猛虎与虎背上的女子好似一幅画,而笛声依旧悠扬。
在涌动的大海上,飞卷的狂滔与漫天的风暴中,那几乎美到极致的女子在月下骑猛吹笛。音波竟形成了无形的圆晕,将天上的明月、身下的猛虎皆笼罩其间。
风暴中的透明飞蛟纷纷现形,一旦冲入光晕,便在月光与笛音中无声的消散。斗法的场面如此凶险,又有难以形容的壮观之美,构成强烈地动与静的反差。那一圈光晕笼罩着美女猛虎在缓缓后退,但又仿佛是静止不动的。
苍鱼狂笑道:“现在才知道厉害,想退走了吗,可惜晚了!交出我想要的东西,一切都好商量,否则的话……”
苍鱼甩尾驾驭着浪涌追了过来,恰在这时,虎娃和玄源的脑海中传来三水先生的神念道:“动手!”三水先生已从云台上飞身而起,挥手打出了一道法诀。
虎娃与玄源联手,亦不得不在苍鱼祭起的漫天风暴中暂避锋芒,就算加上一个三水先生,也不太可能扭转战局,三水先生顶多能勉强掩护二人暂时退回小世界门户。但三水先生此刻却是全力进攻,毫无掩护他们撤退的意思。
苍鱼正发出的狂笑声戛然而止,祭出的宝伞光华也陡然一淡,漫天飞卷的风暴竟有瞬间的停顿,硕大的鱼妖原身在浪尖上忍不住晃了一晃。他的元神中隐约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回音,仿佛妖身内有什么隐藏的禁制被触发了,瞬间束缚了神通法力。
苍鱼竟不知自己是何时被人留下了这样隐蔽的禁制,可能是在他的灵智尚未完全清晰之钱,便被高人以大神通手段施展了某种秘术。
此禁制能束缚神通法力、将妖物瞬间打回原形。而此刻苍鱼正化为原身相斗,只是感觉法力的运转有瞬间的凝滞,但随即就把这禁制给冲开了。想当年不知是谁给他留下的禁制手段,也许能束缚一只刚刚化形的妖修,但以苍鱼如今的修为,想化解只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
若苍鱼能脱胎换骨成功、突破化境修为,妖身内潜伏的禁制也就自然不复存在,可苍鱼如今的修为虽有七境九转圆满,但毕竟未达化境,所以禁制被触发时他还会受到些许影响。换做平日这影响自无什么大碍,但在此刻恰恰就是致命的!
虎娃和玄源岂能给苍鱼喘息的功夫,已同时发动了反击。玄源不再吹笛,衣袖飘飞,素手持笛向前挥去,半空的风云卷过笛上的七孔,激荡起的肃杀音波带着束缚之力落在了苍鱼身上。
半空那太极图化成的明月,此刻又化为一柄巨斧狠狠地劈落,将悬于苍鱼头顶的宝伞击飞,又化为黑白二气索缠绕住苍鱼的原身。那交错的黑白二气透入苍鱼的形神,瞬间封印了他的神通法力。
只见一条巨大的怪鱼从水中被抛了出去,啪叽一声落在水潭边。仇游一时不防被砸了个跟头,滚了好几圈才重新站定。此时已风平浪静,再转眼看去,高崖下只是一个数丈方圆的水潭,虎娃、玄源、三水先生皆已落在了水潭岸边。(未完待续。)
027、风暴中的明月(下)
那硕大的怪鱼趴在地上,浑身被黑白二气缠绕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直吐泡泡。
玄源背着手低头道:“胸鳍已化翅,顶上生独角,几乎认不出原先谷鱼的样子了,若能脱胎换骨便可化蛟飞天,只差那么一步。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步之差,便被三水宗主出手擒获。”
三水先生很惭愧地连连摇手道:“以苍鱼师叔如今的修为,我师祖当年留下的禁制其实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束缚他片刻而已。能将他顺利拿下,主要还是二位之功。”
虎娃感叹道:“步金山的前辈倒是很有远见,那么多年前就在苍鱼的妖身内暗留禁制,今日这个后手终于发挥了作用,否则我等还真不容易得手呢。”
苍鱼妖身内暗藏的禁制,是三水先生的师祖留下的,当年就是这位前辈收服了潭中的这尾灵鱼。许是担忧妖物凶性并未完全收敛,许是看出了苍鱼的脾性还有问题,这位前辈在它的妖身内暗留了禁制手段。
已很难猜测师祖这么做的目的,反正师祖也从未说过,只是将触发这禁制的秘诀传给了下一任宗主,而下一任宗主又传给了三水先生。此禁制并不影响苍鱼的修炼,三水先生也从未想到自己真有一天会动用这个后手来对付苍鱼,但无论如何,苍鱼已经躺这儿了。
玄源又扭头看着不远处道:“仇游,你可知罪?”
仇游躬身下拜道:“晚辈知罪,如何处罚,请诸位尊长示下。”
在苍鱼长老被擒获的那一瞬间,仇游本有机会御飞天神器遁走,但他却留了下来。玄煞说话时有一道法诀打出,仇游并没有运转法力相抗,任由玄源封印了自己的神通法力,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脸上满是无奈地苦笑。
三水先生看了仇游一眼。又朝虎娃道:“仇游的事稍后再说,眼下先处置苍鱼师叔,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建议?”
虎娃反问道:“依照步金山门规,该怎么罚他呢?”
三水先生微微一怔。并没有立刻回答。玄源却淡然接口道:“立斩!召集门人宣其罪行,当众取其性命,不得稍怠!”
苍鱼犯的可是叛离宗门、欺师灭祖的大罪,只要被拿下了,便断不能让他活命。不仅要宰了他,且要召集门中传人当众斩杀。
其实刚开始,苍鱼暂代宗主之位,并不是什么过错。三水宗主过了约定的期限不回,定然是被困于小世界中,在这种情况下,他暂掌宗门没什么问题。假如三水先生最终回不来了,苍鱼正式任宗主,也并不违犯任何一条门规。
但是苍鱼后来有两件事情做的不对,首先是他太着急了。修炼传承宗门中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高人闭关清修往往就是很长时间,几个月不露面也很正常,只要事先交待好了宗门事务就行。比如赤望丘宗主白煞长年闭关不问世事,难道星煞就可以擅自任宗主了?
苍鱼应该更有耐心才是,假如三水先生确实陷落于小世界回不来了,那么苍鱼再过一段时间,说明情况后正式继任宗主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苍鱼的第二个过失就很严重了,他不仅操之过急,而且强行镇压了宗门中的反对者,以大神通当众斩杀了几人。还软禁了另一批人。
而这个过错就算再严重,也无法与今日发生的事情相比。三水先生他们回来了,苍鱼竟然发动水府禁制将他们拦住,还要写他们交出自己所要之物。这不仅是残害同门。而且已坐实了叛离宗门、欺师灭祖之罪。
苍鱼身为步金山中如今辈分最高、修为也最高的尊长,他可以说是看着三水长大的。要亲口宣布将他当众斩杀,三水先生亦感觉有些不忍。
玄源倒是干脆,话说得是斩钉截铁,她这一开口,苍鱼便是死定了。虎娃当即附和道:“那我们就把苍鱼交给三水先生吧。召集步金山众弟子宣其罪行,然后当众斩杀!”
虎娃一招手,那缠绕在苍鱼原身上的黑白二气索已飞回。苍鱼仍然被禁锢了神通法力,将交由三水先生重新再下一道禁制,让他以人形的面目被押到宗门大殿中当众受罚。
就在这一瞬间,那怪鱼突然睁大了眼睛,整个身子好像陡然缩小了一圈,随即猛然膨胀,张嘴吐出一道光华。苍鱼运转千年修炼的浑厚法力,竟趁机冲破了禁锢,将大成妖修的本命法宝玄牝珠给祭了出来,直击三水等人。
这么近的距离,猝不及防间根本躲不开,苍鱼不惜自伤形神,也要轰杀面前诸人。若能偷袭得手则是最好,实在不济,它也可自爆玄牝珠拉众人陪葬。反正落在三水等人手中已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奋力拼个鱼死网破。
但那流光打来,虎娃竟似视而不见,刚刚收回手中的黑白二气索瞬间又化为一柄巨斧劈出,斩在了苍鱼的头颅上。
看巨斧的去势有开山裂石之威,却没有将苍鱼的头颅斩成两半,而是奇异的从颅顶没入身体,表面看不出一丝伤痕。硕大的鱼身陡然一僵,随即就失去了生机。苍鱼祭出的那道光华未及暴发便将消散,却在空中被一对羽翼包裹。
羽翼其实是一片叶子、服常树的叶片,被虎娃祭炼成封印法器,就收在玄源的空间神器比翼飞舟中。玄源祭出叶片裹住了苍鱼的玄牝珠,紧接着又有第二片、第三片叶子飞出,将玄牝珠包裹成一个布满脉络纹理的圆球,又被她收回了空间神器。
三水先生已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道:“你们夫妇已料到苍鱼会这么做,难道早就准备好了吗?”苍鱼方才突然发难,假如应对不及,在场四人包括仇游都是不死也得重伤啊,如何不令人后怕。
虎娃点头道:“我收回法器时,便猜到他可能会有此选择。这妖物的潜藏的凶性,早已展现无遗。”
虎娃收回太极图所化的黑白二气索时,仍在苍鱼体内留下了法力禁锢,经过方才那一番斗法,他也清楚苍鱼的修为深浅。若不惜代价尽全力拼死挣扎,苍鱼恰好可以勉强冲开禁锢束缚,以大成妖修最后的手段发出搏命一击,而苍鱼果然这么做了。
假如苍鱼甘心受罚伏诛,那就由三水押到宗门大殿中处置;假如苍鱼还要垂死挣扎,那么虎娃倒不介意亲手宰了他,并顺势收走其玄牝珠。虎娃早已以暗中与玄源商量好了,所以方才干脆利索地解决了这千年鱼妖。
苍鱼已死得不能再死了,虎娃转身看着仇游道:“下一个,轮到你了。”
仇游与苍鱼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逃走,更没任何反抗的举动,很自觉地被封印了神通法力站在一旁,此刻躬身道:“晚辈愿认罪受罚,只是不知彭铿氏大人将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怎样处罚晚辈呢?”
声音中带着神念,仇游解释了自己的言行。
他先前在闭关,突破大成修为出关后,发现相君紫沫和三水先生不在,询问兵正舆轩才获悉内情。而此时虎娃等人已被困于小世界中,超过约定期限尚未返回。国中确实不可无君,他劝说监国的兵正舆轩支持宫羊重登君位,好像也没有什么过错。
虎娃等人在小世界中困了一个多月,宫羊暂代君位;后来藤金、藤花等人返回步金山送消息,结果又与约定的情况不同,又过了三个多月还没动静,那小世界中肯定是又出事了,宫羊便正式登位。
仇游不仅劝说宫羊登位,还为他取得了步金山的支持,最终目的是让宫羊以相君的身份归降巴室国。这的确是这相室国的内事,外人也很难说什么,就算虎娃想干涉,也没有道理反对仇游的做法。
虎娃持金杖红节而来,代表的是巴君少务以及巴室国。仇游劝宫羊登位,然后以相君的身份向少务献降,站在虎娃的立场,欢迎还来不及呢,断没有道理去处罚他。
另一方面,仇游送给苍鱼不死神药助其延寿,并劝他暂代宗主之位,其目的也是为了支持宫羊登位。在三水先生暂时陷落在小世界、不知能否回来的情况下,这也不算什么过失之举。
至于藤金等四人被苍鱼长老扣下并封锁了消息,而苍鱼正式自立为步金山宗主,并以强硬的手段镇压了宗门中的反对势力,这是苍鱼自己的主意。
仇游也劝阻过苍鱼不要节外生枝,并且反对苍鱼扣藤金、藤花为人质,但是苍鱼并不受仇游的控制。如果说仇游有什么值得追究的地方,就是他后来还是支持了苍鱼成为步金山宗主,但门中至少有一多半的弟子皆已尊苍鱼为宗主,尽管所怀心态各不相同。
这是步金山的宗门内事,好像也轮不到虎娃来追究。就算是三水先生想追究,恐怕也不能重罚仇游,否则门中现有的一大半弟子都得受罚。假如是那样,步金山干脆自断宗门传承算了。
玄源也在这里,但仇游的所作所为,亦未违反赤望丘的门规。以玄源三国镇守长老的身份,好像也找不到重罚他的理由,顶多寻一个“不敬尊长”的罪名。可仇游的态度偏偏又非常恭谨,并无丝毫不敬之处,只是刚才没有主动出手去阻止苍鱼。
而实际上仇游也阻止不了苍鱼,因为他刚才根本进不了水府空间。
苍鱼打开水府禁制,封住虎娃等人的去路,并强索“仙家延寿之法”,确实不是仇游的主意,仇游甚至还劝阻过苍鱼不要乱来,可是偏偏苍鱼不听啊。就算仇游智珠在握,也不能将一切变数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未完待续。)
028 虎娃的建议(上)
仇游这一道神念发出,就连三水先生都露出了苦笑,众人还真不太好公然重罚仇游。仇游不仅是步金山弟子亦是赤望丘传人,而且还是星耀的亲传弟子,如今已突破了大成修为,想要处置他就必须名正言顺、有合适的理由。
其实仇游真正引起虎娃疑忌的,并不是他劝说宫羊夺君位并向少务献降,而是以此为凭借去打山水城以及若山的主意。但有些事涉及虎娃的隐秘,不便公然说出来,眼下先要搞清楚仇游为何会这么做,究竟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玄源与虎娃对视一眼,然后朝仇游道:“站在我等的立场,确实不太好重罚你,只得暂时委屈你一段时日,将你也软禁于此地。待到三水先生重新整顿宗门完毕、相室国局势也重新安定,再由步金山宗主和相君来处置,你可有异议?到时候,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仇游低首道:“晚辈听凭玄煞长老发落,若您有什么事想问,晚辈亦知无不言。”
虎娃又问道:“藤金他们还好吧?”
