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哪里有酒
铁拐汪拄着拐杖来到胡不通面前,道:“胡不通,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戏弄于我?”
胡不通仰头瞧了他一眼,道:“谁说你跟我无怨无仇?”
铁拐汪一怔,道:“我何时与你生过怨,结过仇?”
胡不通笑道:“刚才结的,你忘了?”
铁拐汪知他存心戏弄,怒道:“胡不通,你不要欺人太甚,见谁都要说一句,还真当天底下你最大啦!”
胡不通仰头望着他,用小拇指挖出一块鼻屎,屈指一弹,正好弹在铁拐汪的脸上,立刻又拍地大笑。
铁拐汪怒不可遏,铁拐抬起,猛地戳向胡不通小腹,胡不通盘着双腿,两手一撑,向后跃开,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啊,是他先动的手。”
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铁拐汪面色铁青,执拐连戳,胡不通两掌当脚,又闪又躲,竟然连戳不到,趁铁拐汪攻击的间歇,胡不通一掌撑地,另一只手又挖了一块鼻屎,屈指一弹,叫道:“中!”
铁拐汪正待大骂,忽有一物飞进嘴里,一想到是胡不通的鼻屎,顿时胃液翻腾,撞开人群跑到湖边,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胡不通拍地大笑,道:“鼻屎牛屎本是一家亲,好好的牛屎不当偏要当牛粪,你们看,自家兄弟见面吐成这样,这可怪不得我咯。”
众人哈哈大笑,这胡不通还真是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笑声刚持续没多久,忽见空道上走来一人,胡不通正在拍地大笑,可在那人经过他身旁时,他的笑声忽然停了,众人也不知怎的,笑声也都跟着停了。
由喧闹到安静并不容易,但眼下似乎容易得很,甚至有些诡异。
很多人不知道笑声为什么会停?因为别人停了,别人为什么会停?因为胡不通停了,可胡不通又为什么会停?因为来了一个人。
一个带剑的人。
寂静,连风声都停了,只有脚步声一下一下在场中回荡。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几百双眼睛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转动。
“哪里有酒?”那人停在廊桥口上,对着堵在桥口的三人说道。
魏桥西站了起来,不知怎的,他竟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一定是来自眼前这人,他将目光移到那人的脸上,只见他双鬓已白,满脸沧桑,唯独那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是忧郁,还是悲伤?
胡不通向来见谁骂谁,跟天下人都有仇,可在这人面前却没有了以前的嬉笑模样。
魏桥西注意到了这一点,单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知他绝非泛泛之辈。
“哪里有酒?”那人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魏桥西忙道:“湖心亭台中就有,如果阁下能——”
他话未说完,那人已踏上了台阶,显然,对后面的话并没有丝毫兴趣。
长安三杰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声,就算名门大派的人来了,至少也要客套上两句,可这人却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似乎已将他当成了一个酒童。
“阁下慢走!”
魏桥西心头微怒,转身向那人肩头抓去,本想将他给拉回来,可谁知一碰上他的身体就如陷入大山和沼泽一般,拉又拉不动,撤也撤不走,境地十分尴尬。
那人继续往台阶上走,魏桥西生怕出丑,也跟着往上走了两阶,可手依旧拿不下来,再这样走下去,岂不是被他拉到亭台中去了?
魏桥西又惊又急,连忙催动内力,运力猛地往回一拉,谁知对方忽然撤力,他重心不稳,脚下又踩了个空,踉跄着跌下台阶,接连倒退三步,要不是他下盘功夫扎实,准要摔个四脚朝天。
方才这一交手,魏桥西已是头冒冷汗,望着那个背影不由暗暗心惊:“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内力竟如此浑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我大都知晓,可怎么从未见过有这号人物?”
众人见魏桥西行为怪异,不知他耍什么花样,只有少数有眼力的人才知晓其中缘由。
此人能不动声色将魏桥西打败,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话虽如此,可又没人知道他是谁。
“阁下请留步。”
杜陵北见魏桥西败下阵来,也是吃了一惊,忙吐掉嘴中稻草,站到廊桥中央挡住那人的去路。
“让开。”
那人抬起眼睛看了杜陵北一眼,只是一眼。
杜陵北打了个冷颤,心道:“哪里来的寒气?是他手中的剑,还是——?”
