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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0、望背兴叹(上)

    追了一段时间后,就看出个人体力的差距了,有一伙人已经渐渐落在了后面,就是刚才在桥头值守的那两支小队。他们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已经累了,而其他人则是刚刚从休息的地方冲出来的。

    只听队长喝令道:“扔掉盾牌长枪,留三个人收拾带回村寨,其他人只佩腰刀追击。凶徒只有一个人,也没有长兵器,我们足以将之拿下。……前面的后生,你给我站住,否则就不客气了!”

    虎娃果然站住了,转过身来看着这些人。等他们跑到五丈外的时候,那名队长又喝道:“你跑什么跑,假如不是凶徒,就接受盘查;假如是凶徒,就赶紧下跪受缚。守城军阵在此,你肯定是跑不掉的!”

    虎娃笑了笑,又一转身接着迈开大步继续疾行,渐渐的又将距离拉开到十丈多远,却一句话都没说。这可把那名队长和其他军士们给气坏了,这名凶徒简直太嚣张了,浑然不把守城军阵放在眼里!难道想在这雪地里和这么多人比赛跑步吗?

    虎娃还真是在和他们赛跑,却没有将速度提得太快,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让对方总以为再加把劲就能追上的样子。

    虎娃听见了那些军士的谈话,知道双流寨中有一整支军阵等着抓他,他再大的本事,也不会傻到冲进村寨和军阵硬拼。

    而且听那些士兵们的谈话,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要抓一个与流寇有关的凶徒,这是兵师大人的命令。根据那位兵师大人的描述,那凶徒的特征应该就和虎娃一模一样,看来虎娃的行踪已被其掌握。

    虎娃在接近双流寨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另外的足迹,是从路边山林中钻出来的,直奔双流寨而去。看来他在路上的感觉没错,曾被人暗中窥探。然后对方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直接抄近道穿行山野赶先到了双流寨。如此快的速度也绝对是一名高手了,很可能就是那位兵师大人。

    可是就算如此。兵师也来不及赶回三十里外的飞虹城调集军阵啊,显然是早有准备,已将一支军阵布置在双流寨待命,就是为了截住了从白溪村前往飞虹城的必经之路。

    兵师是以什么名义调动军阵出城行动。又下了怎样的命令?这些虎娃并不清楚,他也想找个人问问,最好的询问对象当然是那支军阵的首领。但现在不必着急,军阵仍保持着队形尚未拉开呢,他们人太多、样子也太凶,虎娃想找谁好好聊天都不方便。

    虎娃也不想伤害这些军士,这些人是奉命行事恐怕也蒙在鼓里。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听见后面的喊话,虎娃并没有回头却露出了笑容,仍是不紧不慢的大步而行。倒是蹦蹦跳跳的盘瓠又回头望了一眼,还汪汪叫了几声。很有些嘲笑与挑衅的意思。

    连一只花尾巴小狗都这么嚣张,差点把那位队长的鼻子都给气歪了。按照目前的速度,他们并不是追不上虎娃。但是军阵要保持整体行进,所以速度达不到最快。于是队长又大声下令,让军阵分为前后两队。

    后面的三十二人稳步跟进,前面的十七人则都是高手,突然加速奔向虎娃。不料虎娃也突然提速了,盘瓠则四蹄腾空开始狂奔,军阵仍是追不上啊!

    一名副队长喊道:“贼人休走!”同时祭出了一件宝器。宝器飞在空中却不发出声音,极速向虎娃的后背砸去。以御物之法操控宝器飞空的速度,可比人们全力奔跑要快多了!虎娃虽未回头,可好像也有感应,身形陡然向前飞掠。

    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就有十多丈,虎娃又突然向前急遁,那件宝器飞到虎娃身后几丈远处便已失去了控制。那位副队长是一名三境高手,有御器之功,但法宝超出神识可及之外也是无法控制的,因为那支看似无形的手只能伸出那么远。

    他本可以收回宝器,却有点不甘心,因为距离已经很近了。宝器仍凭着惯性前飞,就像被凭空脱手扔出,继续着朝虎娃砸了过去。

    好像是砸中了,战士们都发出了一声欢呼。可是虎娃的身形就在刹那间往旁边一闪,那件宝器擦身而过,落在雪地上滚落出很远。那名副队长心里咯噔一下,暗叫这下可坏了,他已经收不回宝器,如此珍贵之物,那凶徒顺手就能拣走。

    不料虎娃根本就没有理会落在地上的宝贝,仍然大踏步加速前行。队长怒喝道:“前方的后生,你再不站住,我可要伤人了!”

    虎娃当然没站住,距离已经拉开了二十多丈远。就听后面一声弓弦响,紧接着有羽箭破空之音。那名队长并没有持枪挟盾,他是带着弓箭来的,此刻已站定脚步一箭射出。听羽箭破空的劲力,虎娃就知道此人修成了武丁功,且箭法极为高明。

    羽箭伴随武丁功的劲力,射程非常远,那位队长倒没有下杀手,射的只是虎娃的腿。这支箭眼看就要射中虎娃的小腿肚子,不料虎娃瞬间前跃,羽箭射空、深深地斜插入雪地中。

    队长大吼一声,手提长弓身形如闪电般向前疾奔,途中站定脚步又连续射出了好几箭,每一箭都带着强大的劲力。可是虎娃与他的距离已经拉开,每一箭都仿佛恰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几乎是贴着虎娃的脚后跟插在了地上,却终究没有射中。

    队长已有些恼羞成怒,大喝道:“追,全速追!”

    此时也顾不上保持整体队形了,大家都在全速狂奔,先把虎娃赶上再说,后面的人可随即一拥而上,总之这名凶徒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可是这场雪地里的追逐仿佛永无止境,跑在最前面的军士,也始终被虎娃甩开一段距离。

    虎娃的速度,恰恰和追兵中的跑得最快者差不多。而后面的这十七位追兵,至少也是练成了开山劲的精锐战士,体力和耐力都远超常人,发起狠来穷追不舍,一跑就是一个多时辰啊。但是这样的追法,铁打的汉子也得累啊!

    他们始终没追上虎娃,可是偏偏又没追丢,那“贼人”带着一条狗一直就跑在前面,可是法宝砸不着、箭也射不中,而且怎么喊都不答话,就是一个劲地跑。军阵的三名首领冲在最前面,他们的速度是最快的,渐渐地将其他战士都甩开了。

    那名三境修士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赶紧提醒队长道:“我看那贼人是故意的,此人速度与耐力皆极为惊人,显然修为不低。他无法与军阵对抗,便故意让我们在追击中拉开队形,等待机会转身逐个击破。我们暂时休整集结,不要轻易上当。”

    队长也累得够呛,他还全力射了好几支箭呢,体力消耗比别人更大,于是便点头听从建议,下令驻足暂时不再追击。

    可是他们停下来之后,虎娃也停了下来。他就在道边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扫开上面的积雪定坐调息,那条狗也学着人的样子端坐在一旁,距离恰好就在队长的弓箭射程之外。

    过了一会儿,另外十四名精锐战士都赶来与三名首领汇合,队长下令就在原地休息。又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剩下的三十二名战士也赶到了。除了早先留下看管长枪和盾牌的三位战士,这支军阵又重新在此集结。

    虎娃好像很有耐心,仿佛打算只要军阵不再追,他就不继续走,仍然远远的坐在道旁休息。那名修为最高的副队长低声对队长道:“我看这样子有点不对啊,我们已经离开双流寨很远了。这贼人好像是故意要将我们引开,难道后面还有人去袭击双流寨?”

    队长也吃了一惊,却摇头道:“以双流寨的规模,寨中亦有高手坐镇,小股流寇大白天就想袭击,谈何容易!”

    另一名副队长也说道:“您不觉得,我们已经追出太远了吗?”

    队长看着远处的虎娃道:“我们累了,需要休息;我看他也累了,更需要休息。就算他是一名修士,年纪轻轻又能有几境修为?如果单单拼体力和耐力,未必比得上练成开山劲的精锐战士,无非是依仗法力运转而奔行,待到神气法力耗尽,他想跑都跑不动了。

    我们先好好休息,只要他不动,我们就不动,待到完全恢复体力之后再集中精锐追击。至于其他人,则赶紧返回双流寨警戒,以防中了贼人的诡计!”

    队长随即又下了命令,命一名副队长率领三十二名战士返回双流寨;但等这些人再赶回去,至少也要到天黑后了。队长本人则与另一名副队长率领十四名精锐战士,仍留在原地休息。

    军士们以为虎娃也累了、正在休息。其实虎娃真不累,刚才这一番飘然奔行,走在平坦的大路上,他根本就没有尽全力,不过是活动一下筋骨而已,甚至还可以在行走中运功调息,相当于另一番修炼了。

080、望背兴叹(下)

    虎娃曾在三天三夜之间,来回穿行路村与太昊遗迹数次,走的皆是蛮荒中险峻无路的深山,途中还要翻越巍峨高耸的雪峰。今天带着一支军阵跑这么点路,根本就不算什么,连盘瓠都不觉得累呢。

    又过了一会儿,估计那些军士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虎娃站了起来喊道:“你们感觉怎么样了,休息好了没有啊?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在野外久坐很容易着凉的!”

    他这是啥意思,羞辱众人追不上吗?队长跳起来怒喝道:“后生,你究竟是何人?不要依仗自己有些修为,就敢挑衅守卫城廓的军阵,待会儿恐怕后悔都来不及!”

    虎娃远远的笑道:“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怎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守卫城廓的军阵,难道不问情由就可以随便抓人?”说完话,他又领着蹦蹦跳跳的小狗迈步而去,这次走得倒是不紧不慢,因为军阵还没起身追击呢。

    有一名战士说道:“队长,前面不远就有村寨了,穿过村寨的时候,他的速度不可能太快。我们在后面喊一声,让寨中的村民将他截住,只要稍事拖延就能抓住他。”

    队长点头道:“那还不快追!我们今天可以在村寨里过夜。”

    十六人又起身追击虎娃,等他们一动,虎娃便开始加速了。军士们刚刚休息了很长时间,此刻跑得又是飞快。前走不远就有村寨了,已经能够看见远方成片的田地。不料虎娃却突然向左一转身,进入了山林野地中。

    军士也追进了山林,虎娃在前面爬山,后面还跟着一群人。军士们拔出腰刀,不时斩开遮挡视线的荆棘与树枝。有时看不清虎娃的身影,但雪地上的足迹却很清晰,此人绝对逃不远!

    虎娃确实没逃远,在山林野地中行走的速度明显放慢了。总得让人能跟上才是。他也不想将那些军士们给累坏了。可是跟在后面的人却很难受,再追下去眼看就要天黑了呀。那位了队长咬牙道:“天黑之后。他也不方便在山林里赶路,我们一定能抓住他。”

    可是追着追着,众军士也发现了不对劲。因为虎娃绕着一座山兜了大半个圈,看方向竟然是又往回走。也就是说他离开了大路在野地里兜了一圈。不论前方有没有路,只是依照方位又往双流寨而去。

    副队长说道:“看贼人前行的方向,好像仍然要去双流寨,却是穿行野地不择道路。”

    队长沉吟道:“如此也好,正可在双流寨将他前后堵住,也省得我们总是这样追。……但今天得在山野中过夜了,大家要注意警戒。”

    当最后一缕金色的阳光消失在远方的山际。众军士又一次看清了虎娃的身形。他们钻出山林,前方是一条向下的山沟,过了山沟再往上是一片开阔的山坡,两侧有山丘环护。那是个避风的地方。虎娃又找了一块平坦的山石扫开积雪坐下,旁边还生起了一堆火。

    天快黑了,虎娃显然也准备露营,在山野雪地里当然要生火取暖。这时众军士也都累得够呛,翻山越岭可比在道路上奔驰所消耗的体力更大,他们实在都有些跑不动了。那少年虽然看着很近,可是下到山沟再爬上山坡,路也挺远啊。

    已经追到了此处,今天再想回去也是不可能了。队长下令就在这边的山坡上择地露营,于平坦之处扫开积雪,点起了三个火堆,众人在火堆之间休息,并轮流值夜注意那边凶徒的动静。

    凶徒只有一个人,假如半夜睡着了,说不定就可以悄悄摸过去将其抓住,可以提前用弓箭解决那条狗——队长在下令时就是这么想的。

    军阵出寨追击是临时行动,事先根本想不到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虽在避风的地方点起了火堆,但感觉仍然很冷,因为大家都饿了。军阵原本驻扎在双流寨中,追出来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带着干粮,经过了这么大体力消耗,越是身强体壮的汉子感觉就越饿,但是没办法,只能暂时忍着。

    他们只看见了虎娃,而那条狗却不知跑到何处,疲倦的军士们有的已经和衣躺在火堆旁开始睡觉了。这时就听见山沟对面的山林中传来几声狗叫,虎娃站起身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又拖着一头野兽又走出了山林。

    军士们都吃了一惊,那条狗居然是跑去寻找猎物了,召唤那凶徒去山林中猎取了一只狍子。这让人感觉既生气又郁闷啊,大家的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却只能咽着口水干瞪眼。

    不料虎娃却在雪地里拖着那只狍子走下了山坡,越过山沟向军士们的营地走来。众军士纷纷跳了起来、拔出长刀严阵以待,那位队长也很紧张地拿起了弓箭。

    虎娃就在队长的弓箭的射程外站定了脚步,将那只狍子扔向前方道:“诸位追了一天,应该很累了。雪地风寒,假如再饿着肚子过夜,人可能会生病的。刚才打了只狍子,你们就吃了吧,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话他转身走了回去,不紧不慢的下山,又在对面山坡上的火堆旁安然定坐。而众军士则面面相觑,手握武器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想破脑壳恐怕也想不到,今日竟会遇见这样事情!

    一名战士小声道:“队长,那狍子……我们能不能拖过来烤着吃了?您看……他有没有可能下毒?”

    队长手持长弓,有些气急败坏地跺脚道:“这算哪门子事!让我们跟在后面追了一天,然后还打了只狍子请我们吃,他难道在溜狗吗?”

    倒是副队长说话很实在,小声吩咐道:“就在雪地里将那只狍子洗剥干净,烤熟之后命一个人先吃,假如无事,那么大家也都接着吃饱。”

    有人问道:“那么谁先吃呢?”

    队长恨声道:“我先吃!分明是刚猎杀的狍子,他也不可能下毒。……等我吃饱睡足,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追上他,否则枉为飞虹六阵的队长之一!”