仇游:“彭铿氏大人的二位高徒毫发未伤,他们只是与涂颜长老和紫虚师兄一起被软禁在三水宗主的洞府中,这就可以放他们出来。”
玄源板着脸道:“那就把他们带出来把,然后你进去呆着。他们被软禁了多长时间,你就在里面呆上多长时间,没有意见吧?”
仇游:“晚辈遵命!”
被软禁了三个多月后,藤金、藤花、涂颜、紫虚终于被放了出来,也解开了神通法力所受的禁锢。两名小妖修一见到虎娃和玄源。便噗通跪倒在地道:“师尊、师娘,你们终于回来了!是弟子没用,一出门就被那苍鱼老贼暗算,稀里糊涂便被关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把消息送出去……”
虎娃摆手道:“这怪不得你们,以苍鱼的修为出手偷袭,你们不中招才怪呢!是师尊在小世界中又遭遇了一番意外,所以耽搁了三个多月,倒是让你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这未尝不是好事,此番小世界之行一波三折。你们也要好生总结收获。想当年一出山,你们就是我的座下弟子,在巴室国中受众人尊敬,跟随我出门时也是万民望道而拜,不仅涉世不深。亦不知人间险恶,这回倒是全见识了。没事就好,起来吧!”
声音中伴随着神念,已经大致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包括遭遇意外、在小世界中耽搁了三个多月,回来后又收拾了苍鱼长老。藤花一起身就冲向水潭边那硕大的鱼尸,抬脚踹道:“老贼,你也有今天!”
藤金摸出金铃花法器。花瓣化为金光闪闪的刀刃,咬牙切齿道:“老匹夫,死的该!我今天倒想尝尝鱼汤的味道……”
虎娃摆手阻止道:“想喝鱼汤也别着急。这妖尸还有用。苍鱼虽已死,但步金山仍要当众宣布其罪行,以此为始整顿宗门。……藤金,你且去做件事,重回小世界一趟,把紫沫和云起叫来。”
此刻出入小世界很方便。从水潭上空可以直接到达城主府门前的广场,时间不大。藤金就带着惊魂未定的紫沫以及一头雾水的云起回到此地。紫沫见苍鱼已伏诛,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虎娃、玄源以及三水下拜道:“多谢诸位尊长,如今宫羊已篡位,紫沫该如何自处,还请尊长指点!”
紫沫也后怕呀,他幸亏留在了小世界中,假如三个月前就跟随藤金、藤花等人回来了,也许就不是现在的处境了。宫羊正要篡位,说不定会杀他灭口,他想与藤金等人一起被软禁恐怕都不太可能。可如今紫沫的处境仍很尴尬,苍鱼长老虽然被宰了,但山外的宫羊已经登上了君位。
虎娃看着紫沫似笑非笑道:“紫沫道友,此番小世界之行,你也算与我等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因为我的缘故,使你意外困于小世界中这么长时间,以至于国中有人篡位,此事亦有我的责任。我身为巴室国国使,仍视你为相君,甚至愿意助你平息政变、重登君位。
但那宫羊虽篡位为伪君,却得兵正舆轩之助掌握军权,已窃居朝堂。不知紫沫道友有几分把握能讨逆成功,又希望我能帮上什么忙?而你夺回君位之后,又将做何选择?”
虎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身为巴室国国使,眼中的相君仍然是紫沫而非宫羊,愿意和紫沫商谈国事,也愿意帮助他平息政变重登君位。但紫沫从小世界中出来后,已成为孤家寡人,有几分把握能对付宫羊和舆轩,又需要虎娃怎么帮助他?
就算这些事情都搞定了,那么紫沫以相君的身份又该怎么做呢?虎娃不可能没有条件、没有立场的承认紫沫的国君身份,并帮助他平息叛乱。
别忘了宫羊篡位后,可是打算要向少务投降的,假如在虎娃的帮助下,紫沫复位成功,却继续固守残境对抗巴室国。那么虎娃身为少务派来的国使,这么做便是严重的失职甚至等同于叛国。
紫沫其实已没得选择,他叹息良久欲言又止。倒是三水先生首先开口道:“待我重新整顿宗门后,步金山也会支持紫沫讨逆。紫沫可请彭铿氏大人下令,调动巴室国大军相助平叛,事后便以相君的身份归降于少务,只望届时少务不要为难相君。”
虎娃终于笑了:“我可以调动巴室国大军助相君平叛,也可以保证巴君不会为难相君,紫沫道友只要愿意主动归降,有什么条件和要求尽管可以提,只要不是与宫羊有同样的打算就行。但相室国军权掌握在舆轩手中,巴室国大军怎能开进国境、助相君平叛呢?”
既然师尊三水先生都已经说话了,紫沫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与其让宫羊窃位献降,还不如让自己复位献降,开口道:“舆轩掌军权,是因为相室国的军阵,大部分是在几年前的国战中由他率领撤退于此地的。
可在相室国残境之内,当地部族势力大多并不支持舆轩。若是步金山肯公开支持本君讨逆,我又重新现身振臂一呼,国中还有很多人并不会听从宫羊之命,舆轩也掌控不了所有的军阵。
至少我能控制几处关防,打开道路让巴室国大军进入,还可使用沿途廪库物资补给,以免除后勤辎重负担,如此便足以镇压宫羊与舆轩等人。”
虎娃点了点头道:“舆轩本人倒是很好擒获,先拿下他,他所控制的大军必然先乱,只要相君肯如此配合,平叛之事并不难。……我们还是先等三水先生处置了宗门内事,再去对付宫羊吧。”
……
这一天,步金山弟子恍然间皆察觉山中有澎湃的法力激荡,伴随着隐隐风雷之声,似是有绝世高人在斗法。照说这样的动静,足以将道场移为平地,可风雷声似极远又极近,激荡的法力并没有波及到禁地之外。
所谓禁地,就是苍鱼平日隐居的那座水潭一带,那里如今已布下了禁制大阵。无论是久不露面的前宗主三水,还是以强势镇压手段刚刚登上宗主之位的苍鱼,皆下令山中弟子不得进入大阵之中。因此虽察觉到了动静,却无人敢去查探究竟,大家皆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良久之后,又隐约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似是从极远处传来,然后一切又重归平静。惊惶不安的众弟子,纷纷跑到宗门最重要的议事场所祖师大殿前,询问几位长老发生了何事。而几位长老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恰在这时,又听见一声厉喝带着神念传遍道场:“步金山长老苍鱼,原身为寒潭中的一尾灵鱼,二百年前被祖师点化拜入步金山门下、得授仙家秘法,数月前奉本宗主之命镇守宗门道场。
其人不感念点化之缘、不报答传法之恩,如今却犯下叛离宗门、欺师灭祖之重罪。本宗主陪同彭铿氏夫妇探寻仙家小世界期间,命其坐镇门户以防变故,不料苍鱼却擅做主张自立为宗主,并依仗神通残害门中弟子。
更有甚者,本宗主返回之后,苍鱼竟悍然拦路出手,企图将我等永留小世界中、掩饰其罪行。被彭铿氏夫妇出手拿下后,他仍不思悔改企图反抗偷袭,已被当场斩杀……”
三水先生的话语与神念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聚在空地上的步金山弟子猛一抬头,只见半空中有一团硕大的黑影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祖师大殿门廊的长阶前,竟是一条数丈长的怪鱼尸身。紧接着三水先生与虎娃夫妇飘然而至,身后还跟随着藤金、涂颜等人。
一看到三水先生,就有一大片人扑过去拜伏于地道:“宗主,是您吗?您终于回来了!……”很多人已热泪盈眶,有人是真的惊喜交加,有人是跟随大家装做这个样子,还有人纯粹是被吓的。
苍鱼长老自立宗主的手段非常强势,而三水先生的回归则更强势,人还没出场呢,已先将苍鱼的尸首扔出来了。在场的步金山弟子不论有何想法,皆当场被震住了。(未完待续)
028、虎娃的建议(下)
苍鱼已死,三水先生安然而回,又得玄煞与虎煞二位高人相助,很顺利地重新执掌了宗门。宗门护山大阵已完全开启,三水先生下令,所有弟子皆留在道场中不得离山。
其实大部分步金山弟子一直持观望态度,他们虽奉苍鱼为宗主,但那是在三水陷落于小世界中、不知能否回归的情况下。真正成为苍鱼爪牙帮凶的毕竟是极少数人,还有另一部分反抗者已被苍鱼镇压了。
三水先生强势回归,显示了雷霆手段,当即就在宗门大殿中议事,由长老涂颜和座下大弟子紫虚查问这段期间众弟子行止,并将被软禁的那一批步金山弟子释放。三水并没有追究大部分步金山弟子的责任,只是处罚了帮着苍鱼出手镇压同门的十余人。
残害同门的数人被当场斩杀,另有八人被驱逐出宗门、永不得回归步金山,亦不得再以步金山弟子自居。被驱逐的弟子此刻还不能离开,暂时被软禁起来,三水先生还不想步金山中的最新消息泄露出去。
这些事情处置完毕后,已到了黄昏时分,三水先生摆手让步金山众弟子退出,大殿中还是从小世界中归来的八人,另有一位仙山修士云起。
天黑了,大殿中却没有点灯,三水先生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手臂无力的垂下。虽然一现身就以雷霆手段重新执掌了宗门,并将一切事务处置妥当,但这位高人并没有半点得意之色,神情中满是萧索,坐在那里显得有些疲惫与苍老。
他无法处罚大部分宗门弟子,经过这番内耗,步金山也是元气大伤。在虎娃等人面前,他这位宗主更是颜面扫地。虽然在宗门内部总会存在各种问题,但以如此极端的方式爆发,也确实非常罕见,可偏偏让他给赶上了。这位宗主也觉得自己愧对历代祖师啊!
