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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公子将计就计

    “我信你个鬼,你个臭小子坏得很。”吴叔叔指着他笑了笑,示意护卫打开一口大木箱。

    里头整齐的码放着一摞摞厚薄不一的桑皮纸袋。

    吴时来信手拿起一个,见上头写着‘南和伯叔方炯诬陷夺产害死人命案’。

    打开一看,案件经过清晰、人物事件翔实,口供物证俱全,文牍功夫十分扎实。

    他又拿起一个,是‘东宁伯叔焦沛与其媳通奸案’。

    打开一看,同样案件经过清晰、时间地点人物翔实,而且居然连每次多长时间,玩了什么花样,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描绘的如同亲见。

    吴时来看完,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住心头的异样,不禁苦笑道:“贤侄,你从哪搞到的这些要命的玩意儿?”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昊依然抱着胳膊立在落地窗前,看那火光映红了湖面。

    如今小仓山虽然在他产业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却是赵公子在金陵城的脸面所在。赵昊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被狠狠的打脸了。

    “去年漕运集团那帮人,几次三番的搞我,我可只打了个恒通记,没跟那帮幕后主使算账呢。”

    说着他伸手一拉,放下了厚厚的窗帘,冷声道:“一帮恶臭的勋贵,不收拾收拾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小母牛被雷劈——牛伯夷带闪电了!”

    “哈哈,你这张嘴啊……”吴时来知道他是真气急了,不然如今赵公子自重身份,说话可是很注意的。

    他低头翻看了几份档案,心中便得出结论,这么扎实的案牍功底,这么翔实的监视记录,肯定不是赵昊那才组建没两年的江南集团能整出来的。

    吴时来看到,不少案子都是七八年前、甚至十来年前的陈年旧账,那么能多年如一日对勋贵家庭进行监视,并做出专业记录和调查的组织,也就呼之欲出了。

    大明有且只有锦衣卫能做到这一步,在嘉靖朝备受打压的东厂都没这本事。更别说整天混日子的各级官府了……

    联想到去年冬天,陆炜陆绎叔侄出狱,虽然落了个削职为民、发还原籍,但终究是重获自由了。

    吴时来当时以为是苏州两个陆家大力营救的结果,现在看来,赵昊和江南集团也没少出力……

    所以说吴叔叔懂行啊,一猜就中。

    不错? 赵昊去年冬天在京时,受陆家所托? 大把撒钱买住了司礼监一众大珰? 让他们替关在诏狱三年多的陆家叔侄说话。

    如今九大家已成过眼云烟,平湖陆家也没了东山再起的可能? 隆庆皇帝关着他们叔侄一是泄愤,二是想看看能不能抄没陆家的家产,来给宫里回一回血。谁知陆家的财产早就被徐阁老家吞掉了,哪还轮得到嗡嗡?

    所以陆炜叔侄已成鸡肋? 而且陆炳怎么说也是他父皇的奶兄弟? 让那叔侄死在诏狱里,也着实不好看。于是等高拱上台后,隆庆略一示意? 高胡子便请旨以陆炳对先帝有救驾之功、辅佐之劳? 应对其子弟网开一面为由,释放了他叔侄。

    这样既彰显了皇帝的仁德之心? 也让高拱卖了个人情给江南帮。

    陆炜陆绎平安回到苏州后? 陆匡和两人商量后,便将陆家执掌锦衣卫几十年来? 暗中誊录的卷宗副本献给了赵昊。一是作为谢礼,二是此物已经不是如今的陆家能拥有的? 徒招祸尔。

    赵昊命人将卷宗保存在保卫处的西山岛内库中,这次精心挑选出这两箱带来了金陵。

    所以此次南京之行,他根本就是来搞事情的。在魏国公灵棚中呛声那陈王谟,不过是要让事情显得顺理成章些罢了。

    赵公子可是反复强调,师出有名的重要性的。

    但他也没想到,那帮人居然同样迫不及待,想要跟自己算账……

    这可真是,关门挤鼻子,碰了个巧茬儿。

    ~~

    好半晌,吴时来把卷宗草草浏览一遍,这才疲惫的长出口气道:“太多了,我一个人可搞不掂。”

    “谁说让吴叔叔单枪匹马来着?”赵昊从沙发上坐直身子,给吴时来戴顶高帽道:“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像小辈那样亲自下场厮杀也有**份了。您只需提纲挈领,掀开这场大戏的序幕即可,到时候自然会有无数人跟进的!”

    “哦,你这是要把这帮南京勋贵,变成人人喊打的丧家犬啊!”吴时来顿时懂了。

    “难道他们不是吗?”赵昊淡淡一笑。

    “倒也是。”吴时来不禁莞尔颔首,南京勋贵本来就以当初靖难之役,站错队的建文旧臣居多。一百多年来远离北京,更是边缘化到极点。不然也不至于都抱着个漕运不撒手,实在是没别的出息啊。

    就这,还让漕运总督府渐渐占了上风,漕运总督一个文官压得总兵府一窝子勋贵服服帖帖,不是一群菜伯夷是什么?

    “吴叔叔不是一直担心,高阁老会跟你秋后算账吗?”赵公子从桌上拿起漂亮的玻璃酒瓶,给吴时来倒了杯血红的葡萄酒道:“小侄帮你想了一篇大文章,做好了不说高升,但保准高阁老也动不了你。

    然后他也给自己倒一杯,与吴时来轻轻一碰道:“题目就叫《奏请整顿留都勋贵疏》,如何?”

    “唔……”吴时来端着酒杯沉吟起来。赵昊的意思他太懂了,在大明官场上,声望就是升官梯,就是护身符。身为越中四谏之一,这套他太熟了。

    而且吴叔叔现在身为操江都御史,原则上长江沿岸城市的不法之事,他都可以风闻上奏,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无可指摘。

    与其整日惴惴,不如开他一炮,把声望刷得高高的,那样高拱也奈何不了他了。

    而且说起刷声望,还有比这群勋贵更安全高效的吗?

    没有了。

    吴时来沉吟片刻,拿定主意道:“行,我上这个本。然后呢?”

    “吴叔叔上疏之后,就不用操心了。”赵昊笑道:“南京城这么多饥肠辘辘的御史呢,就当帮他们完成今年的任务了。”

    “那好,你来安排。”见他成竹在胸,吴时来也不瞎操心了。江南帮如今虽然缺少大佬在朝廷坐镇。但江南乃文运昌盛之地,进士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是绝对不会缺少打手的。

    说起来,他就是江南帮的打手出身啊。吴叔叔便笑道:“只是这股风潮掀起来,该当如何收场啊?”

    “这是勋贵们操心的事。”赵昊呷一口美酒道:“他们什么时候认清楚,自己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不再那么膨胀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呵呵,也是。”吴时来想想,不禁笑道:“这些家伙无法无天惯了,哪个不是一腚的屎?还不夹起尾巴来做人,不是找死是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闪身进来一人,凑到赵昊耳边低声禀报起来。

    那人都进来好一会儿了,吴时来才发现他,吓了一跳。“这位哪儿冒出来的?”

    “来报信的。”赵昊冷笑一声,转述那人禀报的内容。原来是方文打听到,勋贵们做了两手准备,除了在小仓山纵火外。还在天黑前派家丁出城,要假扮长江水匪绑他的票!

    吴时来吓了一跳,怒道:“贼子敢尔,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反正出了什么事,往百万漕丁身上一推,与他们有何干系?”赵昊哂笑一声道:“人在确信威胁不到自己的情况下,都格外胆大。”

    “我回去就调兵护送你去苏州,看谁敢动操江衙门的船!”吴时来霸气四射道,长江可是归他操的,怎么能容忍别人乱来?

    “吴叔叔稍安勿躁,咱们不妨将计就计,趁机把事情闹大,”却见赵公子诡异一笑,朝着吴时来低声道出自己的打算。

    “我的天,你这样行吗?”吴时来倒吸口冷气。

    “这有什么不行的。”赵昊却信心十足道:“我这次要让他们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

    许是因为小仓山失火的缘故,赵公子取消了翌日回苏州的计划。

    第二天,他亲自视察了火场,慰问了青楼的店东和姑娘们,并表示小仓山管理公司,将免费重建这家青楼!同时采取更严密的防火措施,以杜绝再次发生火灾。

    然后赵昊又拜访了上元知县张东官,亲自报案小仓山被纵火,张东官表示一定严查不怠,全力维护本县的营商环境。

    在赵公子为昨夜火灾善后的同时,陈王谟的弟弟陈王诚也在十几名家丁得簇拥下,骑马由神策门匆匆出城了。

    赵昊忽然改变行程,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得赶紧通知埋伏好的人手稍安勿躁。别等半天等不到,以为错过了,就打道回府去了。

    一行人又出了上元门,便纵马沿江往下游奔去。

    傍晚时,陈王诚等人奔出八十余里,来到长江北新洲。北新洲是一处江心沙洲,位于瓜洲与仪征之间的江面上,州上芦苇茂密,沼泽遍地。

    因是刚淤出的沙洲,目前还不宜居,因此只有秋天才会有两岸的农民驾船来收割芦苇,这时节无人居住。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艺术总监

    此处江面狭窄,又是枯水期,岸上和沙洲的距离也就一里多。陈王诚命人寻到一条小船,让手下划着亲自上了沙洲,找到埋伏在这里的一众家丁,对他们面授机宜后,天就彻底黑了。

    “二爷,不如在芦苇荡里凑合一晚,天亮再回?”手下人好心建议道。

    “不了,他们还在岸上等着我呢。”这才二月,夜里冷得很,陈王诚这种公子哥,才不会在野外露宿呢。“一里近远,抬脚就到了。”

    说完便跳上载他来的小船,回头再度叮嘱道:“那是条通体雪白的船,远远就能认出来。记住,不要伤那小子性命,绑了他就去淮安交给宋大掌柜,他知道该怎么办。”

    看这架势,宋啸鸣已经彻底成为,勋贵们的专用背锅侠了。

    “二爷放心,都记住了。”手下陪笑点头道。

    “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失手被擒。”陈王诚目光一凛,扫过众人道:“你们该怎么说?”

    “我们是失业的漕丁,找姓赵的讨说法。”手下笑道:“二爷放心,打死不会供出金陵这边的。”

    “嗯。”陈王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给众人吃定心丸道:“你们放心,真要是出了事,漕运衙门会出面捞人的,不会让你们受苦。”

    “二爷放心,我们生是漕运的人,死是漕运的死人!”家丁们轰然应声,士气十分高涨。

    毕竟事关整个漕运集团的生死,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好,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了。”见军心可用,陈王诚十分高兴,遂放心的下令开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不一会儿,船到对岸。陈王诚等人四下张望,不见在岸上等候的人马。

    “怎么回事儿?”陈王诚奇怪问道:“人呢?”

    “是不是天黑看不清,咱们跑偏了?”护卫头目猜测道。

    “唔,有可能。”陈王诚眯着眼左右看看,上下游都黑黢黢一个样,确实不容易分辨方位。

    “留下两个,其余人分头找找看。”他一声令下,几个护卫便分头各奔东西,只留两个人原地保护。

    松明火把之类的照明物都留在了马背上? 三人连个引火的工具都没有? 只能在黑夜里傻站着,等派出去的人找到马队回来接。

    一时间,江岸上安静极了,唯闻江水滔滔声。

    这黑黢黢、静悄悄的景象,让陈王诚心里一阵阵发毛,便没话找话道:“我给你俩讲个笑话吧。”

    “好。”手下闷声道。

    “说东宁伯小时候? 懂事儿特别晚,都十来岁了? 还啥都不懂。”陈王诚便笑道:“那年他二叔成婚? 婚礼第二天晌午? 小两口还不起床。那边他奶奶还等着新人敬茶呢? 就让东宁伯去催催。”

    “不一会儿? 东宁伯回来了。他奶奶问? 起了吗?东宁伯说? 起了一半了。”陈王诚自己先怪笑起来道:“一屋子人都懵了,这是啥意思?到底起了还是没起啊?就问他啥叫起了一半?他就说……”

    陈王诚捏着嗓子学小孩腔调道:“嗯,因为二叔只起了上半身? 新婶婶只起了下半身哩……”

    说完他捧腹大笑起来道:“你们说可乐不可乐?这都多少年了? 我们还提起来就笑……”

    “咦? 你们怎么不笑? 听不懂吗?”他奇怪的回头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一人从身后抵住了他的脖颈,恶狠狠的低声道:“不许出生,不然弄死你!”

    陈王诚登时吓傻了,像被捏住脖子的鹅,哪还能发出声来?任由对方用布头堵住他的嘴,然后反剪双手绑起来。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自然已经无声无息被拿下了。

    主要是天太黑,对方也分不清三人谁是谁,只能都留下他们的性命。

    至于其余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

    二月十二,赵公子终于处理完了善后事宜,在芙蓉池登船,准备离开金陵。

    余甲长等人前来相送,看着被烧成废墟的快绿楼,在这湖光山色中十分扎眼,就像美人脸上的疤一样难看,连带着芙蓉池畔的人流也小了不少。

    毕竟休闲娱乐安全第一嘛。火灾之后,多少会有一段时间的不良影响……

    对于明明已经接到预警,却仍没防住有人纵火,余甲长十分羞愧,向赵公子引咎请辞。说自己也年纪大了,跟不上公子的新思路了,还是功成身退,回蔡家巷小学看着孩子们成长吧。

    “老甲长,这次的事情责任在我。”赵公子确实也有换人的念头,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整个小仓山商业区,生意红火归红火,档次却没上去。品味更不尽如人意,大红大绿的调调,很难登大雅之堂。

    这跟赵昊把小仓山打造成引领生活风尚,创造消费潮流的高档休闲娱乐中心的初衷,着实相去甚远。

    但这种时候可不能换人,不然会寒了一班忠心耿耿的老伙计的心。他便主动揽过责任,温言慰留起来。

    最后好说歹说,让老甲长再干一年,等自己物色到接班人选再退不迟。

    挥别了老街坊们后,赵昊乘坐画舫往金川河而去。

    路过潇湘楼时,忽听一阵悠扬的萧声。

    赵公子不由循声望去,便见那花魁女史齐景云,未施粉黛穿着件水田氅衣,戴一顶灰纱巾,像个黄冠一般,姿态优雅的端坐在阳台上,婉转的萧声不知引得多少狂蜂浪蝶如痴如醉。

    能得中花魁者,非但要有人间绝色,还得身怀绝技,比如那郑燕如就弹得一手好琵琶,齐景云则吹一口好箫。

    “好一曲《阳关三叠》啊。”船舱中,正调素琴阅金经的一对好朋友,神情都有些不善。

    “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相别十里亭。情最深,情最深,情意最深,不忍分,不忍分……”马湘兰跟着曲子轻轻哼唱道。

    小竹子哼一声道:“就知道那齐花魁放着好好的秦淮河不待,跑到小仓山肯定不怀好意,分明是来钓金鳌的。”

    “都说齐大家的吹是七情音,果然声声入耳,动人心弦啊。”马秘书不好像张筱菁那样直接,轻叹一声道:“可惜表错了情,以公子的音乐素养,指定听不出曲中意来。”

    这也是马秘书很郁闷的地方,她弹得一手好琴,但对公子演奏好比对牛弹琴。她这才无奈放弃自己的音乐特长,干起了文秘工作……

    果然,甲板上的赵公子,只是礼貌的向自己的后援会女干部挥手道别……当初雪浪组了红楼诗社,请两位花魁郑燕如和齐景云为左兰台、右纳言。在三人和一众骨干的努力之下,诗社的队伍一度壮大到数百人,在金陵风骚一时。

    但随着赵昊这二年新作难产,雪浪跑去昆山,诗社同好散了不少,郑燕如也没了热情。这二年全靠齐景云在操持,诗社这才没散架。她的潇湘馆就成了红楼诗社的同好们聚会的地方。

    赵昊在小仓山度假期间,得知此事后,觉得很对不住这位粉头,就接受邀请参加了一次诗会。并将自己的几首‘新作’公布出来,以飨粉丝。

    那次诗会倒是颇具盛况,包括郑燕如在内,那些常年不露面的诗社成员也都到齐了。甚至那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秦淮花魁们,也纷纷来求偶遇,可惜赵公子早早便回留云山居去了,让她们扑了个空。

    花魁无限好,也跟赵公子无关了。亏本的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齐景云一曲终了,目送着画舫消失在金川河上,然后无限怅然的叹了口气。赵公子如今愈发高不可攀了……

    她轻轻搁下洞箫,拿起桌上洒金笺来出神阅看,上头正是赵公子送给小竹子的那首《水调歌头》。

    “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闲来阅遍花影,唯有月钩斜……”她一时竟有些痴了,直到丫鬟把她唤回神来,她才知道赵公子让人送了个帖子过来。

    齐景云心中一阵小鹿乱撞,暗道铁笛怎么会听不懂洞箫呢?她带着难以自已的微笑,展开帖子一看,却不由愣在那里。

    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是送给自己的诗词。而是一份聘请她为小仓山管理公司艺术总监的聘书。

    “这是什么鬼?”齐景云两眼发懵,艺术总监是干什么吃的?