    众军士也不敢多嘴,赶紧把狍子拖过来剥皮,附近并没有水源,但用积雪擦洗也就行了。狍子肉穿在树枝上、插在长刀上,很快烤得滋滋冒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大家都已经很饿了,闻着味道皆食欲大振,也没让队长先吃,不约而同都大口啃了起来。

    而那位队长用腰刀割下了几块最肥嫰的肉,穿在一支箭杆上,提着弓走下山,向着虎娃露营的地方去了。虎娃仿佛已入定境,但队长走近时他却睁开眼睛笑道:“你入夜携烤肉而来,是否想坐下好好聊聊?”

    队长沉着脸却不答话,站定脚步张弓搭箭射出,那支箭恰好插在了虎娃点的火堆旁。虎娃又忍不住点头赞道:“你箭术精妙、功力惊人,箭杆上穿着好几块肉,居然也能射出这么远且不失准头!”

    这分明是在夸奖,可是队长听听着却像刺耳的嘲讽,他板着脸一言未发便转身下山,又回到了自己的营地。有战士凑过来小声问道:“队长大人,您干嘛要送他肉吃啊?他吃饱了有体力,明天不就更难追了吗?”

    队长闷声道:“狍子本来就是人家猎到的,却送过来给我们吃。我们怎么能来而不往,肉烤熟了,当然要给人家送过去。至于其他的事,等抓住人再说!”

    那边盘瓠跑到了火堆旁,吸着鼻子闻了闻箭杆上的肉,样子好像有点馋。虎娃则点头笑道:“他们在吃肉,那我们也吃肉吧。”

    ……

    十六位军阵中的精锐战士食量惊人,将一只狍子吃得干干净净。有人又将剥下的狍子皮外侧向上铺地,请队长大人躺在上面休息。肉吃饱了身子也暖了,军士们累了一整天,很快倦意袭来,除了轮流守夜者,其他人一躺下便睡得很香,鼾声此起彼伏。

    虎娃就与这伙军士隔着一条山沟奇异的对望,这一夜无话,既没人趁着黑暗摸过来偷袭虎娃,虎娃也没有摸过去袭击那些军士。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虎娃站了起来,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活动了一番筋骨,动作都是他自己琢磨的,似是在模仿蛮荒中的各种禽兽。

    值守的军士将同伴都叫醒,并招唤队长道:“那人起身了,我们追不追?”

    队长已经被虎娃折腾得感觉都快疯了,怒喝道:“追,当然要追,用最快的速度全力追上!”说着话他背着弓箭大踏步率先冲下了山坡,战士们也跟在后面冲了过去,还有一名战士默默地卷起那张狍子皮带在身边。

    虎娃见追兵又冲过来了,召唤盘瓠一声便迈步走入了山林。今天的追击很有意思,跟在后面的军阵尤其是那位队长很显然已在赌气,咬牙非得追上虎娃不可,众人渐渐的便拉开了距离,只有队长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那位队长的速度有多快,虎娃的速度便有多快,总是恰好保持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昨天他们是正午时分从双流寨出发的,一直追到天黑;今天他们是天亮时出发的,穿行山林野地,又大致朝着双流寨的方向去了。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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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化繁为简(上)

    虎娃虽不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但脚下已走过的路线,便能在元神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虽身处山林野地,他也能判断出准确的方位,完全可以直接穿回双流寨,这得益于他在太昊遗迹那片奇异小世界中的修炼之功。

    山神怎会在自己的山中迷路!虎娃虽非山神,但只要已走过的道路,便不会再迷失。可他并没有直插双流寨而去,而是朝着白溪的下游方向稍微偏了一点角度。

    中午之前,虎娃走出一片山林,前方被一条河流阻挡。河水很急,河面也很宽,在冬日里并没有封冻,这便是由青溪和白溪汇流而成的双溪。虎娃又带着盘瓠沿着岸边向下游走去,队长率先穿出林子追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副队长以及其他战士陆续追到了溪水边,看见了雪地上的脚印,气喘吁吁地接着追了过去。此时的军阵队伍已经完全散开了,前后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双溪在山野丛林中奔流,河道时宽时窄,有一段是从两山之间穿过。浪花翻腾、两岸峭壁高耸,高崖间距离最窄处约有四丈来宽。队长眼睁睁地看着虎娃与那条狗纵身一跃,便越过双溪跳到了对岸。

    等他追上高崖的时候,只见虎娃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望向这边,而那条狗汪汪叫了几声。队长此刻已热血上涌,他转身跑向了高处,紧接着又加速助跑冲了下来,奋力一跃也跳过了断崖。虎娃见队长过来了,便转身接着前行,而队长还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等到副队长和其他战士追到陆续断崖边集结,大家都有些傻眼,因为他们追踪的足迹便消失在这里。有人又研究了地上的脚印,发现队长跑到了高处又冲了下来,显然是跳到了对岸。

    大家跑得腿都有些发软了。可没有把握全能跳过去,于是有人便提议砍竹子做撑杆,也有人建议砍树架桥,反正四丈宽的距离也不难解决。等他们忙了半天终于都过了双溪,队长和虎娃早就走得很远了。

    ……

    正午已过,虎娃停下了脚步,又转身望向来处,因为那位队长终于不再追了,而虎娃却带着盘瓠走了回去。

    只见那位健硕的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拄长弓不停的喘气。此人不仅练成了开山劲且修成了武丁功。体魄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打熬,速度与耐力皆极为惊人。但是他高速奔行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给累趴下了。

    队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虎娃沿着双溪往下游走,其实已经绕过了双流寨,等他越过了双溪再往前行,看方向竟是打算直奔飞虹城而去。见虎娃转身走来,他又意识到,昨天这个时候带领一整支军阵从双流寨追出来。而到了此刻,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队长神情很紧张,手握长弓喝道:“这位后生,你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却没有站起身。因为累得实在不想动了,当然更没有张弓搭箭。

    虎娃走到近前,看着他反问道:“明明是你在一路追着我,又不是我在追你。你反而问我想干什么?这里已经没有别人。反正你也跑不动了,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你就是飞虹城守城军阵第三队的队长村宝,对吗?”

    想好好说话。原本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因为军阵接到命令就会执行,不论虎娃说什么,都会动手将他当场拿下。可是虎娃别的什么都没做,只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让军阵执行命令,跟在他后面追了整整一天,他也用不着再动手,此刻自然就能坐着说话了。

    这个法子很笨,同时也堪称绝妙,还要有绝对的实力做保证,可是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子玩的追逐游戏,换做另一位高人恐怕也不会这么干。

    那位队长闻言吃了一惊:“我们见过面吗,你怎么会认识我?”

    虎娃笑了,答非所问道:“嗯,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村宝!你的功力深厚,但也不能这么不要命。昨天那种追法也就罢了,损耗虽大,好好休息也就没什么问题。可是今天你这一路追来,超越了体魄的极限,以至于现在想动都动不了。过度运用开山劲的力量,便有可能会留下内伤隐患。”

    说着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暗红色的东西,以右手三根手指轻轻一碾,此物随即化为了一片粉末。这些粉末并没有落地,而是受法力控制飘聚于身前,就像一缕暗红色的云烟。他又说道:“这里有一些灵药,很适合调治内损。你可能并没有受伤,但还是注意些更好。”

    接着虎娃又一弹指,那一缕云烟便飘向村宝的面门。村宝想躲也躲不开,他已经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顿觉得神清气爽,就连身心的疲惫感仿佛也消除了不少,心中已然猜知这是某种价值不菲的灵药,又听虎娃吩咐道:“张口吸入,混以口中津液咽下,自然调息便可。”

    村宝的感觉虽然紧张,却并不害怕。他已经面对面看清了虎娃的样子,对方没有半点凶残之气,分明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以他的功夫都已经累趴下了,可这少年却步履从容,连大气没喘,只是因长距离快速奔行,脸色微微发红、额上稍有点细汗。

    假如虎娃想对他不利,根本没有必要用这显然很珍贵的灵药下毒,直接动手就可以了。而且虎娃若真想与他动手,也不必等到现在,先前他跃过双溪之时便是绝佳的机会。

    村宝就算是傻子,此刻也已明白虎娃是故意将军阵引出了双流寨,也是故意将他引到了这个地方,当然是有话要说,而且不像有什么恶意的样子。虎娃假如真想逃,早就走远了,军阵不可能追的上。

    村宝的脾气耿直、好热血冲动,但为人也不算傻。昨天夜里虎娃打了只狍子送给军士们充饥,这位队长就已觉得此番追击很不对劲了。他想也找虎娃好好问问,可惜一直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见虎娃施法化一缕云烟飘向口鼻,村宝倒也不想失了英勇气概,管它有没有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张口便将灵药吸入,瞬间感觉一缕奇香渗透心脾,口中自然生津咽下。

    虎娃很满意的点头道:“很好,这样就行了,你不必刻意运功,自然调息即可,我们还可以慢慢说话。”

    村宝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了不少,诧异地问道:“你给我服用的是什么灵药?又怎么会认识我?”

    虎娃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答道:“只是一些调治损伤的药而已,对你有益无害,就不必多问了。……我听灵宝壮士提过,他的兄长是飞虹城第三队军阵的队长。而你的样子与他颇有些相像,所以我应该不会认错。”

    村宝又吃了一惊:“你认识我弟弟,和他是什么关系?”

    虎娃:“我与灵宝壮士,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村宝错愕道:“我听说你可能是与流寇有关的凶徒,灵宝怎么会与你交朋友?”

    虎娃好气又好笑道:“你听谁说的,这话也能信吗?我非但不是流寇,而且就在前几天,曾与灵宝壮士在白溪村并肩作战、斩杀流寇。”

    也不知是不是服用了灵药的关系,或者已经歇过一口气,刚才已累得站不起来的村宝此刻突然蹦了起来喝道:“你说什么,真的有流寇去洗劫白溪村!灵宝有没有事?”

    虎娃摆了摆手道:“坐下来慢慢说,你放心,灵宝壮士无恙。可惜他的朋友时雨,还有来自飞虹城中的两位修士北溪、云溪,皆阵亡于战场。方才你说我可能是与流寇有关的凶徒,怎么轮到我提起有流寇袭击白溪村,你反而会这么惊讶?”

    村宝又慢慢的坐回到地上,张大嘴好半天都没说话,因为虎娃说的消息实在太震憾了!等回过神来,他才低呼道:“这不可能,附近一带哪会有那么厉害的流寇?就算有大批强徒流窜至此,也不可能事先没有一点风声,更不可能斩杀早有准备的这么多高手!”

    虎娃:“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两年前的秋天,飞虹城境内曾有一个村寨被人屠灭,此事你应该是知道的,而当时作案者与今日的流寇就是同一伙人。灵宝壮士曾赶回城廓、邀请高手到白溪村助阵,你应该就在城中啊,他难道没有对你提过?”

    村宝脑袋已经有点发懵,愣愣的答道:“灵宝是对我提过,有人路过白溪村时听见了妖族人的谈话,说什么皮甲人将要与妖族一起到村寨里抢粮食。我在每季例巡时也去过白溪村,知道那里的情况。那附近深山中有一支山膏族,而白溪村对待山膏族很不又善,起冲突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当时以为,那不过是妖族想找白溪村麻烦,放出话来吓唬他们,本不必小题大做,飞虹城近年来很太平,哪里还有什么流寇啊?不过是乡间部族的冲突而已,灵宝已经带了好几位高手前去,应该绝无问题,我也就没有太在意。我万不敢相信,北溪与云溪这样的高手也会阵亡!”

    虎娃反问道:“你居然说哪还有什么流寇!难道忘了三年前和两年前的血案吗?那必是实力强大的凶徒所为,若凶手并非流寇,又会是些什么人呢?”

081、化繁为简(下)

    村宝老老实实地答道:“你所说三年前的血案,当指在高城发生的袭杀事件,那是一场有针对性的仇杀,应是那三户人家的仇家所为,不似四处作案的流寇行径,而且它发生在高城境内,飞虹城并没有派人调查。

    至于两年前发在飞虹城境内、村寨被屠灭一案,城廓曾派军阵追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当时城主大人上报国都,来了一位有六境修为的国工大人,持神器飞天巡查境内山川,也没有丝毫的发现。就因为这件事,飞虹城的城主都被撤换了。

    就算当年有流寇作案,他们也不可能久留一地,得手后早就应迅速远去,否则怎可能查不出来?这两年皆太平无事,倒是乡间部族偶有冲突,常恐吓或诅咒对方将被流寇洗劫,曾弄得传言四起,皆是不实之辞。”

    虎娃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没有太在意。既然灵宝对你提过此事,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呢,特别是飞虹城的兵师大人?”

    村宝:“我告诉兵师大人干什么?我知道灵宝好行英雄仗义之事,反正他也请去了那么多高手,就由着他去折腾了,也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虎娃长出一口气道:“难怪呢!”

    村宝纳闷道:“难怪什么?”

    虎娃答道:“难怪那伙流寇事先不知消息已走漏,也难怪兵师竟将你所率领的军阵调到双流寨来堵我。”

    村宝反问道:“你为何要这样说?近日恰好轮到第三队待命,兵师大人派人传令,便将我们调到了双流寨。”

    虎娃:“请你告诉我,兵师大人是以什么名义下的命令?你们为何又要追击我,怎么又将我和流寇扯上了关系?”

    村宝率军阵离开飞虹城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兵师燕凌竹本人。他只是接到了燕凌竹派人传达的命令,赶往双流寨值守。当时燕凌竹并不在城廓中,已于两日前离开了,据说失去调查飞虹城第一队军阵突然失去消息的事情。

    农能率领军阵入冬后例巡城廓。本应到达一个叫上安村的村寨过夜。上安村当天早早做好了准备,却偏偏没有等到军阵。说来也巧。假如虎娃昨天一直沿着道路往前走,没有拐弯进入山野绕回来的话,前方就能到达上安村。

    军阵有可能在路上耽搁了行程,所以没有按时赶到上安村。这虽是不常见的情况,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上安村当时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可是又一直等到第次日天亮,军阵还没有来到,上安村的族长就觉得奇怪了。

    因为按照原先的安排,军阵昨天的晚饭就应该在上安村吃,族长昨日天黑前都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但到了今天早饭时间,都没见着军阵的影子,族长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备饭。足够五十多名壮汉吃的粮食,而且准备的都是平常很难吃到的好东西。也不能浪费啊!

