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年集
赵昊直到在味极鲜吃完饭,回到冷香园才想起来。
哦对了,那个人是方文,赵二爷的小书童!
不对,如今老爹已经不需要书童了,方文也转到了更适合他的秘密战线上。
他现在有两重身份,明面上是江南集团检查和监督委员会的特别巡视员,此外还有一个隐秘身份,是奇点投资基金会保卫处特别行动科科长。
奇点投资是赵公子的私人持股平台,持有江南集团34%股份,西山公司26.32%股份,卢沟桥公司11.8%股份,味极鲜50%股份,以及小仓山70%的股份,还有江南糖业20%的股份。
还全资拥有西山岛研究中心,及其下属的兵工厂。
是的,保安队和耽罗警备区装备的枪炮弹药,并非由江南集团自产,而是采购自赵公子的私人企业。
这样做一是为了与集团隔离开,这样将来万一风云突变,集团才有可能撇清干系。二来是为了防止泄密。三来,也为了遏制未来集团高层可能孳生的野心。
有钱有人有粮再有枪,怕是一不痛快就要学那铁牛,高喊反他娘了。
此外,西山岛研究中心的研究成果,都会与江南集团以合资建厂的方式来共享。比如‘江南玻璃’中,就有研究中心30%的股份。分红将主要用于科研再投入,以及改善科研人员待遇。
虽然眼下赵公子还得往里头贴钱……之前抛售西山公司股票所得的两百万两,一半便补贴给了研究中心……但随着兵工厂和江南玻璃开始盈利,情况应该会大大改善。
目前基金会总部也设在西山岛,由他最信赖的弟子华叔阳担任理事长,张鉴担任副理事长兼研究中心主任。
可以说,赵公子九成九的资产都在这个基金里,这个基金就是他的命根子,自然要好生保护了。
因此基金会下设保卫处,由高武担任处长。
保卫处由六个科组成。
一科护卫科,负责赵公子一家的人身安全,由高武亲自担任科长。
二科内卫科,负责西山岛的研究中心、兵工厂、玻璃厂、糖厂等机密部门的内部保卫工作,由副处长蔡明担任科长。
三科总务科,负责处内事务、情报传递汇总,掌机密文书,由老爷子培养的心腹人才常凯澈担任科长。
四科北方科,负责北京方面的情报搜集,以及对西山集团的监控,由四丫的丈夫吴玉担任科长。
五科南洋科,负责闽粤南海方向情报搜集,由唐保禄担任科长。
六科特别行动科,负责对江南及江南集团的监控,并执行赵昊下达的秘密任务,由方文担任科长。
方科长自上任以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惩处了徐璠徐瑛两兄弟? 甚至连他们本人都蒙在鼓里。
在赵昊不在国内期间,他还受命监视集团高层的异动。这孩子的特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贴身跟踪集团高管,从来不会被察觉。别人就算跟他打过照面? 转头也忘的一干二净……
这是好事儿,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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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一行人过午乘船出了苏州城。
幸好临近年底? 娄江上来来往往的货船少了很多,黄昏前便抵达了昆山? 没耽误晚上祭灶祭财神。
过了二十四,转眼就是年。
今年昆山县破天荒没遭水灾? 老百姓人人有地种、人人有工作? 到了年底手里都多多少少有几个余钱? 自然要把这个年过得红红火火了。
于是各家各户喜气洋洋、忙忙碌碌的开始忙年?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杀年猪,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
二十七这天? 县城还有澞河镇上都有年集。天刚蒙蒙亮,昆山百姓便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两处,赶集置办年货。
李华两口子也带着三个孩子,早早划着船来赶大集。
一家五口虽然没穿绸裹缎,却都穿着干干净净,八成新的棉布袍子,看上去十分体面。孩子们一到了集上就撒了欢,看着琳琅满目的玩意儿,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买。
李华眉都不皱一下,孩子要什么给买什么。没多会儿,他和米娃手里就拎上大包小包。
骑在他脖子上的闺女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还在兴奋的四处张望,看看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以买买买!
梁氏领着小儿子跟在一旁,佯怒训斥女儿道:“吃成小胖猪了,还买买买。”
然后对丈夫道:“你也别由着他们了,买这么多回去,娘又要唠叨烧包了。”
“大过年的,由着孩子吧。辛辛苦苦赚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吗?”李华却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顺手从小摊上拿起朵头花,插在媳妇鬓边,赞道:“真美。”
他又问米娃道:“对吧,儿子?”
米娃已经十四了,在玉峰小学寄宿读书,一日三餐有肉有蛋,还是免费的。这孩子长这么大,终于能敞开肚皮吃饱饭了,身高蹭蹭往上窜,现在已经比他娘都高了。
对了,先生还给他起了个大号叫李家奇,寓意李家的奇才……
李加旗虽然个子窜起来,但还没变声,马上附和父亲道:“买它买它买它,买它你就是仙女!”
“德性。”梁氏臊得耳根通红,却也没摘下来。
“老板,多少钱?”李华便大声问那摊主道。
“客官好眼光,这个要一百文。”摊主忙赔笑道。
“怎么这么贵?”梁氏有些心疼。
“这位娘子看仔细了,这绢花的料子和手工,还有这上头的大珍珠,要您一百文一点儿都不贵。”摊主忙道。
“买了买了。”李华大大咧咧掏出一把小额银票,也叫青铜票,点出几张来就要付款。
他如今是昆开司工程处第9工程队3小队的一名组长了。组长可是集团正式员工,待遇可比临时工们强多了。
而且正式工是有职级的,他现在是职业瓦匠二级,每个月有四钱银子的职级工资。再加每固定工资一两,组长职务工资半两,每月固定收入就是一两九。
下半年,他又跟随工程队去耽罗岛建设新港市,还有个每月六钱银子的海外工作补贴。再加上年底的奖金,这一年下来,稳稳三十两银子到手。已经顶得上别处两个熟练工的收入了。
钱是英雄胆,有钱胆气壮!
其实梁氏也如愿进了江南纺织旗下的昆山丝绸厂做工,她做活麻利,心灵手巧,一年下来也有个二十两进账。
再加上家里的地租给昆开司,虽然亩数不多,但光地租就能顶住全家人的口粮和日常开销,所以两口子这五十两是纯赚的。在昆山绝对算高收入了。
但她可没李华那么好糊弄,面无表情砍价道:“你这就值二十文。”
“娘子开什么玩笑。”摊主怒道:“最少八十文,少一文不卖。”
“爱卖不卖。”梁氏摘下头花。
“娘子杀价有点儿狠啊。”摊主郁闷道:“七十文。”
“咱们走。”梁氏搁下头花,拉着小儿子作势要走。
“回来回来,多少加点儿行不……”摊主见遇到高手了,无奈放弃了抵抗。
“就这么多了。”梁氏从丈夫手里,抽出三张面值十文的白银券,然后一把拿起了头花,小心收在袖中。
“唉,就当交个朋友吧。”摊主无奈的接过钱,对李华道:“你家娘子可真厉害。”
“那是,这是我当家的。”李华丝毫不以为意,笑呵呵的驮着闺女,跟老婆继续逛街。
一家人又置办了过年的鞭炮、春联、香烛、烧纸、生肉、卤菜,还给大伯家的两个孩子买了两样玩具礼品,给几个孩子和老太太和嫂子扯了布,又给李华和他大哥买了两顶青光缎的加绒帽子。
饶是梁氏砍价功夫了得,把整条街杀的天昏地暗,可架不住买的东西太多,还是把她心疼的不要不要,不由埋怨起丈夫之前胡乱花钱,打乱她的计划了。
李华便对儿子笑道:“看你娘,越有钱越小气。”
“让你有钱都花不出去……”李家奇撇撇嘴道。
“屁!”却被他娘一个暴栗。“明年我打算在县城买房子,都给我省着点儿!”
“哦。”米娃抱着脑袋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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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间,褚六响也跟他爹娘来赶集了。比起还有些抠索的李华一家来,他们家花钱就敞亮多了。
绸缎花布都是成匹得买,茶叶黄酒成坛成罐的买,大鹅一买一对……他今年带回来整整三百两,花得起。
当然这也是要给褚六响办亲事买彩礼,不然他老娘也舍不得这么个花法。
褚六响没穿他帅气的警袍,家里还是比不了警队干净,弄脏了太麻烦。他换了一身酱色绸棉袍,外头套着蓝色羊绒夹袄,头上戴着个**帽。苦着个脸双手一抄,活脱脱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没想到结个婚这么麻烦,又是请媒人提亲又是看八字。都回来二十多天了,连成婚的日子还没定下来。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自己另一杆炮,年前是指定用不上了。
唉,娶个媳妇怎么这么麻烦?听同袍说,去那种地方,都是给钱就能上的……
ps.今天头疼了一天,应该是熬夜熬的。必须调回生物钟来了。这就说了,今天只发一章,明天早起写。
第一百零一章 红火火的日子,一年比一年
澞河镇上也有集,不过赶集的大都是农工家庭。
虽然同在一个县里,昆山原住民和外来农工却是泾渭分明。县里的人都去县城的半山桥赶年集,农场的农工们则来澞河镇上,当然真正有钱人都去苏州了……
一是便宜,二是在这里不用承受歧视的目光。其实昆山还好,毕竟多年的叫花窝子,好多百姓跟流民多年混在一起,还是有些阶级感情的。
这要是换了别的县,就不只是用眼神剜一剜那么简单了,语言暴力、动手打人都是常有的事儿。
这种事儿没办法,本地人不喜欢外地人,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多少年来一直如此。正所谓不歧视、无优越……算了,大过年的,不提扫兴的事儿。
王六也携家带小,跟着老爹来赶集了。这一家从青州府安丘县逃荒来的山东老侉,被招募到昆山农场来种地,已经整整一年了。
起先他们是走投无路,全家饿得要出人命了。这才听了同乡的,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来了昆山,成为昆开司69农场的一户农工。
之后的日子对王六一家来说,简直是梦幻一般。到了农场,有了独门独户的房子住,有让全家吃饱饭的粮食……虽然是农场预支的,但借一换一,没有利息啊!这跟那些黑了心的地主老财完全两码事儿好吗?
此外,种子,农具,肥料、灌溉费用,统统由农场负担,他们一文钱都不消出,只用安心种地就行。
农场这一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农工们的心。一群快要走上绝路的人,一下抓到了救命稻草,都使出吃奶的力气,让怎么干怎么干。唯恐干不好被农场开了。
然而农场管的也忒严了点儿,几点上工几点下工,几时插秧几时翻土,统统都有严格规定。甚至连秧苗间距多少,每亩施肥多少、浇水多少,都有一定之规,违反了规定就要扣工分。
起先大家不知道工分是什么,但很快就知道那就是粮食就是钱啊!
稀碎到龟毛的规定,渐渐让一些散漫惯了的老农民很不习惯,有人开始磨洋工,有人对农技员的要求充耳不闻说怪话,讲什么‘地,不是这么种的’,‘这就是吃饱了撑的,把咱们当猴耍’之类。
其实别说他们? 就是那些场长和农技员也不理解,干嘛种个地要这么麻烦?搞得他们也快要抓狂了。
只是马一龙是当过大官的进士老爷? 他们才不敢质疑。而且公司规章严格? 命令执行不到位是要被扣工资的,他们只好咬着牙继续搞下去。
这种心态下? 那些老侉农工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虽然农场有规定,不能体罚农工,但操娘日宗的骂,吹毛求疵的扣工分? 却是难免了。
在被狠狠扣了工分后? 农工们怨气冲天,煽动着同队的农工一起闹事。
终于有一天,69农场四队的农技员? 又一次因为点儿小事儿要扣工分时? 农工们把这货按到粪水里打。要不是王六他们三队的人看见了,跑过来把他救了下来? 那农技员就要淹死在粪坑了……
见惹了事儿? 四队那帮人想要跑。可他们携家带口,也舍不得家里的粮食农具被褥? 便先回庄子去收拾东西。
还是王六他爹有见识,跟队长说要是他们跑了? 咱们三队就要吃挂落了。队长一听是这个理儿,赶紧招呼队员拎上锄头把邻村的路给封了,不让他们离开村子。
很快,敖场长就带着保安队赶来,围了六九四村,把领头闹事儿的几个农工全家抓走,那几家人便从此消失不见。同队的农工也统统被解除了合同,赤条条撵出农庄去,永不录用。
事后,检监委又专门派人下来调查,发现是农场和农技员把关不严,没有及时发现四队的农工中,竟有二十户是同乡!
赵公子就是知道同乡同宗抱团的危害,才特意让昆开司把农工们打散了安置,不让同乡同族聚在一起的!
虽然流民大多来自山东河南苏北,但一个队里能分到这么多老乡,也真是缘分不浅啊。
幸好没查出这过程中有舞弊存在,但‘把关不严’、‘复核形同虚设’、‘农技员态度恶劣’几条罪名,却是跑不掉的。
最后董事长顾大栋、总经理戴高都向集团写了检讨,整个管理层还被罚了款。这也是年终总结时,他们被扣分,只能排在集团第三的原因。
之后所有农场都进行严格整改,逐一评估每个生产队,将害群之马剔除。还硬性规定,同队同乡不可以超过三户,多一户都要立即换队!
员工方面,所有场长农技员都被集中到公司,上了三天学习班,红红脸、出出汗,深挖灵魂最深处,扭转工作态度。
直接责任人方面,四队的农技员直接被开除,敖场长也背了严重处分、被降为农技员,让他戴罪立功。在处分撤销之前不能参与任何评优评奖,也不能晋升。
敖场长的位子,则由三队的农技员苗普顶替。这次三队救了四队的农技员,阻止了事态恶化,经受住了考验,被公司通令嘉奖。苗普作为管理他们的农技员,被委以重任也是理所应当。
三队的队长也直接转为正式员工,成了助理农技员,暂时去带着新四队干活。听说明年就会调去别处当农技员。
王六他爹王老汉则接了三队队长的班。他没想到自己一个逆来顺受的老农民,怎么一下就当上队长了呢?他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苗场长却说农场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当……
队里农户也每家奖励了两百工分,自是皆大欢喜,干劲十足!
这一当上官儿,王老汉一下就精神了。腰也不驼了,腿脚也利索了,走起路来都有风了,动不动还念两句诗。有了他密切配合,生产队的工作就好干多了,让备受打击的敖技术员稍感安慰。
就这样磕磕绊绊到了夏收,打出粮食来一算,每亩田居然多收了一石!
更牛伯夷的是,因为提前育苗的缘故,稻子比往年早熟一个月。抓抓紧还可以再种一季晚稻!
这下所有人都服气了。那些自诩种了一辈子地,觉得没人比自己更懂种田的家伙们,全都乖乖闭上了嘴。
与主观认定小农固步自封,拒绝变化的刻板印象截然不同的是,农民们对改进种植技术的热情是超乎想象的。但前提是要让他们确信,这方法确实可以比固有经验带来更多的收获,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坚决改进!
于是在晚稻种植过程中,整个农庄从上到下早出晚归,热情高涨的把每一分力气都用在了田地里。
就连敖工都调整好心态真抓实干,拿出住在田间地头的架势,带领农民科学种田。
功夫不负有心人,农场秋收时再次喜获丰收,产量居然跟夏收持平……这让马一龙都高呼不可思议。因为正常来讲,作物的每次收获,必然要从土壤中带走一部分养分。两季稻间隔极短,来不及把地重新养好,所以晚稻的收成应该低于早稻。
但因为农工和农技员们的全力付出。加之县里搞卫生运动,建立了厕所到田头的粪肥直供模式,让农场可以大力追肥,这才达成这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结果两季下来,老王家种的5亩水田,一共打了35石粮食,另外还种了3亩桑田,2亩棉田,所产的棉桑农场给折成粮食算50石。
85石里,交税10石,地租10石,剩下的农场与农户平分,老王家可得32.5石。
但要还给农场预支的口粮20石,所以最后分到手的只有12.5石。
他家也是整个队里收成最少的几家之一。没办法,谁让他家人口太多、劳力太少呢?别人家跟他家一样种10亩地,但因为吃饭得嘴少,能比他家少借五六石粮食。而劳动力多的人家,能种十几二十亩地,收成当然更多了。
不过不要紧,王老汉当生产队长,每个月有50个工分。八妹又带着仨孩子,背着篓子到处拾粪、打猪草、挖河泥、烧草木灰,一个月下来,差不多也能挣上50个工分。
再加上奖赏的那两百个,年底一算,竟攒了整整1000个工分。一个工分能换1斤糙米,1000个工分就是1000斤米。
还有在稻田里养的鱼和鸭,在家里养的鸡,田间地头种的桑麻,房前屋后种的菜瓜,这些农场统统都收。
最后算下来,这一年下来,纯收入超过20两银子!