众人也能体会三水先生此刻的心境,所以谁都没说话,沉默的气氛更显尴尬。最终还是虎娃率先开口道:“三水宗主,步金山中发生的事情。我等亦深感遗憾。但既然它已经发生了,那就按门规处置,也算是消除了宗门中最大的隐患,你就不必过多伤神了。
我等打开了小世界的门户,恰逢步金山重新整顿宗门。而仙山前不久也等于重新整顿了宗门。既然三水宗主和云起先生都在这里,我倒有个提议,步金山与仙山就此合并为一派传承宗门,亦将重现千古以来的兴旺景象。”
其实在身困小世界中的这三个多月,相君紫沫一直有此提议,但云起心有疑虑没敢轻易答应,而三水先生也同样有所顾虑。
仙山上的五境修士就有四十人,望仙城中的修士更有百余人,不仅数量超过了步金山道场中现有的弟子,而且整体修为也更高。假如步金山与仙山合并。并不简单地等于步金山吸收了这批修士入门,而是这批仙山修士讲成为宗门中的中坚力量。
仙山众修常年清修,他们的弱点在于缺乏足够的见知,对各种神通法术等手段掌握的也不多,原本相当于被古天老祖圈养的家畜。等他们走出门户来到人间大世界,又能在步金山这派宗门中获得有完备体系的传承,弥补自身的缺陷,将来的实力必将大涨一截。
三水先生也是有点私心的,或者说那不是私心只是正常的顾虑。他担忧门中会分化为两个派系,一派以原有的步金山弟子为主。另一派以仙山修士为主。三水先生在时,自然可以镇得住场面,但到了将来随着形势的变化,就不是步金山吸收了仙山。恐怕是仙山修士占据了步金山。
但经过苍鱼这么一折腾,三水的想法多少也有了改变。他不过走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在苍鱼的挑动下步金山已经生出内乱,假如不是彭铿氏夫妇出手镇压了苍鱼,他这位宗主恐也没什么好下场,方才已感到一丝难以形容的失望。
既如此。他又何必凭空担忧什么仙山派系与步金山派系呢,他自己心中先有了这种分别,反而不智。仙山传承与步金山传承系出同源,数百年来困于小世界中如今才得以重见天日,莫不如放下私心去接纳他们,就以仙山修士为主体重振步金山宗门。
而且无论是仙山众修还是三水先生,皆已对虎娃心悦诚服,真正能控制步金山眼下局面的,其实是这位彭铿氏大人。紫沫当初开口时,三水与云起皆不敢轻易答应,但此刻形势已变,虎娃再开口有同样的提议,三水与云起皆愿从命。
众人就在这大殿中,连夜商议了步金山与仙山众修合并为一派宗门之事,自上古延续至今的仙家传承也终于回归完整。
紫沫不禁暗暗感叹,他以相君的身份劝说了三个月也没结果的事情,彭铿氏大人此刻一句话就搞定了。而他如今已被宫羊篡位,还要借助彭铿氏大人的支持才能夺回君位,而后又将不得不以相君的身份归降于巴室国。
紫沫甚至有种错觉,仇游和苍鱼分别折腾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反倒好像是成全了虎娃的使命。少务派彭铿氏大人持金杖红节出使相室国,难道早就料到了会有如今的状况吗?
古往今来,恐怕再没有比虎娃这次更成功的国使出行了,他连王宫都没去,不仅在仙家小世界中收获颇丰,待到从小世界中出来后,就连相室国都将无可避免的归降于巴室国!
……
次日,三水先生召集宗门中全体弟子,当众宣布步金山与仙山合并为一派宗门之事,并介绍了两派传承之间共同的渊源。云起率仙山众修也出席了这次集会,他们的身份从此就成为了正式的步金山弟子,而云起也被公推为步金山的副宗主。
只有数十名仙山修士到场,还有百余名望仙城中的修士并没有出现,免得人太多将步金山弟子给吓着了。小世界中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一步一步慢慢来吧,搞定了步金山的局面,眼下更重要的是山外的相室国形势。
三水先生下严令封锁了消息,山外的相室国那边还不清楚山中发生的事情。三水先生随即又派出了一位长老,以步金山的名义请兵正大人舆轩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这位长老是三水的师弟,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世间总有趋炎附势者,亦有能忍辱负重者,这位长老虽表面上也奉苍鱼为宗主,但一直在暗中保护那些被软禁的弟子,并企图设法打探小世界中发生的情况、等待三水先生的回归,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三水叮嘱了师弟很多事情,让他千万不要先让舆轩起疑,只说宗主有要事请舆轩大人到山中商议。舆轩想当然的认为他所说的宗主是苍鱼,不料到了山中后见到的却是三水先生,又看见了站在三水身侧的紫沫,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就已经被当场制住。
舆轩久居朝堂,当然极擅见风使舵,见势不妙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三水宗主、主君,你们能平安而回,真是太好了!前段时间听说你们受困于仙家小世界中、不知能否回归,舆轩是夜夜担忧不已……”
紫沫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你是夜夜担忧我们还能回来吧?我离去之前命你监国,你却私自勾结宫羊谋逆,趁我不在时发动政变扶窃取君位,兵正大人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啊!三水宗主命人找你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就是想用你的人头为平叛祭旗。”
舆轩哀呼道:“主君,臣知罪了!希望您再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如今掌握国中兵权,戍边精锐军阵皆听从我的号令,只要我现身一呼,主君定能顺利重登君位。届时再请您处罚我和宫羊,只求您给我留下一条性命,以拥戴您重新登位。”
玄源冷冷地插了一句:“监国而亡君,再监国而背主!你这种人,哪位国君能容,又怎敢留你的性命?”
这话说得太尖锐了。想当初相穷举大军远征时,曾命舆轩监国,结果大军后路被断,相穷战败身亡;现如今紫沫去小世界中探访仙家遗迹,又命舆轩监国,结果数月后归来时已被谋朝篡位。这样的臣子,哪个国君还敢用他,就连受降都不可能啊!
虎娃又问道:“相君,逆臣舆轩已拿下,请问你想如何处置?”处置舆轩是相室国内事,既然承认紫沫是相君,那么就应该由他说了算,他人倒不便擅自决定。
紫沫咬牙道:“杀,定然要杀,但不能让他死的太便宜了,也要死得更有用一些。待到我重登君位之时,再当众取其性命以正国中礼法。而在此之前,可将其绑缚示众,以震慑乱臣贼子之心。”
三水先生点头道:“那好,先立一根高杆,就将舆轩绑在步金山道场山门前。待到相君发动大军平叛之时,可将舆轩绑在中军阵前示众。”
舆轩被押下去了,还没来得及在立长杆将他挂起来呢,就听山门外的半空中有人朗声道:“巴室国大将军、武夫丘弟子盘元氏拜访步金山!……我师兄彭铿氏数月前来此拜山,至今尚无消息,请问他还好吗?”(未完待续。)
029、不世功勋(上)
巴室国果然又派人来了,少务还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是盘瓠主动请缨前来打探消息的。
虎娃等人虽在小世界中前后被困了四个多月,但他们来时御比翼飞舟改走水路,也节省了不少时间,再考虑到在小世界以及相室国中还要处理别的事情,所以行程并没有超出正常的期限。
盘瓠在不久前出关,并突破了大成修为。他走出院落重新现身于彭山道场时,彭山庆典已经过了,虎娃与玄源带着藤金、藤花已于数月前离开彭山前往相室国。盘瓠赶往国都去见少务。少务见到他已突破大成修为,当然非常高兴,在宫中设宴庆祝、召集群臣相贺。
就是在王宫中,少务私下告诉了盘瓠,虎娃和玄源是去探访步金山小世界了,并介绍了他所知的上古仙家秘辛。盘瓠大呼后悔啊,没想到这一番闭关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大事,而他是一条最爱凑热闹的狗了。
假如当初盘瓠已经出关,他肯定会坚决要求与虎娃同去,此刻听说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就问少务要了一件飞天神器,欲赶往步金山打探情况,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小世界之行。若小世界中情况复杂,已突破大成修为的他也许还能帮的上忙。
少务考虑问题更为周密深远,他不仅给了盘瓠一件飞天神器,还把镇西大将军的兵符交给盘瓠随身带着,令其可以节制巴室国围困相室国的大军,在突发意外的情况下以方便行事。
围困相室国残境的大军,以原郑室国投降的军阵为主,又补充了一部分巴室国的精锐军阵,率军布放的将领是原郑室国的镇国大将军芮川。但芮川接到的命令只是围困相室国残境、断绝内外交通往来,除此之外,他无权调动大军去做别的事。
要想调动这支大军,不仅要有兵符还得有国君的命令。兵符被盘瓠带在身上,少务还告诉盘瓠。虎娃手持金杖红节,在边境可代国君下令,必要时候能号令大军。
盘瓠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虎娃师兄不过是出使相室国。主要目的是探访仙家小世界,难道还会搞成重开国战那么夸张?但少务怎么说他也就怎么听了,总归是有备无患。
且盘瓠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后世有俗话叫狗头上顶不了四两油,有点什么事都爱嘚瑟。更何况它刚刚突破了大成修为,正需要好好显摆一番。他飞天赶往步金山时,中途还停了一下,去孟盈丘拜山,主要是为了见小苗一面。
盘元氏大将军,剑煞的弟子、虎煞的师弟、命煞与玄煞的小叔子、还曾与仓煞是酒友,如今已成为巴原上新晋的大成高人,在孟盈丘受到了隆重的礼待。这让盘瓠感觉非常满意与得意,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孟盈丘接待的礼数太周全。反而搞得他与小苗没有太多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
就连命煞也亲自接见了盘瓠,也不知她是看谁的面子。这位宗主在见面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盘元氏大将军此去步金山,将立下不世之功勋,我期盼着大人凯旋而归的那一天。”
在命煞面前坐着,盘瓠总感觉多少有些不自在,而且这位宗主说话有时总令人觉得云山雾罩、琢磨不明白她的意思。命煞还特意挽留盘瓠在山中多做客两日,好与众弟子交流亲近。
也幸亏命煞多留了盘瓠两天,假如盘瓠早两日到达步金山,虎娃等人尚未从小世界中出来,他只能见到当时的宗主苍鱼。不仅打探不出任何消息,说不定还会发生意外的变故。而今日盘瓠来得正是时候,于山门外带着神念的一声喝,虎娃等人立即听见了。赶紧打开护山大阵,请他到大殿中相见。
虎娃见到盘瓠,得知他平安出关并突破了大成修为,当然是惊喜万分。说实话,这段时日,虎娃并不担忧古天或苍鱼的威胁。唯一担忧的反而是在彭山中闭关的盘瓠,不知他能否安然突破六境修为,如今终于放下心来。
至于三水、玄源等人,感觉不仅是惊喜,简直是震惊。尤其是玄源,她知道虎娃的身世隐秘,当然也清楚盘瓠的来历。盘瓠与虎娃同岁,如今也就二十出头,对修为有成者而言还相当年轻。
这个年纪的修士突破大成修为的确很罕见,但并非不可思议,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他竟是妖修出身!
盘瓠这算哪门子妖修啊,修为精进比绝大部分人间修士都要快,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便突破了大成修为,在正常情况下,这少说也得是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功夫。这要是让山野中的妖修知道了,他们简直都会怀疑自己的妖生吧?
看来虎娃说得很对,盘瓠小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条狗,他在路村中长大时,也从未把自己当做一条狗,虽然带着很明显的狗脾气。等到盘瓠跟随虎娃来到巴原,恐怕才意识到自己是狗而不是人,但那时他早已开启灵智成为妖修。
盘瓠一直跟随在虎娃身边,他对修炼的见知也曾完全来自于虎娃。也许别人会觉得这只狗妖的修炼不可思议,但盘瓠本人或许还觉得很委屈呢,他明明是和虎娃从小在一起修炼的,为何修为境界与神通手段却总是差了虎娃一大截?
盘瓠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妖修的修为精进有多么惊人,他总觉得自己修炼得太慢了,比起虎娃师兄越差越远。好在这条狗的心态还不错,从未因此感到懊恼。
更有趣的是,盘瓠化形成妖这段最关键的修炼时光,主要是在武夫丘上度过的。在武夫丘上遇到了那么几位堪称奇葩的尊长,根本就没把它当狗,而是与大家一样的武夫丘杂役弟子汪汪,这非常符合盘瓠自幼以来的修炼环境与心境。
玄源为盘瓠的修为精进如此之快感到震惊,而令紫沫等人惊讶的则是另一回事。近年来的巴原上,年轻一代修士中涌现出的高手未免太多了,渐渐竟呈现出数百年来所未有的盛况。
玄源少女时就突破了大成修为,前不久更是突破了化境修为,成为当世顶尖高人。但更令人感觉难以置信的是虎娃,年纪轻轻同样也成了一位化境高手。而且就在虎娃突破大成修为后,樊翀、熊丽、仇游、盘瓠等人接连突破大成修为。
其中任何一位高手的出现,都不会令人觉得太意外。因为求证大成修为虽难,但巴原上有这么多修士,总会有人成功。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集中涌现了这么多,就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了!
