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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5、偶遇星煞(下)

    燕凌竹好似很谨慎,并没有直接一刀劈向虎娃,而是御器展开妙用将自己的身形防护的完美而严密,他的声音又在七彩虹光中传来:“这把刀,便是我将来的随身法器。( 平南文学网)看见它就像看见我自己,一直屈居那普普通通的刀鞘中隐忍,终将发出夺目的光彩。”

    虎娃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很严重的问题,可能是从三境突破到四境之时,那引发的心魔已经使他完全扭曲了。此刻刀已出鞘,该动手就动手吧,干嘛还要搞出这种场面来?

    燕凌竹如此华丽的展示法宝妙用以及自己的神通法力,似是炫耀又似是一种发泄。这件法器是农能等人第一次做下血案时所得,燕凌竹异常钟爱却一直没机会展示使用。有太多的东西在他心里已经憋得太久了,不仅憋成心魔,几乎都快憋出内伤了!

    今天它终于拔刀出鞘,怎能不好好展示一番那夺目的光彩?可惜眼前只有虎娃这一个观众。只听虎娃好气又好笑道:“要么是刀配错了鞘,要么是鞘里插错了刀,你又哪来这些废话?”

    燕凌竹:“死到临头,你还不求饶吗?”

    虎娃已经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鸡蛋,从表面上也看不出是生鸡蛋还是熟鸡蛋,其实是个石头蛋,他用手颠着鸡蛋道:“你想杀我灭口,却总觉得心里还不够痛快吗?……我仍然有点好奇,你杀了我之后,又打算怎么办呢?农能洗劫白溪村并未成功,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难道就在这里躲藏一辈子吗?”

    燕凌竹莫名其妙的狂笑道:“谁说我的计划失败了?只是农能失败了!前两次行动所得法宝,还有最珍贵的财物,除了三件法器由他们随身携带。其余皆收存在此处的洞府中。我身为四境修士,改名换姓离开相室国,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安然自在。

    我将带着这批宝物直接去赤望丘。农能他们死了。便足够我一人之用。我自有办法实现计划、完成愿望!”

    说话间,那绚烂的刀芒更盛。盘旋在燕凌竹身形周围,如此起彼伏的浪潮奔涌。这件法器很厉害,而燕凌竹的修为也确实精深,他已毫无保留的在展示。

    盘瓠悄然后退。到了侧方准备配合虎娃动手。它所起到的只是协助作用,顶在前面反而可能被斗法误伤,这条狗很聪明地选择了自己的位置。

    虎娃却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能拜入赤望丘门下,那又如何?突破五境之后还有六境,六境之后还有七境……你这颗心只会越来越扭曲,永远看不见希望。而我听说赤望丘的白煞前辈本人,如今也未能登天长生。你又该怎么办呢?”

    燕凌竹:“这无需你操心,我的路,自会一步一步地去走。”

    虎娃:“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带着宝物走出相室国到达赤望丘吗?就算相室国没有公开追缉你。但你认为自己能过得了各国关卡吗?”

    燕凌竹哈哈大笑道:“我改名换姓携带宝物,就这么公然穿越国境而去,自称将向赤望丘进献宝物,巴原各国关卡谁敢为难?”

    此人倒是很聪明,他想换一个名字,就以修士的身份,自称是前往赤望丘进献宝物的,巴原各国关卡还真没人敢为难。

    虎娃又叹一口气:“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只是回来拿东西的。既然如此,就不要走了。……燕凌竹,你完全错了!”

    虎娃说他错了,却兴致去解释他究竟错在哪里,是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哪件事干得不对,或者是他对虎娃刚才那番评价搞错了?虎娃准备先动手了,看他一个人在那里耍刀,已经看得有些不耐烦。

    那边燕凌竹蓄势已久,也正准备发出绚丽的一击。而虎娃的石头蛋握在手中尚未打出去,却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威压陡然出现,转瞬间便飘身形向后飞掠,差一点就祭出形神中的五色神莲翠叶护身了。

    虎娃虽感觉来者并不是攻向自己,却仍觉得惊心动魄。这是一个雪后天晴的日子,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半空上却突然落下一道惊雷霹雳,竟是发自一个人的手中。

    那人于天空现身,挥掌劈出惊雷,盘旋在燕凌竹周身那绚丽的刀芒应声碎灭。燕凌竹手中长刀落地,连吭都没吭一声便一头栽倒,衣服上飘起一片青烟,而周身上下竟看不出一丝伤痕,但人已气绝身亡。

    燕凌竹完全没有防备,但他已祭出刀芒环护周身,可根本没有挡住此人从天而降的惊雷一击,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被斩杀当场。

    盘瓠也被这意外的变故吓得跳了起来,蹦回到虎娃身边,弓起后背、夹着尾巴发出低声地呜鸣,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高人。来者已飘然落地,看形容是年纪三旬左右的男子,目光犀利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五官很俊朗,可是身形轮廓却给人的感觉带着一种奇异的锋芒。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这件长袍并不是以衣料缝制的,或者说这一件衣服就是一块布料,浑然一体毫无拼缝的痕迹,是如此的贴身柔顺,竟是以炼器的手法制成。

    此人低头看了燕凌竹的尸身一眼,冷冷道:“那娃娃说的对,你早该死了!”

    娃娃?虎娃怔了怔才反过来他是在说自己,赶紧在不远处行礼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何方高人?”

    那人转过身来,向虎娃点头笑道:“我是赤望丘修士星耀,如今巴原上也有人叫我星煞。方才你与此人说的话,我多都听见了。你说的很对,假如让这种人实现愿望,赤望丘又怎能称巴原上的修炼圣地?”

    虎娃惊诧道:“原来您就是白煞前辈的传人星耀!……您怎会出现在此处,又恰好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虎娃离开蛮荒之前,山神并没有告诉他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手是谁,但也向他介绍了巴原上各大修炼宗门的情况,其中当然包括赤望丘。

    星耀淡然答道:“我恰好飞天路过,落在山顶上稍事休息,却无意间发现你们在半山腰说话,竟与我赤望丘有些关系。觉得此人该杀,也就动手了!”

    虎娃:“其实不必烦劳您动手,我已经打算杀了他。”

    这是实话,今天无论燕凌竹说什么,虎娃都不会放过他,刚才只是想将事情的真相尽量问清楚。燕凌竹指使农能等人行屠村灭族之事,使虎娃本能地就想到屠灭清水氏城寨的凶手,又怎能容忍!就算鸿元城主不求他来追拿,他出城之后自己也会追杀燕凌竹,事先就派盘瓠在搜寻此人行踪了。

    星耀又笑道:“此人的修为还不错,法器也还可以,动起手来应该有两下子,你这娃娃恐怕不易应付。我本未打算亲自动手,只想看看你与他斗法,你若不敌我再出手相助。可是他的废话实在太多,我看他耍刀也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就动手了。

    这倒不是抢你的生意,你自去回禀飞虹城城主,就说此人是赤望丘星耀杀的,但功劳都算你的,他该怎么答谢也只需答谢你即可。假如我没遇到,或这人就此逃去,其所图谋的事情传开,我赤望丘也会无端遭人非议。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虎娃答道:“我叫虎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里人都叫我小先生。”

    星耀哈哈笑道:“你叫虎娃?那我们可真是有缘啊!我白额氏的各支族人中,就有不少孩子叫虎娃,但他们恐怕都没有你这个娃娃本事大。”

    所谓“白额”,其实就是虎的一种别称,很多虎的皮毛在额头部位都有白色的纹路,又称白额虎。白额氏便以虎为图腾,据说是少昊天帝的后人。那么在白额氏的各支族人中,当然有不少孩子乳名便叫虎娃,这让星耀听起来感觉非常亲切而且有趣。

    面前这个孩子可能是让自己给吓着了,一紧张把乳名说了出来,星耀也没有追问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扔了过来道:“虎娃呀,你这个小先生的称呼倒是不错,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已很不简单,有此等胆色与担当,则更不简单!

    我看你身边这条小狗也是灵性非凡,难怪你可以追踪此人行迹、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但你家尊长也应该告诉你,不要轻易孤身犯险。你可能从小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但这世上的险恶之事很多。

    赤望丘今日算是欠你一个人情,这是我的信物,以后遇到什么事,你可以持它去找赤望丘传人帮忙,就说这是星煞大人亲手给你的。如果你今后想得到更好的秘法传承指引,也可以持此信物前往赤望丘,自能拜入宗门为正传弟子。回去之后将此事告诉你家尊长,我想他们也不会不答应。”

    说完话,星耀便在虎娃的震惊错愕之中飞身而起,冲向天空隐匿身形消失不见。

006、使节(上)

    虎娃注意到星耀飞天之时祭出了一柄短剑,白色接近于透明、带着羽毛状的纹路,不知是以何种天材地宝炼制,看上去就像一支漂亮的晶雕长羽。短剑是凭空出现的,随即幻化为如光影折射般的透明羽翼,伴随着星耀的身形飞天而去。

    星耀方才斩杀燕凌竹,凌空现身时手中也是拿着这柄剑,挥出一道惊雷后剑便消失不见,看上去就像信手发出的霹雳。看来这是一件飞天神器,能融入形神之中,还有着其他的神通妙用,而星煞已得其传承且至少拥有六境修为。

    星耀的出现很突然,走得也匆忙,只是一击杀了燕凌竹、说了几句话、扔给虎娃一枚信物,随后便飞天而去不见踪影。盘瓠眼看着星耀消失,抬头张望着天空,汪汪狂吠了一番。

    虎娃则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子,它也是银色的质地,正面是虎纹图腾,背面镂刻着参宿星宫。以身心感应,此物竟与他那件国工信物是以类似的手法炼制,也是一件法器,而且带有独特的妙用灵性。

    国之共工的信物,是相室国所赐予,当然很贵重。没想到赤望丘一介修士星耀,随手扔出来的信物也是一件特殊的法器。

    其实虎娃还不清楚,星煞给他的信物并不多见,就算赤望丘的正传弟子中也很少有人持有。此信物通常是交给持有者当做执行某件事的凭证,事后是要被收回的。假如虎娃按星耀所说。拿着信物找到赤望丘拜入门下,星耀也将取回信物。

    对星耀而言,杀一个燕凌竹也就和拍扁一只该死的蚊子差不多;而虎娃这个孩子,倒是令他更感兴趣、有心召入赤望丘门下。燕凌竹的尸身就倒在不远处,而星耀的信物则在虎娃手中,有了它便可实现燕凌竹此生苦求不得之愿,星耀却随手扔给了虎娃。

    星耀怎会恰好出现在这个地方,又为何走得这么匆忙?他是从山水城而来,正着急赶回赤望丘向白煞复命。

    ……

    虎娃离开蛮荒前,山神用尽残聚的神念之力。最后一次运转了太昊遗迹中的祭坛。也触动了树得丘中的感应法阵。星耀当时正在巴原上办事,白煞派人命他前往山水城调查。星耀赶去了那片蛮荒,却没有查出理清水究竟是与何人联系?

    如今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星耀将蛮荒中的情形都查了一番。还追到半路上见到了正率朝贡队伍前往国都的辛束。然后便返回赤望丘。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禀报给白煞。

    来回奔波飞天而行,神气法力消耗当然很大。飞过此处时他便落下云端,就在这座高峰顶上定坐休息。他事先并不知道这里的半山腰有一座隐秘的洞府。里面还躲藏着飞虹城逃亡的兵师。

    燕凌竹逃到这里,一方面是要取出洞府中秘藏的宝物,另一方面他还想躲一阵子,暗中打听白溪村到底出了什么事、而飞虹城以及相室国是怎么处置的?恰在这时虎娃带着盘瓠追到附近搜索,燕凌竹便现身欲杀人灭口。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不清楚星煞正在远处的峰顶上坐着呢。星煞已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着急赶路正准备离去,却恰好被山腰上发生的事惊动,于是悄然潜近凝神细听,却越听越生气。

    他最后见燕凌竹耍刀,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便飞天出手,将虎娃和盘瓠都吓了一跳。

    星耀有心将虎娃引入赤望丘门下,但他也没时间在此久留,于是便留下了自己的信物。在星耀看来,这娃娃出身可能颇为尊贵、来历亦不凡,应该有高人尊长的指点。

    但这也没什么关系,赤望丘如今在巴原上威势无双,是众修士心目中的修炼圣地。就算虎娃已有师承,只要原先的尊长点头,亦可拜入赤望丘门下。而虎娃的尊长,又怎么会不答应呢?这无论对谁都是好事啊!等将来虎娃拜入赤望丘之后,星耀再问其详情吧,如今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

    星耀走后,虎娃在原地伫足良久,就连盘瓠朝着天空的狂吠声也似恍然未闻。刚才发生的事情令人太震憾了,等定下心来细细回味,感受则更加强烈。虎娃还是第一次看见当世高人持神器飞天出手。他不禁在想,假如那从天而降的惊雷是劈向自己而非燕凌竹,自己能挡得住吗?

    虎娃还不懂什么叫能窥天机的推衍之道,但他却很自然的在心中推衍。假如自己召唤出五色神莲翠叶,手摇叶茎舒展莲叶护身,抵挡与引开惊雷之威,应勉强能接住那一击。

    可那仅仅是一击而已,面对星耀这样的高人,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想逃恐怕都逃不掉,因为人家会在天上飞。

    虎娃离开蛮荒以来,一路所遇之人得知他是一名修士时,态度很恭敬。尤其是在飞虹城出示了国工信物之后,就连城主都恭敬礼待。他也曾经历过生死大战,但所遇敌人也皆不是他的对手。

    虎娃无形中也找到了一些高人的感觉,无论是谁整日被身边的人恭恭敬敬的捧着、以崇拜的眼光看着,心态上都会渐渐自觉不凡,更何况虎娃还是一个孩子。他不自觉也有了某些“高人”的作派,说话办事带上了高深莫测的语气和架势,也说不清是在无意间模仿谁。

    虎娃倒不是有意如此,小小年纪有时候看上去有点滑稽,但谁也不敢笑他。可是星耀今天这一击,劈的虽然是燕凌竹,却把虎娃给劈清醒了。

    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两下子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离真正的当世高人还差得很远呢。难怪山神曾叮嘱他,出山之后不能泄露身份来历、更不能暴露随身所携带的神药神器,凡事都要小心,看来今后还真得更加谨慎了。他从白溪村到飞虹城所经历事情,有时也够大意的。

    虎娃从未有过什么自命不凡的想法,只是及时恢复了清醒的心境,但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好失望的,因为他很清楚星耀是什么样的高手。山神虽未告诉他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清煞,却介绍过巴原七煞的情况。

    自从故巴国内乱分裂之后,先后有七位高人震惊巴原,被称为巴原七煞。最早成名的清煞已有近百年没有音讯了,有传说他早已登天长生,也有传说他已离世,更有一种说法,清煞前辈已败于赤望丘星耀之手。

    由于久未露面,清煞渐渐只成了一种传说,后起之秀星耀则有了星煞之名。如今的人们谈起巴原七煞,已不包括最早的清煞,而是将他换成了后起的星煞。

    其实同为赤望丘修士的玄煞,才是巴原七煞中最年轻的一位,据说她十四岁入初境、十六岁时便已突破了六境。星煞年纪虽然比她大了十多岁,但成名却更晚。

    巴原七煞赤望丘有其三,可见的威势与实力。而赤望丘中,也并不止白煞、玄煞、星煞这三位高人,据说六境以上的高手至少有五人。

    在整个巴原上,有六境以上修为者当然更不止这七位高人,就算仍在世为人所知的,少说还有十来位吧。可是“七煞”之称,并不仅仅代表修为,更代表一种威名,他们都曾先后显露过惊人手段、震动了整个巴原。以虎娃如今的修为,去与这样的人比较还为时尚早。

    虎娃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飞天神器,那剑化为无形羽翼,星耀施展的应便是赤望丘秘传的“吞形诀”,据说是少昊天帝留于人间的秘法。

    神器这种东西,对虎娃而言并不稀奇也不陌生,他脖子上就挂着一枚,形神中还带着一批呢。那些以不死灵药原株炼制成的神器初坯,究竟有没有御器飞天之妙,虎娃现在也搞不清楚,至少要等到他突破六境之后才能知道,如今能发挥的神器妙用实在很有限。

    世间神器,基本都是已登天长生的仙家前辈炼制,据说历代天帝还在世间留了大量神器赐予后人。有很多神器可能很“普通”,比如虎娃脖子上挂的兽牙神器,它只有某种特殊的用处,真论威力可能还比不上某些上品法器,但恰恰就是那些特殊的妙用为法器所不具备。

    拥有镇山神器的传承大派,大多有着辉煌的来历,祖上至少出过那么一两位曾登天长生的仙人,或为某位天帝的后人。这样的宗门在巴原上并不多,用手指就能数过来了。

    这样的神器,往往要得其传承才能融入形神自如的使用,假如被外人得到,可能只是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而已。而神器传承,可能是一种宗门秘法,也可能是一种神魂烙印。偶遇星耀,让虎娃的心境变得更加清醒与清明,同时也开了眼界。

    星耀听见了虎娃与燕凌竹的谈话,想必也应知道附近有一座隐蔽的洞府,里面藏着燕凌竹与农能等人抢掠来的宝物,但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便走了,显然是把这些“好处”都留给了虎娃。

006、使节(下)

    虎娃在山坡上站了半天,终于将星耀的信物揣入怀中,和那枚国工信物放在一起,招呼盘瓠一声便转身离开了这里。燕凌竹的刀落在地上、尸身也倒在那里,虎娃却没有再多看一眼。他只是来杀人查真相的,又不是来收尸找东西的!

