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惊变(下)
后廪这番话说得很平和,可就算并非朝臣的虎娃也感觉有些心惊肉跳。凉平只是会良公子的仆从,有什么资格留在宫中过夜呢?这分明就是被软禁了,不让他再与任何人接触。至于“护送”公子会良返回国都,还不如说是押送。
后廪此时又派出被贬到彭山禁地的北刀氏,那位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祸都敢闯的大将军去办这件事,应该就是要将会良当场拿下。会良的身份可是国中公子,目前并没有什么罪名被查实,他派密使送来急报,反倒有几分邀功的意思,换一般人还真不敢直接拿人。
少务归国的消息要明日才宣布,此刻只有宫中这些人知晓,会良当然也不知道。根据会良送来的秘报,公子仲览怎会清楚少务自武夫丘归国、又怎会知道那支商队的秘密?更重要的是,仲览若欲行刺少务,如此消息,会良又怎会提前知道了?
无论会良是好意还是歹意,但事实是他并没有救下那支商队,大俊等人在三天前已经遇袭了。
虎娃心中已浮现出事情大概的轮廓,少务归国的消息外泄了,甚至他在武夫丘上的身份都已被人知晓,但就算有人知道少务归国的计划,也只能查出他是混在一支商队中归国。如果继续在暗中查探的话,十有八九会把大俊列为刺杀的目标,而瀚雄出现在大俊的身边,就更加能确定这种判断。
策划行刺者可能是公子仲览,也可能另有其人,甚至可能就是公子会良。会良未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那么在他看来,少务已死、仲览承担了罪名,国中诸公子能继位者。恐怕就是他本人了。
公子仲览与公子会良,虎娃在彭山禁地中都见过。仲览是后廪已成年的子女中年纪最长者,少务不在的这几年。他与国中群臣及各部族势力多有结交,若是少务遭遇意外。其继位新君的可能性倒是最大的,所以他也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
而公子会良,是凉风顶宗主圆灯先生的亲传弟子,虎娃去年见到他时还是一名三境修士,而前不久听说他的修为已突破四境。看来此人的资质很不错,而圆灯先生也定是用了大心血去栽培这名弟子,对他寄予厚望。
会良利用自己的身份行游各地,结交各宗势力以及各宗门修士。在国中的影响也不小。假如仲览杀了少务,而会良又揭穿其阴谋将仲览拿下,那么在国中的声望必然更高,时日无多的后廪在确定继承人时,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虽然后廪宣称神医彭铿氏治好了他的病症,但他遇到虎娃之前的身体状况,有心人不难打听清楚。此事定有蹊跷,别看后廪这一年来无事,很多人恐怕也明白这位国君的寿元并不长久了,发动这一系列计划的时机也正好。
可惜如今少务未死、已安然归国。那么这所有的阴谋都讲是一场空。没有人事先知道少务会走哪条路线、以什么身份归国,就算少务本人都不清楚,这就是后廪的安排。
后廪派人请圆灯先生到国都商议禅位大典事宜。这只是一个借口,恐也是怀疑凉风顶这派宗门卷入了会良的阴谋中。以圆灯先生为质,让这一派宗门不得再有异动。
圆灯先生身为一名六境高手,并不是一名使者能请得动的,他想避而不见也很简单。可是国君又调动了周围四座城廓的军阵来“保护”凉风氏族人,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以整个凉风氏一族为人质,逼圆灯先生不得不乖乖地到国都来,等将事情查明之后才能回去。
这位国君只是说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控制了这么复杂的事态,虎娃也没想到少务归国继位。竟会伴随这么多刀光剑影,看来如今巴室国以及巴原五国的形势都很复杂。
假如后廪没有派少务去武夫丘。他这几年就呆在国都中、一步步掌控形势,更方便实现君位的顺利交接,恐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端。但后廪的愿望并非仅让少务顺利继位,而且要让少务成为巴原上独一无二的一位国君、完成当年盐兆的功业。
虎娃心中都想到了这么多,后廪肯定将事态看的更明白。但这些并非是虎娃如今关心的首要问题,他只希望瀚雄与大俊无事,长龄先生还来得及去救人、自己还来得及去接应。若是他们真地已遭遇意外,虎娃也绝不放过凶手。
虎娃连夜离开了王宫和国都,他亲自驾车,车上只坐了一条狗,而车前插了一杆醒目的红节,那是国君使者的象征。
虎娃持此节,可在沿途城廓与关卡通行无阻,还可随时截问各城廓送往国都的秘报。毕竟国君昨日接到的只是飞禽传讯,更具体的情况还是要善川城那边派人汇报。虎娃在这条路上走的越远、得到的汇报便越详细。
虎娃在沿途先后截住了好几辆插着黑节的马车,都是来自善川城的方向。询问他们前往国都汇报何事,虎娃越听神情越凝重,大体的情况已渐渐清晰。
……
有一支二十多辆车、五十余人组成的商队,由郑室国入境。他们再善川城中休息,于集市上贩卖货物,并无任何异状。在善川城做完交易后,又继续启程向北而去、前往国都的方向。善川城北境一带有些荒凉,有大片的野林与沼泽部分,因为前年曾遭山洪侵袭,道路一度被毁。
商队当晚是在野外过的夜,却遭遇了袭击。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今无人知晓,凌晨时分升起滚滚的浓烟才引起了远方人的注意,等人们赶来时,看见的是触目惊心的景象。
车辆、货物、牲畜、尸骸都被堆在一起,又浇上了火油点燃,刺鼻的气息弥漫,竟已无一个活人。善川城城主辰南听说消息,亲自率人前来查看,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商队遇到了打劫的盗匪或流寇。
但巴室国一带已有几十年未见成气候的流寇出没,就算偶尔出现几个流窜的小毛贼,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屠灭这样一支商队。况且盗贼截杀商队都是为了求财,可是翻检灰烬之后发现,这支商队中的财货根本没被带走,全部堆在一起烧了。
能点燃的东西几乎都化为了灰烬,灰烬中还有大量残损的陶币以及金属器物,包括兵甲残片。道路两旁有很多树木被折断,有山坡塌方,附近还有不少大坑,显然爆发过激烈的斗法。根据痕迹分析,出手者修为之高,就连城廓的工师大人都感到震撼。
不是几名高手曾来过这里,而是至少有近百人曾在此激斗。一支普通的商队,怎会有这样强大的护卫力量?而这么强大的一支商队,又怎会被人包围屠灭?事态非同寻常,辰南城主赶紧派人往国都报信,同时命兵师大人追查凶案线索。
这位可怜的城主,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以他的身份还不可能知晓这支商队的秘密。但无论如何,在他的辖境里出现了这样的惨剧,而他身为城主事先竟没有任何察觉,也难逃国君的责罚,恐怕连城主之位都难保。
辰南一面派使者急报国君,一面也派亲信去找公子仲览。他就出自身与公子仲览母亲的部族,该部族也是善川城一带最大的势力,因此辰南才能坐上城主的位置。他派人通知仲览这件事,是希望将来国君怪罪之时,仲览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但是辰南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回来。
……
虎娃在路上不断听到最新消息,离善川城越近,他便愈加心神不宁。虽然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但他也清楚瀚雄与大俊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坐在马车上,眼中不禁泪光闪烁。
在寂静的夜间、朦胧的星光下,虎娃仍在驱车赶路,人却处于一种出神的状态中,操控马车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假如不是虎娃修为高超,在类似定境出神的状态下做出本能的反应,换一个人恐怕早将车驾到沟里去了。
道路两旁的村寨中,睡梦中的人们听到一辆马车奔驰而过的声音,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谁会在这漆黑的夜间策马狂奔呢?
虎娃这一路已经换了很多次马,此刻竟是闭着眼睛在驾车,眼角犹有泪痕。闭目的虎娃仿佛看见了武夫丘上曾与瀚雄与大俊在一起的一幕幕往事,接着元神中又出现了那支车队遭遇伏击、瀚雄与大俊浴血格杀的场景,而这一切最终又化为了熊熊的火光与漫天的飞灰……
虎娃在红锦城外,曾亲眼看着那支商队离去,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如今已不复存在,消失在一场大火中。火光和飞灰肆虐在元神景象里,虎娃眼前又浮现出清水氏城寨被屠灭的情形。
那一幕虎娃从未亲眼见过,当时他还是个婴儿、被藏在祭坛下的密室中,但山神却将这惨烈的场景印入他的元神,成了他一次又一次在深寂定境中的经历。这也是虎娃的心魔、山神在他的意识深处埋下的种子,伴随着仇恨与杀意。(未完待续)
006 仰望(上)
瀚雄与大俊的遭遇,竟牵动了虎娃曾经的心魔,元神中的场景出现了这样的重合。假如瀚雄和大俊真的已遇难,虎娃一定不会放过凶手,就像他不会放过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徒。对于清水氏一族,虎娃并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甚至连记忆都没有,那一切感受只是山神印入他的元神,但是瀚雄和大俊,就是虎娃的手足兄弟。
趴在车中的盘瓠忽然打了个冷战,站起身来弓起后背看着闭目驾车的虎娃,感觉浑身的狗毛都快炸开了。没有谁比它更熟悉虎娃的气息,这少年尽管手段高超身怀绝技,曾经杀过的人也不算少了,可他从来没有令人感觉到害怕。
不论虎娃走到哪里,哪怕在那些寻常的村寨乡民眼前,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有几分可爱,让人无形中就觉得很亲近,就是那个从蛮荒中走来的孩子。可是此刻,盘瓠却感觉到虎娃形神中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带着强烈的恨意。
星光照在虎娃的身上,竟也显得凌厉起来,恍然似武夫丘上的剑意锋芒。盘瓠见过这种锋芒,它在剑煞和二长老身上都曾感受过,比虎娃此刻要凌厉得多。但武夫丘上的高人平日将之收敛的毫无痕迹,只在该流露的时候流露,而且不会像虎娃此刻带着这么浓烈的仇恨与杀意气息。
盘瓠也有些心惊肉跳,它莫名感觉虎娃有点变了,不再像那个刚刚走出蛮荒的少年。盘瓠也形容不清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它知道是为什么,瀚雄和大俊也是它的结义兄弟,这条狗当然也想去救两位师兄或者为他们报仇。
虎娃所爆发出的这股气息,是他离开家乡时所没有的。显然是在巴原上所受的沾染。这世间的光与尘,虎娃已沾染了太多,不知他自己能不能体会清晰。隐约也令那条狗有些忧虑。
黎明到来之后,当阳光照在虎娃身上时。这股浓烈的仇恨与杀意气息终于渐渐敛去,只是让盘瓠觉得有一种隐隐的压抑感。虎娃的心情很压抑当然正常,在这种情况下谁也轻松不了,可他并未将这种感觉收敛于无形,同时感染到了他人。
这已经是虎娃离开国都后的第五天了,他赶路的速度比沿途驿站报信的使者更快,车前的两匹快马经已经疲惫、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又该到前方驿站去换马了。虎娃睁开了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见远方扬起了的烟尘,似有大队人马正迎面而来。
虎娃继续驱车向前,展开元神远远的看见了一支军阵,护着当中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车篷上垂着厚厚的帘子,车帘前坐着神情有些憔悴的长龄先生。
虎娃心中一惊,随即高喊道:“长龄先生,您怎么回来了,找到瀚雄了吗?”
长龄先生也发现了车上插着红节、策马而来的虎娃,站起身高喊道:“彭铿氏大人,你也来了吗?……我已经找到了瀚雄。他就在车中!”
说话间,虎娃已停住马车飞身而起,直朝那支军阵奔去。前排军士还没来得及让开呢,他直接跳了过去落在了长龄先生身边,挑帘便进入了车篷。车中铺着厚厚的垫子,上面躺着一条大汉,身上包扎着很多布条,连面目都遮住了大半,几乎都看不出是谁了。
但虎娃一眼就认出了瀚雄。瀚雄的身材原本十分雄壮,推算日子,他在商队中遇袭。刚刚过去了八天半,可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几乎只剩下一个骨架子。虎娃闻到了一股发脓的恶臭味,掩盖在各种药香中。
瀚雄浑身多处受伤。有外伤也有内伤,而且还中了毒,但经过调治,目前已无性命之忧。虎娃的神识扫过,便大体清楚了他的状况。看来长龄先生为了救治儿子,将最擅长的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假如换一个人找到瀚雄,恐怕也很难保住他的命。
盘瓠这时也跳上了车,在瀚雄身边汪汪叫了几声,既有惊喜也有担忧,同时更有愤怒,惊喜是因为瀚雄还活着,担忧的是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愤怒是因为——谁将瀚雄伤成了这样?
虎娃见瀚雄已无性命危险,心痛之余也松了一口气,问长龄先生道:“是谁将我师兄伤成这样、您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长龄先生答道:“离事发地点很远的深山,一片沼泽中,那里有疬瘴弥漫。他隐藏得很好,追杀之人并没有找到,但我再晚去两日,他恐怕也没命了。我将他救回之后,他一直昏迷不醒,别人也无法问话、还不清楚他遭遇了什么。”
这番话让虎娃有些奇怪,瀚雄此刻确实在昏迷中,但虎娃感觉要将他唤醒并不算太难,而他在车中散发的药味里,分明感应到有安神之效、就是刻意要瀚雄继续保持昏迷。长龄先生这种手段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将大器诀修炼入门并身怀五色神莲的虎娃。
就在虎娃微微一怔时,元神中又传来长龄先生发来的一道神念,不仅解答了他的困惑,也告诉了他最想知道的其他情况。
长龄先生能找到瀚雄并不令人意外,不论是瀚雄本人的气息,还是瀚雄身边带的东西,长龄先生应该都有特殊的感应手段。假如虎娃去找瀚雄,也可展开元神去感应那璞剑的物性气息,只要瀚雄还将之带在身边,虎娃在很远的距离外应该就能发现。
长龄先生确实是在一片疬瘴弥漫的沼泽中找到的瀚雄。瀚雄身受重伤,肌肤上还有很多蚂蝗叮咬,伤口都已经化脓溃烂了,但神智仍是清醒的,手中仍握着那柄璞剑。瀚雄获救后曾短暂昏迷,醒来时告诉了父亲自己的遭遇。
长龄先生听完之后,便施法让瀚雄再度昏迷了。这种昏迷状态对瀚雄疗伤有利,同时也避免了别人再去盘问瀚雄什么。
长龄先生将他带出沼泽,并用兵符调动了善川城的军阵护送。假如不是长龄先生亲自护送瀚雄,其他人定会设法将瀚雄弄醒、追问那支商队的遭遇。可是长龄先生显然不想让儿子受太多打扰、也不想让他公开说太多。
但长龄现在以一道神念,将自己所知的情况都告诉了虎娃。
在看见瀚雄还活着、感到惊喜的同时,虎娃心中的另一个希望破灭了。因为瀚雄是那支商队唯一的幸存者,而大俊和其他所有人一起化为了飞灰,连尸骸都没有留下。
刺客共有七十余人,他们是在商队宿营时突然冒出来的,且出现时就已经布下了一座法阵将营地包围,这是事先谁都没料到的情况。商队在一路上都保持着警觉,但进入巴室国境内、尤其是在善川城休整了一番继续出发后,多少都有些松懈了。因为前段时间大家都保持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太久了,而偏偏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就算精神再放松,该有的防备也不会少,怎会被人布下法阵突然合围呢?对方早就有所准备,就在此地布好了埋伏,不仅出动的人非常多,那法阵是由一名高手祭出一件神器发动的、事先谁都没有察觉。
商队中的护送者也并不清楚瀚雄和大俊是谁,只知自己的任务是秘密护送这两个人回国,假如途中有人行刺,不仅要保护好这两人,更要追查出行刺者的身份,最好能抓住活口审出他们为何要来行刺?