玄源私下也与虎娃讨论果这个问题,并半打趣地说道:“巴原上新涌现的这些高手,或多或少都与你有关,甚至连机缘都得自于你。是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导致了这一盛况?若我没有看错,那位仙山修士云起,不久后也很有希望修为大成。人家可是把你当成了师尊,你不如就正式收下这名弟子,有弟子修为大成,也是风光之事。”
虎娃笑道:“若求声望风光,我何必收云起入门下,然后再等云起修为大成之日?可别忘了当年巴原七煞之一的象煞童子,早已是我的座下弟子。假如我说出来,还不知会把多少人惊得目瞪口呆。
巴原上以前的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数百年来总是不断有大成修士出现,也包括山中的妖修。至于你所说的罕见情况,可能与果树的大年、小年类似。巴原上正迎来了数百年来未见的大动荡,很多人可能是应运而生,又因遇而出,这是个风云际会的时代。”
在今日的步金山中,也算得上是风云际会了。众人互相见礼,庆祝仙山众修与步金山合并为一派宗门,并预祝相君紫沫平叛成功。盘瓠来得太是时候了,他带着兵符,恰好可以与紫沫商谈发动巴室国大军入境平叛的所有细节。
到了入夜时分,众高人已各归洞府休息,在那禁地中的水潭边,虎娃和玄源将盘瓠单独叫来私下商谈。
已听闻了小世界以及步金山中发生的事情,盘瓠是大感懊恼。他倒不担忧虎娃和玄源会搞不定所遇到的事情,在盘瓠的心目中,就没有什么状况是虎娃师兄搞不定的。盘瓠只是遗憾自己错过了这些事。
小世界的门户就在水潭上空,盘瓠当即就想溜进去见识一番仙家洞天结界。虎娃笑着劝阻道:“反正门户已开,仙山与步金山已合并为一派宗门,你什么时候想进小世界都行,眼下还是先把相室国的正事办了吧。命煞宗主说得不错,你这回真是走了狗屎运,莫名其妙就有一番绝世功勋砸在脑门上。”
盘瓠还没太反应过来,有些纳闷道:“不世功勋,师兄是指征服相室国吗?我把兵符带来了,恰好能用上,师兄手持金杖红节正可主持大局。我已经和紫沫商量好了,从何处进军、沿途能取得哪些廪仓补给、会得到哪些人的配合都已清楚。此番必能一举平叛,而后接受紫沫的归降。
我当年也是参加过国战的,从没见过这么好打的仗,对方的关防形同虚设,率领大军帮着相室国自己打自己。少务当年发动那样一场大规模国战,也没有彻底灭了任何一国,而师兄你只是出使一番,便能立下如此不世功业,就连我都跟着沾光了。”
玄源都忍不住摇头笑道:“盘瓠师弟,你也知道这仗太好打了,为何就不能自己去主持大局呢?你虎娃师兄已不需要这样的功业,而你带着兵符,又有大将军的身份,只须你虎娃师兄持金杖下道命令而已。虎娃就不必出面了,指挥大军助紫沫平叛的是你,代表巴室国接受相室国归降的也将是你!”(未完待续。)
029、不世功勋(下)
想当初盘瓠只是虎娃身边的一条狗,后来又是众位师兄身后的小跟班。当他化为人形之后,以盘元氏的身份出现,并不引人注目,也极少有外人知道他是妖修。盘元氏大人是剑煞的亲传弟子,又有几位师兄罩着,在国中地位甚高,但他本人并没有立过太大的功勋,哪怕是参与了几年前的国战,其光芒也被别人所掩盖。
直至今日盘瓠已突破了大成修为,但仍没有独挡一面的意识,因为有虎娃在,哪里又显得出他的能耐?经过玄源这么一提醒,盘瓠这才回过味来,也是时候该他独挑大梁了。
盘瓠挂了个大将军的虚衔、享八爵之尊,如今已是一名大成修士,这种情况非常罕见。继续让一名大成高人在军中担任这样不尴不尬的职务,就算盘瓠自己觉得没什么,少务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这次才会让盘瓠将镇西大将军的兵符带在身边。
少务显然有心任命盘瓠为镇西大将军,并享九爵之尊,这在国中已是顶级的爵位了,可这也需要盘瓠自己立下足够的功勋才能够服众。
平定相室国的大功,假如又算在虎娃头上,反而会让身为国君的少务尴尬。因为以虎娃的身份、地位、成就以及威望,再立下这样的功勋,简直是让国君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恐怕只有像命煞那样将他供起来才行,而送给盘瓠才是最合适的。
反应过来的盘瓠也没必要跟虎娃客气,当即拍着胸脯道:“师兄、嫂子,平定相室国之事就交给我吧,你们只管等着好消息便是!如今也该轮到我露露脸了,巴原上曾经有象煞,如今又有虎煞,说不定将来还能再添一位狗煞呢……咳咳,是盘煞!”
虎娃又笑着问道:“师弟,你来时所御的飞天神器是一支银梭,我见过圆灯先生用过它。长龄先生也用过它,应是巴室国的器物,你是从少务那里借来的吧?”
盘瓠嘻嘻笑道:“我刚刚突破大成修为,为了赶路来见你。就向少务师兄借了一件,的确很好用,在天上嗖嗖飞得那个快呀!……待我平定相室国立下大功,少务师兄恐怕也不好意思再要回去了,我也算拥有了自己的飞天神器。”
虎娃摇头道:“这种没有神魂烙印传承、大成修士拿到手中祭炼一番就能用的飞天神器。通常都是传国之宝,少务那里也不富裕,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我给你一根骨头,比那银梭好多了,不仅飞天更快,还有莫大的神通威能……”
骨头?虎娃凭空一招手,真的扔给盘瓠一根骨头棒子,看形状应该是一只鹤的胫骨。他同时发给盘瓠一道神念,包括此神器的神通妙用以及掌控它的神魂烙印。盘瓠将之接在手中随即化为一根通体雪白的骨杖,正是古天老祖曾使用的法宝。
盘瓠握着骨杖一抖。杖顶展开了一对硕大的鹤翅,连人带神器化为一道流光冲向高空,疾速盘旋了好几圈才落地恢复身形,啧啧称赞道:“这就是师兄在小世界中的收获吗?好东西啊!”
上古仙家祖师在小世界中留下的十五件神器,这根骨杖是其中最好的一件,否则古天老祖也不会把它当成随身法宝。平常时可御器飞天,若幻化出那一对鹤翅,则飞遁的速度更为惊人,古天老祖曾经凭借此器逃遁,而虎娃差点就没追上。
盘瓠拿着骨杖把玩了半天。最终却有些腼腆的说道:“此物不仅是一件飞天神器,还另有强大的妙用威能,这样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拿师兄的?师兄不是还有一件飞天神器比翼吗,把那个给我用就行。这宝贝骨头还是你自己留着!”
虎娃乐了:“你何必跟我客气,我又不缺法宝。况且这神器本也不是我的,只是在小世界中因机缘而得,你如今也来到了步金山,它恰好是你的机缘。再说了,骨头不正是你所爱吗?既是飞天神器又有斗法威能。可用于飞天斗法,让你遇到凶险时也更能自保。”
盘瓠很不好意思地点头道:“那我就多谢了!……嗯,还是变成这个样子更顺手,也更顺眼些。”说着话骨杖在手中一转,又化成了一根骨头棒的形状,盘瓠将它拎在手里,看上去就像某个蛮荒部族的战士。
虎娃乐出了声:“你既然这么喜欢骨头,我再给你一块。”他又扔给盘瓠一块小骨头,同时发出另一道神念。这块骨头是一件空间神器,亦是从仙山遗物中所得。
虎娃对盘瓠可一点都不小气,不仅给了他飞天神器和空间神器,接着又取出一片带长茎的翠绿莲叶道:“这东西你眼熟吧,小时候还经常趴在下面玩水呢,因仙家机缘也被我炼成了神器,且分你一枝。此物可护身,也可破疠瘴之毒,在很多场合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空间神器正是盘瓠所缺,所以他没有推辞。五色神莲的叶子也是他从小就熟悉的东西,而且他清楚同样的神器虎娃还有好几枝,所以也没有再客气。虎娃不仅给了盘瓠莲叶神器,神念中还传授了他很多使用这件神器的心得。
虎娃的宝贝还没掏完呢,想了想又取出一物道:“你平日还是把那骨头棒收起来吧,拿在手里也不像个大将军。我再给你根棍,它可化为梭枪、长矛,在战阵中看着更合适。”
此物也是一件神器,是摘去莲蓬后所剩的长茎所炼制,看上去就是一根细长的棍子。这东西虎娃有十几根呢,给盘瓠一根也正合用。盘瓠接棍在手,很满意地说道:“我记得师兄用这法宝抽过猪三闲,今天我也有了。不必化为梭枪或长矛,我就拿着这根棍子上战场!”
玄源提醒道:“还是要稍微变化一下器形,让它看上去是一支武器长棍,免得让人认出来历。”
虎娃打趣道:“以往只听说过打狗棍,如今终于见到了狗打人的棍。”
盘瓠来步金山一趟,结果是满载而归,山外的相室国还没有平定呢,便已有四件神器在身。就算是大派宗门的正传弟子,刚刚突破大成修为时也没谁能像他这么拉风,至于那些山野妖修更是比都没法比了。
他笑呵呵地收起这些宝物,又拿着神器长棍很兴奋地比划了一番,向虎娃和玄源连连称谢,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几人又商量了一番平定巴室国的细节,虎娃问道:“少务师兄此次派你带着兵符而来,用意就是让你在能适当的时候指挥大军。除了已驻防此地的芮川将军以外,照说应该再给你派一位副将。”
盘瓠兴冲冲地答道:“是的,少务师兄派林枭去军中了。他会飞但是没我快,我先来步金山,他则去军营向芮川传令。”
虎娃:“来的是林枭?真是太好了!我且征调林枭去办一件别的事,另派藤金为副将、陪你上战场。”
盘瓠:“师兄有什么事非得让林枭去办,为何不直接派藤金去?”
虎娃:“藤金不合适。你返回驻军大营后,立刻派林枭去一趟山水城,让他给山爷送个消息。此事不要被外人知晓。”
虎娃告诉了盘瓠,仇游暗中煽动宫羊和舆轩欲图谋山水城的事情。他要把这个消息赶紧送给山爷,而林枭是山爷的弟子,原身又是一只飞禽,当然是最适合的报信人选。
盘瓠怒道:“那小子居然敢打山水城的主意,他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
虎娃:“我自会设法审问清楚,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而且尽量不引起他人的猜疑,我们与山水城的关系此刻还不能暴露。……你尽管去操心相室国的事情,仇游这边就交给我来处置。”
……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现身、被监国大人舆轩宣布已退位的相君紫沫,突然又出现在相室国民众面前。在步金山宗主三水先生的支持下,紫沫宣称宫羊勾结舆轩篡位,并向宫羊发出了征讨令。国中顿时一片大哗,大哗之后紧接着便是大乱。
相室国残境中本就有不少部族势力并不支持舆轩和宫羊,待到紫沫回归登高一呼,很多人便站出来重新拥戴紫沫。
宫羊能坐稳君位,最大的助力当然来自于兵正舆轩。舆轩掌控了相室国的军权,相室国的精锐军阵如今大多在边境布防,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舆轩的率领下退守此处的旧部。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舆轩竟然已被紫沫擒获。
各支持紫沫的部族势力,聚集在步金山下组建了一支军队,在紫沫的率领下号称要杀回平叛,就将舆轩绑在阵前示众。
舆轩被擒,相室国大军群龙无首,立时陷入了混乱。趁此机会,巴室国大将军盘元氏,率领大军突破关防长驱直入。
原先两**队摆开的都是铁桶阵,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可是相室国陷入混乱之后,忠于紫沫的势力所控制的两处关防,却主动将盘瓠大军给放了进来,不仅没有抵抗,反而提供了足够的军需物资。(未完待续。)
030、仇游之仇(上)
盘瓠挥军直入,十多天后便攻占了一座城廓。此时紫沫以相君的名义颁布了一道诏令,朝中所有曾支持宫羊篡位势力,只要不再追随宫羊,皆可赦其无罪。
紧接着盘瓠又以少务的名义颁布了一道巴室国的诏令,只要相室国的军阵放下武器,众将士不仅可以免罪,而且可由巴君赐财货遣送归乡。将士归乡所需的盘资、得赐的财货,其实也不要少务另行掏钱,皆取自相室国的各处廪仓。
舆轩带到残境军阵将士,皆不是当地人,他们的家乡在远方,早已是巴室国之地。这些人困守残境不仅无法归乡,而且也看不到这场战争最终胜利的希望。如今舆轩被擒,紫沫借巴室国大军平叛,这些将士也失去了作战的士气,纷纷主动放下了武器。
两个月后,盘瓠大军攻下了第二座城廓,并与紫沫临时召集的军阵会师,合兵一处继续向国都进发,此时宮羊手中只剩下了一座孤城。
战事如此顺利,简直是兵不血刃,并未出现预料中的伤亡。盘瓠的进军速度已经是特意放慢了,他原本可以挥军直接攻下国都,但在进军途中有意给相室国守卫军阵以考虑的时间,好让他们看清形势主动投降,尽量避免战祸造成的损失。
等紫沫与盘瓠会师后的大军到达国都城下时,早已有人主动打开城门迎接紫沫回归。宫羊众叛亲离,日日忧惧不已,但又不甘心被紫沫擒获,已在数天前于王宫中自尽了。紫沫收复都城重登君位,当众斩了舆轩,终于平定了政变,但此时的相室国已非原先的相室国。
原先的相室国凭借关防地利还可以踞守残境,可如今盘瓠的大军都已经开进国都了,而相室国的军阵大多已被遣散归乡,紫沫除了归降已别无选择。此时在相室国的都城中。真正说了算的其实是盘瓠,但盘瓠对紫沫很客气,仍让紫继续以相君的身份安抚国中各部势力。
开战的三个月后,在相室国王宫中。盘瓠终于代表巴君少务接受了相君紫沫的献降请求。这是巴国内乱分裂的一百多年后,第一次有一国彻底灭了另一国,相室国将不复存在,而这不世之功属于盘瓠。
相君紫沫向巴室国大将军盘瓠献降,只是达成了盟约。还有很多具体的事要办。比如相君归降后该如何封赏,相室国现有的臣属又该怎样安置,巴君亦须重新任命当地官员。
最重要的是,将在两国边境设坛祭天,正式举行受降的仪式,由巴君少务和相君紫沫亲自完成。待这个仪式结束后,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盘瓠派人急报国都,请求巴君少务作出一系列具体的指示,并且指挥大军在边境着手建造祭坛、筹办正式的受降仪式,一时之间忙碌非凡。等少务动身来到此地。至少也得是几个月之后了,到了那时紫沫才不再是相君,如今他名义上还是相室国残境的主君。
盘瓠很忙,而紫沫却闲了下来,也不知这位国君心中有怎样的感慨。这天,受三水先生之召,紫沫最后一次以国君的身份回到了步金山,将被软禁的仇游带到面前发落。
诚如仇游所说,站在虎娃的立场没有理由惩罚他,而他也没有违反赤望丘的门规。玄源亦无法重罚。但他在相室国中煽动舆轩和宫羊篡位,紫沫身为相君,处置他却是名正言顺。
紫沫坐在那里,看了仇游半天才叹道:“先生好惊人的手段。反手之间便葬送了一个相室国!”
