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张相公在行动
“怎么看科学?”李春芳被问的一愣道:“小阁老何出此言?”
“上月灵济宫讲学,兴化公不也在场吗,应该对那个狂言妄语的小子,记忆犹新吧?”李春芳是扬州府兴化县人。
徐璠双手架在桌案前,支着自己的下巴,这姿势让他的眼窝愈显深邃。看上去就像那种随意操弄人命运的阴谋家。
“哦,有印象。”李春芳表示认同的点点头道:“小小年纪就想借我心学上位,是挺讨人嫌的。”
“不错,此风不可开。”便听小阁老沉声道:“否则必有心术不正之辈纷纷效仿,在我心学会场上哗众取宠不说;还会让人误会,科学得到了家父默许,从而纷纷误入歧途。”
“这后一条应该不至于吧。”李春芳轻声道:“听人说,这一个月来,那小子并没有广收门徒。只是弄了个什么科普展览,向读书人低调宣传而已……”
“那是他为了避风头。”徐璠却冷笑道:
“因为他父亲,还有几个弟子要春闱。这厮的如意算盘,定然是等他们高中之后,然后借机宣传科学对科举的好处……那时,才是他收割门徒的大好机会!”
要是赵昊在场,肯定要给徐璠这小机灵鬼点个赞的——不错,本公子就是这么打算的。
“哦,这样吗?”李春芳倒吸口气,似乎被那姓赵小子步步为营的计划震撼到了。
“不管是不是这样,咱们都得杀一儆百!”徐璠不轻不重一拍桌子,低声对李春芳道:“所以还请主考大人,将他门下,还有他那个邀买人心的爹,尽数落第。”
李春芳闻言,心说小阁老这是对老赵家多大的成见啊。
不过也是,赵守正跟在长公主后头赈济灾民,可不就是打了他小阁老的脸吗?
~~
回到自己值房后,一直慈眉善目如老太太般的李春芳,渐渐阴下脸来。
他怎么说也是堂堂次辅,对小阁老如此操弄自己,自然感到不快。
可又猜不透这是不是徐阁老的意思,只好先含糊应下,说自己知道了。
但他并不想这么干。
因为李春芳在扬州当盐商的弟弟,进京陪他过年时,带来了一位老前辈的口信。请他代为照顾一下进京赶考的不肖子,和乖孙的几个学生。
李春芳从弟弟口中得知,那位前南京户部侍郎做事极为讲究,虽已不在其位,盐商们却依然愿意尊他为仲裁人。
一年来,老前辈为盐商们化解矛盾、处置纠纷,在扬州威望日隆。
李家又是新晋的盐商,虽然仗着有李春芳这个次辅,没人敢欺负。
不过举手之劳,就能卖老前辈个大人情,也是划算的紧……
所以李春芳根本没把灵济宫的事情放在心上,正准备届时见机行事呢,徐璠就给他来了这一手。
这让次辅大人好生犹豫,屈服吧,不甘心;不服吧,没那胆儿……
正踯躅间,忽听长随禀报说,张相公来了。
“快快有请。”李春芳马上起身相迎。
虽然他资历官阶都在这位同年神童之上,但李春芳从来都对张居正心怀敬畏,认为此人必为权倾天下的真宰相,绝非自己这种虚假的相公可比。
一个月没登场,张相公还是一如既往的又酷又帅。
两人分主宾落座后,简单交接了一下公务,张居正便单刀直入道:“年兄,你怎么看科学?”
“呃……”李春芳胡子微颤,心说又来了。
“太岳,先说说你怎么看吧?”不过对上张居正,他还不至于那么束手束脚。
“很神奇的一门学问。”张居正便淡淡道:“灵济宫之后,不谷拿到他们的两本小册子,一本叫《自然小识》,介绍的万物常识虽然浅显,却绝不简单。另一册《几何初窥》更是不得了。”
顿一顿,他仿佛在说别人一般:“虽然弄懂它用了将近一个月,但还是受益匪浅,推荐年兄也好好读一下。”
“上了年纪,看不懂,脑壳痛。”李春芳摆摆手,敬谢不敏。
“不谷认为,天下人都应当学学《几何》。昔人云‘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此书却恰恰相反,可谓‘金针度去从君用,不把鸳鸯绣与人’,实乃洗练精心、去除浮躁,让人思维缜密的利器。有朝一日,不谷必教天下官员都读此书。”
“太岳竟然如此高看科学?”李春芳吃惊的看着张居正。他还没听过,素来沉默是金的张相公,说出这般溢美之词呢。
“不错,因此他日我若为主考,定然大举提拔科学门人,用他们的踏实严谨,冲洗朝堂的空谈之气。”
张居正立完了旗,然后才歉意一笑道:“扯远了,年兄时间宝贵,不打扰了。”
“无妨,你我同年兄弟,不可生分。”李春芳笑着起身,将张居正送出了值房。
张居正回去殿西角的值房后,李春芳依然站在门口,哑然失笑。
他自然知道,张居正是在暗示自己——赵昊的弟子都是出类拔萃的年轻才俊,能压他们一届,压不了他们一世。要是年兄不愿录取,那就等下一科,留给他当学生。
不管张居正是不是用的激将法,但这法子立竿见影。
对自己没有坏处的事情,李春芳可以屈就一下小阁老。
但正如张居正所提醒,科学门人还很年轻,将来人数定然越来越多,他小阁老还能一直压住,不让人家出头不成?
我凭什么要替你徐璠当这个恶人?去做科学的公敌?
难道给他们当个座主,就不香吗?
不过也不能都名次太高,那样就是**裸打脸小阁老了,自然也就打了徐阁老的脸。
嗯,到时把他们都取了,但名次上压一压,这样方方面面就都交代过去了。
拿定了主意,李春芳感到如释重负,便让长随锁上门,浑身轻松的离开了文渊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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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西角值房中。
张居正坐在整整齐齐的大案后,看着李春芳的身影消失在内阁大门口,嘴角露出一摸不易察觉的微笑。
感谢毫无担当的成国公;感谢小肚鸡肠的小阁老,让他距离将高新郑请回的目标,又迈近了两步。
旋即,张居正便敛住笑容,低头皱眉琢磨起,面前那本——《几何初窥》来。
“根据一个多边形,可以建一个与它面积相等的正方形……”
张相公喃喃自语一句,然后便拿着铅鏨和尺子,在纸上略显笨拙的画起图来。
以张相公力求掌握一切的性格,不把所有题目都弄懂,他是不会请赵昊到家里做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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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师兄实在太谄媚了
初八日,考官们入场拜祭孔子等各路神祗,流程与乡试大差不差,不必赘述。
赵守正也终于被拖出被窝,睡眼惺忪的赶赴礼部去验明正身,填写卷头。
整整四千五百名应试举子,都在这一天涌到礼部衙门。来晚的要排一整天的队,几乎是刚填完了卷头,就得跑去贡院排队进考场了。
但有钞能力的话,甚至不需要排队。直接从后门走完流程,等到从礼部出来,赵二爷的神志,才刚刚清醒过来呢……
等忙活完了回到家,还不到晌午。
赵昊又让他试穿了长公主送来银鼠皮套装,果然不肥不瘦、不长不短,完全是比着他的尺寸来的。
然后王武阳带着师祖,去熟悉了一下给他准备的考箱。
等到都忙活完了,一家人便吃了顿清清淡淡的午饭。
席间,赵守正才发现,赵昊又多了个徒弟。
给见面钱时不禁暗叹,如今我儿门下弟子越来越多,挨个记住越来越难了。
却不担心会不会哪天因此而破产……
今天这种日子,赵昊严禁唠嗑,吃完饭便打发考生们赶紧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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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整个赵府大院静悄悄。上下连咳嗽都得闷着声,唯恐影响到考生们休息。
毕竟,不是谁都有赵二爷那样的好睡性。
等到钟鼓楼敲了二遍鼓,赵昊便亲自将六位考生叫起来。
待他们洗漱完毕、用过加餐后,便一起来堂前给孔圣人磕了头。
然后又一起参拜了黑脸的太祖爷……
这一幕,把前来送考的王锡爵,看的嘴角一阵抽搐。本朝的举子拜前朝的皇帝,这是什么样的操作啊?
秋闱时,还只是赵家人自己拜,这次弟子们也跟着拜上了。
可见有一个谄媚的大师兄,会把门中风气带坏成什么样……
最后弟子们拜了师父。
赵昊亲手给他们每个人,戴上一顶大帽,紧紧扎牢帽带,各说了一遍:“不会落地。”
六名考生便在书童和蔡家巷汉子的陪伴下,披星戴月赶往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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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五行风水,东南是‘紫气东来’的方位。而读书人,乃是天下兴盛的希望所在。
故而所有贡院,都在城池的东南角。南京是这样,北京也不例外——顺天贡院在内城东南角的明时坊,距离春松胡同不到一里地。
当初老哥哥选宅子时,就特意挑选了距离贡院不远的春松胡同。
汲取乡试时大堵车的教训,赵昊这次没有准备车轿,而是由蔡家巷的护卫,和弟子们的书童、仆人组成一支突击队,护送着六名考生步行前往。
果不其然,一行人刚到总铺胡同,就见前方道路被送考的车轿,堵了个水泄不通。
烦躁的吆喝声、叫嚷声响彻夜空。
“突进!”
高武一声令下,八名蔡家巷汉子组成箭头,狠狠楔入了人潮之中。登时将那些家丁、仆人、举子、亲眷之类的乌合之众,撞了个东倒西歪,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于慎思和王锡爵等人,便将六名举子和赵昊护在中央,紧跟着蔡家巷的汉子不断突进、突进……
结果只用了盏茶功夫,就走完了别人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挪过来的路程,到了挂着‘顺天贡院’墨字匾额的大门口。
到这里,送考的人就得停下了。
书童们将考箱交给各自的举人老爷。
赵昊和王锡爵等人便挥着手,目送六名考生进去大门,穿过那面‘天开文运’的大牌坊,走向二门方向。
“要不是舍弟进场,如今愚兄也应该在里头了。”王锡爵眺望着灯火通明的明远楼,露出向往的神情道:
“听说考官们在里头,天天吃吃喝喝,吹牛聊天,还不用花自己的钱,日子不要太快活。”
“你在外头,不一样可以吃吃喝喝,吹牛聊天?”赵昊笑道:“我看你是羡慕申状元要当房师了吧?”
“哈哈哈……”王锡爵大笑道:“看破不说破,这是汝默常教育我的。”
两人说笑着正待离去,就见吴康远也在叔父的护送下,早早来到贡院了。
“快点快点,还能赶上同一拨搜身。”王锡爵在赵府见过吴康远,便自来熟的打趣起来。“听说今年新设了搜检官,可要乖乖任其摆弄哦。”
吴康远听了没什么感觉,可站在赵昊身边的于慎思,却情不自禁的咬住了衣角。
还有专门搜检官?太可怕了……
“你少来这套。”吴时来笑骂一声道:“影响了我侄子的发挥,日后让你好看。”
赵昊也笑着跟吴康远打趣道:“你看,这大厨跟你一路货色,都喜欢看后人受苦。”
“哎,报应啊。”吴康远也想起去岁秋闱时,自己幸灾乐祸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没脸跟王锡爵算账,便提着考篮也进去了。
吴时来看看赵昊和王锡爵,笑道:“走,去我那坐坐,省得一个人枯等。”
“甚好甚好,每次舍弟考试,我在外头比他还心焦。”王锡爵笑着应道。
“我是你的六倍。”赵昊拍了拍王锡爵的肩膀。
“咦,算上他弟弟,你家不才五个举子吗?”吴时来没见过金学曾。
“哎,没办法。临考前,有个浙江的孩子,在我家门外跪了八天……”
赵昊背着手,摇头叹气道:“要是不收他,他连贡院都不打算进了。”
“哈哈哈哈!”吴时来和王锡爵笑得前仰后合,前者指着赵昊道:
“肯定是这厮又使了什么诈!”