就在他惊疑之间,只觉身旁一阵劲风闪过,他猛地回头,那人已到了他身后。
“这……怎么可能?!”
杜陵北猛地睁大了双眼,右手悄悄摸上剑柄,心道:“竟然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走,来者不善!”
在杜陵北的斗笠下隐藏着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看破了多少高手的招数,可在这人面前却犹如失了明,作为一名剑客,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
何绣衣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桌就在她身前,挡在廊桥中央,她用那双动人的眼睛打量着这位怪客,她的嘴角带着微笑,知道她的人应该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凡事总有例外,预想中的弓箭没有出现在她手中,依旧安静地躺在几桌旁,她的脸上仍挂着微笑。
“阁下是谁?”何绣衣的声音很美,比她的人更美。
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这样的声音,她对自己很有自信,但下一刻,她失望了,因为她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平静。
让何绣衣更意外的是,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一直盯着几桌上的茶壶,也可以说是酒壶,只不过里面恰巧装的是茶罢了。
“看来阁下很喜欢喝酒,既然如此,请阁下在此稍等,小女这就去湖心取酒来。”
何绣衣说着便转身向亭中走去,可刚没走多远,忽听到“哗啦”一声,她忙回过身来,只见几桌上多了一堆黑色碎瓦片,上面仍不断有瓦片落下,她仰头一看,廊桥的顶上多了一个洞。
第九十三章 刀剑廊桥
杜陵北执剑从何绣衣身旁闪过,魏桥西脚踏几桌,从上方洞口跟着蹿了出去。
两位同伴已开始动手,何绣衣仍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上方的洞口,她有些意外,怎么会有男人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何绣衣微微摇头,伸手拨开瓦片,拿起压在碎瓦片下的弯弓和箭袋,自语道:“难道我连那些无情的东西都比不上吗?”
碧空如洗,湖面如镜。
廊桥顶,黑瓦上。
上面的视野很开阔,风很暖,景很美,但这四个人却不是在吹风赏景。
“我们好意请你喝酒,你不领情便罢,为何要破坏烟雨桥?”
杜陵北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斜剑指着湖面,挡在那人的前方十丈处,冷冷说道。
他的斗笠依旧压得很低,衣襟在风中轻舞。
那人站在原地,左手握着带鞘的剑,没有说话,微风拂动鬓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是那双忧郁的眼睛。
在他后方十丈处,魏桥西双手各握短刀,密切地注视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将那人堵在中间,两边是湖水。
何绣衣站在最后方,左手执弓,右手搭箭,箭已在弦,弓尚未满。
她的目光穿过魏桥西,锁定在那人的背影上,心想:“他到底是谁呢?真让人好奇。”
四人站成一线,谁都没有动手。
众人见四人剑拔弩张,纷纷涌到河堤上,遥望着廊桥上的四人,他们从未见过长安三杰同时动手,眼下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河堤上站满了人,都在举目关注着廊桥顶上的四人。
云天行与钟婉笙站在河堤旁一块大石上,忽听不远处有一人道:“三个打一个,不要脸!”
云天行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正是胡不通,他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用小拇指挖着鼻孔,还不时往湖水里弹,附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的“暗器”会弹歪。
钟婉笙转过脸来,朝云天行做了想要呕吐的表情,云天行拍了拍她的额头,笑道:“乖。”
钟婉笙狠狠瞪了他一眼。
“阁下为何不说话?”杜陵北微微转动剑锋,冷冷说道。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根本不加理会,又拔足向亭台走去。
杜陵北望着那人慢慢走进,双眼渐渐眯起,手中的剑也越来越紧,他尽力控制好呼吸,让呼吸平稳而轻微。
那人的脚步并不重,但他脚下的瓦片却一直在咯咯的响,是松动还是被踩碎了?杜陵北不知,在一个强大的对手面前,分心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他深知这一点。
“恩?”
那人在杜陵北身前两丈处停下脚步,微微偏头,似是在倾听,忽然,他脚下的瓦片尽数崩碎,人已消失在原地,而就在他消失的前一刻,两道寒光在他站立的位置交错闪过。
“消失了?!”
魏桥西大惊,明明已经近在咫尺,那种距离他从未失手,他一向精通暗杀匿形,杀人于无形之中,刚才竟然被他发现了?