    ……

    一辆带篷的马车驶出了飞虹城的西门,拉车是两匹并行的骏马,赶车的御手也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精锐战士。车子后面还系着两匹空马跟着奔跑,显然是打算长途赶路,途中需要换马拉车。

    车的右侧插着一根长杆,从顶端往下每隔尺许距离,依次绑着三丛黑色的长鬃毛,左侧车篷的角上还挂着一个铜制的铃铛。长杆顶上的三丛长鬃在风中飘扬,离得很远就能看见;就算人们视线被阻挡,马车奔行时那清脆的铃声也能传出很远。

    这是使者的车,看样子是有要事赶往国都,车子右前侧插的那根长杆称为节,就表明了车驾主人的身份。各城廓派出的使者,往见国君时车上插的是黑节、长杆绑的鬃毛是黑色的;而国君派往各城廓的使者,车驾上插的是红节。

    想当初西岭大人身为君使前往蛮荒,因为艰险的道路车马难行,所以他是步行到达的,但那根红节一直让随从持在手中。

    使者的车驾在道路上奔行,长节和铃声也是一种信号,行人只要看见或听见了,就要主动退到路边闪避,而执行要务的车驾不可能总是减速。

    今日从飞虹城出发的这位使者,过了岷水便令御手以最快的速度赶车,沿途行人皆避于道旁。他们自清晨时出发,中午连饭都没吃。只是于途中饮水换马便继续赶路,计划于黄昏时到达燕回寨过夜。而燕回寨,便是燕凌竹的家乡。

    下午的时候,距燕回寨大约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途。御手和马匹都已有些疲惫。但仍然打起精神赶路。恰在这时,御手远远的望见大路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人应该能看见长杆上飘扬的鬃毛,就算看不清也能听见铃声,却一动不动毫无闪避的意思,还稍这边举起一只手示意车马停下。

    御手吃了一惊。大喝道:“使者车驾,快快闪开!”同时下意识的勒马放慢了速度,他也不能真的就行人的身上践踏过去。

    车中有人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减速?”

    御手答道:“前方有个人站在路上,好像是想拦车驾。”

    车中人吃了一惊,这时又听一个声音远远的喊道:“请问车上的使者,是村宝队长吗?”

    车中使者又惊又喜道:“原来是小先生。快停车!”

    还没等马车停稳,村宝就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两名随从。他快步迎上前去行礼道:“小先生,您怎会出现在这里?突然拦住我的车。有什么要事吗?”

    虎娃点头道:“当然有事,城主大人求我的事。”

    村宝上前一步道:“您已经追查到线索了吗?”

    虎娃点了点头:“不仅查清楚了,而且事情已经办完了。”

    村宝压低声音道:“人在哪里呢?”

    虎娃:“就在离此不远的山中,你随我来吧。”

    村宝想了想,命车马和随从都留在原地等待,自己一个人跟随虎娃进入山野。随从提醒他道:“使者大人,城主有吩咐,您要快马兼程赶往国都,路上不得耽误。”

    村宝板着脸道:“事情有变故,你们就在这等着。等我回来后,恐怕还要回城一趟才能继续出发了。”说完话便随虎娃走了,而蹲在路边的盘瓠也晃着尾巴跟在两人后面。

    这段路很不好走,但村宝毕竟也是一位高手,攀援穿行并无大碍。虎娃一边走一边向村宝介绍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重点是解释“流寇”的真相——燕凌竹与农能等人是什么关系,两年前和三年前的血案又是怎么回事,燕凌竹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何在?

    村宝是越听越震惊,到后来听说竟是传说中的高人、赤望丘星煞从天而降斩杀了燕凌竹,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等虎娃将大概的情况都讲完了,他们也走到地方了。夕阳下,燕凌竹的尸身仍躺在原处。村宝走上前去习拣起了落在地上的武器,又附下去身检验了一番,确定这位兵师大人早已死透了。

    他站起身来又问道:“小先生,燕凌竹藏身的洞府在何处、洞府中又收存了哪些宝物,您能带我去看看吗?”话音刚落又突然改口道,“此刻天色已晚,若有些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先回去,待返回城廓禀报城主之后,再带人来处置。”

    虎娃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洞府在哪里,麻烦你回去通知鸿元城主,可以命工师大带人来搜寻,找到那些东西之后再交由仓师收存吧。”

    村宝惊讶道:“您竟然没有找到那处洞府?”

    虎娃反问:“我只是来追杀燕凌竹的,找洞府干嘛?遇到燕凌竹就是今天午后的事,随后我就离开这里去大路上等着了。我听鸿元城主提过,知道你今天要出城赶往国都,于是就在半路上等你。……你先别去国都了,回去将此事禀报鸿元城主吧。”

    村宝点头道:“这些事我也做不了主,只能将这里的情况禀报城主。您是和我一起回飞虹城呢,还是留在此地等消息?”

    虎娃又摇头道:“既然回话已托你送去,我就没必要再回飞虹城了,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是飞虹城自己的事情了。……村宝队长保重,下次遇到灵宝壮士,请帮我问一声好,这就告辞了!”

    说完话他向村宝行了一礼,便带着盘瓠离开了此地,却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径直穿行山野而去。村宝回礼之后抬起头来,看见的只是虎娃消失于山林边缘的背影,他的神情有些错愕、有些不解,同时也充满崇敬与佩服。

    燕凌竹定然身怀重宝,尤其是对于修士而言,那应是在别的地方很难得到的东西,鸿元城主想必心里也很清楚。假如虎娃追上燕凌竹并拿下此人,燕凌竹所拥有的宝物理所当然就成了虎娃的战利品,所以鸿元城主才会“请”他做这件事。

    星耀斩杀燕凌竹而去,并没有管别的,假如虎娃拿走了洞府里的东西,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可是虎娃甚至都没有去搜寻那座洞府,此等胸襟气度与高人风范,亦不让名震巴原的星煞,也令村宝崇敬万分啊!

    其实虎娃对那座洞府以及洞府中的东西倒是有一点好奇,但并没有特意去搜寻的兴趣,更没有半点想据为己有的念头。一方面他不需要,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私吞那些赃物不能令人心安。若心不安,谈何修炼,宝物对于虎娃又有何用?

    虎娃没兴趣,可是村宝有兴趣啊!此地已没有别人,村宝便在附近搜寻起来。他倒是没想要私吞宝物,只是非常好奇,想看看农能等人究竟抢来了什么样的东西,为此制造了一起又一起血案。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天黑前显然难以赶回大路了,他打算就在山中过夜,趁着天还没黑先搜寻一番,回去后也好详细禀报,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就在天快黑的时候,村宝找到了地方。这个洞府的入口十分隐蔽,假如从山崖旁走过都不容易发现。引起村宝注意的,是洞府外的一座孤坟。这是一个孤伶伶的圆丘,垒砌着一圈石块,上方已长满了杂草,应该是当年那位老修士的坟茔。

    村宝找到了洞府却未能深入,因为入口内还有一个法阵守护。法阵虽简单,却不是他能化解的,就算以蛮力强行破去,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村宝便放弃了继续探寻的打算,在此过了一夜,天明后下山。

    随行的御手和仆从都带着干粮,车马还等在路旁,他们得到命令未敢离开。村宝坐上车马,下令调头返回了飞虹城。虎娃说的对,那座洞府应该让城廓的工师大人来打开,里面的赃物应该交由仓师大人暂时收入廪仓、等候处置。

    燕凌竹已死,所有的内情也已查明,鸿元城主大大松了一口气。星煞的意外出现,也令诸位城主甚感惊疑,但他再怎么操心,也无法操心到赤望丘头上,只得按虎娃的建议处置,接着又派村宝赶往国都,这回可以汇报详细的案情了。

    ……

    两个月后,有一辆双马车驾沿大道从国都方向而来,到了岷水桥头亦未减速。守桥军士远远听见铃声、望见车篷前插的红节,便知那是国君的使者,让开道路直接放车驾过桥。这辆进了飞虹城后放慢了速度,却没有停下,直奔城主府而去。

    鸿元城主得知消息有君使来到,已走出府门降阶相迎,车中下来的是君使风正大人西岭。鸿元城主满面笑容道:“我早知将有君使来到,却不知是西岭大人您!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见面了,能与您在此地重逢,真乃鸿元之幸!。”

007、渊博的误会(上)

    互相行礼之后,鸿元挽着手臂将西岭请入府中。他们在国都时曾是旧识,但关系也似乎没好到这种程度;而此时是他乡遇故,就算热情得过份一些,也不会受到怪罪。西岭进府休息梳洗一番,再至厅中客套一番,鸿元便命仆从退下,厅中只剩下了这两位大人。

    鸿元城主的神情有些不安,方才的热情多少也是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此刻西岭大人不开口,他也不敢主动说话。西岭身前的案上放着精美的琉璃杯,杯中的茶叶正缓缓舒展而开,恢复成嫩绿鲜活的样子,茶水也变成了金黄的琥珀色。

    西岭似是很有兴致的在欣赏杯中的茶,然后又抬眼看了看鸿元面前的杯子,那里面却只有一杯清水。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道:“鸿元城主,我们是好久不见的老友,你这样待客,是否有些太见外了?请我品如此妙饮,你自己却只喝一杯水?”

    若是普通人家,将最好的东西特意拿出来招待贵客,当然是隆重的礼数。可是城主大人接待君使,又以老友的身份私下谈话,只端出来一杯茶给,自己却坐在旁边喝白水,这也显得太矫情了。

    这叫不明内情者看见了,还以为君使大人的架子太大了,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且无意与他人分享,所以西岭显得有些不悦。

    鸿元城主苦笑着解释道:“西岭大人啊,您可千万别误会!实话告诉您,我平时爱喝茶,但也不是每天都喝,只在贵客好友到访时共品。此茶出自本城中的国工大人、女先生欣兰之手,是我珍藏的妙品。

    原本倒是还有一些,可两个月前的那位小先生来到飞虹城住进城主府中。自称正在辟谷修炼,别的什么供养都不需要,偏偏让人每天侍茶、早晚皆用此茶。我也不好不奉上,等他走后。今年所收存的茶叶。也只够冲上这么一杯了!”

    虎娃的确没要鸿元城主任何报酬,不仅没拿那盘黄金。住在城主府中连肉都没吃一口。但他感觉鸿元城主待客时的茶饮非常不错,所以让府中每日侍候茶水就行。喝茶可不像吃饭那样分早中晚三顿,他是没事的时候就来一杯,还感叹盘瓠没在身边。否则可以一起喝。

    如此茶饮,含诸多有利身心之效,普通人制作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更何况它是一位五境修士特意去山中采集、以炼药法力所制之茶,异常珍贵难得。鸿元城主就算有一些,也绝不会太多,但他也不好意思小气。只能尽量满足虎娃的要求。

    虎娃也不太清楚状况,把人家的茶几乎都喝光了,还好他走的早,仍给国君使者留了最后一杯。否则西岭大人今天坐在这里。就得和鸿元城主一起喝白水了。

    西岭的神情颇有些诧异,甚至有点哭笑不得。鸿元城主如此解释倒是让气氛舒缓了不少,他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道:“国君听说了飞虹城发生的事,有何诏令?”

    西岭叹了一口气道:“国君震怒。守护城廓之军阵,竟然成了屠村灭族之凶徒!你这个城主,究竟是怎么当的?假如传扬出去,难免让人非议——国中各城廓,究竟有没有保境之能、可曾尽安民之责?”

    鸿元城主额上立时就见汗了,小声解释道:“我真的毫不知情,来到此地担任城主之时,他们已经做下了血案,直至今日再度犯案之时方被察觉。”

    西岭轻轻点了点头道:“两年之前,就是因为城廓中的血案,城主受责被撤换,国君派你来主持飞虹城事务、查清血案详由。整整两年时间,那所谓的流寇就在你的身侧,你却毫无所知,这不能不说是失职。——国君就是这么说的!”

    见鸿元城主的脸色越来越紧张,汗已经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下来了,西岭的语气一转,又说道:“根据已查明的情况,那所谓的流寇隐藏极深且身份出人意料。你两年前才来到飞虹城,此前发生的血案与你无关、亦不是你的责任。

    如今凶徒已伏诛,自燕凌竹以下,没有逃走一个人,他们再次作案并未得手,且已被尽数剿灭。国君派你来的任务就是治理城廓、安抚民众,同时剿灭那伙流寇。从结果看,你确实已经做到了,流寇的身份亦不是你的责任。……主君问我时,我便是这么说的。”

    鸿元的脸色就像雪山顶的天气,变化地极为精彩啊,此刻下意识的以袖子擦了擦汗,起身行礼道:“风正大人,您这样为我说话,鸿元不知如何感激!”

    西岭也起身扶住他的手臂道:“你我是多年好友,又何必如此客气?况且我在主君以及朝中诸大人面前,也只是实话实说。”

    鸿元压低声音道:“那么……”

    他虽欲言又止,但西岭当然清楚他想问什么,笑着答道:“主君不会把你召回国都,你仍是飞虹城城主。听见这个消息,终于能安心了吧?”

    鸿元已经等了两个月了,压在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此刻才算落了地,重新坐了下去呼呼直喘气,瞬间仿佛都有些脱力的感觉。他只是王族中的旁支出身,仗着精明能干,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可不容易。假如受牵连被召回国都,那便只能每年领些供养,从此在家闲居了。

    鸿元喝了一口水,将气喘匀了道:“多谢您带来的好消息,也多谢您在国君面前的坦言。往后旦有差遣,鸿元自当尽力相报!”

    西岭摆手道:“其实你也不必谢我,是你自己处置得妥当,既没有让城廓在国中蒙羞,也没有向主君隐瞒真相。”

    鸿元:“实在惭愧,这伙流寇被诛、最终未能有一人逃脱,却非我的功劳。”

    西岭:“城主大人倒也坦诚,我已听村宝队长详细说了事情始末。若非一位国工大人恰好路过白溪村又进入了飞虹城,鸿元老友啊,你我今天就不能坐在这里说话了!”

    鸿元心有余悸道:“确实如此,所以我对那位国工大人深怀感激。”

    西岭:“听说他根本没有要飞虹城的任何报答,你送上的一盘黄金,他没接,却让你用起重工一半去抚恤义士和村民?”

    鸿元点头道:“是的,我便按他的意思办了,并将此事公诸城廓。”

    西岭赞道:“你做的很聪明,这件事让主君非常满意!”

    虎娃没有接受那盘黄金,照说鸿元城主完全可以自己收回去,至于是否真的拿出一半抚恤义士和村民,他做不做都可以。但鸿元城主却照办了,甚至没有私下减扣,而是将那盘黄金中的一半,足额如数的拿了出来做此用,并向城廓中的民众公告。

    这么做当然很明智,但也不是很容易,换谁不肉疼呢?

    鸿元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理应如此,这是我份内之事。风正大人,您熟知国中各种逸闻,可知那位国工大人究竟是谁?我欠他的人情太大了,却连其名号都不清楚。”

    西岭轻叹道:“不仅是你欠他的人情,主君也得感谢他,飞虹城满城民众都得感谢他。自继承正统、重立巴国以来,百余年间所封赏的国中共工并不多,如今手持信物尚在世者,总共有四十九位,包括刚刚得此称号的山水城城主若山大人。

    我曾详细向村宝队长询问此人的形容相貌,诸国工中并无一人与之相符,实在不知是哪位高人啊。我听说这位小先生在你府上住了好几天,你珍藏的茶饮也是让他给喝光的,心道你也许比我了解更多,还想问问你呢。”

    在那样的年代,想出人头地往往必须有出众的才华与本领。有些人出身尊贵,可以享受丰厚的供养,但想谋求高位并不容易。原因很简单,没有那个本事就干不了!