仇游苦笑道:“相室国并非葬送于我手,而是亡于内忧外患。否则仅凭我的几句话,形势就会变成这样吗?”
紫沫:“我虽已立下盟约,将归降于巴室国,但此刻我还是相君。你在相室国中煽动宫羊勾结舆轩谋逆,由本君来处置你。请问先生可服?”
仇游叹息道:“此事本就应由相君来处置,我没什么服与不服,只是不知相君欲如何处置我?想当初你陷落于小世界中,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劝宫羊登位并非大逆不道。就算你本人,当时恐也不知自己能否回得来吧?
宫羊已死,有些话本不必再提,但相君本人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当年是宫羊就是国君,因百川城之会而退位,您继位时曾有说法,将来或有一天会还君位于宫羊。那么在你身陷小世界不知能否回归之时,我劝宫羊复位,亦非大错。”
紫沫有些无奈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赤望丘与步金山皆可作证,本君无法否认,但当初并未约定我将于何时归还君位。宫羊无德无才、生性懦弱狐疑,不过是舆轩手中的傀儡。而仇游先生煽动舆轩支持宫羊篡位,其实毫无意义,只是徒然便宜了巴君,不知您自己又有何图谋?”
仇游:“如果相君已经做出了处置决定,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紫沫面无表情道:“我不想杀你,也不太好杀你。三水宗主已有决定,将你驱逐出宗门,从今天起,你与步金山再无任何关系。而我则以相君的身份下令,将你驱逐出国境,永不得再踏入相室国半步。
虽然相室国不久之后便将归降于巴室国,国境亦不复存在,但只要我还是相君的一天,就要如此处置,不论这么做在将来有没有意义。”
虎娃适时开口道:“相室国将与巴室国合并为一国,紫沫道友将奉巴君为主君;正如仙山与步金山合并为一派宗门,仙山众修亦尊三水先生为宗主。相君今日所说的话,我持金杖红节代表巴君认可,两国合并之后,仍将仇游逐出国境,相君今日之令不废。”
紫沫没打算杀了仇游,只将仇游驱逐出境。虎娃这一开口,就不仅是行将消亡的相室国驱逐仇游,将来吞并了相室国的巴室国也同样会驱逐仇游。
仇游似是早有预料,低首道:“多谢相君、多谢三水宗主、多谢彭铿氏大人,亦多谢玄煞长老!”
紫沫:“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等,究竟所谋何事了吗?”
仇游面露戚容,缓缓答道:“我所谋就是山水城,我不仅与山水城的城主若山有仇,而且想挽救我的族人……”
仇游的声音很低沉,讲述了一段已有些久远的往事,以他的修为本可用一道神念便解释清楚一切,却偏偏缓缓地口述,也许这样更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已埋藏了太久的隐秘,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仇游不是他的原名,严格地说起来,他的名字很复杂。
他叫鱼与游,出身于北荒中的有鱼氏一族。“有鱼”是部族的氏号,在最正规的场合其名号应是“有鱼与游”,但只是真正有身份的人才可以这样自称。其族人大多以鱼冠名,以示与其他部族的区别,“鱼”便渐渐成为了族姓。
“与游”这个名字,是族长大壳给他取的,因为他从小水性精熟,在以捕鱼为生的有鱼村非常耀眼,他是族中最出色的少年。蛮荒部族中大家彼此之间的称呼都很简单,族人们平日只叫他一个字,就是“游”。
鱼与游少年时便有了二境修为,深受族长鱼大壳的喜爱与器重,一心将他当成未来的族长培养。在他小时候,北荒中最大的部族清水氏莫名被屠灭,就连城寨都被焚毁,一度给山中各部族的生活与交流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住在鱼海岸边的有鱼氏,便成了北荒中势力最大的部族,族长鱼大壳也有心让有鱼氏取代原先清水氏的地位。恰在这时,先君相穷派使者悦耕大人深入北荒,招抚当地部族为相室国效力。
打通道路与山外巴原交流往来,并正式建立城廓,这对蛮荒各部当然都是好事情,能带来很多很现实的好处。但各部族也要推选出一位联盟首领,不仅出任城主,将来也会统治北荒各部。
以当时的形势,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物产最丰富的有鱼一族,当之无愧应领导这个部族联盟,而鱼大壳也必将是城主,这些皆已被悦耕大人认可。为了让有鱼一族能有更好的将来,鱼大壳送了悦耕大人很多族中珍藏的贵重财货,请求悦耕将鱼与游带到巴原,不仅为了开阔眼界,更为了寻求明师的指点。
悦耕大人收了鱼大壳的重礼,便将鱼与游带回了高城。可是时间没过多久,悦耕城主却突然让鱼与游赶紧离开,因为北荒中发生了重大变故。
相君又派使者西岭去主持蛮荒各部联盟之事,但当上城主的并非鱼大壳,而是路族的族长若山。本来以有鱼一族的实力,北荒中无人能挑战鱼大壳的地位,可若山却早有图谋,联合花海村暗中训练军阵,在各部会盟时与有鱼氏起了冲突,他突然发难当场杀了鱼大壳,并罚有鱼氏举族为奴!
鱼与游被悦耕带到了高城,才侥幸避过了一劫,如今已是有鱼氏唯一流落在外的族人。(未完待续。)
030、仇游之仇(上)
盘瓠挥军直入,十多天后便攻占了一座城廓。此时紫沫以相君的名义颁布了一道诏令,朝中所有曾支持宫羊篡位势力,只要不再追随宫羊,皆可赦其无罪。
紧接着盘瓠又以少务的名义颁布了一道巴室国的诏令,只要相室国的军阵放下武器,众将士不仅可以免罪,而且可由巴君赐财货遣送归乡。将士归乡所需的盘资、得赐的财货,其实也不要少务另行掏钱,皆取自相室国的各处廪仓。
舆轩带到残境军阵将士,皆不是当地人,他们的家乡在远方,早已是巴室国之地。这些人困守残境不仅无法归乡,而且也看不到这场战争最终胜利的希望。如今舆轩被擒,紫沫借巴室国大军平叛,这些将士也失去了作战的士气,纷纷主动放下了武器。
两个月后,盘瓠大军攻下了第二座城廓,并与紫沫临时召集的军阵会师,合兵一处继续向国都进发,此时宮羊手中只剩下了一座孤城。
战事如此顺利,简直是兵不血刃,并未出现预料中的伤亡。盘瓠的进军速度已经是特意放慢了,他原本可以挥军直接攻下国都,但在进军途中有意给相室国守卫军阵以考虑的时间,好让他们看清形势主动投降,尽量避免战祸造成的损失。
等紫沫与盘瓠会师后的大军到达国都城下时,早已有人主动打开城门迎接紫沫回归。宫羊众叛亲离,日日忧惧不已,但又不甘心被紫沫擒获,已在数天前于王宫中自尽了。紫沫收复都城重登君位,当众斩了舆轩,终于平定了政变,但此时的相室国已非原先的相室国。
原先的相室国凭借关防地利还可以踞守残境,可如今盘瓠的大军都已经开进国都了,而相室国的军阵大多已被遣散归乡,紫沫除了归降已别无选择。此时在相室国的都城中。真正说了算的其实是盘瓠,但盘瓠对紫沫很客气,仍让紫继续以相君的身份安抚国中各部势力。
开战的三个月后,在相室国王宫中。盘瓠终于代表巴君少务接受了相君紫沫的献降请求。这是巴国内乱分裂的一百多年后,第一次有一国彻底灭了另一国,相室国将不复存在,而这不世之功属于盘瓠。
相君紫沫向巴室国大将军盘瓠献降,只是达成了盟约。还有很多具体的事要办。比如相君归降后该如何封赏,相室国现有的臣属又该怎样安置,巴君亦须重新任命当地官员。
最重要的是,将在两国边境设坛祭天,正式举行受降的仪式,由巴君少务和相君紫沫亲自完成。待这个仪式结束后,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盘瓠派人急报国都,请求巴君少务作出一系列具体的指示,并且指挥大军在边境着手建造祭坛、筹办正式的受降仪式,一时之间忙碌非凡。等少务动身来到此地。至少也得是几个月之后了,到了那时紫沫才不再是相君,如今他名义上还是相室国残境的主君。
盘瓠很忙,而紫沫却闲了下来,也不知这位国君心中有怎样的感慨。这天,受三水先生之召,紫沫最后一次以国君的身份回到了步金山,将被软禁的仇游带到面前发落。
诚如仇游所说,站在虎娃的立场没有理由惩罚他,而他也没有违反赤望丘的门规。玄源亦无法重罚。但他在相室国中煽动舆轩和宫羊篡位,紫沫身为相君,处置他却是名正言顺。
紫沫坐在那里,看了仇游半天才叹道:“先生好惊人的手段。反手之间便葬送了一个相室国!”
仇游苦笑道:“相室国并非葬送于我手,而是亡于内忧外患。否则仅凭我的几句话,形势就会变成这样吗?”
紫沫:“我虽已立下盟约,将归降于巴室国,但此刻我还是相君。你在相室国中煽动宫羊勾结舆轩谋逆,由本君来处置你。请问先生可服?”
仇游叹息道:“此事本就应由相君来处置,我没什么服与不服,只是不知相君欲如何处置我?想当初你陷落于小世界中,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劝宫羊登位并非大逆不道。就算你本人,当时恐也不知自己能否回得来吧?
宫羊已死,有些话本不必再提,但相君本人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当年是宫羊就是国君,因百川城之会而退位,您继位时曾有说法,将来或有一天会还君位于宫羊。那么在你身陷小世界不知能否回归之时,我劝宫羊复位,亦非大错。”
紫沫有些无奈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赤望丘与步金山皆可作证,本君无法否认,但当初并未约定我将于何时归还君位。宫羊无德无才、生性懦弱狐疑,不过是舆轩手中的傀儡。而仇游先生煽动舆轩支持宫羊篡位,其实毫无意义,只是徒然便宜了巴君,不知您自己又有何图谋?”