“在你后面!”杜陵北大叫,挺剑冲了上去。
魏桥西刚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已捏上他肩头,那只手硬如钢铁,紧如铁箍,魏桥西在那只手的禁锢下竟然无法动弹分毫。
一道黑影冲来,杜陵北已杀到,“嗡”的一声,剑光如电,猛向那人面门刺出,那人微微偏头,剑身从他脸畔划过,剑光亮眼,剑身仍在嗡嗡颤抖。
“嗡——”
那人抬脚踢向杜陵北小腹,杜陵北忙用左掌去挡,“嘭”的一声,杜陵北被当空踢下,一连退了五步,险些跌入湖中。
“砰,砰——”
一连串的瓦片从他脚旁跌入湖中,击起无双浪花。
那人抓着魏桥西的肩头继续往前走,忽然他的右手撤回,而就在他撤手的那个位置,一只羽箭“嗖”的飞过,白色鬓发被箭风激得乱舞。
魏桥西得已脱险,大吼一声,飞扑上去,双刀舞成一团,刀光连闪,刀身早已模糊不清,仿佛有数十把明刀在同时发起攻击。
杜陵北足下一点,飞身攻来。
两人一前一后,刀光剑影已将那人完全笼罩。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完全顾不得开口说话,绵长的湖堤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叫骂:“不要脸,真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要脸到姥姥家了......”
咒骂在持续,刀光剑影也还在闪烁。
“阁下为何不拔剑,是瞧不起我们吗?”杜陵北凌空刺了两剑,说道。
那人轻哼了一声,道:“我现在不想杀人,你最好不要惹我。”
杜陵北微微一愣,此人的姿态比他还要高傲,刚才他还用这副姿态对付过谭九,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回来了,这难道就是“辱人者,人恒辱之”?
他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侠客,对待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会放到心中。
在两人的刀剑狂攻之下,那人竟然分毫无伤,连一根头发都未曾伤到。
杜陵北有些难以置信,心道:“他到底是谁?江湖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高手,此人不仅内力深厚,连身法也如此了得,若是他再出剑,别说我们三个人,就是再来三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魏桥西道:“杜兄攻他左侧,我攻右侧。”
话音一落,魏桥西猛觉手腕一紧,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双刀舞得密不透风,这人竟能探进手来将他给抓住,这实在让他无法相信。
魏桥西大叫道:“何妹助我!”
何绣衣见那人又将魏桥西制住,不由暗暗心惊,魏桥西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但实力绝不容小觑,这人竟然短时间内将他制住两次,而且只用了一只手,这简直匪夷所思,他究竟是谁?
杜陵北见何绣衣迟迟不动手,忙催道:“何妹!”
何绣衣回过神来,只听“噗通”一声,她将目光移到水中,不由呆住了,魏桥西竟然被扔到了湖里。
河堤上,众人惊呼声一片,威风凛凛的“探丸借客”魏桥西,竟然像只狗一样被扔了出去。
这一幕连魏桥西自己都没有想到,由于落水时头朝下,魏桥西连喝了几口水才从湖里钻出来。
第九十四章 夺命追魂
杜陵北失去了援手,可他并不怎么着急,反而有一丝兴奋。
杜陵北生性傲慢,虽说是个游侠剑客,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更是长安城内最大的赌坊“通天坊”里的常客,如果有赌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而现在恰恰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杜陵北深知此人武艺非凡,内心便涌出一种将他打败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愈演愈烈,即使赢面很小,却更能激发他的求胜欲。
一声低喝,杜陵北连步欺近,剑影连闪,寒光四泻,一套“飞鹰剑法”行云流水般倾洒而出。
“飞鹰剑法”向来以快著称,谭九的“雾里看花”便是败在此剑法之下,当然谭九年纪尚轻,若是两人年纪相仿,结局自当另说。
杜陵北挺剑急攻,呼吸却控制得极为平稳,就像一个普通人在平地上走路那样平稳,这对个一个剑客来说是难得可贵的。
真要说起来,他的这项本领还是来源于赌,因为每当赌盅掀开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时间一久,这控制呼吸的本事就自然而成了。
在杜陵北的攻势之下,那人只是不断闪躲,却一直没有还手,剑仍鞘中,从未拔出。
廊桥上两人一攻一闪,看得众人提心吊胆,杜陵北的剑法他们是知道的,敢在他面前这样做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过硬的实力。
显然,这个男人两样都具备,杜陵北的剑法固然厉害,却一直没能伤到他。
何绣衣见杜陵北动了真格的,又想起魏桥西因自己失神而落水,不由愧疚万分,他虽不想伤人,可眼下不出手却是不行了。
她咬了咬牙,从背后箭袋中取出两支羽箭,微微眯起眼睛,“嗖嗖”连发两箭。
两箭分从左右两个方位射出,羽箭射出时并未指向任何人,然而,两箭在途中各自划了一道弧线,分别从两侧射向那人。
“这箭竟然会转弯?!”