    西岭出身平凡,并没有显赫的部族与家世背景,可是他能将国中诸事及各地逸闻都记得清清楚楚。比如相室国中有多少位国工、都叫什么名字、据说长什么样子、多大岁数、是什么出身、有何擅长,当有人问起时,他都能答得明明白白,甚至比掌管此事的共正大人还要清楚。

    这在一个尚无成体系的文字记录的年代,是多么地不容易!所以西岭既非境界高深的修士,出身又普普通通,却能一步步得到重视与提拔,已担任了国中的采风,恐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了。

    鸿元城主见君使是西岭,当然满怀希望的想问清楚虎娃的身份,不料连国中最博闻强记的采风大人都是一头雾水。他又不解的问道:“小先生的样子确实太年轻了一些,但诸位国工大人中,就没有年轻一辈的高人吗?”

    西岭沉吟道:“年岁不大甚至尚未结亲的国工,倒是有那么一些,他们要么是修炼了特殊的秘法,要么是出身特别重要。很不巧的是,这些人要么就住在国都附近,要么经常来往国都,我恰好全都见过,与村宝所说的那位小先生皆不相符。……只有一位国工,年纪轻轻却修为高超,而我亦未曾谋面。”

007、渊博的误会(下)

    鸿元追问道:“请问此人名号,是何地修士,难道就是他吗?”

    鸿元却笑着摇头道:“这不可能,因为此人就住在飞虹城中,且是一名女子,我此刻正在品饮她所采炼之茶呢。此番来到飞虹城,我也打算顺道去拜访。”

    鸿元哭笑不得道:“原来您说的是欣兰先生!她年轻貌美,却有五境修为,国中仰慕者甚众啊。我常以求茶之名经登门,她也给我这个城主的面子,每年都会以茶相赠,可是对我的仰慕之情,却视如无睹啊。

    西岭大人您年纪不到三旬,便身居高位,且是国中学识最为渊博之人,我想欣兰先生定愿意见您,也喜欢与你相谈的。但你并非修士,她恐怕……” 这位城主的言下之意,西岭如果也是慕名而来、对佳人心怀向往的话,恐怕会失望的。

    西岭笑着答道:“我只是莫名前去拜访,素未谋面之人,哪会有什么别的心思?鸿元老兄,你想多了!……我亦以求茶之名登门,并向她请教一些修炼之事,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鸿元城主嘟囔了一句:“等你见到她本人,恐怕就有心思了!”接着又纳闷道:“您向他请教修炼之事?”

    西岭点头道:“是啊,我早年出身低微,无那等机缘幸运,未曾得到世间高人的指引。可是前不久有幸聆听山水城城主若山大人指点,如今已迈入初境得以修炼。”

    鸿元城主的羡慕之色难以形容,又起身道:“恭喜西岭大人了!人间美事,怎么都让您给赶上了?”

    西岭呵呵笑道:“不过是初境而已,谈修为还差得很远呢。……先不说这些了,我奉君命而来。就是要告诉你,此事处置得很妥当,就不必再节外生枝了。但听说赤望丘的星煞大人也与之有关,是他突然出手斩杀了燕凌竹。国君想问。星煞大人真的仅仅是路过吗?”

    鸿元摇头道:“这谁能知道。我亦满心疑惑。只有小先生见到了他,据说星煞大人是从天而降突然出手。随后便飞天离去。具体是怎么回事,恐怕也只能去问小先生,可惜小先生已经离开此地,我连名号亦不知晓。”

    西岭正色道:“既然赤望丘星煞大人也牵连其中。公布此事就一定要慎重。”

    鸿元城主探过身子问道:“我究竟该怎么做?请西岭大人指教!”

    西岭沉吟道:“应公开上报国都,由采风官传扬国中,重点褒扬路过那位的国工,更要感谢仗义出手的星耀大人。”

    其实流寇的身份与此事的真相,在飞虹城是瞒不住的,白溪村的一千多名村民都知道呢,保不齐将来谁就会说漏了嘴。将在这一带的民间私下流传开来。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当它传到国中别处,恐怕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甚至已成为被加工后的逸闻传说。

    真正重要的是。飞虹城怎么公布与上报,不仅仅是告诉此地的民众,而且采风大人将派出采风官,到全国各处城廓宣讲,这才是民众们所听到的正式消息。“采风”这个职位不被很多人的重视,但西岭却认为它很重要,因为在这个位置上,不仅能够搜集全国各地的情报,而且能掌握与控制舆论风闻。

    西岭建议鸿元,只说简单说剿灭了流寇,重点是表彰诸义士,特别是宣扬小先生以及赤望丘星煞大人的功德义举。

    鸿元答道:“当然应按您说的办。宣扬与感谢赤望丘星煞大人的义举功绩,是应为之事;可小先生,并无来历名号啊!”

    西岭一摊双手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飞虹城中这么多人都见过他,大家都称他为小先生,您就如此宣扬便是。就算他是一位不愿露出真容的高人前辈,既已现身,也不会不愿意听见自己的功绩被世人传颂。”

    ……

    “采风大人既喜欢此茶,回头我再拿一些让您带回国都。可是您能否告诉我,那位小先生是何来历?就算您不认识,也可以推测。”——这是第二天在欣兰修士的府上,欣兰问西岭的话。

    西岭是以“求人间妙饮”的名义登门拜访的,在欣兰府中先品了茶,又请教了很多关于修炼的问题,最后聊起了国中各种奇闻轶事。

    欣兰听得很感兴趣,面前这位采风大人,年纪接近三旬,虽然只是一名初境修士,但听说是以前没机会得到指引,到了这个岁数尚能迈入初境,看来天赋也是相当不错的,说不定将来也能拥有更高的修为境界。

    更重要的是,这位西岭大人相貌端正俊朗,见闻学识皆极为渊博,总之欣兰看西岭,可比看鸿元城主要顺眼多了。她留西岭在府中吃了午饭,吃完午饭又接着喝茶聊天,聊着聊着,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小先生”的来历。

    其实西岭上午就说过了,相室国尚在世的四十九位国工中,没有一个人能对得上号。但这就更让人奇怪了,难道是谁家孩子把尊长的信物偷出来玩?但这种荒唐事从来就没听说过,国工信物可不是随便能拿来玩的!

    而且小先生确实了得,收服了山膏一族、协助村民斩尽军阵、还亲手斩杀了农能,当然拥有一位国工大人的手段,信物和身份都不会有假。国中那四十九位国工,超过一半的人其实西岭并未亲眼见过,只是听说过而已。欣兰认为小先生必是其中之一,所以非得让西岭猜一个结果。

    她对西岭的称呼,也与鸿元城主有微妙的不同。鸿元城主称呼西岭为“风正大人”,而欣兰叫他“采风大人”。“采风”才是西岭正式的官职,称呼“风正”只是一种恭维,其实采风官尚不是国中诸正大人之一。欣兰如此称呼,便意味着她对西岭并无奉承之意,说话反倒显得更随便。

    看着欣兰的眼睛,西岭不知为何竟觉得呼吸有些紧张,那鸿元城主说的没错,就算西岭来的时候没什么心思,等见到欣兰之后或许就有心思了。这位五境女修士,形容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其实际的年岁也只是与西岭相当。

    与之对坐相谈,无形中能感觉到一种如幽兰般的暗香浮动,也不知是鼻子闻到的还是心里的感觉。她的身形窈窕、姿容秀丽,尤其是与那明媚的眼眸对视的时候,西岭的心跳总是忍不住变快。

    他垂下视线道:“昨日在城主府中我未敢妄测,因为鸿元城主并非修士,有很多事情可能说不清楚。……比照那位小先生的形容相貌,恐怕只有一个人有此可能。”

    欣兰:“谁?”

    西岭:“象先生。”

    欣兰:“哪位象先生?”

    西岭道:“在巴原上提起象先生,难道还会是说别人?”

    欣兰突然站了起来,惊呼道:“西岭,你难道想说的是那位太乙先生?巴原七煞中的象煞前辈!”

    西岭点头道:“百年之前,立国未久。本国先君亲手奉上的第一枚国工信物,便是赠予象先生的。”

    象煞,如今也已成为巴原上的一个传说。巴原七煞中清煞成名最早,但年纪最大的却是象煞。象煞年纪大到什么程度?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岁了!也就是说早在巴国建立之前,他就生活在这周边的蛮荒深处。也有传说他并非人类,不知是何族类出身,却早已修成人身。

    他第一次为巴原民众所知时,便是以一位童子的形容出现,三十年后又有人见到他,居然还是童子的形容,再过二十年现身人间,仍是容颜不变的一位童子。西岭详细问过村宝,那位小先生看上去还是一位稚气未脱、尚未完全成年的孩子。

    象煞最后一次在巴原公开现身,都早已是西岭出生之前的事情了。但以虎娃的形容相貌,又持有相室国的国工信物,那么看似最不可能、偏偏又是最靠谱的推测——他便是传说中的象煞前辈!

    欣兰也被吓了一跳,追问道:“象煞前辈竟然也是一位国工,我怎么不知情?”

    西岭解释道:“那是太久远的事情了,欣兰先生应该听过象煞前辈成名之时的传说。而我上午所说的四十九位国工中,并不包括象煞先辈;如今的诸位国共大人,亦不敢与这位前辈相提并论。”

    欣兰:“我是听过,当年我国在西境与临国开战,大军回来交锋两年有余,仍难分胜负,附近一带的村寨与山野生灵皆遭兵祸大难。忽有一日,一童子从天而降,趁夜间不备之时,先后闯营,将两国国君都抓进了深山。

    他将两位国君扔到一株参天巨木上,稍有不慎便会落下高枝摔得粉身碎骨,让他们自行分出胜负结果。两位国君无奈,就坐在高枝上遥指远方山脊划定了国境、约定双方撤军,这才被放了回来。”

    西岭点头道:“我国西疆的国境线,百年前就是这么划定的,听上去匪夷所思,但事实确实如此。象煞前辈也是本国中第一位国工,其信物是先君后来亲手奉上的。”

008、走在路上的娃(上)

    欣兰蹙眉道:“我听闻象煞前辈已经有六十多年未曾涉足人世了,甚至有传闻,他已登天长生而去,怎会又出现在人间?”

    西岭接着解释道:“我听说象煞前辈行走巴原,常以童子面貌示人,所遇者根本就想不到他是太乙先生,象煞之名的来历是否与此有关,我也不太清楚。但象煞前辈若有兴趣再度行走巴原,到飞虹城来看看故迹,也不令人奇怪。岷水上的那座桥,当年可就是他修的。”

    巴原七煞中,也只有象煞曾经接过国工令牌。飞虹城外岷水上的那座宏伟的石桥,修建时颇为不易,幸亏得到了象煞前辈的大神通相助。当年的国君就曾提议将其命名为象煞桥,可是象煞前辈拒绝了,所以此桥一直无名。

    欣兰:“我仍然不敢置信,若那位小先生真是象煞前辈,那么白溪为何还会死伤那么多人?以他的大神通手段,收拾流寇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西岭叹了一口气,反问道:“凭什么?”

    这句话将欣兰给问愣住了,西岭接着又叹气道:“百年前的两国之战,也只是两国自己的事情,与象煞前辈那等高人何关?后来太多村寨与生灵遭殃,象煞前辈才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的修为虽高,可是趁夜闯营分别掠走两位国君,恐怕也是要冒很大危险的。

    这位前辈常以童子相貌行走人间,以一颗童真之心驻童颜不老,遇事也常出手助人,却不愿插手太多强求结果,因为那本就不是他的事,是人们自己所遇所求。比如巴国西疆边境,亦非象煞先辈划定,而是两位国君自己划定。象煞前辈行事向来如此。只是为了感悟人间岁月情怀。

    他路过白溪村时,村民称他为小先生,那他便是小先生。帮高手助阵、训练枪阵迎敌、与妖族化解恩怨、奋勇斩杀流寇,这才是白溪村人真正该做的事情。若是象煞前辈自行将流寇斩除,那他路不路过白溪村,对白溪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若只谈村民生死,凡人皆有一死,以象煞前辈所度过的岁月,恐怕已经看得太多了。”

    欣兰不禁连连点头,越听越觉得西岭的话有道理。西岭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仅凭这些。我也不敢妄测那位小先生就是象煞前辈。可是还有一件事令我做此推断,因为赤望丘星煞也出现了。星煞怎会那么巧恰好路过飞虹城,又恰恰出手杀了燕凌竹?

    我看他就是追随象煞前辈踪迹而来,恰好在此地相遇,杀燕凌竹只是顺手之事。也只有象煞前辈这种人的行踪,才能足以惊动星煞这种人,至于星煞来见象煞前辈又有何事,就不是我等所知了。”

    不得不承认,西岭之博闻强志难有人及。他这位采风大人是称职的不能再称职了。虎娃的身份与象煞原本是八杆子都打不着,可是让他这么一分析,却越听越象那么回事,假如换一个对巴原上各种历史传闻毫无所知的人。也断不能有这种误会。

    虽然西岭完全搞错了,但欣兰听到最后已是深信不已,对象煞前辈心生敬意的同时,也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原以为是位俊俏少年郎。不料却是位千年老妖孽!

    但欣兰也没什么好失望的,本就素不相识,只是有种朦胧的好奇与形容不出的感觉而已。而这种“感觉”也只是她自己心里的。出于在登天之径上独自求索,未能有年貌相当、志趣相投的伴侣的感慨,未必就是针对那位小先生的。

    她只是更加遗憾了,竟与传说中的象煞前辈擦肩而过,未能当面请教。而结识西岭,倒是令她很高兴,此人修为虽不高,但毕竟已是一名修士、且刚刚开始修炼。更难得此人见闻广博,在一起交流感觉很是投缘。

    西岭既是以求茶的名义登门,当然少不了赞欣兰所制之茶,进而赞她采茶制茶的技艺,。如今离春暖花开、草木新发之日已不远,西岭便趁机提出,欲随欣兰一起进山采茶,并观摩其制茶,打个下手帮帮忙啥的,说不定对修炼也有所助益。

    西岭出使飞虹城,以当时的交通条件,来回需要两个月,返回国都无太确定的期限,在飞虹城多留几天倒也无妨。欣兰很高兴的点头答应了,两人约定了进山相会之期。

    ……

    虎娃路过白溪村,在入冬时节。一个月后斩尽流寇的那天,飞虹城一带下了一场大雪。如今又有两个多月过去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已能感受到那萌动的生机气息。

    这两个月,虎娃穿过了毗邻飞虹城的太禾城,又进入了龙马城境内。他经过了很多村寨,也进入过太禾城城廓,住过驿站也曾在沿途不少人家中投宿,而更多的时候是露宿荒野,并没有再经历过像白溪村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

    那样的事情怎可能总是发生,巴原上各城寨居民的生活大多仍是简单而朴素的,不少人家都愿意给行路的虎娃提供帮助,比如让他在仓房中留宿,给他一碗水、一顿饭。

    其实虎娃未必需要那间仓房、那碗水或那顿饭,但有时候他更愿意离开山野行走在人烟中。人于世间从来都不是独自存在的,总要与其他的人或事物发生各种交流与联系,才能感觉到存在。

    虎娃很感谢这一路上给他提供帮助与方便的人们,作为报答或者说报酬,他也会帮那些人家做些修补院墙、砍柴挑水之类的活计。虎娃很能干,比任何一位普通的壮劳力都要能干,但他未再显露过神通法力,有武丁功修为在身,砍柴挑水也用不着什么其他的神通。

    倒是那些村寨人家很惊讶甚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真的太朴实了,又怎么让一个孩子帮他们干那样的重活?有人甚至在感慨,是因为什么事,让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走这么远的路呢?

    假如他是一个失去家园与亲人的流氓,恰好流落至此,那么能将其留下也挺不错呀。不少朴素的乡民都动过这个心思、这样开口询问过,要么就想把他当儿子养了,要么有些人家正好有合适的姑娘、可以许配给他。

    ps:不好意思,今天更新的字数很少,争取明天补回来。没什么别的借口,就是我偷懒了,中午跑出去吃好吃的喝酒了。请大家原谅,祝大家假日快乐!