“嗯,我看差不多。”王锡爵深以为然道:“幸亏春闱提前到二月,若是像从前在三月,怕是这届考官的墙角,都要被他一个人撬光了。”
“这话说的,我科学一门可是门槛极高的,像你二位这样,求着我还不收呢。”赵昊背着手,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本公子要是有教无类,这贡院里得坐一半我的学生。”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趁着王锡爵跑过去,跟一名送考官员寒暄的功夫,吴时来忽然对赵昊小声道:
“你对这科,也别抱太高希望,好在会试能中就行,后头还有殿试……”
“哦?”赵昊心里咯噔一声,皱眉道:“又是那小阁老的意思?”
“呵呵,这就不太清楚了……”
吴时来含糊的笑笑,近似默认了。
赵昊登时一阵怒从心头起!
好你个徐璠,上次就想让本公子当众出丑……只不过上次本公子,搅了你爹的场子,就没跟你算这笔账。
这才过了几天,居然又朝我爹我徒弟下手了?
不干你一炮,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我赵公子有先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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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赵二爷理解了烈阳
赵守正和五个徒孙进去龙门,就不敢再说话了。
只见迎面的照壁上,镶着个大大的‘静’字。
还有巡场的御史手持墨册,立于高台之上,但凡有考生喧哗,哪怕交头接耳,马上便会被记下名字。
这样,不管他的文章做得多好,评价最终都降一等。这在天下高手云集的殿试中,等于被判了死刑。
因此偌大的龙门内,一两百名候场的举子鸦雀无声,就连咳嗽都赶紧捂着嘴,唯恐惊动了那两位虎视眈眈的巡场御史。
待到举子凑齐两百人,二门便轰然关上,搜检官便带着士兵开始逐个搜身。
原先举子们听前辈说,相比于乡试时的非人检查,会试的入场搜查会稍微宽松点,甚至只是例行公事。
毕竟举子都是有功名的,且其中还不乏官身者,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便也因此有不少人心怀侥幸,偷偷怀挟小抄入场。
谁知今年朝廷竟专门设了搜检官,来监督军士进行搜检,这下可就要了亲命了……
便听一名大嗓门的搜检官,高声喝道:
“身上所有衣物包括鞋子,以及坐垫、被褥、卷带、号帘等物,必须是单层,不可以有里子!
砚台厚不能超过一寸;笔管必须空心;水杯只能用陶瓷;木炭不能超过两寸;
烛台必须是锡制单盘、空心通底的;糕点等食物都要切开……”
喝令声中,兵荒马乱的搜检开始了,不一会儿便满地狼藉,不知多少不合规矩的物件都被丢在地上。
据说,兵士们会把丢掉的东西收集起来,转手卖给杂货店,还能发一笔小财。
被当成小偷一样搜检,已经够有辱斯文了。
待搜身环节时,就更让举子们倍感屈辱了。
只见赵二爷心不甘、情不愿的解开腰带,一个个掰开身上的纽扣。然后敞开怀,把身上的衣袍,一件件脱给军士检查。
等到全身上下就剩一条犊鼻裈时,他哆哆嗦嗦的抱着胳膊,赤着脚,等待搜检结束。
谁知军士拽一把他的犊鼻裈,低声道:“一并脱下来。”
赵守正登时露出惊恐的神情,下意识紧紧抓住裤头,心说我乡试六次,都没脱掉这最后的节操啊!
“你要抗检吗?!”军师低喝一声,就要禀报搜检官。
“不不不……”赵守正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徒孙已经脱得赤条条,在那里被检查了。他便知道,自己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只好两眼一闭,把犊鼻裈往下一扯……
爱咋咋滴吧!
在两个军士艳羡的目光中,赵守正晃悠着趴在墙上,面目扭曲的接受完了最后一步搜检。
而且是两遍……
等到重新穿起衣裳时,赵二爷竟不由自主的落泪了……
他终于理解烈阳徒孙为何会愤然而出,发誓不再入考场了。
这他娘的太屈辱了!已经不是有辱斯文了,直接不把人当人了!
他登时就想步烈阳后尘,大声宣布自己不想努力了。
可赵二爷毕竟是赵二爷,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阳光到了极点。
下一瞬,他便转念想到,反正已经屈辱过了,这么出去岂不更亏?
再说祖宗还给考题了呢。
又想到有了祖宗保佑,应该不用再来受一次屈辱了,赵二爷便开心的咧嘴直笑。
一旁抹泪啜泣的众举子,看到老大哥居然还能笑出来。佩服之余也不禁暗自警醒,日后绝对不可与老大哥进行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之类的联谊活动……
就连几个徒孙也忍不住暗暗嘀咕起来。
‘怪不得师祖这些年一直单着,连个侍妾也没有,原来……’大师兄暗道。
‘怪不得总觉的师祖,慈祥的像个老奶奶……’二师兄心说。
‘方文……’三师兄心里暗叹一声。
‘不能把长辈往坏处想,师祖只是坚强。’四师兄强制自己不可丢了孔孟之乡的脸。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七师弟心中偷偷一笑。忽然想到前日,被六师兄公主抱的场景,登时说不出个啥滋味了。
待到搜检完毕,还真从几个考生身上搜出了一些小抄,还有体内蜡丸若干……
搜检官命人取下他们的卷袋——那里头有填写了举人三代姓名和籍贯的卷子。然后将他们撵出去,在贡院门口枷号三日。
三日后,礼部会剥夺他们的举人功名,终身不得再入考场。
作弊考生号丧求饶声中,龙门缓缓敞开,考生终于进去了考场。
从此刻起,三天之内,任何人不得不以任何理由离开贡院。
这一条是绝对的,没有特例。
天顺年间,贡院失火,监门御史都没打开龙门,最后烧死了九十多个举人……
~~
考场中,一条笔直的号街,将形如长卷、状似猪栏的考棚,分为了东西两排,每一排都有号舍七十间。
整个贡院,足有三十六排考棚之多。却几乎要被应试的举子坐满了,估计过不了几届就得扩建。
每排考棚都用千字文编了号,在临街一面的粉墙上,皆张贴了七十个考生的名字。
举子找到自己的名字,便走进号巷中,来到对应的那间号房前。
这间三面围墙、广不容席,低头才能进去的小小号房,就是他们接下来三天,吃饭睡觉做文章的地方了。
找到地方后,举子们第一件事,是从考篮中摸出锤子,先在舍内墙上钉一颗钉子,将卷袋挂上。
这里头的答题卷可没有第二份,一旦弄污了,就万事皆休了。
然后再叮叮当当,多钉几颗子,将号顶、号围、号帘子挂上去。
一是因为考棚年久失修,一旦下雨,里头必然漏个不停,必须要做好防雨措施;二来也能稍稍挡挡风寒;三者,号帘一放下来,里头就是一方独立的小天地,可以让考生不受骚扰的答题。
等到叮当完了,挂好了该挂的,将带来的物品归拢堆放好,便已经中午了。
像赵二爷这样早到的,便升起风炉子,开始做饭吃饭。
不一会儿,号巷里饭菜飘香。
有做扬州炒饭的、有煎鸡蛋的、还有更过分的,直接下锅炒起菜的……
嗯,说的就是王武阳一伙人。
王大厨忙了一整天,帮他们将荤素食材、葱姜作料切好装盒,倒进锅里直接翻炒就成,方便又美味。
大师兄用蒜薹炒了个腊肉;二师兄用豆角炒了个牛肉;三师兄爆炒香干丝;四师兄小白菜心炒猪肝;七师弟老姜炒鸡块。师祖则是葱烧海参。
简直要把隔壁的考生都馋哭了……
心说难道这科的举子,好些是厨子出身吗?
王大厨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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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赵二爷又理解了和尚
赵二爷吃饱喝足,将风炉儿放到脚下,裹上银鼠皮的被褥,蜷在号子里睡个午觉起来,发现居然还有考生没入场。
只好又做了晚饭。
一直等到天黑,近四千五百名考生各就各位,龙门上锁之后,主考官才发下考题来。
赵二爷借着烛光一看那首题,果然是——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祖宗啊,法力无边呀,我要吹爆你!
赵二爷按捺住心中狂喜,先连夜将准备了二十多天的首题制艺,默在草稿纸上。
他这半年来饮酒没节制,明显感觉记忆力下降、反应迟钝。
是以不敢像秋闱时那样,将首题留在最后。
他怕绞尽脑汁构思好其他的文章,把之前做好的文章给忘了啊……
事实也证明,赵二爷如此慎重是对的。
~~
第二天睡一觉起来,赵二爷先去上了茅房,然后到巷口的水缸排队打水洗漱,又烧了壶热水,泡上茶。
这才优哉游哉、摆开架势,开始琢磨起另外两道四书题,还有四道《礼记》题来。
哎,这不做不知道,一做才明白,自己的水平下滑的好厉害啊……
就说那另外两道四书题吧。明明都不是很难,可赵二爷构思起来,哪有秋闱时的文思泉涌?
就像一口气吃了三十个鸡蛋的后果,滞涩的很呐。
结果他吭吭哧哧一整天,直到睡觉前,才将两道四书题做完。
而此时,他五个徒孙已经将七道题全部搞掂……人家可没提前知道首题哦,七道题全是一天完成的。
动作最快的华叔阳和金学曾,甚至已将草稿全部誊录完毕,无所事事了。
其实另外三位速度也不慢。
王武阳是因为想考会元,保住大师兄的尊严,所以还在对着草稿反复斟酌。
王鼎爵是因为要强,不希望比任何人考得差,所以还在对着草稿反复推敲。
于慎行是因为慎重,不希望出任何差错,所以还在对着草稿反复检查。
不过三人当晚就已经全部搞掂,踏踏实实睡觉去了。
明日,还有一整天时间誊抄呢。
而他们敬爱的师祖,睡眠质量超无敌的赵守正,今晚却睡得一点也不好。
他不断被自己没答完卷子的噩梦惊醒,还喊了好几次梦话。
“等等,不要啊,我还没答完!”
“这道题太难了……”
“儿啊,快想办法啊……”
害得同巷的考生也跟着一惊一乍。却又难免大惑不解,不知此人为何做梦都要靠儿子?
~~
长公主府,寝宫暖阁中。
“啊!”
长公主一声惊叫,把睡在外间的柳尚宫惊醒了。
她赶忙披衣进来,点着琉璃灯。
只见长公主拥被坐在凤床上,面色苍白,刘海贴在额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柳尚宫赶紧从炉上,给她端了安神养心汤。
因为童年阴影的缘故,长公主不时会做噩梦,是以夜里常备此汤。
柳尚宫一勺勺喂长公主吃了汤,见她脸上血色,方小声问道:
“殿下,又梦见小时候了?”
“不时。”长公主摇摇头,轻声道:“我梦见赵郎了……”
“哦,啊?!”柳尚宫差点把一勺子汤,喂到殿下的鼻子里。
“这这,怎么会做噩梦呢?”柳尚宫难以理解,心说春梦还差不多,呸呸,我在想什么?
“我梦见赵郎中状元了。”只听长公主幽幽道。
“呃……”柳尚宫难以跟上殿下的节奏。“那不是好事儿吗?”
“好什么好啊。”长公主却带着哭腔道:“他要中了状元,皇兄肯定要召见的。”
“嗯。”
“见到后,听说他中馈乏人,皇兄那烂好人的性子,肯定要替他操心婚事。”
“哦。”柳尚宫终于对上线了。
“到时候君命难违,你说赵郎怎敢拒绝?”长公主急的直搓腿道:“到时候他娶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你叫我可怎么办啊?”