“夺命追魂箭!”
“‘芙蓉神箭’果然名不虚传!”
“何大美人终于动怒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啧啧,能被何美人用这一招射死也是心甘情愿了。”
众人一见何绣衣用上了成名绝技,不禁心潮澎湃,更有几位在怀抱美人的白日梦中失足,一个不慎,跌入湖中。
江湖上会武功的女子并不少,可能崭露头角的却不多,在这些人中还算得上是美人的就少之又少了,而何绣衣就算一个,而且是个大美人,自然备受瞩目。
何绣衣遥望着那两支即将汇合的羽箭,握弓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杜陵北久攻不下,见对方又一直不拔剑,心头不禁有些恼怒,如果正大光明地对决,他自然没什么好说,可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刚才对谭九的态度也同样糟糕。
杜陵北一边攻击,一边琢磨对策,忽然,“噌”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他面前飞过,他猛地一怔,似乎想起什么,转头一看,见又有一支羽箭正向他面门射来。
这并非是何绣衣要伤他,而是杜陵北自己急于进攻,忽视了他们三人以往的配合战术,不但没有将敌人逼入箭阵,反而意外地将敌人赶出了箭阵,自己却走进了何绣衣的攻击圈。
“糟糕!”
杜陵北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已来不及躲闪,一时的冲动竟然要将性命丢掉,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他脑中一直在想怎样将面前这个人打败,而他却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有时候合作远比一个人要强大得多,尤其是在面对强敌的时候。
他深知这一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抓上他的手腕,跟着双脚离地,人已飞了出去,“当”一声,剑落在瓦片上。
“噗通——”
杜陵北落水。
一串血花飞起,那人仍保持着扔人的姿势,右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多了一道血痕,血迹正自衣衫下涌出,在衣上蔓延,他那张平静的脸上难得地发生了一丝变化。
何绣衣见杜陵北落水,还以为是那人将他打下水的,银牙一咬,又取了三支箭,一同搭在弓上,“嗖”的一声,三箭齐发,然而并没有结束,她又以极快的速度取了三支箭,一同射出,再取三支,一同射出。
“何妹,不要伤他!”
杜陵北在水中大叫,刚才要不是那人将他丢出,他现在早已中箭身亡,何绣衣的出箭速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杜陵北的话还未喊完,那九支箭便已射出。
九箭破空,夺命追魂!
九只箭影映在那人的眼睛里,他右手平伸到杜陵北落剑的上方,那剑似乎受到了牵引,不断颤动,突然,“啪”的一下贴上了那人的掌心。
他握紧剑柄,将剑竖在胸前,剑尖向上,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就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衣衫开始舞动。
“他在干什么?”
“竟然把眼睛闭起来了,这不是找死吗?”
“死定啦,死定啦!”
“夺命追魂箭已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他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束手待毙,可惜,可惜!”
“何美人真乃女中豪杰!”
风更急了,是九箭带来的风。
就在九箭射到的那一刻,剑光忽然闪动,仿佛在那人身前凝成了一个光罩,九箭如飞蛾扑火般接连撞到光罩上。
“叮叮——”
撞击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何绣衣素有百步穿杨之能,夺命追魂箭的威力更不容小觑,可这九支箭却无一支能将光罩击破,每一声“叮”后,都有一支箭落入湖中。
“噗噗——”
九道微小的波纹扩散、消失,湖面又变为平镜。
风渐停了,他的衣衫也渐渐恢复平静,一切都没变,只是衣袖上的血渍扩大了。
他缓缓睁开眼,还是那双眼睛,忧郁而悲伤。
他抬起眼来,遥望着何绣衣,倒转剑柄,在剑柄尾端用力一压,“哗”的一声,剑已没入瓦片中,仅在外面留下一个剑柄。
“莫再跟来!”