他们有遭遇刺杀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会遭遇这等规模袭击。这已经不是暗中行刺了,而是一场公开的战斗,事先不可能不暴露。可对方偏偏做到了,没有任何征兆就突然冒出了这么多人,且皆是身手不俗的高手。
瀚雄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他想查出行刺者的身份、也想保护大俊,可惜他办不到。众人点起篝火正在准备晚餐,就突然就感应到强劲的法力爆发,耳中听见一阵轰鸣,四周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黄色光环,将整片营地笼罩其间,与此同时,数十件法宝呼啸而来。
瀚雄也算是有见识的,他不仅看出这光环是一座困住他们的法阵,同时也隐约感应到此法阵是以一件神器为核心。刺客中至少也有一名六境高手,瀚雄感觉其修为法力甚至还隐约在他父亲父长龄先生之上,有可能其修为比六境更高。
这神器布成的法阵似能阻隔神识,众人在第一时间没有感应到偷袭者的位置,因此那数十件法宝合力展开的第一击,几乎无法防备。谁能在暗中突然集合这么强大的力量?若不是大派修炼宗门倾巢出动,那便只能是一个国家才能有的手笔,这也是与巴室国举国为敌之事!
刺杀者第一击,全部轰向刚刚从火堆边站起身、去马车上拿东西的大俊。坐在地上的瀚雄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眼睁睁地看着大俊连同那辆马车、还有其身边最近的几个人,皆在轰鸣声化为碎片。(未完待续)
006 仰望(下)
不仅有几十件法宝的同时攻击,那神器化作的黄色光环中,也射出一道光芒击在同样的位置,这是必杀的局面,假如瀚雄当时离大俊很近的话,连他也活不了。
这一击之后,商队中的众高手也展开了殊死的反击。他们虽然精神上稍有松懈,但仍习惯性的保持着警戒,武器和法宝就带在身边。大家向着周围四散冲去,法宝的光华飞起也打向刚才发出攻击的地方。
那光环法阵挡下了不少攻击,众高手随即在包围圈中与敌人展开了激斗,等看清了形势,大家心中都感到了绝望。商队有五十余人,其中带着武器的护送者有三十多人,其余十几人则是真正的商人。而对方竟有七十多人,又有一名高手祭出神器布下法阵围困。
瀚雄亲眼看见大俊身亡,已目疵欲裂,拔出璞剑狂吼着杀了出去。人在发狠拼命状态下,往往感觉不到疼痛、也忘记了害怕,甚至失去了理智。但护送队伍显然训练有素,三名修士也是商队中修为最高的三人,呈品字形列阵护在瀚雄身前和两侧,带着他一起突围。
想战胜是不可能了,但要尽量逃离险境,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外界,不能全军覆没于此。
保护瀚雄的这三名高手修为皆在瀚雄之上,他们拼死突击却未能冲出去,被对方合力轰了回来当场身亡,他们的法器也击杀了对方的两名高手。他们突围时,那神器光环幻化出一支长鞭迎头抽了过来,瀚雄虽倒地受伤,但在这一瞬间发现了那操控神器的高手位置。
没有任何犹豫,瀚雄祭出了师尊三长老给他的那枚保命剑符,并没有展开剑阵。而是将一阵九剑化为一支耀眼的长剑,集中所有的力量只锁定那一人斩去。
瀚雄听见了一声闷哼,环绕在营地周围的黄色光环瞬间消失了。在那人身前化为一道光幕、随即被剑光斩碎。瀚雄这一击破了阵,且猝不及防间使对方受了伤。但那人竟硬生生的将这一剑接了下来。
趁此稍纵即逝的机会,瀚雄发了疯似地冲了出去,手中挥舞着璞剑杀向敌人,接连又祭出了两枚剑符。那是虎娃炼制的剑符,其威力与三长老所赐当然不可相提并论,但对付一般的高手也够厉害了。两枚剑符爆开连杀数人,终于让瀚雄冲出了包围圈。
但瀚雄引爆剑符的距离太近了,连自己都受了伤。突围时身上也遭受了好几次重击,分辨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也来不及分辨。紧接着那黄色的巨大光环再度浮现,将其他所有人又困于阵中,而瀚雄身后又有七、八人追击而来。
在这沼泽密布的山林中,若身受重伤也跑不了多远,对手也不认为他能跑掉。但瀚雄却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在漆黑的山野中如狂风般疾驰,甚至还撞断了好几棵大树。假如换一名寻常的四境修士,恐怕早就被追上或者自己倒下了,但瀚雄的体格的确强悍惊人。他在武夫丘上的修炼亦超乎常人的想象。
三长老教他练的挑水功,担着两口硕大的铜缸、登上百丈高的陡峭山路,最终要在一天内将那能灌溉整个瓜果园的池子注满。而瀚雄办到了。当他再放下铜缸时,筋骨是多么的强悍,奔跑的速度又是多么的惊人!
那位手持神器的高人并没有亲自追杀瀚雄,或许是因为他还要主持大局、屠灭剩下的其他人,或许是因为对瀚雄刚才祭出的那枚剑符有所忌惮,或许是因为瀚雄已身受重伤、反正也逃不了多远。
追杀瀚雄的人中,速度最快的是一名五境高手。翻过一座山之后他追上了瀚雄,法器呼啸而来,瀚雄挥剑格击被打翻在地。躺着地上好像动不了了。那人来到近前正欲了结瀚雄的性命,看似已重伤等死的瀚雄冷不丁又祭出一枚剑符——虎娃送给他的最后一枚剑符。
剑符炸裂重创了此人。但瀚雄根本无暇去看战果,口喷鲜血又狂奔而去。暂时甩开了身后的追杀者。他在漆黑的山林中如受伤的野兽般逃亡,速度已快到了极致,却渐渐感觉到一阵阵虚弱无力。他的伤势已压抑不住,生命仿佛正在流逝,身上一阵阵发冷。
夜间的寒意使方才杀红眼的瀚雄已渐渐冷静下来,大俊已死,而除了他之外,商队中的其他人都未能突围,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只有保住这条命,才能将自己所见的一切说出去、才能最终查明凶手并报仇。
瀚雄也意识到,自己虽然暂时甩开了追杀者,但已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而且他浑身都是血迹,高手想顺着气息追来找到他很容易,必须要尽快的隐藏行迹。于是瀚雄就在一处高崖上,顺着瀑布跳进了一条激流。
他闭息顺着水流不知被冲到了哪里,最终出现在一片上空瘴气弥漫的沼泽中。这弥漫的瘴气阻隔了高空的视线,也使人不会轻易进入。他的身子埋在气味难闻的淤泥中,脑袋在岸边展开的草叶下,只露出了半张脸,睁着眼睛望向天空。
瀚雄不是不想逃得更远,但他此刻伤势发作实在是动不了了,他只是在赌两件事。对方既然发动这样的绝杀袭击,而且来者都蒙着面,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这些人得手之后,必然不能在附近停留太久,就算要追杀他,时间也不会太长。
瀚雄赌那些人找不到他,或者没有足够的时间找到他;同时也在赌有人听到消息会来救他,而且能找到他。
瀚雄赌对了,他好像听见远处有人搜索的声音,又朦胧看见高空有人御器盘旋,但并没有发现沼泽中的他。等到第二天午后,附近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然后瀚雄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瀚雄动不了,就算沼泽边的不远处有疗伤的草药,他都无力爬过去采取。
沼泽中有不少蚂蝗,盯在他的身上吸食鲜血,伤口也开始化脓。沼泽上空飘荡的瘴气有毒,虽然贴近地面的瘴气很少,但瀚雄不小心吸入了几次,感觉神智一阵阵迷糊。他极力保持着清醒,视线穿过草叶就这么望着上方的天空,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究竟等待了多久。
终于,他看见一道光芒从天空飞过,紧接着又折返回来,盘旋良久越飞越低,最终落在他身边化作父亲长龄先生的身形。瀚雄的心神一放松,终于昏了过去。
瀚雄一共等待了四天半、不到五天的时间,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四天半。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帐篷中,身下铺着柔软干燥的兽皮,浑身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并敷上了各种灵药,父亲就坐在身边。
此处离他藏身的沼泽并不算太远,就在他曾跳下的高崖瀑布附近,其实时间也只过去了一夜。长龄先生当然不能立刻带着瀚雄赶路,首先毕勋要稳定其伤势,便在附近找个地方为他紧急施救。瀚雄醒来后,便挣扎着告诉了长龄先生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长龄先生听完之后,面色凝重无比,轻声道:“为父已经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吧,养伤要紧,无论什么事都等到以后再说。”然后施法让瀚雄再度陷入了沉眠,直到虎娃见到他时都没有醒来。
当确定瀚雄性命无碍之后,长龄先生才带着儿子离开山野回到了大路上,恰好出现在商队遇袭的位置,遇见了赶来调查的善川城城主辰南。辰南认识长龄先生,赶紧上前行礼并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长龄先生随即出示了兵符,调动善川城的一支军阵护送瀚雄返回国都。听了瀚雄介绍的情况,长龄先生也知道凶手的来历非同小可,恐不是善川城能查出来的,而他先要将儿子安全的送回去,同时把消息禀报国君。
就在长龄先生调来军阵、车马刚要出发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意外。公子会良在凉风顶宗主圆灯先生的陪同下,率领几名凉风顶弟子和他身边的亲随卫队,突然出现在善川城南境,将未及回城的辰南城主当场拿下。
长龄先生就在现场,而且身边还有一支军阵呢,当然不能让会良乱来,必须问明情由。公子会良则宣称,他在行游时得到消息,公子仲览勾结境外宗门修士、欲袭击少务归国所在的商队,主要目的就是刺杀少务。
他率众紧急赶来,并向师尊圆灯先生求助,很遗憾还是晚了一步,未能阻止惨剧发生,但总算有幸将公子仲览及时拿下,准备押往国都由国君处置。圆灯先生拿下仲览的时候,恰好辰南城主派人来给仲览报信、告知这边已经得手,可见仲览就是辰南的同党。
此事会良已派人禀报国君,事态紧急,所以立刻赶来也将辰南拿下,此人也要与仲览一起被押往国都。
长龄先生持兵符在手,只沉着脸问了一句:“公子仲览还活着吗?”
会良答道:“仲览当然还活着,我且能做死无对证之事!否则的话,岂不是让国人疑我另有居心?……先生若返回国都,正可与我们一同押送仲览。”(未完待续)
007 最完美的谋划(上)
对于会良和圆灯先生的出现,长龄先生很惊讶,但既然已经救回了瀚雄,这位高人也就能沉得住气了。他只是对他们所说的话感到难以置信,公子仲览确实有可能想做这种事情,但他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瀚雄在清醒时也曾猜测过刺客的身份,首先是那名使用神器的高手。瀚雄虽用剑符伤了他,但并没有看清其面目,至于其余清楚也都蒙着面。他以前也根本不清楚,哪里有这样一位高手、又能拥有那样一件神器,却莫名有个怀疑对象——英竹先生。
英竹岭是郑室国的一派修行宗门,如果不算武夫丘的话,它也是郑室国境内最大的修炼宗门势力,与郑室国宗室关系极为密切。当今郑室国国君郑股之母,便出身英竹氏,郑股本人也娶了英竹氏部族的女子。
英竹氏同时也是郑室国境内除宗室之外最大的部族势力,而且出了一位英竹先生。其人就是国君郑股的亲舅舅,二十年前修为就突破了六境,在氏族祖地英竹岭建立了一派修炼宗门。近几年来,听说英竹先生一直闭关不出,甚至有传言,其人修为可能已突破了七境。
就算在郑室国中,也已有很多年没人亲眼见过英竹先生出手了,也没什么事需要劳动他亲自动手。可是瀚雄曾见过英竹岭弟子延丰欲袭杀虎娃的一幕,延丰当时所使用的法器是一根黑竹鞭,祭出之后能幻化成一截截断续相连的十丈鞭影。
当时延丰被虎娃打出高崖外,已经是在搏命,当然会毫无保留的施展出英竹岭的秘传神通。而商队遇袭时出现的那个巨大的光环法阵,让瀚雄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因为的黄色光环是分节的。就像一根盘绕在一起、首尾相连的巨大竹鞭。
此光环法阵为神器所化,延丰手中当然没有神器,可是英竹岭宗主手中说不定会有。也只有英竹先生才有那等惊人的手段!
不仅如此,瀚雄回想起激斗的场面也感到心惊不已。那七十余名刺客中,不仅有法力高强的修士,看对方展开包围圈的阵势,竟然还是有精锐的军阵参与。他们九人一组结成小队阵势劈出剑光,赫然就是瀚雄在武夫丘上见到的剑阵配合,又稍加变化能用于战阵厮杀中。
瀚雄当然绝不可能怀疑此事与武夫丘有关,但武夫丘每年都有弟子下山,在巴原五国军中。皆有武夫丘传人担任将领。他们将武夫丘上所学用于操演军士,往往能训练出最精锐的战阵。
刺客中不仅有一批高人修士,还有精锐的军阵配合。他们能够在商队与城郭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组织起这等规模的袭击,巴室国中没有什么针对少务的势力能够做到这一点,只能来自巴原五国中的另外四国。
瀚雄猜测对方那名持神器的高手是英竹先生,并没有任何证据,仅仅是凭一种感觉。像这样严重的指控,是绝不能开口乱说的。长龄先生当然比儿子更有见识,他也清楚不同的神器幻妙用神通各有特点。但有事也可刻意伪装,仅凭感觉不可能就认定是英竹先生出手。
但在长龄先生的内心中,他相信瀚雄的判断。这也能解释此前最大的一个疑问,为什么商队是在回到巴室国只后才出的事。此事应该就是郑室国干的,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不希望巴室国有少务这样一位国君。假如少务继位,将来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而少务在武夫丘上的经历,郑室国君应该已经知道了。
看刺客的来势,就是不想留下任何活口。这种事情无论是谁干的,都是与巴室国举国为敌,只要郑室国还不想立刻与巴室国开战。就必须做得干净,且最好不要发生在本国境内。而瀚雄能侥幸活下来。在刺客看来应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长龄先生心中本已有了大概的判断,不料公子会良却蹦了出来。将这件事情栽到了公子仲览头上。而会良拿下仲览居然还会留活口,那就说明此时另有隐情,仲览很可能与之真有牵连,否则会良也不敢这么干。
仲览本人是没本事做出这种事情的,但他却有可能安排刺客入境并且事先不走漏风声。因为仲览的母亲就出身于善川城最大的部族,善川城的城主辰南也是这个部族的人。想让几十人以各种身份分批悄然入境,仲览应该能办到。
后廪有十几个儿子,大多安分守己只做自己的贵公子,如果说谁还有争位的心思,也只有仲览与会良了。但只要少务还在,他们谁都没有任何机会,国中也不可能有势力能跟随他们公然叛乱,就算叛乱也不可能成功。
少务归国在即,而后廪寿元将尽,若想最后一搏,只能利用国境外的力量。
如今看来,仲览可能是利用了郑室国,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郑室国利用了仲览。仲览以为少务已死,且谁也查不出来是他干的,那么身为其余诸子中最“出色”的长子,当然是最有可能继位新君的。
而在郑室国那边看来,假如仲览这种货色当了国君,他们也就不用太担心巴室国了。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哪位公子暗中参与了谋刺少务之事,都不希望被国中民众知晓。将来他成为国君之后,就等于有了把柄捏在郑室国手中,可能不得不答应郑室国的某些非分要求、在巴室国的利益上做出让步。这才是郑室国最大的图谋。
如果说公子仲览是被郑室国利用了,那么会良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怎么还请来了圆灯先生,“及时”拿下了仲览?
这恐怕只能说仲览看似精明,实则蠢到家了,谋事不秘竟被会良知晓。仅看他头脑一热居然干出这种事情,足见此人是够蠢的。也另外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将消息泄露给了会良,要么是会良安插在仲览身边的亲信,要么就是真正在幕后利用仲览的人,而仲览恐怕都不清楚刺客的真正身份。
这对于会良来说,几乎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绝佳机会,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地完美。他不用做出任何谋逆之举,只需等仲览得手后,再出面将之拿下。凶手既抓到了、少务也死了,而他还能为国立功。
不得不说,会良想得很美,看似抓住了最好的机会。但长龄先生却很清楚,巴室国的形势被后廪牢牢地控制着,无论是仲览还是会良,都翻不起什么浪花。只要少务成功归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徒劳。
见到了公子会良,长龄先生转念间便推测出这么多情况。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在这个场合继续追问详情,只是看着身边昏迷不醒的瀚雄暗暗叹息。
后廪派出这支商队时,恐怕也没有想到会在国境内遭遇这等规模的袭击。但无论商队有没有办法将消息传出去,他们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因为与此事有牵连的幕后人物,自己都会蹦出来的,主动去扮演各种角色。
少务继位之前,要将国中所有不安定的隐患暴露出来,这是后廪为少务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假如不是因为儿子瀚雄也在这支商队中,长龄先生都不会赶到这个地方来,国君也不必特意派什么人来处置,让这些人自己在这里折腾罢,而国中大局已定。可怜仲览会良等人机关算尽之时,还不知少务已回到了国都。
长龄先生看着身受重伤的瀚雄,心中也有一股难言的恨意,却很平静地对会良说道:“公子不必自责,其实你并没有来晚。少务并不在这支商队中,他早已返回了国都。”
会良的神情原本是在遗憾中压抑着狂喜,可是听见这句话,瞬间就傻了,变成了掩饰不住的震惊中竭力压抑着失望,哑声道:“这,这,这太好了!……是真的吗?”