“嗳……”柳尚宫见殿下要放声大哭,赶忙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放心放心,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赵老爷中不了状元的。”
“咦,你瞧不起赵郎?”长公主哭声顿止,审视的看着她。
“绝对不是……”柳尚宫赶忙拿出补锅高手的本事,替自己补救道:“因为梦是反的啊!”
“啊,那岂不是要考最后一名?”长公主又不乐意了。“赵郎最厉害了,谁也考不过他的!”
“……”柳尚宫彻底无语,一口气喝下了碗里的安神汤。
她觉得自己更需要这个。
“这个凉了,我给殿下换一碗。”
~~
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做了一晚上噩梦的赵二爷,顶着一双黑眼圈,萎靡不振的上完茅房。
此时他哪还有昨天早晨的从容?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泡茶了。便赶紧对付起那四道《礼记》题来……那狼狈的样子,像极了中午才开始写书的和尚。
就剩大半天光景,还得留出时间誊卷子,也只能将就着对付了。
中午时,三位徒孙一丝不苟的誊完了七篇文章。
待墨迹干了,就收入卷袋,开始烹制今日份的美食。
于慎行打了俩鸡蛋,裹着馒头片炸到金黄,然后一脸满足的享受起来。
王武阳下了龙须面,就着茶叶蛋,吃得津津有味。
王鼎爵更是要强的不想剩下任何食材,足足整了四菜一汤,就差一壶小酒,就能请个客了。
反正不能提前交卷,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呗。
但他们可怜的师祖,又没顾上开火。将就着吃了把龙眼干,就继续构思第三篇《礼记》文。
偏生今年的《礼记》题又有些难度,结果直到日落西山,赵守正才将这一篇搞完。
眼看最后一篇肯定没时间做了,他赶紧摆好答卷纸,将做好的六篇文章誊抄上去。
按照考试的规定,考生如果书写不及,可将《四书五经》题各省去一道,并不会因此落第。
话虽如此,可别人都是答了七道,你却只答了六道……
考官阅卷时,不说文章质量高低,在感官上你就先输了一筹。
这得其余文章,尤其是首篇制艺得水平超出别人好多,才有可能把这个差距抹平……
但这会儿说啥都没用了,赵二爷能把六篇文章三千来字,一字不差的都誊完就烧高香了。
这时,考生们已经呼呼啦啦开始交卷了,赵二爷还在那里瞪大眼睛,一笔一划的抄写。
呜呜,卷面潦草涂改,也会被扣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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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楼下是受卷所。
监临官高坐堂上,监督受卷官收卷。
受卷官核对考生身份无误后,要对收到的试卷进行初检。
如果发现污损试卷、添注涂改超过百字的,便将试卷截角,并写明原因。
这些考生与誊录所、对读所挑出的违例者,用蓝笔书写,张榜公布于贡院门外,称为‘登蓝榜’。
登蓝榜者,试卷到不了考官手中,便已经被取消了中式的资格……
检查完后,发给考生关防照票,然后每五十份试卷封为一号,装入箱中。
是以光收卷这一环,四位受卷官就得到从黄昏,一直忙到天黑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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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部分考生都交了卷,还有像赵二爷一样的苦吟派,在那里秉烛夜战。
按照规矩,天黑后还没答完的考生,可给三根蜡烛,但燃尽必须停笔。
赵二爷紧赶慢赶,在第三根还剩一半的时候,将六篇文章誊完。
然后又借着最后的烛光,快速检查了一遍,这才赶紧捧着试卷跑向受卷所。
这时候,受卷所里的考生,已经只剩小猫三两只了。
赵二爷顶着受卷官怪异的目光,双手奉上试卷。
这才虚脱的长舒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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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张卷子的奇幻漂流
举子们的试卷,并非收卷之后,就送到考官们面前的。
在那之前,要先经过外帘官们一系列的处理与预审。
首先,‘受卷所’将收好的试卷交给‘弥封所’。由弥封官们仔细检查试卷,是否有折角、针眼等通关节舞弊的信号。
有的话,挑出试卷,名登蓝榜。
然后将没问题的墨卷折叠、弥封、糊名、与空白的朱卷对应编号,这才送往下一处——誊录所。
‘誊录所’是外帘四所中最重要的机构,负责将考生所答墨卷,用朱笔一字不差的誊录在空白朱卷上。
内帘考官是不接触考生墨卷的,阅卷时用的就是誊录的朱卷。
这是为了避免内帘考官,从字迹中认出通关节的考生。故而誊录所连考生的错别字,都要原封不动的抄上去。并且要在朱卷上标注,墨卷涂改了多少个字……
如果错字和涂改加起来超过一百个字,挑出试卷、名登蓝榜。
此外,在文章中自序门第、没有一并上交草稿纸者,也皆要一并挑出,列明原因,送上蓝榜。
试卷誊录之后,还要交由‘对读所’校对。
对读人员两人一组,一人对墨卷、一人对朱卷,必须一字一句用心校对。
确认两份卷子字字无差后,便在朱卷上写下‘某某读朱、某某读墨,对读无差’的字样。
如果发现有遗漏或誊录有错,则用赭黄笔改正。
誊录和对读都需要大量的人力,仅靠官员自然不成,因此皆以生员充任。
倘若誊录对读有误,抑或字迹潦草对读不出,生员将被罚为吏员。
不错,就是不许你再读书,直接让你去政府当处长的节奏……
其实,还挺不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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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一系列严格的处理后,试卷最后交到‘外收掌所’。
外收掌的官员会再次核对朱卷、墨卷的编号,确认无误后,将墨卷留在所中暂存。
然后把既无考生姓名,又无特殊标记的朱卷,分为十八束,写上编号、装入箱中。由两位知贡举官贴上封条,用上关防,亲自送到飞虹桥上。
飞虹桥是贡院考试与阅卷的分界点。
桥南,整个考试与外帘四所处理试卷的过程,由两位知贡举官负总责,所有官员称外帘官。
桥北则负责阅卷与排定名次,由两位大主考率十八房同考官完成,既是内帘官。
贡院铁律,内帘官不得至桥南,外帘官不得不至桥北,内外双方要绝对的隔离。
今科担任正副知贡举的,乃礼部尚书高仪、礼部右侍郎万士和。
两人于第二场结束后,也就是十五日辰时,率外收掌所官员,将分装在九口大箱中的四千三份考卷,押运至虹桥南侧。
当初进场的举子足有四千五百人,所以差不多两百份试卷,在外帘便因各种文章之外的原因被黜落,过不了这道虹桥了。
虹桥北侧,今科的正副主考李春芳和殷士儋,早已率领‘内收掌所’官员,等候多时了。
四位大佬同时上桥,完成了交接手续,九口大箱便移交给了内收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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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二位主考带着九口大箱返回‘鉴衡堂’时,申时行等十八房考官,早就迫不及待等在那里了。
初八进场到现在已经七天了,他们整日里无所事事,举办各种名目的宴会公款吃喝,不少人都长胖了不少。
看着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两位大主考以过来人目光交流一下,暗笑道,你们的苦日子开始了。
李春芳便让人拿来签筒,让十八位同考官分别抽签。
抽到几号,便批阅第几束考卷。
同考官抽号之后,殷士儋撕开封条,李春芳打开锁头,将九箱试卷亮给他们。
于是申时行等人,便捧起抽到的试卷,坐回自己的桌前。撕掉束封,将两百多份朱卷在面前摆正。
两位大主考便坐在堂上,看着十八张桌后的同考官于堂下阅卷。
而负责监视内帘官的内监临,则背坐在大门口,与主考官遥遥相对,将鉴衡堂内的一举一动,全都记在心里。
每位同考官分到手的是两百二三十份考卷。但为了公平起见,每份试卷都要经过几位考官分别批阅。
因此每位考官仅第一场的卷子,就要批阅上千份之多。
而且不像后世批高考作文那样,扫一眼打个分就完事儿。
他们得逐字逐句阅读考生的文章,将所有的错误都找出来,且自己不能出错,最后还要用青笔给出评语。
因为放榜后,举子们是可以查阅自己的卷子的。
中了的自然欢天喜地,没中的则怨天尤人,认为科场有黑幕,憋着劲儿想挑出考官阅卷的错误。
要是让他们挑着了,最轻也要礼部给说法,不客气的甚至直接闹到都察院。
一旦查实,考官们轻则罚俸,重则丢官,后果十分严重。
故而对待经手的每一份朱卷,年轻的同考官们都得瞪大眼睛,用心评判。
这样一天下来,每人能批阅一百份卷子,就已经是头昏眼花了。
而且天黑后,鉴衡堂便立即锁门,翌日天亮后,考官们再重新回来阅卷。任何一份试卷都不可以带出至公堂,所以只能白天批阅。
按照规定,同考官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阅卷,把第一场的经义题整明白了,就得十天出头。
剩下三五天时间,要批完二三场的卷子,自然只能草草过一遍,没有大纰漏就罢了……
所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考官只重头场的陋习,没办法,都是逼得。
其实哪怕头场的七道题,考官们也没时间全都细品。便心照不宣的将大部分功夫,都用在头一道四书题上。在其余六篇文章没有大纰漏的基础上,对首道四书题锱铢必较,用以评判考卷优劣。
故而后来人说起哪年哪科的考题,指的就是这头道四书题。其余六道题,根本不配拥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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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考官只能向主考推荐,自认为可以录取的试卷,取与不取皆由二位主考商议决定。
但房考官可以为自己推荐的优秀试卷据理力争,当然二位主考听不听,就另当别论了。
当二位主考都认可该卷后,副主考便用墨笔写个‘取’字。主考在旁边,同样用墨笔写一个‘中’字,便正式取中此卷。
是以当你的朱卷上,集起了‘红橙墨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后,便恭喜你,终于高中了。
ps.这一章,写了整整六个小时。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型分赃现场
阅卷开始前几日,主要是各房考官们在斟酌决定,该推荐哪些卷子上去,又该将哪些卷子做备选。
不把手中所有卷子过完一遍,如何能够评选优劣、排定名次?
是以直到二十二日,两位主考都在那里枯坐整天,昏昏欲睡。
好容易捱到天黑,李春芳便打个哈欠站起来,对众位同考官道:“诸位今天又辛苦了。”
听到这几句,同考官们便齐刷刷放下笔,将朱卷摞放整齐,然后朝二位主考和监临官行礼之后,鱼贯出去建衡堂。
李春芳则和殷士儋,以及担任监视官的两位御史,共同清点了朱卷,确认不多不少后,用三把锁锁上了鉴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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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后,李春芳回自己的官舍准备休息,跟他进来服侍的长随李茂,一边帮老爷端来洗脚水,一边默不作声的将一张小纸片塞到他手里。
不用问,这肯定是从外帘偷偷传过来的。
李春芳暗暗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再严密的制度,只要是人来执行,那就一定有空子钻。
考官们虽然被盯得严严实实,可他们带进来的亲随,却整日里无所事事,私底下沟通串联,让人好生不快,又好生无奈。
‘从来一个窠臼,何故至今脱不得……’
李春芳心里默念一句,不知从哪听来的这句话,便将那纸片持在掌中扫一眼,然后直接烧掉。
就那一眼,李春芳便已经记住了,那没头没尾,没什么联系的五句八股文。
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能中状元?