他转身向湖心走去。
何绣衣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玉手不由紧紧握起,自语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九十五章 箭上有毒
廊桥上的战斗已经结束,河堤上本该热闹起来,但此时却异常地寂静,都在盯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钟婉笙悄悄附在云天行耳畔,道:“他用的莫非就是‘疾风听剑’?”
云天行仍在望着那道身影,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很有可能。”
钟婉笙朱唇微启,道:“那他......”
云天行又忽然摇了摇头,道:“也可能不是,以前我曾听我爹提起过,江湖上的确有听风辩位的本事,并不是只有瞎子才能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敢在这种情况下用这一招,此人绝不简单,如果漏掉任何一支箭,他都可能会命丧当场。”
钟婉笙道:“江湖上的大人物我大都听过,怎么就没听过有这样一个人呢。”
云天行笑了笑,道:“可能是某个隐士出来找酒喝吧。”
杜陵北与魏桥西已从湖中游到了廊桥上。
何绣衣将杜陵北的剑递上,道:“你们都没事吧?”
杜陵北点了点头,接过剑,用衣袖擦掉剑身的尘土,凭空舞了两下,反手插入鞘中。
魏桥西道:“我们自然没事,那人可就惨喽,右边的衣袖都被血染红了,何妹,你的箭法又精进了。”
杜陵北往湖心亭台那边望了一眼,道:“其实,他受伤是为了救我。”
两人都是一愣,何绣衣道:“杜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陵北叹了口气,道:“当时我急于求胜,误入了你的箭阵,要不是他及时将我抛入水中,我早已......”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有些惊讶,他们知道杜陵北的好胜心强,但从未见他犯过如此致命的错误,若是按照三人以往的配合方位,何绣衣的箭是绝对伤不到杜陵北的。
何绣衣微微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他把你打下去的,我又放了那九支箭,唉,我真是糊涂。”
杜陵北道:“这不怪你,不过,还好没射到他,不然我就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魏桥西坐在栏杆上,道:“他刚才那是什么剑法,竟然将眼睛闭起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人。”
杜陵北摇了摇头,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我倾尽全力仍未能伤他半分,若真要算起来,江湖上能及他的人绝不超过两手之数。”
魏桥西一下从栏杆上跃了下来,道:“杜兄,你也太抬举他了吧,江湖上的大人物你我哪个没见过,怎么就偏偏没有他这号人物,你向来说话公道,今天怎么就说起大话来了,你可不要因为他救了你就替他说好话。”
杜陵北抬头瞧了他一眼,道:“抬举?我还是往保守了说的,我们三人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堂,能在我们三人围攻下毫发无伤的有几个?你可不要忘了,他空手将你制住两次!”
魏桥西脸上一红,道:“就算这样,也只能说他比我强,若是刚才何妹全力出手,他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何绣衣道:“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吵啦,不管他实力怎样,至少他没有恶意,可我却射伤了他,你们说该怎么办?”
“我去跟他道歉。”杜陵北转身便往湖心亭台走。
何绣衣忙挡在他身前,道:“杜大哥慢走,要去也是我去,是我伤了他。”
杜陵北皱了皱眉,道:“那怎么行,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这事怨不得你。”
魏桥西笑道:“杜兄,你就别争了,这种事还是让何妹去吧,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小心他再将你抛进湖里去,说实话,一次就够丢人的啦。”
何绣衣掩嘴一笑,杜陵北正了正斗笠,清了清嗓子,对何绣衣道:“那麻烦你了。”
何绣衣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湖心走去。
莲心湖中央,黑瓦亭台下。
他背靠立柱坐在栏杆上,手里拎着一坛酒,正在往嘴里倒,洒出的酒水顺着脖颈流入胸口,胸襟已湿了大片。
何绣衣从廊桥走来,停在亭台入口处,见他喝酒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这哪是喝酒?分明是在往嘴里倒酒,更像是直接从酒坛里倒入胃中。
他喝一会便望着远处发呆,丝毫没有理会站在亭口的何绣衣。
何绣衣攥着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不好说话。
他不说话,何绣衣就这样站着,直到那一坛酒空了。
他将酒坛倒过来,坛中再也流不出酒水,他随手将空坛抛入湖中,起身到石桌上取另一坛酒。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酒坛时,一只纤细而白皙的玉手抢在他之前,将那坛酒给抢走了,他抬头一看,是个女人,那坛酒就抱在她的怀中。
“把酒给我。”他看了何绣衣一眼,冷冷说道。
何绣衣将酒坛抱得更紧了,道:“酒我自然会给你,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向你道歉......”