长龄先生冷冷地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是我亲自送少务进入了王宫、见到了国君,然后才飞天赶来此地。……总算来得及时,救下了我儿瀚雄。“”
圆灯先生也是一脸震惊之色,却赶紧说道:“如此甚幸!……如今仲览已被擒下,少务平安归国,会良公子也算为新君继位立下头功。”
会良等人押送着辰南,随长龄先生率领的军阵一起返回国都,前行不远,便有人押送着仲览也与他们汇合。仲览果然还活着,已有些神志不清,坐在车上披头散发,不时地喃喃自语:“我不该一时糊涂……”
长龄先生只是冷冷的扫了仲览一眼,甚至没有问他什么,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瀚雄平安送回去。有圆灯先生这位高人在侧,并不让长龄先生感到更放心,他守在瀚雄身边寸步未离。
在路上,圆灯先生几次试探性的建议,欲出手施法为瀚雄调理神气,并将他唤醒问明当日发生的事情。长龄先生皆直接拒绝了,有他在不需要别人为瀚雄疗伤。也幸亏有长龄先生亲自护送,否则圆灯一定有办法将瀚雄唤醒询问,是否会再出什么意外谁都难说。(未完待续)
007 最完美的谋划(下)
虎娃路遇长龄先生与瀚雄,在登车后的一道神念中,便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长龄先生显然并不信任圆灯等人,但对虎娃却毫无保留,将自己所听说、所经历、包括所猜测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虎娃刚才听说瀚雄在这辆车中,便没有太留意队伍后面的情况。其实这支队伍还挺长,分成两个部分,军阵后面是公子会良的亲随卫队、圆灯先生以及五名凉风顶的精锐弟子,还有几辆囚车、车上押送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被公子会良以及圆灯先生拿下的,包括仲览身边的亲信,大多被反绑,并被圆灯先生的法术制住。只有两个人没有被绑起来,因为其身份特殊,便是公子仲览与城主辰南,他们每人都单独坐了一辆车、由专人看押。
长龄先生在车上喊出了彭铿氏大人的名号,后面的圆灯与会良等人当然也听见了,立即赶到来相见。虎娃插着红节的空车就停在整支队伍的前方,所有人也都停了下来。
圆灯先生已年近七旬,但看上去也就四十岁左右的形容。他的打扮很朴素,穿着布衣带着头巾,配饰着几块很简单的玉,行走间衣袂飘飞、足不沾尘,颇有当世高人的风范。但在虎娃眼中,却能看出许多常人发现不了的细节。
圆灯虽身著素色布衣,但衣料之精致绝非寻常人所能织就,不仅是用最精心的御物之功编织而成,且经过了反复的法力炼化,却特意显得非常朴素平常的样子。他身上佩戴的玉饰看似简单,但每一件的物性都纯净至极,也不知祭炼了多少年,其中就应有他的随身法器。
也没有见圆灯先生快步疾行。他只从队伍后面迈出几步,身形便飘然出现在长龄的马车边,微微点首行礼道:“原来是彭铿氏大人到了。我在凉风顶已久闻彭铿氏小先生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年轻有为。巴室国将来的国运,都要依靠你们这些年轻才俊了!
小先生持节而来,必是奉了国君之命,查问公子仲览某刺公子少务之事。而国君想必已接到会良公子的秘报、得知仲览的图谋。如今公子仲览以及相关人等已被拿下,便押在后面。”
初次见面打招呼,圆灯先生一开口就说了这么多,且语气不紧不慢,把什么该说的话都说到了。他居然也称呼虎娃为“小先生”。但在这种场合,这种称呼恐怕另有含义,就在强调年纪和辈分。圆灯先生身为一派宗主、六境高人,主动过来见虎娃,已很给面子了。
虎娃倒也不好站在车上居高临下,跳下马车行了一礼道:“我亦久闻圆灯先生大名,还曾见识过你亲手炼制的符石,对你的修为十分佩服,没想到会在此地相见。我确实是奉君命而来,而国君也确实接到了会良公子的秘报。不仅是国君获悉。朝中群臣也全都知道了。”
这时公子会良才从后面穿过军阵来到马车边,他可不像其师尊那样能沉得住气,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向虎娃行了一礼道:“君使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听说您在武夫丘上已成为剑煞先生的亲传弟子,可喜可贺!”
虎娃眯起眼睛道:“你是怎么听说的呢?”
会良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武夫丘曾封山一月,但如今距少务与彭铿氏大人下山已过了两个月,有些消息当然早就传开了。我一直非常关心巴原各地的情况,有所听闻也不意外。”
这话倒是在理,剑煞为了让少务安然离山,曾下令武夫丘封山一月,这已经是给足了天大的面子。武夫丘这样的大派宗门。也不可能因为此事情长期封山不让弟子外出,那一个月早就过去了。少务等人在武夫丘上的事情。寻常民众可能尚不知晓,但会良也有可能会听说消息。
而虎娃微微点了点头道:“会良公子知道的消息可真不少!仲览欲行刺少务。你比谁都先知道,而如今得知少务已安然归国,你一定非常失望吧?”
长龄先生此时已下车就站在众人身边,周围还有不少护送瀚雄的军士,虎娃这番话说的非常清晰,让大家都怔住了。这位彭铿氏大人虽身为君使来查问此事,但说话也未免太直接了吧?
虎娃自己也清楚自己很不给面子,但他真没心情兜什么圈子,站在这里开口时,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瀚雄重伤、大俊身亡,虎娃怎么会有好心情呢,况且他特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会良脸色瞬间就涨红了,却咳嗽一声露出困惑的神色道:“君使大人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呢?”接着又似恍然大悟到,“公子仲览竟做下这等事情,我当然非常失望。”
圆灯先生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插话道:“小先生既奉君命而来,请问国君有何吩咐?”
虎娃:“国君命我查问此事,既然相关人等都在这里,那我就一个一个问吧。”
会良又是一怔:“君使大人就要在这里问吗?”
虎娃瞟了他一眼:“那要在哪里问?难道还要专门选个日子、挑个地方吗?既然会良公子说仲览是某刺少务的主使之人,那我就先从仲览问起。”说着话一招手,那空车上插的红节飞过半支军阵上空,又落在他的掌中。
虎娃是第一次做君使,而在场众人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君使。国君让他来查问,他便将这支队伍截住,就在大路上挨个问话。虎娃持节在手神情肃穆,众人倒也不好阻止。
……
仲览一见手持红节的人出现在眼前,就下意识的一哆嗦,伏身道:“是我父君派你来的吗?难道父君已不想亲眼见我,要在半路上就了结我吗?”
虎娃看着仲览,气息中有收敛不住的剑意锋芒。其实仅凭这一句话,就意味着仲览必定参与了此事了。但虎娃该问的话还得问清楚,缓缓开口道:“我不是来杀你的,至少现在不会动手,只是来问你的。你怎会知道少务归国的消息、又怎知他在那支商队中?”
仲览:“我是听蕉铠说的。”
虎娃:“蕉铠是谁?”
仲览:“蕉铠是我的卫队长,也是替我办事的人。”
这时虎娃的元神中又突然印入一道神念,竟是圆灯先生发来的,转述了先前审问仲览的结果。仲览现在的样子虽没有受伤,但有些神志不清,很显然是圆灯早已用尽了手段、让他把什么都交代出来了。
少务近四年没有消息,国中很多人都在暗中想方设法地打听他的下落。公子仲览身边也有谋士,便提了个建议:不论少务在哪里,国君必然会派密使与少务联系。无法知道国君会在什么时间、派出哪位密使去见少务,但是国君经常派出去办事的亲信就是那么些人,花点功夫盯住他们的行踪,或许会有收获。
这个主意还真管用,暗中得到仲览吩咐的辰南城主,终于在几个月前向仲览报告,国君有一名亲信离境去了郑室国。仲览立刻就派卫队长蕉铠去跟踪此人,结果一直跟到了红锦城中,在集市上认出了另一个人,便是少务自幼的亲随小喜。
蕉铠以重金收买了小喜,只问了三个问题:少务在哪里、何时归国、怎样归国?
随后蕉铠不仅向公子仲览禀报了此事,而且还主动提了个建议,便是在少务归国途中将其刺杀,而且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仅如此,蕉铠还给了仲览一套很详尽的计划。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不能用巴室国的人,但可用重金招募境外修为高超的刺客。
既然少务混在一支商队中归国,那就做成打劫商队的样子,而且不留下活口。至于刺客当然绝对可靠,他们收钱杀人不会露出口风。那些刺客也不知道他们杀的是少务,其任务就是杀了商队中的所有人,那么少务必然也活不了。刺客得手之后,更不会留在巴室国中。
这种事情是很难查清楚的,就算能彻底查明,也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而到了那时,仲览想必已成了国君,自有办法能让巴室国不再追查此案或查不出此案。
这些便是仲览供认出的情况,圆灯先生早已问得清清楚楚。虎娃再问一遍,结果也是一样,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地亲自查问了一番,最后又问道:“你为何如此信任蕉铠呢、敢将这样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仲览低头道:“他曾为我做过差不多的事情,就是除掉我不想再看见的人,这几年不止一次,从来都没有失手、也没有走漏过任何风声。”
虎娃:“你让蕉铠去招募境外的刺客高手,花了多少钱?”
仲览:“黄金十斤,这是我能拿得出来的、所有的钱了。”
虎娃:“你可真够大方的!……蕉铠花这笔钱,找来的是哪里的刺客?”
仲览:“我听他说,主要是帛室国众兽山的高手。”
虎娃的微微皱了皱眉,他对众兽山当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根据瀚雄所见以及长龄先生的推测,刺客好像并非来自众兽山。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问道:“蕉铠在哪里?”
仲览:“他不见了!”(未完待续)
008 查问(上)
虎娃看着仲览,冷冷的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废话嘛,仲览的目的谁都清楚。而虎娃想问的是他为何敢做这个决定、且自认为能够成功?
神情一直有些恍惚的仲览此刻突然抬起了头,看着虎娃很激动地说道:“你不是我,你当然不会了解我的感受!我是国君在世的长子,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我像少务这么大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我将来会继位为国君、就像对待新君那样对待我,而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结果呢?父君最终看好的却是少务,比我整整年轻了二十岁的少务!他现在所拥有的,便是我在多年前就一直以为是属于我的。既然我的一生已经这样,要么成为国君,要么也再无什么乐趣。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若换做你,你也会尽力一试的!”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虎娃已持节转身下了马车。虎娃刚才了也施展了冲击心神的法术,仲览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好问的。
……
善川城的城主辰南,一见到虎娃就不住地喊冤。他确实不知道仲览所做的事情,且对少务可能在那支商队中亦毫不知情。可是他被会良拿下时,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而一旁的圆灯先生甚至都没有开口替他说一句话,此刻终于盼到了国君派来查问的君使大人。
虎娃直接问道:“辰南,你真地认为自己冤枉吗?”
辰南:“我冤啊,太冤了!仲览的密谋我毫不知情,那支商队的隐秘我也半点都不知晓。我在城主府中得知消息时,还以为是流寇洗劫了一支普通的商队呢!我身为城主,辖境内出了这种事情。当然有责任,可我并非仲览的同谋啊!”
虎娃并没有纠缠他身为城主有什么责任,又问道:“据仲览供认。他手下的谋士曾经列出一份名单,上面的人都是国君经常派出去办事的亲信。要你也帮他留意这些人的行踪,你照办了吗?”
辰南:“我的确照办了,这只是私人帮忙,可我并不清楚仲览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不是谋刺少务的同谋啊……”
虎娃打断他道:“我没有问你是不是仲览的同谋,只是问你照办了没有!你与仲览之母同族同宗,因在部族中地位而成为善川城的城主,仲览有什么私事找你帮忙。想必你也会帮的。但是私下打探国君秘使的行踪,你就不清楚仲览的目的何在吗?”
辰南低下头道:“我知道仲览是想查出少务的下落,因为少务已经很久没有消息。兄弟之间关心彼此的情况,这也不算什么罪过吧?”
虎娃也没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又问道:“仲览派人要你做这件事,是什么时间?”
辰南:“大概两年半之前。”
虎娃:“你最近一次给他报信,自以为有所发现,是什么时间?”
辰南:“是在今年春末,我发现了仲览要我关注的人中,有一位离开善川城进入了郑室国。便派人通知了仲览。但我并没有……”
虎娃又一次打断他道:“那支商队在善川城北境出了意外,你派人急报国都,同时也派了一名亲随去通知仲览。有这回事吗?”
真有这回事,这也是令辰南感觉最冤枉的。他派出的这名亲随名叫佳柯,本是想向公子仲览求助的,假如国君因此事怪罪,希望仲览能帮他多多美言。那时辰南还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更不清楚仲览就是幕后主使行刺之人。
辰南嘟嘟囔囔辩解了半天,虎娃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然后直接转身下车,又来到被五花大绑的佳柯面前。开口问道:“你就是辰南的亲随佳柯?”
佳柯赶紧点头道:“是的,小人就是佳柯。君使大人。我并没有犯什么事啊,只是帮城主大人送了个口讯而已。却被会良公子当场拿下。”
虎娃:“辰南城主要你送的,是什么口讯?”
佳柯:“城主大人要我告诉仲览公子,有一支商队在善川城北境遇袭,所有人都死了,东西也都被一把火烧了。巴室国中各城廓,近几十年来都没出过这种事情,城主大人担忧国君降罪,让仲览公子设法为他多说好话”
虎娃看着佳柯,暗叹了一口气。无论辰南是不是仲览的同谋,他在有意无意间也参与了这件事,他让佳柯带给仲览的口讯,表面上虽没有问题,但确实也能当成同党报信的证据。因为谁也不可能直接说——刺客杀少务已得手、您可以放心了。
辰南若不是自作聪明来了这么一出,他当然仍会受到国君的责罚,但还不至于此刻就坐进了囚车。这位报信的佳柯,就是他勾结仲览的人证,就算被押到国都由理正大人审讯,结果恐怕也没什么不同。
仲览、辰南、佳柯这三个人都问完了,他们的供认彼此之间并无破绽,除非事先有机会串供,否则十有八九就是实话。
仲览自以为是某刺少务的幕后主使者,这很可笑,但虎娃却笑不出来。他还是相信长龄先生的判断,应该是郑室国利用了仲览,而那位失踪不见的蕉铠,是其中最为可疑的关键人物。
仲览拿出十斤黄金,让蕉铠去招募境外的高手刺客,这在巴原上也算是一笔惊人的巨款了。但是这笔钱,根本就请不动瀚雄所见的那批刺客。假如少务真地死了,而仲览还以为自己是主谋并花了自己所有的钱,巴原上另外四位国君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仲览虽可怜又可笑,但虎娃心中对他并没有半点同情,此人参与了此事,与那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以及动手的刺客们一样该死!假如不是还要将仲览押往国都处置,虎娃当场就想动手报仇了。
虎娃转身往回走,会良迎过来问道:“君使大人,您问完了吗?方才我见您只查问了三人,后面还有不少呢,皆是仲览平日的亲随。”
虎娃:“仲览本人已供认,且他与辰南、佳柯的口供无误,我倒不必再问了。至于如何审讯其亲随,因交由理正大人负责。但我的话还没问完,还差两个人。”
会良:“您还要查问谁?”