虽然别人家赚到30两的也有,但王老汉和王六两口子都心满意足了。
王老汉这辈子,手里就没拿过这么多钱。
他们在安丘老家时,辛辛苦苦忙一年,还不够还饥荒。结果欠了一屁股的债,没法子这才抛荒成了流民。
直到这会儿,他们才知道种地之乐啊!
而且这还是今年桑棉不值钱。听说海贸开了,明年价格得涨不少。到时候收入肯定还得高!
王老汉这个高兴啊,一咬牙拿出5两银子来,全家杀到了澞河镇,全家一人做身新衣服,给孙子孙女买糖买鞭买肉肉。给儿媳妇和闺女买香粉,给自己和王六买酒!要狠狠报复下往日的贫穷!
好一通花钱下来,再看手里还剩二两三……
哎,消费习惯不好改啊。
于是又买了些日用品,把家里那些破烂全都替换掉。
新年新气象,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嘛!
第一百零二章 不娶何撩?
腊月二十九,皇家海运的船队平安返回三沙港,标志着今年的航运工作圆满结束。
董事长陈怀秀因为参加集团大会的缘故,此次出航并未跟船,但一直很挂念他们。
她今日早早等在码头,迎接返航的船队。
“怀秀姐!”当平江号靠岸,张筱菁英姿飒爽的走下舷梯。
她头戴碧色昭君套,外罩件莲青色斗纹大氅,内里穿着件竹青色短袄,下身也没穿裙子,而是穿了条利落的白色收脚裤,裤脚扎进鹿皮靴子里,那英气勃勃的的玉容,让码头的人们看得一呆。
没办法,倾国倾城的人儿,穿什么样儿都格外好看
“妹妹一路辛苦了。”陈怀秀笑着迎上去。
“这一趟跟牛爷爷学了很多呢。”小竹子开心笑道:“他说明年我就可以掌舵了呢。”
“那可真厉害……”陈怀秀赞一声,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大学士的女儿跟我这学开船。就是学开车也好啊。
两人相携离开平江号,码头上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这是干什么?”看着每条船上都开始放鞭,张筱菁不解问道。
“这是沙船帮的习俗,放了鞭,收起橹,就要封船过年了。”陈怀秀解释道:“往常都是进了腊月就封船,今年除夕前一天才封船,还是头一回。”
“明天就除夕啦……”小竹子闻言一阵恍惚。
“你真不去苏州啊?”陈怀秀轻声问道。
“明月邀过我,但我不想去。”小竹子轻咬着下唇道:“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陈帮主却全当没听到她后一句,揶揄笑道:“那……换了别人邀呢?”
“还有什么人会邀我?”小竹子闻言凄然一笑,心酸的快掉下泪来。她都把自己送上门了,别人也没放在眼里,还要她如何轻贱自己?真不顾爹爹的脸面了吗?
正自艾自伤,却听陈怀秀幽幽问道:
“那他邀你呢?”
“谁?”小竹子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去。
便见前方,一个眉清目秀、笑容迷人的白衣公子,正含笑向自己招手。
“筱菁,欢迎回家。”赵昊摆出最自然的笑容,说出斟酌良久的台词。
“哪里来的孟浪子?”小竹子脸一红,装不认识他的样子,挽着陈怀秀的手臂就往前走。“姐姐,我想去你家过年,可以吗?”
“当然欢迎了。”陈怀秀笑道:“只要你不嫌寡妇门上清冷。”
“那可不行,咱们说好了,筱菁是我的,怀秀姐你不能抢。”赵昊忙道。
“瞎说什么。”小竹子闻言脸色更红了,绝美的面上浮现羞恼之色道:“赵公子请放尊重点儿。”
说完挽着陈怀秀的胳膊就往前走。
被甩在后头的赵昊,不由一阵尴尬,忙挥挥手,示意护卫将看热闹的人撵走。
然后他赶紧追上去,求助的看向他的怀秀姐。
陈怀秀哑然失笑,轻轻抽出胳膊,对小竹子歉意道:“我得主持封船仪式去了,你们先聊着。”
“我跟你去……”张筱菁还要跟上。
赵昊却伸手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赵公子,请自重。”张筱菁挣扎起来,委屈的瘪着小嘴? 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赵昊耍起赖来。“我今天非要接你回去过年。”
“你这样只会让我瞧不起你。”张筱菁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便低头落泪道。
“唉……”赵公子长长一叹,只好出绝招了。
他攥着张筱菁的手? 语调深沉的吟起诗道:
“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
字字直击小竹子的命门? 她爱赵昊的诗词简直爱得发狂,就受不了这个。小竹子可是赵公子的头号粉丝啊……括弧女。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啊……”
听到这样的解释,小竹子终于回过头来? 泪珠滚滚、哭得稀里哗啦的看着他道:“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有点欠揍吗?当初作那‘不须日报平安,石仙湘妃曾见’时,你怎么不这么想?夹在书里送那‘落红不是无情物’时?怎么就不怕‘情多累美人’了?”
“我……”赵昊一阵大是尴尬? 得? 马屁拍在马脚上了。
“把人家撩得神魂颠倒? 为了你大过年的丢下爹妈兄弟,跑到举目无亲的江南来……而且还连续两年。你、你却理都不理我,把我当成空气。姓赵的,不娶何撩啊你……”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心酸。到最后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这两年心里的难过绝望都发泄出来一般。
“我的错我的错。”赵昊心疼坏了,伸手想要抱住张筱菁,她却拼命挣扎,就是不让他如愿。
他只好长叹口气,大声道:“是,我就是在撩你,因为我被你迷得把持不住啊!”
张筱菁一下子愣怔在那里,心中块垒哗啦啦的塌了大半,便被赵昊趁势紧紧搂在了怀里。
“放开我。”小竹子赶紧挣扎。
“不放,坚决不放!”唯恐她挣脱掉,赵昊手上加劲,却怎么使劲儿也没法让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他吃惊的低下头,旋即明白过来,居然还有安全气囊,这个确实没想到。他赶紧死死环住她道:“这辈子都不放!绝对!”
小竹子腾地红了,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只双手撑在他胸口避免尴尬的接触道:“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们没结果的……”
“不会的,张筱菁我要定了,佛祖也留不住!我说的!”赵昊这时候哪能怂?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搞掂偶像?
“你小声点儿!”张筱菁的脸腾地红了,声如蚊蚋道:“这种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赵昊却昂然道:“筱菁你放心,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发愁吧,我保证,一切都会好好解决的!”
“你真有办法?”筱菁不禁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期冀来。
“真的,因为我可是赵昊!”赵公子斩钉截铁道。
“……”筱菁如梦似幻的眸子里,多了一丝身材,整个人身上那种禁欲系的凌厉登时烟消云散,终于又恢复了怀春少女的娇羞。
如果别人说这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他可是赵昊啊……
却不是因为他是曾经上过天的奇迹男孩,而是因为赵昊是她心里边儿的那个人儿。
哪个女孩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心上人?就是知道自己可能被骗,可能伤痕累累,也愿意傻傻相信他一次,甚至很多次……
这就是那该死的爱情啊,让人冲昏头脑,变得傻里傻气,连不谷都不顾了……
她轻轻捶了赵昊一下,低声道:“放开我。”
“我不。”赵昊使劲摇头,双手下加劲儿。听人说前凸则会后翘,果不其然。
“这么多人呢,你要让人家看猴戏到什么时候?”张筱菁也才发现,原来码头上船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虽然大明如今世风日下、民风开房,却也还没到宋朝那种当街上演爱情片的程度的……括弧夜市上。
意识到自己被人家围观了这么久,她也顾不上撑着赵昊的胸了,双手捂住滚烫的俏脸。
“都怪你……”小竹子娇嗔的声音荡人心魄,配上那含羞带露的模样,就是女人见了也没法不动心吧?
有人把持不住,竟噗通跳到了水里。
“怪我都怪我。”赵昊赶紧赔笑道:“那你答应跟我回去过年了?答应我就放开你。”
不答应就继续抱下去,反正赵公子的面皮之厚、无人能敌。
“不行。”小竹子却还是摇头。
“啊?”赵昊心说这难啃的馒头唉……咦,不是骨头吗?为什么要说馒头,饿了?肯定是饿了。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再送我一首好点儿的诗。”小竹子提出了她的要求,那两眼放亮的神态,简直是剃了头就是雪浪啊。
赵昊却没有要把她丢到水里的冲动,反而耐心问道:“难道之前三首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调调未免都是把人往外推的。”小竹子仰头看着赵昊,轻咬着朱唇,勾人射魄道:“人家要你一首往里引的嘛。”
“好说!”赵昊痛快答应,略一沉吟道:“词行吗?”
“当然可以。”张筱菁幸福的点点头,诗言志、词言情,送女孩子当然词更合适。
要是雪浪在场,肯定会痛心疾首得大喊:‘赵施主,你太偏心了!我哪里不如张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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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轻抚,芦花飘荡,不知不觉已是西风去了东风至。
赵昊放开张筱菁,踱两步,然后沉声吟道:“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
筱菁听得专注极了,痴痴看着他,连赵昊伸手勾住了自己的下巴都没察觉。
“闲来阅遍花影,惟有月钩斜……”只听赵昊长声道:“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清影渺难即,飞絮满天涯……”
赵昊仰天望着飘飘芦花,紧紧抱住了筱菁,激昂道:
“飘然去,吾与汝,泛云槎。
东皇一笑相语,芳意在谁家?
难道春花开落,更是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
花外春来路,芳草不曾遮。”
说完,他牵起已经神魂颠倒的筱菁的手,走向自己的科学号。
ps.再写一章去,嗯,今天生物钟调整很成功啊!
第一百零三章 抱得美人归
张筱菁终于没有再拒绝,低着头如娇羞的小媳妇般,发烧似的迷迷瞪瞪走到船边,她才想起来,应该跟陈怀秀道别。
小竹子赶紧挣脱赵昊的手,又转身下了舷梯。
一直在静静旁观的陈怀秀,见状深吸口清冷的空气,赶紧迎上去。
“恭喜妹妹得偿所愿。”她笑着抱了抱娇美可人的张筱菁。
“我本来想拒绝的,无奈他的江南铁笛……哦不,水调歌头的杀伤力太强了。”小竹子扭动着身子,小声为自己辩解道:“这谁遭得住啊?”
“是啊,这么长的一首诗……”陈怀秀感慨万千道:“上次集团年会,雪浪法师求了半天,他才不情不愿给了干巴巴的四句,一下却给你这么多。可见你以前都想多了吧?”
两人这个冬天一起开船,都是同榻而眠的,小竹子虽然冰雪聪明,却哪儿抵得过陈帮主的阅历?早就把心里的苦恼向知心大姐姐一吐为快了。
“那人心思飘忽,不知整天在想些什么。他不说谁知道他怎么想的?”筱菁揪着裙角道。
“所以啊,你们书读多了,就是容易想得多。不是有个大诗人说得好吗?‘人生得意须尽欢,朝如青丝暮成雪’,顾忌那么多吃亏的只有自己。’陈怀秀一边轻轻为她理鬓角,一边柔声道:
“而且就算成了两口子,也不一定能白首偕老啊。像我这样,还没品过当女人是什么味儿来,眨眼就成了寡妇的,你说多亏的慌啊……”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转涩,显然勾动了自家心事,忙清清嗓子,强笑道:
“再说我们公子能人所不能,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姐姐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小竹子感激的点点头,她拉着陈帮主的手道:“要不姐姐,我们一起去找明月过年,人多了还热闹呢。”
“是啊怀秀姐,一起去昆山吧?”赵昊不知何时出现在张筱菁身后,对陈怀秀笑道。
“去你的……”陈怀秀将一缕额发撩到耳后,风情万种的白他一眼道:“沙船帮还没解散呢,小滕可比你个臭弟弟懂事多了。”
赵昊登时讪讪道:“别拿我跟个孩子比啊。”
“不都一样管我叫姐姐吗?”陈怀秀飒爽的拍了拍张筱菁的后背道:“快去吧,两百多里水路呢,要赶不上年夜饭了。”
“那姐姐咱们明年见。”张筱菁点点头,使劲给了她个拥抱? 再次感谢这个大姐姐给了自己力量。
“怀秀姐,明年见。”赵昊也正经起来,朝她抱了抱拳,然后对远处的牛马二长老招手道:“提前给二位拜个早年了? 祝二位新年大吉,牛马精神!”
“呃? 公子新年大吉,春风得意……”两人赶紧向公子还礼。心里却暗暗嘀咕,不是‘龙马精神’吗?这怎么有点牛唇不对马嘴?哎,大诗人就是随性啊,章口就来……
“另外告诉我徒弟? 不用去给我拜年了,我年初一就离开? 遥祝一下就行了,你们也是。”赵昊潇洒的一挥手,然后自然而然的牵起张筱菁的小手。
她白他一眼,却非但没挣脱? 反而紧紧握住他的手? 终于上了他的贼船。
陈怀秀立在码头上? 看着一对玉人在船头向自己招收。
她也微笑的挥手,目送漂亮的白色帆船扬帆远去,忽然不知怎的? 一串泪珠滑落面颊。
看到夫人掉泪,虎妞便也跟着难过的哭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夫人哭个啥劲儿。毕竟人类的感情不是总能共通的。
还是牛马二长老明白一二,站在陈怀秀身后暗暗叹气,唉,帮主命苦啊……
可惜滕少爷还小,沙船帮还离不开她呀。
好一会儿,陈怀秀回过头来,脸上恢复了灿烂的笑容,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她对船上船下的帮众们挥挥手,高声道:“兄弟们,这一年辛苦了!”
“有帮主领着不辛苦!”帮众们顿觉一年的疲劳一扫而空,登时情绪高昂起来。
何况今年,他们的收成能顶之前好几年,确实干得浑身是劲儿。
“帮里已经准备好了千羊宴,就等你们回来了!”陈怀秀飒爽道:“走,咱们回去过年去!”
“好嘞!”帮众们兴高采烈的唱着号子,簇拥在帮主身后朝镇上回去。
~~
科学号上。
戳破了窗户纸的两人,也没什么好害臊的了。从上船开始,赵昊就一直搂着小竹子的腰,那臭屁的样子,就差来一句‘阿母肯噢府则沃德’了。
不过这两人也格外能聊得来,头挨头靠在栏杆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那真叫个‘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赵昊便也凑到筱菁颈肩,想要嗅一嗅她有没有‘奇香’。
“别闻,我刚从天津坐船回来。””小竹子赶忙躲开,红着脸小声道:“十多天没洗澡了。”
“那怪了,怎么还这么香?”赵昊学了小李子还不够,还想再学宝玉。
可惜小竹子却不是黛玉,就是不肯让他再靠近道:“总之你离我远点儿,不然我就回去找怀秀姐。”
“唉……”赵昊弄巧成拙,一阵讪讪,旋即又两眼放光的笑道:“科学号上能洗澡,还有大浴桶呢。”
“晚上再说。”让他这一闹,张筱菁却终于从女文青状态清醒过来,开始为现实世界发愁了。
她看看在东风中一路向西的科学号,有些紧张的咬着朱唇道:“你来这里……明月知道吗?雪迎知道吗?”
赵昊却不好意思的直笑。
小竹子何其聪明?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以赵昊的德性,他的雪迎妹妹不点头,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来这儿露面的。
至于明月和马姐姐,八成应该是推动力量吧?
没有马姐姐一直暗中襄助,她可走不到今天。
又想到明月在崇明东滩上说的那番话,小竹子的脸红的要滴血了。这下要被她取笑死了……
但无论如何,只需要过雪迎一关吧?想到那个替赵昊掌控江南的清丽少女,她就一阵阵发憷。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同意的?
其实别说她,就是赵昊也一头雾水。
二十七那天,他本来打算带着三位大小美女也去赶个大集,沾沾年味去。谁知一早,三人居然非让他来接小竹子回去过年。
马秘书还好说,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自己肾虚的太慢……
可明月和雪迎怎么也要让自己去?赵公子心说,莫非是试探不成?
于是他谨慎的说,小竹子该接,那就大家一起去接。
三人却都推说有事要忙,让他赶紧出发,别耽误了守岁……
赵昊自然是求之不得,便装着不情不愿的上了路。可他到现在还没想清楚,她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恐怕有什么阴谋……
~~
“还‘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呢……”小竹子忍不住幽幽道:“我看赵公子非但不怕,还乐在其中吧。”
“你这小嘴真厉害。”赵昊讪讪一笑,叹口气道:“其实我本打算为了中华崛起而单身的,可惜情债缠身,徒呼奈何?”