008、走在路上的娃(下)

    虎娃并没有停留,他告诉一路上曾好心挽留他的人家,自己只是走在路的人。

    他并没有说自己是过路的人,因为过路人总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而他只是一直在这条路上前行。假如虎娃想留在某处悄然定居,像白溪村那样的地方完全就可以,也不必再跋涉,可如果是那样,他又何必离开蛮荒远行?

    当年盘瓠将虎娃带到太昊遗迹之前,他其实就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山神没有告诉他目的地在哪里,只是让他行遍巴原列国,有一些地方需要小心、而另一些地方可以去看看。虎娃并不是刻意要到哪里去寻找什么,收获路途上的所有经历,便是他离开蛮荒的修行。

    这条路上的虎娃是孤独的,甚至常常觉得茫然无助,就这样独自踏上漫漫长途,眼前迎来的总是陌生的世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实在有些残酷。

    以他的修为,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生存下去、能照顾自己和盘瓠。可是远离家乡和亲人,独行于苍茫天地中的那种感受,便是他经常离开山野走入人烟的原因。

    虎娃觉得寂寞,但他并不空虚,一个人假如不知道怎样才能到达目的地,那么就先把手边的事情做好。虎娃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才能一步步完成他的愿望。在山野中独自修炼时,虎娃终于有闲暇去做一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便是炼化他的石头蛋。

    虎娃先将两枚石头蛋炼化为一枚石头蛋,以合器融炼之法。山神曾告诉他可以这样做,但没有教他怎么去做。随着修为更进,也伴随着对层层境界中所蕴含的大道玄理的体悟,虎娃自行掌握了,这就像一株树木在成长,扎根于大地的主干上自然便生出枝叶。

    接着虎娃又取出第三枚、第四枚石头蛋。皆融炼入同一枚法器之中,都是很自然的就成功了。以虎娃的四境修为,只能炼制下品法器,除了天材地宝本身的灵性,还不能赋予法器更多的神通妙用。

    虎娃的石头蛋以这样一种手法炼制,并没有超出天材地宝本身的灵性,却能在御器时分化而出,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既巧妙而又最笨的思路。之所以说笨,因为几乎没人会这样炼制法器,他的随身法器总是处于既完成又没有完成的状态。每次融炼入一枚新的石头蛋,就相当于一次重新的炼器。

    一位四境修士炼制法器的成功率不会太高,首先要寻找到合适飞天材地宝,耗费法力与时日将之物性凝练精纯,在这个过程中就容易损毁,再将之炼成真正能与身心相合的法器,则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败。

    假如有一名四境修士经过精心准备,炼制两件法器能成功一件。那说明他的修为根基已经相当扎实、炼器手法已经相当精纯了。但就算是这样,假如像虎娃这么炼器的话,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从理论上来讲,假如炼成一枚石头蛋成功的可能性是一半。连续融炼两枚皆成功的可能性就是四分之一,三枚便是八分之一,若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成功,终究会前功尽弃。但假如他耗费同样的精力和心血分别炼器八十一次。恐怕已能成功地得到四十件法器了。

    虎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并非为了炼器而炼器,只是在炼制自己的石头蛋。当他动手之时,心中便有把握。虎娃已有这个修为功力,便知道自己可以成功。

    修士们炼器时常说“稍有不慎便会损毁”,但对他而言却没有什么“不慎”的说法,只要已有这个本事便能做到,而且动手时心里就已清楚。有很多人炼制法器时并不清楚成器后究竟是什么样子、到底有什么灵性妙用,但对虎娃的石头蛋而言却不存在这种问题。

    虎娃如今这枚法器祭出,可以同时分化为四个“鸡蛋”,砸倒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敌人,只要他的元神足够强大,展开外景中御器之法便能操控自如。假如再遇到白溪村那样的事情,他可以连流寇的老大、老二、老三再加上燕凌竹一起揍了,想想也是很痛快的感觉。

    虎娃融炼了四枚石头蛋之后,便很自然地停了下来不再尝试,倒不是因为他的修为不足以再融炼第五枚,而是自己清楚已没有一定能成功的把握,所以就没有勉强继续。虎娃炼器,不论是宝器、法器还是神器,无论是否一次成功,却从没有失手损毁过任何器物与材质。

    只要有此功力便从不失手,古往今来没有第二个人,哪怕是那些已登天的仙人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是这位尚未成年的孩子此时还不清楚,他这等修炼根基是多么难得!也许说不清虎娃此刻的修为究竟已是四境几转?但看他亲手炼成的法器,应该已有五转之功了,而虎娃本人却没有在意这些。

    虎娃身上还带着从白溪村所得的灵药碧针丹,此丹四境与五境修士皆可服用,其灵效就是助人突破修为法力原有的极限,也就是说在每一境中每一转功夫修炼圆满之时,可以之相助突破至另一转的境界,但虎娃并没有服用碧针丹。

    他早年服用了那么多不死神药,那强大的神效尚需炼化吸收,碧针丹对他而言并无什么意义,他所需做的就是自身的修炼功夫到地步。

    炼器之时当然不能受惊扰,虎娃都会在山野中选择僻静安全之处行功,并有盘瓠为其护法。这两个多月的修行旅途,盘瓠亦有收获,它终于突破至三境修为。

    三境修为便有御物之功,走在无人山野中,盘瓠喜欢吹起身边的落叶,一片接着一片,让它们绕着自己盘旋飘舞,这条狗感到非常开心。

    落叶当然不是被它吹起起来的,而是以御物之法在操控,但盘瓠却喜欢装作用嘴吹的样子,显得很是兴奋。盘瓠不仅喜欢“吹”落叶,有时候还喜欢“吹”石头、“吹”露珠。偶尔“吹”的太多控制不好,便有水滴洒在了身上、有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脑袋。

    一般修士不太可能自三境之初就这样去运用御物之法,太耗元神法力而且难以操控,简直就如胡闹一般。但盘瓠以前与虎娃一起玩耍,经常见到虎娃以御物之法操控水珠甚至气流,当然也就这么学着干了。这条狗更多只是为了玩耍,有时候脑门被石头砸了,还开心地汪汪叫。

    虎娃的炼器就是一种修炼,盘瓠的玩耍也是。在修炼之中、在这条寂寞的路上,虎娃也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乡。这也是孤独中的心灵慰藉。当他在定坐之时,也常常进入一种定境,就是自幼以来他那奇异的梦境。

    梦中是秀美的山川,既飘渺又清晰,不知在世间何处,却融入了他自幼所见各般真实的美景。那道美丽而神秘的身影,总是令他感到那么亲切与向往,这向往中还包含着难以形容的渴望。飘渺秀媚的峰峦间、那清澈甚至神圣的莲池中,他见到她的身影。甚至渐渐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虽然他从未看清她的面目,却很自然地就觉得她是那样的美,而她的气息对他寂寞的心境就是最好的抚慰,仿佛在唤醒与生俱来萌动情怀。虎娃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山爷解答不了,只说这孩子长大了;山神也许知道原因,却没有告诉他。

    而虎娃确实在一天天地长大,在这条路上渐渐走向身心的成熟。每当他觉得寂寞茫然而思念远方的时候。最后总是不自觉的进入这样的定境中,这个来自他自幼梦境中的元神世界,与曾经熟悉的太昊遗迹不同。只是属于他自己的。

    从三境突破到四境之时,须受心魔袭扰,在定境中能化解或消去,才能突破更高的修为。但这并不意味着经历了之后,这一切便与今后的修炼无关,其影响只会更加玄妙深远。

    虎娃的“心魔”中曾有村寨被屠戮的场景,清水氏村寨幻化为他所生活的路村,心中的种子便会日渐发芽,他将来定要为清水氏一族报仇。在飞虹城时遇到了屠村灭族的流寇,虎娃最终也没有放过已逃去的燕凝竹,必然也与他的心境感触有关。

    当初遭遇心魔袭扰时,定境中也曾出现那秀美的山川、山川中那美妙的身影,那是对形神最好的安抚。就是从那时起,梦境也化为了某种魔境,魔境又成为了元神中的幻境世界,便在他如今的定境中时常呈现,成为路途中的向往与慰藉。

    虎娃本能的在想,这山川是否存在于世上,是否又真的有那样一个人,于冥冥中召唤着他去找寻。假如是这样,虎娃一定要找到她。山神让他行遍巴原列国、突破六境修为,并在将来为清水氏一族报仇;虎娃在巴原上也有着自己梦中的追寻,却不知那目的地在何方。

    他接连走过的两座城廓,皆毗邻相室国国都,但他却没有前往国都。在飞虹城偶遇星煞,让虎娃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修为相比世间真正的高人还差很远,行事应更加谨慎小心,暂时不适合去国都那种耳目混杂且高手众多的地方。所以他经过太禾城进入龙马城,是绕着国都走的。

    每个城廓都有其特色,比如飞虹城很大、人口众多,其中生活着很多支部族。而太禾城的规模不到飞虹城的一半,却更加繁华富庶,因为这里巴原上自古最早推广农耕的沃野平原,它是相室国中国物产最丰富、人烟最稠密的城廓,也相当于一个大粮仓,太禾城之名也于此有关。

    可是龙马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它是传说中古代巴国的开过之君收服龙马之地,在相室国东南边境,境内多山,大部分地方不适合耕作,城廓周边有大片密林山野。史上这一带曾发生过多次战乱,它如今也是一座拱卫国都的军事重镇,城廓中驻扎着相室国精锐的军阵,边境线上也常年有战士戍守。

    虎娃来到龙马城时已是初春,他换上了更轻便单薄的衣服,但是那件毡袍和裘衣并没有在集市上卖掉,毡袍是他平生亲手所买的第一件东西,狐裘出自水婆婆之手。毡袍过夜时可以铺在身下垫着,假如需要睡觉,狐裘也可以卷起来当枕头。

    为了行路更方便,虎娃在集市上买了一个麻布包裹,装着随身之物背在背后,他看上去更像一个长途赶路的人了。那筒羽箭虽很短很轻便,但也无法再藏于袍子下面,虎娃便将箭筒换了,于山中的伐竹亲手做了个竹筒,将羽箭和短弓都放在里面背在包中。

    这竹筒很不起眼,甚至不会受到刻意盘查,就是巴原上的行路人身边最常见的东西,主要是用来装水。经过工匠的精心打磨,竹筒还能配着旋盖或塞子,放在包袱里水也不会洒出来。

    这天虎娃走出密林,站在高处山顶高处远眺。高坡下有一条山涧汇成的溪流,涧流旁有一个村子,依缓坡地势而建,房舍高低错落分布,环绕着以块石磊边的一片片梯田。再往远方看去,是起伏的丘陵和平原,覆盖着茂盛的植被,给人的感觉却又不是原始丛林的样子。

    这是虎娃第一次看见没有寨墙的村子,每户人家的院墙都磊得比较高,可能是为了防范夜间有野兽误入村中。哪怕是白溪村那样的地方,好歹还有一圈年久失修的寨墙。不论是蛮荒还是平原地带,周便都有大片的郊野,修建寨墙不仅是自古以来的习惯,也是对村民守护。

    这个村子却没有寨墙,显然与地势有关。田地和房屋沿着山坡高低错落分布,彼此之间散得很开,确实很难修建完整的寨墙。但虎娃仍然觉得很奇怪,这些居民为何要将村子建在这里?它虽然靠近水源,但是沿着溪涧到下游并未开垦的平原与丘陵地带,显然有更适合的地方。

    虎娃一边这么想着,顺着溪涧走下了高坡。他还没有到达村子,便远远听见一座院落里传来妇人与孩子的哭声。

009、驰骋畋猎(上)

    ps:又是一年拜月时,祝书友们中秋快乐、幸福美满!

    原来山脚下的远方,那片被植被覆盖、有溪流穿过的平原和丘陵地带,是相室国王室的畋猎园林,难怪它未经开垦,但看上去又不像原始山林的样子,其中有些地方保留了山林的原貌,另一些地方则经过了人工的修建与平整。

    人们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脱离蛮荒时的狩猎与采集生活进入了农耕文明,也建立了繁华富庶的城廓与国度。当有的阶层能摆脱农耕劳作而接受国民的供养时,又在城廓外划出那么一大片山野林地以供狩猎。

    这样做当然不是要告诉人们回到蛮荒的狩猎生活,需要有个更好的名义,便是在和平年代锻炼搏杀的技艺、培养作战的勇气,称之为畋猎。而实际上真正大战爆发时,冲锋陷阵的战士们平时可没有畋猎的闲暇,他们都是在军阵中接受的操练。

    所谓的畋猎,不过是王室子弟平日的游乐与嬉戏。

    王室的畋猎园林土地山林皆归王族所有,有专门的用处,当然禁止民众随意圈占与开垦,大片野地中生活着狍、麂、羚、狐、兔等很多野兽。虽地域广大鸟兽众多,但每年都要经过驰骋畋猎,熊罷虎豹等大型猛兽已很少见,往往在猎场深处才有,有时还有人专门放养走兽于山林中以供游猎。

    而这个村子恰好在畋猎园林的边缘,猎场是在村寨出现之前就已划定,村民们不能将房屋田地修到猎场范围内,山脚下的缓坡已是最适合的地方,所以这里才会出现一个房屋散得很开、梯田层层分布、没有寨墙环绕的村落。

    王室畋猎园林的范围非常大,只是划定了地界而已,当然不可能有寨墙和栅栏圈住。所以村民们虽不能在那里开垦田地,却也经常进入猎场所在的山林中采集野果、葛根、药材等物。理论上这也是不允许的。但实际上平时却没人管,况且采些藤葛野果也不妨碍什么。

    相室国将此处划为王室猎场,不仅是因为这里靠近边境,驻扎着国中最精锐的军阵,更能体现勇武之风,而且龙马城境内多山,土地相对贫瘠,人烟村寨并不稠密,是国都周边最适合畋猎的地方。

    昨天村中有位名叫东升的壮年男子,去村外山林中砍柴。进入了猎场的范围。一般来说,在王室猎场中砍伐树木是被禁止的,但是取一些杂枝伏木回去当柴烧,通常也不会受到追究。到村寨后面的高坡上去砍柴,路更陡也更远,很不方便。

    东升砍柴的同时也在山坡上采集葛根与山薯,等背的竹篓快装满了,这才准备往回走。恰在这时,高坡上突然冲出来一只怪兽。身形似马,白身黑尾,却长着虎牙虎爪,四肢没有马腿那么长却更加粗壮。吼声竟如战鼓,尤其是那支长长的独角,竟发出丝丝霹雳电光。

    自幼生活在这一带的东升,在山野中见到过各种野兽。哪怕是虎豹之类的猛兽也不至于让他这么惊慌。但这头可怕的怪兽将他的魂都吓飞了,腿一软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砍刀也不知脱手落到了何处。

    怪兽应该是看见了东升故意朝他冲过来的。见东升被吓得滚落山坡,便高高跃起从他的身上跳了过去,发出得意的吼声。这时远方的山那边又传来一声召唤的哨音,怪兽在林子里兜了个圈子又跑了回去。

    东升摔折了一只胳膊,从高处滚落时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肋骨好像也断了。他艰难地挣扎起身,回到了家中,当晚便卧床不起。村寨中的长老来了,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救治,但伤势也没见什么起色。

    第二天,东升的伤势更重,躺在床榻上开始咳血,妻儿在身边哭泣,恰好被走过村寨的虎娃听见了。

    ……

    虎娃不仅听见了妇人与孩子的哭声,他的感知极为敏锐,走到近处时凝神查探,又听见了屋中有壮年男子痛苦的呻吟与粗重的喘息,便知道这家有人受了重伤。他便走到院门前,以行路人的身份讨开口一碗水喝。

    有一位老者走到了院中,给他端来了一碗温水,还问虎娃有没有带着竹筒,可以帮他也装满了。村寨旁边就有溪涧,虎娃为什么要到人家讨水?这也是人们的生活习惯,从几百年前的炎帝时代、巴原上建立了巴国开始,居民们就很少饮用生水了。

    传说神农天帝分辨天下草木物性,不仅教人们种植采集各种作物与药物,而且还倡导了很多生活习惯,比如地位尊贵的人们才所享用的茶饮。而对于平民来说,将水煮开后晾温或晾凉了再饮用,亦可净秽去毒。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生活习惯,极大地减少了人们平常的病患。

    太昊天帝的年代已太过久远、很多事情难以考证,而神农天帝与轩辕天帝都是传说中医理、医术的发现者与创建者,他们所留下的不仅是调治伤病的高明医术,更有很多祛病养身的生活细节,极大地改善了人们的健康状况与生活状态。不饮生水这个习惯,当年也随着巴国的建立在巴原上得以推广。

    虎娃虽自幼生活在蛮荒,但那里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仍受到巴原上的诸多影响,比如路村的祖先路武丁,就曾在巴国开国之君帐下效力,并修成武丁功回到蛮荒。就算是在路村中,人们一般也不饮用生水。

    行路人当然不便煮水,虎娃向路过的人家讨一碗水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虎娃向老者表示了感谢,并说喝一碗就够了,不需要再装一竹筒,顺势便问起老者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屋里有哭声?