然后,主仆就像没发生过此事一样,该干嘛干嘛。
但当天晚上,次辅大人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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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他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鉴衡堂外时,所有人都在早早等着他了。
今天可是分赃的日子,大小考官们都兴奋难耐了……
“兴化公昨晚没睡好啊。”殷士儋是差一步就入阁的地位,两人又是同年,这里也就他有资格,跟李春芳开玩笑了。
“身系重任,旦夕不敢懈怠啊。”李春芳笑着掏出钥匙,一边开锁一边对殷学士笑道:“其实是昨晚被隔壁呼噜吵的。”
“哈哈哈,原来是下官的罪过……”殷士儋也打开锁头,笑道:“看来今晚,我把官舍要搬远一点。”
“罢了,再搬一个更吵的过来。”在李春芳的刻意亲热下,两人的关系,在这半个月里又拉进了不少。
待监临官也打开锁,众人便进去鉴衡堂,开始新一天的阅卷工作。
这天开始,房考官们开始推荐各自看重的卷子了。
第一个上来的,是首房考官申时行。
向两位主考行礼之后,他便奉上自己择出的三十份正选、十份备选,然后肃立在案下,等待二位主考的决定。
“汝默,坐嘛。”李春芳让兵士给他搬了把椅子,状元何苦为难状元?
他和殷士儋飞快扫一遍那些卷子,在上头落下言简意赅的批语,都跟申时行的大差不差。然后从正选里足足取中了二十八份,备选里又挑出两份,凑了三十个名额,送给了申时行。
申时行那沉静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摸喜色。
其余房考官自然眼红不已。
要知道,参加会试的,可都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举人,每一个都有真才实学。
再由同考官精挑细选出来的,其实水平已经大差不差,主考取谁不取谁,其实都不会犯原则性错误了。
但录取名额有限,不可能举荐多少取多少的。
这样一来,哪一房被取中的人数多,面上自然有光。
且可不只是面上好看而已,而是有实打实的利益在里头!
被取中的进士不光会攀附大主考为座主,同样会拜举荐他们的同考官为房师……
虽然朝廷严令禁止这种恶心的勾当,奈何根本没人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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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朝,师生之谊乃官场人脉经营的核心。
申状元这就一下子把三十名准进士收入房中,可比惨淡经营、连蒙带骗,今天收一个、明天拐一个的赵公子牛逼多了。
虽说所有同考官都能分一杯羹,但终究名额有限,摊到每位头上,也就二十个出头的样子。
申时行一下子得了三十个,已经远超平均,旁人自然要吃亏……
但谁让人是状元呢?理当如此。
待申时行归位后,便轮到排名第二的同考官,己未科的探花林士章了。
两位大佬也很给林探花面子,从他的卷子里,挑出来整整二十八份……
林士章同样喜不自胜,道谢连连。
当然,人家读书人,不会说‘谢大佬赏赐’这种没水平的话,而是说‘替诸位贤才谢过二位总裁’。
‘还挺押韵的。’申时行见状不由暗叹,朝廷的抡才大典,却变成了主考们以公权市私恩,瓜分新科进士的盛宴。
下一刻又想到,自己不也吃得满嘴流油吗?哪还有脸再发这种感慨?
最后他又难免替王锡爵惋惜,若非要回避王鼎爵,林士章的这份儿,就是他的了。
而且错过了这一科,大厨的门生就要比在座诸位的晚三年起步了。
难保日后,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让他输给旁人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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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上一科的榜眼李自华、探花余有丁,各吃到了……哦不,得到了二十七个名额。
再往下的同考官,分到的名额越来越少,但是翰林编修们没有低于二十三个的,翰林检讨们没有低于二十个的。
等到这帮词臣清流瓜分完了,留给六位非翰林同考官的,就只剩下一百出头的名额了。
而且还要留出搜落卷的额度来……
这种无耻的掠夺,就是翰林词臣掌控大明朝堂的根源所在啊。
所以说‘最不要脸是清流’,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但哪怕这六位,也分了个三六九等。
一个叫刘一儒的郎中,拿到了整整二十三名额,跟翰林编修一个待遇……
因为他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掌握着文官的绩效考核、评优评级。
另外,言官们也是惹不起的,给少了是要放炮的。
所以吏科都给事中王治,便拿到了二十二个名额;另外两名左给事中,各拿到了二十个名额。
至于剩下的两位同考官,兵部职方司蒋主事和户部云南清吏司蔡主事,一没本钱二没后台,就只能委屈一下,把最后二十五个名额分了吧……
因为后者比前者的官职更重要些,所以多得了一个。
这还是李春芳处事圆滑,不愿吃相太难看。不然就是让两位小小的主事都得个个位数,他们也只能瞪眼看着。
所以坊间常说,中举人靠的是才学,中进士靠的是造化。
你被翰林抽中阅卷,就是比被普通的官员抽去,取中概率高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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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赵二爷这辈子全靠
等四百个名额确定下来,也到了二十四日过午了,翌日便是填榜的日子。
同考官们便将未被取中的三千六百份卷子,全都堆在堂下,请主考大人搜落卷。
因为时间紧迫,第二天就要填榜了,是以向来主考们,都只是象征性的翻一翻,随便找出几个幸运儿来取中,便算是今科无遗珠之恨了。
然而让申时行等人没想到的是,主考大人居然看的十分仔细,每一份卷子都拿起来仔细阅读一番,才转到下一份。
众位同考官不禁交口赞道:“李相公对每一个举子负责,真是我辈楷模。”
两个监临官心里却暗骂,还不知哪个大佬家的笨蛋,关节通到次辅大人身上,却被房考官黜落。
害的大主考不得不亲自下场,戴上老花镜给他搜落卷……
当然,无凭无据的事情,臆度一下也就罢了。谁敢拿出来说事儿?真以为甘草国老不是国老,是纸糊的人像不成?
结果李相公找啊找,找啊找,直到天黑才找出了两份。
只见他将第二份落卷,递给殷士儋道:“你看,这个文章多老辣!”
“能得兴化公溢美之词的文章可不多。”殷士儋笑着接过来一看那首篇四书文,不由也吃了一惊,这文章不说别的,一点错都挑不出,简直就是八股写作的典范。
他不由有些不悦,瞥一眼上头的同考官名号,将朱卷丢给礼科左给事中张卤道:“你是怎么看的卷子,这样的文章不取?”
那张卤一脸紧张的捡起卷子,仔细翻看一下。这卷子他有印象,不取的原因有二。
一是虽然首艺出众,但另外几篇文章做得稀松,可见该举子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这第一篇四书文上,颇有投机取巧之意;二者,其四道《礼记》题只做了三道……
虽然规则允许这样,但在张给谏看来,七篇文章全做的考生,理应排在他前头。
但这时候争辩显然会犯众怒——考官们阅卷时,确实是只重首艺。他们在第一题上花费的时间,要超过另外六篇的总和。
阅卷者如此,答卷才会做出取舍。所以他指责考生投机取巧,难免会被一众同僚认为,他在指桑骂槐。
因此张给谏默默低下头,承认错误道:“当是下官看漏了。”
“难免。”李春芳背着手继续找下去,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不然搜落卷还有什么意义?”
自然没人催他关门,众人反而乖巧的点起灯来,继续陪着次辅大人搜找下去。
直到饥肠辘辘的众人,快要饿晕过去时,李春芳才停下了翻找,将找出的第三份朱卷递给殷士儋道:“我看,这份也尚有可取之处。”
殷士儋接过卷子,戴上李春芳的叆叇,凑到光下细读起来。
“言辞清纯,典显可录。”给出评语后,殷学士看一眼房考官的名字,对那余有丁笑道:“丙仲,还是火候不到啊。”
余有丁赶紧双手接过来一看,文章确实不错,赶紧一脸惭愧道:“险些误了才俊的前程,多亏相公慧眼如炬,晚辈才未酿成遗憾。”
众人也纷纷凑过来,好奇的看那份卷子。他们嘴上都是拜年的话,其实都是想记住这厮的文章。
将来对照礼部印制的《会试闱墨》,就能找出到底是哪位公子,打通了李春芳的关节。
虽然不至于借此生事,但茶余饭后可以当谈资,将来有空还能写进野史笔记,岂不是独家见闻一桩?
李春芳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淡淡一笑道,小子们还嫩了点。
本相要找的其实是前一份,这份不过是丢出来,引开你们的注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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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小阁老的计划是,要让赵昊家的举子团灭。
可没想到,人家赵立本早走了李家的门路,
再加上张居正那一番点醒,李春芳最终还是决定,将赵家的举子们全都低低取了。
但李春芳也不知道哪份卷子是赵家人,原本就是想帮忙都无从下手啊。
可架不住小阁老牛逼啊。
居然神通广大到,买通了外帘的某些人……估计是巡场的御史……把赵家五人的制艺首句抄了下来,然后秘密交给了李茂。
金学曾因为是突击拜师,徐璠也不知道科学门下还有这一号人物,所以让他逃掉了。
这下李春芳可有了依凭了,这几日便一直留意下头递上的卷子。
后来陆陆续续看到了四份,文章皆是上上之选,定为会元都不为过的那种。
这四位自然不用李春芳操心了,他甚至还打算,在接下来排名时,打压一下他们的名次。
不然让这帮小子全都挤在榜首,小阁老那边实在不好交代。
然而直到十八房考官都推荐完毕,他也没看到第五份卷子在哪里。
李春芳本想就这么算了,也好跟徐璠说几句便宜话。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是要卖好科学一门的,不把他们中最次的也收到门下,怎能显出本相的偏爱?
人家本来就牛逼的人物,会领他的情吗?
于是次辅大人便接着搜落卷的机会,继续寻找那不中用的第五人。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而且也可堪录取,李相公便送了个人情出去。
只是若让小阁老知道,自己机关算尽,反而成全了科学一门的佳话。不知是该骂李春芳貌似忠厚、一肚子坏水呢,还是叹息科学一门气运之盛,挡都挡不住呢?
估计多半是前者吧。
毕竟所有小阁老,都会认为气运在我,旁人皆是土鸡瓦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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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廿五到廿七三天是用来排名次的。
廿五日,考官们转战至公堂。
先是按照之前的顺序,从申时行开始,将他房中取中的三十份朱卷呈上,与二位主考共议名次。
说是共议,还敢跟两位前辈大佬顶嘴不成?
他只能默默听着,不断点头,等到主考将三十名排定后,才笑道:“晚辈完全同意!”
申时行下去,林士章、李自华、余有丁等人也依次上前,与主考‘共商’本房的名次。
等到十八房的卷子都排好了名次,二十六号便开始填甲乙榜。
上午先填的是乙榜,以申时行房的第二名为乙榜第一,也就是总榜的第十九名。
然后各房的第二名依次排下去;接着是各房第三名、第四名……十九名一直到最后的名次,就是这样排定的。
不然一个一个一起排,累死主考也排不完。
下午,便是填‘甲榜’了。
甲榜也叫正榜,是各房考官选出的本房第一,唤作‘卷首’。
这十八位卷首,也是本届会试前十八名。
填甲榜之前,要先将十八位卷首,按照他们所选五经分为五部。然后选出《诗》、《书》、《礼》、《易》、《春秋》之各经魁首。
这五魁首,便是戊辰科会试的前五名了。
然后从第六名开始往下填,这十二位卷首的名次,还是由两位主考商量着决定。
最后大家一起商量一下五魁首的最终排名,但其实除了会元之外,也没人太争竞另四个名次。
毕竟会试的排名用处不大,最终还要看殿试。
待到所有名次都排定,甲乙榜上也填满了千字文的编号。
二十七日,两位知贡举官带着墨卷过来,与主考一起开封后,监临官将朱卷和墨卷一一对号,把考生的名字填在甲乙榜对应的位置上。
填完检查无误,便将榜单抄写三份,一份送入通政司禀奏天听,一份送入礼部赶制杏榜,一份连同草榜并朱墨卷全都交由都察院磨勘复核。
二十九日辰时,便是礼部发榜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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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赵二爷的名次……
从二月初九凌晨到十七日晚上,九天三场会试考下来,哪怕最精壮的举子,也都消耗过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这可是滴水成冰的二月北京啊,哪怕你穿的再厚实、风炉儿一刻不停的烧,在那只有三面墙的号舍里蹲上九天,都能要了你的命。
举子们全靠一口气撑着,出来了基本上都得大病一场……
这不,赵昊家里六位,一气倒下了五个,就连素来抗冻的赵二爷都未能幸免。
倒是身体最单薄的金学曾,依然活蹦乱跳。
思来想去,也只能说是因为之前就冻了八天,可能已经习惯了……
这下可把长公主紧张坏了,没法亲自登门探视,便派了六名御医过来驻点诊治。
隔壁老王太医更是直接就住在赵府上,日夜照料着六位举人……尤其是年纪大的那位的病情。
在长公主的强烈关心下,在太医们精湛的医术下,在赵昊煮柳树皮的偏方下,六位病人迅速陆续痊愈。
待到廿八日时,又全都活蹦乱跳开了。
“感谢师父,给了徒儿新生。”一恢复活力,王武阳赶紧补上这些日子欠下的马屁。“从此以后,徒儿的生命都是师父给的了。”
“不错不错。”如此令人作呕的谀词,赵公子居然甘之若饴,拍了拍大弟子的肩膀,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然后赵昊对一旁仍有些恹恹的赵二爷道:
“爹,你看你是不是,也该去长公主府谢个恩了。”
他心说娘已经一个半月没见过爹了,怕是已经想坏了吧?