    于是上安村的族长便派人沿着道路去迎接,想看看军阵到底走到了哪里?上安村派出的最人沿着道路快步前行,一直跑到了下一个村寨都没有发现军阵的踪影。但下一个村寨的居民告诉他们,军阵昨天一大早就从这里出发前往上安村了,照说昨天日落前就应该到了。

    如果军阵只是在路上耽搁了行程,倒是小事。可是上安村的人已经沿着这条路已经迎到了下一个村寨,根本没有见到军阵的影子,这就是怪事了,一整支军阵居然在路上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族人赶紧回去禀告族长,上安村的族长又派人带着火把连夜赶路,前往城廓上报兵师。燕凌竹得到消息,天不亮便亲自出城调查,他实在是一位勤勉尽职的兵师大人。就在燕凌竹出城后的这天夜里,这一带下了一场大雪。

    次日燕凌竹并没有返回城廓,而是踏雪出现在双流镇,命人将城廓中备值的军阵调来警戒接应。据这位兵师大人推测,第一队军阵半路失踪,可能是恰好在路上有了某些流寇或山贼的线索,于是便追入了山野,这也是巡视城廓的职责所在。他命令另一队军阵守在咽喉要道上,等候消息好随时接应。

    灵宝前天傍晚率领军阵到达双流寨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燕凌竹,因为勤勉尽责的兵师大人再度行色匆匆外出调查了。就在昨天上午,燕凌竹突然赶回了双流寨,命令村宝派人守住北寨门,注意截获获一名凶徒。据说此人很可能与流寇有关,凶残成性且身手不凡。

    燕凌竹特意叮嘱,假如能生擒活捉此人,就押到城廓的军营中严加看管,等候他亲自审问,并且严密封锁消息不得外泄,以防走漏风声令其同伙警觉。若此人行凶顽抗,便当场格杀。

    有小股凶徒偶尔流窜到飞虹城境内,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农能在巡视途中若发现有关线索,理应率队追拿。村宝也不疑有他,更没想到会与两年前的血案有关,便奉命派人守住了北寨门,结果等来的却是虎娃。接下来的事情——虎娃已经知道了。

    以上便是村宝的讲述,虎娃听完后又皱眉问道:“燕凌竹命令你拿下我,他本人是否等在双流寨呢?”

    村宝答道:“没有,他下了命令之后,没有来得及多解释,便立刻赶回城廓禀告报城主。”

    虎娃叹了一口气道:“他应该是赶回去遣散家人,收拾东西跑路了。我们已经耽误了一整天,恐怕很难抓住他了。”

    村宝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诬陷燕凌竹大人什么事吗?”

    虎娃苦笑道:“分明是他在诬陷我,否则你又何必追了我一整天?……难道不想知道白溪村发生了什么事吗,而农能率领的军阵又去了哪里?”

    村宝大声道:“想,当然想!可是你刚才没给我机会问。……你已经问了我半天了,也该我问你了吧?”

    虎娃又摆手道:“先坐稳了,不用你问。我将所知的情况全告诉你。”

    白溪村所发生的事情,前后的过程很复杂,想讲清楚并不容易。虎娃也来不及说太多,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告诉了村宝五件事——

    第一。他路过白溪村时,无意中听见了两个猪头人的谈话。得知将有流寇勾结妖族洗劫白溪村。

    第二,他到白溪村报信,在村民的哀求下答应相助,又与田逍一起前往双流寨寻找更多的高手助阵。恰好遇见了灵宝。

    第三,灵宝又邀请时雨、北溪、云溪来到白溪村,操练军阵准备迎敌;而虎娃则找到了山膏族的族长猪三闲,说服山膏族不要做流寇的帮凶。

    第四,流寇来袭,第一天中午中午失利,第二天凌晨偷袭未成。双方皆死伤惨重。而流寇竟是军阵伪装而成,他们的目标是白溪村中秘藏的宝物,

    第五,第三天上午。流寇首领亮明了身份,竟是飞虹城的副兵师兼第一队军阵的队长农能。农能提议与白溪村讲和,企图嫁祸山膏族。不料猪三闲率族人突然冲出与白溪村的枪阵阵合围,将流寇全部斩杀。

    这便是事情最简单的经过,一切说得清清楚楚。村宝目瞪口呆,伸手扶地差点没栽倒,口中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虎娃又说道:“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就算我想瞎编,你认为我能编出这样的瞎话吗?如果你不相信,能否解释农能率领的军阵为何失踪?他们的尸体和遗物都在白溪村,灵宝过几天就会率人将证据送到城廓。……我再一句,两年前的惨案,飞虹城曾派出军阵调查,当时是由谁负责?”

    村宝神情有些恍惚的答道:“由燕凌竹负责,他下令正在例巡城廓的农能,就近率军阵追索,可是毫无所获。”

    虎娃:“自己查自己,怎能查得出来!当时在飞虹城中、那个村寨附近,能屠灭整个村寨还不留下任何线索者,恐怕只有农能所率领的那支军阵吧?如今他们又在干这种事,大概心里也有些怕了,所以打算让妖族顶罪。……你若还是不信,率军阵去白溪村看一眼便知。”

    村宝突然站了起来,很激动的上前俯身抓住虎娃的肩膀道:“小先生,我先不去白溪村,如此大事,要立刻禀报城主!若你所言是实,敢不敢与我一同前往城廓?”

    见他如此动作,一旁蹲着的盘瓠也跳起来低吼一声似是警告。虎娃却摆手让盘瓠不必激动,又伸手将村宝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亦站起身道:“村宝队长,你看我走的方向,不正是前往飞虹城吗?可我只知大概的方位,并不熟悉准确的路线,能否请你带路?”

    村宝:“走,我们立刻就走,一起去见城主大人!”

    虎娃又说道:“你神气未匀,好生调息恢复先体力再说,这样我们到达城廓的时间会更早。” 村宝觉得此话也有道理,便重新坐下定坐调息。

    虎娃给村宝服用的是龙树血竭,是他随身所带最小的一块。村宝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内伤,不过是有些过度损耗,当然用不着龙脂泪珀那样的灵药。其实龙树血竭也是过于奢侈了,但在虎娃随身携带的灵药中,这一小块已经是最不起眼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村宝长出一口气道:“小先生,我们出发吧!此处离飞虹城已不远,直穿野地全速赶路,日落前便能到达。……可是依你之言,若兵师燕凌竹有问题,他既能命令我守在双流寨拿下你,亦可对守城的军士下同样的命令。届时你不要多说话,我设法带你进城便是。”

    虎娃却摇头道:“假如守城军士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届时你不必说什么。他还拿不了我,我直接带你去见城主!”

001、由山水至飞虹(上)

    五百年前,炎帝的时代,有一支太昊后人进入巴原,跋涉途中为风雨所阻,不得不安营休息。风雨过后,见一道彩虹飞挂于长空,于是首领便下令在此建造永久性的营寨,并留下一部族人驻守,余者休整一段时间后又继续前行。

    这位首领就是当年巴国的开国之君,他在此休整驻扎期间,招募附近蛮荒中的各部族人拓荒开路。路村人的祖先路武丁,便是在这里加入了巴国先君的队伍。想当初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营寨,后来渐渐发展建立了一个城廓,名字就叫飞虹城。

    飞虹城是巴原上历史最悠久的城廓之一,也是如今相室国中除了国都之外,规模最大的一座城池。以“池”来形容“城”,因为它有高大坚固的城墙环护,样子就像一个蓄水的池子。但城廓可不仅只有城池的形状,开国之君还制定了一套礼法制度,历代后人又将这套制度不断补充完善。

    城廓须设军阵,并操演训练精锐的战士。军阵的规模与城廓的大小、辖境内的人口多少有关,在和平时期,常设的守备军不少于四阵,象征春夏秋冬四季巡守。军阵的职责当然是保境安民,每季按例都要巡视城廓所辖的每一处村寨、每一条道路。

    每季例巡不仅是一种保境安民的象征,也是在传达城廓最新的消息、告诉人们最近发生的事情,还包括风正大人派人向城廓传达的国中消息。

    通往偏远村寨道路平常可能很少有人行走,在风雨之中会日渐荒芜,一整支军阵巡城的同时,也等于是将路重新踩平,并顺手除去滋生的杂草灌木。除了特殊情况的情况需要募集人手重修,基本上就能保障境内各条道路的通行了。

    最早的城廓也是由村寨发展起来的。但它正式建立礼法制度之后,就不仅仅是一座规模较大的村寨了,普通的大型村寨就算修建了同样的城墙,也不能称之为城廓。比如按照规定。城廓中建有廪仓。廪仓中要存有供城中居民食用的一年之粮。

    因为城中居住大多的是官员、军阵、工匠、商人等人,他们中大部分人并不耕作。而是从事其他的工作。万一发生战乱城廓被围,必须有足够的储备能坚守下去

    无论什么样的敌人来攻,都需要后勤支持,对方包围城廓后。就算就地收割当地田野中的谷物为食,最多有一季收获,更多的物资还是需要从大后方长途运输,难以持久。城廓中的居民可以坚守待援,也可以设法反击。

    每当大的战乱发生时,得到消息的附近村寨只要来得及,也会把人口和粮食都转移到城廓中。以防止被屠杀或掠夺,这便是建造城廓的一个重要意义。

    这样的大规模战乱通常很少发生,但天时灾荒却很常见,如果遭遇大面积的灾荒饥馑。城廓廪仓中的粮食也是赈灾所用,是一种战略储备。所按照国法规定,太平丰收时节,廪仓中要存够一年之粮。

    蛮荒中的部盟首领若山,前不久已正式受封为山水城城主。若山任命蛊辛为山水城的仓师,就是负责这种事情的。

    每年农闲时,城廓会征调辖境内各部族人修补与新建道路桥梁、整饬河道堤岸、开垦荒野田地、疏通灌溉沟渠、制造各种公用之物,这称之为劳役。只有获得官方认可身份的贵族才能免于服役,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者也可以不必服劳役。除了征役之外,城廓还会按照物产的一定比例征收食税,以充实国中廪仓。

    城廓还是境内民众组织商贸交易,或自行交换物品的最大集市所在,也是信息交流以及互相学习各种技艺的场所。官方也会教授境内各部族居民学会耕种作物、开垦田地、制作与使用农具。

    这种城廓治理制度,是从五百年前伴随着巴国的建立而出现的,广袤巴原上的各部族人由此告别了蒙昧的蛮荒年代。巴国每年春秋两次的正祭,首先要祭太昊天帝,那已经是一种神道的象征;其次祭开国之君,那既是历代国君的先祖,后来渐渐也成为巴原上生活的各部族共尊的祖先。

    假如不是祖先开辟与建立了巴国,为后人留下这一切,那么如今巴原上的各部族,其生存状况与蛮荒深处的那些妖族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虎娃也见不到这样一座宏伟的飞虹城。

    祭祖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共同的精神传承与身份归属,同时也象征着现实中所拥有的一切其继承来源。( 平南文学网)比如数百年后如果山水城还在,恐怕山爷就会成为山水氏的共尊之祖,接受后人的献祭。

    ……

    飞虹城的城墙,总体有三丈高、一丈宽,以块石填土建成。在四处城门两侧重要的地方,城墙则有四丈高、一丈五尺宽。城门以宽大的条石砌成,可容两辆马车错行,门拱上方镂刻着飞虹城的图腾,便是一道彩虹的形状。

    虎娃跟着村宝穿行山野,于日影西斜时登上一座高坡,便望见了飞虹城。远处的城廓是他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盘瓠则站在他的身边汪汪叫了好一阵子,晃着尾巴很是兴奋,显然也是觉得开了眼界。

    村宝一指山下道:“那里就是直通城廓的道路,我们已经从野地里插过来了,并没有经过沿途的村寨。”接着又扭头望了一眼道,“我带领的军士恐怕还跟在后面,不知何时才能追上来?”

    虎娃答道:“我看他们皆身手不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雪地里自能看见足迹,追到这里辩能清楚我们进城了。”说着话便走下了山坡。

    通往飞虹城的道路很宽很平坦,但此刻却有些泥泞,因为下雪之后又有很多人经过。他们陆续见到了不少行人,这些人都是出城有事、要赶在日落前回去的,因为天黑之后城门便要关闭。虎娃在熟悉地形的村宝带领下,赶到时距城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呢。

    在路上的时候,虎娃又详细向村宝讲述了他在白溪村中的经历。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村宝是越听越入神,到后来甚至感觉有些热血沸腾,恨不能是自己代替灵宝组织与率领众人对抗流寇。

    此时村宝已不再怀疑虎娃说的话,因为虎娃没必要也不可能编造出这样惊天的谎言,还能描述出那么清晰的细节,与村宝所熟知的情况完全吻合。

    前方是飞虹城的东门,守城的军士明显比平时盘查得更严格,装备也更整齐。平时他们值守时只是佩着腰刀,今天却把盾牌和长枪也拿出来了。每一位进城的居民都要接受盘查,不是搜身而是看脸,因为大部分居民彼此都很熟悉,军士们主要是留意有没有陌生的面孔。

    守城军士显然是新接到了命令,提高了戒备,城门两侧布置了两支小队,还有一名首领指挥。虎娃低头吩咐了盘瓠一句:“你自己去玩吧,我有点事情要办,想找你的时候就吹竹哨。”

    盘瓠一听这话,兴奋地一蹦多高,晃着尾巴就冲了出去。虎娃要见城主,村宝本以为他觉得带着一条狗不方便,所以让狗自己到附近山野里溜达,竟也不怕它跑丢了。不料这条花尾巴小狗根本就没往野地里跑,踩着泥泞的雪地飞快地冲进了城门。

    守城的军士们正感觉有些不耐烦呢,大冷天站在城门外盘查那些平时很熟悉的居民,感觉实在很无聊,就盼着天快点黑,好关闭城门回去吃一顿热乎乎的晚饭。

    恰在这时,有一条小狗自己跑进了城,却没有看见狗的主人。他们的任务只是盘查人,当然没去管那条狗,而且等反应过来,狗早就冲进城了。有人喊道:“你看没看见,有条狗自己进城了!”也有人笑道:“这是谁家的狗啊,难道是野地里的,会不会被人捉住吃狗肉?”

    这个时间回城的人比较多,大家打着招呼说说笑笑,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那名首领回头望了望城门内,突然冲来的小狗早就跑得没影了,等他转过身来,却惊讶的喊道:“村宝队长,您不是被兵师大人派到双流寨去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走向城门的村宝答道:“我们有急事要见城主大人,所以便赶在日落前回城。……小肥兄弟,请问兵师大人回来了吗?”

    负责把守此处城门的军士首领,是飞虹城第二队军阵的副队长小肥,他笑着答道:“兵师大人昨天下午就回来了,他匆匆忙忙的进城,也说是有急事要见城主。”

    村宝问道:“今天怎么派了两支小队守此门,兄弟们还带上了长枪和盾牌?……我看城楼上还有人拿着弓箭,这是什么阵势啊?”