“你刚说是自己先撩我的。”小竹子认真的强调道。
“那必须的。”赵昊腆着脸重新搂住她的小腰,以防她再逃脱。“平心而论,你是我见过心胸最宽广的女孩……”
“手拿开……”小竹子嘤咛一声,身子险些软成面条。她忙伸手拧在贼手背上,红着脸道:“我,父亲大人没点头之前,你不能这样的。”
“主要是质量越大引力越大。”赵昊讪讪笑着口花花道:“再说隔着这么厚衣服呢……”
张筱菁却忽然眼圈一红,又要掉下泪来。
“好了好了,我抵抗万有引力就是。”赵公子赶忙举手投降。
“不是,我……”小竹子一阵软弱无助,靠在他肩上道:“我想起父亲大人和母亲,不能让他们蒙羞啊。”
之前,她满心都是赵公子不娶何撩?怎么送上门都不要?甚至带着点儿置气意思。
这会儿赵昊态度明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竹子,终于开始考虑后果了。
就像翘家私奔的少女,离家之前有多坚决,离家之后就有多纠结……
赵昊伸手轻轻捧住她倾国倾城的面庞,心说老天爷费了多大心思在小竹子身上啊。不愧是偶像,真会生!
定定神,他才温声道:“从今往后,你只管负责开心就好,你所有的担忧都由我来解决,天塌下来我顶着!”
“你顶得住吗?”小竹子忧心道:“我不是贬低你,可父亲大人真不是你可以说服的。”
“放心,我有底牌的。”赵公子神秘一笑。
小竹子眼前一亮,激动的抱着他得手道:“真的?”
“那当然了。”赵昊笑着点头。
“快说说,快说说,我都担心死了。”小竹子摇晃着娇躯,心花怒放。
赵昊心说,这可是你主动碰我的,带球撞人了知道吗?
不过他可不敢再口花花,只好转一下注意力,定定神道:“目前说了也白搭,时机还不成熟啊。总之咱们安心快活两年,机会自然就降临了。”
“……”张筱菁一愣怔,旋即脸红啐道:“讨厌,你怎么满脑子龌龊呢。说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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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没离开过
“啊?这就是说正经的。”赵昊也一愣怔,知道小竹子误会了。“我说的是朝局变化啊。”
“讨厌!”张筱菁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羞得捂住了脸。
赵昊嘿嘿笑着朝她伸出双手道:“小姑娘思想还挺复杂,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生米煮成熟饭’吧?嘿嘿,倒也是个办法!”
“别别过来,我要喊人了。”张筱菁忙后退连连。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用!”赵昊怪笑着逼近。
两人便在科学之船上追逐打闹起来,船儿劈波斩浪,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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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进吴淞口,赵昊看到吴淞江治理工程已经开挖,江畔高地上,东一堆、西一堆,堆满了石材和木料,还有巡逻的民夫在看守。
昨天他来时,这里还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几万民夫在忙个不停。赵昊让人一问,才知道工地今天才停工的,而且家近工人的初三就要复工,说是要抢时间。
“唉,给海公做工太辛苦了。”赵昊叹了口气,如今像自己这样体恤手下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了。浑然忘记了全年无休的高大哥和那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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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赶上顺风,科学号三十中午就抵达了昆山。县里的河道拓深工程还得等到明年,只好又在小澞河换乘小船,半个时辰后进了留晖门。
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中,赵昊领着小竹子走在满地碎红的大街上。今年是不能扫大街的,赵二爷雇的环卫工们也终于可以回家过年去了。
看着赵昊往县衙正门方向走,张筱菁拉拉他袖子,小声道:“我还是习惯走后门……”
“瞎说,那人家会说我年三十偷偷带个小美妞回来,把你当什么人了?”赵昊却一摇头道:“咱得走正门,堂堂正正进去,人家就会说,哎呦,这赵公子大过年的领个大小姐回家。到底是他什么人呢?那能一样吗?”
“你这人……”张筱菁一阵无语,心里却甜甜的,赵公子还蛮细的……
县衙门口,枷号的人犯也都放回去过年了。刑期还没满的,等过完年再回来继续枷……充分体现了赵二爷人性执法的精神。
看到公子领了个大美人回来了,俞闷赶紧从门房里窜出来,亲手打开栅门。
“公子好,张小姐回来过年了。”门政大爷自带人脸识别,俞闷一下就认出张筱菁,马上赔笑道:“还一直心说,怎么这回没跟李小姐一起来。”
“我刚来。”小竹子不好意思的朝这碎嘴门子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三十了,还不歇着啊。”赵昊笑着寒暄一句,丢个红包给他。“提前赏你的。”
“提前给公子拜年啦,谢公子赏,我这回去得供起来。”俞闷给赵昊磕个头,喜滋滋的接过来道:“咱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等衙门关了门去我哥那儿过年。”
“去吧去吧。”赵昊打着哈哈,带着张筱菁走正门进了县衙。
待赵昊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俞闷才进去门房。他手下跟班也是堂弟俞戌小声道:“原先觉得公子身边的姑娘里,还是咱们县主最漂亮。但见了这位? 我觉得这个最漂亮。”
“漂亮?那当然,你知道她爹是谁吗?”俞闷拿通条通了通炉子。
“谁?”
“二十年前的京城第一美男子? 迷倒千万少女心的张太岳张相公!”俞闷举着通条朝北方拱了拱手。
“哎呀,张相公能放他闺女来跟公子过年?”俞戌惊得合不拢嘴? 对公子的钦佩之情,那真是有如滔滔江水? 绵绵不绝啊。
“知道就行了? 别瞎说了,干咱们这行的,最要紧一条就是嘴巴严实。你得像你哥我一样……”俞闷给他脑袋一巴掌。
“哎哎。”俞戌赶紧捂头应着,心说也不知谁告诉我,她是张相公女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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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押房里,赵二爷正在跟何县丞商量明天新年团拜? 还有慰问孤老的事情。
白守礼也在? 他是代表昆开司? 来给县里送‘黄白钱’的……县里几百个公厕的产出的大号堆肥? 小便堆硝? 也是好大一笔财富呢。昆开司也不能白用不是?
本来应该是开春才结账的,但为了跟县里搞好关系,昆开司还是提前把钱给了,好让县里过个肥年。
“哈哈,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啊。这下明天的红包不用自掏腰包了。”赵二爷看着厚厚的一摞白银票,喜滋滋的在收据上签了字。
“本官挣点钱也是很不容易的。”赵守正手顶着背后,撑了撑腰。
“年终奖已经给很多了。”何文尉劝道:“明天意思意思行了,不用给太多了吧。”
今年昆开司分红70万两,县里占股25%,分到了整整十七万五千两。这些钱在县里的基本收入之外,属于额外收入,自然想怎么花怎么花。赵二爷提取了五分之一,用作县里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的经费。
慈幼局是专门收养孤儿弃婴的;养济院是收养孤老的;安济坊是收养病残的;漏泽园是专管收葬弃尸的。
一县官府教化百姓,当然要以身作则,恤幼养老、生养死葬了。而且这也是府里和按院考核的政绩项目。当然绝大部分州县,都只做纸上功夫应付考核,表面功夫应付检查,真正当成大事儿,拨大笔专款办这些事儿的,可能也只有赵二爷这种憨憨了。
人家别的县就是有钱,也只愿意在教育上投资,培养些秀才举人出来多体面啊?把钱花在老弱病残身上,能得到个啥?连个锦旗都没有。
赵守正又留了五分之一,以备来年不时之需,剩下的十多万两银子,一股脑全都当奖金发了下去。
按照职级和今年的表现,官员们能拿到上千两,吏员们能拿几百两,三班衙役也有个一百两上下,就连那些没编制的白役,也有个大几十两的进项,自然皆大欢喜。顿觉今年辛辛苦苦没白干。
关键这钱是干净的,花起来心里踏实啊。
何县丞觉得赵二爷已经给得够多了,便劝他把黄白钱留下别发了。
“哎,老何这就是你不懂了,上头发钱这事儿,可从来没人嫌多。”赵二爷一边喝着万密斋给他开的‘七步壮阳茶’,一边一脸肾虚道:“他们不会因为去年发了年终奖,就不盼着开年大红包的。”
“是这样啊。”何文尉服气的点点头,毕竟在发钱这件事上,谁也比不过送二爷。
“再说大伙儿今年表现都不错,好活当赏,明年再接再厉嘛。”赵二爷喝一口浓浓的茶汤,神情一振。
‘好活当赏是什么鬼?’何文尉和白守礼对视一眼,暗暗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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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带着张筱菁一路招摇进了月亮门,看着后宅在望,小竹子终究难免紧张起来。两手绞着帕子,跟在赵昊身后越走越慢,磨磨蹭蹭不肯进屋。
昆山县衙她去年来了不知多少次,却从没像这次这样紧张。
“来,我们先捏个软柿子放松一下。”赵昊看到赵二爷在签押房里,便领着她拐了进去。
张筱菁暗叹口气,只好调整好情绪跟了进去。
“爹你看谁来了?噢何伯伯,白叔叔也在啊?”赵昊笑眯眯的朝两人见礼。
两人赶紧站起来,向赵公子还礼,便见个国色天香的少女,落落大方的跟在他身后进来。
小竹子的变脸技术一点不比她的好闺蜜差,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大家闺秀模样。
“侄女拜见世叔。”她朝赵守正施以大礼,又向何白两个款款福一福。
“啊,是筱菁啊,你可算没耽误年夜饭。”赵守正笑着起身相迎,一脸责怪的道:“不是世叔说你,怎么到了苏州也不来家里?要不是令尊来信,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呢。”
说着他向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张大人的女公子。”
赵公子看老爹一眼,意思是,可以嘛,嘴上都有把门的了。
赵守正得意的一笑,那当然,两年父母官不是白当的。
何文尉和白守礼两人赶紧与张筱菁见礼,然后识趣的告退。
“不不,我们继续谈,你俩先过去吧,一家子都等着你俩回来过年呢。”赵二爷很像样的摆了摆手。
两人告退出来,赵昊对她笑道:“看,未来阿爹这关都过了,没啥好紧张了吧?”
“讨厌。”张筱菁美目流转横他一眼,确实没那么紧张了。
两人进去后院,见屋门上春联灯笼都已经挂好,只听里头莺声燕舞,欢笑一片。
到屋里一看,长公主竟然带着李明月、江雪迎和马湘兰在拉开架势包饺子。
只是四个人头发上脸上都是白面儿,再看那篦子上得饺子,一个个奇形怪状,没个像样的。
“啊呀,筱菁可算回来了!”小县主激动的张牙舞爪扑上来,八爪鱼似的盘住她道:“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干娘。”张筱菁只好带着身上的无尾熊,给长公主行礼。
“你这孩子可算回来了,快来一起包饺子。巧巧不在,都没人会包了。”长公主看到她,也松了口气道:“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挺难包,连雪迎这么聪明的孩子都不会呢。”
江雪迎清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道:“干娘,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说着她起身与小竹子见礼,笑道:“筱菁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说得好像我会一样。”张筱菁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得,年夜饭吃面片汤吧。”长公主两手一摊,满屋笑声一片,就像小竹子从没离开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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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悠闲假期
除夕守过岁,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一众小辈给两位长辈磕了头,讨了红包。赵昊便带着姑娘们准备离开昆山,去金陵看喜。
海瑞喜添麟儿,按说上个月就该请满月酒,但他太忙了,年前根本没时间回南京。
便让赵昊过年来一趟,请他吃顿酒算是补上,赵公子欣然应下。
其实这只是个借口,他主要是为了躲清静,大过年的多少人要给他拜年,他又得给多少人拜年?不在江南集团任职的比如开阳先生还好说,但大部分能看上眼的人,都已经让他收罗进集团了。
你说到时候到底谁给谁磕头?别不别扭?所以还是带着姐姐妹妹离开昆山,一路游山玩水去金陵,优哉游哉的度过这个假期,它不香吗?
再说,也能给干娘和老爹营造两人世界不是?
看着穿戴整齐,鱼贯上了马车的四位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的小美女,赵守正拍了拍赵昊的肩膀,欣慰道:“儿子,好样的。是老赵家的种。”
“哎,没办法……”赵昊叹了口气道:“我太受欢迎了可怎么办?”
“少来,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赵守正箍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道:“别的我不管,但有一条,一定要把持住!儿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少年不知,老来唉……总之原则不能变,成年之前……”
“哦哦哦,记住了记住了。”赵昊挣脱开来,朝赵二爷扮个鬼脸道:“好容易可以跟干娘二人世界,父亲就别瞎操心了,好好表现吧。”
说完便朝干娘挤挤眼,钻进车里去了。
“我宁肯你们都在家……”被闪到腰疼的赵守正,哭丧着脸道:“尤其是你爷爷。”
“嗯?”宁安跟闺女们说完话走过来……她已经把雪迎、湘兰还有巧巧,都收成干闺女了。
“大过年的我想我爹他老人家……这很合理吧?”赵二爷色厉内荏道:“不允许吗?”
“哦,合理,允许。”宁安这才娇媚的一笑,与赵二爷并肩而立,挥手送马车离开了县衙后门。然后低声问道:“万大夫的茶,效果怎么样?”
“不错不错。”赵守正登时昂首挺胸,满满男子气概道:“等我今天忙完了,咱们也去杭州度假去!”
说着伸手一挑长公主的下巴道:“倒是我让你知道知道,西湖的水是从哪儿来的!”
“赵郎……”长公主登时化作一汪春水,恨不得把这个男人吞下肚去。
赵守正暗暗给了一耳光,这煮熟鸭子就剩嘴硬的毛病,到底随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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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一行乘着科学号,每日夜里行船睡觉,白天便靠岸下船游玩。
初二? 逛了苏州虎丘的庙会? 又去寒山寺里烧了香。赵公子身为科学门主? 是不好在自己的大本营公然从事迷信活动的? 但他不会拦着别人烧香的。
初三? 到无锡爬了雪浪山,品了太湖三白。赵公子无奈赋诗一首。
初四? 在常州府城的藤花旧馆凭吊了苏大胡子。又到香烟轻袅、竹梅成荫的红梅阁观赏了满园绚丽清艳,宛如一片霓云的红梅? 真如仙境一般。赵公子无奈赋诗两首。
初五,船到了丹阳? 连玩三天姑娘们都累了,便说不下船了? 就在船上休息一天吧。
“好啊好啊,正好可以打麻将!”赵公子天天陪着逛街? 腿肚子都转细了。天天作诗,感觉自己都要被掏空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喜欢砌长城。
“好的,那就打麻将!”姑娘们也开心的响应起来。
然后一、二、三、四……咦,怎么有个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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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物丧志,工作才能使我快乐!”
噼里啪啦的洗牌声中,赵公子郁闷的走出了客厅? 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里没点炭盆却温暖如春? 因为有带叶片式散热器的铜管暖气。暖气管道与外头的锅炉相连,有专门照料锅炉的工人,在不断加热锅炉,并让热水在管道中缓缓循环。
科学号无需出海,只在平稳的江河中,因此可以布置的更舒适些。
这些管道在夏天的时候还可以为房间制冷,只要把锅炉改成冰桶,然后不断用排水王让接近零度的水在管道与冰桶间循环就可以了。
因为师父怕冷又怕热,张鉴便设计了这套简单却可靠的空调装置,趁着赵昊去北京时,给他装在了科学号上。知道师父讲究,他还请高铁匠将暖气打造的十分精美,还在叶片上雕了花……
要不赵公子怎么最喜欢小鉴鉴呢?贴心小棉袄简直是。
其实用的铜也就刚够铸一门永乐大炮的,无非就是多费点人工多费点冰,花不了多少钱。当然是对赵公子而言。
江雪迎一看效果很不错,便也在总部大楼安上了暖气,嗯,也不贵,不过就是一艘盖伦船上的炮嘛……而且还得一层一个锅炉房,不然压力不够。
赵公子参观江南大厦的时候,看到楼里的暖气和公共卫生间,恍然有种穿越回几百年后的感觉。
过日子的赵公子不禁心疼。呸,败家娘们!