“唉,你去就是了嘛。”
赵二爷一翻身,脸朝炕,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我去有什么用?”赵昊瘪瘪嘴。
自从上元节,撞破了干娘和亲爹的奸……恋情后,他还一直没上过长公主的门。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尴尬,而是怕干娘尴尬。
怎么也得先让老情人去解释一下,自己真不介意,然后才好再去干娘膝下承欢吧?
结果赵二爷赖着不去,弄得赵昊正事儿都没法办。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了。”赵昊拍了拍老爹的后背,问道:
“是不是没考好?觉着没脸见人了?”
“嗯……”赵二爷半晌应一声,又过了半晌方转过头来,满脸愧疚的对儿子道:
“为父对不起祖宗、对不起你,整日不务正业,好酒贪杯,荒废了功课。”
“为父……我第一场就考砸了……”说着他鼓足勇气告诉赵昊道:
“七道题只做了六道,最后一题没做,指定没戏了……”
“呃……”赵昊一听,心说好么,提前给你题目都能考砸,还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不过,人家赵二爷吃的是软饭啊。
能把软饭吃成第一名,不比中个状元还牛逼?
所以赵昊很快便调整过心态,安慰父亲道:
“我当怎么了呢,谁还没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倒也不是为父自夸,我失常的次数可比正常的次数多。”
赵二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眼泪都下来了。
“你说咱们老祖宗,还不得气炸了肺?”
“呃……”赵昊心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便笑道:“无妨的,这都是命数,祖宗肯定已经算到了。”
“哦,这样啊。”赵二爷闻言放下了大包袱,又担心起小包袱道:“那你爷爷那边……”
“你不回扬州就是了,”赵昊巴不得赵二爷留在京城,和娘缠缠绵绵到天涯,便笑道:
“他老人家又不能进京。”
“嗯嗯。大不了老爷子来了信你看,别跟我说就是。”赵二爷又放下小包袱,然后忽然抱住儿子,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
“其实为父,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赵昊闻言愣怔了好一阵,他弄不清赵二爷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老爹已经知道,所谓祖宗托梦,都是我编造出来的了?
赵守正却放开他,用袖子擦掉泪,重新没心没肺起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放榜之前,我要喝个痛快!”
“明天就放榜了……”赵昊哭笑不得道:“我建议你还是明天喝吧。”
“那不成,明天叫借酒浇愁。”赵守正大呼小叫道:“喝到嘴里都是苦的。”
算了,管他赵二爷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了,反正又没什么区别。
~~
第二天一早,赵昊和徒弟们,便把烂醉未醒的赵二爷扛上马车,赶赴礼部看榜。
马车一到了东江米巷,大堵车再度不期而遇。
大街上密密匝匝,全都是去礼部看榜的人流。
“算了,步行过去吧。”
赵昊便跳下马车,于慎思和于慎行也扶着赵二爷下了车。
“高大哥,开路!”
高武点点头,等到所有人都下了车,才憋出一句:
“突进!”
于是八个蔡家巷的汉子,再次故技重施,一路平趟将赵昊一行人送到了贡院南墙下。
南墙上,杏榜已经贴好,却被杏黄色的绸布遮的严严实实,周遭围着栅栏。
弄得看榜众人心痒难耐,却也没人敢越雷池一步,只能等着辰时揭晓。
赵昊等人硬挤进去,自然引来身边人不满的注视。
“咦,这不是赵年兄吗?”便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听说你头场时,是最后一个出考场的?”
赵昊和弟子们一起恼火看过去,见是个不到三十岁的举人,却面生的很。
只有金学曾认识他,小声对师父道:“这是我们同科的黄解元,似乎和师祖有梁子。”
“哦……”赵二爷恍然一拍额头,指着黄解元道:“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想强上郑燕如的……呕,黄洪宪吗?”
赵二爷处在宿醉状态,这一通又挤得七荤八素,直欲作呕,结果不慎把‘河楼’吞掉了。
他那话可就变了味……
登时,周围的举子兴奋的议论纷纷。
“哇,黄解元还挺猛啊。不过郑燕如是谁?”
“是金陵前年的花魁……”有懂行的介绍道。
“我日,禽兽啊!”举子们登时同仇敌忾,恨不得要把黄解元生吞活剥了。
连花魁都敢强上?你还是个人吗?
黄解元赶紧想要解释,可众人骂声如雷,哪里还能听得清楚?
要不是看词爹那厮身边,尽是些彪形大汉,黄解元非跟他拼了不可。
“我看待会儿放榜,你还怎么得意!”
黄洪宪决定先忍住,待会儿杏榜出来,自己高中经魁,这厮名落孙山后,还有谁会听他胡言乱语?
到时候,你这只败犬还不是任本魁首羞辱,一句话都不能反抗?
他正幻想着词爹跪在自己面前,呆若木鸡的画面,忽听礼部院中响起一声云板。
辰时到了。
守卫杏榜的两名礼部官员,便将那杏黄绸缓缓揭下。
戊辰科四百零三名贡士的大名,便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赵昊父子还是看向那长卷似的巨幅榜单。
不过他俩有自知之明,没敢从前往后看。而是从后往前看。
还别说,第一个就是赵二爷的名字。
“咦,儿子,我竟然中了?!”赵守正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道:“不是喝多了吧?”
“嗯,恭喜爹,你是贡士了!”
赵昊登时乐开了花。
最后一名怎么了?
那只能是说明,赵二爷这运气,无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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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原因还是,是有这么多可爱的读者,支持可爱的我啊……
其实当初公众版的成绩,让我有些失望。(于是有了那次著名的误判)
上架第一天的成绩,才让我缓过劲儿来,然后就是一个月来的狂飙猛进了。
嗯,《小阁老》的成绩,已经远远好过我之前所有的书了。
而且我相信,随着故事渐渐展开,还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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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我当初制定了两个计划,a:成绩惨淡,则咬牙写完300万字完本,攒回人品再说;b:成绩尚可,就把自己心中勾画的宏伟图卷,一点点写给你们看。字数不知道,但应该是写很长很长的时间和空间跨度吧。
现在成绩何止尚可,所以我终于可以大声宣布,写这本书的初衷了——我要把《官居一品》的遗憾弥补上,我要写出当时因为能力不足、无法掌控的的未来局面。为大家描绘出大明未来的样子,世界未来的样子……
时间太晚了,不多赘述了,大家跟着慢慢看就是了。伟大的航程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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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欠的债肯定还。
相信我已经用行动证明了,现在的和尚是诚实可靠的和尚,是只拖不欠的和尚,所以这个月还是继续加更还债。希望等我还上的时候,疫情已经解除,诸君又可浪迹天涯了。
最后,新的一个月,还是要求月票啊!总不能昙花一现是吧?
咱不奢望做牡丹,咱要做月季——月月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徒弟们的名次
“哈哈哈哈,我中了!”
“运气不错,运气不错!”
“额滴神来,居然第十六名……”
一个个在杏榜上看到自己名字的考生,欣喜若狂从人堆中挤出来,恶形恶状的宣泄着兴奋之情!
有人激动的蹦啊跳啊,有人哇哇大哭,有人搂着个老爷们就叭叭直亲,还有人使劲抽自己耳光……
那场面,宛若大型灵修现场。
但这是可以理解的。
殿试只排名次不黜落,除了极个别被磨勘掉的倒霉蛋外,中式的举人就进士了!
进士是什么啊?
那是前途无限的朝廷命官、与君王共治天下的士大夫,无数的富户商贾投献家产、无数男女平民投身为奴,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贵族生活……最后三条划掉,改为‘成为人人敬仰的故乡名宦,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终生抱负!’
总之就是二十年寒窗苦读到了终点,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捧着,那让人作呕的高头讲章了,要改为捧着美人的小……这一条也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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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以赵二爷父子如今的财务状况,早已脱离了那等低级趣味,但还是把爷俩乐得呗呗直蹦。
弟子们见状,也顾不上看自己的名次了,都过来欢天喜地的恭贺老师祖……
毕竟,要是师祖落第了,会害的大家没法庆祝的。
王武阳和金学曾不知从哪弄来的花瓣,居然还往两人头上撒花。
赵士祯拿出个镲,镲镲镲的打着。五师弟还想吹个唢呐,被六师弟眼疾手快,夺了下来。
这大喜的日子,吹不好是要被群殴的。
世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失而复得和虚惊一场。
父子俩满以为今科势必落第,往后只能做做生意、吃吃软饭这样子凑合过活了。
谁知道,它居然就中了!
这也幸亏赵二爷今天喝大了,不然非得重演范进中举的的一幕了。
父子额手相庆之时,黄解元就在一旁,见状满脸不屑道:
“倒数第一这么开心,我看词爹往后就号孙山吧。”
“孙山就孙山。”赵守正高兴的像个三十七岁的孩子,揽着黄解元的肩膀笑道:“那也比名落孙山好哇,年兄你说是不是呀?!”
所谓年兄,同年及第者也。
如今赵二爷已是预备进士,能跟他论得上年兄的,自然只有同在杏榜的那四百零二人了……
在淳朴憨厚的赵二爷看来,黄洪宪堂堂浙江解元,中个区区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嗯,黄解元自己也这样认为。
但他并不急于看榜,眼下所有人都涌到右侧榜头那边,挤也挤不进去。
还不如先在左边榜尾待着,调侃一下孙山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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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听了却不爽了,不由冷笑一声道:“黄解元给家父赠的号,怕是对你不大吉利啊。”
“何解?”黄解元一愣。
“只怕今科,难逃名落孙山的命啊。”赵昊一叹。
弟子们闻言心中齐齐狂叫一声,来了,师父的大预言术又来了!
“看来黄解元你,今科要落第了。”华叔阳开启挑衅技能。“浙江有过落第的解元吗?这下可丢死人了。”
“没有吧。”王鼎爵点点头,心里却说其实是有的。
但使坏挤兑人的时候,是三师兄唯一不要强的时刻。
“哎……”大师兄同情的拍了拍黄洪宪的肩膀,本欲怼他两句,不过想想解元何苦为难解元?
便安慰他道:“不要紧。心若在,梦犹在,大不了便从头再来。”
“噗……”
黄解元都要被活活气死了,跳脚指着这群坏种骂道:“本解元倒要看看,你们谁能考的比我高!”