    小肥苦笑道:“还不是兵师大人下的命令,要我们注意盘查陌生人,特别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兵师大人还详细描述了那人的衣着相貌,样子就像您身边的这位……村宝队长!与您同来的这后生是谁?”

001、由山水至飞虹(下)

    小肥说到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与村宝一同走来的那位年轻后生,不就是兵师大人下令要抓的人嘛!其他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虎娃,迅速站齐队列拿好了盾牌和长枪。但虎娃是和村宝队长一起来的,他们搞不清楚状况,所以一时没有贸然动手,也没有通知城楼上的弓箭手警戒。

    众军士眼中皆充满疑惑,不问清楚是绝对不能放人进城的。假如这后生真是兵师大人下令要抓的人,就算是村宝带来的也不行,因为军阵只能执行命令。难道是村宝队长已经抓住了此人,专程押往城廓交给兵师大人审问吗?但看样子也不像啊!

    村宝见兵师大人果然下了这样的命令,而守城军士已经认出了虎娃,赶紧张开双臂上前几步正要说什么,却只见面前的小肥突然单膝跪地、低头行礼道:“拜见国工大人!”

    不仅是小肥,两侧的战士皆露出震惊之色,放下长枪与盾牌,一齐单膝点地行礼道:“拜见国工大人!”

    错愕的村宝回头一看,只见虎娃什么话都没说,却已掏出来一块符牌。这符牌是银色的,正反两面都镂刻着图腾纹路,悬于空中缓缓旋转。符牌正面的刻纹是火焰的形状,背面是相室国的图腾标记,正是“国之共工”的信物。

    手心大小的符牌,站得稍远便看不清,但这没关系,此符牌本身也是一件法器,虎娃以御器之法激发了它特有的灵性妙用。符牌上方的半空中出现了一团跳动的火焰,有两尺多宽窜起三尺多高,竟是虚凝而成正在熊熊燃烧,站在丈外都能感受到那火焰的热力。

    火焰的上方还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图腾,就像一条盘旋的飞蛇,舞动之间始终保持着某种的形状,便是相室国的标记。这火焰和图腾。离得很远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虎娃不仅出示了国工信物,且施展了御器之功,激发了这件信物特有的灵性妙用,那么他国工大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小肥副队长当然认识,随即下拜行礼,其余守城军士反应过来后,也跟着下拜行礼。

    附近还有不少正准备进城的居民呢,他们就算没有见过这个场面但也听过传说,看见守城军士的动作、听见他们说的话,大家也都意识到是一位尊贵的国工大人到访城廓。

    有些人也曾见过其他的国工。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国共大人如此正式地出示信物,确如传说中那般神奇,令人大开眼界!大家纷纷单膝点地行礼拜见,就连城楼上的弓箭手也放下长弓在原地行礼。

    村宝愣住了,他已知虎娃虽看似年轻,却是一位修为不俗的修士,可能出身来历非凡,这一路便以小先生相称。但万没想到,这位小先生竟有这么大的来头!村宝随即又意识到,周围所有人都在向虎娃行礼,只有自己还傻乎乎的站着呢。也赶紧单膝点地道:“拜见国工大人!实在抱歉,我先前还不知您的身份。”

    虎娃收起信物道:“这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诸位就不必行礼了。”

    众人又纷纷站起身来,有不少居民此刻也不着急进城了。聚在附近好奇的围观并小声地议论着。这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少年竟拥有国之共工的身份,他究竟是什么来历、跑到飞虹城又所为何事?

    虎娃很满意地又将那块牌子小心揣好,山神在他临行之前。让山爷将国之共工的信物交给他,还说此物大有用处,如今看来果然非常好用!

    小肥已经迎上前来道:“国工大人,您光临飞虹城、当众亮出信物,有什么吩咐吗?”

    虎娃笑了:“我不拿出信物来,好像就进不去啊!我当然是有事要找城主大人,不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在路上恰好遇到了村宝队长,就请他给我带路了。”

    小肥赶紧答道:“我奉命把守城门不可擅离,不能亲自护送国工大人去城主府,这就派人立刻禀报城主,您让村宝队长继续引路便是。”说着话他已吩咐一名军士,飞奔进城去禀报城主了。

    然后小肥又凑到村宝身边悄声问道:“兵师大人怎么回事,要我们抓的人所述相貌,为何与这位国工大人一样?”

    村宝答道:“这是个误会,应该是兵师大人搞错了状况,待会儿让他去城主府当面解释吧。……对了,我们第一队的战士还有人跟在后面的,恐怕天黑后才能到达。你告诉值守城门的军士,就让他们先回到军营中休息、等候命令。”

    虎娃在众人的目送中走进了飞虹城,这是他有生以来所进入的第一座城廓。黄昏时分,很多人家正升起炊烟,还有不少人在路上行走。城廓很大、人烟繁华,有很多建筑已年代久远、经过了历年的修缮仍矗立于此。城中有很多高大古老的树木,不少人家也在院子外种了菜、院子里养着鸡。

    靠近城墙处地方相对开阔,越往城中走房舍便越密集,院墙修的也更加高大整齐,路边也看不见人家种的小片菜园了。脚下的道路是以石板铺成,行走其中放眼竟看不清城廓的全貌。城中有商铺聚集、也有军营及廪仓所在,还有平民和官员的居所,虎娃一时当然也不能全部经过。

    这里有一个古老的特征,与其他村寨是类似的。城中央有很大一片广场,广场上有祭坛。但这里的祭坛上还盖了一座小亭子,祭台并不是露天的。城主府就在广场后,门前有亲卫值守。看见飞虹城的城主府,虎娃就感觉自己当初在路村给山爷修建的那座院落,实在是太寒酸了。

    飞虹城的城主鸿元大人,年纪有三十多岁尚不到四旬,他是相室国国君的远房堂亲,同祖同姓,也算是王族中人,所以才能得到信任,被委派至此治理这么大的一座城廓。鸿元大人能当上飞虹城的城主,或许还要“感谢”那伙流寇。

    他是两年前上任的,当时就是因为追查村寨被血洗一案无果,上任城主向国君请辞并被撤换,国君又派来了鸿元。飞虹城虽不在边境战略地带,但其地位在相室国中也很重要,很受重视。

    鸿元城主接到消息已迎出了府门,恰好看见村宝领着一位少年走来。他微微吃了一惊,虎娃应该就是那位国工大人了,可形容之年轻的超出了想象。但他毕竟是有见识的,仔细看这少年,举手投足间确有从容不凡之气,目光清澈肌肤温润,显然修为不俗且精华内敛。

    鸿元本人虽非修士,但他在国都中也曾见过不少高人啊,这份眼力还是有的。他已在暗自猜测,这位国工大人很可能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年少,只是修炼了某种高深的秘法,显出这般如此形容而已,但观其神情,年纪也绝不会太大,应当是某些传承大派的重要弟子。

    鸿元城主也不敢怠慢,满面笑容走下台阶行礼道:“这位小先生,年纪轻轻便已是国之共工,令本城主万分羡慕。我是飞虹城城主鸿元,请问您的尊名?欢迎到此地,不知飞虹城有何可效劳之处?”

    村宝已经侧身闪到了一旁,虎娃也迎过去行礼道:“城主大人,自我出山之后,所遇到的人不约而同,都叫我小先生。您刚才也是这么叫我的,那就如此称呼吧!”

    鸿元城主又微微一怔,心中暗道这位小国工好大的口气与底气!虎娃在城主面前如此答话,其实是有些失礼的,他分明就是不愿说出来历的意思。既然不愿自报来历,又何必特地来找城主?

    城主是一种职位,地位在相室国中非常重要与尊贵,比国都中的诸正大人也差不了多少。而国工只是一种荣誉身份,虽然非常受人尊敬,但仅凭这种身份,地位也未必能比得上一位城主。至于那些只挂了一个名衔,隐于洞府中清修、很少露面的当世高人,当然就得另说了。

    鸿元城主倒是一位很老练谨慎的官员,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色,仍然很热情的招呼道:“小先生必来历非凡,因故不想说出身份也没什么,有国工的信物便足够了。我府中正好在准备晚饭,您远道而来,先请入席休息,我们可边吃边聊。您有什么事情或有要求,尽管在席上开口。”

    刚进门就要吃饭?还真是恰好赶上晚饭时间了!虎娃却看了村宝一眼,又说道:“鸿元城主,你先别着急吃饭。我带着村宝队长一同来见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好先私下谈谈。”

    鸿元担任城主这两年,也曾有国工来访,但别人都是入城前便派仆从通报,也不会隐瞒什么身份名号,大多是他在国都中的旧识。可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先生,据说竟然在城门处亮出信物施展了神通妙法,引得众人围观惊叹拜见。

    但到了城主府门前,此人却不说出自己的身份,连准备好了的晚饭也不吃,便要与城主私下相谈。鸿元也觉得事态不对,见虎娃神情郑重,而村宝队长也在一旁朝他直使眼色,心念一转便点头道:“既有要事便不能耽误,小先生请进府中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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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蛮荒深处走来的少年虎娃,今天终于第一次进城了!本书也写完了第一部“蛮荒时代”的八十一章篇幅,正式进入到第二部“和光同尘”的故事。

    这个月从月初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开口求票,因为很忙,忙得连求票都顾不上,也因为虎娃太朴实了!他以前还没进过城,不知道向大家求票啊。

    其实我很清楚,这本书,并不符合眼下大热的网文主流风格,口味不够重也不够刺激,在如今的网文中已经越来越少了。但它就是我想写的故事、想用心去留下的作品,既难以读到,我便自己写。

    诸位书友,大家不能因为虎娃太朴实,就不给他投月票啊!本月还剩最后两天,月票榜上还可以走得更高更远,求月票,拜求您的月票支援!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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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看茶(上)

    虎娃在鸿元的陪同下进了城主府,来到正厅座侧的一间小厅中,就坐之后由村宝相陪,鸿元召唤仆从献茶,虎娃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茶这种东西并亲自品尝。

    据说在神农天帝的时代,普通人大多只是将茶叶当成一种无毒可食的嫩叶,像野菜一样采集回来,与其他的食物一起煮制羹汤食用。神农天帝分辨天下草木之性,取茶树上新发的目制成茶叶,据说有安神宁心之效,包含生气精华,能祛除“心毒”,且可品出人间种种滋味。

    从此茶便成了一种裨益身心之药,人们煎煮茶汁服用,以祛病延年、醒神明目。但茶叶的采集与制作不易,平常人难以享用,它不仅是珍贵的饵药,也是一种敬神的祭品。普通人采集加工茶叶,通常是晾制或焙制,服用时以水煎煮。

    后来巴原上的修士们也采集与炼制茶叶,以类似炼药的手法制成,不仅灵效更佳且可长期保存、冲泡饮用。但这在很漫长的年代中只是修士们饮品,与普通人的制茶与饮用方式不同,并不流传于民间,它最早就是在巴原上出现的。

    鸿元城主本人虽非修士,但他所献之茶,却是修士以炼药法力所制,足见其珍贵。

    鸿元请虎娃“看茶”,这有什么好看的?原来城主大人饮茶用的杯子也是宝器,竟是琉璃质地,完全透明毫无杂质。它一般以最纯净的沙烧制、然后入模成器,可比加工陶具要复杂困难多了,在民间价值昂贵而且很少有人制作。

    鸿元城主拿出来的杯子显然也是修士所炼制,仅仅用来饮茶,倒也显得足够尊贵奢华。

    那看似已干枯的茶叶被滚水冲泡,竟渐渐舒展而开,在水中恢复成鲜嫩的叶片模样,蒸腾的热气中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清香。闻之怡人。难怪城主大人说是请虎娃“看茶”,这还没喝呢,仅仅是在纯净透明的琉璃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之事。

    此茶也没有像通常那样现场煎煮,水是在外面烧好的,仆从提着壶进来冲茶。满心疑惑的鸿元城主也一直在注意观察村宝和虎娃的神色。

    村宝难有机会这样坐在城主府中,用这么珍贵的琉璃杯品此难得一间的茶饮,假如换做平时,感觉一定会有些惶恐甚至是受宠若惊。但此时的村宝却好像无心关注桌上的茶,坐在那里双手十指紧扣于身前。显得有些紧张与焦急,看来肯定是出事了!

    而从虎娃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的神色,他盯着那茶杯显得很好奇,似在凝神感应茶饮的物性,却始终一言未发,也没有按正常的礼数说声谢谢,这让城主大人心里就更没底了。

    直到仆从退了出去,屋中再无他人,鸿元城主终于端杯道:“小先生。请品此茶!”

    虎娃也端起了琉璃杯,直截了当开口道:“城主大人,我偶尔来到飞虹城,上个月路过了白溪村。你可知道我在那里遇见了什么事。而你是否清楚,农能所率领的巡城军阵又去了哪里?”

    鸿元错愕道:“我知道白溪村这个地方,但是小先生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我怎会清楚?正要向您请教。而农能是飞虹城的副兵师。眼下正率领一支军阵例巡城廓,这两天我听说他们可能去追查偶尔发现的贼人线索了。难道小先生遇见了他们,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虎娃:“我在白溪村遇见了农能所率领的飞虹城军阵。他们在巡城途中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而且并不是以军阵的面目出现……”

    虎娃的废话不多,直接讲述了自己所知所遇的情况,一边讲一边品茶,等大致都说完了,这一杯茶也品得差不多了。

    再看鸿元城主,原本是轻持杯底端着茶,渐渐地手就握紧了杯子,将手心都烫红了却浑然不觉,屋中并不热,但到最后他竟已汗流浃背。

    鸿元远比村宝更有见识,而且身份不同,听完之后便没有怀疑虎娃所说的事情。能将这么复杂的事态经过,所有细节都描述得那么清楚,而且这位小先生也没有必要跑到城主府中撒这种谎。若是假的,随即就能被戳穿;若是真的,后果却那么严重!

    鸿元也“明白”了虎娃为何不想说出身份。这是丑闻,不仅是飞虹城的丑闻,而且是震惊相室国的丑闻,甚至会成为相室国被巴原其他四国嘲讽的笑柄。他身为飞虹城的城主,恐怕兜不起啊!

    鸿元不仅出汗了,而且浑身就像针扎般的难受,感觉简直坐不住了。恰在此时门外有仆从问道:“城主大人,时间已晚,请问您与贵客要用餐吗?”

    鸿元下意识的哑声喝道:“吃什么吃?都候着去,不要来打扰我与贵客谈话!”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低声朝虎娃道,“小先生,您说的这些事,能是真的吗?”