    不错,她就是赵公子物色接余甲长班的人选。毕竟秦淮花魁得品味,始终位于大明时尚的顶端,江南的新潮流也一直是她们引领的……可谓专业对口。让她先跟着余甲长熟悉一年,应该就能胜任了。

    但赵公子为了避嫌,决定还是不当面提出邀请,不然家里醋坛子一翻就是五个,着实麻烦。

    如果齐景云有兴趣,自然会写信问他,到时候在信上说就是了。

    可见连理公司的组建,还是深深改变了赵公子的作风,让他更自律了呢。

    ~~

    画舫远离了芙蓉池,赵昊才回头望去,心中满是遗憾的暗叹:

    ‘夭寿啊,本公子两辈子都还没做过大保健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长的路是赵公子的套路

    科学号从外金川门出了金陵城,便沿长江顺流而下,抵达北新洲时天已经黑透了。

    长长的沙洲将长江水道一分为二,江面狭窄,水流湍急,四面又一片漆黑,行船十分困难。

    负责掌舵的是牛长老的儿子牛欢,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却已经在长江上掌舵十几年了。

    借着船灯的光,他紧盯着江面,眼看要过去这段了,忽然发现北面沙洲的芦苇荡中,影影绰绰的有动静……

    牛欢忙拿起望远镜仔细一看,隐约只见数条快船从芦苇丛中划出,正摸黑朝着科学号包抄而来。

    “有情况!”牛欢忙大叫一声,同时拉动了舵室内的警铃。

    铛铛铛的警铃声中,全副武装的护卫们从船舱内涌出,迅速占据船上各个射击位置,隆庆式步枪装药上膛,严阵以待。

    见行踪暴露,那些快船上的人也不掩饰了,纷纷点起火把,亮出弓箭刀枪,大声叫嚣起来。

    “停船停船,不然不客气了!”

    眼看去路被挡住,科学号果然缓缓停了下来,同时有人拿着铜皮喇叭喊话道:“此乃官船,载有贵客,速速让开,否则格杀勿论!”

    “我们找的就是贵客,让姓赵的小子出来说话!”对面领头的嚣张道。

    “我是赵昊,你们要做什么?”不一会儿,科学号上响起个义正言辞的声音。

    “我们要请你去做客,识相的劝你乖乖下船过来,”领头的大声道:“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到时候刀剑无眼,伤到赵公子的贵体就不好了。”领头的冷笑一声,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还让人朝船上射了一箭。

    笃地一声,羽箭射在了船舱壁上。

    “敌袭,立即还击!”一声暴喝在科学号上炸响,继而船上枪声大作。

    黑暗中,数不清的火舌喷吐,弹丸呼啸而至,小船上登时响起一片惨叫声,落水声。

    这次被平江伯派来绑票的有一百多号人,一阵排枪,便被撂倒了二十来个……

    余下的家丁们都懵了? 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不是说这种有钱有势没见过血的小子最惜命吗?

    只要吓唬吓唬就会乖乖束手就擒吗?怎么下手这么狠啊?而且还他妈有鸟铳?!

    “刘哥? 怎么办啊?”手下人都望着领头的。

    那领头的刘哥纠结片刻,终于在第二次排枪又撂倒十来个人后才如梦初醒。对方凭着火器犀利船又高? 己方根本不是对手。

    他赶紧发令道:“撤!”

    众家丁纷纷调转船头? 拼命划船想要往下游逃窜。

    孰料刚转过头来? 就悚然发现? 不知何时? 前方出现了一排两三百料的大船。

    船上火把通明? 将船体照得纤毫毕现? 正是操江都御史衙门下辖的巡江战舰苍山船。

    每条苍山船上? 有水兵30名? 大佛郎机两座,碗口铳3个,鸟铳4把,喷筒40个,药弩4张,堪称火力强劲了。

    几条苍山船把去路一拦,家丁们根本不敢硬闯。

    “趴在船上,通通不许动,否则格杀勿论!”官军的吆喝声从苍山船上传来。

    家丁们赶紧乖乖照做,而且这样还能躲避身后的鸟铳。

    ~~

    半个时辰后,官军带队的尹千户来到科学号上,满脸堆笑的向赵公子行礼。

    “公子,歹人都抓起来了。”

    “哎呀,这次多亏了尹大哥啊。”赵昊热情的扶住他,身旁的蔡昆便将一沓厚厚的白银票塞进了他袖中。

    电光火石间,蔡昆清楚瞥见票面的颜色是红的,便知道这是十两面额的银票。这一摞怕是得有个两千两了。

    “哎呀,这是干什么?”蔡昆登时乐得合不拢嘴,假假谦让道。

    “给弟兄们喝茶。”赵昊笑道:“不是尹大哥和弟兄们恪尽职守,夜巡不辍,这次我们怕是要栽在歹人手里了。”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蔡昆忙赔笑道,其实他看的清楚,赵公子的护卫方才两轮排枪,便干掉了一小半的贼子。完全不需要帮忙,也能击退来犯之敌。

    赵公子这么说,显然是希望把这笔账算在操江衙门头上。他一个富贵公子,出手这么狠辣,确实容易招惹非议。

    尹千户自然求之不得,这可是剿匪的功劳啊,就算赵公子不另给钱,他也愿意抢这个人头。

    “只是那帮歹人,口口声声说,他们是运河的漕丁,来请你去淮安做客的。”但他要是不晓得轻重,吴时来也不会派他带队。

    赵公子得先把案子坐实了,人家才愿意兜着。别弄得黄泥巴掉到裤裆里,那么不是屎也没人愿意兜了。

    “尹大哥放心,他们的鬼话只能骗鬼!”赵昊冷笑一声道:“把他们带上来,我们当面对质!”

    “正要送给公子审问。”尹千户赶紧拍拍手,几名官军压上个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汉子,正是那领头的刘大哥。

    “冤枉啊。”刘大哥果然大声争辩道:“我们是北运河的漕丁,只想请赵公子到淮安做客,绝无恶意!”

    “那这是什么?”赵昊指着,身后舱壁上那支羽箭,一脸愤慨道:“要不是本公子躲避及时,就让你一箭射杀了!”

    “啊?”刘大哥神色一慌,忙狡辩道:“不不不,这是误射!小的们太激动,不小心射出来的……”

    “哼,你少睁着眼说瞎话了。”赵昊冷声道:“我问你,谁让你们在这里埋伏本公子一手的?”

    “没,没人指使,我们自发的。”刘大哥忙道:“我们是听说是你主张漕粮海运,断了我们漕运的生路,来找你讨说法的。”

    “你们是从淮安来的?”赵昊冷冷问道。

    “对。”刘大哥点头。

    “这阵子没去过金陵?”赵昊问道。

    “没。”刘大哥摇头道。

    “有金陵来人找过你吗?”赵昊追问。

    “没,没有。”刘大哥矢口否认道:“咱一个苦哈哈的漕丁,哪劳京城的人惦记?”

    “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那就奇怪了……”赵公子却露出猫戏耗子的神情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晚会路过北新洲?整个大明只有平江伯一人知道此事,他还在金陵城呢!”

    “这……”刘大哥登时额头见汗,想要改口无奈方才把话说的太死。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忽听护卫沉声禀报:“抓到一条漏网之鱼!”

    “带上来!”赵公子一挥手。

    马上,两个护卫提留着个鼻青脸肿的锦袍男子,出现在灯火通明的甲板上。

    “就是他!”护卫狠狠一掼,那男子登时委顿余地。

    “二爷?!”看清那人竟是陈王诚,刘大哥终于破功,不禁失声叫道:“你怎么不走啊?二爷!”

    “瞎嚷嚷什么?”陈王诚白他一眼,然后对赵昊竖起大拇指道:“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公子高,实在是高!”

    说着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道:“我承认,是我从我哥那听说了你的行程,想请你到淮安做客,好好聊一聊漕粮海运的事情的。怎么得吧?”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赵昊却飞起一脚,踹在他心口上,把陈王诚踹成了只虾米,怒不可遏的吼道:“你对付我只是幌子,真正的意图是袭击长公主!”

    “什么?”陈王诚惊呆了。“我要袭击长公主?”

    “什么?!”尹千户都惊呆了。

    “你放屁!”陈王诚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登时恢复了力气,挣扎着怒道:“想要栽赃陷害,没门!”

    “事到如今还敢抵赖?!”赵昊冷笑一声,双手朝北方抱歉道:“我干娘宁安长公主殿下来金陵过冬,正要搭我的船回扬州去,不意被你们这帮反贼侦知了行踪,居然丧心病狂,意图行刺她老人家!”

    说着他提高声调道:“这种泼天的大事,借我个胆子我敢撒谎吗?!”

    “不敢。”尹千户眼睛瞪得溜圆,没想到出现这种神转折。震惊之余,他略一寻思就明白么大的事情,赵昊是没法撒谎的。这可是长公主遇刺啊,震惊朝野!

    除非高贵仁爱的宁安长公主和他串通撒谎,那怎么可能呢?

    尹千户脑瓜子嗡嗡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下立了多大的功劳!这可是营救长公主啊!比营救赵公子值钱一百倍一千倍!

    登时,他望向那陈王诚的眼神登时就不一样了。尹千户意识到,自己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都在这小子身上了。想到这儿,他眼珠子都绿了。

    “不可能,你说长公主在你船上就在啊?有本事让殿下出来啊!”陈王诚脑瓜子登时嗡嗡的,他大哥也没告诉他,这船上还有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啊。不,一定没有!不存在得!

    “安静!”舱室内忽然响起一声娇叱,一个宫装少女走出了戒备森严的船舱。“我干娘需要休息!”

    那少女也就十六七岁,生得倾国倾城、气质更华贵无比,月光之下,恍若仙娥,让甲板上的人们一阵失神。

    “这位是长公主殿下的义女,当朝张大学士的千金。”赵昊轻咳一声,不是很开心别人这么看自己媳妇。

    既然小竹子加入了连理公司,赵公子便认为她已经与自己喜结连理了……

    ps.夭寿啊,今天电脑忽然罢工了,自己捣鼓了半天也没弄好,还累得腰疼,只好送修。结果一看是主板坏了,换了个主板,回来发现我擦win10变成盗版了,又打电话给微软客服,好一个折腾,彻底利索都天黑了。我赶紧继续写,估计今晚写不完了,明早起来继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事后诸葛诚意伯

    好半晌,尹千户才回过神来,小声问赵昊道:“这,这是哪位?”

    得,感情刚才光顾着看美女了,连赵公子的话都没听清。

    “这是长公主的义女,张大学士的千金张小姐。”赵昊咳嗽一声道。

    “哎呀,失礼失礼!”尹千户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用什么礼节好了。

    “这位大人不必多礼。”张筱菁用一种疏离淡漠、高高在上的语气道:“刚说过了,我干娘需要休息,不要再让我把话说第三遍了吧?”

    “是是,张小姐息怒,我们这就下船。”尹千户赶紧点头哈腰。

    “多谢了。”

    张筱菁福一福,转身进去了船舱。

    甲板上一片死寂,这下没人敢出声了……

    陈王诚更是彻底没了气焰,哆哆嗦嗦像是雨中的鹌鹑。

    他已经深信不疑,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船上没有长公主,只有张大学士的女儿,也够他和他哥喝一大壶了。

    张相公原本分管军事,陈以勤致仕后,他又兼管河工,如今正是漕运衙门的顶头大老板。自己居然袭击他女儿……

    滴滴答答一阵水声,他身后的刘大哥裤裆湿了一片,竟然吓尿了。

    见赵公子厌弃的捂着鼻子,尹千户赶紧低声吩咐道:“把他们带下去!”

    几个官兵赶紧把瘫软在地的陈王诚和姓刘的拉起来、堵住嘴,带回战船上。

    “这下千户大人相信了吧?”赵昊语气疏离,对他不信任自己表达不满。

    “从来就没怀疑过!”尹千户急忙解释,却又怕吵到舱里的贵人,赶紧双手捂住嘴,样子十分可笑。“小人奉中丞之命前来,自然唯公子马首是瞻。”

    说着将袖中的白银票奉还道:“怎么敢收公子的钱呢?”

    “拿着吧,本公子给出去的赏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赵公子一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公子赏。”尹千户身子登时酥了一半,竟就势给赵公子跪下了。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赵昊伸手扶他。

    尹千户却长跪不起,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道:“小人方才太该死了,抓到这样大逆不道的恶徒,居然还劳公子审问,打搅了贵人休息,真是罪该万死!”

    “行了,不知者不怪嘛。”赵昊如今也是阅人无数,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便压低声音笑道:“放心? 尹大哥营救之功,干娘那里会知道的,张大学士也一样。”

    “哎哎,多谢公子!”尹千户求的不就是这个?他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 激动道:“往后我尹政就是赵公子的人了!”

    “自家兄弟? 好说好说。”赵昊笑着扶起他来。

    “敢问公子? 此事该如何处置?”尹政态度端正的请示的道。

    “兹事体大? 我不能做主。”赵昊寻思片刻道:“请尹大哥到客厅喝茶? 我请示下干娘。”

    “应该的,应该的。”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赵昊便让护卫领着尹政到一层客厅? 自己则进去了那戒备森严的二层舱室。

    ~~

    舱室内? 只有小竹子、马秘书和巧巧三个,哪有什么长公主? 就连小县主都先一步去了苏州好么?

    不然方才出面的该是柳尚宫,而不是小竹子了。

    一看到赵昊进来,小竹子赶紧迎上来? 满脸惴惴的问道:“赵公子? 刚才小妹没露馅吧?”

    “怎么会呢。”赵昊笑道:“就凭你这一亮相,说自己是瑶池仙女他们都深信不疑的。”

    “讨厌!”小竹子顿时喜形于色? 佯嗔道:“说正经的呢。人家长这么大? 还头一回撒谎呢,而且还是撒这种弥天大谎。”

    “安啦,越大越好,大了才过瘾。”赵公子咽下唾沫道:“反正他们也没处查证的,回头跟干娘对对口供,不就天衣无缝了。”

    这几个月,赵公子可是给干娘创造条件,过了大瘾了。为了让干娘高兴,他连爷爷都踢到了两千里外的广州去,还献祭了亲爹。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小小利用一下干娘,她老人家定然不会介意的。

    赵公子又跟三位美女说说笑笑,吃了碗宵夜,这才下楼去见尹千户。

    客厅中,尹政笔挺的坐在椅子上,给他奉上的茶点香茗也丝毫未动。

    这是他事业关键点,能不能上去就看这一下了,可不能出一点纰漏。

    见赵昊进来,尹政马上起身相迎,恭声问殿下有何指示?

    “唉,我干娘慈悲为怀。”赵昊背着手,一脸不甘道:“说既然没伤到人,就不要闹太大了。”

    “殿下真是菩萨在世啊。”尹千户忙大赞两声,长公主会作此反应,不出他预料。毕竟长公主离京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再闹大了实在不好收场。

    “但是,绝对不能轻饶他们,要让他们复出惨重的代价!”赵公子咬牙切齿道:“这是我说的。”

    “那是自然!”尹千户马上同仇敌忾道:“一群宵小胆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不让他们比死还难受,不足以平民愤!公子说怎么做吧,我都听你的!”

    “你这样……”赵昊便压低声音,吩咐起来。

    “明白明白,公子放心吧,这种事儿,末将熟得很。”尹千户一听,正在自己的业务范畴,马上笑逐颜开。

    ~~

    金陵城,平江伯府,陈王谟提心吊胆一宿没合眼。

    按说他弟弟昨晚怎么也该回城了,却一直没见人影。让人去寻找,也如泥牛入海……

    天亮,依然不见回报,陈王谟愈加担心出了纰漏,顶着对黑眼圈,和一帮勋贵焦躁的在堂上躲来躲去。

    终于,快到午时,派出去的人慌慌张张回来了。

    “大事不好了,伯爷!二爷和刘大哥他们被操江衙门的人抓了!”

    “什么?!”陈王谟霍然起身,难以置信道:“操江衙门吃饱了撑得吗?管我们漕运衙门的闲事儿?!”

    漕运衙门管大运河,操江衙门管长江,双方在镇江和扬州之间,有一段辖区是重合的。因此日常多有往来,但因操江衙门管的是江防,跟漕运衙门职责分明,所以不像漕运河道间那么多龃龉,双方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陈王谟挑选动手地点,特意选择辖区重叠的地方,已经照顾到了操江衙门的面子,真出了事情,后者完全可以推个一干二净。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不识趣!

    真是他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人原本也不清省,只看到操江衙门的战船封锁了北新洲一带。还好小人一个亲戚是领兵的百户,从他口中才知道了昨晚的原委。”

    手下人赶紧将打听到的经过,一五一十禀报给平江伯,带着哭腔道:“二爷和刘大哥他们捅破天了,事情大条了啊伯爷……”

    “啊……”陈王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失手打碎了钟爱的紫砂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大哥,稳住啊。”见陈王谟庙里长草慌了神,一旁来听消息的南和伯赶紧扶住他道:“咱们得赶紧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压下去,不能把事情闹大啊!”

    他们几个也派了家丁一起去的。这些勋贵的家丁,其实就是世世代代依附于他们的亲兵,打断骨头连着筋,出了事儿一个也逃不脱!

    “是啊,老陈,这事儿透着诡异。”东宁伯也阴着脸:“你家老二是去通知他们有变化的,按说前天夜里就该把话传到,早就离开北新洲了。昨晚怎么能被一锅烩了呢,不应该啊!”