说完,他也不怕挤了,扎进人群开始找这帮人的名字。
“咦,他知道我们叫什么吗?”却听身后于慎行小声问道。
黄解元不由在风中凌乱。
这帮人里,他除了赵守正和金学曾,确实一个不认识……
~~
“行了,别光耍贫嘴了,看看你们的名次吧。”赵昊见人群稍微稀疏一点,笑着招呼弟子一声,让他们也去瞧瞧各自的成绩。
“是,师父。”五人组便信心满满的上前。
别看他们挤兑黄解元,其实论起自信或者自负来,他们还要甚于前者。
至少人家黄解元目标只是前五,他们却个个冲着解元去的……
甚至为了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去礼部填卷头时,还刻意各选一经,没有重复——
原本大师兄、二师兄和七师弟都治《易经》,三师兄治的是《春秋》,四师兄则是《诗经》。
结果填卷头时,大师兄临时改成了《尚书》,二师兄改成了《礼记》,皆把本经让给了学力稍弱的六师弟。
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包揽五魁首啊!
这就是学霸的蜜汁自信……
不过这与本门‘苟’,哦不,踏实严谨的宗旨不符,所以他们没敢告诉师父,以免被打出满头包来。
反正以师父爱慕虚荣的性格,等五魁首到手后,肯定不舍得骂了……
五人打得好算盘,却忘了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稳住别浪,一浪就输了’。
结果当他们好容易挤到榜头,去看那五魁首时,却全都傻了眼:
会元,福建田一俊,《诗经》魁首;
第二名,江西张位,《尚书》魁首;
第三名陈于陛,《礼记》魁首;
第四名沈一贯,《易经》魁首;
第五名王鼎爵,《春秋》魁首。
“怎么会这样?”大师兄心碎了。
“我擦,有黑幕,陈阁老的儿子考第三……”二师兄的挑衅开关忘关了。
“我居然第五,凭什么我是五魁首里最低的!”要强的三师兄,气得直打哆嗦。
四师兄只叹了口气,没说话。
“哎,早知这样,当初我让就好了。”
倒是金学曾觉得老不好意思了,要不是两位师兄临时让出本经,肯定至少能拿到个第四。
说好的包揽前五,结果只中了一个,而且还是第五。
五个人自是面似火烧、羞愧难当。可也不能掉头就走了,总得知道自己考第几吧?
便如行尸走肉般,一边往左挪动,一边十目无神的依次看着榜单上的名字。
接着才是‘第十名,浙江金学曾,《易经》。’
然后是‘第十一名,福建王用汲,《礼记》。’
天哪,小受名次居然这么高,还以为他是困难户呢……
五人中的三人再度遭受重击,含泪继续看去。
‘第二十一名,浙江吴康远,《易经》。’
“噗……”大师兄和二师兄吐血了,没想到大吃货居然比他俩考得还高。
之后才是‘第二十二名,直隶王周绍,《尚书》。”
‘第四十名,直隶华叔阳,《礼记》。’
‘第六十六名,山东于慎行,《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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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黄解元,你怎么了?
看到成绩后,一班师兄弟全都慌成了狗。
但毕竟科学门下,都是莫得感情的未来科学家,他们很快便排除了失望、难过、歉疚、痛苦之类的无用情绪,直面惨淡的现状了。
“开会开会。”大师兄马上学着师父打个响指,率先挤出了人群。
四个师弟也跟出来了,五人头对头围成一圈,便低声嘀咕起来。
“要坏事儿啊。看会试这稀烂样,想要咱们几个中,出个状元有点悬啊。”
二师兄用科学的方法,计算出了概率道:“不到十分之一的机会。”
“我觉得我一个人,就能有一半,不,七成的把握!”三师兄要强、不服。
“屁嘞,历代状元十之**出自从会试前四名。”华叔阳白他一眼道:“你个第五个名,根本不够看。”
“我不信,我不服,我要逆袭!”三师兄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让人恨不得给他脑门上贴张符。
于是众人不理会抓尖要强的王鼎爵,继续商议。
“考不上状元不要紧,可要是因此上不了,那梦寐以求的第二课,大伙儿可是要死呀……”
大师兄叹口气道:“虽然师父也有可能会松口,但我们身为未来的科学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人为因素上。”
“那,怎么能快速提高成绩呢?”于慎行憋出一句,他虽然沉默寡言,可也有好胜心啊。
俺不能给孔孟之乡丢脸哇!
话音未落,所有人目光汇聚到一处——他们全都想到了师父给师祖的,神秘闭关特训,好像能化腐朽为神奇哎。
“居然连师祖那样的……老人家,都能救回来。帮咱们这些天才提高一下成绩,岂不易如反掌?”华叔阳登时激动的直搓手。
“只怕你要空欢喜了。上月师父带师祖东院闭关,我就缠了师父好久,”大师兄却又给大伙儿泼了盆冷水道:
“唉,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本师兄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连跨院门都不能靠近……”
“唉,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几个师兄弟急的抓耳挠腮。
“嘻嘻,”忽然听刚入门的七师弟嘻笑道:“这是大师兄没用对法子,只要法子对头,不愁师父不松口。”
“快说说。”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师兄们都知道金猴子诡计多端。
“我们这样这样这样……”便听金学曾坏笑着道出盘算。
“啊,还得这样?”师兄们闻言,不由面露难色。“那多丢人?”
“我们是什么人?”大师兄却拿定了主意,沉声问道。
“莫得感情的科学家!”师弟们赶忙齐声应道。
引得举子们纷纷侧目,不知这帮人吃错了什么药?
“问题的本质是什么?”大师兄又问道。
“要提高成绩、要中状元、要上课!”
“就按老七说的办!”大师兄一拍三师兄的大腿。便带着师弟们重新挤入了人群,一边往西边挪去,一边苦下脸酝酿着感情。
~~
西南墙根。
赵守正一直立在自己的名字前,一是享受这如梦似幻的感觉,二是方才一番上蹿下跳,让他酒劲上涌,晃晃又有些醉了。
赵昊一直在他爹边上站着,没敢往前凑。
一是怕挤,二是担心弟子们的名次太差,自己的小心肝承受不了。
横竖所有人都会走到这里来,等着吧。
不一会儿,唐鹤征与施近臣随着人流过来了。
前者神情忐忑,后者如释重负。
见两人目光扫到自己的名字上,赵二爷便自豪道:“不要再看了,此处孙山是也。”
唐鹤征眼圈登时就红了,施近臣赶忙低声安慰他。
“怎么回事?”赵二爷一愣。察言观色看气氛?你不要强求宿醉之人。
“兄长。”
唐鹤征看到赵守正,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低头难过道:“我名落你后了……”
“名落我后……”赵二爷挠挠头,恍然道:“对了,我是孙山。”
说完他吃惊的看着唐鹤征道:“你竟然没中?”
唐荆川公之子,可是堂堂应天乡试第二名啊。
“有黑幕,于阁老的儿子中了第三名。”施近臣马上愤愤道。
“那你中了第几呢?”赵守正问道。
“第一百八十一……”施近臣便又忍不住讪讪道:“其实还是挺公正的。”
“行了。”赵守正拍着唐鹤征的肩膀,安慰笑道:“你才落第几次?会慢慢习惯的。”
唐鹤征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赵昊赶忙跟小唐解释,自己老爹喝多了,还没醒酒,勿怪勿怪。
唐鹤征这才在施近臣的搀扶下,先走了。
“爹,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不然非得把那点好人缘,都败光了不可。”赵昊白了赵守正一眼。
“嘿嘿,话喝多了,酒特别多。”赵守正尬笑两声,终于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
于是后头再碰上熟人,他就只说拜年的话。
“明受兄,名次?”赵昊看到王用汲一脸喜色过来,便凑趣问道。
“承小先生吉言,侥幸得中第十一名。”王用汲难掩喜色,向赵昊拱手报喜。
“厉害啊!”赵昊自然赞不绝口。
“恭喜恭喜。”赵守正赶忙抱拳道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多谢世兄,同喜同喜。”王用汲乐得合不拢嘴。
待他离去后,赵守正得意的看看儿子,意思是,怎么样,为父这回没得罪人吧?
赵昊满意的点点头,暗道说话秃噜时,念诗也是个好办法。
不一会儿,又来了吴康远,一样是满脸喜色。
“中了第几?”赵昊笑问道。
“二十一!”吴康远兴冲冲道:“比料想的要好啊!”
“恭喜恭喜。”赵守正便马上拱手道:“圣上喜迎新进士,民间应得好官人。”
“多谢多谢,同喜同喜。”吴康远恭喜过赵守正后,复又叹气道:
“可惜京师没有味极鲜,想要庆祝都缺那个滋味……”
“回头我就再开一家。”赵昊便笑道。
“真的?”吴康远登时激动道:“那接下来几年,我可有好日子过了。”
他叔叔早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仕途,就等吴康远走完过场而已。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下一步的去向……
两人说话间,便见那黄解元白着脸、皱着眉、眯着眼,侧着身子挪了过了。
“黄解元,你这是怎么了?”吴康远也是浙江人,自然对本省的解元十分客气了。
黄洪宪却置若罔闻,只眯眼去瞧榜单上所剩无几的名字。那不忍卒读的样子,让我们懂得了什么叫珍惜。
直到他看见赵守正的名字,才两眼一闭,直挺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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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救命啊,有人不要脸啦……
见黄解元要晕过去,吴康远赶紧扶住他,给他正反两耳光道:“醒醒,快醒醒……”
“不,我不要,我是在做梦。”黄解元却赖在吴康远身上不睁眼。
“黄兄,要坚强啊。”
“恭喜恭喜。”那边赵二爷还搞不清状况似的,对黄解元拱手笑道:
“共贺登科后,明宣入紫宸。又看重试榜,还见苦吟人。”
黄洪宪登时惨遭重击,闭着眼看到满天金星,感觉脑瓜子嗡嗡地。
人家赵守正和吴康远是共贺登科、选入紫宸的新科进士了。他堂堂解元郎,却沦为重试榜上的苦吟人了……
赵昊闻言瞥一眼老爹,也不知他这话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正不知该安慰还是取笑一下,新落第的黄解元,赵昊却见自己的五个弟子哭丧着脸过来了。
赵昊心里咯噔一声,哪还管什么黄解元还是黄飞鸿,赶紧着紧问道:“怎么,考砸了吗?”
“是,师父,让你失望了……”大弟子噗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让大师兄这一传染,其余几个弟子也相继跪下,跟着大哭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黄解元听到哭声,眼睁开一条缝,看到是取笑自己的那五个小子,心里顿觉舒坦多了。
活该,让你们刚才取笑我,都没中吧?
他便缓缓站直身子,正待睁开眼时,便听那几人哭着说话了。
“师父,我让你失望了,我考了倒数第一,俺就是头驴啊,昂昂……”于慎行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师父,我再也不说自己聪明了,我就是头猪啊,哼哼……”华叔阳两眼失去了灵魂。
“师父,我还没考过一个吃货,我不配当你的大弟子,把我开革出师门吧,我连个太监都不如,嘤嘤……”
“师父,我对不起大师兄和二师兄,我就是个猴儿啊,吱吱……”金学曾满脸羞愧。
“师父,我我,我也考了最后一名。”王鼎爵也哭得伤心欲绝。“我就是块木头啊……”
一众举人见状,不管中没中式,皆哄堂大笑。
“这得差成什么样,连人都不做了?”
“让你们不务正业,学什么科学……”在场有不少在灵济宫听过赵昊讲学的,还有不少险些被三阳拉近传销窝子的。
此时他们不由幸灾乐祸道:“放着好好的文会不开,拜个孩子为师,这不是瞎胡闹吗?”
“恁这是弄啥嘞。”
“孙贼,这下坐蜡了吧?快退出吧。”
黄解元闻言,竟生出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之心。他终于睁开眼,对那些说风凉话的举人喝道:“谁还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你们就没落第过吗?”
“不要哭,坏人会笑。”喝止住那些举人后,他又像是对五阳,又仿佛是自勉说道:
“咱们还年轻,大不了三年后再来过!”