仇游:“如果相君已经做出了处置决定,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紫沫面无表情道:“我不想杀你,也不太好杀你。三水宗主已有决定,将你驱逐出宗门,从今天起,你与步金山再无任何关系。而我则以相君的身份下令,将你驱逐出国境,永不得再踏入相室国半步。
虽然相室国不久之后便将归降于巴室国,国境亦不复存在,但只要我还是相君的一天,就要如此处置,不论这么做在将来有没有意义。”
虎娃适时开口道:“相室国将与巴室国合并为一国,紫沫道友将奉巴君为主君;正如仙山与步金山合并为一派宗门,仙山众修亦尊三水先生为宗主。相君今日所说的话,我持金杖红节代表巴君认可,两国合并之后,仍将仇游逐出国境,相君今日之令不废。”
紫沫没打算杀了仇游,只将仇游驱逐出境。虎娃这一开口,就不仅是行将消亡的相室国驱逐仇游,将来吞并了相室国的巴室国也同样会驱逐仇游。
仇游似是早有预料,低首道:“多谢相君、多谢三水宗主、多谢彭铿氏大人,亦多谢玄煞长老!”
紫沫:“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等,究竟所谋何事了吗?”
仇游面露戚容,缓缓答道:“我所谋就是山水城,我不仅与山水城的城主若山有仇,而且想挽救我的族人……”
仇游的声音很低沉,讲述了一段已有些久远的往事,以他的修为本可用一道神念便解释清楚一切,却偏偏缓缓地口述,也许这样更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已埋藏了太久的隐秘,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仇游不是他的原名,严格地说起来,他的名字很复杂。
他叫鱼与游,出身于北荒中的有鱼氏一族。“有鱼”是部族的氏号,在最正规的场合其名号应是“有鱼与游”,但只是真正有身份的人才可以这样自称。其族人大多以鱼冠名,以示与其他部族的区别,“鱼”便渐渐成为了族姓。
“与游”这个名字,是族长大壳给他取的,因为他从小水性精熟,在以捕鱼为生的有鱼村非常耀眼,他是族中最出色的少年。蛮荒部族中大家彼此之间的称呼都很简单,族人们平日只叫他一个字,就是“游”。
鱼与游少年时便有了二境修为,深受族长鱼大壳的喜爱与器重,一心将他当成未来的族长培养。在他小时候,北荒中最大的部族清水氏莫名被屠灭,就连城寨都被焚毁,一度给山中各部族的生活与交流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住在鱼海岸边的有鱼氏,便成了北荒中势力最大的部族,族长鱼大壳也有心让有鱼氏取代原先清水氏的地位。恰在这时,先君相穷派使者悦耕大人深入北荒,招抚当地部族为相室国效力。
打通道路与山外巴原交流往来,并正式建立城廓,这对蛮荒各部当然都是好事情,能带来很多很现实的好处。但各部族也要推选出一位联盟首领,不仅出任城主,将来也会统治北荒各部。
以当时的形势,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物产最丰富的有鱼一族,当之无愧应领导这个部族联盟,而鱼大壳也必将是城主,这些皆已被悦耕大人认可。为了让有鱼一族能有更好的将来,鱼大壳送了悦耕大人很多族中珍藏的贵重财货,请求悦耕将鱼与游带到巴原,不仅为了开阔眼界,更为了寻求明师的指点。
悦耕大人收了鱼大壳的重礼,便将鱼与游带回了高城。可是时间没过多久,悦耕城主却突然让鱼与游赶紧离开,因为北荒中发生了重大变故。
相君又派使者西岭去主持蛮荒各部联盟之事,但当上城主的并非鱼大壳,而是路族的族长若山。本来以有鱼一族的实力,北荒中无人能挑战鱼大壳的地位,可若山却早有图谋,联合花海村暗中训练军阵,在各部会盟时与有鱼氏起了冲突,他突然发难当场杀了鱼大壳,并罚有鱼氏举族为奴!
鱼与游被悦耕带到了高城,才侥幸避过了一劫,如今已是有鱼氏唯一流落在外的族人。(未完待续。)
030、仇游之仇(下)
若山已被封为山水氏大人,并当上了山水城的城主、号令北荒各部。山水城向国君朝贡的队伍这几天恰好到达高城,鱼与游身为有鱼一族的漏网之鱼,若被发现下场堪忧,所以悦耕大人让他远走避祸。
悦耕曾与一位步金山的长老有交情,在那位长老行游至高城时热情接待并给予帮助。那位长老临走前给悦耕留下了一件信物,说将来若有事,可以持此信物到步金山去找他。悦耕总算还记得鱼大壳好处,将这件信物给了鱼与游,让他到步金山去找那位长老拜师。
悦耕如此做,也算完成了当初对鱼大壳的承诺,至于鱼与游将怎么千里迢迢到达步金山,又如何找到步金山道场去拜师,那就不关悦耕的事了。
鱼与游那时年纪还小,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却转眼间有家难回,在巴原上举目无亲,只能茫然地远行。可想而知,他孤身一人从高城前往步金山,沿途打听道路翻山越岭,会经受多少苦难,假如不是已有些许修为在身,恐怕早就死了在半路上。
苦难的经历让这位少年刻骨铭心,到达步金山脚下时,他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仇游。以仇为姓,便是不忘有鱼氏举族之仇!另一方面,不再使用鱼与游这个名字,也是一种自我保护,他担心自己这个“有鱼氏余孽”若被山水城发现,恐遭不测。
仇游显然是多心了,山水城建立后,若山并没有追查鱼与游的下落,恐怕连这个人的存在都不清楚。但站在仇游的角度,有此担忧也很正常,他这一路上已受够了惊吓,几番行走在生死边缘。
在鱼与游看来,这些苦难都是若山和路族人造成的,有朝一日他要将这些都还回去,不仅要亲手斩杀若山、剥夺他的城主之位。还要解救全体有鱼村族人,并让路族人永世为奴。若想实现这个愿望,首先就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并在将来变得足够强大。
仇游到达离步金山道场不远的地方。已是饥肠辘辘遍体鳞伤,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陷入昏迷,侥幸被路过的步金山弟子所救,被这样带进了道场。醒过来的仇游出示了信物,并说明了来意。
他来得有些晚了。留下信物的那位长老几个月前已离世。幸亏那位长老的师弟,也就是步金山的宗主三水先生,还认可师兄留下的信物与承诺,就以这位长老的名义收仇游为弟子,让他留在步金山中修炼。
起初时,仇游并不引人注目,他只是因偶然的机缘拜入宗门的弟子,就连所谓的师尊都已不在世。可是几年之后,他却成为了步金山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修士。待到百川城之会时,他的人生又到达了另一个巅峰。被选为相君紫沫的助手。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紫沫当然会好好把握,他表现得足够出色,虽然没有助紫沫夺得族长之位,却被赤望丘星煞大人看中又收他为亲传弟子。
这时的仇游,已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修为五境九转圆满,并在百川城之会上扬名,且很有机会突破大成修为,在步金山和赤望丘都很有地位。在相室国也很有影响力。就连樊翀向玄源推荐相室国主事弟子时,也认为仇游是最合适的人选。
仇游已经可以去报仇了,至少他自认为具备了这个能力。
他最后说道:“就算我此番闭关没有突破大成修为,碰到这样的机会。也有把握说服舆轩和宫羊,完成我的复仇大计;突破了大成修为后,当然更有信心。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宫羊成为国君;而是宫羊以相君的身份归降后,我可藉此拿下山水城。”
这真是一个令人哀伤的故事,众人皆暗自感慨了一番。紫沫却皱眉道:“你有仇欲报,那就自己去报仇。折腾我相室国干什么?你已是一位大成修士,还是星煞大人的亲传弟子,想对付一个若山城主并不难!你为一己之私仇,却不惜颠覆一国,是否太过分了?”
仇游依然苦笑道:“相君,我知你心中必会恨我,我也没奢望你能原谅。但方才已说过,相室国如今的形势,责任并不在我。你若不是另怀私心,主动跟随彭铿氏大人与三水先生进入小世界,也不会被困那么长时间,相室国朝中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算没有我,你们四个多月没有露面,朝中一样会出现变故。而我只是推动和利用了这个变故,去完成自己的愿望。
你归来时君已不君、国已不国,当然恼怒。可相室国的形势你应比谁都清楚,迟早君将不君、国将不国,及早归降对所有人都有利。今日能兵不血刃,诸部族皆相安无事,众将士将士也可早日归乡安居,又何必再责怪我?
至于我为何不独自去找若山报仇,原因很简单,一个人就算修为再高,也做不了人间所有的事。我不仅要把若山赶下城主之位并将其斩杀,还要掌控山水城的权柄,解救所有的有鱼氏族人,还要将当年的路族人皆镇压为奴。
我不可能一个一个的把他们都找出来,亲自解救或镇压之,也不可能一番斗法获胜后便宣布自任城主、下令让北荒各部去执行。这一切须取得巴君的诏令,正式统治北荒之地,以城主的名义、整个城廓的力量去完成。”
听到这里,虎娃正想开口呵斥,紫沫已拍案冷哼道:“好一位高人,为一己之仇,不惜祸国破城,借尽天下之势。你既这么想报仇,可曾想到过报恩?相室国与本君对你的提携之恩且不说,步金山对你的救命之恩、传法之恩、栽培之恩,你为了报仇难道都不顾了吗?
宫羊是舆轩的傀儡,而舆轩若按照你的意思做了,恐怕也会成为你的傀儡。报仇之后,你是否还有更大的野心?假如你另有大愿,还不知又有多少人会莫名受祸。
我知道你受过什么样的苦难,但有些事情,恐怕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辞。诚如你所说,当年的有鱼村,在北荒中人口最多、物产最丰、势力最强,又得到先君相穷所派的国使认可,主持的是对各部都有利的好事,却为何会有那样的下场?
器重你的那位族长,以那样的地位做那样的事情,为何得不到蛮荒各部的支持和拥护,反而会被当场斩杀?各部族推选出另一位首领,而你的族人却受到了镇压?当年你只是一个无知的孩子,担惊受怕却心中懵懂;如今你已是一位大成高人,就没有好好想过原因吗?
我虽不知当年北荒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以你之言,若是其他部族皆联合反对有鱼一族,内情必然不是你所说的那么简单。你方才分析相室国的形势,能看得那么透彻;可为何不以同样的心,去看看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呢?
很多人往往只会记住自己所承受的苦难,却不去想明白这苦难的缘由,究竟是谁带来的,又是谁应该为它负责?有鱼一族的下场,是否就是他们为所作所为应该承受的代价,而你身为族人的一员,承受的是族人给你带来的苦难。
我但身为国君这几年,各部族之争见得多了,虽不知有鱼一族做了什么,却清楚你都做了些什么。今天被驱逐,是你自己应付的代价,并不是他人的责任。你是否也由此认为,来日要向我或步金山报仇呢?你若有此心,我断不能留你之命!
谁都要为言行付出代价,不论是一个人,一个部族,还是一个国家。我也是刚刚明白这些道理,说给你听听。其实你远比本君更可叹,走吧,我不想杀你这个可怜之人,只将你驱逐出境、永远不要回来。”
紫沫这一番话,不知仇游听了有何感受,但简直是说到虎娃的心坎里去了。紫沫遭遇了最近这一系列变故,应是有感而发。
当年路村差点灭族,那可不是鱼大壳一个人的事情,整个有鱼一族都参与了。山爷只杀了一个鱼大壳,并罚有鱼村族人为奴十年,已足够仁慈了。这也是有鱼一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应付出的代价,若说族人经受了苦难,那也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带来的苦难。
仇游当时已离开蛮荒来到高城,并不清楚这些内情;而虎娃清楚当年北荒冲突的内情,却不便明言,否则可能暴露他的身份来历。而紫沫的一番呵斥,却说得句句在理,就冲今日这番话,虎娃也觉得可以交紫沫这样一个朋友,在其退位后愿保其平安无忧。
仇游被逐出步金山,亦被驱离相室国,他从舆轩那里借来的飞天神器已被收回,就这么步行吧。
看着仇游离去的背影,虎娃正莫名叹息,他的一只手被悄悄握住了,玄源的神念传来道:“看见他,你是否也有感慨?你虽与他不同,经历却有几分相似。我甚至有点后怕,幸亏我的虎娃没有成为另一个仇游。”(未完待续。)
PS: 行文至此,也插两句感慨。其实我读过很多小说,主角都是仇游,并不局限于网文。其实换一个角度看,仇游这个人物也有主角模板在身啊。呵呵呵,求月票!