    “嘶……”陈王谟倒吸口冷气,确实不对劲啊。

    “哈哈哈!”素来以智多星自居的诚意伯刘世延,忽然怪笑起来道:“看来你们还没笨到姥姥家。”

    “你看出什么来了?”众人也顾不上计较他阴阳怪气,催促道:“快说说看!”

    “很简单,”刘世延二月天摇着羽扇,摇头晃脑道:

    “长公主来南方过冬,这咱们都是有耳闻的。可她真在船上的话,姓赵的小子只消报一下她的字号,老二他们就是头再铁,也保准吓得掉头就跑。怎么会‘被抓了才知道船上有,长公主和张大学士的千金’呢?”

    “不错,他手下只说‘船上有贵人’,分明是混淆视听,诱我们的人上钩啊!”南和伯一拍大腿,恍然道。

    “现在明白了?”刘世延用扇子指着陈王谟道:“而且看来,那日在国公府吊唁时,他是故意激怒你,又透露行踪给你,引诱你动手的。”

    “怎么会呢?”陈王谟一阵面红耳赤,他向来自诩甚高,没法接受被一个毛头小子耍了的结果。

    “怎么不会呢?当天你们给人家烧了小仓山,多大点事儿啊,用得着姓赵的小子亲自处置吗?他不过是借故耽搁一天,一来给操江衙门布置的时间,二来等着你们再派人去报信,好抓个对证!”

    说着他满脸讥讽对众人道:“人家早就设好天罗地网要收拾你们了,你们这群蠢货也真是不自量力,还要绑人家的票?九大家尚且被姓赵得收拾的服服帖帖,何况你们这些米虫了。”

    众人被气得够呛,却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气哼哼道:“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呃……”事后诸葛诚意伯尴尬一笑,心说我事先也看不透啊。

    ps.这张算昨天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通关节与讲原则

    魏国公府,今天是老公爷头七的日子。

    此时有‘烧七’、‘守七’的风俗,就是说从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七天为一个忌日,即所谓‘头七’‘二七’、‘三七’,直至‘七七’。

    因为据说死者从去世之日起,每隔七天阎王要审问亡魂一次,共过堂七次,故又称‘过七灾’。为了帮过世的亲人过关,家人逢七都要焚香烧纸,贡献酒肴祭奠。其中又以头七和末七祭礼最为隆重,要亲友皆至、孝子哭灵的。

    于是头七这天,一众徐家亲朋、南京勋贵又吹吹打打,哭哭啼啼的折腾了一天。至亲好友夜里还得守夜,待午夜吃了‘头七馄饨’后,又要派人到别人家地里‘偷菜’,目的是要被偷之家咒骂,据说骂得越凶,阎王爷那边关过的就越快,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其实徐家完全没必要‘偷菜’,就魏国公这半个世纪干的坏事儿,不知多少人咒骂他呢……

    白天烧七时,平江伯、南和伯这一干子伯爵,哭的比谁都凶,声嘶力竭的念着老公爷的好,说恨不得跟他老人家上路。弄得徐邦瑞好生尴尬,你说他个亲儿子总不能让外人比下去吧?不然宾客们都搞不清到底谁死了爹?

    徐邦瑞只好也跟着不停的嚎丧,一天下来嗓子肿的像塞了棉花,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好容易捱到天黑,心说这几个傻伯夷终于可以走了。谁知几人居然坚持要留下给老公爷守灵。

    “我谢谢你们啊……”徐邦瑞嘶哑着嗓子,没好气道。

    “不客气,应该的。”陈王谟几个就像看不懂气氛一样,死皮赖脸留了下来。

    夜深,宾朋散尽,就连徐家人也都撑不住,溜号回去休息了。

    看着变得空荡荡的灵棚,徐邦瑞这才冷笑道:“说吧,你们又闯什么祸了?”

    他虽然还没继承爵位,但俨然已经是金陵勋贵之首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漫说金陵只有魏国公府一家公爵。就是放眼大明,又有哪家勋贵敢列中山王府之前?

    “这……”陈王谟几人互相看看? 尴尬笑道:“果然瞒不过大公子。”

    这才吞吞吐吐,将那日吊唁之后发生的事情? 避重就轻讲与徐邦瑞。

    “什么?”徐邦瑞一听就炸了毛,要不是在他老子灵前? 他非得操娘日宗不可。

    “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王八蛋? 招惹谁不好,偏去招惹那祖宗!”恨得徐邦瑞一脚揣在陈王谟大腿上? 把他踹趴在地下。

    “我们也是被他逼上绝路? 气不过才想吓唬吓唬他的。”南和伯小声道:“就是想让他知道知道我们不是好惹得。”

    “没想到那小子竟故意撩拨我们上套……”东宁伯也苦着脸道。

    “你们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徐邦瑞气抖冷的指着几人道:“我们徐家都斗不过那煞星,谁给你们的勇气去招惹他的?!”

    “大公子干嘛总说些丧气话?堂堂魏国公府? 还能怕个毛头小子?”诚意伯刘世延唯恐天下不乱道。

    “我家老二还在西山岛上倒夜香呢!”徐邦瑞冷笑一声,根本不吃他那套道:“是我儿子拜赵公子为师? 这才缓和了两家关系? 现在与他称兄道弟? 关系紧密,你们休想挑拨我与赵公子的关系。”

    说着他脸一沉道:“再挑唆一句? 就彻底绝交!”

    “别别? 大公子误会了? 我们不是不服气,我们是来求救的。”南和伯赶紧捂住刘世延的臭嘴? 满脸堆笑道:“正是知道大公子与那赵公子相善? 还请代为说和一二? 化干戈为玉帛啊。”

    “哦,现在想着化干戈为玉帛了?”徐邦瑞哂笑一声道:“七天前不是挺硬气的,要让人家走着瞧吗?”

    “这不已经瞧过了吗……”东宁伯讪讪道:“大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挖苦我们了。看在咱们几代人交情的份上,救我们一次吧。”

    “是啊大公子,咱们金陵这帮人猫不叼、狗不咬,全靠彼此同气连枝,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管管管,我怎么管?”徐邦瑞冷哼一声道:“我连自己弟弟都要不回来,哪有本事帮你们?”

    刘世延翻下白眼道:“你那是故意不让徐邦宁回来吧。不然凭你儿子和赵昊的关系,真要开口捞人,就不信姓赵的不给这个面子。”

    徐邦瑞登时面色铁青,一指门口道:“滚出去!”

    几人赶紧七手八脚把刘世延这个惹祸精架出去,然后进来跪在徐邦瑞面前。

    “大公子尽人事、听天命吧。只求给那赵公子带个话。”陈王谟郁闷的低头道:“这次我们认栽了,条件随便他开,只求别把事情闹大。”

    北京那帮当官的,可早就看他们这些勋贵不顺眼了。真要传到隆庆皇帝那里,罢官下狱、褫夺爵位都是轻的,弄不好要抄家流放的,那可比死了还惨。

    “我这头七守孝呢,怎么去见赵公子?”徐邦瑞一脸为难道,他可不会轻易答应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让自己帮忙当说客?门儿都没有。

    “大公子救命啊……”

    “我等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定以大公子马首是瞻,你让我们往东绝不往西,让我们撵狗绝不撵鸡!”

    几个勋贵苦苦哀求起来,他家的清客也从旁帮着劝。好说歹说,徐邦瑞才松了口道:

    “行了行了,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说着他看一眼徐维志道:“你明天快马加鞭去找你师父,告诉他我们事前丝毫不知情。问问他是个什么章程,不用考虑我,弄死他们我都没意见!”

    “别,大公子……”陈王谟几个可怜巴巴的望着徐邦瑞。

    “唉……”他这才郁闷的叹口气道:“要是有可能放他们一马的话,条件尽管开,他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管了。”

    “是,父亲。”徐维志郁闷的点点头,嘟囔道:“可我不能空着手吧,师父非把我撵出来不可。”

    “当然不能。”徐邦瑞也是存心杀杀漕运集团的气焰,点头道:“你陈伯伯他们有的是钱,肯定会给足诚意的。”

    “哎哎,那当然……”陈王谟几个点头不迭,他们现在只求能把事端压下去,必须得给足赵昊、操江衙门还有徐家孝敬啊。

    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呀。

    ~~

    其实这会儿,赵昊业已乘船过了镇江,行在通往苏州的南运河上了。

    尹千户那边已经领受机宜,放出风去让勋贵知道他们闯了大祸,然后就坐等他们上门送钱。但赵昊这边不点头,操江衙门是不会放人的,最多只能让陈二他们过得舒服点儿罢了。

    至于自己点不点头,什么时候点头,当然要看谈的情况了,反正急的是那帮勋贵又不是他,索性回苏州慢慢谈呗。

    此外,他还接到了个报告,昆山那边发生了件虽不大,但性质十分恶劣的事情,他决定回去亲自处理。

    年前搭他船回来的那个海警队炮王褚六响,居然被抓了……

    当时赵昊听说他休长假,是准备回家结婚的,既然知道了,就不好完全不当回事儿。所以赵公子吩咐马秘书,关注下褚六响,让人留下他的地址,等他订婚后送份贺礼。要是赶得巧,就参加下他婚礼,。爱兵如子的人设,是要点点滴滴的积累,才能建立起来的……虽然赵公子还没有儿子。

    结果那小子回家后,一点进展也没有,赵公子又贵人多忘事,这事儿也就彻底忘下了。

    不过不要紧,马秘书可是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人在金陵,也没忘了安排留在昆山的人关注此事。

    这次就是昆山那边报告说,这小子的婚事黄了,而且还被女方那头告了通倭,抓进大牢里去了。

    赵公子一听就怒不可遏,头一次摔了茶碗,脸阴沉的吓人。

    这严重的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给不了奋勇杀敌的将士们应有的荣耀,已经十分愧疚了,只能一直自我安慰说,多给点钱补偿一下就好了。

    现在事实证明他是在自欺欺人,金钱非但替代不了荣誉,还可能给将士们招来祸患!

    要是自己不藏着掖着,早就向江南百姓公布他们抗倭英雄的身份,又有谁敢把‘通倭’的帽子往他们头上扣呢?!

    现在见他们因此而受到了冤枉,赵昊满心的自责。继而忧心如焚,抗倭的英雄被反污‘通倭’,这哪还了得?传到警备区会动摇军心、严重打击士气的!

    他刚要跳脚命护卫星夜赶回去,先把人救出来,小竹子劝住了他,说你要冷静,没有在自己窝里炸毛的道理。不然赵叔叔会很难做,也不利于洗刷那壮士的冤屈。

    当时赵昊上头了,根本听不进去。见他一副要上天的架势,小竹子只好红着脸抱住他,把他脑袋按在自己胸前,让他冷静冷静……结果赵公子又上头了。

    好在热血下流,负责思考的头渐渐冷却下来。

    赵昊冷静一想也是,自己派个人回去就要放人,老爹的面子往哪搁?老爹要是放了人,会授人以柄,让人说他父子在昆山沆瀣一气,徇私枉法的。

    而且就这么不明不白把人放了,褚六响的案子就彻底说不清楚了。在老百姓朴素得认知里,只有坏人才会走后门的。

    所在老百姓眼里,因为褚六响走了后门出去,所以他也是坏人,证明完毕。

第一百二十章 桃色事件

    因此就算明知褚六响是被诬告的,此案也得规规矩矩按照流程走下来。反正断案子的是老爹,还能偏向外人不成?

    再说,料想吴承恩和徐渭整顿两年下来,衙门里应该太不会乱来,褚六响大概没有生命危险。赵昊便让人赶紧先回去调查,到底怎么回事儿,一切等自己到了昆山再作计较。

    想清楚利害之后,赵公子终于不再生气,他高兴的紧紧反抱住小竹子,然后把头陷在她胸前,满脸幸福的说:“筱菁,你就是我的子房啊……”

    张筱菁面红耳赤,却又挣扎不脱,后悔的不要不要。冲动是魔鬼啊……

    她身后的马秘书低头看看自己,叹了口气。

    巧巧也跟着低头看看自己,却眼前一亮,仿佛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招式……

    ~~

    科学号继续前行,此时已是二月下旬,南运河早恢复了繁忙,航道上千帆竞渡,堵船堵得不要不要。

    赵公子足足又走了五天,才到苏州城,简直堪称龟速了。

    “等明年把三纵三横航道疏通好,情况就好多了。”赵公子对前来迎接的郑若曾笑道:“到时候,从秦淮河经溧水河可以直连芜申运河,能节省不少时间。还有丹金溧漕河,河道拥堵的状况,也会大大缓解的。”

    “都是托公子的福啊。”在家将养俩月,又用了万密斋的方子,郑若曾的气色好很多,甚至不用儿子搀扶,自己拄着拐杖就能行走了。“古往今来,修桥铺路的大善人多了,但像公子这样,如此重视交通者,却绝无仅有啊!”

    历史上,他是因为胡宗宪被整死,落寞回乡后郁郁寡欢,才没几年便病逝的。如今重新看到希望,甚至还去日本打炮,痛快的发泄了一番。开阳先生心中块垒尽去,似乎能多延几年阳寿了。

    “要想富? 先修路? 少生孩子……呸? 多生孩子多种树嘛。”赵公子口嗨一句? 迎上前扶住郑若曾道:“开阳先生在县里等着就是,何劳专程到苏州相迎呢?”

    “坐船又累不着。”郑若曾摆手笑笑道:“再说也能提前跟公子交代一下,褚警士的案情嘛。”

    赵昊深知想了解案件隐情,指望老爹或吴先生那种外来户,远不如拜托郑若曾这种地头蛇。便在路上让护卫快马加鞭捎信给开阳先生。

    郑若曾收到信后,自然不敢怠慢? 马上命小儿子一鸾去了解情况。他大儿子应龙就在县衙里? 给吴承恩打下手? 郑一鸾很容易就从他那里,打听到是个叫薛晓仁的读书人,告发的褚六响。

    郑家是昆山县的望族大户,只要他们想知道? 县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郑一鸾一番打听下来? 就把此中原委了解个底儿透。他唯恐出什么谬误,又多方查证,确定无误后才禀报了父亲。

    “是这么个俗烂事儿……”科学号前甲板上? 郑若曾坐在圆桌旁? 一边品着今年刚下的雨前龙井,一边对赵昊讲述道:

    “那褚警士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是本县昆北王字圩,一个叫王杰的老秀才的闺女,叫柳娘。”

    “呦。”赵公子吃一惊道:“了不起。”

    别说这年代,四百年后的儿女亲事还讲个门当户对呢。褚六响家是最底层的山东流民,到苏州来居然要娶个本地秀才的女儿当老婆,步子迈得确实有点儿大。

    “主要是他娘觉得,儿子发达了,当了大官发了大财,再找个庄户人家的柴火妞,就不般配了。”郑若曾不禁苦笑道。

    “他是警官吗?”赵昊问身后的马秘书。

    “一级警士。”马秘书干脆答道。

    “这是好事儿啊……”赵昊打个哈哈道:“说明他有志向。”

    “估计那小子回家没少吹牛,再说他拿回几百两银票总做不了假。”郑若曾便接着道:“总之他娘就一门心思的想给他说个好人家的闺女。只要有钱,媒人就给他找呗,漫天撒网,总能碰到合适的茬。”

    “这不那位过得很不如意的王老秀才,就被媒人说动了心,同意把柳娘嫁给他。”郑若曾看看马秘书,有些尴尬的低声道:“那柳娘……外号‘柳大漂亮’,据说有些不检点的事迹,十里八乡都颇有风闻,因此二十出头了也没嫁人。媒人欺褚家是外乡人不了解风评,把个柳娘说得那个好啊,褚大娘心花怒放,过年就下了聘。”

    赵公子很想替他朋友问问,到底是什么不检点的事迹。但马姐姐就在身后站着,自己还是检点一点儿,做个人吧。

    “听说柳大漂亮嫁人,她那相好的表哥薛晓仁就不乐意了。”郑若曾接着道:“就撺掇着他舅临时多要彩礼,想搅黄这么亲事。没想到,那褚家还真大方,居然又如数照给了。”

    “这下前前后后收了两百两的彩礼,王秀才满意的不得了,遂不再生事。薛晓仁也不知是妒火中烧,还是真舍不得表妹,反正拿着褚家的礼单报了官,说褚六响肯定是下海通倭了,不然哪来这么多钱?”

    “县里也不知道褚警士是哪号人物,但他家一夜暴富的事情,确实很不正常。加上那薛晓仁是个常在县里厮混的老童生,还有个亲戚在快班当班头,两下使劲儿,刑房就请了票牌把他勾到衙门问话。”

    “其实褚警士只要把钱的来路解释清楚,或者报出公子的名号,也不会遭此牢狱之灾,可他却偏偏只说这钱是正当来的。但是怎么个正当法,却丝毫也不肯透露。”郑若曾无奈道:“就被羁押到这会儿,已经半个月了。”

    “我爹没过堂吗?”赵昊奇怪问道。

    “哦,海公的太湖水利工程,在咱们县也有一段,就是这娄江啊。”郑若曾指一指江畔民夫抬土挖槽,热火朝天的景象道:“眼看就要来桃花汛了,因此老父母暂时搁下了县里的事情,从正月初十起就吃住在工地上,带着大家抢时间啊。”

    说完,他忍不住赞叹道:“老父母真是太拼了……”

    赵昊却听得一愣,自己都答应干娘,上元节前老爹都是她的了,怎么提前这么多天就上工了?