“我们三年后来不了了。”却听五阳抽泣道。
“为何?”黄解元和众人一愣。
“因为被取中了就不能重考啦……”王武阳哭着道:“我倒想重考一遍,可是礼部不让啊。”
“取中了?”黄解元感觉脑袋有些不大够使,问于慎行道:“你不是说,你考了倒数第一吗?”
“我才是倒数第一!”却听赵守正自豪的大声道:“解名尽处是孙山。孙山在此!”
“那你……”黄解元等人便望向那于慎行,大惑不解道:“又是哪门子倒数第一?”
“我是同门师兄弟里的倒数第一……”于慎行抹泪道:“我只考了六十六名,比师兄师弟都差,不是倒第一吗?”
“这样也行?”西风吹起枯草,黄解元登时石化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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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于六六的话,一时满场皆寂,方才笑话他们的举子,恨不得全都消失。
考六十六名哭成这样……那在场九成的举子,是不是该直接上吊算逑了啊?
那些蹦啊跳啊、喊啊叫啊、亲啊抱啊,发泄着喜悦之情的中式举子,这下全都蔫了。
毕竟绝大多数人还不如他呢。
“你说。”黄解元更是快要疯了,又指着华叔阳,质问道:“你为什么骂自己是头猪?”
“我华叔阳只考了四十名,不是猪我是什么?”华叔阳捶胸顿膝,哭天抢地道:“我白做了那么多几何题我……”
“四,四十名,这不是很好的名次吗?”举子们去看那杏榜,果然四十名叫华叔阳,不禁气恼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或许你们会满意吧。”华叔阳哭得鼻涕直抽抽,群嘲技能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众举人恨不得把这厮的嘴巴撕烂,哪有这么说话的?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正因为是实话才气人啊!
“太监,你呢?”众人又看向大师兄。
“身为科学门下表率,师弟们敬仰的大师兄,是不该输给任何人的。”王武阳痛苦的闭上眼道:“我竟然只考了二十二名,排在我前头的,竟然是个整天只知道吃的货。”
“我那叫喜好美食我……”吴康远登时不乐意了。
“都一样吧。”大师兄叹口气道:“把精力浪费在满足口腹之欲的人,不是吃货又是什么?”
“……”刚挤进来的王大厨,遭受了无情的暴击。为免尴尬,他便趁人不注意,又悄然退了出去。
“那那,那你呢?”众人又看向那只猴。
“本来我两位师兄都是治《易经》的,但为了让我拿到魁首,他俩临时换成了《尚书》和《礼记》,结果我只考了个第十名,吱吱……”
金学曾无地自容道:“像我这种废物,师父当初就该让我跪在门洞里,变成‘金拱门’算逑。”
这还是赵昊给他起的外号,原因是他在赵家拱形的门洞里,蹲了整整八天……
师兄们便不叫他大阳,而是以此称呼。
“呃……”举子们已经无力吐槽了。第十名也是一房卷首了好吗?
没成为经魁只是运气不好,才屈居《易经》亚魁的吧……
而且,《易经》的经魁可是陈阁老的公子得中。就金学曾那小鼻子小眼小模样,就是考出花来,也不可能凌驾于陈公子之上的。
他那两个师兄就更过分了!
读书人专治一经都得花十多年的苦功夫,哪还有时间去兼修别的经目?
他俩居然临考时放弃了本经,换成之前没考过的经目。
结果非但被取中,还一个排四十名,一个排二十二名,简直就是侮辱人了好吗?
就这样,还难过的像死了妈一样?
禽兽啊!不是人啦……
大家决定离着这群变态远一点,不然往后的人生路怕是要越走越窄,越走越暗了。
“为什么没人问我?!”要强的王鼎爵不愿意了,大声抗议道:“你们都问他们了!”
“好吧,那你为什么也说自己是倒数第一?”便有人无奈问道。
“因为我排第五,在五魁首中倒数第一!”王鼎爵一脸‘欲知耻而后勇’的要强表情,大声宣布道:“你们以后可以喊我作‘王老五’。尽管羞辱我吧!”
‘救命啊,这里有人装逼不要命啦!’举子们捂着耳朵,不要听这些虎狼之词,心中大喊大叫道:
‘顺天府管不管啊?不管我们去敲登闻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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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铁口直断长公主
赵昊也是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心说这成绩还差吗?要是光看你们这鬼样子,听不见你们说什么,非以为你们全都落第了不可。
他不由暗赞一声,李相公果然心慈手软,还以为要把本公子的宝贝儿们,都发落到三百名开外呢……
当然,以赵公子一贯严格的公众形象管理。
不管他心里有多少头神兽奔过,面上永远不慌不忙,一副少年老成、高深莫测的架势。
不管那些举人,如何看王武阳他们不顺眼,此刻却都忍不住对赵昊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了。
想不到这少年小小年纪,教徒弟的本事居然如此厉害。应试的弟子竟然一个不落全都高中,而且名次还着实不低……
不少落第的举子,登时就起了心思,暗道回头无论如何,要找赵公子上个补习班。这样三年后,不就十拿九稳了?
谁知还没等他们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昊,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唉……”
五个弟子便齐刷刷望向赵昊,大气都不敢喘。
周遭的举人们也都屏住呼吸,不知这位科学名师要发什么惊人高论。
~~
赵昊环视下五个弟子,心说对不起了徒儿们,师父不能光让你们出风头,为师也要放大招了。
接着赵公子便一脸痛心道:“都怪为师平日太忙,对你们疏于教导了……”
“噗……”一众举子简直要晕过去了,疏于教导还能考这么好?那要是好好教,是不是要包揽五魁首啊?!
“不,师父,是我们不成器,跟您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师兄难过欲绝道:“是我们太愚蠢,让师父失望了啊。”
“都起来吧,这次为师就不责罚你们了,”然后便听赵昊一字一顿道:“回府后,为师会带你们全体闭关特训。殿试时再考不好,就别再说是我赵昊的徒弟了!”
“是,师父!”五阳登时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哦哦,特训喽,特训喽!”一个个高兴的又叫又跳,再不见一丢丢方才的悲伤,宛若大型精分现场。
七师弟更是躲在四师兄背后,露出一摸得意的贱笑。
这下大家都丢人现眼过了,看师兄们谁还笑话我是金拱门?
殊不知赵昊也在暗暗偷笑,心说,一群臭小子,还想跟为师耍心眼子?殊不知,就是你们不来这一出,为师也一样会给你们特训的。
因为,大比在经过乡试、会试,进入会试环节后,他喵的终于有了本公子的用武之地了!
再不露一手镇住阳阳小宝贝儿们,万一他们被那些房师、座主之类的妖艳贱货勾走了魂儿,本公子岂不要亏成炮兵连炊事员了?
于是,以为终于算计到老师一次的弟子们,和让弟子们以为自己被算计,实在是在算计弟子们的老师,便扶着醉醺醺的赵二爷离开了。
~~
赵家一行人走了好久,东江米巷里还是一片死寂。
哎,好好的张榜日,让科学门人这一折腾,弄得大家都没法庆祝了。
当你看到人家考第五的都哭成狗,求着师父回去闭关教导。让从第六名到四百零三名那些货,怎么还好意思自夸?
好像笑笑都是恬不知耻,自夸一句都是没羞没臊了……得了,回会馆继续用功去吧。
至于那些没中的举子,本来也没觉得如何难过……毕竟进京几个月来,拜会了不少同省的前辈官员,结交了一班同乡的富商举子,收获已经不小了。
此刻见人家高中前茅的,还在那痛不欲生,高呼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让落第的举子们,顿觉在京里索然无味。
算了,还是赶紧回家横行乡里、包揽讼辞,过那没羞没臊的乡绅生活去吧。
结果,盏茶功夫,举子们便散了个七七八八。
而往年,东江米巷都是要热闹到过午的。
这让那些等着举人老爷撒喜钱的老百姓,不由好生失望。纷纷破口大骂科学不是东西,断人财路……
待到街上没了人,黄解元才回过神来,问吴康远道:“自新兄,那赵公子真有那么厉害?看他那么小……”
“反正他没说过大话。”吴康远便笑道:“开宗立派之人,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揣度的。”
“那……我也可以学科学吗?”黄解元眼中露出些许憧憬。
“那你得先会几何……”吴康远苦笑一声道:“那玩意儿,可不是谁都能明白的。”
他不由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中了,否则说不得也得想破脑袋解出五道题,好参加赵公子的科举补习班。
~~
长公主府。
姬司正第一时间就把赵二爷的会试成绩,带给了正在插花的殿下。
“什么?真让我说着了?”长公主手中的鲜花落地,吃惊的捂住了嘴,声音都因为讶异变了调道:
“莫非本宫这嘴,是开过光的不成?”
说着,她便快要哭出来道:“都是我害了赵郎。他那么大本事,却只考了个孙山,肯定要难过死了。”
“呃……”姬司正迟疑一下,还是安慰长公主道:“好像赵老爷还挺开心的,跟赵公子好一个庆祝呢。”
“呃?”长公主一愣,旋即却愈发难过的趴在桌子上,十分心疼道:
“赵郎就是这样,从来都是先为旁人着想。那么多的举子尊着他敬着他,他要是把心思写在脸上,不就让那些中了的人,没心思高兴了吗?”
姬司正和柳尚宫心说,您当他们是我俩,还得助赵老爷喜,陪赵老爷悲,整天给他和老情人拉皮条啊?
前者很想告诉长公主,其实后来赵老爷的儿子和徒孙,把人家所有举子的兴致都搅了。
但想想自己的‘煤朋友’,他便忍住没吐槽,点头附和道:
“还真这么回事儿,赵老爷真是仁厚啊。”
柳尚宫也安慰长公主道:“殿下也别太难过,怎么说最后一名也好过名落孙山吧?赵老爷一样会中进士,做大官,将来出去当知县、知府、巡抚,一点都不碍事……”
多么美好的愿望,菩萨保佑一定要实现,等老身退休以后再让他回来。
“不!”谁知长公主却断然摇头,容光焕发笑道:“赵郎一定会留在京里的。”
“哦?殿下何出此言?”
“既然本宫的嘴开过光,我那晚说过的头一句话,也一定会实现的!”只听长公主信心满满道。
姬司正不解其意。
柳尚宫却恍然道:“殿下是说,您梦见赵老爷中状元了?”
“嗯。”长公主捡起桌上的鲜花,元气满满的亲一口道:“赵郎状元郎,真配!”
“呃……”柳尚宫心说那样也不错,等陛下赐婚之后,赵状元也就不得不跟殿下断了吧。
但看长公主那一脸幸福的样子,柳尚宫心里又咯噔一声,直觉不妙。
“殿下,您不是说,赵老爷中了状元,就没法再……见面了吗?”柳尚宫忍不住小声问道。
“哦,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想好对策了。”长公主歉意的看向柳尚宫道:“害你白替我担心这些天……”
“呵呵,应该的……”柳尚宫干笑两声,便迫不及待问道:“殿下到底有何对策?”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长公主淡淡一笑,将鲜花插入瓶中,一副智珠在握的架势。
姬司正从旁一本正经听着,心里却快要笑疯了。
中状元,哈哈,就赵老爷那熊样,还中状元?他要是能中,咱家就立马改姓‘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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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真正的成绩(求保底月票)
会试结束后,李春芳在家里歇了一宿,就赶紧回内阁上班了。
在贡院的日子虽然轻松愉快。但离开权力中枢的感觉,就像鱼儿离开了水,汉子见不着热恋的婆娘……
那是浑身不得劲,简直要人命啊。
进宫后,他先去向隆庆皇帝交旨。
虽然君臣没有师生之谊,但隆庆十分喜欢这位甘草国老。
时常私下感叹说,要是世上都是李相公这样的官儿,这大明朝该是多么的美好和谐啊。
于是隆庆皇帝拉着李春芳下了盘棋,又留着用了午膳,这才放他回文渊阁。
坐在回去的抬舆上,李春芳心里却嘀咕开了。
他人虽然面瓜了点,但脑袋瓜子可不是面瓜做的。岂能天真到以为,皇帝只是需要人陪了?