031、归乡情怯(上)
(); 虎娃的神念中答道:“当初在百川城之会上见到仇游,就感觉似曾相识,原来我们真的来自同一个地方。在他身上,也能看到些许我自己的影子……”
虎娃与仇游确实有太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小小年纪便孤身远离家乡流落巴原。那时他们都还是懵懂的孩子,茫然走向未知的世界,由少年而成年,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怀着为族人报仇的志愿,而“仇人”看似强大到不可战胜。
仇游拜入步金山,成为宗门中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又因百川城之会的耀眼表现得机缘拜入星耀门下,如今已是大成修士,拥有颠覆一国的手段,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
他满以为已可轻松收拾得了若山,却不了解山爷的实力与背景。若论修为,山爷早已突破了大成境界,水婆婆在数年前亦成为大成高手,仇游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就算仇游欲借势取山水城,也别忘了山爷和水婆婆背后的势力,虎娃、盘瓠、西岭、林枭这些人皆与山水城有关,怎会让仇游得逞。仇游并不清楚自己一直在做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却一直为此而挣扎努力。他今天的的计划失败了,反而成全了少务拿下相室国。
那么虎娃呢?他的仇人是白煞,就算到了今天,白煞仍是虎娃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虎娃与仇游,经历与命运如此相类,但换一个角度,感觉却又完全不同,究竟分别何在,也须好好琢磨。
虎娃并没有像仇游那样化身为复仇的使者,他没有忘记为清水氏一族复仇的誓愿,但也没有以仇恨主宰自己的行为,来到巴原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去面对白煞。
虎娃在巴原上曲折离奇的经历,远比仇游的际遇更加惊心动魄、充满艰辛。他所承受的苦难远比仇游更多,却一直保持着清净的心。世事所遇,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是谁的账就找谁去算。
仇游已不再是那个少年,而虎娃仍然是那个孩子。
但仇游的遭遇,对于虎娃来说也是一种设问:其实若山根本就不是仇游的仇人,仇游所承受的一切,恰恰是有鱼一族自己造成的。那么虎娃呢。他是否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人活着不仅是为了报仇,就算报仇,也要搞明白自己在报什么仇。
虎娃正在沉思间,紫沫又开口道:“玄煞大人,您看我如此处置是否妥当?”这位国君不问别人却问玄源,因为仇游毕竟是赤望丘弟子,而且地位很重要。
玄源不置可否,却反问道:“依诸位看,仇游离开步金山之后会去哪里?”
云起答道:“当然是去那个叫山水城的地方了。我也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借势复仇之计不成。肯定不会甘心。”
玄源沉吟道:“我是赤望丘三国镇守长老,山水城如今名义上也是巴室国的辖境,我有监察弟子行止之责,不能让他乱来。……既如此,我便去山水城一趟,若其行止不端,自会出面阻止,不能让其再引北荒大乱、令天下人指责我赤望丘。”
虎娃赶紧接话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其实对仇游的处罚,就是虎娃的意思;玄源当然明白虎娃的心意,所以她身为赤望丘长老并不表态。相君紫沫和三水先生也只得将仇游驱逐了事。如此一来,玄源就有正当的理由去一趟山水城。
这样就算消息传出去,也不会引人疑忌,人们不会因此怀疑虎娃与山水城的关系。虎娃已经太久没有回家乡了。在审问仇游时,他就想到可借机去山水城一趟,以陪同玄源的名义。
相室国的归降大事尚未正式完成,还要等待少务将安置小世界民众诸事都准备妥当,而少务有更多的事要处置,可不仅仅是这一桩。因为相室国的变故。小世界民众的迁徙又被耽耽搁了,暂时也着急不了,所以虎娃和玄源有时间去一趟山水城。
三水先生又建议道:“二位大人可以秘密前往,不必让他人知晓。外人仍以为你们坐镇步金山道场中,可令仍有异心者不敢异动,两国大事能进行得更顺利。”
虎娃对此建议求之不得,当即点头道:“那好,就依三水宗主之言,我们夫妻二人悄然前往山水城,只有你们几人知情即可。”
……
仇游虽失去了飞天神器,但赶路的速度仍是极快,甚至不理会眼前有没有路,翻山越岭、渡水过壑,离开步金山之后头也不回直线往东。假如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踪,定会认为他欲以最短的时间离开相室国,简直是片刻都不想停留。
可是到了千里之外,巴室国如今所辖的高城附近,仇游却隐匿行迹消失在山野中。当他再出现时,已乔装改扮,混入了由高城出发前往山水城的一支商队。
仇游跟随着商队,驾着一辆装满货物的牛车进入蛮荒,一路上忍不住地四下打量,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起伏的山峦几乎丝毫未变,在少年时的梦中出现过很多次,他已有十几年未能归乡。
想当初他就是从这条路离开有鱼村的,山还是山,但路已完全不同。虽在来往的客商的眼中,通往山水城的道路仍然崎岖漫长,但与十几年前的情况相比,如今几乎已是坦途。
当年此路就是山野中的小径,很多地方还被草木掩盖、洪水冲断,只有最强壮的勇士手持砍刀开路才可通过。而如今已可勉强通行车马,只在有些艰险路段还需要人推车或搬车、重新卸装货物。
牛车走得不快,在路上一共用了九天。沿途有不少开阔地带上,用竹木、石块、茅草搭成了房屋和棚子,那是供行路人夜宿的临时驿站。当家乡越来越近时,仇游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从巴原进入北荒所到达的第一个大型村寨,便是鱼海岸边的有鱼村。
前方出现了一条平坦的直道,显然是近年来刻意修筑的,两侧是高耸的峭崖,穿过高崖间狭长的谷道,前方就是鱼海岸边了。在峭崖的尽头有一道宏伟的门楼,巨大的条石所砌的拱门可容两车并行,这里便是若山当上城主后修建的山水关。
山水关地势异常险要,只要将关口一封,千军万马也难攻入。而此刻关口内外的气氛一片祥和,商队交纳了货税之后便顺利通过。仇游的心情又莫名变得很紧张,因为山水关后面就是当年的有鱼村所在,紧接着眼神又是一片茫然。
仇游几乎不认识这个地方了。有鱼村修建在鱼海岸边的坡地上,远处波光粼粼的鱼海还是老样子,但村落所在建筑群却至少比当初大了十倍,他已辨认不出家乡的模样。
这里是进入北荒之后一个重要的打集镇,就与巴原上很多地方一样热闹繁华,但来往的行人中还能见到头生双角的妖族,而其他人对此好似已见怪不怪。路边有不少鱼肆,从鱼海中捕上来的新鲜水产现场烹制,可供刚刚到达此地的客商们享用。
放眼忘去皆是陌生的脸孔,有来自巴原各地的商贩,也有北荒各部族的族人,皆在原先有鱼村的地界上往来谈笑。在仇游对家乡的记忆里,这是无法想象的繁华景象,他的内心深处却莫名升起了一股怒意——我的家乡,已被这些外人肆意占据,而我的族人却成了他们的奴仆!
仇游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背上的青筋挑起,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怒意,然而就在这时,神情却突然一愣。
车队在缓缓前行,他在路边的鱼肆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此人越四十出头,应是这家鱼肆的老板,正在大声吆喝着张罗生意。看他饱经风霜的面孔与皮肤,还有那布满老茧粗糙的手,也是一位渔民出身,竟是仇游的三叔!
有鱼村不是举族为奴了吗,为何三叔还能在这里当鱼肆老板?记得三叔当年是族长鱼大壳的心腹,也是有鱼村所训练的精锐战士,难道当初的北荒之乱还有隐情,有一批人比如三叔,暗中背叛有鱼村投靠了若山?
鱼大壳是因此才会被杀吗,有鱼一族被镇压,三叔却避免了成为奴仆的命运?仇游的眉头深锁,紧接着又推翻了方才的猜测,暗想那鱼肆可能是三叔的主人所开,却让身为奴仆的三叔打理生意,这种情况在巴原上也能见到。
鱼肆老板心中忽有所感,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坐在牛车上的少年正盯着自己看,神情很是异样。他本能地觉得那少年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正在他诧异间,少年已收回了目光、恢复了一脸冷漠,牛车也从鱼肆前走了过去。
仇游一眼能认出三叔,但他的样子变化很大,三叔并没有立时认出他来。仇游也没有打算当场相认,他还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不欲暴露身份。
商队在有鱼村的集市上留下了一小半货物,大部分牛车接着前往山水城。前方道路变得平坦宽阔多了,盘旋往上走了小半日功夫,便进入了山中一片开阔的谷地。(未完待续。)
031、归乡情怯(下)
(); 这片群山环抱的小平原有数十里方圆,中央矗立着一座城廓,城墙是用山中开采的巨大石砌成,四面筑门,城墙四角立有岗哨高楼。第一次来到北荒的人,远远望见它无不感到震憾,能在这蛮荒深处建成这样的城廓,简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奇迹!
商队中有同伴见仇游的表情不对,以为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山水城而感到震惊,便笑着解释了一番。这座城,是城主若山召集蛮荒各部,并得有神通法力的修士之助,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大约在三年前才彻底建成。
别看城廓落成仅有三年,但此地早已成为北荒的中枢,是方圆数百里各部族往来交流的中心。山水城城主俨然已是北荒之主,他所统御可不只是这一座城廓。如今山水城之繁华,已远超出了巴原上离此最近的高城。
仇游心中莫名又有恨意涌起,享有这一切的本该是有鱼一族,城主也应是有鱼村的族长鱼大壳。可是这一切如今却都被若山所占据,而这座城,是身为奴仆的有鱼一族以血泪所筑就,矗立在这里,简直就是仇恨与屈辱的标志!
仇游不禁又想到,假如他在相室国中的图谋成功,宫羊和舆轩也能来到这里,定会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初他的建议是多么地睿智,占据这样一座城廓并成为北荒之主,真的比困守残境的国君逍遥自在得多。
可惜啊,天算不如人算,他如今只能独自潜入北荒令找机会山报仇,但山水城既如此势大,仇游也没有轻举妄动,他先要搞清楚如今的形势以及当年的变故。进城之后,仇游便找了个借口悄然离开了商队,再度变换装束消失在人群之中。
仇游在城中找人打听了如今有鱼一族的情况,不料先后问了好几个人皆一无所知,甚至连有鱼一族都没听说过。但后来他在集市上又碰见了一个熟人。亦是原有鱼村的族人,此人已不认识仇游了,正可问话。
不料那人一听说他想打听当年的有鱼族,神情立刻变得很古怪。连连摆手道:“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有鱼族!”然后像躲避瘟疫一般匆匆走开。
这令仇游心中疑云大起,又在集市装作闲逛的样子,刻意寻找原先的有鱼村族人。还真找到了好几个,上前搭讪问话,打听有鱼族的情况。不料这几人的反应都和先前那人差不多,有人被吓了一跳,有人露出害怕或厌恶的样子,纷纷说不知,并让仇游走远点不要烦他们。
有鱼村举族为奴,也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蛮荒中不可能没人知道啊。于是仇游找了个上了年纪的长者,在对方的商铺里买了好几件东西。然后才问道:“这位老伯,十几年前,这这一带有个有鱼村,村中有个有鱼族,如今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那老者纳闷道:“有鱼族啊,已经没了,你打听他们干嘛?”
仇游解释道:“十几年前,我与父辈来过这里,还在有鱼村待了很长时间,在有鱼村认识了不少人。可如今我再来到这里。有鱼村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有鱼族也不见了。我刚才在集市上看见好几个当年的熟人,结果他们都不愿意搭理我,还说根本没听过有鱼族。”
长者摇头道:“年轻人。这不关你的事,就别再问了,揭人家的旧伤疤,谁都不会高兴的。当年的有鱼村举族获罪,如今已被山爷全部赦免了。他们不愿意再提往事的,也不想听见他人提起。”
仇游打听了大半天。始终未得要领。长者显然也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而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贩,并不了解太多的详情。族人居然全部被若山赦免了,可有鱼族却在蛮荒中消失了,难道这就是若山赦免他们的条件吗?以永远掩盖他这位城主所犯下的罪行。
可若换一个角度,恐怕仇游自己都会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掩盖罪行用得着留下这么多活口以及他们的后代吗,就算当年将有鱼村灭族,十年后谁又能说什么?