    这让干娘怎么想?不会认为老爹这是找借口躲着她吧?唉,干娘不会不满意吧?

    ‘老爹就不能多坚持几天?’赵公子不禁暗叹,顿觉要求干娘串供,都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不过老朽已经跟吴师爷打过招呼了,他会请大老爷今晚回衙,明日升堂问案的。”郑若曾又道。

    “妥。”赵昊点点头,抱拳道:“那就劳烦开阳先生,帮褚六响打这个官司了。”

    “褚警士的事情,老朽义不容辞。”郑若曾正色道:“本乡除了薛某这种败类,真是羞耻啊!感谢公子给老朽这个补救的机会!”

    “哪里还没几只烂蛤蟆,不必在意。”赵昊笑着摇摇头。

    ~~

    黄昏,赵二爷坐着轿子,从娄江工地上返回县城。

    他承认,自己确实是躲出去的。有道是三十狼四十虎,遇上虎狼之年的宁安,他就是天天喝七步壮阳茶也实在吃不消啊。

    过年又舍命三陪了一下,赵二爷没几天就被榨得一干二净,只好躲到工地上去养精蓄锐。直到感觉自己又行了,就回去再交一波差。然后再回工地休养生息,如此周而复始,已经一个半月了。

    今天,按说不是交公粮的日子的,赵二爷还没缓过劲儿来呢。他在轿子里暗暗埋怨,心说这吴先生也真事儿的,非要把我叫回去干啥?不知道县衙如今是虎狼窝,工地才是本官的避风港啊。

    但回去就是回去了,宁安肯定以为他又想自己了。好男人不该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找我赵守正岂能让宁安失望?

    一路上,赵守正一边进行着心理建设,一边默默复习着万密斋传授给他的《洞玄子》三十六式。唉,年纪大了,不能力敌,只能靠巧劲儿了……

    他是如此的专注,都没察觉到轿子停下来。

    “爹……”以至于赵公子挑开轿帘时,看见老爹摆出个分开双腿,双手虚抱的姿势。

    “呃……”赵二爷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慌忙解释道:“我扎马步呢。”

    “哦……”赵昊心说,头次见有在轿子上练功的。

    “哎呀儿子,你可算回来了!”好在赵二爷很快调整好情绪,喜出望外的下了轿子,一把抱住他道:“可想死爸爸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你走了。”

    “不走了,放开,不然我现在就走。”赵公子郁闷的直翻白眼,他都是十七八了的大小伙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搂搂抱抱?

    “唉,你这孩子,爹不是稀罕你吗?”赵守正赶紧松开手,埋怨道:“怎么一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留你爹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寂寞冷。”

    “嗯?”一声轻哼在赵二爷耳边炸响,他马上改口道:“幸亏有你干娘在,我才感到了家的温暖。”

    “小妹惭愧的很,也没照顾好表哥,看你瘦的。”风姿绰约的长公主其实还是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得。“儿子也回来了,你就好好在家歇几天吧。”

    “唉唉,歇几天。”赵守正忙赔笑道:“都听表妹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姗姗来迟的第一次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昆山县衙便被沉闷的击鼓声,打破了平日的宁静。

    “这是什么声音?”皂班的衙役们正在吃早饭,托大老爷的福,县衙伙食好的很,大伙儿都胖了不少。

    “好像是登闻鼓……”有人不确定道,毕竟那玩意儿多少人都没人敲过,大伙儿也不确定,敲起来到底是个什么声儿。

    “什么叫好像,根本就是!”还是王班头有经验,丢下饭碗,抓起自己的瓦楞帽,戴正道:“快快,准备升堂!”

    “哎哎,好……”手下衙役赶紧抓起肉馅馒头,往嘴里猛塞两个,康辉似的冲出了食堂。

    后衙中,赵二爷也刚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哈欠连连的在正位上坐定,就也听到那阵阵鼓声。

    “咦,这么早就唱戏?还有没有点儿公德心啊?”赵守正接过侍女奉上的干贝墨鱼粥,这玩意儿很补的。

    “父亲确定不是登闻鼓?”赵公子心里有事儿,自然没睡懒觉,早早起来坐在花厅看报纸,听到鼓声就知道是郑若曾如约前来鸣冤了。

    “什么?是吗?!”赵二爷登时来了精神,马上激动道:“那个谁,快去前面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呃,父亲,那个谁去年就已经不给你当书童了,早就跟我干了。”赵公子轻咳一声。

    “哦是吗?哈哈,怪不得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呢。”赵二爷尴尬的讪讪道:“原来是那小子不见了,真是的,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应该是打过招呼吧?”赵公子挠挠头道:“我也记不太清了。”

    “完全没印象哎。”赵守正摇摇头道:“算了,反正有他没他也没区别。”

    便赶紧又让胖成球的范大同去看看。过一会儿,范大同气喘吁吁回来道:“没、没错,是开阳先生击鼓鸣冤,吴先生请老爷赶紧升堂。”

    “他不代劳了?”赵守正眨眨眼看着赵昊。

    “国朝祖制,敲了登闻鼓必须立即升堂。”赵昊不禁暗暗反思,自己和吴先生是不是管的太宽了?怎么老爹干啥都小心翼翼的。

    “啊哈,太好了。”赵守正闻言喜出望外,拊掌笑道:“老子当了两年县太爷,还没捞着审回案子呢,这下可算轮到我露脸了!”

    “快快,快给老爷我穿戴整齐。”说着他饭也不吃了,赶紧让侍女们取一套全新的官袍来给自己换上。

    人生第一次嘛,总要有点仪式感。

    赵守正坐在落地穿衣镜前,两个侍女跪地给他穿靴,一个侍女为他重新梳头? 好戴上略紧的崭新乌纱帽。

    “也不知是本官头大了,还是这帽子太小了。”赵二爷随口抱怨道。

    “肯定是帽子太小了。”赵昊笑眯眯说道。

    “好彩头。”父子俩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

    “这老郑也真见外,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嘛? 非要搞这么隆重。”赵守正又道。

    赵昊非但避嫌不会在堂上露面,而且为避免表演的痕迹太重? 他甚至没有提前跟老爹通气。

    但这绝非未经彩排的即兴表演,赵昊昨天下午? 就已经跟吴承恩勾兑过了,此案该如何处理? 吴师爷门儿清。他甚至到班房里探视了褚六响一面? 告诉他今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至于赵二爷,知道那么多干啥?负责帅就完事了……才不是牵线木偶呢,认真脸。

    “开阳先生行事向来稳重,自然有他的道理。”赵昊便道。

    “嗯,倒也是。”赵守正深以为然? 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来? 伸手戟指前方? 念白道:“今奉圣命出帝京? 察访恶霸与刁民。不论皇亲与国戚? 王法二字不容情!”

    说着就要踱方步出去。

    “老爷,您还没系腰带呢。”侍女赶紧提醒他。

    “呃……”赵二爷只好尴尬的站住,难掩紧张之情的问道:“儿子,为父不会捅娄子吧?”

    毕竟是人生第一次,难免忐忑啊。

    “父亲加油。”赵昊笑眯眯的举臂为他打气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知县了,一定行的。”

    至少卖相极佳,皇室专供,长公主严选认证,。

    ~~

    难得一闻的击鼓声,也惊动了衙前街的行人,昆山百姓纷纷涌向县衙看热闹。

    不是说昆山乃和谐社会,没有争讼,而是等闲百姓诉讼,很难采取敲登闻鼓这种激进的方式。倒不是他们不想,人总是希望在告状时闹得越大越好的。

    但就像皇宫外有专门的登闻鼓院,以防阿猫阿狗胡乱敲鼓一样。县里也在八字墙前设有一道栅门,老百姓根本就进不去,如何敲得到鼓?所以他们有什么冤屈,只能老老实实隔着栅门递状纸,衙门里当然几年听不到一声鼓了。

    俞闷早得了吩咐,今日打开栅门,放老百姓入内听审。没多会儿,大堂前的月台上,就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后堂云板一响,范大同高唱“大老爷驾到”声中,头戴乌纱、身穿六品官袍,双手搭在乌角带上的赵二爷,在公孙策……哦不,吴承恩的陪同下,威风凛凛踱步上台,在大案后端坐。

    “给老父母磕头了!”不待官差吆喝,百姓便齐刷刷下跪,高声向他们敬爱的赵二爷问安。

    “好好好,诸位快起来。”爱民如子的赵二爷,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习惯性的拉起了家常。“怎么今天都有空过来啊,早饭吃了吗?”

    “咳咳……”立在他身后的吴承恩赶紧咳嗽一声,小声提醒他道:“大人,升堂呢。”

    “哦哦,咱们改天再聊,本官先办正事儿。”赵守正收回目光,在大案上找了找惊堂木,一手捻住袖口,一手试探着拍了一下。

    “太轻了……”吴承恩这个汗,心说您这点豆腐呢。

    ‘啪’得一声种响,赵二爷高声道:“升堂!”

    列成两班的衙役们,便一起往地上杵着水火棍,“威……武……”

    那雨点般的木棍击地声十分瘆人,堂上堂下很快针落可闻。

    “堂下何人击鼓?!”赵二爷终于喊出了,他已经在梦里练习过很多遍的这句台词。

    “回大老爷,是本县的老绅士郑若曾郑相公。”衙役赶紧唱喏禀报道。

    “哦,是他老人家,快快有请。”赵守正一抬手。

    “请郑相公上堂。”衙役高唱一声,郑若曾便拄着拐杖,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上堂而来。

    “学生拜见老父母,唐突无状,罪该万死!”郑若曾说着便要跪地。

    “使不得使不得,一鸾,快扶住你父亲。”赵守正赶紧免礼看座。

    且不说郑若曾有生员功名,见官免跪,单说他辅佐胡宗宪抗倭,劳苦功高,归乡后又热心桑梓,拖着老迈之躯,为县里的救灾事业奔走,赵二爷也得给予礼遇。

    郑若曾谢过老父母,在搬来的杌子上坐定。

    赵守正才发问道:“不知开阳先生击鼓所为何事?”

    “回老父母,鸣冤!”郑若曾慨然道。

    “你有何冤屈啊?”赵守正正色问道。

    “不是老朽的冤屈,老朽是替一位姓褚的壮士鸣冤!”郑若曾说着掏出状纸,让儿子代呈,又将案件经过讲述一遍。

    “哦,竟有此事?”赵守正果然不知情,回头看向自己的随堂师爷。

    “回大老爷,是有这么个案子。”吴承恩忙拱手道:“但您不是发布告说,因河工工期太紧,一应诉讼押后,待下月再问吗?于是便把这案子暂时压下了。”

    顿一顿,作家又歉意道:“又因是通倭的大案,故而那个褚某便暂时收押在班房候审,以免潜逃。”

    “唔。”赵守正点点头,好像县里也没错。

    “大老爷要提他来过堂吗?”吴承恩赶紧诱导式提问道:“还有通倭案的原告,本县童生薛晓仁?”

    “当然。”赵守正一拍惊堂木道:“一并带上来。”

    “火签。”吴承恩赶紧小声提醒。

    赵守正这才赶紧从签筒中抽出一个签子,丢在地上。

    王班头赶紧拾起火签,下去传人了。

    趁着这点儿功夫,吴承恩赶紧将案情简单讲给大老爷。

    不一会儿,褚六响便被带到了,只见他身上的锦袍又脏又破,还好全须全尾,气色也不差。

    他满脸胡子拉碴,一脸不驯的昂首立在堂下,别说,还真有些绿林好汉的架势。也难怪官差不敢放他了……

    “大胆,见了本县大老爷面前还不下跪?”担任长随的范大同喝一声。

    这一声还真管用,褚六响如梦方醒,才记起堂上那‘狗官’是公子的爹,赶紧噗通跪在地上,使劲磕起头来。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小人是冤枉的!”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谁也不会说自己不冤枉。”赵二爷沉声道:“你直起身来回话。”

    “哎。”褚六响应一声,赶紧乖乖直起身子。

    “你说你冤枉的,那就解释一下,两百多银子的彩礼钱是哪儿来的?”赵守正指着刚拿来的卷宗道:“邻居都说你家阔了,你发了大财,你这财是怎么发的,说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这……”褚六响一脸为难道:“我们有纪律不能说。”

    “你看你,这不自找的吗?!”赵二爷气得一拍惊堂木道:“说实话!”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二爷断案——看个热闹

    大堂外看热闹的百姓,自然是完全跟着敬爱的赵二爷的节奏来了,马上纷纷嘘起褚六响来。

    “不敢说就是心虚!”

    “对,看来就是通倭了!”

    “汉奸!”民众破口大骂,有人弯腰想去捡石头,但县衙的地面比赵二爷的脸还干净,哪能捡到什么石子?

    于是他们就脱下破布鞋、烂草鞋想要丢向褚六响。吴中一带可是倭患重灾区,每个县都被倭寇反复劫掠过,民众自然恨透了倭寇,更恨二鬼子……

    “都住手!你们误会了!”郑若曾竟起身挡在了褚六响身前。

    “慢着慢着!”赵二爷见状赶紧使劲拍着惊堂木,暂时压住了民众的冲动之举。

    “开阳先生为何护着此人?”赵守正奇怪问道:“莫非你们沾亲带故?”

    “回大老爷,老朽与这位褚壮士并无关系。”

    “那你……”

    “因为他绝非通倭的汉奸,而是抗倭的英雄啊!”郑若曾高声道:“去年秋天,老朽跟随江南航运为朝廷试行漕粮海运,途中遭到了大队倭寇的抢劫。来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三岛倭寇,足足两百多条船啊,十倍于我们的船队,而且都是真倭!”

    老百姓也都安静下来,瞪大眼听郑若曾讲述这段他们闻所未闻的惊心动魄事迹。

    “当时江南航运只有几十条沙船,还都装满了粮食。而负责保护船队的,正是这位褚壮士所在的海上保安队。这只保安队的保安……也就是镖师们,各个武艺了得,但人数太少了,怎能抵挡住铺天盖地而来的倭寇?”郑若曾叹了口气道。

    其实褚六响露脸的那次加波岛海战,郑若曾根本就没在船队中。他在京城帮着赵昊游说廷议呢。但这不妨碍老先生为听众带来身临其境的感受。

    果然,百姓人人捏一把汗,倭寇的凶残他们记忆犹新,连官军都被砍得屁滚尿流,这个什么保安队的镖师怎么可能是对手?而且人数还那么悬殊。

    “但保安队员们没有一个退缩的,他们知道,以倭寇凶残,的投降也是一死,不如豁出去拼了!而且保安队的总教头乃是戚家军退伍的金将军还有王将军。二位将军把戚家军对倭寇百战百胜的鸳鸯阵传授给了他们,他们不能让鸳鸯阵和戚大帅蒙羞啊!”

    “对对,有鸳鸯阵可以一战!”百姓们马上又激动起来,他们能扫除对倭寇的恐惧,全靠戚继光啊!

    “于是双方在海上陷入了血战,咱们这边阵法精妙,决死一战。倭寇人多势众,武艺高强……那一战,把大海都染红了。”

    郑若曾用他那苍老而略带神经质的声音,挑逗着人们的心弦,让他们紧张的透不过气来。

    赵二爷也忘了问案,急声催促道:“然后呢?谁占上风了?”

    “双方短时间内打了个平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家兵力源源不断,咱们却死一个少一个,时间一长? 我们肯定要玩儿完。”郑若曾说着举起褚六响的手,苍声竭力道:

    “千钧一发之际? 正是这位褚壮士临危不乱,命人将炮弹烧红? 然后瞄准最大的一艘敌船发射出去!”郑若曾便声情并茂的讲述道:

    “哦对? 忘了介绍了,这位褚壮士? 原来叫褚六。是因为打炮打的好? 得到王将军的赏识,才给他名字里加了个‘响’字? 希望他炮炮打响!褚六响果然没让王将军失望,一炮就击中了倭寇首领的座船? 那城楼似的大船? 登时燃起了大火? 倭寇首领当场毙命。这下倭寇们成了无头苍蝇,立时乱了阵脚? 王将军趁势下令猛攻? 终于把倭寇全都撵到海里去了!”

    “最终? 我们以弱胜强,大获全胜!从此倭寇再也不敢觊觎我们江南航运的船队了!”郑若曾老脸涨的通红? 那样子别提多骄傲。

    “嗷嗷? 神炮手? 神炮手!”老百姓被他调动许久的情绪,也一并释放出来。他们激动的欢呼着,崇拜的看着褚六响,纷纷向他抱拳鞠躬致敬。

    褚六响臊得满脸通红,因为这位老先生说得似是而非。

    比如他们的船虽然少,但比倭寇的破船强太多,差距之大可不是数量能弥补的。而且他们的火器犀利无比,打得倭寇落花流水。其实已经占据上风了,再打下去输得肯定是倭寇。自己那几炮,只是让松浦家的人没法丢下家主的船逃命,无奈投降了做了俘虏罢了。

    但从这位开阳先生嘴里说出来,好像海上保安队统共就没几门炮,全都是在跟倭寇白刃战一样。

    而且那松浦家的家督镇信也没死,还好端端在加波岛倒夜香呢……

    “不是俺一个人的功劳,是大伙儿一起奋勇杀敌……”虽然昨天赵公子嘱咐他,到了堂上全听老先生的。但褚六响还是忍不住要撇清几句。不然这番牛皮日后传回海警队,自己要被戳脊梁骨的。

    “看看,居功不自傲,多么谦虚质朴的英雄啊!”郑若曾却根本不跟他张嘴的机会,马上打岔道:“宁肯自己受委屈,也不吹嘘自己的功绩,这样本分的人怎么会是倭寇呢?”