可等他上大号不冻屁股的时候,又哎呦我擦,真香了。
赵昊便靠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腿上支起一张轻便的松木桌,上面搁着一摞稿纸,准备从事人类最神圣的……写作事业。
赵昊手里拿的不是毛笔也不是铅鏨,而是一支鹅毛笔。这可不是什么舶来货,翰林的‘翰’就是羽毛笔的意思,翰墨就是笔和墨的意思,我们从春秋就用这玩意儿写字了。
赵公子这种懒人,能支着胳膊写字就不愿意悬腕。再说在船上还是有些颠,软笔容易写呲,所以他在船上写字都是用这种硬笔的。好吧,其实这笔是马秘书用的,他平时都是用口的。
马秘书这只羽毛笔,用的是天鹅翅膀上最大的五根羽毛之一,有黄金的笔杆和笔尖,笔杆处还雕着精美的兰花,蘸一次可书写六七十个字,比毛笔还要给力呢。当然价格也很给力,而且只有苏州的高档文具店才有卖。
大过年的也得给马秘书放个假不是?赵昊只好从房间里找出她的笔,准备自己写起来。都说了开春要给集团高官培训管理学,可这教材还得自己编啊。
可是不知道为啥,今天就是静不下心来,大脑自带的检索功能都乱码了……难道以后真要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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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肠刮肚写了不知多久,敲门声响起。
“进。”赵昊本来头也不抬,忽然嗅到阵阵幽香,便赶紧把视线从稿纸上移开。
抬头看去,便见是香喷喷的小竹子走了进来。她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水汽,小脸红扑扑的。舱室里暖和,她也没套厚重的冬装,只穿了雪青纱衣和白纱裙,露着内里粉绿色小衣,可惜用一块宽大的竹纹披帛遮住了无限风光。
“侍儿扶起娇无力……”赵昊看的眼一直,这就是他脑子空空的原因啊。
“去你的。”张筱菁红着脸,将厚厚一摞文稿拍在他脸上。“斯文败类。”
“你这人,原先还叫人家小甜甜,怎么追到手就成了牛夫人?”赵昊伤心的接住那摞文稿,搁在小桌上。
“你怎么这么油嘴滑舌了?以前不这样啊?”小竹子哭笑不得道。
“主要最近管的松了……哦不,主要是我想通了。”赵昊嘿嘿一笑,又问道:“咦,怎么不打牌了?是不是没有本公子,自摸了也没滋味吧?”
“才怪。打了几圈手太臭,让小云儿替我一会儿,洗个澡再回去。”张筱菁攥攥还有些潮乎乎得头发。
“还挺讲究。”赵公子赶紧掀开被窝道:“快进来,外头冷。”
其实是船上只有一个浴室,晚上洗澡的话还得排队,不能尽兴。不知这是设计不周了,还是设计者考虑的太周到?
“再这样我就出去了。”小竹子气恼的轻轻扭他一下道:“屋里这么暖和,钻什么被窝?”
“哦……”赵昊这才怏怏停止了调戏,小声嘟囔道:“明明什么都懂……”
“还说?”小竹子娇媚的横他一眼,但还是坐在床边上,和他保持一定距离道:“你别老是不正经,咱们就这么好好说话,行不?”
她博览群书,确实懂不少,可懂归懂,但士大夫家庭的出身,受的教育不容许她像小县主那么肆无忌惮,像雪迎那样勇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之前因为心神激荡,任由赵昊轻薄了一阵也就罢了。
冷静下来她就觉得自己太羞耻了。现在船上还有明月雪迎马湘兰,她就更不堪戏弄了。
“唉,好吧。”赵昊也知道她面皮薄,能和自己一张床上说说话,就已经是极限了。老赵家血脉中的本能告诉他,这得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啊。
便将视线从小竹子红扑扑的小脸移开,落在那摞稿子上道:“这是?”
“这不是你让我帮你整理的书稿吗?”小竹子柔声道:“看看还行吗?”
“哦,落红不是无情物那次……”赵昊恍然。
“又来。”小竹子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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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理想主义者的爱情
“你又想哪儿去了?”赵昊奇怪的看她一眼。“我发现你个小姑娘,是典型的那种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小竹子又羞又气,作势要走。
“打住了打住了,这次真打住了。”赵昊赶忙拉住她,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跟小竹子口花花。不知是欺负偶像的女儿有快感,还是单纯因为小竹子太容易害羞了。
不都说有容乃大吗?怎么到她这里就反了呢?
赵昊便一手攥着她的小手,一手翻看书稿。
张筱菁又是一阵无奈,知道不让他沾点便宜,他是不会消停的。只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心中为免嘀咕道,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去了趟日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呢,我看你原来才是……她轻轻皱下挺翘的鼻子,打量着在认真看书的赵昊,一时又有些痴了。
和赵公子伴读书,是她不知幻想过多少次的场景呢……当然这个伴,是结伴的伴。
“嗯嗯,很好很好。”赵昊看完数页,点头大赞道:“这套《初等力学》难度其实挺高的,你能把这些概念和定理理解的这么透,难得啊!”
“那当然,人家可是数学、物理都考一百分的好学生呢。”张筱菁闻言回过神,旋即骄傲的挺起胸来,一脸‘快夸我啊夸我啊’的小表情。
却没意识到单薄的衣衫根本遮不住自己的曲线,裹着披帛也一样。
“嗯嗯,真不错,你确实是我最好的学生……”赵昊装作无视那动人心魄的雪堆姑射,暗暗咽口唾沫道:‘平心而论。’
“可是有一点我不太理解哩。”小竹子对科学浓厚的兴趣,也是她跟明月她们不一样的地方。她凑到赵昊跟前,一脸不解的问道:“在《初等物理》上,不是有‘力学’一篇了吗?为什么又要单独拿出来成为一门?”
“好问题。”赵昊轻嗅着美人香道:“力学确实是物理学的分支,物理学是一门研究物与物相互作用的学科,力电磁热光是它的五大分支,日后发展成熟,都可以独立成说。而力学在目前这个阶段最重要,我们开矿、建筑、机械制造、航海,甚至研究日月星辰的运转规律,都离不开它。二来,它比较简单直观,符合人们由简单到复杂的认识规律。”
顿一顿,赵昊又叹了口气道:“而且历史虽然是群众创造的,但也需要伟人的诞生来一锤定音。另外四个分支,暂时还没等到它们的伟人。”
“那个力学伟人,指的是你自己吗?”小竹子掩口笑着,给他斟了杯水。
“我说的是牛子。”赵昊认真道。
“瞎说,哪有什么牛子?”小竹子弯腰将他丢在床上的稿纸,一张张整理好。她其实蛮中意马秘书的工作的。能日日日日陪在赵公子的身边,看他如高产的奶牛一般,源源不断挤出新的知识,做他第一个读者。最大的幸福也莫过于此吧?
哪怕他有些品行不端,也没啥大不了。虽然总被撩的面红耳赤、七上八下,但小竹子并不是真心讨厌呢,只是受过的教育不容许她迎合罢了。
赵昊赶紧喝一口茶水,暖气屋里口干舌燥晃人眼啊。唉,教练,我想打篮球……
“跟我干吧。”赵昊深吸口气。
“什么?”小竹子触电似的远离他。
“我是说? 过年别出海了? 跟我干吧。”赵昊一本正经道:“明年我准备成立一家书局和一家报社。湘兰姐秘书处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再给报社当总编就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原先印社的差事她准备交出来? 我觉得你来接班最合适不过。”
“我不行的……”小竹子赶紧摆手道:“书局可是出版书的地方,多神圣啊。我可担待不起。”
“瞎说? 那些人我更放心不下。”赵昊板着脸道:“他们能懂我的想法?能明白科学的重要性?知道我想让大明更多的人开眼看世界吗?”
“你这人真会说话。”听他这样说,小竹子就像吃了蜜一样,拒绝的也就不坚决了。“可是我怕搞砸了……”
“所以你要现在就开始接手,目前印社只有几十个师傅? 给集团内部印印教材,还有培训资料什么的,还没公开出版过书籍呢。”赵昊摆摆手道:“这种状态正适合你熟悉试错,等上手之后? 就把印社独立出去? 把规模扩大它十倍? 变成一家大书局,把我们的书在江南乃至全国出版!”
“嗯嗯。”小竹子不由憧憬起来。我们的书……多么美好的事物啊。
“我们的目标是,要让老百姓也能买得起书,看得上书!”见张筱菁听得入巷,赵昊高兴的两手攥住她一双柔夷,双目闪闪放光道:“这才是让老百姓识字的最佳途径!”
“相信我,只要我们朝这条路走下去,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时间,至少能让一半的江南百姓,四分之一的大明百姓都识字!”赵昊放开小竹子,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稿纸来,满怀激动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这……”张筱菁却没来由打个冷颤,忙裹了裹肩上的披帛道:“可老子说,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孔夫子不也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吗?”
“哈哈哈,那当然了,剥削阶级最怕就是开民智了!”赵昊放声大笑道。
“什么是剥削阶级?”张筱菁不解问道。
“就是利用手中的资本,不公平占有他人劳动成果的人!”赵昊有些忘形道:“奴隶主,地主、还有即将在大明产生的资本家,都是这样的人!”
“呃……”张筱菁嗫喏看一眼赵昊,意思是那你呢?好像也很符合啊……
“我不是。我经商,我开厂,我搞海外贸易。但我不是剥削阶级,因为我的目地是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赵昊却坚定的摇摇头。
他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自己,这个位面也没人真正能评判他。对他来说,自我评价才更重要,只要能保持自洽,他就会一直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赵昊大有一吐为快的架势道:“而且剥削阶级最怕的就是发动群众。但我不怕,因为我他妈是在红旗下长大的,我去他妈的资本主义!有大明特色的社会主义它不香吗?”
“啊……”张筱菁彻底听蒙了,她这才知道李明月说,我能听懂你的每一个字,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了。
“赵公子,你,没事吧?”
“呵呵,吓到你了是吧?”赵昊这次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放心吧,我也就是口嗨一下。个人的努力在历史的进程面前太渺小,何况我也没资格为两三亿大明人选择他们该走什么路。”
“这责任太重,我小鼻子小眼小模样,担不起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做选择。”说着他长长叹口气道:“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少走弯路,尽量让大家自己做出选择——但这个大家不只包括读书人、商人和地主,还包括普通的百姓。”
“可是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制定规则,所以要想有公平的机会,选择自己的路,他们必须先成为强者!”赵昊长长一叹,仰望床顶绚丽的花梨木纹道:“老百姓都是文盲,怎么跟人家斗?只能让人家当枪使,最后被人家篡夺了果实罢了……”
小姑娘呆呆看着赵昊,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甚至比那江南铁笛给她的震撼还重。好半晌,她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含羞拿起赵昊的手,颤抖的搁在他一直觊觎的地方。深深的望着他道:
“你说的大道理,我还听不大懂,也许将来会懂的。但有一点我听懂了,你心里装的不是自己,而是千千万万与你不相干的。并且你需要人帮忙,我愿意跟着你干,哪怕你将来与整个大明为敌,我也认了!”
不愧是张居正的女儿,只是凭直觉,就敏锐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
她却仍然愿意灯蛾扑火,这不是文青病,这是理想主义者得爱情……
赵昊感动的流下了……鼻血。
“咦,你怎么了?太干了吗?”小竹子赶紧手忙脚乱的帮他仰起头,又拿枣子给他塞住鼻子。
“没四,偶太感动了……”赵公子瓮声瓮气道。
~~
初八日到金陵,赵公子一行这次没去江东门码头,而是将科学号停靠在了南京城最北面的外金川门。
巧巧一家还有余甲长,早就等在外金川码头了。
双方说了好一通拜年的话后,便坐上前来迎接的画舫,沿着金川河一路南行进城,然后顺着大前年挖开的玉林河,直接就到了小仓山下的芙蓉池。
和赵昊站在甲板上,看着玉林河上来来往往的客船画舫,余甲长满是自豪道:“自从公子让芙蓉池连上了金川河。官员商旅从北方到金陵第一站,都放在咱们小仓山了!离京前也愿意从咱们这里出发,能省半天的路呢!这也就是过年,平时这玉林河上,船要多好几倍的,就连江东门那边都受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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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假日经济与少女密谋
徐维志回家过年,也来迎接赵昊了。反倒是在南京当官的华叔阳和贝培嘉,一个回无锡过年,一个在昆山督造水运仪象台,此时都不在金陵。
“不打紧不打紧。”听了余老头的话,小公爷凑趣笑道:“其实要我说,不如想办法在石城门上开个水门,让芙蓉池连上秦淮河,那才叫一个精彩呢!”
“瞎扯淡。”赵昊轻轻踢他屁股一脚道:“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金陵怎么说也是京城,在城墙上打洞开水门?恐怕秦淮河水还没引来,先被言官们的口水喷死了!
“嘿嘿,师父,我不就是瞎说吗,我懂什么啊?”徐维志赶紧笑嘻嘻改口。因为父亲不受祖父待见,这小子从小就得变着法子哄徐鹏举开心,时间一久显得油头滑脑。
难怪能混影视圈……
“对了小志,你爷爷身体好些了吗?”赵昊换个话题问道。
“很不好,唉,今年七十三了。”徐维志摇头叹气,面现哀伤之色道:“陛下从北京派了太医,也请万大夫、李大夫来出诊过了,都说他老人家油尽灯枯,天不假年了。”
“兴趣开春暖和点儿,就能好起来呢。”赵昊还能怎么说?太好了,赶紧去死?
“够呛了,太医说,就这一两个月了。”徐维志压低声音道:“我爹现在寸步不离老爷子床前,不然肯定来接师父的。”
“唉,不要太难过……”赵昊拍了拍小志的肩膀道:“需要我去探望一下令祖吗?”
按说以赵昊和徐邦瑞父子的关系,是应该去一趟的。
“父亲说祖父现在这样子,见了也徒惹伤心,就不劳师父探望了。”徐维志神情黯然道:“等过阵子要是祖父好起来,再请您过府一叙。”
“好,听你父亲的。”赵昊点点头,不复多言。他知道,这是徐邦瑞担心,万一徐鹏举忽然回光返照,求自己把徐邦宁放回来怎么办?
虽然站在外人角度看,徐邦宁现在就是回来,也威胁不到徐邦瑞了。他还不如大气点儿,各方面也好看。
但徐邦瑞显然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任何差池了。当然被人背后骂无情,也就在所难免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徐维志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还是做电影有意思。”
“呵呵。”赵昊能猜到,这小子估计在家没少看狗血伦理剧。便笑道:“你是堂堂小公爷,当然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了。”
“可惜,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昆山去……”徐维志一阵郁闷。
赵昊不禁哑然,心说这老公爷做人也忒失败了点。临了临了,儿子防着不让他见人,孙子就一心想着早点脱身……
只能说? 该!
~~
说话间,画舫顺着店铺林立的玉林河? 来到了小仓山下的芙蓉池。
便见偌大的芙蓉池上,到处都是绮罗珠翠的游船画舫,丝竹悠悠、轻歌曼舞? 宛如到了秦淮河一般。
池中还有铺排着马头竹篮,卖锦簇鲜花、卖香药糖水、卖干铺蜜饯的船儿。此外还有些把戏船? 船上竖着三丈多高的杆子。有那身姿轻盈的戏班少年? 在上杆儿、跳索、装神鬼、吐烟火,各种翻腾杂耍,为博那些花船上的公子富商一笑。
池畔的码头一个挨着一个,仅仅过去两年时间,就围着芙蓉池起了十几家四五层高、雕梁画栋的建筑? 让原先鹤立鸡群的味极鲜? 已经没那么出挑了。
余甲长兴奋的告诉赵昊? 秦淮花魁齐景云也搬到小仓山来了? 就在芙蓉池畔不远处的潇湘楼中。
“跟我说这个干吗?”赵昊瞥他一眼,这老头也是糊涂? 没看我五朵金花在身后吗?
余甲长还对赵昊的印象,停留在公子还小的阶段,自然没往龌龊处想? 还在那解释道:“这就是咱们小仓山的地位啊!齐姑娘这一来,说明咱们的档次上去了,所有的生意都能涨价一成!”
“这个蛮弔的。”赵昊咳嗽两声,当着和尚不说秃子,这老头看来真是年纪到了。赶紧岔开话题道:“我看状元街上也很热闹嘛。”
只见那条联通石城门和玉林河前街的步行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琳琅满目的招牌,摩肩接踵的行人,竟比去岁来时还繁华许多。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街后山前的空地上,扎起了一片山棚,棚下各路戏班在表演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热闹非凡,引得观者人山人海。又有那卖药卖卦、卖花卖瓜的小贩方士游走其间,热闹程度赶上夫子庙的庙会了。
“人气真旺啊,金陵不愧是金陵,这方面苏州也没法比。”赵昊不禁笑道:“早知道家门口就这么热闹,干嘛还要在路上耽搁?”