    尽管知道虎娃不可能撒这种谎,但他还是心存幻想,万一是这位小先生搞错了呢?虎娃答道:“我听说兵师燕凌竹昨日已回城,自称有要事要向你禀报。请问他来了没有、又禀报了什么事?”

    鸿元颤声道:“没有啊,我这几天根本就没有见过他。至于农能所率军阵失联之事,我也是听其他人禀报的。据说燕凌竹已出城正在调查,他回来了吗?”

    虎娃叹了一口气道:“昨天是回来了,守城军士亲眼看见的,但此刻恐已不在城中。城主大人若是不信,就命人将兵师请来问问。”

    鸿元立刻下令,让村宝去“请”兵师燕凌竹立刻到城主府,为了防止生变,他还让村宝带着府中亲卫。时间不大,村宝回来禀报,兵师大人并不在家中,而且家里也没别人,村宝仔细搜查了一番,贵重的物品也都不在了。

    鸿元气急败坏的又下令,派亲卫查问燕凌竹究竟去了哪里?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回来禀报,昨天燕凌竹下午是从东门进城的,有邻居看见他回了家中一趟,但在日落之前就从西门匆匆出城了,此事有守门军士为证。

    今日天刚亮,燕凌竹的妻儿也坐着一辆双马拉的车出了南门,据说是要回娘家。如此看来,燕凌竹必然是农能的幕后同伙,见事情已败露,仓惶下令军士阻止白溪村派人报信,以尽量拖延时间,自己则收拾东西畏罪潜逃,还遣散了家人。

    鸿元嘶声捶案道:“追,马上就追,派人把他抓回来!”

    村宝小声提醒道:“城主大人,我们怎么追,又派谁去追?既然要捉拿他,又怎样公布罪名?”

    目前已掌握的证据,只是农能率领军阵伪装成流寇袭击白溪村。而且他们很可能就是做下前两起血案的凶手,但这个事实还需要查证。至于燕凌竹与农能具体是什么关系,目前还不清楚详情,只是推测他必然是农能的同伙,否则不会下令截杀虎娃。

    燕凌竹担任飞虹城兵师多年,军阵中多是他的亲信旧部,如果不公开其罪行,也不好派人去抓啊。而且燕凌竹是孤身出城的,他是一位修为不俗的四境修士,很熟悉相室国中的情形,大片的山野与很多条岔道,人都走了一天了,又能到哪里去抓?

    有些惊慌失措的鸿元城主终于冷静下来,又小声问道:“小先生,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虎娃答道:“在这里,只有我与村宝队长。但是在白溪村,一千多人尽已知晓。”

    鸿元硬着头皮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小先生,本城主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虎娃:“城主大人请说。”

    鸿元:“请您暂时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如您所说,北溪、云溪已阵亡,白溪村的族长白溪英也疯了,那么白溪村中便没有曾认识农能的人。我需要派人先去确认一番,查验尸身以及他们留下的军械,以确保无误。”

    虎娃:“您打算派谁去?”

    鸿元:“目前飞虹城中,只有村宝队长知晓此事,我当然是派村宝去。让他坐我的车,挑灯赶路连夜出发,要快去快回。在此之前,还想请小先生就住在城主府中休息等候,我一定会好好款待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白溪村死伤那么多村民,一整支巡城军阵也没了,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鸿元城主考虑的就是怎样能尽量更好的善后。虎娃便点头答应了,住在城主府中等消息,并看看鸿元城主想怎么处置后事?

    让虎娃住在自己府中,鸿元城主固然有封锁消息的嫌疑,看起来或许还令人担心他会趁机对虎娃不利。但是换一个角度,虎娃身为国工必是一位高手,他想对鸿元不利其实更容易。鸿元就请虎娃留在身边,也是表明了一种不设防的态度,以示自己坦荡无私、与此事毫无关系。

    此时已快到半夜了,府中人都在外面候着,而小先生连晚饭都没吃呢。鸿元又赶紧说道:“方才只着急处理要事,竟忘了请小先生用餐,不觉已至深夜,我们赶紧吃饭吧!”

    虎娃却摇头道:“我正在辟谷修炼,就不必吃饭了。城主大人若是饿了,那就自己去吃吧,安排静室让我休息便可。……对了,村宝队长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先请他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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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本章中虎娃喝茶的内容时,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那并非古代的饮茶方式,就是现代人用玻璃杯泡茶叶嘛!

    其实冲泡之法,是近现代流行的最普通的大众化饮茶方式,早已走入寻常百姓的生活。它简单方便,只是以热水冲茶叶,却对茶叶的制作与保存工艺要求很高。但在近代,这些已经是很简单的事情。

    冲饮之法,据考证是在煎饮、羹饮、饼饮之后出现的,却最接近于天然淳朴的状态,也最类似原始的煎饮。它得益于能保存茶叶鲜嫩或淳和品质的蒸青炒青与发酵揉制等制茶工艺的成熟,其品质更佳、汤色茗香宜人。

    现代人所喝简简单单的一杯茶,颇有返璞归真的意趣,却蕴含着几千年文明传承的积淀。

    曾听说过一个笑话,茶刚传入西方的时候,中世纪的西方人以锅煮茶叶,并在水中加盐,然后将茶汤倒掉、却将茶叶吃了。其实不要笑,这就是从蛮荒时代向文明社会过渡时,处于煎饮向羹饮过度的一种饮茶方式,只是夏商古人不会将茶汤倒掉。

    本书是虚构的年代背景,虽大体影射上古五帝时期,但也不能完全照搬对应,书中故事也是虚构的演绎。虎娃品茶这个情节,那茶便设定成了修士所制,是当年只有修士高人们才能享用的饮品,而如今,就是诸位书友平常所品之茶。

    如今世界上所谓三大无酒精饮品,与另外两种(咖啡、可可)相比,茶没那么重口浓稠,却清香淡雅,可醒神清心、消食化痰、生津明目、祛病去毒,能品出自古及今人间诸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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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看茶(下)

    鸿元城主命人安排了一间最舒适的房舍让虎娃休息,紧接着又派村宝赶往白溪村查证,临行前还私下叮嘱了村宝一些事情。天亮后他又派人再次招兵师来见,其实心里已清楚燕凌竹早就跑了,哪里还能来见他,但这只是做个样子。

    村宝从飞虹城出发到白溪村再返回,恐怕需要两天一夜,虎娃就在城主府中住了下来,也注意到这里的生活习惯又与别处不同。

    虎娃在路村的时候,族人们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且蛮荒族人食量惊人,且在食物短缺之时,有可能好几天才吃一顿,但一顿能吃很多。到了白溪村,那里的村民们是一天吃两顿饭,分别在日出与日落时分,中间便是一天的劳作。

    可是在这座城主府中,人们每天吃早、中、晚三顿饭,城主大人处理事务也都是在上午和下午,中午时吃饭休息。虎娃住在这里,城主当然要好生招待,可这位是小先生说了,近日正在辟谷修炼,送些茶水来便行。

    于是城主便命人每日侍奉茶饮,将府中最珍贵的茶具也都送上。而在飞虹城中居住的一位国工大人、五境修士欣兰,听说有另一位国工来到飞虹城、住进了城主府,也前来拜访。

    相室国有近五十位国工,其中不少住在国都附近,有的担任各种司职,也有人就在洞府中清修极少露面。飞虹城这么大,辖境内当然也居住着几位国工,其中这位欣兰就在城中。修士之间的自有与常人不同的交往圈子,切磋互访也是很好的交流印证机,欣兰闻讯前来,当然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欣兰却没有见到虎娃,甚至都用不着虎娃本人回话,鸿元城主就替他谢绝了。据说小先生正在参悟秘法闭关清修,暂时不便见客。

    参悟秘法跑到城主府里干什么?那里住着虽然舒适。但并非闭关清修的好地方啊,欣兰也是一头雾水。但转念一想,很可能鸿元城主请求国工帮他炼制某种珍贵的器物,所以不得分心受扰。欣兰也就心领神会地走了,并请城主大人转告了来意。

    过了两天一夜,村宝匆匆自白溪村返回了城廓,黄昏后来到城主府中禀报。他不仅确认了所发生的事情,而且也将城主交待的话转达给如今的族长灵宝,兄弟之间,说什么当然也方便。

    鸿元城主带着村宝来到虎娃居所的门外,客客气气地开口求见。虎娃在屋中答道:“城主大人,这就是你家,我只是客人而已。又何必说什么求见,进来吧!”

    进屋之后,鸿元与村宝先向虎娃下拜行礼,感谢他仗义出手,不仅守护了飞虹城中的村寨族人。而且铲除了隐匿在城廓中罪大恶极的凶徒。等坐下之后,虎娃才问道:“村宝队长,你已经见到了灵宝,他是怎么说的?”

    村宝答道:“他向我讲述了一切,从双流寨驿站中遇见您开始。我也验看了流寇的尸身以及他们所携带的军械,果然是飞虹城的第一队军阵,而且一个人都没少。灵宝很惊讶也很荣幸。他早知您来历非凡,却没想到您还是一位尊贵的国工大人。”

    虎娃点头道:“是的,他们一个都没逃掉,只是跑掉了一个幕后的燕凌竹,你们并没有查到其行踪吧?”

    村宝答道:“据追查询问,燕凌竹出城之后又渡过了岷水。便再无行踪消息,说不定已逃往远方、甚至不在相室国中。……小先生,我倒是有个疑问,根据您和灵宝所讲述的情况,皆不能确认燕凌竹与农能有关。就算有所猜疑也毫无证据,他为何下令截住您并悄然逃去?这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虎娃琢磨道:“你如果是他,敢肯定自己没有暴露吗?而且无论他有没有暴露,身为兵师,都会被拿下查问。”

    ……

    农能原先的计划,是在前往上安村的途中,突然进入山野换了装束,快速在上游渡过白溪赶到白溪村,恰好在他们与山膏族人约定的时间出现。得手之后便迅速返回,仍然从原先的道路上出现,于天黑前赶到上安村,便谁也不能察觉。这个计划原本毫无破绽,可他们却没能做到。

    军阵无故在半路失去踪影,没有在预计的时间到达下一个村寨,燕凌竹听说消息后也意识到不妙,立即出城赶往白溪村。他赶到时正是雪后的那个上午,没有敢太接近村寨,却恰好在远方高处看见了村民与妖族打扫战场的一幕,而“流寇”显然已全军覆没。

    燕凌竹只知农能的计划失败,整支军阵全完蛋了,此时双方交战已有三天,军阵的身份也完全暴露了。在这么长的时间内,白溪村完全有可能抓住俘虏审问出很多内情,普通的军士也许不清楚他和此事何关,但军阵的三位首领却是清楚的。

    燕凌竹怎敢认为,白溪村没有察问出他的事情来,便慌忙返回双流寨,命人调军阵截路,然后自己又躲在半路窥探,发现虎娃一个人先行出发赶往城廓,显然是去报信的,于是就命军阵截杀,自己则先跑回城廓收拾东西溜走了。

    假如真按照他的命令,虎娃被拿下,并封锁消息押送到军阵中等待他来亲自审问,真相恐怕要过更久才能揭开,甚至要等到白溪村再派人到城廓报信之时,那他便有足够的时间遣散家人从容离去了。

    燕凌竹却不清楚,白溪村没有抓住一个活口审问,主要是那些猪头人太生猛了,连受伤的流寇也都搜出来当场宰了。他如果什么都不做,可能只是被撤职查办、顶多流放戍边几年;可是他这么一做,便是灭门之罪。

    但燕凌竹已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反正已经收拾好贵重物品先行跑路,至于飞虹城就算闹翻了天,也与他无关了。

    ……

    燕凌竹肯定有事,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只能凭猜测,因为白溪村那边没留下一个活口,至于农能等人是怎么知道白溪英家秘藏宝物的,恐怕也只能去问燕凌竹了。但是这几天,鸿元城主却一直没有公开下令缉拿燕凌竹,当然是有其苦衷。

    进屋之后,也一直是村宝在说话,鸿元城主却始终一言未发。虎娃听完后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我已在飞虹城中住了这些天,却连门都没出,假如无事,就该告辞了!”

    鸿元城主赶紧起身道:“小先生稍等,尚有要事相求!”

    他亲自出门提壶进来,亲手给虎娃冲茶奉上,身后还跟着一名仆从。仆从端着一个盘子,上盖面着金色的丝绒,盘子不是很大,但仆从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吃力,将东西放在桌案上躬身退了出去。

    虎娃没有伸手,以御物之法隔空掀开了丝绒,下面仍是一片金灿灿的颜色,竟是一盘黄金。只听鸿元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先生乃世外高人,恐看不上这些俗物。但我是凡俗之人,区区黄金略表心意,感谢您为飞鸿城所做的一切。”

    鸿元并非修士出身,就任城主也仅有两年时间,让他拿出法器或天材地宝一类的东西估计也困难,就一盘黄金,恐怕已是出了血本。黄金确实太俗了,但大俗也是大雅啊,就算修士高人也不会嫌弃的。虎娃自己身上也带着呢,比鸿元送来的这盘只多不少。

    虎娃看了看这盘黄金,没有说收,也没有说不收,又看着鸿元的眼睛道:“城主大人,你既然有事,就都说出来。”

    鸿元当然不只是来给虎娃送黄金的,他又有些忐忑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本城主也不敢擅作主张,打算派村宝队长前往国都禀报,请示国君该如何处置?但在此之前,巡城军阵与兵师皆无故失踪,总要给城廓民众一个交代。”

    该死的已经死了,想逃的也已经逃了,国君还能怎么处置,无非是怎样公开罢了。虎娃又问道:“上报国君,再等国君的诏令下达城廓,至少要等两个月时间,城主大人想怎么交代呢?”

    鸿元答道:“我想暂时宣布,有流寇过境欲洗劫村寨,被巡城军阵察觉线索。军阵追击时却遭遇流寇伏击,幸得西溪村众义士所助,斩灭流寇,但军阵亦不幸全军覆没。”

    虎娃只是看着鸿元,却没说话。这让鸿元心里有些没底,又低声解释道:“飞鸿城最精锐的一支军阵,竟然全军覆没,所遭遇的是何等凶残的流寇?这样的流寇又怎会被村民剿灭,如此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当时恰好有一位神通广大、修为高超的国工大人路过,且义士灵宝正与几位高人北溪、云溪、时雨在白溪村做客,又得闻讯赶来的妖族之助,这才铲除了凶残的流寇,而白溪村亦伤亡不小。如此说法,才能勉强交代。

    小先生入城之时,亮明了国共信物,很多军民亲眼所见,您当然是为此事而来。飞鸿城将公开褒奖诸位义士、厚抚阵亡的助阵高手与死伤的村民,我派村宝队长去白溪村,也是找村民们商议此事。”

    虎娃终于开口问道:“哦,白溪村那边怎么说?”