    “不可能!”老百姓震天的吆喝声响彻大堂前。

    “方才老父母问,他定亲的那些银子是哪来的?现在老朽便可以回答老父母,是他立此大功的赏银!”郑若曾便动情道:

    “诸位,炮王褚六响这一炮,非但救了整支船队,而且更重要的是,挽救了漕粮海运啊……”说着他长叹一声道:“诸位不在京城,可能不知道让朝廷准许漕粮海运有多难。但想象一下也能明白,海运的运费是漕运的十分之一,那些靠漕运吃饭的人,肯定极力反对,想方设法找咱们的错处,要把海运搅黄。”

    “嗯嗯……”市民们纷纷点头,这很好理解,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嘛。

    “要是那趟海运被劫了,没法按时抵达天津卫,漕运那帮人肯定要大做文章,说‘看吧,海运不安全啊,除了风浪还有海盗。’”郑若曾一脸后怕道:“本来朝廷大员们就视大海如畏途,廷推了两次才艰难通过的。要是让那帮人一搅合,不少人肯定会缩卵子的!八成,我们还得继续忍受三四倍的耗羡!”

    “哎呀还真是,大功臣啊!”百姓们也跟着后怕起来,将人类乌合之众的本质表现的淋漓尽致。

    见火候到了,郑若曾再次举起褚六响的手臂,高声问道:“褚壮士立下这样的大功劳,朝廷赏他几百两银子,不为过吧?!”

    “不为过!”百姓们异口同声。

    “不为过!”就连赵二爷都忍不住,跟着吼了一嗓子。要不是还在坐台,哦不,坐堂,他非得当场打赏一笔不可。

    “江南集团对冒着生命危险保护航线的勇士也绝不吝啬。就算没有这笔奖金,褚壮士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的薪俸!”又听郑若曾接着道:“两百两银子的彩礼钱,一样能拿得出来。”

    “嘶……”老百姓全都听傻了,嗡的一下就炸开了锅,动静比刚才喊英雄时还要大。

    “多少,十两银子?真的假的!”市民们难以置信的嚷嚷起来。

    要知道,一个熟练织工一个月也就是一两五的收入,哪怕是以高收入著称的江南集团员工,一年也就赚个三十两银子。一个月也就是二两五的水平,就这还把外人羡慕的不要不要。

    没想到这个憨憨的老侉,居然能顶四个江南集团的员工赚,简直太太太惊人了!

    “那么海上保安队还招人吗?”好些人当场按捺不住,财帛动人心啊!

    “现在不叫海上保安队了。”郑若曾却平静下来,咳嗽两声道:“获得漕粮海运资格后,蒙陛下恩典,江南航运更名为皇家海运,海上保安队也更名为皇家海警队了。”

    “管他叫什么了,我们能加入吗?”

    “这个么,据老朽所知还招人,但条件很苛刻啊,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郑若曾这手叫‘自抬身价’,一般这么说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公司……

    “那应该的!”不过江南集团强大的信用,却让人对此深信不疑,纷纷向他询问起报名方式来。

    ‘啪啪啪!’赵二爷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吹胡子瞪眼道:“都肃静,正过堂呢!”

    衙役也上前用水火棍驱赶围上来的人群。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郑若曾赶紧对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回月台去。

    ~~

    待到堂前安静下来,赵守正端详着一脸忠厚的褚六响,沉声问道:“开阳先生说的属实吗?”

    “吹俺吹的太过了……”褚六响还是没法心安啊。

    “太谦虚了。”郑若曾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闭嘴吧小子!

    “那就大体是这么回事儿?”好在赵二爷也没让他重新再说一遍。开什么玩笑,知道这是儿子的人了,赵二爷怎么会刁难?

    “嗯。”褚六响终于不情愿的点点头。

    “那你为何之前打死都不说,还非得让别人替你说?”

    “俺们有纪律。”褚六响还是那句。

    “老父母,方才老朽说过了,是因为江南集团怕有人借题发挥,所以在内部下达了封口令……”郑若曾替他解释道。

    “那你怎么能说……”赵守正看他一眼,已经知道这就是赵昊的代言人。

    “自然是得到了江南集团的授权。”郑若曾正色道:“得知褚壮士因为执行集团得命令,被人冤枉下狱后。集团高层十分不安,决定取消对此次海战的封口令,让海警将士们的英雄事迹传遍江南,不给无耻小人玷污他们荣光的机会!”

    “原来这样啊。”赵守正恍然,又一拍案道:“说到无耻小人,那叫什么薛晓仁的,带到了么?”

    “回大老爷,带到了!”王班头的声音,在衙门口响起。

    ps.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是什么?是信任啊。你们怎么会认为我请假理由是编的呢?还得每次不重样才行,这让我往后怎办编,哦不,怎么请假啊。(今天头疼,本打算只写一章,但考虑到请假又要被笑话编理由,只好咬牙写完两章的和尚,含泪道,要信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鸟枪换炮

    说来也是薛晓仁倒霉,他仗着家里薄有田产,举业不成也不找营生,就整日里游手好闲,泡在县城的茶馆赌坊,当包打听吃帮闲饭。

    这日他正在西塘街的茶馆里吃早点,听说县老爷升堂问案,便赶紧过来看热闹,回头好跟狐朋狗友吹牛。

    正兴冲冲往衙前街赶,迎面碰上王班头一行。

    这种帮闲都是自来熟,薛晓仁便朝着王班头殷勤打起招呼道:“王爷早安,这是去哪儿公干啊?”

    别看王班头在衙门里就是狗一样的东西,但在县里地位可一点也不低,那相当于县刑警大队长,黑白两道都得尊着的人物。

    他正愁眉苦脸的闷头赶路,听到有人问安斜眼望去,见是个油头粉面的闲汉,便问道:“你谁啊?”

    心说正好碰上这么个货,问问他看知不知道那薛晓仁在何处。

    薛晓仁没指望王班头能搭茬,听他问话骨头都酥了三分,赶紧凑上去腆着脸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可薛晓仁啊,上回咱还一起在翠花楼吃酒呢。”

    “哦,是吗?”王班头随口应一声,旋即瞪圆了眼道:“你说你叫什么?”

    “薛晓仁啊?不是卑鄙小人的‘小人’,是‘晓以仁义’的晓仁……”

    “我管你是什么小人了。”王班头朝身后的捕快递个眼色。

    捕快便不动声色上前,从左右夹住他。

    “我问你,那个褚六响通倭案,是你告发的吗?”王班头狞笑着问他。

    “是,是啊……”薛晓仁感觉不对,想要退缩,却被两个捕快用擒拿手一把擒住,哪还动弹的了?“怎么了?王爷,抓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王班头放声大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带回去!”

    两个捕快不容分说,拖面口袋似的便将薛晓仁拎回了县衙,掼在大老爷堂前。

    ~~

    待验明正身后,赵二爷猛的一拍惊堂木,断喝道:“薛晓仁,你告那褚六响通倭可有什么证据?”

    “回老父母? 小人有他所下聘礼礼单为证,他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山东老侉,消失一年回来一夜暴富? 不是通倭上哪赚这么多钱?”薛晓仁赶紧俯身答道,他整日在县里厮混? 见官的表现比小老百姓强多了。

    “然则? 现有本县士绅郑若曾,受江南集团委托来为褚六响作证? 他是抗倭的英雄,而非通倭的汉奸? 这你怎么讲?”赵二爷冷声问道:

    “抗倭的英雄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薛晓仁自然要嘴硬到底。

    “不要自以为是?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赵二爷说着一挥手,衙役将一份江南集团的工资条摆在他面前。

    薛晓仁瞪大眼,只见江南集团于隆庆三年全年? 共付给褚六响薪俸三百五十两银子? 惊得他半晌合不拢嘴。

    “呸,恶心!”

    “诬告!”

    “反坐反坐!”看热闹的百姓义愤填膺的嚷嚷起来? 英雄洗冤后? 重头戏自然是抓坏人了。

    ‘啪’的一声,赵二爷又重重拍一下惊堂木? 威风凛凛的喝道:

    “呔那薛晓仁? 你既是读书人? 当知诬告反坐,以其罪罪之!”

    所谓‘诬告反坐’? 就是以诬告的罪名来惩罚诬告者。我国从秦汉以来,历代都有严惩诬告行为的发条,以灭邪气、敦民风。国朝自然也不例外。

    薛晓仁吓得一激灵,但他既然敢告发,当然考虑过万一告发不成,如何全身而退的问题。

    赶紧磕头如捣蒜,叫起撞天屈道:“老父母容禀啊,小人只是痛恨倭寇的热心市民,纯粹出于激愤举报,绝无诬告之意!最多只能算‘告不实’……”

    所谓‘告不实’,意思是控告别人犯罪不实,不是出于故意的话,不算诬告。虽然也要受处罚,但比诬告反坐要轻得多,基本上就是自罚三杯的程度。

    “你说你不是出于故意?”赵守正邪魅一笑,看得他又打了个激灵。

    “啊是,绝非故意。”薛晓仁赶紧撇清道:“我与褚壮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诬告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赵守正却冷笑一声道:“你当然有好处,因为你与褚六响没过门的妻子勾搭成奸了!”

    “哗……”百姓一片哗然,喜闻乐见,哦不,顿时唾骂奸夫,破布鞋、臭草鞋雨点般砸了他一身。

    “冤枉,冤枉啊!”薛晓仁一边扭曲着身子躲闪,一边大声叫屈。“我们只是纯洁的表哥表妹关系。”

    “还敢狡辩!”赵二爷拍案断喝道:“带证人!”

    衙役便将那王老秀才带了上来。

    “舅……”薛晓仁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他舅穷得就剩一张脸了。

    “呸,我没你这个外甥!”谁知王老秀才抡起拐杖就打,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就像刚知道他闺女和外甥有一腿一样。

    “你个畜生,居然敢勾引自己的表妹,你还是人吗你,我要骟了你!”老王一拐杖就把薛晓仁打了个头破血流,要不是衙役赶紧拉住,非得给他开了瓢。

    “舅,你昏了头了吗?”薛晓仁惊呆了,不知这老东西哪根筋搭错了。

    “那孽障已经什么都招了,你抵赖也没用!”王老秀才说着给大老爷重重磕头,涕泪横流道:“学生教女无方,看家不严,罪过罪过啊!犬女自知愧对褚英雄,已经羞愧自缢了。还请老父母严惩这害死我女儿的孽畜啊!”

    “呃……”赵二爷一愣,没想到这么惨烈,心说不就是搞破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吗?谁没干过呀,本县不会怪罪的……

    “你闺女已经死了?”赵守正戚戚然问道。

    “这个……还好救的及时……”王老秀才声如蚊蚋道:“捡回来一条狗命。”

    其实王老秀才也不想这样,但他哪遭得住江南集团的压力啊?都不用郑若曾出面,让人给他带个话,他就得乖乖的照办。不然,他全家都别想在昆山混了。

    “哦,那还好,那还好。”赵守正松了口气。

    ~~

    赵二爷让王老秀才暂且退下,然后又‘啪’的一声,重重一拍惊堂木。

    “这下你还不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两边衙役们赶紧拿水火棍往地上一阵杵,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笃笃声。

    薛晓仁彻底没了咒念,知道再抵赖就得挨打了。他连秀才都不是,县太爷自然可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只好一五一十招认,自己不想丢了表妹这个免费**,又图谋褚家钱财……按照律条,举告者可获贼赃一半……便诬告褚六响通倭的经过,然后在百姓唾骂声中,垂头丧气签字画押。

    “肃静肃静!”赵二爷拍着惊堂木,让老百姓安静下起来,然后当堂宣判。

    “按照《大明律》,凡诬告人笞罪者,加所诬罪二等;流、徒、杖罪加所诬罪三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至死罪所诬之人已决者,反坐以死;未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

    赵二爷流利的背诵了法条,然后沉声道:“故而本县判决薛晓仁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

    薛晓仁登时瘫软在地。好么,这可不止是皮肉之苦了。一百杖打下来,皮和肉还在不在都两说?

    “褚六响经查确系被诬告,当堂无罪开释,并赐‘抗倭炮王’匾额,以旌表其功!”赵守正又慈祥的看着褚六响道:“另外,因那薛晓仁通奸在先,诬告灾后,让你婚事泡汤,还蒙冤入狱月余,将其家产抄没,尽数赔偿与你,聊做安慰吧。”

    “啊啊……”褚六响张大嘴巴,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啊什么啊,傻小子,还不快叩谢青天大老爷?”郑若曾呵呵笑着用拐杖捅了捅他。

    “哦哦,草民叩谢青天大老爷恩典!”褚六响赶紧跪地使劲磕头。

    百姓们见赵二爷办案如此爽脆,均感大快人心,也纷纷跟着喊起来:“青天大老爷啊!”

    “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我做的还很不够……”赵二爷假假的谦虚,感觉自己都要飘了。‘青天大老爷’在他此生最想听到的话里,绝对排前三的。

    “继续啊,没完事儿呢。”看他在位子上又要扭起来的架势,吴承恩赶紧小声提醒道。

    “哦哦。”赵守正这才回过神来,接着问褚六响道:“需要本官帮你解除与王家的婚约吗?”

    “解除!”褚六响登时红了眼道:“俺可不戴绿帽子!”

    “哎,你们还没成亲,还绿不到你头上。”赵守正摆摆手安慰他一句,然后对那王秀才道:“回去就退还庚帖彩礼,再补一份厚礼赔礼道歉,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王秀才忙点头不迭,心里暗暗叫苦,彻底赔了,赔大发了。

    “你也不要难过,这是好事儿,总比成了婚才发现前。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今日之后,凭你堂堂昆山炮王的名声,媒婆肯定要踏破你家门槛!”赵守正又安慰褚六响道。

    “哎哎。”褚六响连连点头,自然说什么是什么。

    “既然老父母这样说,老朽就要厚着脸皮截胡了。”郑若曾忽然插嘴笑道:“别看我这把年纪,尚有一女待字闺中,虽不是正房所出,却爱欲珍宝,人品样貌都还说得过去,不知能否斗胆请老父母做个媒,说与褚壮士啊。”

    “哈哈炮王鸟枪换炮,我看行!”赵守正闻言大喜,重重拍案道:“就这么定了,退堂!”

    ps.应该是着凉了,今天头疼躺了一天,晚上才好些了,起来写一章然后赶紧睡了,争取明天好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借芭蕉扇

    一片‘青天大老爷’的称颂声中,赵二爷飘飘然退堂而去。

    褚六响也被衙役带着,到后头办理无罪释放的手续。

    便见赵公子正含笑立在班房门口等他。

    褚六响赶紧抢上前去,噗通一声磕头痛哭起来。他只是没见过世面有些憨,却一点都不傻,自然知道其实是公子救了自己。

    “公子的大恩大德,俺褚六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

    “快起来吧,人没事就好,是我对不起你啊。”赵公子笑容可掬的扶起他来。“再说本公子也没帮什么忙……我可没叫郑先生把闺女嫁给你。”

    褚六响闻言惭愧不已,红着脸道:“公子快跟老父母和郑先生说说吧,俺可不敢娶他闺女。”

    “怎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赵昊笑问道:“觉得但凡女人都不能娶?”

    说着他自己心里一痛,唉,年纪轻轻就上了套……

    “不,不是,俺高攀不起。”褚六响赶忙摆手道:“俺不想要大小姐了,就想要个腚大奶大的……哦不,俺没他说的那么厉害,就是一个普通的炮手,根本不是炮王。”

    “哈哈,你不知道吧,郑先生家是南渡的北方人,他闺女论起来也是山东妞。”赵昊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至于郑先生的那些溢美之词,你要辩证的看……嗯,就是一分为二的看,既不能当了真,从此骄傲自满起来,又要积极配合集团的宣传。”

    “宣传?”褚六响脑瓜子嗡嗡的,赵公子这些新词儿都把他整糊涂了。

    “就是把你打造成一个符号,一个老百姓的偶像。在生活中你还是你,但在宣传中,你已经不完全是你了,你代表了全体海警的形象。我们会把你的事迹,进一步艺术加工,把你的故事写上报纸,编成市井小说,还要拍成电影到处放映。这么大费周章,当然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宣传全体海警的形象,提高警员在江南百姓心中的地位,避免你的遭遇重演,也让百姓踊跃参警,懂了吗?”

    “哦……”褚六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总之,这是警备区给你的任务,让你干什么你严格配合就行!”赵昊无奈道。

    “明白,坚决完成任务!”褚六响两腿一并,高声应道。

    “好了,快点回家吧,你爹娘都吓坏了,好好安慰安慰他们。”赵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调整好心情? 准备二婚了。”

    “哎。”褚六响点点头,旋即又苦着脸道:“可是俺假期已经用完了,今天归队都来不及了。”

    说着,他仿佛想起件极可怕的事情? 脸色煞白的捂住了腚。

    “哈哈放心,这次情况特殊嘛。我给写个条子? 补给你一个月的假。”赵昊笑道:“归队时你拿给童主任看,就不信他还敢拿大铁棍子伺候你。”

    “是? 多谢公子!”褚六响上下都松了口气,感激不尽。

    “但假期结束前必须归队啊。”赵昊又叮嘱道:“回去到海警学校好好上学? 人家老郑家的闺女可是书香门第出身? 你也得上进才行。”

    “俺还是怕不般配。”褚六响小声道.