“这是因为按照公子的吩咐,提倡小仓山店家春节营业,又扎棚子请戏班的结果。”余甲长忙笑道:“别处都没开张,自然把人全都吸引到咱这边儿来了。”
“唔不错。”赵昊满意的点点头。过年了,人们手里既有钱又有闲,自然有旺盛的娱乐需求,但南京城的**、酒楼店铺过年全都关门。庙会虽然热闹,却只能逛不能坐,更别说轻松惬意的拥妓享乐了。
赵公子就是用这种差异化竞争的手法,来提升小仓山的地位。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效果出奇的好。
只是效果好的有些过分,到处人山人海,让他们不得不改乘马车,绕了二里远路,才来到那条上山的林荫道。
知道自己在这里碍眼,余甲长等人便识趣的没跟着上山,徐维志也回了国公府。
穿过岗亭,上去私家道路,世界才安静下来。
车队沿着苍翠的山路,上到那座名唤‘留云山居’的半山别墅前停下。
知道他们过了年要来,巧巧已经带着仆妇提前把这里打扫干净,被褥铺盖都换了新的,还摆了鲜花果品,让赵昊和女孩子们,顿有回到家的感觉。
“哇,巧巧姐,简直爱死你了。”李明月开心的揽着巧巧的胳膊道:“有你世界才美好啊!”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没有巧巧的日子,生活确实少了许多滋味。仆妇丫鬟再多,也没法让他们体会到那种被家人照顾的充实感。
“我也不会弄,瞎弄的。”巧巧被轮着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摆手道:“你们快坐下来歇歇先,待会儿洗洗好吃饭。”
“终于又能吃到巧巧姐做的饭了!”赵昊也高兴坏了,把自己往长条沙发上一丢,满脸熬出头的表情道:“这段时间我都饿瘦了。”
“净瞎说。”巧巧装着凶凶的白他一眼道:“味极鲜的大师傅天天给你做饭,不比我做的好吃?”
“不如!”话音未落,五人一起摇头。
“扑哧……”巧巧被五人可怜巴巴的样子都笑了,无奈的挽起袖子道:“好好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去下厨。”
“我来帮你。”马姐姐起身跟了上去。
“我也去。”张筱菁也跟上去。
“够了够了,人再多就乱了。”巧巧赶紧阻止剩下两位,以免厨房变成战场。
“那我俩就不添乱了……”李明月和江雪迎颇有自知之明的讪讪笑道。
“等着吃就行了。”
~~
其实巧巧早就备好了各式食材,一进厨房便开始忙碌起来。
马湘兰和张筱菁也洗了手,戴上了围裙和套袖,准备帮厨。
“你们把这盆馅儿包了饺子吧。”巧巧也就不客套了,一边擀皮儿一边向两人发号施令。“我们中午吃虾仁蒸饺。”
马湘兰和张筱菁迟疑一下,相视一笑,然后一人拿起个馅儿挑,就着巧巧擀好的皮,捏起饺子来,动作动很像样。
而且包出来的饺子一个是一个,都很像样子,一看就不是生手。
“张小姐手艺很可以啊。”巧巧由衷夸赞张小姐。
“我在家里会帮母亲大人做一些活计……”张小姐不好意思得笑道:“父亲大人在翰林院多年,养活一大家子已经很吃力了,还没法让子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那你除夕那天还装不会……”马姐姐笑问道。
“跟你的想法一样啊。”张小姐笑眯眯道:“好朋友。”
“明白了,好朋友。”马姐姐点点头,自然是不想抢风头。
巧巧听得一头雾水,便也不寻思了,继续飞快的擀她的皮儿。
又白又圆,吹弹得破……我的说是饺子皮。
差不多包完了一篦子,马姐姐搁下手中的饺子,挥手让几个烧火备菜的仆妇先出去,然后
神秘兮兮道:“巧巧,小县主和江小姐成立了个合伙公司,邀请我们入伙呢。”
“哦?什么公司?”巧巧却兴趣缺缺道:“你们几个玩吧,我可不会做生意。原先在味极鲜给客人会钞,我经常给人家算错了账。”
“这个公司你必须得参加,因为它不是做一般买卖的。”马秘书说着,凑到巧巧耳边,压低声音解释起来:“它的业务范围仅限于……”
“啊,公子?”巧巧惊得差点把擀面杖吃下去。“你们要把他卖了吗?”
“嗨。”马湘兰和张筱菁哭笑不得,只好跟她掰开揉碎了说。
听得巧巧一愣一愣,呆若木鸡了半晌,才茫然点点头道。“反正我也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吧……”
第一百零八章 大明合伙人
据说人的胃是有记忆的,它甚至比大脑还能更深刻的记得,某种念念不忘的味道。是以文人有莼鲈之思,而大多数人记得的是童年的味道,妈妈的手艺。
赵公子关于食物的记忆,大都来自上一世。至于这一世记忆的起点,是巧巧送他的包子,是她下的银丝面,是她做的鸭血粉丝、小馄饨……
巧巧烹制的美食,有一种让他安心的魔力,一段时间吃不到,心里就空落落的。
结果午饭不知不觉就吃撑了,而且因为吃的太专注,他都没察觉到,席间气氛有些诡异。
其实察觉到了他也会装糊涂,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都快能两台戏打对台了。哪天不小磨小擦别苗头才怪。
不聋不痴不做家翁啊。大体说得过去就行了。
吃完饭,赵公子摸着溜圆的肚皮踱着步子睡觉去了。
他若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肯定希望自己没离开过。
可惜,大预言术在他自己身上,屁用都没有咧……
所以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铁幕缓缓降下!
~~
待他一走,女孩子们草草吃了几口,就推下饭碗。
侍女进来,一波收拾碗筷,端茶水给姑娘们漱口,又奉上洁白的帕子。
另一波在观景露台摆好了花草茶水,焚上香,请五位姑娘移步过去。
李明月和江雪迎隔着茶几,在两张单人沙发上对坐。前者面朝东,后者面朝西。
马湘兰拉着巧巧打横坐在长条沙发上,面朝着湖光山色。
张筱菁一个人坐在她俩对面。
一、二、三、四都沉默不说话,气氛很是诡异。
巧巧局促的几次想要起来,都被马秘书用指头暗中压住了裙子。
待到侍女们收拾好餐具退下,李明月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阿彩,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放进来。
“包括赵公子?”阿彩小声问道。
“包括。”李明月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你们也出去吧。”江雪迎从小云儿手中接过自己漂亮的嵌五彩薄螺钿公文包。
小云儿便和张筱菁的贴身侍女也退了出去。
这下屋里再没有第六个人了。
江雪迎这才轻呷一口香茗,搁下茶盏道:“今天这场会议,内容必须绝对保密。”
“也就是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绝对不能向第六个人透露。”李明月也抱着胳膊,一本正经道:“大家都发个誓吧。”
“发什么誓?”巧巧小声问道。
“要是泄露出去,就自愿放弃今日得到的一切权力,自觉的在大家面前消失。”江雪迎一边啪的一声,打开公文包,一边神态清冷的说道。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从小震慑住伍记一帮刀口舔血的家伙,还能把江南集团的各路神仙收拾的服服帖帖,在气场这方面自然拿捏的死死的。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威慑度堪比罗辑了。
“哦……”巧巧吓得缩缩脖子,颇有自知之明道:“我嘴巴大? 那我就不参加了吧。”
“不行!”李明月一瞪眼,头一回放出天潢贵胄的蛮横劲儿? 吓得巧巧一哆嗦。
“好好? 我发誓就是了,你别吓唬我……”
于是五人轮流发了一遍毒誓。
李明月这才凤目寒光闪烁? 缓缓扫过众人,直截了当的问道:“我现在问你们,有没有人愿意,主动离开我赵大哥的身边?有愿意走的? 我愿意满足她任何条件!”
凌厉的目光? 直白的话语,哪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县主?
完全就换了个人!
这下就连巧巧都意识到,这是关乎自己命运的严肃时刻了。
不只是能不能留在赵大哥身边? 还关乎今后的人生该怎么过。
“我不……”她小声答道。
她自然是不会离开赵昊的。至于原因巧巧也说不好? 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已经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反正她就是不想离开他,死也不想。
说完她看向张筱菁。之前巧巧正好回家过年? 还不知道年前发生的好戏呢。
张筱菁被看得面红耳赤。
其实她这阵子挺矛盾的。同样的会议? 在除夕夜里就已经开过一次了,但她并没有当场答应? 因为她们的提议太匪夷所思了,一口答应下来的话? 会显得很对不起爹娘的家教。
当时她说让自己考虑考虑,她们给她的期限是到金陵,如果参加这次会议,就代表她同意了。如果不参加,可以随时离开……
‘我是因为要和赵公子一起实现伟大的理想。才不是贪恋那支江南铁笛呢……’她如是说服了自己。
至于马秘书,呵呵,没有她在暗中推动,哪有今日这五方会谈?只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卫国,居然也有跟秦晋共计天下的机会。折冲樽俎之功莫过于此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所有人表态不会离开,李明月才道:“我也是。”
“呵呵……”五女轻笑起来,气氛这才有所缓和。
“但没有人喜欢分享,我更不喜欢,尤其是我的赵大哥。”李明月又叹口气道:“但没办法,巧巧姐和湘兰姐在赵大哥最低谷的时候,来到他身边,一心一意的陪着他,支持他,你们早已经不可分割了。”
顿一顿,她又看向小竹子道:“我们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不能见色忘友,所以也没法拒绝你。”
张筱菁脸又红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可她这时候,又能说什么?
李明月当然有资格说这话了,也没人会觉着奇怪。她要是打出‘皇帝赐婚’这张王牌,直接团灭。
最后李明月才看向,与她相对而坐的江雪迎,嘟着嘴道:“好吧,我拿你没办法。”
江雪迎有赵家老爷子的倾情支持,还是江南集团的总裁,谁能耐她何?不然李明月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无论在哪个战场上,你的对手之所以保持克制,绝非生性仁慈,而是奈何不了你……
“我更拿你没办法。”江雪迎微微一笑。她自然是识进退的,知道更要给足小县主面子。毕竟孰强孰弱,大家一目了然。
李明月要是掀了桌子蛮干,她还真招架不了。当然,那样小县主就算能得到赵大哥的箭,也得不到他的弓。
没有弓的箭,不能射又有何用?
“而前番,赵大哥又表态,哪个都不愿意放弃。”小县主玉面微红道:“既然他这么说,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我也相信。”江雪迎点点头。
“这就意味着,我俩只能长期共存了。”小县主哼一声道:“虽然很不爽,但没办法,赵大哥就一个,又不能劈开。”
“但不爽就是不爽,如果不妥善处理,日后难免矛盾会越来越深。”江雪迎淡淡一笑,从包里拿出一摞草拟的契约。
“嗯嗯。”巧巧使劲点头表示赞同,这两位整天面上笑嘻嘻,心里妈**。弄得她也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不小心卷进去被殃及池鱼。
“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认真想过,有没有一个便于妥协合作的管控机制,来尽量消除分歧呢?”小县主看一眼江雪迎道:“当然,这种事肯定不是我擅长的,办法是她想出来的。所以还是你来说吧。”
“好。”江雪迎点点头,分发给一人一份她草拟的契约,然后解释道:
“其实我也是拾兄长牙慧,他向我展示了公司的神奇,在公司这个多方参与的平台中,有完善的规则来管控分歧,形成合力。而公司的形式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形式,我觉得很适合我们,就是‘合伙人公司’。”
“合伙人公司?”巧巧忽闪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她才刚跟着马姐姐完成扫盲,哪看得懂这些条款?
不过这个会,多半都是给她开的,所以江雪迎耐心解释道:“它是由两个或更多合伙人拥有公司,并分享公司一切,合伙人即为公司主人或股东的一种公司形式。”
顿一顿,她终于有些难为情道:“只不过我们这家公司,就是兄长。你只要把兄长当成我们的公司,就都容易理解了。”
巧巧接住自己惊掉的下巴,怪不得这会议内容不得外传呢。如果让公子知道,他苦心传授的工商管理学,居然被江妹妹活学活用在自己身上了。
还不得气疯了?
原来这就是马姐姐在后厨说得,经营公子啊……她还以为是要把他卖掉呢。
不过好像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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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伙人公司有几个特点,特别合适。”江雪迎接着淡淡道:“首先它讲的是‘生命有限’,我们签订了合伙协议,就宣告合伙公司成立。但当新合伙人的加入,旧合伙人的退伙、死亡等均可造成合伙企业的解散。”
“也就是说,合伙人有且只有我们五个,不再允许任何人加入了。”李明月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
“嗯嗯嗯。”这下女孩子们一起点头。
直到这时,马秘书才开口苦笑道:“虽然有些上屋抽梯的意思,但我们大家都不希望看到,再有人加入了吧?”
“那当然。”在这个问题上,就连有容乃大的两位姑娘,都不会含糊的。
ps.今天就到这儿吧,眼睛不太舒服,还得早睡早起啊!
第一百零九章 上车焊死门
“所以这个合伙公司,除了能帮我们管控分歧,还有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阻止其他人加入。”江雪迎指着合约第六条道:“任何新合伙人的加入,必须得到所有合伙人一致同意,任何一人不同意,便视为公司全体的不同意。”
“可是……”巧巧举手小声问道:“要是公子将来再看上谁,我们还能拦下不成?这太不守……”
她想说不守妇道啊。这种事,这个年代的女人不敢轻易干的,哪怕仗着娘家势大,也会被贴上‘悍妇善妒’标签的。好比戚大帅的夫人……
“这就是这家公司存在的意义了。”江雪迎点一点桌上的契约道:“比如兄长又被哪个小浪蹄子看上了,如果没有这个公司存在,他就有可能用各种手段把我们各个击破,来达到他的目地。但有了公司呢,就算某个人脑袋一热,当场答应也不打紧,因为她说了不算,公司的决策才算。”
这就是公司的好处,压力在集体不在个人,集体负责就是集体不负责,当然就不用顾忌太多。
“这样兄长意识到难度直线上升,自然会知难而退的。”江雪迎轻声道:“全员恶人,总比有人装好人,有人当恶人强得多。”
“只要我们五人态度统一,大哥也只能徒呼奈何!”李明月一拍桌子道:“要是我们五个加起来,还比不过一个小浪蹄子重要,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那怎么可能呢……”小竹子幽幽道。心说你和江雪迎不点头,我送上门那人都没胆子吃……
巧巧和马秘书也点点头,她们知道公子非但不是薄情寡义,反而极为看重和她们的感情,绝对不会弃她们于不顾的。
“反正我这话撂在这儿,要是真有那一天,江南集团的总裁我也不干了。”江雪迎绷着小脸道:“我出家当尼姑去!”
“嗯嗯,也算我一个。”李明月也点头道:“赵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不知道拒绝。我们必须要狠一点,才能让他在超级巨大的代价面前,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张筱菁闻言一阵脸红,怎么感觉有点儿受伤的意思。
“筱菁,我不是说你。”李明月赶紧道。
“那就说我喽?”江雪迎哼一声道。
“我就那么一说,你这么着急往上凑干嘛?”李明月抱着胳膊笑道:“怎么,心虚了?”
“我心虚?我和赵大哥相亲的时候,你还在玉渊潭里溜冰呢。”江雪迎搁下手中契约? 端起茶盏优雅的呷一口。
“可惜你相亲失败了……”李明月反手捂着嘴,吼吼笑道:“也难怪,赵大哥又不是变态,怎么会看得上小孩子呢?”