    村宝赶紧答道:“灵宝召集村民还有那位妖族的族长商议,也能体谅城主大人为何要这样宣布。他们听说小先生原来是一位国共大人、目前正住在城主府中,便表示一切听从小先生吩咐,只要小先生点头,自无不可。”

003、欣兰春心(上)

    虎娃很有些感慨,自从离开蛮荒来到这茫茫人世间,很多事情就越来越难以一眼看穿本来面目。而本来面目就在其中,只是需要人们去发觉与分辨,行事时便有了更多的考虑与选择,虎娃也说不清这样是好是坏。

    听白溪村众人的意思,显然是愿意答应城主的提议,却让虎娃来做决定,因为仅仅是他们答应了也没用,这位国工大人经历了一切,以他的身份将事情说出去,便足以令人信服,所以城主便来恳求虎娃。

    灵宝本是个耿直的热血汉子,可是他当了白溪村的族长之后,考虑的事情就会更多。流寇已经全部斩灭,城廓愿意厚抚村寨,当然是再好不过。可以想象,假如民众知道守城军阵竟是屠灭村寨的流寇时,会造成怎样的恐慌,又会是怎样震惊巴国的丑闻。城主大人只是想将后事处理的尽量干净、事态不失去控制。

    虎娃也在想,假如山神在此,会怎样指点他?假如山爷在此,又会怎么处置呢?可惜他已经离开了山神的庇护、山爷的照顾,一切只能由自己决定了。

    见虎娃不说话,鸿元城主又解释道:“小先生,我并无谎言欺瞒之意,事情的具体经过,我会派村宝队长如实上报兵正、理正以及国君,只是暂时如此宣布,等待国君决定。”

    虎娃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灵宝族长召集白溪村族人商量决定的结果,不必让我来点头。我只是偶尔路过此地,遇见流寇洗劫村寨而出手相助,如今流寇已灭,我也该继续走我的路了。

    只要你们不是存心欺瞒,也没有纵容凶手逍遥法外,至于想如何宣布与处置,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并非白溪村的族长更非飞虹城的城主,所以不必问我。但如此一来,那已逃走的燕凌竹,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见虎娃的态度如此,既不会主动帮助飞虹城,也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鸿元城主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体前倾道:“本城主无意纵容凶手逍遥法外,但想抓住燕凌竹却很难。小先生,飞虹城能不能再请求您一件事?”

    虎娃:“还有什么事?”

    鸿元城主:“听说您在白溪村中。追上了逃遁的农能,斗法而斩杀之,只用了短短几息时间,出手干脆利索,他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是这样的吗?”

    虎娃看了村宝一眼,反问道:“农能脱离军阵只有孤身一人,我当然有机会斩杀他。城主大人已经派村宝队长去了白溪村,想必已问明了详情。又何必再来问我?”

    鸿元城主神情很有些尴尬地答道:“农能虽为副兵师,但其人功力精深、极擅斗法,在军阵操演之余,也常与人演法切磋。与之斗法最多的便是兵师燕凌竹。燕凌竹虽亦是四境修士,却非其对手。小先生既能稳斩农能,当然也能拿下燕凌竹。

    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但也不得不试着开口求您。听说您不日就将离开飞虹城。假如在途中发现燕凌竹的行踪线索,能否请您出手拿下他?设法问明事情的真相他与农能究竟有何关系、还有什么人是其同伙?”

    村宝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若是派军阵去追,茫茫山野无处可寻。集结队伍也只能走大路,若于野地中散开搜寻,军士就算遇见了也不会是燕凌竹的对手。但我清楚小先生您的修为,也亲眼见识过您穿行山野的神速。

    如今时间虽已过去了三天,但大雪之后,山野中的足迹可能仍在。若他并未日夜兼程飞遁,可能逃出一段距离之后,自以为安全便会驻足藏身,并设法探听城廓中传出的消息。您若是有心追击,还是有可能追到的,而且也只有您有能耐拿下他。”

    鸿元城主想请虎娃追击燕凌竹并将其拿下,并搞清楚事实真相。一位国工大人如果来到某城寨亮明身份,城廓中的民众往往会请求他的帮助,但绝不包含这样的事情,国工又不是杀手!

    所以飞虹城这个请求很过份,虎娃并没有义务答应他们。但鸿元城主也不好去找别人,只有虎娃这位高手是当事人,了解所有的内情、更有这样的本事。

    鸿元城主又解释道:“这样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急切之间我也实在找不到他人相助。小先生出城之后,若能追索到燕凌竹的行踪线索,愿意出手便出手。若实在追查不到,飞虹城也不会勉强。但无论如何,本城都会尽全力相报。”

    他们本以为虎娃还要推辞一番,不料这位小先生却很痛快的点头道:“其实不用你们请求,我出城之后若有燕凌竹的线索,自会去杀了他,并问清楚他为何要那样做。他不仅该死,而且也曾下令劫杀我。”

    鸿元城主如释重负道:“多谢小先生!无论您有什么要求,飞虹城都会尽量满足的。”

    虎娃却摆手道:“我没什么要求,只是有一个问题。我只是一名过路的修士,而且已经帮了你们足够多。( 平南文学网)如今这件事,为何还要来求我,难道飞虹城中就没有高手了吗?据我所知,前天就有一位五境修士前来拜访,她便住在城廓之内,也是一位国工。城主大人当时为何不请她出手?但你们也可以就像对我一样,也对她讲明内情。”

    鸿元与村宝对望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心中皆暗道这位小先生虽看上去沉稳超然,但有时说话办事还真像一个孩子。有些事根本就不必问,可是他偏偏要问出来,那么就让人很难回答了。

    飞虹城中确实住着一位五境修士、国之共工欣兰。她在虎娃来到的第二天早上便登门拜访,却被城主大人挡了回去。请求一位国工出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且不说欣兰是否会答应,而且鸿元也不希望她在正式公布消息前知道内情。

    欣兰就出身于本地一支很有势力的部族,假如她不是一名女子,两年前很可能就取代鸿元继任飞虹城的城主了。就算她是女子,拥有五境修士的身份,又有当地部族的支持,做了城主也没什么不可。

    当初国君以及国中诸正大人考虑,不欲将飞虹城这么一个地域广阔、人口众多的重要城廓,由当地的某一支部族掌控,所以才从王室族人中派来了鸿元。如今出了这种事,弄不好有人借此机会欲将鸿元城主撤换,鸿元又怎会去请欣兰帮忙呢?

    但这些话却不好直说,鸿元只得解释道:“欣兰先生是位女子,擅长炼药采茶之事,您这几日所饮之茶,便是她所采炼。其人修为虽高,却没听说过平时曾与人斗法搏命。真的论起格杀手段,可未必比得上农能、燕凌竹这等军阵中人。”

    虎娃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这几日所饮之茶,皆是出自欣兰先生之手,那倒要好好谢谢她了,请城主大人替我转达。话已经说完了,我也该告辞了,在这里呆了两天,正想出门好好看看这座城廓,然后自会去追拿燕凌竹。若能将其人拿下并查明真相,也会给城主大人一个回话。”

    虎娃说话做事都很干脆,说着话站起身就要走。鸿元赶紧拦住他道:“小先生,这些黄金……”

    原来那盘金子还放在桌上呢,虎娃摇头道:“太重了,我还要赶路,带在身上不方便,就不拿了。”

    背着这么多黄金赶路确实不方便,但这话却让鸿元城主哭笑不得。能拥有这样一大笔黄金的人,还用自己背着东西走路吗?他赶紧说道:“小先生是孤身出游,未携仆从车驾,但这没有关系,我可以都为您备齐。您下一站要去哪里,就吩咐他们去哪里等候便是。”

    鸿元城主求虎娃办事,出手倒是一点都不小气,当即表示将自己的车以及府中两匹最好的马都送给虎娃,并送上一对童男童女为仆从、侍奉其行路中的日常起居,另有一位壮年奴仆为车驾的御手。

    在那样的年代,奴仆当然忠于其主,否则无法于世间立足。虎娃出门时可乘坐车驾,如果独自外出办事,也可让车驾在指定的城廓或村寨等候。一位国工大人的随行车驾,在哪里都会得到欢迎与很好的安置,鸿元城主考虑得倒是很周道。

    虎娃却摇头谢绝了这位城主大人的好意,山神命他行遍巴原五国,带着车驾仆从随行虽然舒服却很不方便,而且太容易暴露行迹,他也没这个习惯。他又指着那盘黄金道:“城主大人方才不是说,要厚抚阵亡的义士以及白溪村死伤的村民,那就用这些黄金吧。”

    村宝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解释道:“小先生,这是城主大人对您的敬意与谢意。至于抚恤嘉奖义士以及村民,城廓自会安排,钱粮不从这里出。

    虎娃又问道:“另有安排?那么城廓所嘉奖与抚恤的银粮,有这些黄金多吗?”

003、欣兰春心(下)

    村宝暗自直叹气,这位小先生真是不拿黄金当东西啊!他究竟清不清楚这一盘黄金的价值如何惊人?城廓嘉奖抚恤所出的钱粮,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他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答道:“应比不上这些黄金所值。”

    虎娃笑了:“那正好,将这盘黄金便拿出来一半,便做此用吧。”

    鸿元城主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额角:“小先生,这如何使得!”

    虎娃:“这如何使不得?你既然要送给我,如何处置便是我说了算。我就如此处置,倒是要烦劳城主大人分派了。”

    鸿元城主赶紧答道:“不算烦劳,不算烦劳,本就是份内之事!那么剩下的另一半黄金,是否需要我派人送到您指定的地方去?”

    虎娃又摆手道:“城主大人自己留下吧,它必然还有别的用处,你也挺不容易的。”

    反正虎娃就是不拿,鸿元城主也没办法,只得说道:“那么就以小先生的意思办吧,这些黄金先存在这里,您若有用可随时命人来取。只要将来我还是飞虹城城主,本城廓便会尽力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虎娃终于走出了城主府,鸿元城主还要派随从陪同他参观城廓,也被他当场谢绝。虎娃一个人来到城中广场,从怀中取出一支小竹哨放在嘴里一吹。奇异的是,竹哨并没有发出声响,至少没有发出普通人的耳朵能听见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和花尾巴小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飞快地跑到虎娃身边,正是盘瓠。远处还有好几条狗,正在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却不敢靠近过来。

    在路村的时候,村寨里只有盘瓠一条狗,它从来都将自己当成族人的一员。就连睡觉和定坐都学着人的样子。但飞虹城不一样,城廓中有很多人家养着狗呢,有的狗平日里也在大街小巷中乱跑,盘瓠这几天就遇到了不少。

    有的公狗见城中来了个陌生的家伙,像是要抢地盘的样子,便呼朋唤友想给它点教训。不料盘瓠连牙都没呲,仅是以狗眼瞪了它们一下,那些犬类便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躲出很远。也有不少母狗发现了盘瓠的不凡之处,晃着尾巴想上前套近乎,盘瓠却不感兴趣。它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对此有什么兴趣。

    盘瓠进城之后,先去了兵师燕凌竹家中,四处搜查闻嗅了一番。它当然不能开口打听燕凌竹住在何处,但也没必要问谁,因为城主府当晚就派人去“请”燕凌竹了,盘瓠只要跟着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盘瓠又溜出城了,谁也不知它去了哪里,更不会清楚这是虎娃暗中交待的事情。第三天上午盘瓠又回来了。无事便在城中乱逛,特别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什么热闹都爱看。

    当虎娃以哨音将它召来,已摸清楚了城中情况的盘瓠便成了向导。带着虎娃逛遍了飞虹城中各条巷道,重点去的都是它曾感兴趣的地方,也经过了燕凌竹、农能的居所以及城廓的军营、廪仓所在。

    他们最后停留之处是集市。这里的集市比双流寨的规模更要大德多,而且有很多专门的商铺。出售相室国中各城廓的物产。商铺与普通的货摊不一样,并非出售与交换自产自用之物,而是专门收购与贩运货物谋利。虎娃也见到了很多以前只是山神以神念介绍的东西。还有许多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物产。

    虎娃并没有买东西,他好像也不需要买什么,只是在人群中看热闹,并设法搞清楚各种新奇之物的用途、并暗中查探其物性。集市上出售的大多是各地的物产以及凡人所制的用具,偶尔也能见到一些宝器,或为集中人力物力专门打造,或为修士以神通法力所炼制,皆价值不菲。

    虎娃这才有了很明确的概念,鸿元大人要送他的那盘黄金到底有多么贵重,可以在弓箭的一射之地,从这边走到那边,将所路过一侧商铺里的东西全买下来。而听着人们讨价还价与品评各种物品,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虎娃还不时挺好奇地上前插话打听几句。

    这里的商铺中虽然能见到一些宝器,却看不见一件法器,显然有些东西不是在这样的商铺里能够买到的,修士之间的物品交流与交换另有途径与圈子。但虎娃却看得很认真也很用心,世间高人炼制各种器物,虽有特殊的神通妙用,但其形制也是出自这些日常之物,并不完全是凭空创造。

    虎娃带着盘瓠正在看热闹呢,旁边却有人惊呼道:“这不是国工大人嘛!您也来逛集市啊?那天您进城时,我就在旁边,亲眼看见您施展的神通妙法了!”

    飞虹城这么大一座城廓,历年来当然也有不少国工经过,这本不是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但没有哪位国工入城,能有虎娃这么轰动,也没有谁在城门处亮出信物,还以御器之法施展了神通妙用,让普通民众大开眼界。

    在平常人朴素的观念里,这位国工大人与众不同,而且可能是最有本事的一位!为什么呢?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展示过那样的神奇手段。

    虎娃在集市中出现并被人当众认了出来,也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人们纷纷行礼拜见。方才那位见虎娃只开口打听却不买东西、答话时便很有些不耐烦的商铺老板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行礼并致歉。他邀请虎娃进店铺后面的屋中坐着,想找什么东西只需开口吩咐,他自会找来呈上。

    虎娃一见这个场面,心知道没法再逛集市了,便摆手让众人不必多礼,然后带着盘瓠离开,自西门出城而去。他并没有在城廓中久留,也没有留下自己的来历名号。

    ……

    住在城中的那位五境女修士、国工欣兰,两天前拜访虎娃未成,今天忽听仆从禀报,那位小先生走出了城主府,正在逛集市呢。欣兰有心想再去拜访,却觉得集市那种地方实在不方便,况且她也有些矜持。前次她已经登门求见并留下话,这次应该是虎娃来见她了,同为国中共工,多方也要讲究往来礼数。

    于是欣兰便派了一名侍女到集市去请虎娃来府中作客,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回报,那位小先生竟然已离开集市出城了,她并没有找着人。

    欣兰感觉颇为不悦,心中暗道这位国工有些不懂礼数,自己已经去拜访了,对方离城之前总得来一趟打声招呼啊,怎么只知道逛集市呢?她同时也很好奇,问侍女是否清楚那位国工的形容相貌?