    “怕啥?别人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赵昊大笑道:“再说婚事是他主动提的,你只要征服了他闺女就成了。这男女之间的事儿,其实没那么复杂,全在你本钱厚不厚。你看那薛敖曹、权老实……呃,总之你要对得起‘炮王’之名,就一定能让她死心塌地。”

    褚六响俗称处男? 哪听得懂赵公子这些花花道道? 只好稀里糊涂的记下? 一头雾水的回去了。

    ~~

    赵公子也转回后衙? 路过签押房时? 便听到里头老爹一阵浪似一阵的大笑。

    “啪啪啪真过瘾,本官以后要常啪啪啪!”

    赵昊循声进去,见老爹正在与两位师爷回味无穷。

    看到儿子,赵守正蹦起来,喜气洋洋迎上前。“怎么样儿子?爹这第一次表现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父亲真是天生的青天大老爷。”见父亲满脸都是快夸夸我的表情,赵昊敷衍的笑着:“头上多个月牙,那就是包青天。”

    “嘿,臭小子,你埋汰爹黑。”赵二爷摸着自己粗糙的皮肤道:“天天在堤上风吹日晒,真对不起这张脸啊。”

    “这样才有男人味嘛。”赵昊在靠窗的榻上坐下,笑问道:“开阳先生没过来啊。”

    “他刚当了把讼师,转头就来县太爷签押房喝茶,那不太难看了?”吴先生笑道:“真没想到啊,这老小子这么舍得下本钱。”

    “不算啥,他这辈子没当上官,光在家生孩子了,有十九个闺女呢。”徐渭歪着身子靠在另一头,揭底道:“逢年过节,家里光姑爷就得坐两桌。”

    说着郁闷的叹口气道:“唉,这么多闺女,我讨一个却跟我急。”

    “你有前科!谁敢把闺女嫁给你啊?”作家白他一眼道:“不过他这波确实不亏,那姓褚的小子这下前途无量了,再说也能卖个好给公子和警备区。”

    “别说的那么现实嘛。”赵二爷批评吴承恩一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别把人家的好意想的那么复杂。”

    说完他一拍自己崭新的官袍道:“我先到后面换下这身去,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看人也是旧的好。”

    三人情知他去后头跟旧情人显摆去了,也不说破,起身送他出去,返回后重新落座。

    吴承恩才说了实话道:“其实刑房一把卷宗送上来,我就隐约猜到那小子的身份了。但老徐说,估计低调处理公子不会同意,还是等你回来亲自处分吧。”

    “哈哈,还真叫文长先生说着了。”赵昊笑着给徐渭戴个高帽道:“那你猜猜我现在想说什么。”

    “你想说,既然大老爷在兴头上,就让他多审审案子,争取早日成为一名称职的知县。”徐渭淡淡笑道。

    “果然,先生就像我肚里的蛔虫,什么都一猜就中。”赵昊竖起大拇指,又问道:“不过是怎么猜到的呢?”

    “这有何难?东翁明年任满,无论以他堂堂状元之尊,还是政绩,抑或如今江南集团的影响力,继续留任绝无可能。”徐渭淡淡道:“但我想高新郑调他回京的可能性,也不大。”

    “嗯。”赵昊点点头道:“那当然,当初签了城下之盟,高相公已经很难堪了,肯定不愿见我整天在眼前晃悠的。”

    其实他还有句没说,那就是皇帝指定也不愿意赵守正回京……当初干嘛把他调出京的啊?

    这离京两千里了都架不住长公主一趟趟的来找赵二爷,要是再把他调回去,是不是就得公然姘居了?让皇家的脸往哪搁,让妹控的心还怎么呼吸?

    “以东翁的大功,调南京坐冷板凳太夸张了。”徐渭又缓缓道:“所以肯定还是继续外放,而且八成是局面危急的要害地方。”

    “跟我爷爷分析的一模一样。但高新郑自己的人,都是哪里危险往哪儿调,美其名曰‘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们要是不服从安排,不就是成为我爹孬种了吗?就是我爹承认,我爷爷也不干啊。”赵昊叹口气道:

    “所以我反思了一下,在昆山还有最后一年时间,各方面也都理顺了,咱们得放手让我爹多锻炼锻炼,不然到时候真赶鸭子上架,我怕他让下面人给耍了。”

    知县是亲民官,诸事都可以交给师爷幕僚代劳,没人能说什么。可将来当了知府,打交道的对象变成了官员,总让师爷出面成何体统?

    “好啊,求之不得呀。”徐渭闻言大笑道:“这样我可以多偷偷懒,作家也能多点时间写作了。这家伙更新的太慢了,动不动就卡文。过个火焰山,几个月了还磨磨唧唧过不去,真是废柴。”

    谁知作家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唇相讥,还发出嘿嘿的浪笑声,满脸掩不住得春色。

    “这是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了?”赵昊和徐渭好奇的看着吴承恩。

    “哦,是今天的案子,还有刚才你们说什么‘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启发了我。”吴承恩这才回过神来,如释重负的拊掌道:“我想到火焰山这段怎么写了!”

    “怎么写?快讲讲大家参详参详。”徐渭登时猴急的催促起来,仿佛方才骂作家废柴的是别人一样。

    “这段为什么不好写?因为牛魔王和罗刹女与孙猴子有旧情宿怨,不能像一般妖怪那样,直接打杀降服了事。所以既要体现出恩怨,又得情节精彩,令人印象深刻,如此方能对得起这两个铺垫依旧的人物。”作家也是憋坏了,摇头晃脑畅谈起来。

    “那你从今年这两件事里,得到什么启示呢?”徐渭巴巴追问道。

    “咱也加点儿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进去。我让牛魔王有外遇了怎么样?因为他另外找了个狐狸精,所以没跟铁扇公主住一块儿,这下一段故事就能分两段,不,三段写了!”吴承恩灵感一来,便如滔滔江水,收都收不住。

    “这一段啊,这段就叫‘三借芭蕉扇’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灵感

    通常诗人画家和作家被视为一类,但其实后者与前两者根本是两码事。

    比如自古以来,诗人都是从酒和女人身上找灵感,才思枯竭,创作遇到困难怎么办?赶紧想办法让自己嗨起来,在飘飘欲仙中升华自己的境界,追寻那一闪即逝的灵光。

    但作家尤其是写长篇小说的作家就苦逼了,酒是不能沾的,喝醉了还写个屁?大保健也不能做的,因为长篇写作是个体力活,你得保存体力啊……

    特别是吴承恩这把年纪了,还得案牍劳形,哪还有精力去瞎搞?只能跟画家老两口凑合着搭伙过日子了。

    所以他只能在生活中寻找灵感了。比如治理血吸虫时,看到那些得了大肚子病的男人,也像怀了孕一样,他就在八十一难中加进了唐僧师徒喝子母河水的情节。既然有了子母河,那还要男人干什么?于是他倒推出了个女儿国来。

    因此创作小说的过程更像是解数学题,单调枯燥且乏味,比不得人家画家骚气啊……光着腚喝着酒,扭啊扭就创作出骚乎乎的大写意,而且一下两幅。

    耐心听完他吐槽,画家方问道:“你说的我都认可,但‘肚子里的蛔虫’是怎么回事儿?你准备让孙悟空变成条虫子,钻到牛魔王肚子里去吗?”

    “那多没意思啊。”吴承恩一个战术后仰,猴子附身般放飞自我道:“我要让他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去。”

    “噗……”画家一口茶,差点喷到赵昊身上去。“咳咳,说起来,罗刹女那是猴子的嫂子啊!”

    “嗯嗯。”作家抓耳挠腮道:“所以打别的妖怪,都是‘吃俺老孙一棒’,打铁扇公主时,就是‘吃你老叔一棒’了。”

    “哈哈哈哈!”徐渭捧腹大笑道:“你这老浪货,这台词光想想就要气死老牛了。”

    说着他便一人分饰两角,捏着嗓子叫道:“嫂嫂,嫂嫂……”

    “啊,你在哪里?”然后又模仿女声一脸惊慌道。

    “我在你里面了……”

    “叔叔饶命啊,我什么都答应你……”徐渭双手按着脑袋,娇喘不已。

    “那嫂嫂,我要出来了,你把嘴张来。”

    “好,你快点儿,我受不了了……”徐渭说完,捶着榻跺着脚,笑得快要断了气。

    “唉,剩下一个蛋还不消停,真该给他都割了去。”吴承恩无奈叹口气道:“人家正经写书,他却胡乱联想的如此腌臜,果然心中有佛,看万物都是佛,心中有屎? 看什么都是屎。”

    “问题是,你是正经写书吗?”徐渭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赵昊道:“你评评理,他西游记是不是老不正经了?”

    “呃……”赵昊本来在一旁看热闹? 闻言想一想,提出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疑问道:“射阳先生? 红孩儿到底是罗刹女和谁生的?”

    “哈啊?”吴承恩一愣怔,不解问道:“牛魔王啊,什么意思?”

    “那红孩儿为啥没长犄角?还会他俩都不会的三昧真火?牛头人为啥有家不回?罗刹女的芭蕉扇为何跟太上老君的是一对?”赵昊追问道:“而且火焰山的火,还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吧?”

    “我去,有点意思啊。”徐渭两眼放光? 瞅着老吴:“你老阴阳人了。”

    “我去,有点意思啊……”谁知老吴也来了一模一样的一句? 然后赶紧提起笔,把赵公子说的内容记下来。“这下故事就更丰富了。”

    “等等,难道你还没写吗?”赵昊吃惊问道。

    “啊,不是说了吗? 我还在构思中……”吴承恩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笑道:“行了别装了? 知道是你又在提示我。干脆这样吧? 咱俩一起创作,一起署名咋样?”

    “这个么……”作家助手赵公子一阵心猿意马,但还是抵制住了这个诱惑:“我还没活够。”

    “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徐文长笑道:“就凭车迟国斗法那段,就足够扣他个影射先帝的帽子,砍了他的脑袋了。”

    顿一顿孤蛋画家又强调道:“不过,我就喜欢这调调!”

    车迟国那段,还是上次在南京刑部天牢卡文时,赵公子提示出来的。结果吴承恩写出了最露骨讽刺的一段情节,赵昊看完之后十分后悔,这下自己做《西游记》出版人的梦想,怕是没法实现了。

    除非,搞地下刊物,匿名发表……

    ~~

    三人趁兴聊到天黑,赵公子才不情不愿的回去书房工作。

    “赵公子,咱们得加快速度了。”等了他一天的小竹子,无奈的把他按在书桌后。

    三月初一就要开课了,他的讲义还没编完呢。

    他虽然有将前世看过的书,原原本本复写出来的神奇天赋。但很显然,光复写出后世的管理学书籍是没用的。这次听他讲课的可不是那班,站在人类智慧最前线的天才弟子,而是一群最多粗通文墨,理解能力也很有限的集团管理层。

    必须要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重写一遍,还得结合大明的实际情况,选择并改造出恰当的管理体系。这个费心劳神啊,不比吴承恩轻松多少。

    话说回来,要不是下意识的逃避工作,赵公子还不会磨蹭到这会儿才回来呢。

    唉,文债缠身,它也不香了……

    赵公子使劲搓搓脸,喝一口浓茶,继续抠起了脑浆子来。

    张筱菁比赵昊还着急,一是开课在即,二是三月她就要跟长公主回北京了。走之前,她得把手头的工作结个尾……虽说赵昊让她留下来,可她不敢真就这么不回去,那样爹娘的脸往哪儿搁?

    于是在小竹子软磨硬泡之下,赵公子终于进入了状态。两人挑灯夜战,笔耕不辍,都到半夜了还不肯鸣金。

    夜阑人静,两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忽听正房传来‘啪啪啪’三声脆响,在这静夜中清晰分明。

    “呃,什么声音?”小竹子茫然抬起头。

    “可能是我爹白天审案太投入,晚上做梦拍惊堂木吧。”赵昊赶紧打个哈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睡觉拍肚皮,这很合理吧?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打蚊子呢。”小竹子脸一红,声如蚊蚋道:“春天到了嘛,可能藏在旮旯越冬的蚊子复苏了。”

    “嗯,也很合理。”赵昊点点头,两人便继续工作。

    但气氛却不受控制的旖旎起来,心猿意马的赵公子,脑袋再也没法思考,便叹口气道:“筱菁,我们也打蚊子吧。”

    “讨厌,哪来的蚊子……”张筱菁脸红地要滴血,稀里糊涂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不行,成亲之前不可以的,不然我爹会打死我的……”

    “放心,放心,无需越线……”赵昊把头深埋进去,就是耶稣来了,他也不想起来了。

    “不,不要,停啊……”小竹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终成呢喃。算了,分别在即,让他过个瘾吧。

    窗户下,两个影子紧贴在一起。

    ~~

    因为褚六响的假期有限,跟老王家一解除婚约,便马上和郑家进入了婚礼流程。

    虽说是抓紧时间,但郑家乃大户人家,三书六礼是不能省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时间再紧,也得按部就班的走完。

    这次褚六响的彩礼,是由赵公子命人帮他置办的,丰不丰厚两说,但不能失了礼数。

    包括礼饼一担、各种珍馐海味一担、三牲鸡两对、猪肉一片相连对开,大鱼一对、椰子两对、四京果四生果,还有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以及一幅赵二爷题写的对联。

    这每一样都是有讲头的,而且多多少少也有讲究,让褚家自己置办,如何周全?

    郑家的回礼也很讲究,茶叶、生果、莲藕、芋头和石榴各一对,寓意‘喜结连理’;以及扁柏、姜、茶煎堆、松糕,寓意‘百年好合,即将大发’。还有长裤、鞋一双,寓意‘长命百岁、同偕到老’。

    此外,聘金、槟椰只受一个,另一半也回给男家,意即‘一郎到尾’。

    哦对了,还有洁白如雪的贺维巾,证明自家闺女原厂原封,绝非二手。

    当然这只是回礼,待到成婚前一天,郑家又将陪送的嫁妆送了过来,一口口做工精美的红木、花梨嫁妆箱子,塞满了整整三间屋。

    看热闹的街坊全都目瞪口呆,都说这老褚家祖坟冒青烟了,居然结了这样一门豪阔得亲家。

    这以后,还不得顿顿吃吃红糖鸡蛋?说不定还能吃一碗倒一碗?

    其实郑家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但郑若曾一来补偿低嫁的女儿,二来在集团强大宣传的之下,这场亲事已是江南瞩目。他怎么也得撑起场面来啊,结果把家底都掏空了一半……

    三月初八成婚那天,那叫一个热闹无比,风光无限啊。全县的官员乡绅悉数道贺,还有正在昆山上学习班的江南集团高层也都来了,自然每人都包了大红包。

    哦对了,最大红包是赵二爷包的。整整两千两银子的礼金,这下褚六响家是彻底发了。

    但赵公子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有意要把这桩婚事大操大办,要让褚家发达。好让整个江南都知道,加入海警地位高,保驾护航功劳大!

    ps.就两更了,早点睡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别离

    褚六响和郑若曾女儿十三娘的婚礼,是在昆山县城新买的大宅举行的。他爹妈担心慢待了郑家的小姐,便用王秀才家退回的礼金,在城南宣化坊购置了这处三进大院。

    不过对于几百名宾客来说,他家这点儿地方还是太小了。幸好天已经转暖,可以直接在大街上摆上桌。赵昊还特意从苏州味极鲜调来了一帮大厨掌勺,干脆又在宣化坊里摆开流水席,谁来了坐下就吃,自是宾客尽欢,十分的热闹。

    唯一的遗憾是,警备区的袍泽们没时间赶来参加婚礼,只能让江南安保公司现在的董事长马克龙,‘冒充’男方单位领导了。

    其实袍泽们不参加也好,要是看到褚六响的婚礼竟被操办的如此隆重,赵昊怕他们眼红……

    褚六响的爹娘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让这铺张的场面吓得,这得花多少钱啊?后来知道全场消费都由赵公子埋单,老两口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

    吉时一到,爆竹喧天,龙狮舞动。褚六响穿着簇新的深蓝色呢绒警袍,胸前系着大红花,帽儿盔上也簪了花,骑在通体雪白的大马上。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风风光光绕城一周后,吹吹打打返回了宣化坊。

    待那八抬大轿在门内稳稳落下,由一个五六岁盛装的幼女迎新娘出轿。只见小女娃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身着凤冠霞帔、头戴大红盖头的新娘子方下得轿来。

    新娘出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然后喜娘将一段红绸送到新娘手里,新郎牵着另一端,领着新娘步上红毡,到喜堂前行庙见礼,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马姐姐坐在赵公子身边,看着拜天地的新娘子,不由一阵眼红心热。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才有资格坐花轿、拜天地的。故而夫妻吵嘴时,妻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是大红花轿抬进门的? 又不是走上门的!以此来论证自己无可争议的地位。

    而她这种未来的通房小妾? 当然只能走上门了? 就连两人抬的小轿? 夫人也是不许坐的。

    马姐姐明知道目前的状况已经是极好了,但还是忍不住一阵酸酸的。没法子,这人啊,就是得陇复望蜀? 永远没个知足。

    忽然? 她的手被赵昊轻轻握住了。马姐姐回过神来? 见公子似有所觉? 微笑凑过头来? 在她耳边低语道:“知道了? 花轿和拜天地,一样都不少你的。”

    马姐姐登时欢喜炸了? 心中酸涩化作一汪春水,与公子紧紧的十指交扣。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 只含情脉脉的痴痴看着他。

    原来公子什么都知道,一直都关注着自己的小情绪……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得夫如此? 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其实这一波? 她也算是种瓜得瓜了。

    当初的钢铁直男变成如今这样善解人意的暖男,还不都是她调教有功?所以说? 有个好老师,实在太重要了。

    “回头送走了她们? 晚上又可以一起睡了。”只是,教育的副作用也很明显。赵公子现在满脑子都是非分之想,真叫个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啊!