“我比你大? ”江雪迎瞥一眼李明月的胸前? 冷笑道:“各种意义上的。”
“你……”李明月顿时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又来了……’巧巧和马秘书无奈的看着两人? 然后望向张筱菁。
“停停停!”小竹子赶紧叫停两人? 哭笑不得道:“可见成立这个公司的必要性啊。”
“哼。”李明月抱着胳膊道:“谁说不是呢。”
“呵呵? ”江雪迎点点头道:“很有必要。”
“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为了避免这两位再杠上? 张筱菁只好担纲主持人。
“在新合伙人加入的问题上? 我们共同进退……”马秘书提醒道。
“嗯,不只是新人入伙? 今后但凡关系重大的事情,我们个人都无权做出任何决定,而要通过公司来统一发声。”江雪迎便接着道:
“日后我们所有的矛盾和分歧? 也要拿到公司层面来磋商对话? 按照公司的规章机制来决策。决策一旦做出,所有人必须尊重决策? 否则视为对公司的背叛。”
“不错? 我们关起门来吵破天也不要紧,但对外时必须要团结,要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李明月点点头,强调道。
“说得对,管控分歧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人和。”江雪迎也颔首道:“大家都希望和和睦睦,不用像别的大户人家那样流于庸俗的宅斗,伤心又伤身。”
巧巧情不自禁鼓起掌来。宅斗什么的她最害怕了,听说大户人家的夫人,有一百种办法让小妾生不如死。她真担心自己这种笨笨,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下她感觉安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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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成根本共识后,五个女孩顿觉多了一层浓浓的战友情,情感上的隔膜似乎消除了不少。
然后,就是具体的公司章程了。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平时谁说了算,出现分歧听谁的了。
作为制度设计者,江雪迎充分照顾到各方面的感受,拟定了如下的章程:
李明月为‘代表合伙人’,公司以她为首,由她对外代表五人。
江雪迎为‘执行合伙人’,公司以她为脑,日常事务由她决策。
张筱菁为‘仲裁合伙人’,当代表合伙人与执行合伙人发生争执时,由她来调解裁决。
马湘兰和巧巧为‘监督合伙人’,可以对以上三位合伙人的决策和行为提出意见和建议,三人必须予正面解释并酌情改进。另外,当仲裁人认为有必要合议时,由三人合议投票裁决代表人和执行人的争执。
此外,在公司重大事务上,诸如家庭定居、时间分配、重大共有财产处置、等若干项,合伙人采取一人一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而在最重大事务上,则采取一票否决,也就是一个人不同意,就视为全体不同意。
当然,能被归为最重大事务的不多,目前章程规定,只有新人准入、未来子女抚养,以及变更章程三项而已。
应该说,江雪迎在规则制定上,是费了心思,并主动做出了牺牲的。
她照顾到相对弱势的马湘兰和巧巧的感受,没有采取股份制,而是规定在重大决策上一人一票……这就让两人得到了人格上的平等。
她主动退让,明确表示以李明月为首,小县主当然也很满意,便主动放弃了当家的权力,学她舅舅垂拱而治。
而小竹子本就是走后门进来的,能得到个超然的仲裁人身份,自然也很满意。
至于她自己,只能‘委屈’一下,‘勉强’做个‘饱受限制’的当家人了。
江雪迎为了让四人满意,看似吃亏最大。但其实这种限制,九成九的情况下,是不会出现的……
而且权力来自于你说了话有多少人听从。而这个家里,可不只有赵昊和她们五个。还有数百管家婆子、丫鬟仆妇……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越是日久,她当家人的地位就越稳固。
江南集团的总裁,如果玩不过个不谙世事的小县主,那江南集团也就离着完蛋不远了……
当然聪明如江雪迎,是会竭力避免让李明月感到被架空的。毕竟公司讲的是人和,合伙人之间掐起来,也就离着解体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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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迎一条条分析完了条款,果然四人都很满意,觉得自己得到了充分的尊重,连带对江雪迎的感观都提高了不少。
“如果没问题,大家就签字画押吧。”江雪迎依然神态清冷,又从包里掏出了印泥。
马湘兰赶紧起身,从一旁的桌案上取来笔墨。露台上有书架画桌,琴台棋秤,自然常备各种尺寸的上等宣纸、洒金笺,砚盒里的墨也用上等丝绵浸着,屋里本就暖和,在香炉上略一烘烤也就画了……
李明月第一个在五份契约上签字,然后用上自己的印章。
接着是江雪迎,然后是张筱菁,马湘兰,最后巧巧也拘谨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方巧巧’……
她本是没有印章的,马姐姐年前送她一枚,这才不至于按手印那么糗。
“可要妥善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不然难免要被传闲话的。”江雪迎轻轻吹着自己那份的墨迹。
“嗯嗯。”巧巧本来还好,听她一说,顿时感觉自己像捧了个炸弹在手里,不知该往哪儿藏才好了。
“对了,我们的公司叫什么名字?”马秘书笑问道,这个结果,她很满意呢。她终于获得了自己最需要的安全感。
“哎呀,没想过咧。”现在不用使厉害了,小县主又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样子,一拍脑袋,拿起文契一看,公司名是空着呢。便抬头问道:“雪迎,你怎么没起名么?”
“重大事项,不敢擅专。”江雪迎淡淡一笑道:“还请诸位合伙人共议。”
“也好。”李明月便道:“叫赵昊公司吧!”
“不好不好。”张筱菁摇头笑道:“怎么能用公子的名讳呢?”
她感觉就像签了卖身契一样,说是破罐子破摔也好,还是有了团伙组织也罢,总之终于放松下来了……
“不如叫五星公司吧……”巧巧也没那么局促了,忽然提议道:“公子不是经常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吗?”
“不好不好,太硬了。”马湘兰道:“叫五彩、五音也好啊。”
“不够大气。”小县主摇头。
见她们起了好些个也没个合适得,江雪迎无奈道:“先请我们的女状元暂定一个吧,不然兄长就要起来了。”
“也是。”三人点点头,便一起望着小竹子道:“快来一个吧。”
“那我胡乱起一个,你们见笑了。”张筱菁这才勉为其难道:“《晋书》上有‘连理之木’一说,意思是不同根的树木,而枝干连生在一起,被认为是吉祥的征兆。我觉得‘连理公司’这名字还凑合。”
“相当不错,就这个名字了!”李明月拊掌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读了《长恨歌》,除了开头那几句,就记住这最后几句了。
“可以。”三人也纷纷点头,于是‘连理公司’这名字,便这么定了。
只是巧巧未免暗中嘀咕,张小姐真是什么书都看哩,居然还看‘**’……
第一百一十章 看喜
听云山居别墅中,所有房间都安了地龙,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二楼主卧里,赵公子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大的过分的雕花床,变成了非洲大草原……黄色的,不是绿色那种。
而自己变成了一头懒洋洋的雄狮,周围跟着一群母狮子,一家人在大草原上快乐的捕猎玩耍,捕猎玩耍……
然后,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万物开始躁动……
一头年轻漂亮的母狮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开心的爬起来,抖了抖气派的鬃毛,准备给自己的后宫加一。
母狮子也折服于他的雄性魅力,颇为情投意合,两人……哦不,两狮正在缠缠绵绵到天涯时。
忽然嗷的一声,后宫造反了。一群母狮子来捉奸了,它们撵走了那只不要脸的狮子精,然后朝着他咆哮。
赵狮子委屈大吼,放肆,我打了一辈子猎,我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回答它的却是母狮子们毫不留情的撕咬,咬得他漂亮的鬃毛枯草似的四飞,咬得他鸡飞蛋打……
“啊!”赵公子从噩梦中惊醒,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他摸摸嘴边,不禁大惊,我的胡子呢……
哦对,我本来就没长胡子。
再摸一下胯下,还好鸡蛋都在。
赵公子这才松口气,背靠着床沿擦擦汗。
“这梦做得,不知是吉兆还是凶兆啊……”科学的赵公子喃喃自语一句,又感到口干舌燥,便朝外头道:“水!”
却没听到巧巧和马湘兰的动静,好一会儿,高武才端着个茶壶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正山小种红茶。
“她们又打麻将了?”赵公子接过茶杯喝一口? 郁闷的问道。
高武摇摇头,指了指金丝楠的床头柜。
赵昊只见那上头搁着个信封,便一边喝茶? 一边信手拿过来,端详着封皮上的‘连理公司敬呈赵公子’? 信口问道:“哪来这么个公司?”
如今离他创办西山公司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大明南北都有效仿者,将自己的买卖改名为‘某某公司’。
“……”高武又摇了摇头? 今日风儿甚是喧嚣? 他感觉自己措辞尤为困难。
好半晌才闷声道:“马姑娘没打麻将,她进来放下这封信,说和江小姐她们出去玩了? 叫公子不用担心。”
“担心?”赵昊奇怪的眉头一跳,这可是南京城,几十个护卫,十几个丫鬟婆子跟着? 有什么好担心的?
马湘兰不说不要紧? 这一强调他反而担心起来了。赶紧抽出信纸,借着昏暗的天光展读起来。
里头第一页是一封简短的信? ‘赵郎见字? 小妹明月等五人于今日? 组建‘连理合伙公司’,今后我等五人之决定皆由其出,小妹顿首。’
然后是五朵金花的签名,以及日期。
“呃,这是什么鬼?”赵昊反复看了好几遍,木涨涨的脑袋才渐渐回过神来,然后参透了小娘皮们一层又一层的用意。
“不会吧?有没有搞错啊?!”留云山居中,响起赵公子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前几天本公子还在替大侄子盘算,今年信长包围网就该诞生了。没想到先等来了赵昊包围网……”
“造孽啊,这是谁的主意啊?小姑娘不讲武德,玩偷袭啊……”
“凡事都是一对五,这谁遭得住啊。”
“怪不得让我接回小竹子呢,原来还埋伏了我一手。这不是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吗?”
“呜呜,不是说这年代的女孩子,都三从四德吗?”
看着在床上来回打滚的赵公子,高武挠头不已,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会让他痛到无法呼吸,痛到胡言乱语。
高大哥想了想,还是不问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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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门西位于南京聚宝门以西,毗邻秦淮河夫子庙,自古便是达官贵人悠居之处。
锦园是老门西内最大的一个园子,原先是魏国公府的别院,后来被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北京贵妇肖夫人买下来,成为其庞大置业计划的一部分,用以‘金屋藏蛟’。
这会儿,那位肖夫人的女儿李明月,跟自己的四位合伙人,从小仓山来到这里,举行连理公司第一次团建,庆祝公司正式成立!
“来,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李明月举起酒杯,四个女孩子和她一起干杯。
“永远亲如一家!”小竹子也很兴奋,也不知是喝酒喝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错,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江雪迎淡淡道。
“对呢,一家人了。”马姐姐开心的笑眯了眼。
小竹子心说:‘人家这边八字还没一撇呢……’
但这种时候,岂能扫兴?只有“干杯”了!
酒过三巡,看着外头天都黑了,巧巧便惴惴起来:“我们不回去了吗?”
“不是说好了,在这儿过夜吗?”李明月说着一攥拳道:“要让赵大哥充分感受到我们的决心!”
“嗯。”江雪迎叹口气道:“兄长应该已经看到那封信了,估计在抓狂了吧。”
“现在回去多可怕……”马秘书给自己斟一杯青梅酒,眉目舒展道:“还是等他消消气再说吧。”
“唉,赵公子不会生真气吧?”小竹子有些担心道。
“怕啥,咱们五个人还哄不了他一个?”李明月却满不在乎的笑道:“我们今天先放下心来玩我们的,明天回去再各展绝技,百炼钢也给他化成绕指柔!”
姑娘们这个汗啊,心说干娘都教了她些啥啊?
“就这么定了。”江雪迎拍板,不许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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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这一晚上,五个女孩子心里忐忐忑忑,谁都没睡好。
她们承认,她们有赌的成分。但凡是赌,就有赌输的可能。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啊,输个精光怎么办?
一大早就穿戴整齐,赶紧坐车回小仓山去了。
留云山居里,却不见赵昊的影子。
“咦,我赵大哥呢?”李明月问管家婆子。
“回姑娘,公子一早就下山了,也没说去干什么。”婆子忙恭声答道。
“哦豁……”五人面面相觑,心说坏了,玩大了。赵大哥真生气了……
“玩过火了……”巧巧吓得眼圈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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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小宝贝,让哥哥亲一口。”赵昊噘着嘴,一口亲在了那粉粉嫩嫩、吹弹得破的面颊上。
“哇……”襁褓里的小孩一下被吓哭了。
海瑞赶紧从他怀里夺过孩子,瞪他一眼道:“你别吓着孩子!”
“怎么会呢,我可是人见人爱……”赵公子一脸不爽道。
昨晚在半山别墅里等了一宿,也没见五姑娘回来。赵公子岂会坐以待毙?便早早来海瑞家里看喜了,还把到魏国公府出诊的李时珍也接来了。
虽然当上了巡抚,海瑞一家仍住在青石街的两进小院里。除了外头多了几个护卫之外,家里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生活终究是好了很多,院子里养了十几只鸡,王氏坐月子期间,一天能吃三碗红糖鸡蛋,配上小米粥鲫鱼汤,奶水好的不得了,不然孩子也不能这么白胖。
就连小丫都跟着沾光,小脸也变得圆润起来。只是没个丫鬟伺候的巡抚千金,全国也就仅此一位吧。
李时珍正在给王氏把脉,她也是高龄产妇,又生过大病,生个孩子很伤元气的。
“怎么样,李神医?”海母坐在床沿上,关切的问道。
“挺好,调养的不错,这几个月别累着,继续将养吧。另外,以后就不要再生养了,年纪大了,太危险。”李时珍收回手,看一眼一旁大着肚子的小妾韩氏道:“这还有对双胞胎呢,谁生不是生啊?”
“是是,我说不让她生吧,她偏不答应。”海母绷住脸上的笑,教训儿媳道:“听见没有,了了心愿就行了,以后要节制了。”
王氏红着脸点点头,恨不得把被子蒙上,心说这能怨我吗?谁知老爷怎么焕发了第二春?
办事还得吃药这种事,是个男人就不想让女人知道,海瑞当然也不例外。他都是让海安在衙门里煎药的,回家前喝完,回来就装着是自己枯木又逢春了……
总之海母是开心的不得了,一家人否极泰来,重新人丁兴旺,觉得这下终于没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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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廊下,海安端上茶水,然后便急匆匆回去后厨忙活去了。如今韩氏也不能做饭了,请的老婆子又回家过年了。全靠海安一个人煎炸炒煮焖,还得负责给前头上茶,忙得不可开交。
把孩子抱回王氏身边里,海瑞便坐在廊下和赵昊吃茶说话。
“中丞过去一年,可谓收货满满啊。”赵昊一边喝着自己带来的茶,一边笑道:“官民均粮、一条鞭法,以及清理非法占田,这三件天大的事情,旁人做成一件都难,让你老一年给做成了。”
“呵呵……”海瑞淡淡一笑道:“你莫非又要借机表功?”
“断无此意,只是拍个马屁而已。”赵昊苦笑道。
“唉,其实没什么好高兴的,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海瑞摆摆手,冷笑道:“当我不知道那些大户,乃至衙门里的人怎么想的?忍一忍捱一捱,横竖把海阎王熬走了就是。”
说着他自嘲的笑一声道:“北京城弹劾我得奏章不知多少,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自己能干满一年!”
ps.明天要去看喜,真的。妻妹生二胎了,明天得早起开车去,不知何时归,请假一天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冰河
“所以说,朝中还是有明白人的。”赵昊笑着给海瑞添茶。
“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海瑞却明白的很。徐阶被他整得太惨了,虽然罪有应得,但大明朝却是论心不论迹的。
哪怕证据确凿,朝野不能直接替徐阁老鸣不平,却可以指责海瑞忘恩负义、不讲规矩,来偷袭一个六十七岁老人家。加之他清理诉讼、清丈田亩得罪了太多人,确实不知多少人想让他滚蛋。
“我哪有那本事?”赵昊赶紧撇清道:“在江南这一亩三分地,还得靠中丞罩。我还能反过来罩中丞?那不成莫比乌斯环了吗?”
“那是什么鬼?”海瑞都习惯了,愣一下便不在意道:“真不是你?”
“真不是。”赵昊点点头,他当然不能让海瑞知道,自己跟高拱做得龌龊交易了。
“好吧,就当不是你。”海瑞深深看他一眼,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道:“但无论如何,我最多也就能干满一任,也就还不到两年了。这两年里他们能老实,到时候我一走,恐怕又会原形毕露了。”
“唉,治标不治本,终究是徒劳啊。”海瑞无尽怅然道:“要想避免人走政息,根本在人不在事,可惜我这个巡抚,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换了——尤其是那些代代相传的书办胥吏,他们就像蚊蝇一样,到了冬天就藏起来,转年回温,又出来吸血吃屎了。”
“咳咳……”赵昊差点呛到,无奈的掏帕子擦擦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我们集团也担心,未来最大的风险,就在官府的态度上。”
“你们确实得早点考虑了。”海瑞点点头,这正是他要跟赵昊说的。“你在江南干的那些事,说实话,好是好,还是太夸张了。侥幸碰上林中丞和老夫,睁一眼闭一眼,由着你折腾,将来换个不认同你这套的巡抚呢?有你们难受的时候。”
“嗯。”赵昊点点头,心说那就只能快进到下一位了。当然这话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再说,你这套用利益捆绑官员士绅的法子,本身也有问题。”海瑞神情严肃的对赵昊道:“首先只能在江南有用,因为这里是鱼米之乡,你只要理顺了关系,总会有足够的利益分配。可换了别处呢?那些一亩地只产五六斗、七八斗的地方,你开发公司能赚钱?你拿什么分配?怎么让所有人都满意?”