    侍女答道:“我也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小先生,但不少人都亲眼看见他了,据说其形容是一位非常年轻俊俏的少年,实在是令人惊讶!……先生您美貌无双,但修为太高,在这飞虹城中伴侣难寻。而那位国工大人倒是有可能入您之眼,只可惜未能与您谋面。”

    侍女倒是说中了欣兰的心思,她修为高超形容秀美,可是就因为修为太高了,想找个投缘合意的男人都不容易。一般人她也看不上啊,身份地位相当的,形容年貌也不相当。如今的城主鸿元刚到飞虹城中时,也曾表露过想与她结亲的意思。

    鸿元城主当然身份尊贵,而且年纪勉强也不算太大,还不到四旬,可欣兰仍然没看上。她想要的并不是一名普通的男子,若是如此,那么满城皆是。身为五境修士,她要寻找的是修为境界、形容年貌、志趣品性皆能投缘者,能携手共索登天之径。

    既是这种想法,那要遇到合适的人可太难了。欣兰因虎娃的失礼本有些不悦,听侍女这么说,心里便更不高兴了,不悦之余又感到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却对这位小先生更加好奇。假如将来有机会再见面,她一定要好好看看他是什么人,同时问问他当初为何失礼不见?

    欣兰这么想的时候,紧接着又听说了城主所宣布的一条惊人消息。原来那位国工并不是偶然路过城廓的,而是有要事特地来找城主。

    据说副兵师农能所率领的军阵在巡城途中发现流寇踪迹,追击时却遭遇伏击,最终全军覆没。就连出城追查的兵师燕凌竹,如今亦下落不明,很可能也是遭了流寇的毒手。

    当时流寇出现于白溪村附近,义士灵宝、时雨、北溪、云溪集合村民,在闻讯赶来的妖族相助之下,斩灭了这伙凶残的流寇。这么厉害的流寇,当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灭的,有一位修为高超、神通广大的国工大人恰好路过,出手斩杀了流寇的首领,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那位国工大人是一位形容非常年轻俊俏的少年,便是这几日住在城主府中的小先生!

    欣兰可不是一般人震惊之余亦满心疑惑,她觉得此时应另有内情,但无论如何,路过城廓的那位小先生必然来历不凡、修为更不凡,如此错过未能谋面,是在是太遗憾了!很莫名奇妙地,欣兰竟有些春心微动,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004、足迹(上)

    已经出城的虎娃可不知道欣兰那些女儿家的心思,他本就没打算说出身份来历,所以也就没有与城廓中的另一位国工见面交流。山神早就叮嘱过他,国工信物不能轻易出示,除非是在很重要的场合必须要用到,但事后得快点离开,免得被太多闲事纠缠。

    虎娃事先也没想到,来到巴原后进入第一座城廓,他就将国工信物给亮了出来,但遇到的事情也足够大了!

    走过城廓的虎娃,气息似乎也发生了难以形容的改变,与那个刚刚走出蛮荒的少年相比,也许更成熟了,他不仅享用了人间烟火,同时也沾染了人世间太多的气息。山神要他来到巴原,就是要在行游中历练,身在人世便该融入人间气息,然后才能谈得上真正的超脱。

    出城之后,盘瓠便跑在了虎娃的前面,他们在日落之前渡过了岷水。这是虎娃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最大的一条川流,水面宽阔浪花翻卷,就算以他的修为也不可能飞越。白溪与青溪汇流成的双溪,也是岷水的一条支流。

    岷水的源头,就在虎娃自幼长大的蛮荒高原中。往来路村和太昊遗迹之间,要翻越一片终年积雪的皑皑高峰。那高山融雪汇成涓涓细流,穿过漫漫荒原进入巴原,又汇聚了大大小小无数条支流,经过高城进入飞虹城境内,便是虎娃眼前这条奔流的大川。

    这条大川从虎娃的童蒙时代奔来,又从他的脚下流过,仿佛人生的轨迹在此地奇异的重逢。

    岷水上居然有桥,这是一个令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此桥横跨东西有二十余丈长,在水流中以巨石建造了九个桥墩,上方以条石砌成桥拱。再铺以石板为桥面,远望甚是壮观。

    当初岷水上并没有这座桥,来往交通要依靠另一座浮桥。浮桥是以很多条粗竹索横拉在两岸高地上,中间铺以木板建成。但竹索浮桥常年需维护。而且总在洪水季节被冲毁。使用起来非常不方便。

    相室国建立之后,邀请十几位国工大人共同出手。趁着枯水季节施法掘开河床,以开凿好的巨石为桥墩奠基,又集合近千位民夫费数年之功,建成了这一浩大的工程。这座桥非常重要。其意义远超过双流寨外的那两座桥。

    桥的两侧常年有军士把守,岸边还建有营房。守桥军士亦来自飞虹城,他们当然认识兵师燕凌竹大人,目前已掌握的燕凌竹最后的行踪线索,就是过了这座桥便不知所踪。

    过桥之后,有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通往国都,途中还要穿过另外两座城廓的辖境。这条路上平时往来的人非常多,两侧也有大片的山野。燕凌竹只要过了桥,混在杂乱的人流足迹中消失于某个地方,几乎就无法再寻觅了。

    虎娃走到岷水中央的时候站在桥上驻足朝上游眺望了很久。闭着眼睛仿佛在呼吸着遥远的家乡气息。岷水已从涓涓细流汇成奔腾的大川,沿途不知经过了多少地方、并入了多少条支流,就算以最敏锐的神识,恐也分辨不出那曾经雪山气息,但虎娃却好似能感觉到。

    待他渡过岷水之后,盘瓠就加快脚步跑在前面引路,虎娃则迈开大步跟随。他们的速度非常快,渐渐到了日落黄昏时分,路上已见不到其他的行人,但一人一狗却一直没有停下脚步。沿途也见到了不少村寨,他们却没有要投宿的意思。

    天黑之后,他们仍然在星空下赶路,就沿着这条大道而行。他们是下午时出城的,过桥后便加快了速度,一直走到第二天晨曦微吐,然后向左转身进入了山野。穿过一片低洼的积水和茂盛的竹林,于微弱的晨光中,他们积雪上看见了一行足迹。

    虎娃不能未卜先知,他事先当然也不可能知道燕凌竹经过了此地,这是盘瓠查出来的,就在虎娃于城主府中做客之时。

    以盘瓠如今的本事,在寻常人看来已能称得上是一条神犬了。它在燕凌竹家中闻嗅了一番,通常情况下应该能追踪到其人气息。但出城之后,盘瓠也无能为力,因为那雪后的大道有不少人走过,一片泥泞中气息驳杂无从分辨。

    盘瓠很聪明,可它仍然还只是一条狗,再聪明也比不上人间狡猾的修士。但它是在蛮荒中长大的,而且与虎娃在一起混的时间久了,也学会了使用看似很笨的办法。

    盘瓠没有在大路上行走,而是离开道路一段距离,保持着大致平行的方向于山野中穿行,观察所过之处有没有什么人留下足迹或气息。燕凌竹既是逃亡,便不能暴露身份行踪,当然不可能一直行走在这条大道上,迟早要穿入山野或进入别的岔道。

    在这样的时节,行路人几乎不会离开道路进入野地,就算偶尔到路边林中方便,也不会走出很远。假如有人然不走正道悄然进入山野深处,当然就值得怀疑,此刻野地里的雪还没化呢。

    盘瓠有点不走运,它一开始是在道路右侧的山野中穿行,跑出很远都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它感觉已经走得足够远、该回去了,于是便调头进入大道的另一侧野地中,回头走了没多久,就在山野里发现了有人经过的足迹,也辨认出了燕凌竹的气息。

    盘瓠并没有独自去追燕凌竹,虎娃暗中吩咐它的任务就是追查这位兵师的行踪,有了线索就立刻回城。盘瓠便回到了城廓中乱逛了一天、看了不少热闹。它是一条快乐的狗,尚无人们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的愁烦之事,虎娃要它这么做,它完成了任务便很开心。

    山中地势高低错落,藤罗密布古树参天,并不是每处地方都有积雪,燕凌竹只留下了断断续续的足迹,有些并非是在雪地中而是在湿软的泥地上,假如没有盘瓠引路,很不容易追踪分辨。

    他们深入野地登上了路边的山顶,又一次在雪地上看见了清晰的足迹,燕凌竹显然曾在此驻足远眺。虎娃观察脚印,向着燕凌竹当时远望的方向看去,山下的大路通往了一个村寨。此村寨的规模不小,差不多与双流寨相当,寨门处很可能有军士盘查值守。

    在事情没有败露之前,燕凌竹是安全的,稍事乔装遮掩面目,沿着大道走不会留下踪迹,而且速度也是最快的。到达这里后,防止被前方村寨中的盘查军士认出来,他便拐弯进入了山野。此地已离城廓非常远,他可能自以为暂时安全了。

    虎娃与盘瓠追踪着足迹又从另一侧下山,进入茫茫的密林之中,又走过了一段常人难以穿行的路途,前方是一座雄伟的高山。它虽比不上蛮荒中的山峦那样雄浑险峻,但在巴原上也算是很巍峨的山峰了。

    千岩万壑与参天林木中,看不清山势的全貌,走着走着,他们却失去了燕凌竹的踪迹。前方是一片向阳的山坡,山崖上有很多块裸露的岩石,很多地方上并无积雪,燕凌竹如果飞掠踏过便可以不留下任何足迹。

    他们又在这一带搜索了一番,仍然没有任何发现,不仅是足迹,燕凌竹连气息都没留下,以盘瓠之能都找不到他的行踪线索,此人就像到达这里后便突然消失了。

    虎娃微皱眉头,却做出了另一种推断。燕凌竹当然不可能是凭空消失了,他很可能就躲在离此不远处藏身。长距离穿行这种山野雪原,就连虎娃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行迹,除非他会飞。但是短时间内收敛气息,借助地形不留下行踪线索,像燕凌竹那样经验丰富的四境修士倒是可以办到的。

    虎娃便想了一个笨办法,他观察了一番附近的山林地形,心中估算了——假如自己收敛气息并尽量不留下行迹,一次可以跑出多远?那么就以这个距离为半径,从燕凌竹的足迹消失之处向周边搜寻,应该便能有所发现。就算燕凌竹没有在附近藏身逗留,超出一定的距离外,也有可能发现新的行踪线索。

    但这一片地域范围也不小啊,而且不是平原空地,处于深山密林中,要细细搜索不放过任何痕迹,虎娃和盘瓠至少要费一、两天功夫,这还是趁着雪化之前。先碰碰运气再说吧,一人一狗就在原地转圈寻找,这圈子越转越大,直到中午也没有什么发现。

    虎娃拢住声息悄然对盘瓠道:“我们得注意警戒,假如突然遭遇此人,可能会有一番恶战,不能太耗神气要有所保留,先休息一会儿恢复体力吧。……如果搜出很远仍发现不了此人踪迹,就说明他的本事比我们大,便不要勉强去追了。”

    他们便在阳光下的山坡上定座休息,不得不说,这里的风景与环境都很不错,远望山峦起伏风光秀丽,令人心旷神怡,调匀气息似在胸臆中吞吐天地。

    在他人看来,他们现在应该很累了,但村宝队长曾领教过虎娃和盘瓠穿行山野的功夫,其实这两人并不疲惫,只是认为须随时保持巅峰状态才会稍事休息。恰在这时,对面山林中无声无息地走出一名黑衣人,此人腰悬长刀。看刀柄与刀鞘的制式,竟是守城军士所配的军械。

    此人一出现,虎娃便睁开了眼睛,起身喝问道:“燕凌竹?”

004、足迹(下)

    来者正是飞虹城的兵师燕凌竹,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但也没有回答虎娃的话,而是反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我又与你有什么过节,为何穷追不舍到了这里?”

    虎娃答道:“我是追踪你的足迹而来,而你果然就藏在这附近。我从小就被尊长叮嘱,穿行山野时尽量不要留下行迹,所以在这方面自然就特别注意,因此能找到这里。……我只是一个偶尔路过的素不相识之人,倒是想问问,与你究竟有何过节,你要令军阵于途中劫杀我?”

    燕凌竹沉声道:“你是一名修士?” 虎娃点了点头。

    燕凌竹又说道:“小小年纪,修为应当很不错,看来出身不凡啊。!

    虎娃又点头道:“算是吧。”

    燕凌竹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出自何人门下?”

    虎娃:“我曾得尊长指点,但算不上出自何人门下。至于名字嘛,出山之后所遇之人,都叫我小先生。”

    燕凌竹又看了盘瓠一眼道:“你这条狗倒是有些灵性,追踪的本事不错。若不想说出来历也就罢了,既然已经追到这里,我便断不能放过你。”

    虎娃一脸稚气道:“哦,你想杀我灭口?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啊?我以前并不认识你,甚至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坏事?”

    燕凌竹恨道:“你从白溪村而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亲眼看见你从白溪村前往飞虹城去报信。”

    虎娃瞪大眼睛道:“我真的很奇怪,你身为兵师,为何要纵容巡城军阵伪装成流寇去洗劫村寨,又如何得知那些村寨里有宝物?而你本人就这么慌慌忙忙遣散家人逃走,是否清楚白溪村与飞虹城中的状况?”

    见虎娃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说话。燕凌竹冷笑道:“我早已在高处观察了很久。你是孤身前来,这片山野中再无他人,就不要企图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了。既然是找死,我便会让你死个明白。只要将白溪村以及飞虹城中发生的一切告诉我。再杀你之前,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虎娃的判断没错。燕凌竹便藏身于附近。虎娃和盘瓠追到这一带时,他在暗处已观察了很久,确定只有这一人一狗前来,又见他们想坐下休息。这才悄然现身。

    燕凌竹赶往白溪村时,去的太晚了,并不清楚农能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事,竟连一个人都没逃回来。当他离开飞虹城的时候,又逃得太快了,只来得及下令劫杀虎娃并遣散家人离去,也不知道后来城廓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在虎娃入城的一天前。燕凌竹就跑了,当然不可能看见虎娃入城时那轰动的一幕,他只知此人是白溪村派往飞虹城报信的。

    虎娃是一名修士,且有可能来历不凡。这并不令他感到太意外,因为白溪村中必有高手,否则农能他们也不会失败。但虎娃的样子这么年轻,就算修为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无非是奉师长之命出山行游,恰好路过此地管闲事而已,白溪村中除了他应该还另有高人。

    燕凌竹不认为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会是自己的对手,既然虎娃带着一条狗已经追到这里、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他就断不能放过。但燕凌竹同时也很好奇,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农能究竟为何会失手?那可是一整支精锐军阵啊!