虎娃:“下一个,就是你。”
会良一愣,面现愠色道:“我是拿下仲览之人,前后情由皆已解释清楚,并事先派人禀报了国君。君使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虎娃并非是来审案的,他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大俊以及商队中所有人之死,都有什么人参与、扮演了什么角色、负有什么样的责任?他当然可以向会良询问情况,但如今查问了仲览一伙之后,直接就站在路上查问会良,这也太不客气了。以会良的身份,当然感觉受辱。
圆灯先生上前两步,皱眉道:“会良贵为国君之子,又是拿下仲览、查明此事的有功之。,君使大人想了解情况当然无妨,但当众查问会良公子,是否太失礼了?”
虎娃答道:“若觉得我失礼,圆灯先生自到国君那里弹劾、让国君责罚我。但我既奉命来查问此事,与这桩凶案有关人等,我都得问清楚,而且就在此时此地。”
圆灯脸色阴沉道:“就算是理正大人问案,也得给会良公子赐座、请他介绍事情始末。”
虎娃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理正大人,他怎么问案与我无关。而且理正大人与朝中诸臣现在都很忙,忙着禅位大典之事,所以国君才派我来先将事情问清楚。”
会良深吸一口气,挺胸道:“彭铿氏小先生,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虎娃:“首先必须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这是最关键问题,会良必须解释清楚。既然事已至此,会良也坦然承认,他的弟弟谷良这几年也一直在私下打听公子少务的下落,用的方法与公子仲览差不多,查出线索的时间也是在今年春末。公子谷良派出的人,也在红锦城中发现了少务的亲随小喜。
而谷良自称,他派去的人只问了小喜一个问题:“少务在不在武夫丘上?”而且无需小喜回答,只要他点头或摇头,便能得到一笔重金。
谷良与会良是同母兄弟,关系极为亲近,谷良变将自己查出的情况告诉了会良。而会良还叮嘱弟弟,少务这些年在武夫丘上必然身怀重任,应为他守秘,不要再告诉任何人。由此会良已得知少务去了何处,也在猜测少务将于近日归国。
谷良虽然听了哥哥的叮嘱,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但他仍在关注少务的动静。大约一个月前,谷良告诉兄长会良,少务已经离开武夫丘归国,很可能是混在了一支商队中。
前不久,会良在凉风顶以北的山野中行游会友,邀集来自巴原各国的同修一起游猎,交流各地见闻、切磋修为法术,在此期间难免也会饮酒。有一位名叫白术的修士,酒后私下对会良说了一件事,在前往凉风顶的路上,他曾遇到两位众兽山弟子。(未完待续)
008 查问(下)
白术无意间听到那两人私下的谈话,他们竟然是为了一笔重金,将于其他人汇合、一起去做一桩大生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术便悄然跟踪了他们,在一片山野中看见他们与另一伙人见面,在场者看样子皆是修为不俗的高手。
一位为首者提到,他们的任务是前往善川城截杀一只商队、要不留活口,并让大家不必担忧事后的麻烦,因为公子仲览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白术撞破了这么一个大秘密,当然也不敢声张,等那些人走后他才悄悄离开。
白术见到会良之后,几次想开口告诉他此事,那天喝多了酒,终于说出了口。会良闻言大惊,什么样的商队,会引来一批境外的宗门修士截杀,居然还是公子仲览在幕后指使!他本能的就想到了少务,算算少务归国的时间和行程,也应该恰好吻合。
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会良立刻派了一名亲信日夜兼程赶往国都秘报国君。同时他又派人去凉风顶请出正在闭关清修的圆灯先生,率领一批凉风顶精锐弟子以及他的亲随卫队,紧急赶往流桐城拿下仲览。
仲览最近一段时间就呆在流桐城,那是与善川城东境相邻的一座城廓。会良不清楚刺客会在何时何地动手,更不清楚自己这些人是不是对手,而且从凉风顶赶往善川城也有点远。但他却知道公子仲览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幕后主使者仲览,在他看来便是阻止此事最好的方式。
可惜他虽拿下了仲览,但还是晚了一步,凶案已在善川城北境发生。但万幸的是,见到长龄先生后。得知少务并不在商队之中。
这便是公子会良的解释,他站在那里说了半天,虎娃一句话都没插问。只是目光直视就这么盯着他,盯得会良心里直发毛。他尽量沉住气。好不容易才说完了,最后一摊双手道:“君使大人,我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你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虎娃:“白术是什么人?他怎能听见那两位众兽山修士的密谈、还能跟踪他们到山野中,撞破另一伙人的密谋?”
会良:“白术是来自郑室国的一名散修,其人虽非出自声名显赫的大派宗门,但已有五境三转修为,所修神通秘法尤其擅长于隐匿与追踪。且其神识极其敏锐。我与各宗门修士交流切磋时,众人皆对他的秘技佩服不已。我前阵子与白术一起行游,在场者皆可为我作证。”
虎娃:“白术何在?”
会良:“我想留下他却没有留住,他已随日前与我同游的各宗门修士一起离开。而我当时着急去阻止仲览、解救少务,也没有顾得上别的事。”
虎娃暗叹了一口气,他自幼有一种近乎天赋的神通,能感应出来他人说话时内心真实的情绪。就他的感觉,仲览、辰南、佳柯并没有撒一句谎;但是公子会良所说,除了前不久他确实与一名自称白术的修士同游、而那位修士擅长的秘法神通很特别外,其他的几乎没一句实话。
但虎娃的感觉并不能拿来做证据。这种场合也不适合拿下会良拷问,他又问道:“公子谷良何在?”
会良:“谷良已赶往国都,君使大人也可以回去问他。”
这时圆灯先生很不耐烦地说道:“君使大人。你让这么多人堵在路上,已经耽误了大半日。……会良公子所知的情况已经都告诉你了,请问你问完了没有?”
这么多人站在这里,确实把路给堵住了。无论是军阵的车马,还是虎娃手中那竿高高扬起的红节,过往行人望见都要在路边避让。可是他们就站在大道上不走,前后要经过的行人就始终要避让在道路两侧。这条路平日来往的人很多,此刻前后已经聚集了不少民众。
虎娃仍然摇头道:“没问完,我还要查问最后一个人。”
圆灯先生:“谁?”
虎娃:“圆灯先生。就是您。”
圆灯变色道:“我?就算是国君本人,在我面前也会以礼相待。彭铿氏小先生。你难道就想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当众查问老夫吗?”
虎娃:“国君如何待你,我不清楚。但我想如果有人想刺杀你的儿子。所有相关人等,你都会查问清楚吧?”
圆灯傲然冷笑道:“假如老夫不想接受你的查问呢,君使大人又待如何?”
虎娃:“我也不会如何,只能如实向国君复命。就说圆灯先生也出现了,但他并不理会我的查问,并且当众宣称,就算国君想问他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圆灯先生脸色又变了变,形神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除了长龄先生站在瀚雄躺着的马车前一动未动,公子会良以及附近的军士都下意识地身子一晃、退出了好几步。可他面前的虎娃却连眼皮都没眨,仍然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圆灯先生再大的架子,也不可能这种场合公开与君使动手,至于形神中散发的无形威压,别忘了虎娃在武夫丘上的师尊是谁?在剑煞先生的剑意锋芒威压下,虎娃尚且从容,圆灯先生修为虽高,但比起剑煞毕竟还差了太远。
圆灯先生见虎娃竟没什么反应,收敛锋芒缓缓开口道:“老夫所知,就告诉你吧,也免得再费口舌了。”说话间,有一道神念进入了虎娃的元神。这道神念不是印入,简直就是冲入,假如换个修为弱点的人,可能当场就会被神念冲击得晕过去。
圆灯先生以神念告诉虎娃的情况,与公子会良所说并无什么出入,但说了也等于没说,因为他只确认了两件事:其一是他确实在凉风顶清修、是被会良特意请下山的;其二是会良告诉了他打探到的一切,并请他出手去流桐城拿下仲览。
虎娃也眯起眼睛道:“圆灯先生,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更多?比如刚才会良所说,究竟是不是实话?”
圆灯冷笑道:“那是你查问他的事,怎可来查问老夫?”
虎娃:“那我就问点别的吧。……其实我今日查问的第一个人并非仲览,而是长龄先生,我一上车便问他了,最后一个问的才是你。”
圆灯先生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伸手捻须道:“你还想问什么?我只是被会良公子请下山的,至于你该查问别人的事情,不要来问我,我也不会替他们回答。”
虎娃:“我想问的,就是你的事。以你的修为从凉风顶赶到善川城,需要多长时间?公子仲览是抓住了,可是抓仲览是为了阻止他某刺少务,你为何不直接去找到商队、通知少务呢?难道您这等高人,也分不清是抓人重要还是救人重要?或者您只是想抓人,根本就没想救人?”
圆灯先生面现怒容道:“彭铿氏,你虽身为君使,也不能信口胡言,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虎娃:“我只是想问你,此番下山究竟是来抓人的、还是来救人的,你不愿意回答吗?”
圆灯:“方才会良已说得很清楚,及时拿下仲览,就是解救危局最好的方式。老夫既然是会良请下山的,当然要随会良走在一起。就算孤身赶往善川城,也未必能及时找到那支商队。”
虎娃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难道不会飞吗?”
圆灯怒意中又带着尴尬道:“我的修为虽已有六境七转,但还尚无化境飞天之能。”
虎娃:“可是长龄先生也是六境修为,他就会飞啊!”
圆灯先生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我凉风顶虽也有镇派神器,但并无飞天妙用。而长龄门宗主有国君所赐的飞天神器,有六境修为自然可御器飞天。”
虎娃:“圆灯宗主,你也不必遗憾,假如没有飞天神器的话,我恰好给你带来了一件,是国君特意借给你用的。工师伯劳大人告诉我,此飞天神器中并无神魂烙印,以你的修为,只要弄明白其妙用,即可借助它飞往国都。”
说着话,虎娃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银光闪闪约有四寸多长,像是一艘小船的雕饰,伸手递给了圆灯。圆灯下意识地就接在手中,一边摩挲一边问道:“国君为何要赐我此物?我虽被会良请下山、拿下了公子仲览,但区区功绩,也不敢受如此重谢!”
虎娃摇头道:“国君恐不是为了谢你,只是暂时借给你赶路用的。我在国都中出发的时候,国君尚不知你跟随会良拿下了仲览,只是刚刚接到会良派人送道国都的秘报。国君下令请你到国都、商议禅位大典的礼仪,可能也想请你参加大典吧。
国君已派使者去了凉风顶,但也担忧找不到你。镇南大将军说,会良要做这么大的事情,说不定会请你这位师尊下山帮忙,你很可能就与会良在一起。国君派我来这里,也曾叮嘱,如果我遇到了你,便将这件神器交给你,好让你能及时赶到国都、不要错过了大事。
至于你协助会良拿下仲览的功劳,国君会不会以此神器相谢,我就不清楚了。”(未完待续)
009 经历与见证(上)
圆灯看着这件神器也很是眼热,拿过去竟有些舍不得放手了。而公子会良上前一步,背对虎娃向着师尊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意思是请他不要离开,否则会良跟随长龄先生率领的这支军阵走在路上,心里感觉很没底。
圆灯先生将那飞天神器收入怀中,长叹一声道:“多谢国君的好意,禅位大典事他还特意请老夫商议。但君使大人你也看见了,我正押送重要的人犯走在途中,不想出任何意外,行事得善始善终。我将与会良一起将仲览等人押往国都,至于这件神器,届时我将亲手归还国君,并当面向国君致歉。”
六境以上的修士,在巴原各国皆地位超然,如果他们不在国中任职,只是自行清修,国君也不可能强令其做什么事情。后廪请圆灯去国都,圆灯也没说不去,却没有按国君的意思立刻飞天赶去。
虎娃看了看圆灯,欲言又止,持节转身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查问的了。……人马已将这条大道堵住了半天,继续出发吧,我随你们一起走。”
在正常情况下,虎娃身为君使应该赶到现场勘查并问讯相关人等,可他在半路上便遇到了这队往回走的人马,必须先问清楚才能继续出发。问完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不必再去善川城了。
凶案发生的现场,不仅善川城方面勘查过一遍,长龄先生这位高人也仔细搜寻勘验过一遍。那里虽然偏僻,但也是善川城通往国都方向的大道,白天有很多人马往来,现场不可能长期保留。长龄先生勘验之后便做了一个决定,将所有能发现的东西都带回国都。
那一把大火留下的灰烬、灰烬中的的器物兵甲残片、在山林中所找到带着血迹的泥土,全部用车运了回来。装了很多口大箱子,回到国都后要组织人手再专门查验。
现场已经没有了,若是到善川城查问相关人等。包括城主在内的涉案之人也都被带来了,虎娃再去善川城也没有了意义。而长龄先生与虎娃见面时。也告诉他就跟随这支车队一起返回,路上可能还会发生别的事,有他在,长龄先生才能放心。
当车队再度启程时,虎娃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一手持节,另一只手轻轻抚过车上的那些木箱。大俊和商队中所有遇难者的遗骸,就在那些箱子里的灰烬中。可是虎娃已感应不到大俊的气息。他一直默默地陪着大俊在走,一直走到天黑都没有再说话。
虎娃并不是来查案并作出处置决定的,他之所以愿意接过后廪所赐的红节,只是想知道确切的结果、事件的真相,究竟是哪些人、为了什么目的、做了哪些事。但无论如何,大俊已经不在了,不论巴室国将怎样处置,他都不愿放过真正的凶手。
公子仲览并没有撒谎,会良几乎没说实话,而圆灯先生只说了他自己愿意说的实情。虎娃身为君使。其实该问的话都问清楚了,若是蕉铠未归案、白术又不在的话,这件事情无论谁来问。恐怕都问不出更多的结果。
但商队中还有一名幸存者,瀚雄看见了那些刺客,假如没有这个“意外”,凶手便指向了帛室国的众兽山——至少有众兽山弟子参与。而虎娃心里也明白,凶手恐并非来自众兽山,在这件事中,公子会良恐怕比仲览做的更多;至于圆灯先生这位高人下山,也绝不是为了救少务,只是为了等少务一死、便拿下仲览。
既然连虎娃都能明白。假如后廪得知了查问结果,还能不明白吗!那么后廪又该如何处置呢?虎娃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他想要的只是真相,其实大概的真相已浮现于心中。
也许在国君后廪看来。他的谋划非常成功,只要少务平安归国便大局已定,且将少务继位时的隐患都都暴露了出来,不论如何处置都很从容。后廪也许不是有意让商队遭遇这种结果,恐怕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巴室国境内引来这样的刺客。就连长龄先生也被惊出一身冷汗,幸亏瀚雄最终保住了命,否则对于少务来说也是个重大损失。
少务还有不到十天就将继位为新君,巴室国届时亦将举国欢庆,可是虎娃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他亲身经历了一切,将多有情由想清楚,其实只是个很简单的事件。各色人等站在各自的角度是怎么想的、又做了哪些谋划,虎娃至此已看得清清楚楚。
离开家乡在巴原上走了这么久,虎娃还从来没有将世间纷繁的人与事看得这么清楚,难道这就是山神要他来经历的一切吗?或者只是偏偏让他给遇上了,或者只要他在世间行走、迟早都会见证。
当天在一处村寨中过夜,次日凌晨人马继续出发。虎娃终于不再步行,到了车上坐在瀚雄的身边。长龄先生叹道:“小路,多谢你送给瀚雄的剑符,否则他也逃不出来。”
虎娃:“您当初是国君派去接应少务的,当时也一定亲眼看见了瀚雄与大俊混入了那支商队,却没有把他叫回来,如今是何感受?”
长龄先生:“你想问我是否会因当初的决定而后悔吗?说实话,我也没有料到他们会遭遇那样的刺客袭击。如果少务真在这支商队中,就算是我亲自护送,也未必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如今感到的只是后怕。
但我清楚一件事,瀚雄若欲成大器,必须经历艰险磨砺。所谓的艰险,可不仅是吃吃苦头而已。我虽没有遭遇过刺杀,但当年行游修炼之时,亦有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有时并非与人动手厮杀,我突破六境闭关时的经历,也是九死一生。
我很庆幸他还活着,有了这次经历,他能在世上活得更好,或许将来也能在修炼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小路先生,这不就是你这一路所说的修行吗?”