    老者就是东升的父亲,他与老伴和儿子住在一起。东升如今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受了伤不知能不能养好,连命能否保住都难说,家人当然悲伤哭泣。老者愁眉苦脸地告诉了虎娃,他儿子昨天山林中遭遇的事情。

    虎娃将那缺了口的陶碗还给老者道:“老伯,我从远方山中来。也学过一些疗伤的法子。你儿子的伤很重,若不及时救治可能危及性命。我既然路过,不妨就帮他看看。”

    老者大喜过望,赶忙行礼道:“小先生,恕我失礼,不知道您竟是一位救死扶伤的高人,请您千万救救我儿子!但我们只是村中的普通人家,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您?”

    虎娃笑了笑:“方才那一碗水,便是我受你的恩惠。救人要紧,先带我进去看看吧。”

    虎娃又一次被人称为了“小先生”。在那样的年代。懂得高明医术者并不多,而在蛮荒村落里,医者往往与巫祝或祭司是同一类人,都是部族中的修士。修士感应精微,可查探人的神气状态、能知伤病所在。

    但也并非所有的修士都擅长救死扶伤,比如像农能和燕凌竹那种人,恐怕也只会斗法格杀。而城廓中的共工,有的擅长炼器,有的擅长建造。也有一些人擅长炼药治病。虎娃既然主动开了口,那显然身份不一般。

    惊喜的老者态度异常恭敬,先将一家人都叫来向虎娃行礼拜谢,然后将虎娃引到了东升的病榻之前。

    这户人家除了方才那老者之外。还有一位老妪、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衣着皆很简朴。那小男孩名叫石蛋,模样十分机灵可爱,让虎娃感觉很亲切。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石蛋脸上泪痕未干,听说这位小先生能治父亲的伤病,看向虎娃时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崇敬与迫切的期待。而病榻上的东升看上去三十来岁。体格还算健壮,见虎娃进来便挣扎着想起身,却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面露痛楚之色。

    虎娃摆手道:“你身上有伤,好生躺着不要乱动,让我先查验一番。”

    这位小先生的手段果然神奇,他只是隔空一摆手,却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东升顺着他的手势自然就躺好了,那痛楚的感觉仿佛也消失了不少。虎娃说是要查验,却没碰他,只是凝神站在榻边微微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虎娃点头道:“还算及时,伤可治,但你半个月之内不能起身,两个月内不能劳作,需要好好休养。”

    表面看上去,东升所受最重的伤势是手臂与肋骨的骨折,但他挣扎着回到村子的过程中,也牵动了腑脏导致了内伤。这个村子里显然也没什么医术高明的修士,除了不太准确的接骨之外,东升并未受到其他的调治。

    幸亏虎娃路过,他既出手疗伤便不留隐患,重新接骨正位将患处固定,并施法调理其生机,以助其尽早愈合恢复,这是虎娃第一次使用了菁华决修为。实际上人的伤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要靠自身的生命力恢复。

    虎娃还用掉了一小片龙树血竭,以法力润化入东升的形神之中,尽量不留下任何隐患,让他恢复之后便能康健如常。在施法疗伤的过程中,他还暗中运转了形神中那截琅玕枝神器的妙用,而东升一家人当然察觉不出什么。

    想杀一个人容易,可是将一个重伤的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并且能恢复健康如常的体魄,其难度不知要大多少倍。假如换作另一名擅长医术的修士,恐怕绝不会花这样的代价、以如此神奇的手段,为一名普通的村民疗伤。

    虎娃却没想这些,他既然要救东升,那当然就要彻底地其将他治好,这番救治施法用了一个下午,令虎娃也略感疲惫。最后东升沉沉睡去,神情安宁已无痛楚之色,虎娃这才转身道:“他已经没事了,只要按照我方才所说,休息调养两个月便可,你们放心吧。”

    一家人连同孩子全都跪倒在地拜谢不止,受拜虎娃让他们起身不必再多礼。此刻天色已晚,东升一家当然要请小先生留宿,并将最好的一间房间收拾出来打扫干净。虎娃也没推辞,便住在了这里,他也觉得很好奇,想等东升醒来,好好问问他那怪兽的情况。

009、驰骋畋猎(下)

    东升家给虎娃奉上的晚饭很“丰盛”,在葛粉中加了麦面、豆面,还有一点盐和磨碎的野椒粒,填上菜叶煮成了一大盆糊糊,装在陶盘里端上来,闻着也非常香、令人很有食欲。但虎娃只吃了一碗,便让他们把东西都端回去自己吃。

    然后虎娃就听见那对老夫妻和儿媳妇在厅中小声私语,猜测小先生为何只吃了一碗?他们担忧饭菜太过简陋不合贵客胃口,于是就商量着明天早起杀鸡。虎娃坐在屋中及时开口阻止,令他们不必杀鸡了,明日等东升醒来后,他再问几句话便会离去。

    虎娃自称正在修炼,不宜多食,明天早饭也不必为他刻意多准备什么,家中平常吃的东西就行。至于鸡嘛,还是留着下蛋吧,可以给养伤的东升补身子。

    东升家院子里养了五只鸡,都是下蛋的母鸡,鸡蛋平时大多给孩子以及需要干重活的东升吃。家里攒下的鸡蛋,昨天都拿出来答谢给东升接骨治伤的村中长老了,等虎娃来时恰好没有了,于是他们才想到要杀鸡招待小先生。

    第二天凌晨,村中传来公鸡打鸣声,过了不久,东升家的院子里也传出母鸡的咯咯叫声,接着是老两口起床的声音。恰好这天有两只鸡都下了蛋,虎娃虽让他们不必刻意准备更好的早饭,老两口没有杀鸡,却端上了一碗麦面鸡蛋羹。虎娃没有推辞,吃了。

    盘瓠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它从昨天起就没有呆在东升家,石蛋那个孩子也跑出去了,过了不久老者便拿着农具离开,家中只留下两位妇人伺候。待东升苏醒后。其伤势已无大碍,虎娃来到床榻前又详细询问了一番事情的经过,重点是他看见了一头什么样的怪兽?

    这个村落在龙马城境内,传说古时这一带曾有瑞兽龙马出没。所谓瑞兽是天地所化生之物。生而神异能通灵修炼。龙马也许并不是一种马。似马又似龙,有天赋神通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修为高深的龙马还能展开双翼翱翔于云端。据说古时天帝的车驾上套的便是龙马。

    传说当年巴国的开国之君便是在此地收服了一头龙马,将之精心养大,乘坐龙马拉的车辇行遍巴原山川,因此这里在后世便被称为龙马城。

    在那个年代。马极少用于骑乘,主要是用来拉车。因为马高大、性烈、速度快,骑在上面很难掌握平衡,容易摔下来发生危险,而且人们穿的衣服也不适合骑马奔驰。倒是牛、驴一类的家畜,速度较慢且脾性温顺,既可套车也可骑乘。

    在两军交战之时。战士们通常也不是骑着马冲杀,而是以马拉着战车作战。但在传说中,有不少高人包括很多仙家,以各式各样的珍禽异兽为坐骑。现实中也曾见过有人骑着马或其他的异兽驰骋。这样的人通常有高深的修为、精通驭兽之术或身怀常人难及的精湛功夫。

    难道这一带的山野中又出现了一头龙马?可是听东升的描述又对不上号。东升当时吓坏了,觉得那怪兽十分可怕,就像要用独角将他扎穿并吃掉的样子。但在他的记忆中,那怪兽显然不是传说中的龙马。

    山神曾向虎娃介绍过世上各种瑞兽灵禽,其中有很多山神本人也没见过,也只是听过传说而已。根据东升所见,那怪兽应该并非龙马,反倒很吻合另一种异兽——駮马的特征。

    駮马似马又似虎,额上会生出一支直而尖的独角,四脚并非马蹄而似虎爪,口中亦生有虎齿。只要它长出了独角,便是通灵可修行的征兆。

    据说駮马是龙马的近亲,关系有点像狼与狗或驴与马,通灵的駮马亦有天赋神通,若修成了气候还擅长御风之法。若能得到一头駮马并自幼悉心豢养,将来乘着駮马所拉之车亦可跋山涉水;若精通驭兽之术将之降服,甚至还可以直接当成坐骑。

    虎娃很好奇也很感兴趣,假如这一带真的出现了一头駮马,四处乱跑惊骇村民,还有可能伤人,那他便试试能否将之收服。如此既能造福一方,自己还能得到一头异兽随行,路上也方便了许多。

    虎娃让东升好好养伤、不日即可康恢,随后便告辞离去。家中两位妇人见小先生说走便走,想挽留也挽留不住。

    东升家在村子边缘、靠近山脉陡坡的地方,地势比较高、离其他的房舍也比较远。虎娃昨天就叮嘱过那一家人,不要将他来到的消息在村中传扬,只说一名路人投宿而已,因此也没有在村中造成什么惊动。

    很多村民正在田地中干活,看见虎娃走过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手中的活计并没有停下。这是开春时节,一年最重要的耕作之时,田地早已犁过、种子已播下,前不久还下过雨。地里已长出二指长的翠嫩青苗。

    雨后随着禾苗一起发芽的,还有各种杂草,村民们正在用农具在除草。有的禾苗发得太密了,需要间苗;而有的地方苗没发出来,还需要移栽和补种,同时修补田垄,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

    家里的壮劳力东升不能起身,东升的父亲则要干更多的活,假如今天不是因为小先生在家,那老妪便留下照顾儿子,而东升的妻子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顺着高坡望下去,层层梯田上皆是一副繁忙景象,而在山坡脚下,则是这个村庄面积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成片田地。那里土壤肥沃、灌溉方便,地势又相对平坦开阔,一直延伸到狩猎园林的边缘。但因为地势太低,不能防御洪水所以不适合修建房舍。

    田地周围的山林野地间,有很多杂乱散种的火麻与菽豆之类的作物,这让虎娃想起了路村外的情形,令他的感觉中又多了几分亲切。孩子们在山坡下的野地中玩耍,四处却看不见盘瓠的身影,虎娃要去畋猎园林中探寻駮马的踪迹,当然要带上盘瓠,于是就取出竹哨吹了一声。

    这哨音普通人是听不见的,不料盘瓠还没出现,远处山林中却传来一声战鼓。仔细听这不是战鼓声,而是奇异的兽吼,随即就见一头恐怖的怪兽突然冲了出来。

    此兽躯干似马白身黑尾,四肢粗壮、爪牙如虎,脑门上有一支尖而长的独角呈亮银色,角根部位环生着一丛鬃毛。此角根部有一寸多粗,到尖部有一尺来长,在太阳下闪着点点银光,打着响鼻冲了出来,将田间劳作的村民们都吓了一大跳。

    近处的人们纷纷惊呼逃散,孩子们也跑上高坡哭爹叫娘,还有不少人吓得摔倒了,也顾不上疼爬起来接着跑。虎娃随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哨子惹得祸,常人听不见,却让这怪兽循着声音跑了过来,正是他想找的那头駮马。

    这头駮马肆无忌惮的在田野间撒欢驰骋,践蹋的正是山脚下那片最肥沃最开阔的平坦田地,村民们看着都心疼得快哭了,却没有一个仁敢过去招惹那怪兽。

    哪怕是来的是熊或野猪,村民们也会抄起各种武器将其哄走或猎杀。以往山林中也经常跑出来狍子或麂子之类的野兽,大多都被村民们猎取成为了美餐。但这头怪兽实在太可怕了、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也就无人敢靠近。

    就在这时,人们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怒喊道:“臭野兽,快滚开,不许踩禾苗!” 只见东升的孩子石蛋站在田边野地里,怪兽恰好从他身前不远处跑过,他拣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砸了过去。

    石蛋听他爹说过在山里遇到的怪兽是什么样子,此刻也认了出来。就是这头畜生从山林中突然冲来,令他爹失足滚落山坡摔成了重伤、差一点就丢了性命,石蛋心中当然恨极。村里的孩子从小都被大人教育或教训,玩耍时不准践蹋青苗,见这怪兽在田地里这么乱跑,他心中就更恨了。

    小孩子有时不知道害怕,此刻竟然敢拿石头砸怪兽。那駮马打了个响鼻,飞到近处的石头隔空便被崩出很远,它还很得意的蹦了几下似是在炫耀功夫。

    石蛋又喝道:“臭野兽,你还在这里踩!”接着又奋力砸出一块更大的石头。这孩子可真虎啊,力气也不小。

    駮马差一点被砸中,那石头在它身前一尺远处啪的一声碎开,碎片也碰到了它的身体。这畜生怒了,低下头以尖角前指,转身朝石蛋冲了过去。

    石蛋这下害怕了,沿着田地边缘撒腿就跑,駮马就在田地里追,却故意不放开速度,总是跑在后面好几丈远,发出一声又一声骇人的低吼。石蛋接连摔了好几跤,又爬起来接着跑,駮马总在田地中撵他,他的膝盖和手都摔破了。

    这时石蛋的爷爷已冲下了山坡,手持一柄鹤嘴长锄挡在了田地边,大叫道:“畜生,快走开!……石蛋,快跑啊!”

010、心发狂(上)

    駮马见一位老者抄家伙拦在了前方,却丝毫没有收势的意思,仍然低头冲了过去,似是想和老者较量一番,那长长的尖角仿佛欲将他的前胸扎出一个透明窟窿。老者的双手在发抖,眼中满是惊恐之色,连锄头都拿不稳了,但他并没有后退也没有挪动脚步,因为孙子正在身后跑向高坡。

    恰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震吼,前冲的駮马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没失足趴下,随即一跳多高转过身来。只见一条花尾巴小狗出现在田边,弓起后背朝它发出了一声狂吠。駮马被激怒了,又低头向盘瓠冲去,并发出了一声战鼓般的大吼。

    盘瓠刚跳起来想往山上跑,结果腿一软踩空了,竟摔了个嘴啃泥。原来这駮马竟与它拥有类似的天赋神通,那战鼓般的吼声亦可冲击形神。看来前天东升听见吼声,当时腿一软便滚落山坡并非偶然,恐怕也不完全是被吓得。

    盘瓠一千常与路村人一起狩猎,对付野兽的经验很丰富,没有继续与駮马在开阔的田野间纠缠,爬起来接着就跑,想把这个大家伙领到天野外杂树丛生的密林中。而遇见同样身怀天赋神通的狗妖,那駮马仿佛也被彻底激发了凶性,就是要撵上盘瓠与之斗法。

    盘瓠的速度很快,可那駮马发力奔腾如一道闪电,速度竟然比盘瓠更快,这条狗第一次遇到了它跑不过的对手!

    这时有个声音从畋猎园林那边喊道:“好样的,角将军!快拿下那条狗,我们晚上就有狗肉吃啦!”听说话声竟是一个女子,且年纪绝不会太大。

    听见这个声音的鼓励,駮马的凶性更盛,怒吼一声奋蹄腾空而起,就如肋生双翅般一跃数丈,朝着盘瓠凌空扑击而去。盘瓠已有准备。它亦身怀差不多的天赋神通,这次守住心神没有在震吼声中趴倒,奔跑中突然向旁边吹了一口气,这是它平日玩耍时的习惯动作。

    田边有一大片碎石被“吹”起,如雨点般朝着后面半空中的駮马砸去。駮马在空中晃脑袋甩动了头顶的长鬃,那些石块被无形的力量所击,纷纷碎裂而开化为一片烟尘。駮马穿过烟尘落地,但盘瓠方才施法毕竟也阻碍了它片刻,它并没有扑中对方。

    盘瓠已经跑进山坡上的密林了,前方的山林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挡住了駮马的去路,伸出一只手大喝道:“你快停下,不要再撒野了!”