“是。”赵昊信服的点点头道:“中丞看的很准,这种‘工程换土地’的开发模式,只能在江南一带搞起,换了别处就抓瞎。”
在现代农业兴起之前,农田产量全靠土地和气候条件,条件好的能比条件差的地方,亩产高出五六倍。不然也不至于苏州一府占全国赋税八分之一。
这也是赵昊为何坚决不在江南十府之外,开设开发公司的原因。赔钱的买卖怎么干?
“你要不能推而广之,那就会有个大问题了——江南和别处的贫富差距? 将进一步拉大。”海瑞一脸严峻道:“江南将成为一块磁石? 强烈吸引各省的流民蜂拥而至!到时候怎么办?”
“这是好事儿啊? 人口就是生产力啊。”赵昊却没心没肺的笑道? 赶在海瑞发飙前? 他赶紧改口道:“这不是我的说,是你的偶像在《大学衍义补》上说的。”
“你……”海瑞为之气结,瞪他一眼道:“就算短期是好事,但长期这么多流民涌入? 一定会出乱子的!”
“流民来多少我都要,江南养不了? 我就在海外找地方安置。”赵昊也严肃起来? 斩钉截铁道:“中丞说对了,我就是要把江南变成磁石? 吸引越多的人越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海瑞眉头紧锁。
赵昊长长一叹道:“中丞,记得我跟你说过? 小冰河期就要到了!”
“你是说持续百年的极寒吗?”海瑞神情一凛道。
“嗯。”赵昊重重点头。
~~
两人也算多年**了……互相打过的嘴炮不计其数,从北京打到南京。
那还是当初在北京,两人讨论朝代更替的原因时? 赵昊对海瑞讲过,很多时候导致统治崩溃的大动乱? 不完全是吏治失败引起的,而是与小冰河周期有密切关系。
自夏商至今,已经发生过三次小冰河了。一次是在殷商末年到西周初年;第二次是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时期;第三次在唐末五代,北宋初年。
当进入小冰河期,气温剧降,造成北方干旱,粮食大量减产,形成长达几十年的长期饥荒。
这种情况下,官府财政困难,地主的收入也大受影响,自然要加强对百姓的盘剥,便又形成几十年的社会剧烈动荡和战乱。事实已经证明,哪怕是汉唐这样有超长血槽好几条的天选帝国,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但比起朝代更迭的帝王将相叙事,更让赵昊在意的,每逢‘小冰河期’,中国人口都会锐减超过五分之四!
不幸的是,第四次小冰河期已经又来了……事实上,现在便进入了小冰河,大运河每年十月便上冻,三月才化冻,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赵昊告诉海瑞,真正的极寒天气,还在几十年后呢。到时候,大明也一样撑不过去!
海瑞当然会认为他危言耸听、牵强附会了。但随着赵昊不断创造奇迹,他的论断的说服力也与日俱增。海瑞不得不重视起他的话来,让人找来各种史料,抽空忙闲的翻查起来。
殷商年代太久,查不到了。但后两次资料却很丰富,东汉末年,汉族人口是六千万,经过几十年的饥荒和大战乱后,到西晋统一时,人口仅剩七百七十万。随后又是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最危险时,全国汉人仅剩四百万不到……真真到了亡国灭种、文明断绝的边缘。
唐末汉族人口也是六千万,至北宋初期只剩两千万。天灾导致**,**又扩大天灾的危害,若不幸生逢这样一段时期,简直是置身于惨不忍睹的活地狱!
然后他又专门将这两段时期的霜雪冻灾做了统计,发现确实不仅次数远多于从前,而且发生的时间也大大提前。此外,水旱蝗灾的数量也相应激增。
接着他又统计本朝的数据,悚然发现,果然如赵昊所言,自正德开始,本朝的霜雪冻灾也开始增多提前,相对应的,水旱蝗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而且他自身的体会,也与数据吻合。这五六十年,大明确实没有好光景,全国灾害频仍,百姓生活日趋困苦,百姓与地主对立日趋尖锐,国家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不到让人绝望的地步,他怎可能愤懑的在《治安疏》中,向先帝喊出‘嘉靖嘉靖,家家皆净’的最强音?
但现在,海瑞已经看明白了,皇帝也救不了大明。那么当然只有谁能就谁试试了。所以他才会在应天十府下猛药、出重手。还由着赵昊胡来——以海瑞的火眼金睛,当然能看出,他是不是真的在忧国忧民了。
当然虽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但海瑞还是得尽力把好方向,不要让这小子的举动,最后变成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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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盆暖洋洋的,两人谈话的气氛却如坠冰窟,让出来喝茶的李时珍,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你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吗?”海瑞沉声问道:“能说服满朝诸公?”
“这太难了。”赵昊苦笑道:“首先气候的变化,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过程中还会出现反复……根据我和弟子的科学预测,气温在未来十几年,其实将持续回暖。这种情况下,我抛出小冰河的言论,哪里会有市场?”
顿一下,他神情严肃道:“可这只是一段回光返照,随后情况将不断恶化,三十年后,大明开始进入极寒。到时吴淞江都会结冰,那些人自然会相信的,可那时候再想做什么都晚了!”
“所以我们最多还有三十年时间,来设法抵御即将到来的大灾变。”赵昊沉声道:“以避免汉唐的悲剧重演!避免我们的国家再度华夏陆沉!避免大明子民再次成为两脚羊、四等人那样的牲口草芥!”
一番话,说得李时珍震惊不已,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赵昊这个论调。以前他总觉得这小子瞎折腾,而且过于野心勃勃,很奇怪海瑞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清官,为什么能容得下赵昊和江南集团。
现在才明白,原来赵昊是着急啊。而且海瑞也信了他的话,在一起着急……
“小冰河什么的老夫不知道。”他插嘴道:“不过这天确实越来越冷倒是真的。五十年前跟着家父进京时,北运河一年冰期也就是三个月,现在基本上得结冰四个月了……”
海瑞点点头,他这个年纪的人,自然也有同样体会。问赵昊一个尖锐的问题道:“汉唐都闯不过去的难关,你认为自己能带着大明闯过去?”
“尽人事,听天命嘛。”赵昊淡淡一笑道:“至少我能拿出办法不是。”
“把老百姓从北方移到海外?”海瑞冷笑一声,他跟赵昊嘴炮久了,自然知道这小子一直鼓吹海外有十倍于大明的丰饶土地,实乃天赐之地,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这只是其中之一。”赵昊竖起三根手指,一字一顿道:“抗旱高产作物的推广,大规模向南移民,削藩,这就是本公子的三板斧,很简单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李时珍之问
海瑞闻言,不由苦笑连连。
“你这三板斧,可不是一般的难啊。”
“这可是救亡图存、逆天改命,怎么可能不难?”赵昊笑道:“第一件事,中丞不用操心。我组建江南农学院,就是干这个的。相信有个五到十年,就能完成选种、育苗、灾害研究等推广前的准备工作。”
“是吗?”海瑞不禁大喜道:“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个什么,玉米和甘薯?”
“还有马铃薯。”赵昊笑着点点头道:“之前农学院只有玉米,年前去日本,又从佛郎机人的船上弄到了土豆。至于甘薯吗,我已经安排人去南洋寻访了,最多几年定能找到。”
“好,等种出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老夫。”海瑞拍了拍赵昊的肩膀道:“要是这几样能跟你说的那么神,那你可功德无量,怎么折腾都不怕了!”
“没那么夸张。”赵昊却没那么乐观,摇头淡淡道:“这些粗粮只能让百姓勉强饿不死,而且前提是朝廷对他们的盘剥不要太重。不然他们一样没活路……地瓜玉米可没法交税。所以关键还得扬汤止沸!”
“你是说向南移民?”海瑞沉声问道。
“嗯。”赵昊点点头道:“但正如中丞担心的那样,非但江南能承载的人口有限,往海外移民更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大量艰苦的前期工作。在排除所有阻力的最理想的状态下,三十年内能移出去五百万人口就是极限了。”
“五百万那也够夸张了……”海瑞倒吸口冷气道:“折进一年里也有个十几万人了,这么大的人口流失,官府不可能不在意的。”
“哼,他们还有脸了!老百姓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会背井离乡?”李时珍忍不住愤懑道:“如今在苏松的流民加起来,已经过百万了,也没见哪儿的官府吆喝着,要把人给抓回去!”
“土地都被宗室兼并的七七八八了,把他们抓回去给藩王种地吗?”赵昊笑道。
“但凡事是有个度的。毋庸讳言,官府其实乐见,少量逃亡一些过不下去的百姓,这样会减轻官府的负担,也能稍稍缓和下矛盾。”海瑞沉声道:
“毕竟解决不了矛盾,让矛盾的一方消失也是个办法。但逃亡的人口多了,谁来种地养活那些宗室?那些吸血水蛭一样的宗室们,是要闹事的!到时候,官府就会不得不阻止流民外逃,甚至要施压江南遣返流民了。”
“什么藩王宗亲,猪一样的东西!”李时珍啐一口,恨恨道:“还特别能生孩子!”
站在大明百姓的立场上,就没有不憎恨宗室藩王的。也难怪李时珍如此激愤:
“他们就因为有老朱家的血统,便可以一代代享受朝廷的奉养,还仗着皇室宗亲的身份大肆圈占土地,掠夺人民。现在他们差不多二十年人数就能翻一番,再过几十年,这大明朝不亡国才怪!”
说着李时珍忍不住质问道:“这是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朝廷就是看不到呢?”
“朝廷怎么看不到?老夫的前任林中丞,在嘉靖四十一年的奏章里,就说得很清楚了。天下供应京城和九边的粮食每年四百万石,但供应各王府的粮食? 每年却有八百万石。每年朝廷开支的最大头? 就是供养这些宗室。具体到地方上? 山西每年存留税粮一百九十万石? 但当地王府消耗的粮食? 却有三百多万石。河南省存粮九十四万石,当地藩王消耗粮食,却有一百九十多万……”
“也就是说,如今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四省? 全部税赋税用来养活宗室,也是远远不够。哪还有钱去兴水利、救民生?到时候稍有天灾? 就是大祸临头啊。”海瑞喟叹一声道:
“这么明显的事情? 就像屋子里闯进来一头大象,满朝诸公能看不到吗?他们也看到了也着急? 嘉靖四十四年颁布的《宗藩条例》,就是林中丞等诸公不懈努力的结果。该条例共六十七条? 核心有两点,一是严格限制藩王的妻妾人数,哪怕纳妾也必须吏部批准? 所有非妻妾所出子女,均不予赐爵。二是减少藩王的俸禄? 削减王府开支。”
“此次改革力度不可谓不大,也确实减轻各省的压力,但百姓的负担并没有减少,反而加剧了。”说到这儿,海瑞那张总是斗志满满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挫败的神情。
“为何?”李时珍不解问道。
“被朝廷削减了俸禄开支,藩王们心怀不满,便自己从老百姓身上找补。他们利用自己皇室宗亲的身份,用各种手段侵占民田、接受地主投献,无法无天、大肆兼并,这才逼得百姓纷纷流亡啊。”
海瑞郁闷道:“而且这次,朝廷和地方都不愿再趟这浑水了,反正最后受苦的是老百姓。”
“不错,藩王之祸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赵昊颔首道:“不解决他们,这场危机根本无解。”
“你有什么好办法?”海瑞瞥一眼赵昊。
“我真没有。”赵昊两手一摊道:“这种事,放眼天下,也只有海公能解决了。我小孩子家家的,也就只配给您老摇旗呐喊。”
屋里头,忽然响起老太太的咳嗽声,显然是不愿意她儿子趟这浑水。
“奶奶您放心,我们就是说闲话的。”赵昊忙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海中丞辖区内又没有藩王,他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啊。”
“呵呵,好孩子,别嫌奶奶多嘴。”谢氏不好意思的笑了,对赵昊道:“奶奶跟你说,老一辈有句话,叫外人别掺合家务事。老婆子想宗室姓朱,跟皇帝一家,远近亲疏摆在那儿,你也好汝贤也好,终究是外人,掺合不出个好来的。”
“哎,奶奶,我记住了。”赵昊忙笑着点点头道:“咱不管了。”
他今天是来看喜,不是来添堵的。横竖现在海瑞也管不着宗藩的事情,只是起个话题,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三人便略过这个让人不安的话题,李时珍问赵昊,自己能为即将到来的小冰河做点什么。
“能做的太多了,不比孟河先生少。”赵昊笑笑,沉声道:“大灾之后有大疫,未来的瘟疫不会少,江南医学院研究的那些项目,每取得一项成功,将来就能多挽救几十上百万人。”
“说到这个,你回头一定要去一趟江南医院,我们有好些东西想听听你的评价。”李时珍再次强调道。
“一定一定。”赵昊笑道:“接二连三的邀请我,看来是有了不得的新发现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时珍却卖起了关子。
~~
在海瑞家吃过饭,又聊到过午,赵昊便和李时珍拎着红皮喜蛋告辞了。
虽然海瑞还想就小冰河的问题,展开深入探讨,但他明年就回苏州继续督工了,赵昊当然不能让海家的女人们记恨,得把海瑞还给她们。
送李时珍回魏国公府的路上,赵昊忽然问道:“听你方才的话,魏国公快不行了?”
“就这几天了。”李时珍淡淡道:“全靠名贵药材吊着命,府上人不想让他在正月里走,晦气。”
“……”赵昊愕然半晌,方点头苦笑道:“也是,以后都没法过年了。那我就在金陵多住一阵子吧,省得刚回去又得回来。”
“那样最好,到时候咱们一块回去。”李时珍是不放过任何跟赵昊探讨医学科学的机会的。
把老李送回去,赵昊又特意让高武开车,去钟鼓楼、蔡家巷,这些自己曾战斗过的地方转了转,磨蹭到天快黑才回到小仓山。
马车一进留云山居的院子,就见五朵金花穿着很单薄的衣裙,在寒风中等他回来。
“你们这是干啥?快进去,进去说话。”可把赵昊心疼坏了。“学廉颇呢?也不像啊。”人家都是光着膀子,背着皮鞭的。
他好说歹说,把五个女孩儿劝进了温暖的别墅内。看着她们一个个冻得小脸通红,缩在沙发上跟犯了错要被打屁股得小孩子似的。赵公子再大的意见也没了火气,何况他也没多大意见。
“好啦好啦,别哭丧着脸了,赶紧喝点姜茶,别感冒了。”赵昊让小云儿两个,给她们倒上茶。
“大哥,你真生气了?”李明月肿着眼泡道。
“我们开公司就是为了好玩,没想到惹你生这么大气。”江雪迎抹泪道。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小竹子捧着心,难过。
“我们错了……”马秘书和巧巧更是诚恳认错。她们跟三位姑娘的身份还不一样,已经是赵昊的人了。
“唉……”女孩子一哭男人就心软,何况还是五个一起哭,赵昊无奈叹气道:“我没生气,这是好事儿啊。”
这是好事儿啊,首先,说明五个媳妇跑不了了。再者,能娶五个媳妇还不够美的啊?他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媳妇再多受得了吗?
保持眼下的状态,日后好歹还能歇个大礼拜,要是再多,就得全年无休了,那谁遭得住啊?