但陛下到底是跟自己套近乎,还是故意恶心徐阁老,李春芳有点吃不住?
‘咦,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李春芳被自己第二种想法吓了一跳。
可这念头一蹦出来,就压也压不住——联想到张居正那日背地里给小阁老拆台;以及今日那些大太监,有意无意的在陛下面前,给徐阁老上眼药,李春芳就一阵脑瓜嗡嗡直响。
‘莫非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兴化公!”忽然,一声低喝把他吓了一跳。
“啊!”李春芳猛然抬头,才发现抬舆已经到了文渊阁门口。
徐璠一身三品官服,面无表情的立在阶上,刚才那一声,就是他喊出来的。
“是小阁老啊,让你吓了一跳。”肩舆落下,李茂扶着次辅大人下了轿。
“是兴化公太出神了吧?”徐璠这才挤出一抹笑,拱手道:“这一个月辛苦了。”
“哪里哪里。”李春芳也笑容和煦道:“比起在内阁的忙碌,简直就像放假一样。”
“看来兴化公甘之若饴啊。”徐璠便与他一起迈步进了文渊阁。
显然,小阁老就是专门在等他。
‘不知这厮等了多久?看他火气这么冲,一个时辰应该有了吧?’李春芳不禁暗道,莫非这就是陛下的用意?
两人进去院里,此时正是午休,内阁中一片静谧。
徐璠便定定看着他,等李春芳给自己个解释。
~~
昨日,徐璠接到禀报,说赵昊一门中了六个。
小阁老登时就蒙逑了,什么,李春芳一个都没拦下,还多送了一个?
结果昨天一天,徐璠就是在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中度过的。
其实科学门中多少,中不中,对小阁老都没什么影响。但次辅大人办事这个态度,实在太让人介怀了?
你他娘的难道心里没个逼数?踢掉高拱让你当次辅,不就是因为你人畜无害、乖巧可爱……哦不,乖巧听话吗。
到底是你老李最近飘了,还是以为我老徐家拿不动刀了?
所以他今日一早就来到内阁,准备好好兴师问罪一番,替老爹修理一下不听话的小白兔。
~~
李春芳见徐璠竟是连进门都等不及,在院子里,就要自己给说法,
不由想到了那个暴躁跋扈的严东楼。
李相公暗自腹诽道,果然小阁老都是一路货色,专门替自家老子咬人的狗。
他忙打起精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徐璠解释道:
“正要对小阁老分说,那科学四子的文章着实厉害,本来五魁首中定有他们四个,会元也不会是田一俊的。而是在那王鼎爵和王周绍之间产生。”
“哦?”徐璠不禁倒吸口冷气,他倒也没料到,科学门人的实力,居然恐怖如斯?
“元辅也是做过大主考的,当对小阁老讲过,主考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如果将明明能中经魁的卷子黜落,房考官是要抬轿子的,那就太难看了。”
李春芳欺负徐璠没进过贡院,不知道里头的潜规则,便叹气连连道:
“老夫已竭尽所能,将那四子的名次压了又压。前五只留一个,而且是第五名;另外三人,落在二十名一个,三十名一个,六十名一个。就这,已经很是惹房考官非议了,若是再往下压,老夫这个主考的威信,也就荡然无存了。”
说着他笑笑道:“下月殿试的总裁官当是元辅吧?届时将他们都打入三甲就是。区区同进士能有什么作为?还不是一样能打击到,那劳什子科学?”
“你……”徐璠拳头在袖中攥得咯吱作响,可李春芳这话,偏偏又让他发作不得。
小阁老总不能说,不嘛,我偏不,我就想让你来干。你不干就是坏蛋……
人家可是堂堂次辅啊,事情能跟他交代过去就行了,他还想驱之如奴仆,怕是做不到。
徐璠还准备再哔哔几句,这时陈以勤从值房出来了。
“哎呀,兴化公,多谢多谢啊。”陈以勤喜气洋洋,儿子能考第三,不管怎么考中的吧,都是喜事一桩。
“南充公,你瞒得我好苦啊。”李春芳便迎向陈以勤,指着他笑骂道:“倘若知道令公子今科入闱,我肯定给他个低低的名次,省得让人议论纷纷。”
“就是担心此节,所以才没有提前告知。”陈以勤一脸歉意道:“没想到还是给南充公惹麻烦了。”
“让他们说去吧。”李春芳放声大笑道:“你我问心无愧,谣言不攻自破。”
“不错,你我问心无愧。”陈以勤便也笑道:“回头再让那小子,替我好好拜谢恩师。”
“哈哈哈……”两名大学士相视而笑,你也弄不清到底有没有猫腻。
反正金学曾这位《易经》亚魁,就是输给陈公子,才无缘五魁首的……
两人这个黏糊劲儿,把一旁的徐璠看得那个腻味啊。心说怎么,现在多了这层关系,你俩以后准备抱团吗?
‘两个面瓜做梦去吧,一个张居正就能把你们压得死死的,根本不用我父亲出手!’
徐璠如是想着,便也硬挤出一抹笑容,上前恭喜陈以勤的公子高中。
至于跟李春芳算账的事情,来日方长,总会等到机会给他上眼药的。
~~
张居正坐在他的值房中,隔着碧纱帘看着外头的三人,嘴角挂起一抹讥讽。
他心说,这小阁老也得分人来当才行。
要是换了严世蕃,李春芳敢这么不听话,早大嘴巴子扇上了!
徐璠拿不出这股狠劲儿来,也没有拿出足够的利益来恩威并施,就想靠着老子狐假虎威,拿捏住一位内阁次辅?
他也是想瞎了心。
因此,徐璠只能算是个虚假的小阁老,而不是真正的小阁老。
给出自己的评价后,张居正便继续低头对付他的几何题。
他有强烈的预感。
今天,自己一定能将最后一题证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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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赵老师押题——准没错
三月初一,春松胡同。
赵府东院再次进入了,戒备森严的状态。
与上月的闭关不同,这次除了赵昊父子,即将殿试的五个弟子也参加了此次闭关培训。
赵公子要利用最后这段时间,帮老爹和弟子们,为半个月后的殿试做好准备。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指导弟子举业。
之前赵昊总是对此避而不谈,被弟子们问急了,最多就是含混的说些‘文风要稳重、切忌卖弄词藻’、‘立意要正,休得剑走偏锋’之类。
对此,弟子们在熄灯后的卧谈会上,曾进行过数次讨论。
后世史学家从诸位亲传弟子留下的笔记中看到,他们讨论后的共识是——因为师父深知自己‘言出法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载入《科学传习录》中,被万千门徒奉为圭臬,指引他们在科学的海洋中乘风破浪。
航海时,领航员是不可带错方向的,否则船毁人亡。师父身为科学的领航员,同样也不能给门人带错方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师父必须要谨言慎行,不科学的话不说,不科学的事不做,不科学的活动不参加。
弟子们一致认为,在那个理学、心学占统治地位的年代。虽然师父为了给科学争取生存空间,矢口否认科学是哲学的一种,以此避免过早的引来仇视和打压。
但他的一颗心,却是矢志不渝信奉科学的。
因此这位伟大的先驱者,才会用终身不参加科举,不与弟子谈论程朱理学、不指导他们八股文写作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纯洁性。
也避免误导后来的科学家。
卧谈会最后,每个弟子都对师父深情的表白道——师父,您的用心良苦,我们体会到了。
每每看到此处,后世史学家们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赵子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牺牲我一个,照明千万人,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不愧是开创新时代的圣贤啊……
~~
其实赵昊只是不会而已。
那可是人家二十年寒窗,一心钻研的玩意儿,赵二爷都能一个打他十个。更别说那些学霸弟子了。
赵昊只能用藏拙的方式,整天变着法子蒙混过关……那装神弄鬼的样子,像极了后世的气功大师。
好在他毕竟在其他方面有真才实学,这才苦苦支撑到了今天。
会试一结束,赵昊心口的大石落了地,提心吊胆,唯恐被看穿虚弱本质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本公子又可以痛痛快快装逼……哦不,为人师表了!
因为接下来的殿试,不考四书五经,不考八股文,不考表判、经史,只靠一道对策论!
什么叫对策论?就是后世公务员的申论嘛。
而且赵公子知道考题、知道本届的评判标准,看过好些进士的对策卷,更有一套后来人总结出来,百试百灵的答题套路。
自然可以放开了大侃特侃,给这帮眼高于顶的弟子,留下个终身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能有人要问,他这会儿就不怕让人知道,自己预知考题的秘密了?
还真就不怕了。
因为策论乃是皇帝就国家大事提问;中式举人们对此进言献策的应用文。
你问一帮整天闭门苦读的书呆子,那些具体而细微的政务,他们能懂吗?
别说他们,皇帝也不懂。
所以只可能是泛泛而问,泛泛而谈。
那就无非是治国总论、教化伦理、经济理财、文化教育、军事武略这五大类而已。
既然能提的问题有限,举子们和他们的师长,必然会花费大量精力去猜题,而且猜中者绝对不在少数。
尤其是隆庆二年这一科的殿试题,几乎就没有完全猜错的,至少也能猜到一半。
因此赵昊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放开手脚上就是!
~~
东院堂屋里,赵昊站在一块黑板前,目光炯炯的看着整齐坐在对面的老爹和弟子们。
“今科乃当今隆庆皇帝登极以来首次大比,是以策论题目极可能由陛下钦定。所问治国之策,势必为大明当务之急。所以我认为有件事,一定会被问到!”
只听他沉声说道:“那就是御虏之策!”
弟子们闻言纷纷点头,这几乎是一定的。所谓‘北虏南倭’,乃是困扰大明几十年的严重边患。
“如今倭寇业已被平定,北虏却愈演愈烈!”便听赵昊痛心疾首道:
“去岁俺答率领六万部众,绕过宣大防线,破偏头关南下。攻陷石州后屠城,我百姓被杀五万余人,焚烧房舍三日不绝。而后又深入大明腹地千里,破庄堡无数!”
“辽东土蛮部也同时进犯蓟镇,掠昌黎、抚宁、乐亭、卢龙等地,直至滦河。所到之处,杀掠焚毁不可胜计,京师震动。朝廷不得不宣布京师戒严,直到两部鞑子结束劫掠,满载而归后才解除了戒严。”
“在这期间,大明军队的表现稀烂无比。比方在俺答部进犯时,正值秋雨连旬。马匹多病死,路又泥泞,许多鞑子水土不服、征途劳顿,也纷纷生起了病。俺答只好下令丢弃掠夺的财物和人口,士气低落的狼狈撤退。”
“此时,只消遣数千轻骑追击,俺答必然溃不成军,损失惨重。然而大同、太原驻军骑兵两万,竟无一人敢于邀击。北面蓟辽防线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几万大军陈兵险隘,居然让几万土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直接杀入京畿劫掠!”
赵昊是越说越生气,在黑板上写下了‘强兵破虏’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然后重重拍着黑板道:“你们说,这口气谁他娘的能咽得下去?这样的官军,谁他娘的能信得过!”
“投笔从戎!”金学曾忽然站起来,激动道:“先杀鞑子,后攻倭国……”
话没说完,一个粉笔头准确的命中了他的脑门。
金学曾登时熄了火,顶着额上的白点,讪讪坐了回去。
“鞑虏造成的耻辱,就像是大明脸上的一道疤。避之不谈,强说文教、粉饰太平,必遭天下耻笑。”
赵昊拍拍手上的白灰,沉声说道:“所以我认为,今年策论的头等大事,也是重重之中,就是求‘强军备、制鞑虏’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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