    这声喝也带着穿透元神的法力,听得是那么清晰,显然来者是一位有神通的修士,但看他样子却只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手里也没拿武器,背后还背着一个麻布包裹。

    来者正是虎娃,方才石蛋扔石头砸駮马时他就吓了一跳。看那駮马施展出的神通手段。至少已有三境御物修为,而且不是像盘瓠那样刚刚突破三境未久,恐怕已有三境七、八转的功夫了。但这駮马应尚未突破四境,亦未三境九转圆满。还不能开口说话。

    盘瓠不是这头异兽的对手,跑也跑不过它,传说中的异兽駮马本就以神速见称。虎娃方才看得清楚,这駮马故意在追逐石蛋取乐。并以吼声让石蛋一次次摔倒。可是老者站出来的时候,这畜生已发了凶性,真有伤人之意。

    虎娃刚想出手阻止。盘瓠就已经蹦了出来,它却不是这駮马的对手,虎娃及时赶到现身,此刻倒成了救盘瓠。

    畋猎园林那边方才有声音在喊话,应是发自这駮马的主人,那么这头异兽就不是野生的畜生,他居然还有名字。可是虎娃已经来不及理会这异兽是叫角先生还是叫角将军,也来不及管它的主人是谁。因为駮马闻言并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前冲已到了虎娃身前。

    离得这么近,虎娃与駮马面对面视线相触,他恍然竟有一种错觉,或者说那不是错觉而就是真切的感觉。他看见的并不是一只野兽的眼睛,而就是一个成年人的双眼,甚至有点像记忆中燕凌竹的眼神。

    山野妖类若能突破至三境修为,不仅与修士一样掌握了御物之功,且天赋神通更强。而它们的修为精进,通常也比一般修士要艰难得多,耗费的岁月也更长久。但另一方面,其灵智已经完全开启无碍,渐渐便与常人并无差异。

    假如它生活在人世中,那么人间诸事也都会懂得,人们说的话也完全能理解。所以这并不单纯是一头畜生在撒野,它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村民们的害怕与惊慌、自己脚下践踏的是什么样的禾苗,更清楚那尖角冲撞过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不是一头误闯田间的山野禽兽,虎娃看见的这双眼睛,就属于一名行凶的狂徒,这狂徒的凶器已刺中了他前伸的掌心。駮马的速度太快了,虎娃想躲都来不及。而駮马根本没有收手,看这支角的去势,就是要刺过他的手掌并顺势挑穿他的身体。

    远处的村民们皆发出一声惊呼,他们看见駮马冲了过去,那少年的身体挂在角上被挑了起来,眼见是活不了!这畜生的主人已经感到,却没有来得及喝止它当众杀人!

    没人看清楚细节,虎娃确实被駮马的独角给挑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受伤。就在角尖碰到手心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拢掌前探,虎口顺着长角就握在其根部。而那支尖角贴着虎娃的前臂刺进了袖子中,却没有伤到皮肉。

    虎娃的手如铁钳般,握得是那么紧。而駮马在冲撞中又扬头往上一挑。拼体重的话,虎娃当然比不过这头重达千斤的异兽,双脚当即便被挑离了地面。但他并没有飞向天空,手依然牢牢地紧握长角,就像被粘住了挂在上面,无论駮马怎么甩头,都无法将他甩出去。

    这时又听虎娃怒喝道:“你斗法已败,还不低头住手!”

    那挂在独角上的身子突然变得如小山般沉重,駮马承受不住,不由自主便低下头来,连两条前腿都打弯了。而虎娃的右手紧扣着它的独角,又重新落地站定。

010、心发狂(下)

    虎娃既是在与一头三境妖兽说话,也是在与一名行凶的狂徒说话。若论修士之间的斗法,駮马已败;若论近身格击,则近身的不能再近身了,双方已经贴在了一起。虎娃说话时可没有放松警惕撒手的意思,因为那駮马仍在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虎娃的掌控。

    这时虎娃扭头看向了畋猎园林的方向,从来那里走出来五个人和一辆车。车很华贵,上面有座位,座位旁还放着一头被猎杀的熊。熊尸侧卧,胸前那道月牙形的白色皮毛中央有一个圆形的血洞,应该是直起身子扑击时被駮马以尖角刺杀的。

    此刻车上并没有套着马,车身两侧有铜环,有两位身强力壮背着弓箭的武士,拉着铜环将车拖出山林。车前方站着两名妙龄女子,衣着华丽,但看神情姿态显然是中间那名少女的侍女。中间那名少女身着红色的长裙,平常很少能看见这么鲜艳的服色。

    她身上披挂或佩戴着很多虎娃以前从没见过的饰品,年纪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也算是可以结亲持家了,还是少女的形容。她的肌肤很白嫩,仿佛吹弹可破,此刻小脸蛋却显得红扑扑的,可能是在山野中游猎跑热了,或者是觉得很兴奋。

    隔着田野,车没有办法过来,一行人就在田边的疏林外站定。有一名武士低声道:“君女,您快让角将军住手,它差一点就闯大祸了!”

    那红衣女子却说道:“闯什么祸,不就是追一条狗吗?要是真追上了,不管是谁家的狗,赔就是了!……我还用叫它住手吗,它都被人抓住了!”说着话她又朝这边喊道。“角将军,你怎么连一条狗都追不上啊?居然还让人抓住了角、动都动不了,看样子今天是碰到对手了,快认输吧!”

    听见少女的喊话。那駮马不仅没有低头服软。反而目露凶光猛低头奋力向前一顶。虎娃暗叫一声不好,方才駮马想把他挑向天空。可是怎么也甩不脱,此刻则变了策略,将全身的重量都撞了过来,全力向下压。想把虎娃顶翻在地以独角刺穿。

    更要命的是,駮马在这个时候竟施展了天赋神通。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近身格击了,如果仅是较量高下则不可能如此,离得这么近还要发力施展神通,必是生死相搏。这可不是两个小孩在打架啊,双方的手段皆威力惊人。

    駮马是一种罕见的神奇异兽,那支亮银色的独角便相当于它天生的法宝。虎娃用手扣住了独角令它施展不得变化。便是降服对方的姿态。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駮马还要发狠动手,独角突然银光暴射,带着噼啪乱响的丝丝电光爆裂声。虎娃的一只袖子当即就碎了。

    他也来不及做别的反应,駁马低头前撞,他便向后踏出一只脚站稳,运足开山劲紧握独角奋力向天空一挥。駮马前腿弯曲蹬地发力,虎娃则顺势蹲下并用力压住它的独角,以它的一双前腿为支点,将它整个沉重的身子都撬了起来,然后奋力挥了出去。

    駮马四蹄腾空越过虎娃的头顶飞向山坡,就听咔嚓一声,它额上的那支独角从颅骨部位被连根折断了,沉重的身子摔了出去压倒了一大片灌木,躺在那里再也没有爬起来,四蹄还在不停的抽搐。

    虎娃又缓缓的站直了身体,伸左手扶住了右臂,右手中还紧握着那支连根折断的兽角。一尺长的兽角从虎口直至肘侧仍紧贴在他的小臂上,犹散发着丝丝电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轻微暴响声。

    駮马的独角被人抓住,又听见那少女的话,或许是认为这是一种奇耻大辱。它的独角猝然暴发电光,就是想把虎娃的手给震开,好顺势顺势将之顶倒在地上。而虎娃也真够犟的,或者说他将对手最大的威胁判断得很清楚,自始至终都没松手。

    血肉之躯如何抵挡那电光神通的贴身侵袭?虎娃当然也运转了神通法力,在这种情况下其他的手段也用不上,就是纯粹的炼器之法,瞬间包裹了这支奇异的长角,束缚它的灵性妙用不得暴发,等于虎娃所有的法力都击在了这支长角上。

    将駮马的身体挥出的时候,虎娃也没敢松手,结果硬生生将这支独角完整的给掰了下来,相当于在截取天材地宝的同时,已经运用了炼器之法。单纯这么看,虎娃实在太凶残了!自古以来,曾有很多人取妖兽原身之物打造法宝,但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直接在活体上炼器的!

    虎娃倒不是故意如此,以当时的情形,也只有这样才能抵挡那駮马凶残的神通侵袭。虎娃可不仅是掰断了它的一支角啊,强大的法力穿过顶门透体而入,瞬间简直就相当于神气血脉感应相连,将它的元神都给击散了,表面上却看不出其他的伤口。

    再看那头倒在灌木丛中的駮马,蹬腿抽搐了片刻便不动了,脑门正中央有一个边缘焦黑的洞,环生在角根周围的那一丛鬃毛也焦糊了一半,另一半则化为了飞灰。这个一寸方圆的伤口并没有流出血迹,中央却露出白森森的颅骨。

    虎娃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了它,早上出门时心里想的还是收服这头罕见的异兽。可是駮马在斗法中已被降服,还要发狠使出那种要人命的手段。若是换一名修士恐怕早就被顶翻在地、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那几乎是无法防备的。

    虎娃闪念间折断了独角、摔出了兽身,便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也是一言未发。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实在无法开口,全身上下喉结都没法动,差点连心跳都骤停了。那兽角发出的电光不是有多近的问题,而就是紧贴着他的身体。

    从手臂到全身,虎娃感到一阵阵麻痹,奋力会出駁马后,神气法力一时也难以运转,就连筋骨肌肉都控制不了。仿佛那丝丝电光还在体内游走侵袭。而从右手的手心一直到肘部,整条小臂内侧传来钻心的刺痛,就似被利刃割开了一般。

    假如这个时候有谁过来给他一刀,虎娃连躲都躲不开。但周围也没人敢动。所有人皆被惊呆了。又过了一会儿。高坡上的村民们才发出了一片欢呼声,他们亲眼看见这少年打倒了那凶残的怪兽。

    而从畋猎园林中走出那行人。则发出了一片惊呼声,只听那红衣少女惊叫道:“他,他,他居然杀了角将军!……快去看看。角将军怎么样了?”

    一名卫士得令,战战兢兢的跑上了山坡,却不是直奔虎娃而来,而是小心翼翼地就像躲避什么凶神恶煞,尽量离得很远绕过他,进了灌木丛查探那头駮马,然后大喊道:“君女大人。角将军死了!”

    那少女失声尖叫道:“什么?我的角将军真的死了吗!是他杀的,快拿下他!”

    那名卫士站在虎娃身后数丈远的灌木丛中,身背弓箭手持梭枪,可根本就不敢过去。那少年连駮马都给宰了。而且如此凶残的折断了神奇而强大的独角,他怎会是对手?可那红衣少女已经下了命令,卫士只得举起了梭枪做出要投射的样子。

    这时又听见一声低吼,吓得那卫士身子一软便坐倒在地,只见盘瓠不知何时已跳到了虎娃身边,正蹲在那里看着他。那卫士落地的梭枪也不要了,爬起来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道:“来者凶残,保护君女要紧!”

    卫士跑回了林边,招呼另一名卫士拉起车上的铜环,朝那红衣少女叫道:“我们不是对手,快走!”

    两名侍女赶紧扶少女上车,卫士拉车调头便跑走。这两名卫士的功夫也算不错,虽没有修成武丁功,但也练成了开山劲,应是携带武器在狩猎时保卫那位少女的。而这辆车并不宽,为单马所拉,显得很轻便适合于在疏林中穿行。

    马车两侧常常配有把手,比如这辆车上的那两个铜环,碰到道路崎岖陡峭之处,往往不能只靠马力拖曳,还需要人力辅助才能过得去。拉这辆车的牲畜。显然就是方才的那头駮马,而那红衣少女将駮马放了出来打猎,却由两名卫士拉着车跟在后面,不料今天却闯了祸,駮马还让虎娃给宰了。

    能以駮马拉车,这红衣少女的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身边的卫士称呼她为“君女”,其人应是相室国国君的女儿。在国种人们一般这么称呼,如果在别的国家,称呼往往就变成了“相女”,因为相室国的王族姓“相”。据说当今的国君有十几个女儿,也不知这位红衣少女是哪位。

    那两名卫士应该知道这位君女的脾气,听见角将军已死,那少女都快哭出来了,生怕她再乱下什么命令让他们去当场拿下“凶手”,这不是和找死一般嘛!赶紧找了一个借口,趁君女还没反应过来将她带走了,离开了这片闯了祸的是非之地。

    虎娃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并未追击,也无法开口说什么,因为他实在是动不了。他宰了那头凶兽,全身也被那凶兽的天赋电光神通所麻痹,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内伤,但也要暗运神气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这时村民们已经走下山坡围了过来,东升的父亲、方才那位遇险的老者跪拜于地道:“多谢小先生和您这头义犬的救命之恩,今天幸亏有您宰了这凶残的畜生。……小先生,您快走吧,方才那两名卫士称呼这畜生的主子为君女,其身份应是国君之女。他们一定是找帮手去了,您若不赶紧脱身,恐怕就来不及了。”

    虎娃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全身的麻痹感已渐渐消去,只有一支右臂仍是酸麻疼痛,但总算能动也能说话了。他摆了摆左手道:“诸位不必担忧,这畜生既然是我杀的,接下来自然就是我的事情。

    她是国君之女反倒更好,应能赔得起你们村的损失。而且我也不怕把事情闹大,更不怕回头找不到人了。诸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如果他们还想来找我,我便在这里等他们,如此也不必连累村中众人。”

    老者劝虎娃赶紧离开,以防君女再带大队人马来找他。而有些村民也在暗自担心,假如虎娃走了,君女带人马又来了,找不着正主,会不会拿这个村庄出气?

    虎娃却拒绝了老者的好意劝说,表示自己会留在这里等着,但让村民们全都回去,不要靠近这一带,以免被人误会是他的同伙。说完话他便带着盘瓠转身走进了密林,越过那駮马的尸体便消失不见。

    村民们不清楚虎娃是留在林中还是已经悄悄离去,面面相觑皆面带担忧之色,返回了自己的家中不安的等待着,直到中午都没人敢乱出门。

    虎娃当然没走,但他也不会傻乎乎的站在明处,让人大老远就能看见。他进入密林来到靠近山顶的高坡上,在树木掩映中端坐,此处远远地就能望见畋猎园林那边的动静。假如真有大队人马要过来,他也能事先察知究竟来了多少人、是什么阵仗、携带了哪些武器?

    这片畋猎园林的范围很大,丘陵与平原起伏交错,虎娃能看见的地方只是其边缘的一角,据说其中央还有相室国的战阵进行军演的场所,平时有卫队驻守。那位君女如果回去找人的话,可能会把卫队带来,时间也应该不能短了。

    虎娃可不想莫名其妙杀了一头畜生,却给这个村子带来祸患,自己还被人当凶徒追缉。既然刚才都没来得及说话,那么他需要一个机会当众将事情将清楚,至于对方听不听,那就无法勉强了。他或许还会再打一架,见势不妙也会避走,但事情做得却要明白。

    山神告诉过他:“凡事要讲道理,就算与你打交道的人不讲道理,你也要将道理弄清楚,否则你与他便没有区别。至于对方不听,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该动手的时候那就动手吧。只要有动手的道理,动手也是一种讲理的方式。”

011、讲理(上)

    正午时分,远处树林中果然来了一群人,穿行山林车行不便,所以还是只有一辆车,那红衣少女坐在车上由两名卫士拉着、两名侍女跟随左右,两侧还各有七名全副武装的战士。相室国的军阵是七人一小队,七小队为一阵,看来那位君女把自己所有的卫士都带来了,就是这两支小队。

    说实话,假如在国都中,这个排场已经够惊人了,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出现的。国君有十几个女儿,儿子的数量也差不多,假如平时每人都配两支小队护卫,那么加起来得是多少支整编军阵啊?

    况且根据国中礼法,除了将来要继承王位的储君之外,国君的其他子女是不能私配军阵的,平时的车驾也不过只有几位护卫随行而已。

    这位红衣少女名叫宫嫄,是国君的一位宠妃所生。这位妃子还给国君生过一个儿子,其兄比宫嫄大三岁。而宫嫄今年十五岁,貌美而活泼,其母又受庞,因此深受国君喜爱。她颇有尚武之风,喜欢到畋场中游猎,几年前缠着父王将一头异兽駮马赐给了她。

    那駮马在宫嫄面前表现得非常乖巧温顺,但在狩猎时又很勇猛,山中没有什么猛兽是它的对手,宫嫄是喜欢得不得了。国君的子女,平日也不能随意跑到王室的畋猎园林中打猎,她乘坐駮马拉的车来到此处游猎,也算是国君特示的恩宠。

    在山野中狩猎时随时可能遭遇危险,所以国君才派了两小队卫士保护,显得排场不小,也算是君女外出时的仪仗。

    那头駮马平时在国都中扮老实乖巧的样子太久了,它也完全通人性,知道怎么讨宫嫄喜欢。来到这里便被放了出来自由活动。没想到它离开宫嫄的身边便暴露了本性中凶残的一面,践踏田地、肆意伤人,浑然不把那些村民放在眼里,结果却送了性命。

    宫嫄既伤心又害怕。她最爱的宠物被人杀了。所害怕的倒不是那些村民,而是担忧回到国都后怎么向父王交待?因为当初父王将駮马交给她的时候说得清楚。只是放在她这里好生豢养照看,将来若有需要,这异兽还是要被征调上战场的,所以宫嫄才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角将军。

    宫嫄一定要将杀了角将军的凶手拿下。否则回去后父王问起,她又该怎么回答?于是就将随行卫队都带来了,心中暗道那少年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走在路上,身边的卫士还在小声的劝说:“君女大人,此事必有误会。角将军闯入田地伤人在先,看那人的样子不过是自卫出手。他既然能杀了角将军。很可能来历不凡。我们应该先查清其身份、问明事情经过,不可贸然动手拿人。否则事情闹大了,对您也不好。”

    宫嫄带着哭腔道:“我只看见角将军在追一条狗,后来被那个人拦住了。那人抓住它的角已将其制服,为何还要断角杀了它呢?他仗着有些功夫,而角将军又无法还手,便下此毒手,又怎能原谅!不把他拿下问罪,我又怎么向父王交待?”