    在杀人灭口之前,燕凌竹一定要将事情问清楚,否则以后的日子中会睡不好觉的。而虎娃倒不着急更不害怕,便向燕凌竹讲述了一番自己路过白溪村所遇之事,从两个猪头人的谈话开始。这些话他也曾经告诉过灵,过程很简略,但该说的事情都说清了。

    听完之后,燕凌竹恨声道:“原来是妖族走漏了风声,白溪村有所准备还请来了一批高手助阵,那些猪头人还反水夹攻军阵,难怪农能会失手。……你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没有在半路上被截住,那必然已进城报信了。鸿元城主打算如何处置此事,你清楚吗?”

    虎娃点了点头:“你问对人了,我的确清楚……”

    他又介绍了自己进城见到了鸿元城主,鸿元城主派人去白溪村查证,然后决定将此事的内情上报国君,并暂时以另一种方式向城廓民众公布……等等事情的经过。虎娃讲得很简略,诸如自己亮出国工信物入城、逛集市之事皆未提,但事情也应该足够清楚了。

    燕凌竹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震得人耳膜都嗡嗡响。虎娃又问道:“你笑什么,这又有什么好笑的呢?”

    燕凌竹笑道:“鸿元城主打算上报国君,但国君又能如何处置?既然已经那样宣布,国君无非是顺势而为、安抚民心,亦不能公开下令追缉我,只能对外宣布我已失踪、或已遭了流寇的毒手。我将隐姓埋名远走高飞,而家人却安全了。”

    虎娃皱眉道:“你的家人应该不会受到公开的诛连,但你未必安全啊,我便是来追杀你的!而我也觉得你很好笑,没有搞清楚状况这么就跑了。流寇没有留下活口,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与农能是什么关系。你若不做别的,顶多是被撤职拿问,可你这么一逃,便是自寻死路。”

    燕凌竹此刻又显得很得意,看着虎娃问道:“你想知道——我和农能是什么关系吗?”

    虎娃很老实的点头道:“是的,我很想知道,如今世上,有些事也只能来问你本人了。”

    燕凌竹已决定必杀虎娃灭口,本不必多说什么废话,可是他实在忍不住啊!有些秘密憋在心中已有多年,将来也再无机会对人提起,不如一次就说个够吧,也算是一种安抚情绪的宣泄。

    燕凌竹逃到这个地方躲藏,并非是偶然。这附近有一座几十年前的修士前辈留下的清修洞府,而燕凌竹出身的村寨,就是虎娃在追踪的半路山顶上曾远眺看见的地方。那里是燕凌竹的家乡,当年那位老修士是他族中一位长辈,修为至四境九转圆满,却在欲突破五境时离世。

    燕凌竹就是在这位老修士的指点下,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如果论传承关系,也算是那位老修士的传人。老修士晚年一心只想突破更高的修为境界,早已不问世事,就在山中凿建一处隐秘的洞府清修,亦于洞府中定坐时离世。此洞府所在,如今只有燕凌竹一人知晓。

    但那位老修士在壮年之时,曾做过飞虹城的工师,历经两任城主的时代,而第一任城主便是白溪英的祖父。因为工师的身份与司职,他掌握了辖境内绝大多数修士的情况,并参与了很多器物的炼制,是城主身边最值得信赖的助手。

    老修士是一位很称职的工师,也从做过什么背信不义之事,他只是了解不少多年前的隐秘往事。在晚年隐居清修之时,他偶尔也向常来陪伴他、并请教各种修炼问题的燕凌竹讲述,此处也没有别人会来。

    修为未至六境之前,无法留下指引登天之径的完整传承,但老修士也可以讲述自己修炼感悟,指点层层境界的修炼。但燕凌竹与农能一样,除了以神通斗法,并不擅长别的手段,做一个闲散的共工恐怕都不太称职,想要出人头地,也只能去城廓中当兵师。

    可能是为了弥补燕凌竹所缺,老修士向他讲述过很多有关器物炼制的见闻,包括当年老城主亲手炼制并收藏的法宝,还有城中其他几位擅长炼器的修士前辈所炼制之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燕凌竹便经常追问那些器物的下落,得知有的已赠于他人,有的老修士也不清楚,还有一些应被后人所珍藏。老修士与薇薇家的先祖、那位老城主身边的丹火童子曾是至交好友,也偶尔听说过白溪村珍藏器物之事,无意间都透露给燕凌竹了。

    但老修士并不知道,自己这位后辈族人还有别的想法。后来燕凌竹做了飞虹城的兵师,又结识了副兵师农能等人。

    农能是本地散修出身,在斗法演示中经常能胜过燕凌竹。但并不是斗法更厉害,在城廓中职位就能更高,如今的鸿元城主还是一名并无修为的普通人呢!农能除了拥有四境修为、擅于斗法格杀之外并无所长,能在城廓中担任副兵师,这一辈子恐怕就到头了。

    农能常有此感慨,燕凌竹亦有同样的抱憾,他们很都不甘心啊。但想突破更高境界的修为是那么艰难,更缺乏完整的秘法传承的指引,想以散修的身份自行修炼,这一生的希望已渺茫至极。

    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在世间其他的地位成就,情况皆是如此。

    既不甘心,燕凌竹便打起了别的主意。他向农能透露了某些事情,并告诉了农能一个计划,可能会让他们得到世间传承大派高人的指引与重视,或者能谋求更高的地位成就与人生享受。但实施此计划非常危险,绝不能被人察觉,否则便有灭门之祸,而农能便去干了。

    ps:

    感谢书友“会做饭的桌子”飘红鼓励!

005、偶遇星煞(上)

    农能担任飞虹城第一支军阵的队长多年,而挂上副兵师这个虚衔,只是近年突破四境之后的事情。因为一名四境修士在城廓中任职,却只是区区的守城军阵队长,未免有些太没面子了。上任城主这么做,也是一种对他的安抚。

    军阵的两名副队长是农能的至交,所有的军士也都是他们选拔与操练的亲信。就在三年前,他们做下了第一起血案。

    为了躲避追查,当时没有选择在飞虹城境内动手,而于巡城途中突然潜入高城境内,蒙面袭击了某个村寨中的三户人家。那三户人家都是某位前辈修士的后代,家中收存着祖先所留的珍贵法器。农能后来与虎娃斗法时所用的那柄飞剑,便是此番所得。

    农能是个狠毒而果决的人,他是在巡城途中突然下的命令。属下的战士们事先皆不知情,想抗命都来不及。三位首领严令每位战士都得出手,否则就要被当场灭口。军阵中所有的战士都出手了,事后大家便是同罪,谁也不能再说出去。

    第一起血案做得非常干净利索,甚至没有惊动飞虹城,高城那边也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所得的宝物自然是农能与两名副队长以及燕凌竹私分了,其余普通财物则分给军阵中的战士们。

    这样的“成功”也使他们的胆子更大了、心地与手段也更狠毒了,第二年秋天便在飞虹城境内又干了一次。这次出了点意外,士兵说话时叫了一声大人,村寨中也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但事发突然,小小的村寨又如何能抵御一支精锐军阵,农能下令屠灭村寨、不留活口。

    他们原本只想袭击一户人家的,根本没打算屠村灭族。可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便不能由人们自己选择怎样结束。

    第二次做案,对于普通军士来说收获颇丰,他们搜刮并瓜分了整个村寨中的贵重财物。可是对于农能等修士而言收获并不大,只得到了两件下品法器。想实现燕凌竹的计划。恐怕还远远不够。

    可这次血案造成的震动太大了,不仅飞虹城命令农能所率领的军阵就近追查。国都中还派了一名六境高手携飞天神器而来,遍寻周遍的山川野地,就连城主大人都被撤换了。燕凌竹与农能也不敢妄动,一直等到两年之后风波已平。才决定再度动手。

    其实他们已很难再等下去了,燕凌竹已年近五旬,农能比他也小不了几岁。能拥有四境修为,已是令很多修士羡慕的成就,但登天之径上的修炼才算刚刚起步,却眼看巅峰将过,若再无突破。此生便更难有望。

    当年指点燕凌竹的老修士,在壮年时拥有四境修为当上了城廓的工师,可惜几十年后修为仍在四境之中,到了垂暮之年是什么心境。燕凌竹是再清楚不过。虽然有修为在身,亦可远比常人长寿康健、远离病痛困苦,但燕凌竹等人所求远不止于此。

    这次他们决定去袭击白溪村,据掌握的内情,那里收藏的宝物最为丰富与贵重,是当初坐镇飞虹城近六十年的老城主所留。假如能有别的选择,燕凌竹等人也不会去冒这个险,可是白溪村的宝物太让人眼红了,干完这一次便可达成目的。

    为了稳妥起见,他们打算事后以山膏族人顶罪。想法虽好,可恰恰就是山膏族人泄露了风声,虎娃路过时偶然听闻片语……农能便全军覆没。

    这便是燕凌竹所经历的过往。农能率军阵做下的血案,他从未亲自出手,却一直是幕后的指挥者与策划者。很多事情若没有掌管城廓军阵的兵师配合,农能也不可能做得那么“干净”。

    虎娃眉头紧锁道:“你想追求更高的成就,这本无不可,世间任何一名修士都会有这种愿望。修炼的历程亦包含世间所行种种,修于法更是修于行,。杀人放火、屠村灭族,便是你所求之行吗?”

    燕凌竹:“我非欲杀人,只是想得到我要的东西。”

    虎娃:“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计划,需要这样达到目的?”

    燕凌竹:“我要去赤望丘!”

    虎娃这才彻底搞清楚燕凌竹与农能的打算,他们想拜入赤望丘门下,得到完整的秘法传承指引,还有大派宗门重视与栽培。如今的赤望丘已是巴原各国修士们心中的修炼圣地,其招收弟子传人已不限于白额氏一族。

    但修炼的传承可不仅是一种师徒名份,指点与传授弟子,哪怕是不那么重要的弟子,尊长都要耗费大量的心血和精力,投入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各种资源。若是天赋与资质不够出色、没有足够的培养潜力令人动心,寻常修士求上门去也必然会被拒绝。

    赤望丘关注巴原各国的年轻才俊,留意其中有哪些人表现出极佳的修炼天赋与潜力,经过观察与筛选之后,择其最出色者设法引入门下。假如有人出身特别尊贵,或是能代表某一支重要的部族势力,那当然更好。

    赤望丘在巴原上影响很大,在招收传人时,要求也非常严格。像燕凌竹、农能这等人,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当然远比常人幸运,但与同辈修士相比,算不上出色。

    他们都是经过常年苦修,三十多岁才得以突破三境,人到中年后才侥幸突破了四境。虽然迈过了修炼途中意义很重要的关口,但其资质与潜力并无惊人之处。赤望丘不可能教授太多的宗门传人,况且资质与天赋越差者,宗门尊长培养时所需耗费的精力与资源也越多。

    燕凌竹想成为赤望丘的宗门传人,几乎没有可能,但他不甘心,所以就想到了别的办法。如今赤望丘势力遍布巴原各国,相室国中也有赤望丘门人,负责挑选与招收宗门传人。燕凌竹可以设法与之结交、投其所好、馈以重礼,然后开口提出请求。

    凡事只要是人办的,都能找到变通的方法,只要负责此事的人答应了,其实多招几个闲散弟子入门倒也无所谓。但是像这样的弟子,往往得不到尊长的重视,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些指点而已。

    但只要这样,燕凌竹的第一步计划就算成功了,至少他能得到赤望丘完整的秘法传承指引。接下来的第二步计划,便是设法讨某位门中尊长的欢心,得到其重视与照顾、受到更多的指点与栽培,并能利用宗门中更大的修炼资源。私下献上各种宝物,可能是最好的手段。

    但想完成这些计划,需要有足够的代价,所以燕凌竹才会指使农能做下那些血案,他的目的很明确。

    虎娃弄明白之后,连连摇头道:“如果你这么做,便能拜入赤望丘门下、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赤望丘还如何能成为众修士心中的修炼圣地?假如有人知道了真相,第一个要杀你的恐怕就赤望丘!……我若是相室国君,可以不公布此事内情,但会将之告诉赤望丘。”

    燕凌竹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沉声道:“所以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既然一路追到了这里,那就继续上路吧!”

    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虎娃却仍没有动手的意思,用一种带着鄙夷、怜悯与厌弃的目光看着燕凌竹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达成目的了吗?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只能越错越远,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反而会失去更多。

    你有幸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突破四境修为,成就与地位已远超世间常人,此生本能过得更加安然自在。可是你得到的越多,为何就越不满呢?

    既然如此,修炼又有何用?继续修炼下去,你也只会越来越困惑,并给他人带来灾难。在家乡尚且能干出屠村灭族之事,到了别处,你这种人又会带来什么呢?趁早自裁吧,免得让我费事,对你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这目光似是刺痛了燕凌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他抽刀出鞘,指向虎娃有些气急败坏的喝道:“你出身高贵,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必有名门尊长指点、能动用各种资源相助、不缺传承秘法指引,无论想要什么,都已给你准备好。

    你这种人,能了解我的苦闷吗?既然已踏上登天之径,谁不想走得更高更远?仅仅只是比普通乡民过得更安然自在,又何必苦苦修炼至今?你所拥有的,便是我想要的。假如拥有了这一切,我还无法取得更高的成就,那也就认命了!”

    燕凌竹的刀,刀柄和刀鞘看上去是标准的军械形制,可拔出来之后却非普通的腰刀。刀身细长略带弯曲,在阳光下竟映出七彩虹芒,令人难以逼视。他挥刀的同时,已伴随御器之法催动了这件宝物的神通妙用。

    一柄细长的刀竟幻化出无数飞舞的刀刃,映射的七彩光芒围绕着燕凌竹穿梭飞旋。他仿佛被一片艳丽的虹光花海淹没,对面的虎娃已看不清其身形。不得不说这件法器的妙用展开后场面极为的华丽,甚至有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绚烂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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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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