虎娃默然未答,瀚雄如今还活着,长龄先生自可以说出这番感受。可是大俊呢,那位性情开朗、喜欢开玩笑却胸无大志的师兄,如今已不在了。
长龄先生当然知道虎娃在想什么,又轻声道:“大俊是一名军士,他是在执行军令。军人在战场上冲杀时,其实已经做好了生死的准备。今天的结果令人叹息,他本可以成为善川城的城主,如今只有其子侄受封赏了。”
虎娃知道只要大俊回到国都,必然会受到新君少务的重用,却没想到少务会如此看重这位师兄。大俊就出身于善川城普通的村寨,想必少务对善川城的城主早有不满,会找机会让大俊立功、继任善川城的城主,镇守巴室国与郑室国交界的重要边关。
从少务的角度,自有他的打算。但大俊却等不到这一天了,也实现不了找一位蛇女为伴、过小日子的愿望。
军阵与车队前行未走多远,迎面又来了好几辆马车,对方没有在路边避让,而是直接停在了前面。开路的军士喝道:“来者何人!为何不避让军阵车马?”
对方有人答道:“我们是长龄门弟子,奉宗主之命前来接应。”
说话者虎娃认识,他是长龄先生的大弟子、五境修士齐柏。当初长龄先生与少务进入王宫时,就是由这位齐柏驾车,其人显然深受长龄先生的倚重与信任。长龄门不仅来了齐柏一个,随行的还有十余名精锐弟子,就是当日护送少务进入王宫那些人。
长龄先生那天是直接从王宫里飞走的,但给守在侧门外的众弟子发了一道神念,叫他们随后赶来接应。这些人的速度当然没有虎娃快,此时才赶到。虎娃早就知道这些人会来,所以并不惊讶。而长龄先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虽有军阵护送,但他还是更信任本门弟子。
圆灯与会良跑到队伍前面询问情况,齐柏向他们行礼,并很惊讶的问道:“圆灯宗主,您怎么还在这里?既然见到了彭铿氏大人,想必已知国君邀您前往国都商议禅位大典之事,也拿到了那件飞天神器。”
齐柏等人走在虎娃后面,他们出发时已知道国君的各种安排。圆灯先生有些矜持地答道:“尔等有所不知,我正陪同会良公子押送重要人犯与物证,途中不能出任何意外,所以不便独自先行。不仅是我,长龄宗主不是也没有赶回国都参加禅位大典吗?”
齐柏顿了顿才说道:“可是,可是,国君已命镇南大将军调动凉风顶周围四座城廓各一支守备军阵,说是要保护凉风氏一族,难道您还没有听说吗?”
圆灯先生赫然变色道:“竟有此事!”
虎娃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他说的没错,国君下令时,我就在场亲耳听闻。”
圆灯先生恼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虎娃仍淡淡答道:“昨日我已经告诉你,国君招你去国都、希望你不要错过大事,怕你不在凉风顶,甚至托我把飞天神器都带到这里了。可是圆灯宗主既接了神器,也知道了国君的意思,却仍然留在了这里,我还能多说什么呢?”
以圆灯先生的修为与身份,国君平时想请他也未必能请得动,就算想抓他,也未必能拿下他本人,但凉风氏一族数千人却是跑不掉的。后廪接到会良的秘报时,恐怕也猜到了很多种可能,所以才急召圆灯去国都。
圆灯先生正要发火,长龄先生突然开口道:“无论是以国事为重,还是为子侄辈以及族人着想,都不应该错过大事。圆灯宗主,我就与您一同飞往国都吧,应该恰好能赶上禅位大典。”(未完待续)
009 经历与见证(下)
圆灯若不走,长龄先生便也留下。如今圆灯终于要离开大队人马赶往国都,长龄先生便与之一同前往,这可能是一种监督吧,也等于将瀚雄托付给了虎娃,同时留下的还有国君所赐的兵符。
国君的兵符赐给谁,是不能随意转交的,但那长龄先生的身份地位超然,有时可以不去在意这些,他告诉虎娃:“国君将兵符给我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叮嘱不能转交。你既为君使,那么便将兵符拿去,这支军阵就由你来节制,什么时候放他们回善川城,亦由你决定。”
长龄先生还以神念拜托了虎娃另一件事情,便是为瀚雄疗伤,不论以什么样的神通妙法,总之尽量让瀚雄以最好的方式康复。
虎娃先后出手调治国君后廪以及师兄夏卓的病症,其手段令长龄先生惊叹不已,不佩服都不行。长龄本人就是一位炼药施治的大行家,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虎娃的高明。他的修为虽在虎娃之上,但若给瀚雄疗伤,真不如就请虎娃动手。
神医彭铿氏大人之名,绝非虚传,且长龄先生对虎娃也绝对放心。
圆灯走了,而长龄门精锐弟子皆来到此处,更重要的是有虎娃身为君使、手持兵符在此,剩下的会良等人便翻不起什么浪花来。长龄先生先前所忌惮的只是圆灯一人,两位六境高手皆离去后,在场便无人是虎娃的对手。
长龄先生与虎娃一起走过几千里的路,当然清楚这少年的本事与为人。
公子会良再怎么用哀求的眼光看师尊,圆灯先生也无法理会了,他只得目送两位高人飞天而去,剩下的人马便由虎娃统领。由于车队中有重伤昏迷的瀚雄,所以不可能快马赶路。大家都在大路上不紧不慢的前行,按照这个速度,是不可能赶回去参加禅位大典了。
他们是往回走。也有人正迎面而来。午后不久,只见远方烟尘扬起。到了近处,前方是一支衣甲鲜明的军阵。虎娃率领的也是一支军阵,可是与对方比起来,感觉就差得太远了,简直就像是一支临时拼凑充数、刚刚拿起武器的乌合之众。
虽然是一样的衣甲、一样的军械、一样的队列,可是对面来的那支军阵,自然就带着一股威严的杀气。数十人一齐走来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巨人在路上踏出的脚步声。无形间就令人觉得精气神是那么地振奋。
这应该是巴室国中最精锐的军阵,其战斗力与精神面貌皆非一般城廓的守备军阵能比;而率领军阵者,也应该是一位久经沙场、杀气腾腾的大将。
虎娃料得果然没错,远远地就听有人喝道:“彭山禁地镇守将军北刀氏,奉命前来接应君使彭铿氏大人,并押运与护送仲览、会良一干人等。”
大队军阵行进,当然没有轻车疾行更快,所以北刀氏来得比一众长龄门弟子更晚。他所的接到国命,是押送仲览,并护送会良。只不过他方才的话中。将押送和护送说到一块了,也将仲览和会良放在一起了。
多日来一直面色凝重的虎娃,终于露出了一丝浅笑。快步来到队伍前面行礼道:“刀叔,我们又见面了!”
北刀氏向虎娃行了面见君使的礼节,然后笑道:“小路,你再叫刀叔,我可不敢当。我在武夫丘上是二长老的弟子,你往后得叫我师兄了。……你是君使,我亦奉君命而来,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虎娃看了看北刀氏带来的军阵,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所率领的这支军阵。当即下令让善川城的守备军阵原路返回,不必再继续执行护送任务。这支军阵本就是长龄先生以兵符临时调动的。不可能长期离开善川城驻防别处,就算到了国都也得立即返回。虎娃便让他们提前走了。
圆灯先生已离去,如今善川城的那支军阵也走了,十二名长龄门精锐弟子护卫在瀚雄的马车周围,北刀氏又下令,让属下军士接管了押送仲览等人犯的任务,将所有人都裹挟在军阵之中。
公子会良有些忐忑的与北刀氏见礼道:“大将军,仲览、辰南等是我拿下的人犯,由我的亲随卫队继续押送即可。换了不熟悉的军士,难免再生枝节。”
北刀氏却板着脸道:“那可不行,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将有关人等全须全尾都送到国都,只有我属下的军士来办,才能令我放心。我不仅要押送仲览,还要护送你呢!为了不让你在路上出任何意外,我来时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
会良勉强挤出笑容道:“请问大将军有什么好主意……?我的亲随卫队在此,凉风顶众师兄亦在此,安全自然无忧。”
北刀氏摇头道:“那可说不定!连公子少务都有人敢行刺,我怎么敢保证没有人想杀你?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任何人接触你、也不让你到处乱溜达,这样你才是最安全的。否则你让人给杀了、或者自己跑丢了,国君找我要人怎么办?”
会良变色道:“大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北刀氏向后一招手道:“来人,请会良公子坐进铁木笼车独行。从这里到国都,任何人都不许与会良公子说一句话,除了护卫军士,任何人也不得接近会良公子,否则便视同刺客、格杀勿论!”
会良下意识地向后急退,同时向虎娃高喊道:“君使大人,北刀氏怎能如此!”
虎娃淡淡答道:“他奉君命来护送你,这的确是最安全的护送方式,我看没什么不可。”
北刀氏则冷笑道:“我在国都中连风正大人都揍过,会良公子,你在路上最好老实点。”
已有军士欲上前拿下会良,而两位凉风顶弟子也冲上前方道:“会良公子身份尊贵,并有功于国,尔等怎能……”说话间已亮出了法器。
圆灯先生临走时曾吩咐众弟子注意保护会良,这两人皆有五境修为,平日行事也颇为自傲张扬,并没有将普通军士放在眼里。此时上前呵斥北刀氏,他们亮出法器只是为了表个态,让这位素来爱犯浑的将军做事不要太过分。
可他们刚一亮出法器,北刀氏冷不丁便抽出腰间的砍刀劈了过去。一道若惊虹般的凌厉剑芒斩来,会良左侧那名修士祭出凡人法器刚刚飞起展开光华、便被劈落于地,这道剑芒直接斩在了他的前胸。
看这一剑之威,将斩为两截应毫无悬念,可是并没有鲜血飞溅的场面。剑芒入体无声无息,那名五境修士身子一晃竟单膝跪地,挣扎着好不容才又站了起来,但再也运转不了半点法力。
巴室国民众都知道北刀氏大将军脾气冲,而功夫也确实惊人。前不久他被贬到彭山禁地,闲来无事便勤练独门刀法,如今已有五境九转修为。而且相比其他修士,他的刀法神通专擅攻杀,最不怕的就是动手格杀。
但北刀氏此刻你们好没有杀人,他施展的是武夫丘上的剑术,无形剑气入体、封印全身经络,暂时将这名凉风顶高手给制住了。
北刀氏身后的众军士发出轰然喝彩声,但他们好像并不是为大将军喝彩。因为会良右侧的那名凉风顶弟子,手中法器都没来得及祭出,人还保持着向前迈步的姿势僵在那里,突然失去重心、噗通一声摔倒。
彭铿氏大人也出手了,他挥出了一柄材质与北刀氏的砍刀一样剑,就是瀚雄那柄璞剑。
虎娃比北刀氏后出剑,但对面那人却先倒下、甚至连御器格挡都没来得及。也是一道剑光入体,那人的动作瞬间就定住了,周身神气皆被封印。
真是从武夫丘下山的同门师兄弟啊,不用事先打招呼就一起动手了。北刀氏已经够干脆了,而虎娃比他还利索。凉风顶总共来了五名弟子,此刻剩下的三人还有会良的亲随卫队在干什么呢?他们一动都没敢动!
虎娃只挥了一剑,连结果都没看,随即便换了法器。他撤剑的同时祭出了石头蛋,在空中化为十二道剑光,交叉盘旋布成了一座剑阵,将跟随会良的其他人笼罩于剑阵锋芒之下。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两个不到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而其他人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场面,尚未作出反应便已被虎娃控制住了。
剑阵展开、杀意悬空,虎娃扭头问北刀氏道:“师兄,全拿下吗?”
反倒是北刀氏被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君使大人,不可如此!我只是奉命来护送会良的,国君并不想为难凉风顶这一派宗门。若他们不主动找麻烦,君使大人也不必为难他们。”
虎娃又一指那两名被制住的修士道:“那么,这两个方才要动手的呢?”
北刀氏看着虎娃,眼中竟隐约有苦笑之意:“他们方才在君使大人面前,竟亮出法器欲动手,确实应当拿下,且封住法力带回国都再细问详由吧。……会良公子,请上车!”(未完待续)
010 自己的路(上)
会良虽是一名四境修士,可此时吓得腿都软了。方才那两道剑光一左一右斩来,又有一座剑阵从他头顶上呼啸而去,他差点以为北刀氏以及彭铿氏两位大人,奉了君命要在路上了结他的性命呢,此刻浑身冷汗,一言不发就上了铁木笼车,被一队军士看押起来。
虎娃随手撤了剑阵,未再理会其他人。北刀氏却在心中暗道,自己做事已是出了名的冲,当场拿下会良之举看似鲁莽,实则就是国君派他来的用意,却没想到印象中温和谦逊的彭铿氏大人,做事竟然这么虎!北刀氏却不知,虎娃已经压抑了很久了,方才出剑亦是发泄一种悲愤的情绪。
人马继续出发时,气氛已变得完全不一样。北刀氏走在最前面领军,军阵队列整齐而肃杀,分为前后两阵。中间是十二名长龄门弟子护送瀚雄所在的马车,虎娃也坐在车上;后队押送着仲览、辰南等一干人犯,会良也在其中。
军阵的后面,则是三名凉风顶修士与会良的亲随卫队,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却又不好就此离开,只得继续跟着。
北刀氏很顺利地拿下了会良,但也暗暗心惊。他已听说虎娃上了武夫丘,并成为剑煞的亲传弟子,但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这少年的修为手段竟如此精进。虎娃斩出的那一剑以及随即祭出的剑阵,北刀氏自忖,就算是他恐怕也很难安然无恙的接下来。
北刀氏甚至在想——假如虎娃拔剑是与他对砍,他恐怕也砍不过这位师弟!
北刀氏本以为凭自己的五境九转修为,且炼成了独门刀法神通,相比世上其他的五境修士,就算在某些的手段上海有所不如,但动手厮杀的话是谁也不怕;就算遇到某些六境修士。在特定的战场上或是突然偷袭,他甚至都能占到便宜。那么再看后虎娃的手段,岂非是六境之下已无敌?
虎娃如今究竟已有五境几转修为?说起来也有意思。在跟随长龄先生护送少务归国这一路上,他虽没有刻意修炼什么秘法。只是感受着巴原上的天地气息,不知不觉中修为已突破五境三转。就好像他完成了一件前所未有之事,同时修行亦更上一层楼。
五境又称九转境,与此前相比有两个特点。其一是平日的行走坐卧,皆可是一种修炼,因为此境中需要感悟天地万物的气息,能察觉到以前所不能察觉的玄机。其二是每一转的修炼,并非像四境中那样突破神气法力原有的极限即可。
哪怕是修炼同一种神通秘法。在五境中也必须要用不同的方式印证并运用到极致,有新的收获与感悟、成为自己所掌握的秘术,才能突破至下一转。所以五境的修炼艰难而漫长,尤其是到达五境九转后突破至六境的关口,对于世上绝大多数修士而言,穷尽一生也无法迈过。
虎娃从五境初转突破到二转,是自悟并印证武夫丘上的秘传,最终炼成了剑符。其实武夫丘上的四大秘传,虎娃若一一印证到极致,皆演化出属于自己的妙法手段。他也能以通过这种方式一步步突破到五境五转修为。
这对于大多数武夫丘弟子来说,已经难以想象,并非所有武夫丘正传弟子都能将四大秘传尽皆精通。他们的五境修炼。往往是将一、两门秘传,在运用中演化出不同的神通手法。可是虎娃不一样,他同时演化与印证御剑、炼剑、剑阵、剑符之术,成为自己的修行,只是从初转突破到二转的修炼。
护送少务归国这一路、见证巴原上种种人与事,于元神中感应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气息,印证仓颉先生当日所说的很多玄妙,并思考世间为何大器,便是虎娃从五境二转突破到三转的修炼。但虎娃本人并不关心自己的修为究竟是五境几转。他只是在这条路上自然地前行。
当长龄先生和圆灯离去后,虎娃就成了这支队伍的首领。而北刀氏也受他的节制。当天宿营时,虎娃自作主张做了一件事。将长龄先生从案发现场带来的、装着物证的箱子全打开了。
这些重要的物证在路上应该封存,到达国都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启,但虎娃并没有理会这些讲究、也没有人告诉他这些,而北刀氏将军明明清楚亦未阻止。
虎娃还拉着北刀氏与盘瓠一起,就在这些打开的木箱前拜祭了武夫丘的同门大俊,还有商队中不幸遇难的所有人。然后他让盘瓠将所有的物证都闻了一遍,牢牢记住其中的各种气息,尤其是长龄先生从附近山林中采集、混杂了各种鲜血的泥土。
凶手虽然将痕迹处理得非常干净,商队中所有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了,但激斗中有人受伤或身亡,洒落在周围山林中的鲜血渗入泥土,并没有来得及全部清除,其中有的气息就是属于凶手的。不论国君将如何处置、巴室国能否追查出凶手,虎娃都有自己的打算。
他并没有触动这些物证,只是让盘瓠都闻了一遍,然后原样封存。次日继续出发,离国都已经不算太远了,队伍来到了眉山与彭山之间的隘口。去年这个时候,虎娃就是在此地混入了北刀氏将军所率领的使团。
虎娃下令队伍停下,他将国君所赐的红节以及长龄先生转交的兵符都给了北刀氏,表示不再前往国都,就此入山去自己的封地,同时将瀚雄也带走。反正也赶不及参加禅位大典,而且虎娃暂时也没心情凑那个热闹。
他如此行事很随性,或者说颇有世外高人的做派,红节说交就交了、兵符也不留。而在通常情况下,君使是一定要回去复命的,否则便不算完成任务并会受到追究责罚。
假如虎娃就此回到国都复命,已继位的新君少务定会以此为功重重封赏。但虎娃却不在乎这种形式与名义上的事情,若说后廪所托,他已经完成了,查问的详细结果,长龄先生皆已经清清楚楚,自可由这位高人去转告国君。
虎娃要以最好的方式为瀚雄疗伤,就算不是长龄先生所托,虎娃也会这么做的。瀚雄现在的状态,最好继续保持自然的昏迷,而在彭山深处那座山谷中、那株奇异的金铃藤气息笼罩下,便是他最佳的休养之地。虎娃同时也想去看看,藤金与藤花那对獒犬如今修炼得怎样了?