    “嗯。”马秘书含羞点点头,这阵子被人插队太多,她也很想公子了呢。

    ~~

    新人拜完天地之后,按说应该送入洞房了。但也不知道是安排好的,还是褚六响终于开窍了,居然带着新娘子,过来给赵二爷和赵昊父子敬酒。

    众人起哄声中,赵公子将新人敬酒豪迈的一饮而尽,然后拍着褚六响的肩膀,动情的对众人高声道:“海警是我们的守护神,非但可以保护海上贸易,让我们所有人有工作、有好日子过。还为我们江南百姓筑起了一道海上长城,让倭寇不敢出海,自然也就不能再骚扰我们江南!”

    “对!海警太了不起了!”

    “谁敢再诋毁他们,我们就和他没完!”

    “海警无上光荣!”宾客们高声应和起来,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赵守正也乘兴表示,回头要给本县所有海警,家门口都挂一块‘警属光荣’的牌子。并命甲长里长等社区干部定期走访关怀,排忧解难。并将此事纳入本县文明建设的考核指标。

    赵二爷今天十分开心,便知不觉喝的便有点高,最后是被抬着回去的。明天宁安就要回北京了,自己的使命也算完成了,终于可以回衙门踏实睡觉了。

    他所谓的‘使命’,指的是开拓娄江的水利工程,才不是当女性用品呢。

    某些人想哪去了?要纯洁啊!

    看着侍卫将老爹抬进了月亮门,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赵公子,不禁摇头叹气。‘真是前功尽弃啊……’

    这临别前的最后一夜,老爹居然要在不省人事不能人事中度过,客户满意度怕是要降颗星的。

    他不敢面对干娘的埋怨,便转身进了签押房对面的客堂,让人把叫来徐维志。

    小志这会儿也在昆山,不过他热丧期间,不能去婚礼凑热闹,便在县衙里等师父回来。

    闻听召唤,他赶紧过来,给师父磕头后,便道明了来意。

    徐维志先撇清了魏国公府的干系,表示他爹说了,不用看他的面子,他也没必要为了这帮混账,折上自己的面子。

    然后小志奉上一口皮箱,打开来,里头整齐堆满一摞摞红票子,乃是漕运勋贵们凑的二十万两赔礼钱。

    “我爹说,这只是一点小意思。这帮家伙家底厚的很,师傅不妨狠狠敲他们一笔。”

    “唔。”赵昊满意的点点头。他就是再不做人,也不能拿把自己的徒弟啊。

    便淡淡笑道:“其实为师早就想收拾收拾他们,没想到这群渣渣这么快就怂了……”

    “惹了惹不起的人,他们不怂能行吗?”徐维志忙讨好笑道,见赵昊把腿搭在凳子上,他赶紧上前给师父捶起来。

    “就是一群白痴,师父收拾的好,收拾的妙啊!”

    “呵呵,既然你爹开口了,你又亲自跑一趟,这次我可以请干娘,不要捅上去。”赵公子也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不过那些抓到的人,包括平江伯的弟弟在内,就不能放回去了。此外,但凡参与的各家都要派直系子弟来投案——不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如何让他们日后老老实实?如何警告效尤?!”

    “是是,师父说的是。有把柄在您手里,日后我爹也好拿捏他们。”徐维志忙点头如捣蒜。

    “正是这个理。”赵昊对徐家父子上道的表现,感到很是欣慰。自己当初卖好徐邦瑞,收徐维志为徒这笔投资,这下就算是稳赚百倍了。

    想到这儿,他心情大好,笑着点点头道:“那就让你爹更好拿捏一些,回头来倒夜香……哦不,来投案的名单,就让你爹来拟了。谁来谁不来,由他说了算。”

    “唉,那就替我爹多谢师父了。”徐维志笑得合不拢嘴,根本不像刚死了爷爷的。

    他知道师父这是要扣下各家勋贵子弟做人质,这样他爹和师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能死死捏住那帮南京勋贵的蛋蛋。

    当然,赵公子做事最讲首尾,自然不会非法拘禁,授人以柄的。届时会由操江衙门以拦江抢劫、绑架未遂等多项重罪,判处这帮家伙无期徒刑、流放劳改。

    而且抢劫绑架都是重罪,遇赦不赦的那种……

    至于后来投案的勋贵子弟,自然就是案件的组织谋划者了。诸恶以造意为首,当然要比照徐二公子例处置了。

    说到徐邦宁,他和徐琨在西山岛已经勤勤恳恳倒了快两年夜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到了该提升的时候了。

    “那我二叔岂不要当队长了?”徐维志真心替二叔高兴,没想到一辈子纨绔,终于浪子回头,开始上进了。

    “哎,最多是副队长,当不了队长。”赵昊摇头道:“人家徐琨比他资历老,而且爱岗敬业,去年还评了个劳模呢。”

    “哦,也对。”徐维志服气的叹息道:“确实比不了。”

    ~~

    翌日中午,赵二爷顶着双黑眼圈在州西桥码头,与宁安长公主依依惜别。

    其实本该一早就出发的,但某人昨晚宿醉,让萋萋满别情的宁安长公主,感到十分的遗憾。

    她可是要风得风的皇妹长公主殿下,岂能带着遗憾回去?于是今早酒醒之后,临别的画楼**虽迟但到了……

    直到日上三竿,云收雨歇,长公主殿下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了一滴都不剩的赵二爷。

    赵守正承认自己大意了,再不敢流露丝毫终于解放了的表情。他在码头与宁安执手相看泪眼,深情款款吟道: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赵郎放心,宁安争取来陪你过中秋。”宁安大为感动道:“我真想下船不走了。”

    “可千万别!”赵二爷声音都变了调。“呃呃……我是说,你兄长会发飙的。”

    “唉,真是太不公平了。就兴他见年选秀女,我却只有赵郎一个,还得跟做贼似的。”宁安郁闷得不要不要。

    ps.今天查了一天的资料,到这会儿只写出一章来。继续写估计也写不完了,明天一定补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船模

    赵二爷不能离开县界,便由赵昊送干娘还有小县主和小竹子去崇明。因为高管班已经开课了,所以赵昊这次也没法把干娘送回京城了,只能拜托陈怀秀了。

    小县主到苏州城考察了一圈,在阊门外的上塘街看中了前任太仆卿徐泰时家的宅园。李明月的眼光着实不错,此处东靠留园,西邻寒山寺,北倚虎丘,南临阊门运河,端得是位置极佳。

    哦对了,这里原先叫归元寺,前些年徐泰时构筑留园时,把已经衰落的归元寺改建为了宅园,名西园,又称西园寺。因此小县主准备把未来的百货大世界,命名为‘西园寺世界’!

    赵公子闻讯后大惊失色,感觉后背飕飕发凉,想要阻止,无奈小县主雷厉风行,已经买定离手,并兴致勃勃的拉着马湘兰做起设计了。

    赵昊身为科学门主,又不好拿风水啊、克夫啊之类的说辞作梗,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名字。

    不过徐家还得搬家,然后拆旧重建装修,待到西园寺世界诞生,最快也得年底了。小县主便请雪迎帮忙监工,准备利用这段时间,接受下长公主的全方位辅导,好好学习一番商业技能,再回来大干一场。

    小竹子则带着赵昊准备出版的几本书回去了。她现在是江南集团铁笛书社的总编辑,书社的日常事务不用她管,只要为出版的书籍把好关就成。

    对张筱菁来说,这份工作她还是可以胜任的,先仔细校一遍稿,然后给父亲大人过目,他老人家觉得没问题,那自然就不会惹麻烦了。然后再把他的意见反馈给赵昊,修改之后再校稿,就可以安心出版了。

    这么说来,其实眼下她做的是责编工作,真正的总编辑是不谷。赵昊这样安排,是有长远考虑的,才不是为了讨好未来岳父呢。您说是不是,岳父?

    不过这次两位姑娘走的比较放心。因为有她们成立的连理公司在。留在赵昊身边女孩子,也要受到公司规章的约束,比如‘反监守自盗条款’、‘战备值班条款’、‘排她条款’、‘情报共享条款’等等,有了这些条条框框保证,她们感觉踏实多了,不再七上八下了。

    ~~

    好一番依依不舍,洒泪而别之后? 赵公子便赶往江南造船厂,视察一号工程的进度。

    杨帆、马虎等人都是临时接到通知? 赶紧来到船厂门口迎接赵公子。

    马车停在那里,又微微晃悠了小一刻钟? 赵公子才神态自若的拉开车窗? 对众人笑道:“听说船模已经出来了,我忍不住过来瞅瞅? 不是突击检查哈。”

    “是是。”杨帆等人信他才有鬼。好在马虎不马虎? 日常管理一丝不苟,各方面规章都落在实处,也不用太担心。

    一众船厂高层? 忙陪着小心将赵公子迎进厂区。直接乘车来到,用高高的围墙单独围起来,并有一个保安中队日夜守护的一号船场。

    车队通过两道门岗,在一号作塘前停下。

    赵昊下车便见作塘中空空如也? 宏伟的盖伦船已经不知所踪。

    “咱们的东方美人呢?”他问道。

    “桅杆、龙骨、肋材等大件? 都在那儿呢。”杨帆一指作塘旁的备料场。“精细的小件保存在库房里? 皆已编号造册? 与图纸对应备查。”

    赵公子摘下太阳镜,望着场中看似杂乱、实则有序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船材,咂咂嘴道:“拆的还真彻底,那么大条船……”

    “不全拆开的话,里面的结构搞不清楚。这么大个事情,总不能只听佛郎机木匠一面之词吧。”杨帆有些不好意思道:“而且拆下来的部件,还可以直接当原始模具使,这样可以大大节省时间。”

    “还能再组装起来不?”赵昊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无非是多用锔钉嘛……”杨帆有些吃不准道:“不过还能不能禁得起风浪?就不敢保证了。”

    “能拼起来就好哇。”赵昊喜出望外道:“辛苦辛苦,年底前装好,我要送去澳门。”

    前日收到广东来信,老爷子已经与葡萄牙人达成了初步协议,待集团签字盖章后,就可以换约生效了。

    葡萄牙人的要求中,着重强调了要将‘果阿总督号’和‘东方美人号’,以及重要的船员完好归还。

    赵公子虽然有言在先,拆了也无妨,但倘若只能送回去一堆零件,到时候又要横生波折了。

    而这两年,他还不想跟葡萄牙人发生冲突。

    能拼起来送回去,当然是最好了。

    “走,瞧瞧你们的进展去。”赵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都迫不及待要看看我们的小美人了。”

    “公子请。”杨帆便请他来到一旁的库房内。

    在那里,赵昊见到了杨帆以1:15的比例,仿照东方美人号造出来的船模。

    说是船模,也足有四米多长了,跟小舢板差不多大小。这让上万个繁琐部件按比例缩小,带来的精致感打了些折扣。

    赵昊打开一扇炮窗,探头看到里头,同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不缺,完完全全复原了出来。

    “造这么大是为了方便研究。”杨帆解释道:“这样哪里遇到问题,过来对照时也看的方便。”

    “唔。”赵昊按下收藏船模的无聊想法,直起身道:“记得你说过,只要造出船模,这船该怎么造,心里就门儿清了?”

    “嗯,这条西洋船的部件、结构,建造顺序,差不多都摸清楚了。”杨帆自信的点点头道:

    “而且把它拉到海上试航过,证明这种船型确实有门道。这么小的船模,都能在风浪里屹立不倒,怪不得可以侧舷齐射。”

    “那就赶紧开造吧!”赵昊高兴的催促道。

    “贮木场那边已经开始备料了。”杨帆道:“准备先造一艘一半大小的,给工匠们练练手,然后造八分大的,没问题了才造全尺寸的。另外在造全尺寸前,除了龙骨肋材之外,也不打算用硬木那么奢侈,还是用松木杉木先凑合一下吧。”

    “唔。”赵昊点点头,完全同意。

    他记得在另一个时空中,十八世纪的法国,为了拉近与英国海军的巨大差距,采用大量普通的木料替代百年橡木,下饺子似的建造了大批74炮风帆战列舰,虽然最终也没干过大嘤。却为法国打下世界第二多的殖民地,立下了赫赫战功。

    那些法国造的风帆战列舰,哪怕是悉心保养,平均寿命也就在二十年左右,这也是后世难睹其真容的原因所在。

    虽然花大价钱造起来的战舰,只能用二十年很可惜,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快速提高海军战斗力的好办法。

    在和葡萄牙人随时可能开战,西班牙人业已抵达吕宋的危急时刻,这也是赵昊唯一能应对挑战的办法了。

    好在根据耽罗商会的报告,从日本购入的木材,已经源源不断的送抵了耽罗警备区。按照安排,大部分木材都要在那里阴干两年左右。也就是说,三年以后,就可以用百年橡木,打造真正的豪华尊享版风帆战列舰了。

    ~~

    杨帆又看一眼赵昊,迟疑一下方道:“此外,通过和佛郎机船匠交流,发现他们也不是所有工艺都领先我们。所以我想多造几艘半尺寸船,比较印证一下。”

    “哦,怎么讲?”赵昊饶有兴趣的问道。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船帆,东方美人号上的西洋软帆,好看是好看,也更吃风。但它采用的是特制帆布,咱们没有。而且安装操作极为复杂,就是使用了全索具辅助,也依然需要大量的水手操作,爬上爬下十分危险。”

    “咱们的帆由于有支撑骨,对材料要求不高,用芦苇席子都能代替。而且升降也简单,水手几天就能学会收放,虽然升帆很吃力,但收帆极快啊,危急关头砍断主索一下就能降下来。”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根据警备区海代表的提醒,这些船帆一旦中炮就会失去作用。而咱们的帆千疮百孔都依然能起作用,仅这一点而言,我就支持在战舰上采用硬帆。”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把海尔弟搬出来了……海尔弟被任命为警备区代表,负责为一号工程提供意见和建议,并详细收集新式战舰在建造和试航中的各种数据。这年代,会开船还得会修船,这些都是日后必不可少的工作。

    赵昊算是听出来了,杨帆这是想为中式硬帆争一争啊。

    不过争一争也无妨。

    因为中式船帆就是有无可比拟得优越性,它犹如飞机的机翼,具有极高的受风效率。哪怕是顶风时,硬帆船可以走‘之’字形航行,是真正的可利用八面来风。

    鸦片战争后,英国人购得一艘清朝两千料战舰‘耆英号’,准备开回伦敦进行研究。但因为遇到风暴偏航等原因,从好望角开到了美国,然后只用了27天就跨越了大西洋──甚至比美国定期邮轮跨越大西洋的时间都更短。在这一漫长的航行中,中式硬帆经受住了各种严酷考验,证明它是可以陪伴战船纵横四海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浦东新区

    其实葡萄牙人一来到中国,马上就意识到中式硬帆的优越性。与果阿公爵号和东方美人号一同被俘的那艘中式帆船就是他们制造的,广东人叫老闸船。其葡语‘lorcha’,就是西式中国三桅帆船的意思。

    老闸船有传统中式帆装和流线型的西式船身,比中式帆船快,比西式帆船需要更少人手,建造维修也较简易。在另一个时空中,亚洲的红毛鬼一直用了几百年,清朝人也一直在用。引发第二次鸦片战争的亚罗号即是一艘lorcha。

    后来美国人给清朝人造的战舰,也采用了盖伦船的船身和中式船帆,可见这个组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中式船帆唯一的缺点,就是正面受风时,提供的动力要弱于西式横帆,所以在借助贸易风的远洋航行中,后者要更合适一些。但在风向和洋流复杂多变的中国沿海以及南洋地区航行的话,显然前者更具优势。

    而且对海上堡垒般的风帆战列舰来说,航速什么并不重要,耐操才是最关键的。

    不过这种事光凭臆想怎么行?得老老实实都造出来,试一试才知道。

    于是赵昊同意建造三艘半尺寸试验船。一号船严格的完全仿造,人家用什么料就用什么料,人家怎么造就怎么造。

    二号船则在原船型的基础上,将帆具改成中国帆。

    三号船则按照杨帆的奇思妙想,大刀阔斧进行改造,在帆具上采取中西结合的方式,既安装西洋帆,也安装中式帆。并尝试在保留双层全通甲板的基础上,给西式船体加装水密舱……

    为了节省时间,赵昊决定三艘船同时建造。虽然用的是普通的木材,但每艘船所需的其它耗材和人工却差不了太多。杨帆当场匡算下来,三条船差不多要六万两银子的样子。再配齐火炮,十万两都打不住了。

    这还不算前期研发、筹备、配套的费用……

    这样一比,千料海船八百两一条的造价,简直就像白给。

    如此恐怖的前期费用,单靠江南造船厂一家肯定支撑不起的。因此集团董事会决定,采取委托建造、全额拨款的方式,由集团来当这个甲方爸爸。

    对新式战舰的迫切需求,让赵昊不计成本的砸钱,只求能尽量加快进度!