她话未说完就已停了,目光停在他的右臂上,整个衣袖已被血迹染红大半,伤口似乎仍在流血,他的指尖正悬着一粒血珠。
血珠滴下,滴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
何绣衣秀眉微蹙,道:“对不起,是我射伤了你,我先帮你包扎......”
“把酒给我。”他打断了她的话,沧桑的脸庞上现出一丝不耐烦。
何绣衣瞪着他,心想:“哼,你这酒鬼,本小姐给你包扎是你的荣幸,真不知好歹。”
她虽这样想,可毕竟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流血,这人脾气坏得很,好好谈是不成的,她思索片刻,道:“我的箭上有毒,你要不让我包扎也可以,总可以让我帮你毒解吧。”
他抬起眼来望着何绣衣,道:“什么毒?”
何绣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这可是一种非常非常厉害的毒,叫‘不死不休’,只要没有解药,等毒素入了体,整个人就会慢慢开始腐烂,先从脚开始,然后是手,直到整个人都烂掉,而且发作时又痛又痒,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
“你编够了没有?把酒给我!”
何绣衣一怔,道:“我没有编,这是真的,解药就在这里。”她从腰间玉带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捏在两指间轻轻摇了摇。
第九十六章 脑袋有病
他的视线仅在玉瓶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到何绣衣的脸上,道:“你是不是女人?”
何绣衣怔了怔,怒道:“你什么意思?”
“看来你的确是女人,不过,你说谎的本事可差得远了。”他转过身,又坐回栏杆上,目光望着远处。
何绣衣紧咬银牙,心想:“这人好可恶,我真后悔没在箭上涂毒,不,我回去马上就涂上毒,专门用来射这个无礼的酒鬼。”
她心头生气,又不得不忍住,道:“是我射伤了你,请让我为你包扎伤口,之后我马上就走,酒也会还给你。”
“把酒放回桌上,你可以走了。”他没有回头,目光仍望着远处。
何绣衣道:“喂,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好心为你包扎伤口,你还摆出这副态度,要不是我射伤了你,我根本就......就懒得理你。”
他没有说话。
何绣衣道:“喂,你到底听到没有?”
他仍没有说话。
亭台建在湖心,周围生有荷花,花开正艳,荷香融在风里,飘进亭中。
何绣衣暗暗恼怒:“这么美的地方怎么来了个无赖,叫也不答应,真是气死人了。”
她轻哼了一声,本想要走,忽见他右手指尖上不断有血珠滴下、凝聚,她的心顿时软了,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她摇了摇头,心想:“唉,谁让我伤了他呢,我就委屈这一次,就一次。”
何绣衣将酒坛放回桌上,取出一金丝边手帕,又从衣袖上撕下一条轻纱带,走到他身旁,道:“我先帮你把伤口包起来,就算没毒,你这样流血下去也会丢了性命,如果你想要酒,想让我离开,你最好别动,包完伤口我就走。”
他不知有没有听到,也不动,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望着远方。
何绣衣咬着嘴唇,也不等他回应,拉过他的右臂,将伤口处的衣物稍稍撕开,见伤口仍未结痂,显是刚才挡那九支箭又将伤口牵动了。
何绣衣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她喝了一大口酒,以至于双腮都鼓了起来,绕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他的伤口,然而,他并没有看她一眼,一直在望着远处。
何绣衣努了努鼻子,对着他的伤口“噗”的一喷,酒水不仅喷在伤口上,连他半个身子都没能幸免,她从未帮人包扎过伤口,只是见别人都这么做,所以这一喷还是失了准头,使他成为她的第一名“受害者”。
虽然被喷了一个满怀,但他还是没有动,何绣衣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稍稍转到前面,见他的眼睛还时不时在眨,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他的脸颊,心想:“他的年纪也没想象中那么大嘛,怎么鬓发就白了呢,这样看也还好,嗯,应该还算英俊......”