彭山深处行不得车马,虎娃便将马给解了下来、并将车轮去掉,他单手托举车身走入了山中。这一幕也令在场的众军士皆目瞪口呆,他们都佩服世上勇猛威武的壮士,而这位年纪轻轻的彭铿氏大人,竟能单臂举车,且行走山野如履平地。
虎娃展现的可不仅仅是力量,更有庞然的御物之功。只要有三境修为,就可掌握的御物神通,却没几个人能像虎娃做到的这么夸张,能连续施法举起一辆车行走深山。
十二名长龄门弟子当然也追随虎娃而去,照说瀚雄养伤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长龄门,但宗主长龄先生去了国都,门中修为最高的精锐弟子又皆在此地,无论到哪里其实都与在长龄门中差不多了。
一支军阵中有七支小队,北刀氏见状又分出两支小队护送虎娃并听候其调遣。军阵本就驻扎在在彭山禁地中,对这一带的情况十分熟悉。
虎娃说不必,但北刀氏坚持如此,并告诉他道:“你的那处封地中,确实是为瀚雄疗伤的最佳所在,有飞蛇幽谷阻隔,也免得外人去打扰。但你还带着这么多长龄门的修士同行,山中一切所需,取用皆很不方便,身边也得有听候差遣的人。
这两支军阵可以维护谷口外的清净,为众高人搭建暂时居住的营地,若有什么所需之物,也可命他们由彭山禁地中就近取来。”
虎娃觉得也是,就算他自己不需要别的东西,但随行的十二名长龄门弟子总得住帐篷、吃东西吧?还得有人听候差遣、负责传递国都方面的各种消息,于是就带上了这两小队军阵。而随行的众修士以及军士,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彭铿氏大人究竟能将这辆马车举多久?
有不少三境修士若全力施展御物之功,应都可掀其一辆马车,但那只是瞬间发出的神通。而虎娃以御物之法将马车托得平平稳稳,这可是绵绵施法不绝啊,其法力与体力也未免太骇人了!众人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抢着上前帮忙,其实心中多少都想知道这个答案。
有四名修为最高的长龄门弟子,走在虎娃的周围随时准备着,万一虎娃的法力或气力不继,他们立刻就会将车接住。可是虎娃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他单臂举车一直走到天黑宿营之时,步履神情皆没有丝毫变化。
众人惊骇之余不禁在想,这究竟是彭铿氏大人的修为高超,还是武夫丘上的修炼之艰苦超出常人的想象?其实这两者都是答案,假如换做已练成挑水功的瀚雄,让虎娃躺在马车上,瀚雄也能做到这一点,只不过很可能因过度运转法力而受些内伤。
次日继续往彭山深处进发时,众人终于劝阻彭铿氏大人不要再亲自举车,换成四人一组轮流抬车赶路。他们终于来到了彭山深处、那条狭长的幽谷之外。(未完待续)
010 自己的路(下)
虎娃去年来到这里时,也是秋后的时节。此地人迹罕见,周围的景物并没有什么变化,山野中仍然生长着不少金铃藤,以前方那条幽长的裂谷为中心,周围方圆十里,如今已是虎娃的封地。
虎娃命众修士与军士就在此停下扎营,前方幽谷中有飞蛇毒雾,众人皆不可擅入。他来到谷口前运转法力喊道:“藤金、藤花,我回来了!你们如今能出得来吗?”盘瓠摇着尾巴站在虎娃的身边,也向着幽谷中使劲汪汪叫、带着能冲击形神的法力。
喊话与犬吠声传出很远,过了不一会儿,只听幽谷中有一男一女两个惊喜的声音答道:“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我们早就能走出这条幽谷了,还把附近一带都转遍了。但按照您的吩咐,一直未敢远离。”
盘瓠闻言将狗眼瞪得老大,这分明是藤金和藤花在说话,那两投獒犬竟然已能口吐人言,记得去年见面时,它们还只能和盘瓠一样发出犬吠声,这可把盘瓠羡慕坏了。紧接着瞪大狗眼的盘瓠又把嘴张开了,长而薄的舌头伸在外面忘了收回去,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从峡谷中的灰雾里走来的并不是两头獒犬,而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看形容皆是十几岁的少年。男子年纪看上去虽不大,但体格极其威武雄壮,简直与瀚雄有一拼,面目竟依稀有些北刀氏将军的影子。假如到外面说他是北刀氏的儿子,估计都会有人信。
再看那少女,除了有些高大健壮之外,倒也出落得妖娆美丽,眉目依稀也让虎娃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竟然有些像去年进入谷中的那名凉风顶女弟子。
来者当然就是藤金与藤花,他们曾经生活中与世隔绝的幽谷中,所见到的第一名男子就是北刀氏将军。见到的第一名女子就是那名凉风顶女修。他们去年时就已有四境修为,只是尚未自悟假借妖丹化形神通。经过虎娃的点拨,如今已化为人形,形容面目便有些与北刀氏与那女子相似。
他们身上穿的也是巴原上常见的衣裳,但并非是在此地采集材料编织,而是以法力幻化。走出幽谷时两人皆祭出法器开道,每人的头顶上悬着一朵脸盆大小的金花,展开的金光如钟罩,不仅将他们身形笼罩其中隔绝了毒雾。散发出的气息也能驱赶飞蛇,便是虎娃去年给他们留下的两朵金铃花法器。
他们修成人形之后,又有这两件法宝在手,当然就可以溜出幽谷到附近山野中见识人间景象,所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彭山禁地外的那道高崖。他们还曾遇到在山中行游的各宗门修士,但谁也没看出这两人的破绽来。
他们也谨记虎娃的叮嘱,没有泄露自己的妖修身份,更没有远离此地,一直留在虎娃的封地中守护着那株已开启灵智的金铃藤。今日正在谷中修炼。忽然听见谷外的雾气里传来虎娃与盘瓠的声音,藤金与藤花当然大喜过望,赶紧化为人形出来相见。
这两位妖修如今也学会了一些礼节。来到虎娃近前便俯身拜见,他们以彭铿氏的仆从身份自居,当然也称呼虎娃为大人。长龄门大弟子齐柏惊讶道:“小路先生,您竟然还留了两名弟子看守封地?”
虎娃笑了笑点头道:“是的,我去年命他们守护此处、等我归来。”然后命藤金与藤花起身,依次与众人见礼,却没有说出他们的妖修身份。
藤金、藤花过去和盘瓠打招呼,一左一右很亲热地蹲下来搂住了狗脖子。盘瓠回过神来汪汪直叫,那意思分明在说:“一年不见。你们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回头可得好好教教我!”可惜周围的人并没有听懂。
而虎娃咳嗽一声道:“藤金、藤花,它是你们的汪汪师叔。今后要以礼相待。”
去年还是在一起玩的狗,今年的修为也没他们高。怎么就突然变成师叔了?藤金和藤花却闻言大喜,因为虎娃的意思分明没有将他们仅视作仆从,而是当成传人了。两位妖修赶紧拜见汪汪师叔,盘瓠下意识的挺起了胸,尾巴在屁股后面翘的高高的,终于有了几分得意与满足的神情。
见礼已毕,虎娃指着那辆没有轮子也没有马的马车道:“这上面躺着的人,是你们的瀚雄师伯。你们将车抬进去,穿过峡谷时莫让他遭受毒雾侵袭。”
原来这条昏迷不醒的大汉也是长辈,藤金与藤花赶紧遵命抬起了车,一前一后祭出两朵金花,金光散射香气四溢,护着他们自己与车上的瀚雄走进了雾气弥漫的幽谷。齐柏等长龄门弟子本想跟进去,虎娃却命他们留在谷口外守护、不让任何人打扰,若有什么需用之物,就告诉随同前来的两小队军士。
虎娃带着盘瓠穿过幽谷又来到了那处与世隔绝之地,高崖下那株生长了数百年的金铃藤,在秋日里依然花叶繁茂。谷中没有风,古藤却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显得和欢快像是在打招呼。这株金铃藤已通灵可修行,拥有朦胧的灵智,但尚不能脱离原身化形而出。
那一朵朵碗口大小的金铃花散发的香气能令人迷醉,可如今显然已知自行收敛,站在古藤下只觉神清气爽,却并无令人昏昏欲睡之感。
虎娃让藤金、藤花将瀚雄就放在古藤下,并站在那里对古藤说了一番话。他很耐心地说了很久、反复讲了好几遍。也不知金铃藤能不能完全听懂,但后来应该是明白了虎娃的意思,忽见枝叶一阵摇动,有一片片绿色与金色的光雨洒落,形状就像叶子和花瓣,落到瀚雄身上便消散不见。
长龄先生以秘法和灵药让瀚雄保持昏迷状态,这样既让他暂时脱离周身的各种剧痛,也更有利于其伤势恢复。如今法力与药力将尽,虎娃并没有再施展别的法术,而是借助了这株金铃藤天然的灵性。
这金铃藤的花叶气息能让人陷入沉眠,醒来之后却不伤人,反而有助于神气与精力的恢复。如今的金铃藤已开启灵智能够自主修炼了,这种灵性成了它的一种天赋神通,平日里收敛气息并能随时施展出来。
那么虎娃就让瀚雄在花叶之香中继续沉眠,并施展各种手法为其调治伤势,直至其完全康复后再醒来。
……
就在瀚雄于金铃藤的花香气息中沉眠时,后廪于国都中禅位于少务,禅位大典就在王宫前的祭坛广场上举行。国中民众都可以前来观礼,但被禁卫阻挡在广场周边很远的地方得不靠近。而离得远了,望见那祭坛前的后廪与少务,感觉仿佛更加神圣与庄严。
在工师伯劳大人的主持下,另有九位国工结阵出手,祭坛周围那九株巨木所组成的法阵被启动了。巨木上雕饰的云气纹路、枝叶花果、鸾鸟飞龙仿佛都从沉眠中苏醒过来,纷纷变“活”了。枝叶朝着天空伸展而开,祭坛周围出现了九株参天大树。
树冠继续向着高空延展,并且渐渐的交织在一起。假如虎娃在场的话,会认出这就是九株琅玕玉树的模样。玉树琼辉笼罩在祭坛正前方跪拜的少务身上,而少务的身形也映射出神圣的光芒。
随着阵法的运转,那交织的树冠缠绕着仍向天际不断的延生,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古藤,它一直通往天上、通往传说中的帝乡神土。
关于建木与登天之径的传说,巴原民众皆有耳闻。普通民众不会像理清水那样认为登天之径只是一种象征,而八境九转七十二阶的修炼才是真正的登天长生之道。大家在这个仪式上都能亲眼见到这株“建木”,它就像一架能登天而去的长梯。
交缠在一起向着天际无穷延伸的树冠上,有花朵开放、有琅玕挂枝、有祥云缭绕、有神龙盘旋,这些都是幻化而出的光影,越到高处便越朦胧,呈现出尚未凝实的半透明状,而到了天空极高、人的目力难及之处,已是朦胧一片。
假如虎娃处在少务的位置,去凝神感应这神奇的法阵运转,他会发现大树延伸到高空的光影尚未完全凝实的原因,并非是伯劳以及九位国工的法力不够强,而是与这阵法的妙用与祭坛所凝聚的力量有关,它来自于这场仪式、来自于无数人虔诚的祈愿与坚定的信念。
少务本人也应能感受到这一点。也许只有等到将来巴原一统、万众归心,在每年举行国祭之时,九株巨木法阵所幻化出的登天之梯,才能完全显示清晰。这是盐兆要告诉后人的,祖先确实留下了前往帝乡神土的指引,只要凝聚了众人坚定的信念,传说中的建木就会出现在巴原上。
但这幻化而出的光影,不论看上去是多么真切,普通人也不可能沿着它爬到天上去。这座法阵的妙用若能完全开启,世人只有少数人才能察觉到它的另一种妙用。假如已迈过八境九转七十二登天之径,就算没有修炼菁华诀,在祭坛中央仍能感受到太昊天帝留下的指引。那参天巨木便真地成了登天之梯,元神可沿此梯前往太昊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在世间只留下仙家遗蜕。(未完待续)
011 君心(上)
处在少务的位置上,便能感应到祭坛法阵的这等妙用,来此于巨树光影所发出的奇异神念。这是巴国历代祭正所传承的秘密,而祭正之职,向来都由国君兼任。尽管如今巴原已分裂为五国,可是这个秘密还是由巴室国继承。
少务跪在万众瞩目的中央,看着祖先留下的神迹于万众面前展现,心中在想,有朝一日要将这阵法的妙用完全开启、亲眼看看那株幻化出的通天建木究竟是什么样子?
……
凉风顶宗主、当世高人圆灯先生也和长龄先生一起参加了这场大典,就站在祭坛外离少务很近的位置,与朝中诸正大人同列。他看着那参天大树通往天际的光影,眼中亦充满了强烈地向往之色。
圆灯先生出现在这个场合,站在这个位置,足见国君的重视与礼待。在场的民众看在眼中,谁也不会认为国君会惩处圆灯先生、收拾凉风氏一族。
禅位大典之后,少务便正式成为巴室国的新君,举国欢庆十日,国都中更是张灯结彩,四处传来民众自发编成的颂歌声。新君所颁布的第一道君命,便是大赦天下,将牢中羁押的人犯释放回家,以示国君的仁慈与赐生之德。
但公子仲览却不在被赦免之列,因为少务继位时,他还没有被定罪。假如真地已定罪的话,谋逆篡位之罪也是不可赦的。
……
少务继位后的第三天,便单独召见了公子会良。会良未能与其他兄弟一起参加大典,他回到国都之后,仍由北刀氏负责将其严密看押,就连平日的亲信也一个都见不到。今日他终于见到了少务,兄弟俩距上一次见面已过去了四年多。而再见时少务已是国君,坐上了会良做梦都想坐的位置。
会良一见到少务,便很激动地喊道:“少务。你怎可如此待我?我拿下仲览于国有功,而你竟然将我软禁了这么长时间!……父君怎能让你这么做?我要见父君!”
押送他来的北刀氏在后面呵斥道:“会良。面见国君为何不行礼?还在此大呼小叫!”说着话,上前伸脚便欲踹他的膝盖弯。
少务摆手阻止北刀氏道:“会良是我的兄长,我赦免他今日无礼不敬之罪。他若是不愿向我这个国君行礼,那就站着说话好了!”