    反正赵公子背靠着江南银行,花的是江南大户们的存款。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不过也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同时开建三艘新式船,工作量太大了。要想年底前交付,至少需要增加两千名熟练的船匠,两千名学徒和小工。”负责统筹生产的马虎,不禁有些犯难道:“除非把其余的船都停工,不然凑不起这么多人。可皇家海运还急需大福船呢……”

    “不要停,有办法的。”赵昊一摆手道:“应天府高淳县的民间造船业十分发达,集团已经跟高开司谈妥,由他们招募至少一千五百名船匠,以劳务派遣的形式来支援你们。此外? 还让唐保禄派人去鲁浙闽粤沿海一带,重金招募船匠,应该能再招一千吧?”

    顿一下? 他又道:“至于学徒小工,尽量从崇明县里招吧。将来咱们要造舰? 不停的造舰,得为将来多储备点人才!”

    “是。”马虎明白了? 总之想方设法扩大船工队伍就没错。

    ~~

    返程时? 船入吴淞口? 江面明显不一样了。

    原先吴淞口的水流缓慢如镜? 甚至因为受到长江来水的逼迫,还会出现倒流……船能不用帆橹就被水流送向上游好大一段。

    结果太湖来水无处宣泄? 只能漫过河道,流向地势低洼的浦东一带。

    汛期时,大半个浦东都会被淹没。倘若再遇上台风导致海水倒灌? 整个浦东都会变成泽国。

    待到枯水期大水退去,这里又会变成沼泽一般的烂泥地。不然位置如此优越的浦东大片土地上? 也不会几乎没有人烟。

    但俱往矣了!

    因为此刻? 海公主持的黄浦夺淞工程业已完工。他借助江南集团的平台,发动苏松两府近

    三十万民夫,从去年腊月下旬开工,到今年三月完工。仅用了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在横潦泾修坝建闸港,以此逼迫上游来水北折改走黄浦,让古东江重新发挥为太湖泄洪的作用。

    以及疏通吴淞江下游,自嘉定县至上海县的八十里河段,并将三十丈的河道收束为十五丈,以‘束水攻沙’,防止吴淞江携带的泥沙,在进入黄浦江前淤积下来。

    此外,还接受赵昊的建议开挖了上承东太湖下接黄浦江的太浦河。

    这样再加上去岁吴江和昆山合修的,淀山至黄浦的淀浦河。如今差不多四分之三的太湖之水,都从黄浦江注入长江水道了。

    吴淞口的流量至少增加了三四倍,巨量的水流被长长的水泥江堤,束缚在百丈宽的江面上,浩浩汤汤十分壮观!

    所谓三月成江,清水奄至,葑泥自去!

    太湖的泄洪通道,终于通畅了!黄浦也终于成为了赵昊记忆中的那条,孕育了上海县乃至长三角繁荣的黄浦江!

    对此,奉召前来汇合的上开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陆炎,感触是最深最深的。

    “这真是再造乾坤般的大手笔啊!从此吴中水患,不至于病农,江南百姓方得安居乐业啊!”陆炎眼含热泪道:“海公和赵公子有大恩于江南,更对上海县恩同再造!”

    “唉,只谢海公即可,不要谢我。”赵昊摆摆手,淡淡笑道:“我是在商言商,一切为了集团的利益罢了。”

    “日后集团的宣传口径,也会统一把功劳算成海公一人的。”说着,他目光投向浦东那一望无垠的热土道:“咱们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奖品,不能再贪图虚名了。”

    ‘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吗?’陆炎心中兀然蹦出这样一句,当然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便随着赵昊的目光,望向黄浦江东边的大片青绿色的荒地。

    年前江南集团在浦东修了两百里海塘。年后,海瑞又为黄浦修起了高高的江堤,彻底阻断了江海之水对浦东的侵袭,让昔日的烂泥塘,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最大也是最后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

    整个浦东整整一百二十万亩土地啊,而且每年还在不断向海面扩大……长江带来的泥沙,不只在重塑对面的崇明岛,也持续增加浦东的面积——江南集团只用了区区一百万两的银子,就全部收入囊中了。当时卖给他们土地的人们,还有上海县的老百姓,都笑他们太傻。

    谁知才过去两年时间,江南集团就凭着一条海塘一道江堤,神奇的把浦东盘活了!

    如今这些土地少说也值个两千万两银子了吧?赵公子当初的投资,起码增值了二十倍。

    投资浦东又为赵公子诸多点石成金的传说,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那些当初笑他傻的人,如今已是欲哭无泪。

    也有好些人不服气,想要闹一闹,看看能不能让江南集团多少回吐一点出来。

    但上海知县张嵿,还有陆家等当地豪绅望族,都已经上江南集团的船,岂能让他们翻了天?

    这就是赵公子哪怕以做大蛋糕为主,却也十分注重让当地官府,和乡绅分得到足够好处的原因。在大明,没有官府和乡绅鼎力支持,签好的契约可以随时被撕毁,本地人有一百种办法,让外乡人什么都做不成。

    反之,有了官府和乡绅的支持,事情才能推进下去……赵公子纵有通天之能,也没法撇开这些人单干。

    好在聊以**的是,如今随着加入江南集团这个联合体的县越来越多,集团的势力也急剧膨大,又可以反过来压制住各县的官府和乡绅,牢牢把住主动权了。

    这波啊,其实也不是赵公子原创,而是学的另一个时空的日本农协,果然十分成功。

    不过日本农协后来从屠龙少年,变为了恶龙,成了阻碍日本农业,乃至社会发展的最大保守派。不知道江南集团能不能避免重蹈覆辙?

    ~~

    科学号缓缓逆流而上,在吴淞江与黄浦江的交汇口下了锚。

    赵昊和陆炎改乘小艇,来到浦江东岸的一处冲击沙滩上。迤逦而来的黄浦江在此折了个近九十度的大弯,故而早就了这片突出地。从浦江之西眺望过来,这一块滩地犹如一只巨大的金角兽,伸出脑袋张开嘴巴在江中饮水。

    又因故翰林学士陆深葬于此,上海百姓便称其为陆家嘴。而且整个陆家嘴,原本也都是陆家的产业。

    陆炎正是陆深嗣子……陆深生四子皆亡,故而将侄子过继到膝下承祧。如今陆炎身为上海陆氏家长、望族之首,说话可比县太爷好使多了。

    赵昊为了收购陆家嘴,着实在他身上下了好一番功夫。非但用上开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交换,还让他担任了上开司得二把手,这才好容易吃下了陆家嘴。

    至于赵公子为何如此执着,当然是为了建东方明珠塔了……大雾。

    当然是因为此乃浦东门户所在,天然的上海中心。江南集团若不吃下这里,日后大力发展浦东,岂不白白给旁人做了嫁衣?

    赵公子站在陆家嘴的大堤上,只听他对陆炎说道:“我准备在这里建一座新城,然后把它打造成比苏州还要繁华的世界经济中心,你来担任总建造师如何?”

    “浦东新城吗?”陆深怦然心动,像他这样的狗大户,已经很难被金钱打动了。能让他们激动的,就是干一番青史留名的大事业了。

    “不过我不打算修筑城墙,所以就不叫城了。你看,叫浦东新区如何?”却听赵昊笑道。

    ps.今天真的写的很认真,但这种情节就是写不快啊。欠的那章只能看明天了。要不下本书,咱们全写快乐生活得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梦幻之城

    “浦东新区?”陆炎略一沉吟,不禁赞道:“好名字啊。区者,四方八隅也。‘新区’者,‘四方八隅、咸与维新’,既朗朗上口,又寓意隽永,真是雅俗共赏、朗朗上口啊!”

    “呵呵,过誉了。”赵公子忍俊不禁,他就喜欢读书人这一点,马屁也能拍的如此清奇,变着花样,不落俗套,可以称为彩虹屁了。

    其实赵昊本打算以新港为例,将其命名为浦东市的。但一来觉得上海县浦东市这命名法太日系,别扭。二来,‘市’这个词在时人眼中太小了,听起来就像个集市,不符合赵公子对浦东的定位。

    于是便提前用上了这个四百年后的名字。

    “只是为什么,不设城墙呢?”陆炎并未被‘世界经济中心’一词点燃,毕竟无论‘世界’也好,‘经济’也罢,他都不甚解其意,自然也无法体会到这六个字的分量。倒是纠结起城墙问题来了。

    “既然叫新区,当然得新出个样子来。”赵昊笑笑,言归正传道:“再说上海县原先不就没有城墙吗?”

    “那是因为本县设县太晚,从前没遭过兵灾的缘故。后来闹起倭乱,仅在嘉靖三十二年四到六两个多月间,就连遭五次倭患。倭寇烧杀掳掠、焚毁民房,县市几将半成焦土,损失极其惨重。”陆炎正色劝谏道:

    “这才痛定思痛,百姓纷纷出钱出力,建起了现在的城墙。我嫡母梅太夫人捐田捐银不说,后来筑城材料不够,还拆了我陆氏祖室数千楹,以供筑城。”

    “好吧,陆家真了不起。”赵昊咂咂嘴,心说这些狗大户,一个个都是凡尔赛文学家。

    “在下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提醒公子,城墙的必要性啊。”陆炎语重心长道。

    “嗯嗯,你说的我都知道。”赵昊点点头道:“但城墙会限制城市的扩张,当城市生长到城墙边缘时,高高的城墙阻断了交通,原本的发展秩序势必受到阻断。要想继续发展,就必须跳出城墙去,在城外重建中心了。”

    “苏州吗?”陆炎有所悟道。

    “不错,苏州就是最好的例子。它最繁华的地方在哪?阊门外、娄门外,只有跳出城墙形成封闭空间,城市才能自由的发展。”赵昊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但苏州是有城墙的? 哪怕在城外发展? 心里也踏实点儿。”陆炎道。

    “上海县也有城墙啊。”赵昊笑着指了指江对岸那青灰色的城墙。

    “呃,倒也是。”让他这样一说? 陆炎竟无言以对了。

    其实有一点赵昊没说,他花了那么大力气造舰? 要是还不能拒敌于海上,那还折腾个屁?

    躺平了等死吧!

    ~~

    “新区的新,不只体现在城墙上,要从城市的规划上? 就推陈出新、与众不同。”赵昊一边与陆炎在堤上漫步,一边指点江山道。

    “什么是城市规划?”陆炎赶紧问道。

    “就是为城市的发展制定蓝图啊。”赵昊指着陆家嘴的大片土地道:“这就是一张洁白的画纸,那你作为画师,在作画之前要谋篇布局吧?”

    “明白了。”陆炎心中一阵激动? 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玩? 更有成就感的事了。说完却又有些担心道:“但在下怕没有营建过城市? 不能胜任啊。”

    “谁也没有这方面经验,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去摸索。”江风吹拂赵昊的衣带,愈发显出他意气风发的气概。“至于为什么是你呢?一来,你本身就是上开司的总经理,一事不劳二主。二来,你督造过后乐园,在土木营建方面也不算外行。”

    顿一顿,他深深看着陆炎道:“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陆家嘴是以你的祖宗姓氏命名,相信你会比任何人都负责的。”

    “是。”陆炎一阵激动,重重点头道:“责无旁贷,决不能让祖先蒙羞!”

    “好,很好,有了这个态度,就成功了一半。”赵昊哈哈大笑道:“剩下的无非就是多听多看,多花心思,集思广益、慢慢摸索了嘛。”

    “明白了。”陆炎又点下头,强抑住激烈的心跳,笑道:“那公子也得先指个方向,咱们才好有路可循啊。”

    “那我随便说说,你辩证着听哈。”赵昊假假的一笑。浦东新区,当然要按他的心意建设了。

    之所以跟陆炎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激发下面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套话罢了。陆炎要是当真就输了。

    好在陆炎人老成精,怎么会犯这种幼稚病?他忙掏出一根华子……中华牌铅笔,还有集团发的牛皮封面笔记本,仔细记下公子的每一句话,作为日后设计的最高精神。

    “首先要明确城市的定位。”便听赵昊侃侃而谈道:“集团已经决定,将皇家海运的地,迁到这儿来了。日后,这里就是漕粮海运的起点,湖广、江南的粮食,源源不断运送到这里,很快就会形成一个四大米市之外的新米市。”

    “而且你也明白,漕粮只占海警队员一小部分的运力,其真正的主营业务,还是南北货运,以及海外贸易。所以这里又将成为整个江南的贸易窗口,短时间内便会百货云集,成为不亚于苏州,甚至将来会超过苏州的商业中心。”

    “是。”经过这么多的实证,陆炎自然对赵昊的判断深信不疑,顿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此外,浦东还有一百二十万亩土地。集团也与贲临的金山卫谈妥,将他们的六十万亩土地,也纳入农场经营范围,所以有整整一百八十万亩土地可供开发。”赵昊又道。

    “一百八十万亩啊,两个上海县了。”陆炎小声咋舌道。

    “这一百八十万亩,大部分都将用来种棉植桑。”赵昊接着道:“所以我们还有条件将浦东,变成纺织业中心。”

    “那人口可真就要多了去了。”陆炎不禁笑道:“好在大明就是不缺人。”

    “那是,我们可有两三亿人口。”赵昊笑着颔首。江南人烟稠密,还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全国的流民。人口只有过剩,没有紧缺,这才是他大展宏图的底气所在。

    要是换个人口几百万的国家,贸然新开个地图,上哪找人填起来去?

    这也是欧洲列强,为何很难将殖民地领土化的原因。等到大明开始殖民时,赵公子要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残忍。

    ~~

    其实赵公子,还打算将浦东建设成未来大明的金融中心……在成为商业和纺织业中心后,这几乎是一定的。不过鉴于时人的理解障碍,便按下不表了。

    “所以我们可以根据未来的发展方向,规划出不同的功能区域来。”赵昊便屈着指头道:“大体可以分为沿江港口区,陆家嘴商业区,居住区,工业区和农业区。工业区最好设在近郊,远离商业区,在居住区和农业区中间,这样可以降低工场的成本,也能保护商业区的地价。但具体怎么划分,你们还要因地制宜,怎么合适怎么来。”

    “明白了。”陆炎忙飞快的做着记录,让赵公子这么一说,他感觉通透多了。

    “定下功能区后,就是道路设计了。道路之于城市,犹如血管之于人……不知道血管是什么?你当成经脉吧。全市道路也应分为主干道、次要道路、林荫大道、内街及郊区道路五种进行规划,按照不同的宽度与形式进行建设。这个不难理解,但标准要尽量定的高一些,为未来超前建设嘛。比如主干道,我看可以定为十丈宽,不要觉得浪费,将来再拆迁拓宽很伤元气的。”

    赵昊接着又道:“所有道路都要修成水泥路,但在修路建屋之前,要先下大力气修建好地下管网。”

    “地下管网?”陆炎又听不懂了。

    “就是下水道,功能与阴沟类似,但是埋在地下的那种,而不是只在明沟,或只用石板盖住。”赵昊提醒他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了,宋朝就有人搞过,据我所知在江西赣州城内,就有一套完整的下水道,将近两米高,一米多宽,里面可以走人的那种。五百年过去了依然运转良好。而且赣州城与浦东的地形十分接近,也是濒河而建,应该很有参考价值,你应该去实地仔细考察一下,再从当地聘请一些维修下水道的工匠过来,肯定很有帮助。”

    “明白,我回头安排一下就去。”陆炎干劲十足的应道。

    “好,很有精神。我们可不只是照搬赣州那么简单,还要超越他们,不然怎么能叫新区呢?”赵昊笑眯眯的提出挑战道:

    “我希望我们的下水道可以雨污分流。就是建两套下水管网,一套将雨水直接排到江中。另一套则将污水送去郊区的处理厂,进行沉淀处理后堆肥使用。”赵公子说着笑道:

    “而且管网中,还要安装供水管道,日后我们要让家家户户都用上干净的自来水。”赵昊笑道:“还要让不愿上公厕得有钱人,在家里用上抽水马桶!”

    “自来水,抽水马桶?”听着这些新词儿,陆炎感觉如梦似幻。光听赵公子说,他都有一种迫不及待要住进这样的城市的冲动。

    却又感觉想要建城这样一座梦幻之城,可谓难于上青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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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老介绍:
站在你面前的是:
大明王朝的守护者,万历皇帝的亲密战友,内阁首辅的好儿子,十六、十七世纪全球首富。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后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东林党口中的严世藩第二,张居正高呼不可战胜。
海瑞的知己,徐渭的东家,利玛窦的剃度人,徐光启等六位状元的授业恩师。
大明诗坛遮羞布,七百余种各学科书籍撰写者,两千七百余项专利的发明人,现代大学与科学的奠基者。
海外汉人的保护神,新航路的开辟者,大洋秩序的维持者,全球大型工程的承包商。
祸乱欧洲的罪魁祸首,德川家康的义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为民的小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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