    宫嫄是后来才赶到田边的,只看见了駮马在追盘瓠、然后撞向了虎娃,结果却被虎娃制服。她喊了一句,那人却突然将駮马的长角折断,将这头异兽给宰了,心中当然又恨又怕。

    旁边又有一名卫士皱眉道:“君女,我当时看的清楚,角将军全速前冲就是向那人去的,假如不是那人功夫了得,肯定已经没命了。他被挑飞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担心角将军闯得祸太大,我们无法收场。”

    宫嫄尖声道:“那又怎样,他不是没被挑飞吗?死的是角将军!无论如何要先将他拿下,将其身份查问清楚。如果那人真的来历不凡,那就让他自己向我父王去解释——角将军是怎么死的吧!”

    ……

    虎娃在山坡上定坐了一个上午,运转神气疗伤。其实他与駮马动手的时间很短,神气法力倒没什么消耗,只是被那电光神通贴体攻击有所损伤。但以虎娃的修行根基,恢复能力极强,当时那一阵麻痹过后,筋骨腑脏便无大碍。

    他在坡顶坐下之时,只是右臂还有些疼痛难忍,五指发麻仿佛张不开,紧握在手中的那根独角好像仍在发烫。他的外伤不轻,但一直没有松手放开那支独角,炽烈的电光已经将他的手心和小臂内侧烤得焦糊。血肉和银角已粘连在一起,直接将银角拿开的话,会扯下一大块皮、导致伤势更重。

    虎娃昨日为东升疗伤,今日又在给自己疗伤,不禁暗暗苦笑。早年服用的那些不死神药,强大的灵效融于形神,修炼中吸收炼化的速度一直很缓慢,倒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快。

    他握着那支银角不动,运转神气促进手臂上的伤势快速恢复,同时以御器的法力继续包裹着那支银角。这不仅是在体会其独特的灵性妙用,也是将之与身心相合感应,这样做才会不影响到伤口,否则它会粘连在手臂上的。

    駮马确实是罕见的珍奇异兽,而虎娃施展炼器手法折角,就在它施展天赋神通的同时。虎娃是从活体上完整地折取此物,不仅保留了天材地宝物性性,并且伴随其天赋神通的妙用灵性正在施展中。

    它被虎娃折断的那一瞬间,其实就已是一件能与身心相合的法器了,且是中品法器。这个成器的过程太特殊了,其机缘几乎无法重现,连虎娃自己都没想到。在通常的情况下,就算有合适的天材地宝,以虎娃的修为也只能炼制下品法器而已。

    这件中品法器得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对虎娃来说却很自然,他连琅玕枝都截过,融于形神中成了神器,又何况一支兽角呢?这件中品法器尚是初坯,还可继续炼化,虎娃便在疗伤的同时将之合于身心,体会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

    盘瓠有天赋神通,如今这头珍奇的异兽駮马也有,而且还不止一种。这些强大的神通法术并不是谁教的,而是开启灵智后自然便掌握的,其他人几乎不可能学到。可是虎娃却曾贴身被那电光侵袭,那一瞬间几乎相当于和駮马神气血脉感应相连。

    闪着银色的电光的独角被折下之后,不仅仍与虎娃的血肉粘连,而且也与身心相合。他竟有一种感觉,假如他愿意的话,在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奇异状态下,甚至可以让这支角“长在”自己的伤口上,相当于一种移植了,那样他也会拥有这种天赋神通。

    但虎娃当然也不会做这种蠢事,将来右手中始终握着一支长角,还能干别的吗?那岂不是等于得到一种天赋神通、却废了一只手!但在此刻疗伤的过程中,他却可以体会臂生银角的感觉、体会那天赋神通是如何以法力运转和施展的。

    这是没人教的秘法,但并不代表别人在体察清楚后不能学会、学会后不能施展类似的手段。而虎娃所修炼的种种秘法神通,从来就不是别人教的。

    这个机会很宝贵,等到伤口愈合、将兽角拿开之后便结束了,所以虎娃并没有浪费,始终保持着紧握兽角血肉粘连的状态,御器的同时又在炼器,炼器的同时也在炼化己身——疗伤。

    虎娃隐约竟有所体悟,自己应该也能施展出类似于那駮马的神通法术,这手段竟像已烙印在他的形神中。

    他可以尝试着习练与掌握,但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感悟的秘法却很难传授给他人。也许是修为还不足吧,就如菁华诀一样,等他突破六境修炼大成之后,方可留下心印传于弟子,否则有很多玄妙是描述不清楚的。

    虎娃就这样一直闭目端坐到中午,身心沉浸在奇异的定境感悟状态中,感觉几乎自己就变成了一头駮马。最后还是盘瓠的低吼声将他唤醒,他睁开眼睛望向远方,发现哪位红衣君女终于带着两小队军阵来了。

    ……

    宫嫄走到田野边,车驾已无法前行。旁边的卫士劝道:“君女,我们不要踩踏田地中的青苗,您还是下车步行绕过去吧。”

    宫嫄却娇横的摇头道:“这里都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了,他们连我的角将军都杀了,拉着车穿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行人车驾踏过那已被践踏过一番的田地,来到山坡脚下,上方不远的灌木丛中仍躺着駮马的尸体,却不见凶手在何处,对面的村中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宫嫄下令道:“把村中人叫来问话,有谁知道凶手去了哪里?如果没人问答,便有可能躲在村中,你们就挨家挨户去搜!”

    这时有个声音从高处传来:“不必搜了,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呢。那位红衣姑娘,你就是那駮马的主人吗?很好,你纵容家畜闯祸之后并没有逃走,此番是回来赔偿村民的损失吗?”

011、讲理(下)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虎娃带着盘瓠拔开灌木丛出现在林边。一名卫士叫道:“就是他,是他杀了角将军!”

    虎娃很老实的点头道:“对,就是我,是我杀了那头行凶的駮马!”

    卫队的首领抄起盾牌,长枪前指道:“列阵警戒!”

    卫士们在车前布成阵势,举弓搭箭指向虎娃,那首领上前喝道:“请问你是何方人士?见到君女宫嫄大人,还不上前行礼!”

    虎娃又点了点头:“哦,原来你的名字叫宫嫄,还真是国君的女儿。那就太好了,既跑不掉,也能赔得起。”说着话还真的向前迈了一步,朝宫嫄行了个礼。却不是拜见尊长或上官之礼,就是修士之间平常的问候之礼。

    那首领也是一名三境修士,见虎娃如此行礼亦暗暗吃惊,但宫嫄就在身后看着呢,他又挺胸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在君女大人面前,还不报上名来!”

    虎娃答道:“我只是一个走在路上的人,出门之前尊长有交待,不要随意告诉他人自己的身份来历,以免惊世骇俗。我恰好路过此地,看见一头异兽駮马践踏青苗、行凶伤人,起了降服的念头,便出手阻止它继续行凶。

    那畜生明明已被我降服,却仍然不收凶性,暴起神通欲害我性命。如此已留情不得,我只能将它给宰了。原来它不是山中的野兽,而是有人驱使的家畜,其主人就是君女宫嫄。……宫嫄大人,你纵容那畜生行凶,理应负份内之责,打算怎么赔偿此地的村民啊?”

    宫嫄差点没气背过去。这少年样子看上去也就和她差不多大,可是架子却比他这位国君之女还要大得多啊!明知道自己是国君之女,不下拜也就罢了,应该是一名有修为的修士。看来其尊长的身份可能很高贵。但是再高贵能比得过国君吗?

    他自以为是谁,巴原七煞吗?

    问他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居然不回答。对杀死駮马之事既不表示歉意也不解释,反而回过头来质问她,声称等在这里没走,就是等待她来道歉与赔偿的。还没等卫队的首领说话。宫嫄已经气急败坏地叫道:“抓住他!”

    那卫队首领暗中直皱眉,这不好抓啊,话还没问清楚呢,而且对方也没动手。卫队的职责只是保护君女,除非对方主动袭击或逃跑,否则他们也无权在外面执法拿人。但他的目光从虎娃的身上扫过,却突然厉喝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凶器?在君女大人面前还不放下!”

    虎娃抬起右手。五指间有银光闪烁,他解释道:“这就是駮马的那支独角,我掰下来的。很抱歉暂时还不能松开,它仍与我的血肉感应相连。”

    首领神情大骇。后退喝道:“卫士控弦!”

    所谓控弦就是将弓张满。平时警戒的姿势,只是把弓举起、箭搭在弦上,因为谁也不可能总是保持满弓控弦的状态,一旦控弦就表示要射箭攻击了,手一松箭便会飞出去。

    卫士们正在张弓,那首领眼前一花,发现虎娃已经扑了过来,情急之中将盾牌奋力扔了出去。他的修为虽不甚精深,但也懂御物之法,盾牌打着旋砸出亦有开碑裂石之功,在空中受操还能变换方向。不料盾牌只砸中了虚影却没有挡住人,因为虎娃的速度更快。

    宫嫄认为虎娃没有解释,但虎娃却认为自己解释得很清楚——他为何要杀駮马、宫嫄应该干什么?本来还可以多说几句的,但这些卫士们已经动手了。

    看上去那些卫士只站在原地,是虎娃先动的。但虎娃对事态的判断自有标准,不会还傻站在那里。卫士们一旦将弓弦拉开,不论是有意无意或是受到外界的惊扰,手一动箭就能射过来。而且他站得距离太近了,若被这么多强弓指着,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就像格斗时的判断,对方挥刀便是动手,不可能等到被刀砍中再做反应。

    那首领的身形后退、盾牌砸空,屁股上突然被踹了一脚。方才虎娃明明还在他前面,一闪身就已经到了身侧了,屁股上挨踹应该朝前飞才对,他的身形却划了道弧线飞向了后面,撞翻了一片正在张弓的卫士。

    虎娃的手不太方便,但不耽误他用脚,这一脚深得山爷当年踹鱼大壳的神髓啊。卫士的阵形已乱,中间倒了一片,虎娃冲了过来。再射箭当然已来不及,两侧几名卫士扔掉弓箭伸手抄枪,然后只听嘭、嘭、嘭的声音连响,他们都飞了起来,全是被虎娃踹得。( 平南文学网)

    两小队卫士摔得七荤八素,转眼便溃不成军,只有两名卫士还是站着的。他们方才并没有动手,腰佩长刀站在车驾的两侧,连刀都没有拔出来。此刻见虎娃如一阵风便冲溃了卫队,大叫一声拉起车厢上的铜环调头就跑,他们这个动作倒是非常熟练,仿佛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那两名侍女也跟在车驾后面飞奔,其中一人连鞋都跑掉了,却头都不敢回。虎娃的表现实在太凶残了,眨眼功夫连手都没动,就把卫队全给踹飞了,动作快得连看都看不清。那人既能杀了角将军,想杀她们还不跟捏死小鸡一般,快跑吧!

    倒是虎娃有点纳闷,这两小队卫士未免也太怂了吧!看队列站得倒是很整齐,可是执行号令的反应却很慢,将那硬弓拉开也显得有些吃力。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足够虎娃冲过来踹一个来回了。

    这些人的体格还算强壮,勉强能拉得开硬弓,但无论是单兵动作还是互相配合,都很不娴熟,比普通人是强上那么一些,却仍是乌合之众。就虎娃所见,他们比农能所率领的飞虹城第一支军阵,差得太远了。

    如果说高手,其中勉强只有三位,除了那名有三境修为的首领,剩下的就是那两名拉车的卫士了。

    那两名卫士应该是宫嫄的贴身亲卫,已修成开山劲,反应、力量与速度皆远超常人,一左一右合力拉着轻便的马车,能在田野中跑得飞快,转眼便逃入畋猎园林不见踪影。

    纳闷的虎娃想了半天,突然展开眉头露出苦笑,他想明白了。其实军阵中的战士,也无非是从普通民众中招募,配上了军械装备而已。假如不经过艰苦的锻炼和长期的严格操练,远远称不上精锐,对付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当然厉害,但碰着他这样的“高手”也就露怯了。

    君女的卫队不过是仪仗而已,平时跟在主子身边耀武扬威,恐怕也不像正规军阵那样天天操练,就是个整齐好看的花架子。至于其首领嘛,当然要有点真功夫,三境修为也就差不多了。若是一名四境修士,恐怕也不能来干这种差事。

    但贴身亲卫,必须要求功夫好、反应快,且能看清楚形式。刚才车被拉走的时候,宫嫄仍张着小嘴一脸震惊,还没反应过来呢,上次她逃走时也是这般情况。

    虎娃并没有去追,他方才动手时除了第一脚踹飞那名首领,后来根本就没费什么劲,他仍一直运转着炼器之法,握着那支银角与之感应相通呢。

    他正在感悟一种全新妙法境界,机缘稍纵即逝,这个过程不能被打断,所以并没有去追马车。另一方面也用不着去追,他听见了一名卫士逃走时说的话:“君女大人,狂徒凶残,卫士们不是对手,我们快找公山虚将军!”

    将军?龙马城是一座军事重镇,城廓中和边境都驻守着相室国的军队。而这片畋猎园林的中央,还有战阵进行军演的场所,也常年驻扎着两支军阵,可以随时驰援边境,并与城廓呈呼应之势。

    那卫士所说的公山虚将军,应该就是这畋猎园林中掌军之人,其职衔地位,与城廓中的兵师相当。兵师嘛,虎娃也认识两位,一位就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伯壮,另一位就是飞虹城的燕凌竹。不知这位公山虚将军又是哪路货色,会不会和那位角将军差不多呢?