会良这才意识到,如今身份毕竟不同了,面前的少务已是国君,他无形中气势便弱了几分,不想让少务抓住什么把柄。终于还是行了臣子面见国君之礼,然后起身抬头道:“主君,您原来还记得我是兄长,那么为何无故将我软禁?”
少务看着会良,眼神中充满了遗憾与伤感,长叹一声道:“无故!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这是无故吗?……你毕竟是我的兄长,犯下如今的错,我也有责任。父君没有让我见你,可我还是得亲自见你一面。有些决定,不应该由我们的父君来做出。”
会良上前一步道:“请问我犯了什么错?仲览以为你在那支商队中,欲行刺之事已被查实。而我得到消息拿下了仲览,你也安然无恙的成为了国君。我拿下仲览的目的是为了救你,尽管事后才知这是个误会,但救人之举总不至于成为罪名吧?”
少务垂下了眼帘,没有去看会良,低着头说道:“父君已时日无多,我不想让他伤心,所以有些话应由我来说、有些事也应由我来做。我不是理正大人,我是国君。在此只想指出两个事实。
其一,仲览已供认他是行刺的主谋。但我很清楚,黄金十斤。他根本请不来那样一批刺客。我的师兄瀚雄未死,他见到了刺客,恐非你先前所说的众兽山修士。其二,你若真想救我,商队中我的师兄大俊也不会死!我今天不是来问案的,你也不必说出此事的详细情由,更不需要认罪。
但你若想安然走出王宫,就必须给我答案与理由。”
虎娃在押送会良的路上,也曾有困惑,就算明知会良在撒谎,可也拿不到他参与谋刺的证据、定不了他的罪名,回到国都后又能如何处置呢?可是虎娃却忘了一件事,少务若做了国君,便拥有国君的权威,他不会像理正大人那样问案,只需指出事实即可。
这也不能说是虎娃忘了,因为虎娃不是国君;但少务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便会从国君的角度去处理事情。
会良突然感到了一阵刺骨寒意,不用回头,便知身后的北刀氏已抽出了腰间的砍刀。可见少务对北刀氏的信任,如此私密的场合,他竟让北刀氏带着砍刀进来了。
会良忍不住想大喊:“少务,你难道想杀我吗?你怎敢如此做!”但这些话终究没有喊出口,因为如今的少务还真敢!就算他悄悄杀了会良,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呢?少务给了会良一个安然走出去的机会,会良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一瞬间,会良全身就跟泄了气一般,眼中已无半点神采,耷拉着脑袋道:“郑室国!”
这就是少务想要的答案,虽然早已能猜到,但此刻终于在会良口中得到了确认。少务的眼皮跳了跳,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但随即又把手松开了,语气很平静地说道:“这是答案,你这么做的理由呢?”
会良抬起眼看着少务,以嘶哑的声音道:“理由!你不该一去三年多毫无音讯,不该让我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又看到了希望!论修为、才干、计谋甚至仪容,我皆不亚于你,在诸公子中,只有我才最适合成为将来的新君,可父君他总是看不到这些……”
会良自以为每一样本事都比少务更强,但他原本并没有争位的希望,可是少务一去那么长时间、国中毫无消息,后来又听说少务将秘密从境外归国,让素来以善于谋划自居的会良又看到了希望。可以说这个希望是少务给他的——给了他一个在幕后动手的机会。
会良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情绪甚至有些失控了。少务暗暗叹息,有些人平日不为恶,并非是他们不想,而是没等到合适的机会。最后少务闭上了眼睛,神情似乎有些累了,摆了摆手,命禁卫进殿押走了会良,偏殿中只剩下了北刀氏将军。
北刀氏看了少务一眼,低声道:“主君,您的父君不希望您来处置仲览与会良,已经命我将仲览、会良及谷良三位公子押往彭山禁地服役,以示惩戒,将来不得君命便不得离开。他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可我能明白他的意思。”
少务睁开了眼睛,带着歉意道:“刀叔,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并无旁人的私下场合,少务又一次称呼北刀氏为刀叔。北刀氏赶紧道:“主君请说!”
少务:“这不是君命,只是我向刀叔的请求。不论我父君是什么意思,但他尚在世之日,我不希望仲览、会良、谷良有事。父君不愿让我来处置这件事,就是不希望我留下兄弟相残的恶名。可我父君享国四十余年,一生仁德,我又怎能让他留下父子相残之名。”
北刀氏低头道:“我明白了,主君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少务起身向北刀氏行了一礼:“刀叔,只是为难您了,也委屈您了!”
后廪命北刀氏将仲览、会良、谷良这三位公子押到彭山禁地中服役,虽然并没有再下什么明确的命令,可北刀氏岂能不明白后廪的意思。不论是为了巴室国将来的形势安定,还是他们三人所犯下的罪行,是绝对不能再留其性命了。
这是后廪做出的安排,如果三位公子死在彭山禁地,那也是北刀氏来背这口黑锅,总之与少务无关。可是少务现在却求北刀氏,在后廪去世之前不要动手。至于后廪去世之后,他也没有给北刀氏任何明确的命令,但北刀氏同样明白少务的意思。
仲览等三人肯定是要除掉的,就算少务想手下留情,北刀氏也会力谏他动手。只不过少务不会直接向北刀氏下令,将来还是要这位将军来背黑锅。
少务并没有追问会良,这次与郑室国勾结,具体的行动方案与谋划细节,其实站在国君的角度、从国与国的层面上来说,知道谁是敌人、是什么人想置他于死地就足够了。
……
就在少务召见了会良后的第二天,已禅位的后廪也在王宫中召见了圆灯先生。
圆灯先生听说是国君召见,本以为是少务想见他,不料来到宫中见到的却是后廪。后廪坐在正中央,前方一左一右是伯劳与长龄这两名六境高手,大殿中并没有其他的护卫与内侍,但镇东、镇南、镇西三位大将军却站在圆灯身后。
一看这个阵势,圆灯就知道后廪是在防着自己动手,甚至为了防止万一起了冲突伤着少务,后廪连新君都没叫来。
圆灯先生还算镇定,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向后廪行了一礼道:“听闻主君已派军阵护卫我凉风氏一族,又特意命人请我赶来国都为禅位大典观礼,老夫感慨,竟能在国中受如此礼遇!今日私下召见,场面如此慎重,又为何事?”(未完待续)
011 君心(下)
后廪看着圆灯,似面带歉意道:“先生,我绝无伤害凉风氏族人之意,也对凉风顶这一派宗门并无成见。先前请你来国都参加继位大典,就是为了表示对先生的敬重。之所以做出这些安排,只是想和先生好好谈谈。”
圆灯:“看今日的阵势,我就算不想谈也得谈了,不知主君要说什么?”
后廪长叹一声道:“先生不仅是一派宗主,而凉风氏一族也是巴室国的臣属,您更是一位六境高手、如今巴原上公认的当世高人。您并未在国中任职、无失职之事可查,甚至连国工的身份都没有接受过。
不论是当年的巴国还是如今的巴原五国,从来都没有处置过像您这样的高人,平日以礼供奉,还唯恐不被接受呢!我之子会良拜在先生门下聆听教诲,并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成为一名修士,我亦十分感谢与佩服先生。
但会良此番与郑室国里应外合,并借助仲览的野心,欲行刺归国的少务。少务侥幸不在那支商队中,可数十位国中才俊殒命,我的密友长龄之子、也是新君将来的肱骨重臣瀚雄,亦身受重伤。
仲览之罪已不必多言,而会良之举却更加险恶。谋逆篡位是其一,手足相残是其二,通敌为国贼是其三。他是我的儿子,后廪深感惭愧,我这个父亲没有做好;他也是你的亲传弟子,先生恐也让我失望了。”
后廪说话比少务更直接,没有兜任何圈子,直接指出了会良所作所为的性质。圆灯先生本想追问几句,比如后廪是为何说得这么肯定、又将如何定会良之罪,但终究没有问出口。既然已经把事情说开了,有些辩解之辞也就成了废话。
圆灯想了想。这才开口道:“会良的图谋,我并未参与。说到底,这还是你后廪的家事。我在凉风顶上清修。会良请我下山,说明当时情况。请我带领弟子出手拿下仲览。我所知所行,如此而已!”
长龄先生亦开口道:“以你我的修为境界,说话倒也简单,至少不会虚言,只是有些话不想说出来。如今就当着众人的面,你能否告诉我,当日你已知少务在那支商队之中、而有刺客欲行刺少务,可有过救他的打算?
若少务真在商队之中。而刺客又行刺失败,少务像我儿瀚雄那样身受重伤逃脱,先生认为会良会放过他吗?若会良谋害少务嫁祸于仲览,先生会阻止吗?彭铿氏大人当日的话说的明白,先生下山只是为了拿人,根本就没打算救人,而且希望会良得逞。”
后廪与长龄先后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圆灯并未回答,而是看着长龄反问道:“令子瀚雄之事。我也很遗憾,而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又是为何呢?”
长龄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以你的身份与修为,又为何要如此?”
圆灯看了看长龄又看了看后廪,有些无奈地叹息道:“长龄宗主,就算别人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今天的你我,分别站在什么位置?”
这两人说话就像打哑谜,但那在场的人也都听明白了。凉风氏在巴室国中只是一支不大不小的部族,可是以凉风氏族人为依托的凉风顶这派宗门,起于百年前的巴原内乱之时。传到圆灯手中,已经历了好几代宗主。其历史要比长龄门悠久多了。
圆灯先生既然收了会良这名亲传弟子,假如在他的帮助下。会良能成为巴室国的新君,那么圆灯先生以及凉风顶这派宗门在巴室国中的地位,将远非他人能比。圆灯自认无论是本人的修为、还是宗门的传承底蕴,皆远超长龄先生及长龄门。
可是在巴室国中,如今长龄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凉风顶难以得到的。因为长龄先生与后廪的关系,使长龄门在国中的地位与影响独一无二的,长龄先生还能为其宗门及后人谋求更多的福祉,这一切亦建立在少务继位的基础上。
但假如是会良继位呢,今日的场面,会是长龄先生站在前面喝问圆灯吗?圆灯确实没有参与会良的密谋,他只是被会良请下山出手去拿下仲览,但以他的修为境界,怎会不知道会良在图谋什么,又怎会不希望会良取代少务成为新君。正是看见了这种成功的希望,这位高人才愿意出手。
后廪又开口道:“先生,我方才已说,巴原上从未有国君处置您这等高人的先例,我该怎么办,请先生教我!今日叫您来,就是不希望少务为难,同时也不希望新君少务将来为难凉风氏一族,还有凉风顶这派宗门。
我可以向先生承诺,不论今日你怎样教我,今后凉风氏族人以及凉风顶弟子,只要肯为巴室国效力,同样能得封赏重谢,巴室国不会有丝毫偏歧之心。”
圆灯先生默然良久,终于从怀中取出那件飞天神器,将之放在地上道:“老夫归去之后,将终身清修、不再走下凉风顶半步,一心只求长生超脱,亦不过问诸国纷争之事。我的族人以及门中弟子,当继续为巴室国效命,亦望主君照拂。”
圆灯先生走了,并没有再追问国君会如何处置会良,殿中众人多少都松了一口气,除了后廪之外,在场其他人其实多少都有点紧张。圆灯也带走了当日带下山的五名凉风顶弟子,其中有两人曾被北刀氏及虎娃所伤,他们事后得到了精心调治,此刻已无大碍。
……
举国欢庆之时,亦有消息在民众间传开,采风大人还派出采风官将之传达道国中各城廓。新君少务曾在武夫丘上隐姓埋名、为杂役弟子三年,终于登上主峰成为剑煞先生的亲传弟子。在少务归国之时,公子仲览、会良一干人等,以重金收买刺客企图对其不利。
少务得天护神佑,安然归国继位。尊先君后廪之命,已将仲览、会良、谷良这三位公子押往彭山禁地服役,每日为国中百姓培育灵药以赎其罪,并嘱镇北将军北刀氏严加看管。民众闻讯,盛赞少务之余,亦纷纷痛骂仲览等人该死。
少务在武夫丘上的经历终于公开了,这是光耀之事,采风大人当然要大肆宣扬。也幸亏少务登上主峰成为了正传弟子,否则的话,就算他这一趟能自报身份取出信物见到剑煞先生,归国后自己恐怕也不好意思多提。
众位采风官当然也不会忘记宣扬新君少务在武夫丘上的事迹,比如在蛮荒深处斩杀了多名为恶的众兽山修士之义举。那些恶徒的首级,后来还被送到红锦城的北门上高悬。
其实那些人是剑煞杀的,而剑煞派人让红锦城主宣告此事时,重点提到的也是小路与瀚雄之名。当时还没人清楚巴室国公子少务也参与了此事,但如今巴室国官方宣扬此事,仿佛变成了少务居首功。在万民眼中,为这位新君又增添了几分神奇与神秘的色彩。
民众赞扬先君后廪与新君少务之仁德,但同时也纷纷感慨——这两位国君实在太过仁慈了!以仲览等人犯下的罪行,怎能就这样放过呢?亦有智者指出,这是后廪与少务不忍做出父子、兄弟相残之事,但如此处置,恐留后患啊!
民心就是如此。假如在公布消息时,已将仲览与会良给直接杀了,民间恐怕又是另一番风评了,虽无人敢公开说仲览与会良不是罪有应得,但在私下里难免有父不慈、弟不仁之叹。而现在,众人皆感叹国君不该留着他们,很多人甚至为此义愤不已,公开表示恨不能手刃仲览等人、为主君分忧。
令民众更加感慨或有点意外的是,与会良联姻的凉风氏一族并没有受到牵连,国君也没有怪罪凉风顶这派宗门。不仅如此,凉风顶宗主圆灯先生还应邀在禅位大典上观礼,离开国都归山之后,新君又派人送去丰厚的奉养。
如此一来,凉风氏族人与凉风顶修士,今后还敢不为少务尽力吗?如果他们不主动为少务效命,万民的口水都能将其淹死,简直就没法再做人了。
后廪为君四十余年,一直是位仁德贤明的君主,这可不是他自吹的,万民风评如此。这样一位君主岂能不懂民心!而少务刚刚继位,处事已经像一位老练的国君,颇有其父的风范。
就算在了解所有内情的虎娃看来,也不得不叹一声,少务仿佛就算为继任君位而生的。——他若不是国君,还有谁能是国君呢?