……
黄昏时分,老病关了鱼肆回家,晚饭做了鱼肆中卖剩下的鱼,两个娃吃饱后先睡了,老病搂着婆娘也进屋休息了。他的名字原本叫“去病”,因为出生时父亲恰好好生了病,欲借此讨个吉利恢复健康。但村寨里彼此的称呼都很简单,如今大家都叫他老病。
老病原先也是有族姓的,说起来应叫鱼去病。可是“鱼”这个族姓如今已经没人再用了,甚至提都没人再提起,都巴不得大家忘记了这回事。现在的老病日子过得很滋润,三年前解脱了奴仆的身份后,他如今的感觉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当年的有鱼村已完全变了样子,被淹没在新修的大片建筑中,而老病住的还是当年的老宅,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有鱼村族人,如今已经散居蛮荒各地,有不少就在山水城里定居。
和婆娘亲热了一番,老病打着鼾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却莫名惊醒,屋中一片黑暗,却朦胧能看见床前站着一个身影。老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惊叫,并顺手去摸放在床头不远的一根棍子,却骇然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
站在床上那人开口道:“三叔,你不要害怕,是我,鱼与游,你还记得吗?”随着话音,屋里亮起了光,照亮了一个年轻人的容颜,正是白天在鱼肆中看见的那位赶车人。
老病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能动了,坐起来伸手抓住年轻人的一条胳膊道:“游娃子,是你吗?真的是你啊,你终于回来了!”随即又叹息道,“现在回来好啊,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
屋里有亮光却传不到屋外,也不知这光线是从何处发出的。老病和仇游在说话,但睡在身边的婆娘以及别屋中的两个孩子却丝毫没有察觉,仍然沉浸在睡梦中。老病又骇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仙家神通吗?我差点忘了,你当初就是有修为的!”
仇游:“三叔不必惊讶,我在山外有幸得到仙师指点,如今已身怀仙家大神通,回到这里就是要为族人报仇。”
老病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反应有些迟顿,愣愣的反问道:“报仇,报什么仇?……你白天就看见我了,为何不叫我,干嘛要大半夜这样跑来?……娃子,你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躲了回来,却又不敢见人?”
仇游:“当然是报当年大壳族长的仇,也报我有鱼村举族之仇。我白天没有与三叔相认,是不想暴露身份让那若山有所警觉,今夜是来向三叔打听情况的……”
费了半天劲,老病才大概搞清楚仇游的来意。他在山外忍辱负重十余年,拜得高人为师,如今修为大成终于归来,不仅要报当年之仇也要解救族人。可是在若山的积年威压之下,如今的族人们就连承认当初身份的勇气都没有了。
仇游打算做两件事,一是击败若山、推翻其在山水城的统治,二是联络当年的有鱼村族人、重新站出来恢复往日的荣光。若按他原先的计划,借助宫羊和舆轩正式夺得山水城的权柄,这些事当然好办,可如今他只剩下一个人,就必须有全体族人的配合与支持。
仇游激动地说道:“若山虽赦免了大家,却永远抹去了有鱼族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忘记当年的往事。真正的解脱,并不是身份上不再是奴仆,更需要强大的内心,要站出来,自豪地宣布我们是有鱼村的族人!成为命运的主人,更要成为北荒各部的主宰者……”
老病被吓了一跳,差点伸手去捂他的嘴,连连摇头道:“游娃子,你说什么胡话呢?当年你不在村里,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大壳邀集各部族长商谈联盟,事先埋伏好了军阵,打算谁不听话就灭了谁,你三叔我,当时就是军阵中的小队长。
更过分的是,大壳还买通了深山中的羽民族,趁着各部商谈差点将路村给灭了。但他还是小看了山爷,羽民族没能灭得了路村,山爷和蛊辛大人也做好了准备。大壳被杀掉杀掉了,我们也都被抓起来了,当时吓得够呛,以为一定没命了。
结果还好,山爷只杀了鱼大壳,饶了有鱼村族人一命,只罚我们为奴十年。当时编入有鱼村军阵的精壮男子皆去修筑城廓,其余的人都到各部族种田打渔,更主要的任务是教会那些深山部族种田打渔。
十年期满后,大家散居各地,当年之罪已免、不再为奴,也早把当年的事情。现在的族人都不愿意再提当年往事,也不会说自己曾经姓鱼,因为提起来丢人啊,谁说跟谁急。……你偏偏还要去问,他们没骂你就算不错了!”
仇游愕然半晌,语气又有些悲愤道:“为奴十年,难道已奴性入骨了吗,就连承认当年的出身都不敢?三叔,你若是与别人一样害怕若山,所以不敢说实话,那么千万不要担忧。我如今有大神通在身,出手必能拿下若山!
实话告诉你,我想让有鱼一族成为北荒的首领,并让路族举族为奴。既然若山已经赦免了大家,我做事亦当公平,就让路族人亦为奴十年。”
老病:“我干嘛要怕山爷啊?这里没人怕山爷!你今天都打听出什么了,如今这里已没有什么有鱼族,也没有什么路族、花海族了,大家都自称山水族。好不容易才过上安逸的日子,就别再折腾三叔和你自己了,刚才说的话,也千万别让人听见……”(未完待续。)
032、辛束的心结(上)
(); 直到黎明前悄然离开,仇游也没有说服三叔听他的话。反倒是老病解释了当年的很多事情,一再劝阻他不要再有什么疯狂的想法。
当年的部族冲突是否有内情,仇游当然也能想到,但世间的冲突往往不就是如此吗?结果是血淋淋的,也是确定无疑的,鱼大壳被杀、有鱼一族当了十年奴仆,而他仇游受尽苦难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回来了,假如就这样放弃,便意味着他从此失去了家乡,就连曾经的存在感都荡然无存。就算有鱼村的族人皆已忘记,他仇游也不可能,否则他这些年的挣扎又有何意义?
仇游并没有立刻走远,继续隐身在屋外。他听见三叔推醒了婆娘,和婆娘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婆娘大惊失色道:“那个游娃子回来了,他在外面学了一身本事,想找若山城主报仇?这事得赶紧禀报山爷啊!万一他真去了,我们一家子人都得跟着受连累。”
老病劝住婆娘道:“别,千万别,就算游娃子有点本事,也伤不了山爷一根汗毛。他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他了,还劝了他半天,兴许他就不会去了。现在报告山爷,弄不好会把他抓起来,我毕竟是他叔啊……”
仇游莫名又感到一阵悲凉,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三叔。他悄然使了一道神念法术,对普通人的心智可能会稍有影响,让三叔两口子忘了这件事,就算将来偶然记起,也会误认为那不过是个朦胧的梦。接下来的几天,仇游悄然探访蛮荒各部,也见到了生活在那里原有鱼村族人。
诚如三叔所说,大家都选择了遗忘,不再提起往事。而这一带除了几支很偏远的妖族,几乎人人都自称是山水氏的族人,不仅没有了有鱼一族。路族和花海族也同样如此,众人融合在一起已形成一个全新的部族。
仇游的有些愿望注定已很难完成,看着陌生的故乡,他忽有一种荒谬感。仿佛不再认识这个世界,心境也一片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忽然警醒,对于一名大成修士而言,这是不应该的。就算面临再多的艰难险阻,也不能迷失,这十几年自己不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吗,所以才能获得如今的成就。
不行,当年的事一定要搞个明白,不能就这样没有交待!有了三叔的教训,仇游没有再现身接触有鱼村的故人,只在暗中窥望,最后他终于决定去找一个人。这条暗线他原本没想这么早就动用,按照原计划。就算动也是要等到出手拿下若山之后。
赤望丘在山水城有一枚埋伏的暗子,一直在监视北荒的情况,此人就是山水城的工师大人辛束。辛束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工师了,在山水城一带受万民尊敬,其威望仅次于城主若山,却无人知道他其实是赤望丘的传人,另有秘密使命在身。
辛束是被星耀私下派来的,已经“潜伏”了这么年。仇游身为星耀的亲传弟子,知道辛束的身份,类似这样的暗手。赤望丘在巴原上还布置了不少,皆不是无故为之,而辛束是其中很特殊的一位。他的情况只有个别人掌握,就连如今的三国镇守长老玄源都不知情。
星耀让辛束潜伏在山水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仇游并不清楚,恐怕连辛束本人都不完全清楚。
辛束的任务就是监视北荒一带所有的情况,定期向星耀密报,若有异常则须随时急报。辛束手中还有一件特殊的感应法器,他必须随身携带,若法器有异常反应。便立即以事先约定好的传讯手段通知星耀。
仇游并不知道辛束手中有感应法器这回事,他只知道师尊私下在这里布置了一个人。他私下去见辛束一面,以宗门中的秘密手段联络,也不会被外人知晓。
有些事情,在普通人那里很难打听清楚。既然辛束在山水城拥有如此地位和威望,这么多年来又专门负责搜集北荒一带的情报,找他问些问题是再合适不过了。
仇游以为自己的行踪很隐秘,却不知自从他进入山水关之后,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中。发现仇游约人在城外的荒野中私下相见,而来者竟是工师辛束时,山爷和水婆婆皆变了脸色,这也是他们事先万没有想到的。
辛束见到来者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尽量收起惊讶之色,上前行礼道:“请问您是谁,星煞大人特意派您来到山水城找我,究竟有何指示?”
仇游还礼道:“辛束师兄,我叫仇游,星煞大人是我的师尊。我不日前刚刚突破六境修为,欲回赤望丘禀报师尊,途经山水城,想找你打听点事情。”
辛束这些年来,心中一直很忐忑。他忠于使命,将山水城所发生的一切情况都以隐秘的传讯信手段定期报告给星煞,并不知赤望丘为何要他搜集这些情报,星煞不说,他很自觉地不问。
但他在这里已经待习惯了,修为也从四境突破了五境,和山爷等人相处得非常好,不仅受到当地民众的敬重,他也对山水城以及山水氏一族亦很有感情。
辛束可以说是山水城与山水氏一族的缔造者之一,他不仅亲眼见证了这座城廓的出现、北荒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也亲身参与其中,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做了太多了事情,否则他也不可能受万民敬仰。
辛束起初时这么做,是为了尽量掩饰身份,以取得若山以及当地民众的信任。但他为山水城所做出的贡献也是实实在在的,久而久之,身心已真正地投入其中,并非时违心之举,仿佛这样的他才是更真实的自己。当一个人全身心地付出了这么多,就不可能不再珍惜所得到一切。
如果说他这十余年来最大的成就,就是协助了若山建造了山水城、造就了如今的北荒,他亦引以为豪。
不得不承认,辛束是一位极其成功的潜伏者,可越是这样,他的内心深处就越不安,越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秘密身份会暴露。假如多年来一直信任他的朋友、敬重他的下属、仰望他的民众,发现他竟是一个长期潜伏的“奸细”,不知会有何感想。而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或者说如何面对那样的自己?
假如是那样,辛束甚至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荒谬。辛束希望那一天来得越晚越好,最好是永远不要到来。其实他自己也有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使命好像已经不再那么受重视,他由一枚暗子渐渐了变成了一枚已可有可无的弃子。
但辛束并没感到失望,甚至暗觉庆幸,如此是最好不过,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扪心自问,辛束其实更愿意待在山水城,这里已经是他的家园、亲手建造的家园。他对此地的一切情感都是真实的、难以割舍的。
所以来见仇游时,辛束的内心很惶恐,星煞突然专门派人到山水城来找他,必定是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可见到仇游后,得知对方只是想私下打听一些情况,辛束又不禁很生气,为这么点事就跑来找他见面,万一暴露了他的身份怎么办!
但对方是星煞的亲传弟子又是一名大成修士,辛束也不好发作,同时也莫名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私下问点事而已。
而找到辛束之后,仇游也莫名觉得很失望,更确切地说难以形容的失落。他完全搞清楚了从当年至今究竟发生了何事,神情落寞地消失在黑暗的山野丛林中。
……
入夜之后,山水城内外一片寂静,星空下有一道淡淡的影子飘然潜入了城主府,在黑暗中无人察觉。后宅的正堂中还亮着灯光,城主大人并未休息,不知点灯正在做什么。堂前并无亲卫值守,堂中也只有若山一人,仇游推门闪了进去,顺手又把门关上了。
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仇游自信满满,以他的修为足以制伏若山且不惊动任何人。就算有人无意间闯入堂中,他也能令其莫名陷入昏睡、不知发生了何事。
仇游有些紧张也很兴奋,紧张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期待。这些年他一直期待着来找若山,此刻他正期待着看见这位城主惊慌失措的样子。若山会不会惊呼尖叫着呼唤亲卫?当若山发现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不知又会被吓成什么样?
厅中点了整整十二盏灯,有两盏一左一右就在若山面前的案上,其余十盏分布在不同的位置,将整个厅堂照得很亮,几乎没有留下阴影。仇游心中不禁有些愤然,普通人家平时根本舍不得点灯,天黑后便会赶紧休息,而这位城主的生活未免太奢靡了,正须好好受一番呵斥与教训。
若山坐在案前,用一根细竹签挑着颜料,正在一张特制的兽皮上刻画着什么。仓颉先生传文字于巴原,如今文字也流传到了山水城,她好像在做一份记录,或者在写一部典籍。
厅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若山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眼看着仇游道:“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了好几天,每天夜里都特意为你点亮这些灯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