老赵家的良好心态,让他总是可以积极的看待问题……
ps.回来了,今天就两更吧。明天争取多写点儿哈。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百货大世界
姑娘们深谙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要诀,接下来几天五仙过海、各显神通,轮番对赵公子使出化骨绵掌、吸星**、绕指柔剑、玉箫剑法、黯然**掌等各种武功。充分展示了无师自通的接、化、发技术,没几个回合下来,赵公子就被哄得团团转,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一个了。
于是,这个正月假期余下来的时间,被炼化而不自知的赵公子,老老实实待在温暖的留云山居足不出户。
说是假期,对俗务缠身的赵昊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工作罢了。
白天,他在有很大落地窗户的观景露台里,或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或是赤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搜肠刮肚的寻思开春授课的教材。
小竹子坐在地毯上,俯身茶几听他口述,替马秘书帮他做笔录整理。因为马湘兰在忙着编写秘书处的筹备计划书。
随着赵公子的摊子越铺越大,要对接处理的人和事日趋庞杂,光马姐姐一个秘书,显然是干不过来了。
她早就建议赵公子多找几个秘书分担一下,可赵公子一心只想找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还美其名曰,找男的给你当手下,我会吃醋的。马姐姐虽然明知不是这么回事儿,却也决计不可能遂了他的愿。
开什么玩笑,马姐姐是怎么上位的?怎么可能让小狐媚子也有样学样呢?要知道,别的行当都是越老越吃香,唯独秘书一行,那是越嫩越吃香的。
小县主和江总裁也不能答应啊,秘书不是小蜜,必须要把篱笆扎进了。从某种角度说,此事也成了组建连理公司的触发点之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啊。
当连理公司组建起来,得到赵公子的认可,为他组建私人秘书处才能提上议事日程。
赵公子对女秘书的执着果然一落千丈,反正再漂亮的女秘书,都不可能跟自己发生关系了,何必再执着男女?唉,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更难受,爱谁谁吧。
马姐姐也终于可以不用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只专注于如何组建一个功能强大的秘书处,来更好的为公子的事业服务了。
经过向江雪迎请教,她准备为秘书处下设五个科室。
一室外联室,负责公子日常行程安排、筹备;协调各集团、公司与公子的对接、以及来往接待,上传下达。
二室文秘室? 负责公子各项会议、谈话、决策的记录;负责起草公子各种讲话、文牍、信件;负责接收各类公私文笺,制作每日内外情要汇总。
三室统研室,专门收集大明、江南? 及赵公子名下产业,各类社会和经济数据。并按照公子指示? 展开专题调研、进行统计分析,以支持公子决策、提供预警。
四室新闻室,负责审核集团内外各种报纸刊物? 并撰写重要新闻稿。
五室机要室? 负责所有机要文件保存,传递,收回? 入档,并编纂年鉴代查。
秘书处隶属于奇点投资,与保卫处平级,但不在西山岛办公? 而是跟随赵公子的脚步行动? 目前暂在江南大厦办公。
看着理出头绪的秘书处架构,马姐姐是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 自己的各项职责这下都有专门科室支持? 终于不用事必亲躬、当拼命三娘了。而且机构就是权力? 这下自己的地位也更稳固了。
可上哪去找这么多合适人,来填充秘书处呢?她又犯了难,向江雪迎求助,江小姐答应调给她十名实习生救急,同时郑重提醒她,这是公子的私人秘书处,保密等级应该是最高的,最好不要从江南集团上调,最好还是自己培养,来的可靠。
江雪迎给她提了两个思路,一是从各学校应届毕业生中招募;二是自己招一些能写会算的少年,从头培养。哪怕这样见效慢一些、要花的心思多一些,但培养出来的人单纯可靠,比什么都重要。
以马姐姐的聪明,自然能品出‘单纯’、‘可靠’这两个词,各代表什么意思。这未尝不是江总裁对她含蓄的敲打,马湘兰不禁手心出汗,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年青的过分的女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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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江总裁更不用说,三大箱子文件看个天昏地暗。
受他们的感染,李明月也开始为她的商业计划忙碌起来,白天她拉着巧巧或马湘兰下山转悠,晚上再回来找江雪迎出谋划策。就这样忙活了七天之后,小县主一屁股坐在赵昊身旁,给他看自己新鲜出炉的计划书。
“百货大世界?这个不错呢。”赵昊本来就是图一乐,看了计划书却眼前一亮。便笑眯眯问小县主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不是年前就说了嘛,人家也要学着做生意了。”小县主忙献宝道:“可到底干点啥练练手呢?我想了好久了都没章程,雪迎就提醒我走出去,到小仓山赵找灵感。我转悠了几天,也没看上眼什么生意,照搬小仓山也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了。”搁在茶几上休息的小竹子,忽然抬头说道,然后自知失言,赶紧继续低头誊写课件。
赵昊尴尬的笑笑,心说就没有小竹子不懂的事儿。小仓山是以餐饮娱乐业吸引商铺所需的人气,渐渐形成商业中心的模式。堂堂小县主也跑去开青楼,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没头苍蝇似的逛啊逛,逛得我腿都酸了。坐下来歇息的时候,巧巧忽然说,要是能有那种什么都卖的店铺就好了,逛一家就等于逛了一百家,那多省事儿了。我这一下就有了灵感!”
“我那是瞎说的。”巧巧端上一盘切好摆盘的水果,红着脸道:“就是想偷个懒。”
“这个懒偷的好啊,要不怎么说,世界就是靠懒人驱动的呢。”赵昊哈哈大笑道:“这个百货大世界我看行,只要经营得当买卖一定红火!”
“那太好了!”听了赵昊的肯定,一脸紧张的小县主兴奋的欢呼起来,还一把拉起小竹子,开心的蹦起来。
大长腿,一颤颤,看得赵公子眼睛差点直了,赶紧转头对江雪迎道:“百货中心这个主意真不错,特别适合引领消费潮流,推广新产品。日后集团要大力支持。”
“遵命。”江雪迎笑着点点头,问小县主道:“不知明月准备把这个百货大世界,开设在什么地方呢?”
“先在苏州开一家看看吧。”李明月便兴奋道:“我回头在阊门外选个地方,咱们做邻居哈。”
“呵呵,那感情好……”江雪迎笑着点点头,忽然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来。
还以为她会回北京开呢,这下可好,哦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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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和姑娘们白天忙完了,晚上就聚在他那间大卧室里超大的床上,做各种游戏。
那床是真大,漫说六个人,八个人也绰绰有余。有时候玩累了,干脆躺在上头就睡了。大被同眠,度过完美的一天……
所谓山中不知岁月长,转眼就出了正月。江雪迎等不及,早回苏州了,李明月要为百货大世界选址,也跟着一起出发了。
没了这明争暗斗的两位,留云山居里顿时安静了不少,马湘兰和小竹子十分投契,巧巧更是跟谁都合得来,让赵公子终于过上了几天温香软玉的安生日子。
可惜没过多久。二月初七这天,山下传来消息,魏国公病故了。
虽然有些不地道,赵公子还是松了口气,他在苏州一堆事儿呢,就为了等老公爷咽气,才一直呆在金陵的。
不然刚回去又得回来,太折腾了。
二月初十,赵公子换穿吊服,乘坐没有任何装饰的马车,前往魏国公府吊唁……所谓吊服,就是把官袍的圆领换为白袍,乌纱帽、革带、皂靴均和常服相同,不需要更换。
一路上只见金陵城已是满城素缟,尽管徐鹏举生前丢尽了祖宗的脸,草包公爷的名号甚至传到了朝鲜琉球,但他毕竟当了五十三年的南京守备,好几代金陵百姓都是在他治下长大的,甫一听说他去世,金陵百姓难免觉得空落落的,自发为他戴孝,就像是在送走一个时代。
赵昊来到时,更是满眼的挽幛、挽联、花圈,白茫茫一片之前到处飞。低沉的哀乐声中,魏国公府内外哭声一片,气氛十分的凝重。
他轻吁口气,调整好情绪,下车步行来到徐府门前,奉上挽幛、礼金和素面的名刺。门口迎客的徐府管家,一看是贵客前来吊唁,赶紧敲响了大门口的报丧鼓。
两声鼓响后,披麻戴孝的徐维志迎出来,看到师父便扑通跪地、嚎啕大哭,悲伤的不能自已。
赵公子赶紧把他扶起,陪着掉了几滴泪,才在他的引导下,来到公府前院那宏伟如宫殿般的的灵棚中。
只见魏国公灵前摆着由火腿制成的琵琶琴,用熟猪头作头、熟猪肺和猪肝作身、制成的姜太公;饰着彩带的白鲞,用熟猪肚制成的白象,煮熟的鸡制作成得凤凰,让人眼泪与口水齐飞。
和尚的诵经声中,赵公子给灵位磕头,徐邦瑞和他嫡母郑氏还礼。
听司仪唱出赵昊的身份,郑氏抬头看一眼赵昊,嗫喏着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如今最大的靠山已经没了,她更不敢让儿子回来了。
回来干什么,让徐邦瑞找机会报仇雪恨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勋贵无法无天
赵公子对徐邦瑞说几句节哀顺变的话,便从灵棚里出来,被徐维志送往一旁的客棚里休息吃茶。
其实赵昊还真不累,但马上就走不礼貌,只好坐下来吃杯茶,和小志低声说着话。
客棚里,还有十来个宾客,都是早先来拜祭的,这会儿也在那里吃茶说话。看这年轻人进来,那些宾客起先没理会,待听小志管他叫师父后,棚中登时安静下来。
赵昊奇怪的搁下茶盏,心说,本公子如今的名声,已经响亮到让人如雷贯耳的地步了吗?
便见一个身材高大,三角眼鹰钩鼻的中年人,起身走到他面前。
“请问,你是赵公子是吧?”
“不错,尊驾哪位?”赵昊被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舒服。
“平江伯陈王谟。”那人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伯爷,”赵昊欠身拱拱手道:“不知有何见教?”
其实他是知道的,平江伯是漕运副总兵,而且漕运总兵顾寰年事已高,漕运集团基本上就是他说了算了。
自己动了人家的蛋糕,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咱们几个老兄弟想请公子吃个饭,不知赏不赏光?”陈王谟背着个手,斜着眼看人。
“真不巧,在下明日就得回苏州了。”赵昊懒得赴他们的鸿门宴,跟这帮烂透了的勋贵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下次再来金陵,由在下做东,请伯爷赏光吧。”
“你!”陈王谟没想到,他居然敢当众不给自己面子,登时黑下脸道:“你别太狂了!”
“世叔。”徐维志哪能让老师受辱?马上站出来道:“祖父灵前,还请冷静!”
“呵呵,我很冷静。”陈王谟嘴角抽动两下,目光越过徐维志,看向赵昊道:“既然赵公子没时间,那咱们就在这儿聊聊吧。”
说着摆摆手,让其余人先出棚子。
“伯爷请讲。”赵昊点点头,也让小志先退出去。
当然高武是寸步不离的,不然要是话不投机动起手来,赵公子可不是个儿。
陈王谟也不在意,便在赵昊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缓缓道:“江南集团的生意做的很大啊。”
“混口饭吃罢了。”赵昊淡淡一笑。
“你们已经在江南赚的盆满钵满了,再捞过界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陈王谟从桌上捻起一枚长生果? 剥掉壳送到嘴里,嘎呗嘎呗嚼起来。
“伯爷指的是?”赵昊才没心情跟他打哑谜呢。这帮子勋贵也就支棱起毛吓唬吓唬人了,没了牙的老虎有甚可怕?
“你漕粮海运,抢了我们漕运的饭碗!”陈王谟使劲咬牙道。
“就这个话题? 朝堂上已经吵得够多了。”赵昊竖起手指,示意他住嘴道:“皇家海运是给漕运救火的? 伯爷要是觉得被抢了饭碗,赶紧帮着潘中丞把运河修好? 早日恢复漕运才是正办!”
“呵呵,赵公子是存心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陈王谟冷哼一声道:“你比谁都清楚? 给朝廷运漕粮是赔钱的买卖? 顺道给南北商人运货? 才是真正的赚头。现在该从运河走的货? 全都改走海运了!而且你收费还那么便宜……”
说着,他不由一阵咬牙切齿道:“就算漕运恢复了,只要你们还给他们运货? 还能几个商人愿意找我们运货了!”
赵昊真想放声大笑,但想想隔壁还在哭丧,便强忍住笑,神情怪异的看着陈王谟道:“伯爷这是什么话?这就好像咱们两家打擂台,你说不许动,不然我就打不过你了。稍微讲点儿体面的人,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呢?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你也把运费降下来,不就完事儿了?”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陈王谟冷冷看着赵昊,跟他针锋相对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一个子儿也降不了!”
“所以呢?”赵昊翘起二郎腿,掸一掸白袍上的灰。
“我知道你们的大头是海外贸易,这一块你们爱怎么做怎么做,我们绝不眼红。”陈王谟一拳捶在茶桌道:“但国内货运这块,你们也别掺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何?”
“抱歉伯爷,海外这块儿太不稳定了,只能算个锦上添花。”赵昊却缓缓摇头道:“还是国内这块来的稳当……”
开什么玩笑呢,赵公子还要击发大明的商业革命呢,不把运力提上去、运费降下来,怎么刺激工商业发展?
“小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陈王谟登时双目喷火,要吃人一样瞪着赵昊。
“呵呵,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赵昊也终于压不住火气,一拍桌子喝道:“你们漕运集团下三滥手段使得还少吗?都恶意挤兑我们江南银行,勾结倭寇攻击我们的船队了。怎么,转过年来就忘了吗?!”
“……”陈王谟心下咯噔一声,闷声道:“那是你们跟恒通记的烂账,与我们漕运衙门何干?”
“不打自招了吧?”赵昊不禁拊掌,冷笑道:“既然与你无关,你怎么知道恒通记勾结倭寇的事儿?”
“不是你说的吗?”陈王谟一阵做贼心虚,忙掏出帕子擦擦汗,气焰为之一窒,然后闷声道:“你少打岔,就说答不答应吧?”
“送上门的生意不能不做,爱莫能助了,伯爷。”赵昊一撩袍角,缓缓站起身来。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陈王谟也霍然起身,冷冷盯着赵昊道:“百万漕工之怒,是你区区江南集团承受不起的!”
“行了,少吹牛吧。”赵昊哂笑一声,冷冷瞥他一眼道:“只管放马过来就是,上次的账还没跟你们算呢,这次咱们新仇旧恨一起了账!”
“走着瞧!”陈王谟肺叶都要气炸了,没想到姓赵的居然如此嚣张,比他们勋贵还要狂!
“瞧着走。”赵昊洒然一笑,举步出了棚子,高武回头深深看一眼陈王谟,紧跟着出去。
‘喀嚓’一声,陈王谟摔碎了茶碗,气得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怎么,老陈,没唬住那小子?”南和伯、东宁伯几个闻声进来,见状脸色都不大好看。
其实陈王谟这次,确实有吓唬吓唬赵昊的意思。大明朝到今天,这些世袭罔替的勋贵头衔,也就是用来唬人好使了。
没想到那小子居然鸟都不鸟,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妈的,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陈王谟咬牙切齿好一阵,方喘匀了气,眼中却凶光大盛!
~~
从魏国公府出来,一上马车赵昊就吩咐高武:“联系那个谁,让他给我弄清楚,陈王谟这伙人要搞什么鬼?”
高武点点头,下车传令去了。
当天,赵公子回到留云山居后,保卫处便提高了安保等级,所有蔡家巷的汉子结束休假,在半山别墅内外设下数道防线。
同时,保卫处又通知了小仓山管理公司,命他们也加强戒备,防止有人为非作歹。
但小仓山这种鱼龙混杂的餐饮娱乐场所,混入几个捣乱的家伙,根本防不胜防。
结果当天晚上,芙蓉池畔的一座青楼就走水了。幸好池畔楼阁虽密,但都有高高的马头墙,起着隔断火源的作用,加之灭火队全力扑救,火势这才没有蔓延到相邻的楼上。
赵昊立在漆黑的半山别墅露台中,看着山下熊熊燃烧的火光,惊慌奔走的人群,还有拼命救火的一干人等,双眸中火光跳跃,声音却冷冽如冰霜:
“这帮勋贵还真是下作呢……”
“是啊。”‘恰好’被请到留云山居做客的吴叔叔,与赵昊并肩而立,看着山下火光道:“这群家伙仗着祖宗的荫蔽胡作非为、目无王法,还不是朝廷总对他们网开一面的结果吗?”
“嗯……”赵昊点点头,正如吴时来所说,那陈王谟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朝廷的法度根本没有什么公正可言,在议亲议贵的大前提下,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无法把一个勋贵拉下马来的。而且勋贵们就是定了罪,还可以减免刑罚。
勋贵是和宗室一样恶臭的东西,只是数量控制的好,危害性才没上升到后者的水平罢了。
因为跟生多少都得册封的宗室不同,哪怕世袭罔替的爵位,也只能从子弟中择一人继承,其余人并不享有特权。不然徐邦瑞和徐邦宁也不至于为了争爵位继承权,打出狗脑子来。
“但他们的子弟家人,可没法议亲议贵!”赵昊冷笑一声,拍了拍手,让护卫搬上来两口大箱子。
“这是?”吴叔叔目光一凛。
“从顾寰到陈王谟、以及南和伯府、东宁府等十六家南京勋贵,及其家人各种作奸犯科的诉状及罪状一千宗。”赵昊淡淡道。
“啊?”吴时来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你这是从哪儿弄得?”
“既然要跟漕运集团斗,哪有不搜集他们黑材料的?”赵昊淡淡一笑道:“吴叔叔就当是群众举报吧。”
ps.过渡章节,不太好写……今天只能依旧两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