……
虎娃虽在彭山深处,但一样听说了国中的所有消息。他一直没有走出那条狭长的幽谷,但每天都会派藤金、藤花出来询问各方最新的情况,也算是与守护在外面的长龄门修士以及众军士打声招呼。盘瓠也经常溜出来听各种消息。
虎娃听说的消息,当然远远超出国中民众所知,甚至朝中诸正大人都不比他了解得更全面、更清晰。他虽没有露面,但不断有传讯的使者被派到彭山深处,有后廪派来的、有少务派来的、也有长龄先生派来的。(未完待续)
012 心结(上)
。
如今的虎娃,可以说是少务最信任的人。他为后廪调治病症,说是能延寿一年,后廪便真的一年无恙;他答应后廪去武夫丘送信,不仅把口讯带到了,并帮助少务登上了主峰;他与长龄先生护送少务归国,便一路平安无事。
在如今的巴室国朝中,谁都清楚彭铿氏大人的功勋与地位,所以他身为君使没有按例回国都复命、在路上擅自打开了本应封存的物证,也没有任何人弹劾他。群臣反而纷纷进言,要求国君厚加封赏彭铿氏。其实不用任何人进言,少务当然也会这么办,这些只是锦上添花。
由于虎娃本人态度未明,想封什么官职还得当面商量,所以少务就先赏了。虎娃已是巴室国的国工,每年都有一笔丰厚的供养,但这一年来他也没去拿,反正都存着罢。
其实虎娃一点都不缺钱,他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富有得多。方圆十里的封地,听上去好像不大,其实地域已经相当不小,只是在彭山深处,不适合开垦田地建造庄园,当成清修洞府倒是很不错。
少务又在靠近国都方向的彭山脚下,赐给虎娃一座田庄。虎娃用不着亲自去打理,依附田庄的佃户自然全是他的仆从,有专人替他料理俗务,他只管拥有现成的收获就可以了。虎娃有两名弟子藤金与藤花,往后也可以在田庄中居住,也算在人世间有了很好的立足之处。
少务在国都当然已得到了彭山中的消息,他也能猜出藤金和藤花的妖修身份,但是并没有点破。这两头獒妖很走运,几乎啥也没干,便也得到了国君的厚赏,不仅拥有贵族身份,而且有一大笔专门赐给他们的财货被送到了虎娃的田庄中。
藤金、藤花都有封赏,盘瓠当然也少不了好处。它被赐号汪声氏。如今也是一位国中的大人了,每年都有厚奉。虎娃与盘瓠在国都中还有专门的府邸,是两套连在一起的宅院,他们可以随时去住,平时伺候的仆从都是现成的。
厚赏的诏令当然由国君派专使送达彭山深处,少务特意还让使者询问:彭铿氏大人李路与汪声氏大人盘瓠,还有什么要求和愿望,就尽管提出来,国君一定会满足的。
可怜盘瓠还不会说话,否则它一定会说想见少苗。当初在王宫中它倒是与少苗见了一面。可惜只被摸了几把狗头、揪了揪耳朵,便匆匆离去了。
而虎娃告诉君使,他并无任何要求,只希望尽快惩治刺杀大俊的凶徒。使者将话带回国都,少务也能听出来,虎娃恐怕是有心结。
大俊身亡、瀚雄重伤,少务却一直没有来看一眼,而这对结义兄弟的死伤,可以说都是为了少务。虎娃并未责怪少务什么。他只是有些感慨。想当初在武夫丘上,少务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与曾拥有的一切,才能够真正的登上主峰;但是回到国都之后,他不可能再是武夫丘上的小俊了。
身为国君。少务有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有些事情的想法与做法,便只能从国君的角度出发。虎娃当然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他就留在彭山中专心为瀚雄治病。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虎娃不会主动去见国君,他只在等小俊来看瀚雄。
少务没有来,当然是有原因的。他刚刚继位为国君,在国都中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实在是脱不了身。更重要的,他要陪伴已时日无多的后廪。后廪将君位传给少务后,并没有在群臣的建议下静养,每日仍坚持指点少务处置各种国事,甚至比他在位时还要操心。
因为后廪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将自己治国四十余年的体会都告诉少务,又能以这种方式陪伴在少务的身边。但他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已无法自己行走。
而彭山深处的瀚雄,身体却一天天的在恢复,只是依然沉眠未醒。一个人如果长期昏迷,会引起肌肉萎缩甚至腑脏机能衰退,但有虎娃在,这些问题都不必担忧。虎娃究竟以什么手法为瀚雄疗伤,恐怕世上没人能说得清,就连虎娃自己都说不清,总之能用的都用上了。
借助琅玕枝神器施展菁华诀,凝聚天地间的生气补益瀚雄的生机,这就是伤病中最佳的自愈之法。他当初为夏卓治病的方法如今也给瀚雄用上了,类似于传说中的灵枢诀,调理其的神气逐渐回归完美的均衡状态。
虎娃还借助神形中的五色神莲施展了大器诀,这种原本是炼药或炼器的秘法,也被他用来治病,而且是与灵枢诀同时施展。倒没有把瀚雄炼成什么神器,而是使他正常的均衡状态更加完美,醒来后将体格更强健、感知更敏锐……
实际上虎娃并没有刻意施展那一种秘诀,只要是对瀚雄形神有益的方法他都用上了,施展时并没有区分是什么手段,每日还有那株奇异的金铃藤相助。在瀚雄的断骨长好、内外伤皆痊愈之时,他又让藤金、藤花每天轮流拍打其身体,使用特殊的法力助其气血运行。
虎娃为瀚雄疗伤两个多月,他的修为竟不知不觉中从五境三转突破到四转。可见虎娃将此前所悟种种能调理神气、治愈伤痛的手法皆运用到了极致,而且也不仅限于某一门秘传,成了真正属于他自己所领悟与掌握的神通。
长龄先生来过好几次,其实这期间已可以将瀚雄唤醒,但他看到儿子的状态之后,便让虎娃继续这么调治下去,并再三向虎娃表示了感谢。若长龄先生亲自出手,当然也能让瀚雄康复如初,可是虎娃这种治法,就不仅仅是让瀚雄康复了。
瀚雄在武夫丘上突破了四境修为,炼成挑水功之后又突破了四境二转,而受重伤让虎娃这么“治”了两个月,醒来后便将突破四境三转修为了。这是一场福缘啊,被疗伤居然也相当于修炼了。
给瀚雄疗伤之余,虎娃也在指点藤金、藤花的修行,将他所悟的种种境界体会以及神通妙法都讲述给这两名妖修听。其实人与妖物的修炼并不相同,但虎娃讲的是大道本源之悟,以及在层层境界基础上所演化出的
种种神通手段。
对于虎娃本人而言,只要境界到了,相应的秘法恐怕就没有他学不会的。而对于藤金和藤花而言,只要能听懂便是大收获。盘瓠与那株金铃藤,也等于在一旁听闻虎娃**。
有一天夜间,月光从正上方照进山谷中,虎娃正在月光下定坐,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喊道:“瀚雄动了,我看见他的腿动了一下!”
高崖上洞穴中的藤金、藤花都被吓了一跳,一起蹦了下来,虎娃随即也站了起来。三人皆很吃惊,因为这句话不是他们说的。只见盘瓠正蹲在瀚雄身边,扭头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刚才瀚雄动了一下!”
虎娃突然笑了,哈哈笑出了声,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他笑着说道:“盘瓠,你终于会说话了!”
盘瓠嗷地叫了一声蹦其老高,就像是被谁踩了尾巴,挥舞着一对前爪惊叫道:“刚才是我说的话吗?我怎么会说话了!……哎呀,出大事了!……太好了,我真会说话了!”
藤金、藤花赶紧上前向汪汪师叔表示祝贺,盘瓠从狂喜中稍微冷静下来后,看了看两头獒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问藤金道:“我会说话了,可怎么还是狗样子、并未化为人形?”
藤金解释道:“三境九转圆满,即可突破形骸所限、发出各种声音。你只要原先懂说话,此刻便能说话。但想掌握化形神通,还差最后一步功夫,要在深寂定境中经历心魔考验,并运转神气相合,然后才可凝练妖丹成功化形。”
盘瓠又扭头道:“虎娃,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无数次!……你猜我能说话的时候,第一句要说的是什么吗?”
虎娃答道:“瀚雄动了——我们刚才都听见了。”
盘瓠直摇头:“不是这一句,是我先前想好的那一句!”然后跑过去以一对前爪扒着虎娃的衣服道,“能不能给我一件皮裳?”
虎娃纳闷道:“你原先想说的是这句?你这个样子,全身都是狗皮衣裳,还要什么皮裳啊?”
盘瓠有些着急滴说道:“要,当然要了!还记得小时候吗?有一次我们把村子里的鸡撵过了断崖,被山爷打屁股。你会说话,便要求穿裳挨打;而我不会说话,所以就只能光着屁股挨打。后来我就想,假如我也会说话了,一定先要件皮裳!这个愿望在我心里藏了好多年了,一天不实现,我便始终有心结!”
虎娃呵呵笑道:“没想到你这条狗,这么多年都藏着这么重的心事呢!假如穿不上皮裳,恐怕都无法突破四境修为了。……你如今已是巴室国的汪声氏大人,吩咐仆从一声,想要什么样的皮裳没有?”
盘瓠用狗爪子一拍脑门:“哦,也对啊,我走出去说一声就行!……可是我这个样子出去说话,会不会把谷外那些人给吓着?”
藤花上前道:“汪汪师叔不必担忧,明天我就出谷吩咐一声,叫人给你运来一车皮裳。”(未完待续。。)
013 山中之议(上)
瀚雄获救之后,昏迷了两次。第一次的时间很短,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身边只有父亲长龄先生,他将所遭遇的一切以及猜想的事情都告诉了父亲。
至于第二次昏迷,瀚雄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内容朦胧而断续的梦。他在梦里修炼各种自己也搞不清玄妙的神通秘法,越练越精神,那种畅快的感觉几乎令人想飞起来,总有一股令他非常舒服的花香飘荡在心神中,到后来,他竟然突破了四境三转修为。
瀚雄是一名四境修士,可在定境中涵养神气,在很累的情况下,假如真地睡着了也会很深沉安稳,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多梦。所以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漫长的梦境,难道与身受重伤有关吗?
瀚雄在朦胧的梦境里突破了四境三转修为,当他醒来后,便真的拥有了四境三转修为!他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天空下摇曳的金色花朵和绿色叶片,那是沿着高崖生长的一株金铃藤,忽然有个脑袋凑了过来,关切地小声道:“你终于醒了吗?”
瀚雄吓了一大跳,他的身手灵活、功夫高强,当即挺身就蹦了起来,毫无长期昏迷后身体的虚弱不适感,这一下蹦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高,幸亏不是在屋子里,否则他会直接撞破屋顶飞出去的。
也怪不得瀚雄的反应这么大,他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冷不丁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呢,突然有个狗头伸到面前,还开口吐出人言。假如不是瀚雄与盘瓠早已很熟悉,换一个人说不定又会被吓晕过去。
看见瀚雄蹦起来。盘瓠赶紧将一支狗爪子放到嘴前嘘声道:“你别这么大反应啊,不就是听我说了句话嘛!……可千万别让小苗知道,我已经会说话了。要注意保密哦!”接着回头朝谷地中央汪汪叫了两声。
刚醒来的瀚雄差点让盘瓠又给整懵了,再抬头一看。虎娃、少务、北刀氏、少苗、父亲长龄、还有不认识的一男一女听见动静已经跑了过来。只听少务惊喜的喊道:“师弟,你终于没事了!小路说你很快就会醒,而你果然醒了。”
瀚雄摸了摸脑袋,似梦游般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少务,你不是已经回到国都继位了吗?”
长龄叹息一声道:“孩子,你已经昏迷快三个月了,是小路治好了你的伤、还送了你一场大造化。这里便是彭铿氏大人在彭山中的封地。也是他的修炼洞府。这两个多月,国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你还都不清楚呢。”
长龄先生给儿子发来一道神念,解释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情况有点复杂,瀚雄愣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藤金、藤花上前给师伯行礼,而瀚雄亦拜见国君。
少务赶紧以双手扶住瀚雄的肩膀道:“师弟,在这种私下的场合,你仍叫我小俊师兄就好。我方才也对小路说了,就算我身为巴室国君,我们也永远是武夫丘上的兄弟。”
长龄先生在一旁捻须道:“话虽如此说。但国中礼法不可废,瀚雄当然要正式拜见主君。”
少务却挽着瀚雄的胳膊不撒手:“等回国都之后再说别的事吧,我今日只是来叙旧的。同时也要悼念结义兄弟。”
想当初大俊、少务、瀚雄、虎娃、盘瓠在磨剑峰上结拜,如今四兄弟仍在、只少了一个大俊,几人就在此地焚香祭拜并吊念这位兄长。少务此举是真心的,同时也是要做给虎娃等人看的。无论如何,他毕竟亲自来了,也这么做了。
听闻后廪已逝的消息,瀚雄与虎娃也表达了哀悼与缅怀之意。
少务今天只带着少苗,在长龄与北刀氏的护卫下,穿过飞蛇毒雾之险进入此地。并无其他任何随从。盘瓠见到少苗当然很开心,但少苗却神色忧郁不像往日那么活泼。因为最疼爱她的父君去世了。她非常地难过,少务也是带她出来散心的。
盘瓠扮傻狗卖萌。好不容易才逗少苗露出了笑容。众人又坐在幽谷中央谈及了诸多往事,感慨不必多提。
大俊当然也得到了封赏,封号以及封地还有所赐财货本应由他的儿子继承,可是大俊尚未结亲、当然也无子,所以找了他的一个侄子、过继为大俊之子领受其封赏。这些事情本来只要派人送个消息就可以,但是少务却要当面亲自告诉几位师弟。
少务虽说有些事等回到国都后再谈,但这位事务繁忙的新君在彭山禁地中呆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是免不了谈起国事。他对瀚雄道:“善川城处于巴室国南境要地,若与郑室国有战事,此城之争夺首当其冲。
原城主辰南既无才干亦无德行,我对其早有不满。他此番因公子仲览之事牵连获罪,如今善川城尚缺一位城主。其实在我原先的想法中,再等个一年半载,找合适的机会让大俊师兄继任善川城城主,换做他人我实在不太放心,因为巴室国与郑室国之间迟早要起战事。
今天长龄先生也在,我想问瀚雄师弟,能否委屈你担任善川城的城主、为巴室国镇守南关?另外,镇南大将军前日自称年事已高,想解甲归乡,虽被我拒绝并挽留,但他的年纪确实大了,迟早是要告老的。这镇南大将军之职,瀚雄师弟将来是否愿意承担?”
少务以兄弟间聊天的语气,谈到了国事安排,要当即任命瀚雄为善川城城主,将来还想任命他为镇南大将军。
瀚雄还没答话呢,长龄先生立即说道:“以瀚雄的年纪,任善川城主已是破格重用,但他既从武夫丘学艺归来,也当为国效命。……只是镇南大将军之职,无论是修为还是资历,恐怕都不足胜任,就算勉强任用也亦不能服众。”
少务则笑道:“瀚雄是长龄先生您的儿子,也是武夫丘三长老的亲传弟子,他与我一起登上武夫丘主峰,亦得到了武夫大将军当年留下的真传,只要给他几年时间,定可建立功勋威望,届时又怎会不能服众呢?”
既然国君已经这么说了,瀚雄便很痛快地答应道:“当善川城的城主,我自然是愿意的,就怕干不好啊!至于镇南大将军,凭我现在这点本事嘛……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少务既对瀚雄又如此安排,又岂能想不到虎娃。他对虎娃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在巴室国中效仿当年巴国的旧例、重新恢复学宫,届时想请虎娃担任学正之职。主持学宫的学正大人,按惯例也兼任国中的副祭正,而祭正则是国君本人,可见其地位很高。
学宫顾名思义,就是传承学识之地。挑选国中百姓子弟,送往学宫学习各种技艺与知识,同时也指点尽量他们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所谓百姓,可能与很多年后人们的理解有所不同,此时指的是国中各贵族门阀,而普通村寨民众,大多数都是没有姓氏的。
虎娃并不清楚山神的名字叫理清水,所以就更不清楚其是巴原上迄今为止最后一位学正大人。假如他知道的话,说不定会答应少务的请求,这也算是继承尊长之业了。
虎娃拒绝了,一方面是他确实不太想干,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山神的嘱托。山神让他行遍巴原各地,不要暴露身份来历,有朝一日突破六境修为、然后图谋报仇。以虎娃如今的地位,不知还有没有必要这么做,但虎娃并没有多想,他还是打算继续完成山神的嘱托。
如今在巴室国中,彭铿氏大人之名已如雷贯耳,这超出了虎娃原先的预计。他本人也不想这么高调并引人注目,还好出名归出名,也还没有太多人认识他,今后换一个身份,仍可以继续行游巴原各地,等待他可以愿望的那一天。
但虎娃对少务恢复学宫之举还是赞同的,并向少务推荐了一个人,就是仓煞。虎娃在这些人面前,当然也不会隐瞒自己便是相室国中那位小先生,因为这个身份已先后被后廪与剑煞猜到了,那么他当然是认识仓煞的。
这个提议倒把少务给吓了一跳,他万没想到虎娃推荐的竟是这样一位名震巴原的高人。假如真能请动仓颉,少务当然是求之不得,可这等美事有点不太现实啊!若能请仓煞为学正,那么为何不请剑煞来做大将军呢?少务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啊。
虎娃却告诉少务,他了解仓颉前辈的宏愿。少务有一统巴原之志,又能让仓颉看到他真有统一巴原的希望,那么未尝不能请这位前辈来坐镇学宫。届时就算请不动仓煞本人,请他的弟子候冈来做学正也行啊。
故巴国学宫授业,基本上还是依靠历代口传,但这样先生很难教授弟子太多的东西,而弟子们能学到的则更少,最重要的是,它难以形成积累。有些东西忘记了、有些先生去世了,学识传承也就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