    但是公山虚这个名字,却让虎娃觉得有些耳熟,难道山神曾提起过?这不太可能啊,山神对他介绍的山外之事,除了个别特殊情况,大多都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虎娃转念又想起那边高坡上的村子就叫公山村,这里的村民也以公山为姓,难怪他觉得有些耳熟呢。

    难道相室国任命的那位镇守畋猎园林的将军,就出身于公山村吗?看来那位君女咽不下今天这口气,还会再来的,虎娃继续等着便是,眼下还有别的正经事不能耽误呢。

    宫嫄逃走了,那些卫士们也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虎娃皆面露惊恐之色。虎娃喝了一声:“滚——!”他们便连滚带爬的都跑了,临走时还不忘拣起地上散落的兵器,却没人再敢于虎娃面前舞枪弄箭,都是灰溜溜地拎着东西逃走。

012、再讲理(上)

    虎娃手握银角又走回了山顶,仍在上午那个地方端坐入境。虎娃踹那名卫队首领时,运转神气法力差点从脚尖踢出电光,因为他身处一种奇异的状态,与那支银角血肉相连、生机灵性感应相通,仿佛已拥有某种天赋神通。

    但当时只是灵光一闪,虎娃并没有体味真切,还要在深寂的定境中感悟。此刻就能看出他多年前的初境修炼根基是多么扎实,如婴儿般的内感是那么清晰。他在体会与银角感应相连的神气运转,回味与那駮马神气血脉互感时的状态,定境中并无杂虑,甚至恍惚有种自己便是一头駮马的感受。

    这个机缘太宝贵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渐渐愈合,只有在炼化己身运功疗伤的同时,以炼器之法感应那支银角才能进入这样的状态,时间不会很长。

    ……

    那位公山虚将军来得比虎娃预料得更快,实际上不是宫嫄去找他的,而是他带着一伙军士来找宫嫄。

    公山虚午后就已听到消息,君女的那头駮马跑到村子里撒野,让人给宰了。宫嫄本人当时也被宰駮马的人给吓跑了,然后集合自己的卫队,气势汹汹的又跑回去算账。

    宫嫄深受国君宠爱,又兼年少无知,跑到民间来难免行事娇横,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说不定会捅出更大的乱子来。公山虚赶紧集合身边的军士赶往此地,他既是怕君女出什么意外,也怕君女在村中乱来。

    根据听到的消息判断,君女招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就以她那脾气,假如真把对方给逼急了。人家可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起了冲突则后果难以料,而公山虚恐也脱不了干系。焦急的公山虚将军带人赶到半路,却恰好迎面遇上了狼狈而回的宫嫄。

    见宫嫄本人无碍。这位将军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询问事情经过。恰在这时,君女的卫队也逃回来了。样子是那么地狼狈。宫嫄看见公山虚将军就哭了,且又惊又怒情绪颇有些失控,挥舞着手臂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重点是那狂徒多么凶残可怖。

    公山虚见宫嫄说得凌乱。并没有只问她一人,又追问了两名拉车的亲卫、宫嫄身边的侍女、卫队的首领、还有几名普通的卫士,总算将情况大致搞清楚了,不由得眉头紧锁。他是个明白人,这件事还真不能说是对方的错,假如闹大了对宫嫄并无好处。

    但以君女之尊,在王室畋场中游猎时被一不明身份的狂徒袭击。连卫队都给揍趴下了,宫嫄本人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查清楚是也绝对无法交待。公山虚本想劝宫嫄冷静,可是这位君女见到将军来了。便哭喊着要回去报仇,非得拿下那小子问罪不可。

    公山虚也只得让卫士带路,大家簇拥着宫嫄又走向公山村。虎娃远远地在山坡顶上看见了这些人,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很显然,这回又来了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阵,还好人并不多,只有三支小队,为首者应该就是那位公山虚将军。

    虎娃暗骂道——这个宫嫄,还有完没完了!吓跑了几个又来了十几个,打跑了十几个又来了几十个,接下来难道还想调动戍边军阵不成?

    其实驻守畋猎园林的军阵已经来了,但这不算正式的调军,也不可能摆开战阵的架势,因为这里并非战场。公山虚听说君女遇险,带着恰在身边的军士赶来救援,也是理所应当之事。那三支小队并没有携带弓箭和长枪,连皮甲都没穿,为了行动迅速,只佩着腰刀抄起盾牌就来了。

    远望公山虚率领的这三小队军士,仅看其身形步伐,精气神就完全不一样,宫嫄的卫队跟在后面与之一比,更像一伙乌合之众了。这是相室国戍边的精锐军阵,以虎娃所见,可能比不上农能率领的那伙本领高强的亡命之徒,但也差不了太多,对付起来不是很容易。

    但虎娃倒也没什么害怕的意思,他可是见过大场面的,漫天飞来的羽民族人见过,屠村灭族的凶残流寇见过。若说军阵嘛,他本人还在双流寨外带着村宝率领的一整支军阵,在山野里遛了对方一天一夜呢。

    虎娃叹了一口气,悄然吩咐了盘瓠几句,起身走下了山坡。盘瓠拥有三境修为后是越来越聪明了,几乎什么话都能听懂,晃着尾巴很兴奋地钻入了密林中。

    公山虚来到田野边摆开战阵,却不见虎娃的踪影。而宫嫄坐在车上叫道:“就是这里,那人在这里杀了角将军,角将军的尸首还在山坡上呢!他也是在这里袭击了我的卫队,现在人又不见了,肯定是躲在村子里。虚将军,你快派人将他搜拿出来!”

    “虚”是这位将军的名字,当时的习惯,通常只称名,为了表示对某人的尊敬时,才会带上姓氏。

    公山虚听君女这么叫他,心里就有点不太高兴,侧过身来答道:“君女大人,我熟悉这个村子。按卫士们所述的狂徒形容,此村中绝对没有那样一个人。而且那人也说了,他只是偶然路过此地,恰好遇见角将军践踏田地。”

    说完话又转过身来,朗声高喝道:“行凶的狂徒,是否还在左近?今日你惊扰了君女的车驾,还袭击了君女的卫队,绝不能一走了之!”

    这时虎娃走出了树丛,皱眉道:“我也没想走啊,一直在等着呢,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说完?不是我袭击了君女的卫队,而是她养的畜生在此撒野伤人,然后又指使身边的卫队,在这里袭击了我。”

    宫嫄看见虎娃便怒火中烧,有公山虚将军率领的三小队军阵在前,她也忘记了害怕,从车上跳起来尖叫道:“将军,就是他!他好大的胆子,居然还等在这里没走,快将他拿下!……军阵,军阵上前!”这一刻,她简直有种自己是在指挥作战的感觉。

    可是军阵当然不能听她的号令,只能由公山虚下令。公山虚又躬身道:“请君女大人稍安,此人既然没走,看上去倒是个肯担当的,先将事情问清楚了,再处置不迟。”接着他又转过身来道,“请问你是何人,又为何在此行凶伤人?”

    虎娃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在这里摆开军阵!不要告诉我,这些军士是君女的卫队。”

    对方的语气令公山虚吃了一惊,再说话时气势便弱了几分:“我是国中镇守此猎场的将军公山虚。君女宫嫄大人来此游猎,却被你所冲撞,卫队亦受袭击,我得知消息,率人赶来接应。”

    虎娃伸手指了指山坡上那头没了角的駮马道:“行凶伤人的不是我,而是那头畜生。我原以为宫嫄是回来要赔偿村民的,那么这件事也不必闹大。不料她却命卫队来袭击我,当时军士已控弦,难道还让我站在原地等他们射吗?”

    宫嫄又在车上大叫道:“虚将军,你别听他胡言。我当时亲眼所见,角将军只是在追一条狗,却被这个人拦住了。他明明已经制服了角将军,却还要下毒手将角将军杀死,我这才欲将他拿下,否则无法回去向父王交待。”

    公山虚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向后举了一下左手,三小队军阵战士皆持盾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做好了迎战准备,然后他沉着脸问虎娃道:“是这样的吗?”

    虎娃摇头道:“那畜生明明有灵智,却有意践踏田地,企图向村民行凶,被一条狗阻止,它便去追那条狗。明明看见我在前方,却不收势仍欲伤人性命。若非我还算有点修为,此刻恐怕已经没命说话了。

    我的确是制服了它,可那畜生被制服之后仍欲行凶,所以我才不得不宰了它。那畜生既然已经死了,我本不欲追究他人,只要畜生的主人前来道歉、并赔偿村民的损失即可。不料她竟敢继续纵容卫队行凶,此刻还把军阵也调来了!难道是嫌自己闯的祸还不够大吗?”

    公山虚越听越是心虚啊,对方说话时的神情实在太镇定了,仿佛根本就没将杀了駮马、揍了公主的卫队当回事。若他所说是实,那么所做的事情也就完全占理,看样子便不怕,公山虚不禁在暗自猜疑此人的身份。

    虎娃看上去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但显然修为不低,其来历必不普通。宫嫄身为君女固然尊贵,可是国君有十几个女儿呢。假如这少年是哪一门大派尊长的嫡传亲人,或者是国中某个重要部族的继承人,那么他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敢顶撞宫嫄。

    国君碰到这种事,只要这少年占理便追究不了,也只能去责罚宫嫄;而这少年也不过是回家挨尊长一顿骂,可人家好像不在乎这些。

    公山虚只得又问道:“你说那头駮马被制伏之后仍欲伤你性命,却与君女大人以及她身边卫士所见的事实不符,这又是怎么回事?”

012、再讲理(下)

    虎娃抬起右手,亮出了一直贴在小臂内侧的那支银角,伸左手终于将这支角给拿开了,缓缓说道:“这就是证据,那畜生是一头异兽,有天赋神通,被我制伏之后仍凶性不减,欲袭杀于我!”

    再看虎娃的手心直至肘弯部,有一道笔直的焦黑色伤痕,就像被烧红的铜条烙上去的,肌肤表面已经结痂,围绕着这道伤痕,周边还有很多细碎的放射状焦痕,那是被电光所击留下的,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对面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样的伤痕可不是普通的手段能留下的,那駮马定是贴身以天赋神通偷袭,而这少年居然没死,却不得不将駮马的独角给掰了下来、破了对方的法术,而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事情的经过,公山虚应该清楚了,这少年没有撒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又问道:“你究竟是谁,总得留下来历名号。否则国君所赐的駮马被杀,宫嫄大人回去之后也不好交待。”

    虎娃终于怒道:“她好不好交待,与我何关,爱怎么交待就怎么交待去!你身为游猎将军,有义务将这里所发生的意外上报国君,那就如实禀报吧。至于我的身份来历,与那畜生该不该死、这君女该不该罚,有半点关系吗?”

    那边宫嫄见虎娃只与公山虚说话,军阵又不听她的号令,早已又急又怒,尖叫道:“军阵上前,拿下凶徒者有重赏!……将军快动手,无论如何,不能放此人逃离,应押往国都交理正大人问讯。

    虎娃一指远处的宫嫄道:“公山将军,你要是真来办事的。就赶紧把她押回国都,交给理正大人问讯吧。她身为君女,会受什么责罚我不清楚;但其罪名,你应该是清楚的。”

    话刚说到这里。公山虚就暗叫一声不好。因为他听见了一支羽箭射出的尖啸声,从宫嫄的车边直奔虎娃而去。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宫嫄指挥不动军阵,可是她能指挥自己的卫队啊,她那十几名卫士也跟着军阵一起来了。见公山虚和虎娃说了半天废话,情况越说对她越不利。气急败坏中就命令卫士先动手了。射箭的便是卫队的首领、那名三境修士。

    这一箭射出,事态就完全变了,但这正是宫嫄想要的结果——裹胁公山虚以及他所率领的军阵,不动手也得动手!

    以宫嫄的脾气,刚开始可能并非是故意要撒谎,不就是角将军在田地里追一条狗吗?多大点事啊,事后赔这条狗再加上那点庄稼就是了!她赶来时看见的确实就是这一幕。至于其他的事。有些人总认为能以没看见为借口,从而推卸责任。

    即使是自己看到的事情,比如虎娃杀了駮马,宫嫄也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可是虎娃已当众证明了事实。并非是宫嫄所说的那种情况。

    宫嫄此时还可以选择承认实情并道歉赔偿,事态尚不算太严重,毕竟只是死了一头畜生而已,她应自己回去承担駮马被杀的责任。可是宫嫄自幼在国君面前受宠,在外面是娇横惯了,平常哪有人会这样忤逆她的意思,就连駮马那头畜生都知道该怎么讨好她。

    宫嫄急于要抹杀这一切,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虎娃,是这狂徒击杀了駮马、袭击了卫队,最后被赶来的公山虚将军拿下。那么其他的事情,就完全可以做另一番解释了。只有动手才能定性,让军阵没得选择,也让对方无可分辨,宫嫄自以为很聪明。

    虎娃果然没得选择,那一箭射的是他的腿,可他已没有站在原处。羽箭深深的插入地下,露在外面的半截箭杆还在疾速震颤,而虎娃已经向前冲去,似一头狂奔的駮马撞向公山虚。

    公山虚知道虎娃肯定会动手,对方可不管军阵和卫队分别听谁的号令,他们就是一伙的。情急之下这位将军自怀中祭出一柄弯月般的短镰,打着旋飞去撒出一片光华,却没有斩向虎娃,而是护在自己的身前格挡。

    公山虚是一名四境五转修士,反应很快已经祭出了法器,可他仍然没挡住。虎娃身形前冲的同时,石头蛋已经砸了过来,击在那短镰挥出的光幕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竟一分为四。不是石头蛋被打碎了,而是瞬间化为了四枚。

    法器互击的同时,公山虚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元神受到了无形的冲击——另有高手埋伏在一旁暗算,就在不远处的密林中。

    暗算公山虚的当然是盘瓠,它四足蹬地、弓起后背夹着尾巴,发出了无声的震吼。自从突破三境修为之后,盘瓠的天赋神通也更强了,它的吼声可以冲击形神,却可发出他人能听不见的声音,有点相当于虎娃平时召唤它的哨音。

    随着法术互击的闷响,公山虚的身子飞了出去,短镰也光华碎灭不知被砸飞到何处。一招就能解决掉这位将军,也出乎虎娃的预料。在公山虚出手时,他就看出此人修为不俗,要在斗法中将之彻底击败,恐怕要费一番手脚。

    虎娃原本就没打算与之决斗,只想以一枚石头蛋在盘瓠的配合下将之缠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绕过此人冲进军阵。没想到公山虚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更显得虎娃神威无匹,这其中固然有盘瓠的配合偷袭之功,但这位将军恐怕也是有所保留。

    公山虚的法器落地,人也被击飞了出去。虎娃却听见了他以神识拢音悄然说的一句话:“千万别伤了君女的性命,也别害了这些军士的性命!”

    这位将军分明是不想和他动手,表面上却做出猝然间抵挡而不敌的样子。军阵虽然没有接到主动出击的命令,但“敌人”到了眼前也不得不动手了。

    几道雪亮的刀芒交叉斩出,却大多劈了一个空,只有最后一道刀芒被一枚石头蛋击碎。虎娃已经一脚踢在了一面盾牌上,迎面那名战士的刀也被另一枚石头蛋击飞了。

    只听嘭的一声,这名战士连着盾牌飞向了半空,惊叫着朝车驾上的宫嫄砸去。宫嫄大叫一声跳下马车,身边的两名亲卫赶紧拔刀保护,而虎娃已经闯入了军阵。

    虎娃也清楚训练有素的军阵不好对付,假如他们站稳了阵型,又有高手领阵,采用稳步推进的方式正面决战,则胜负难料。所以他事先安排了盘瓠潜到了附近的树丛中偷袭,抢在第一时间就切断公山虚与军阵的联系,然后闯入军阵之中趁乱动手。而公山虚这么“配合”,倒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虎娃闯入军阵就如虎入羊群,不断有惊呼声响起,一名又一名战士飞了出去,有的是被虎娃打出去的,有的是被石头蛋砸飞的。虎娃第一次施展重新炼化后的法器威力,那四枚石头蛋盘旋穿梭、威不可挡。

    久经操练的军阵反应速度很快,中间那支小队转眼被虎娃冲溃,但两侧的小队已经变换队形稳住阵脚、刀盾相连配合无间,既防止虎娃再冲进来,也从左右合围而上。前方君女的卫队也慌忙间张弓搭箭,正好可以瞄准战场中央的虎娃。

    一枚石头蛋呼啸着飞了过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崩断了所有的弓弦;另外三枚石头蛋已经朝左侧的军阵砸去,在空中带着潮涌之音。而虎娃本人的身形在石头蛋的光华包裹中亦瞬间而至,快得连后面的战阵挥刀掩杀都来不及。

    虎娃并不是一个人在动手,灌木丛中还埋伏着盘瓠呢,虎娃往哪儿冲,盘瓠就朝他正前方的人发出无声的冲击震吼。对付这样的军阵,最好的办法就是个个击破,让越来越多的人失去战斗力。

    盾牌被砸翻了一片,腰刀也在空中乱飞,虎娃身后劈来的几道刀芒都被回旋而至的石头蛋击碎,接着又有战士不断飞到半空。

    石头蛋看上去是钝器,但以虎娃的法力祭出,无论是将人打得筋断骨折或是穿身而过都毫无问题。可他却没有这么做,所施展的手法很巧妙。

    那些战士不论被石头蛋打在什么部位,都似全身受到一股大力冲击,猛地就被震飞了,落地之后摔得七荤八素,眼睛发花脑袋里也嗡嗡作响,一时失去了再战之力,浑身内外却没受什么伤。

    虎娃很快击溃了第二支小队,祭起三枚石头蛋又向最后一支仍保持阵型的小队砸去,同时分出一枚石头蛋去收拾公主的卫队。这番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比中午收拾公主卫队所用的时间长多了。毕竟是对付整整三小队训练有素的军阵,虎娃又没有伤人性命,亦颇费一番功夫。

    半顿饭的功夫之后,虎娃周围已经没有站着的人。卫队与军阵中所有的对手,全他被打飞到半空又摔落远处,人们爬起来之后跌跌撞撞地四散逃窜。虎娃走下山坡,来到一片狼籍的田野中,只有一名红衣少女还在尖叫着奔跑,可此时她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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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一个孩子从蒙昧蛮荒中走来,踏无尽险阻、拨层层迷雾,究天地之源、登造化之巅,成就创道之祖!
太上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上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上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