“你还上不上药?再乱看把你丢到湖里去喂鱼!”
何绣衣正沉浸在想象之中,被他这么一喝,着实吓了一跳,忙绕到他的视线外,拔开塞子,将玉瓶里的药粉慢慢抖在伤口上,用小指轻轻抹匀,然后将手帕覆在伤口上,用纱带绕着胳膊缠了两圈,轻轻勒紧,打了两个结。
“好了。”
何绣衣舒了口气,将玉瓶塞好,递到他面前,道:“这个你收下,记得每天换一次药,伤口不要沾水。”
“包好了就赶紧走,东西一并带走,我不需要。”
何绣衣秀眉微蹙,“啪”的一声,用力将玉瓶搁在栏杆上,道:“哼,你爱要不要,如果嫌碍眼尽管丢到湖里去喂鱼好了。”
她拍了拍手,转身便向亭外走去。
杜陵北、魏桥西见她从亭中走出来,纷纷凑上前来,魏桥西道:“怎样?”
何绣衣眉尖一挑,道:“什么怎样?”
魏桥西道:“什么怎样都行,你总得说点什么,让我们俩也好放心呀。”
何绣衣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往前凑了凑,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
两人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都不由点了点头。
何绣衣轻轻道:“他有病!”
杜、魏两人一怔,对望了一眼,魏桥西道:“什么病?”
何绣衣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可能!”杜陵北叫了出来,“他的反应速度比我还要快,那里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魏桥西道:“怎么不可能,何妹什么时候骗过我们,准是他脑袋有问题。”
杜陵北轻哼一声,道:“我看你是记恨他把你丢进水里。”
魏桥西道:“我哪有,反倒是你,他救过你你就处处替他说好话,这不明摆着嘛,何妹,你说是不是?”
何绣衣笑着看两人争论,也不回话。
三人闹了一会,一同离开了烟雨桥。
河堤上围观的众人见三人离开,也都陆续散去,烟雨桥上又站满了人,不过都刻意远离亭台,因为那个人还在里面,喝着酒,望着远方。
云天行与钟婉笙又回到刚才喝茶的地方,要了一壶茶,刚坐下没多久,只听旁边一个汉子道:“最近这长安城里好生热闹,各大门派势力的人都见到不少,戚庄主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一个乞丐打扮的人道:“那可不,戚庄主仁者侠心,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普通百姓,都没少受他的恩惠,这次‘折戟沉沙’隐退江湖,有交情的自然都要来,没交情的也要来凑个热闹,混个吃喝不说,顺便结交些江湖朋友也是好的。”
那汉子道:“长安三杰与那位戚庄主交情颇深,他们三位是一定要到的,我还遇到过飞龙帮的梁帮主,还有吟虎堂的杜堂主,这两位多半也会去。”
那乞丐道:“这算什么,刚刚我还见到万佛寺的净念大师了呢,连万佛寺的人都来了,戚庄主可真是威风。”
邻桌一个孩童忽然问道:“‘折戟沉沙’是什么?”
孩子刚问完,他爹就将他拉回到座位上,陪笑道:“孩子还小,不懂事,让两位见笑了。”
那汉子笑道:“不妨事,这‘折戟沉沙’就是退出江湖的一种仪式,就跟金盆洗手、封剑归隐差不过,只不过咱这位戚庄主用的兵器是戟,所以就叫‘折戟沉沙’啦。”
孩子又“哦”了一声,小脑袋上就挨了一个暴栗,引得那两人哈哈大笑。
第九十七章 落梅山庄
听到两人的谈话,云天行与钟婉笙对望了一眼,不禁面露喜色,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我说的没错吧。”
云天行微笑道:“阿笙,你真厉害,这都让你猜到了。”
钟婉笙道:“这不算什么,如果你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你也会发现的,很多天南海北的人忽然聚集到一处,这地方就一定会有事要发生。”
云天行低声道:“阴阳二圣真的会去吗?”
钟婉笙道:“他们既然到了长安,就一定会去,这两人沉寂了这么多年,此番重出江湖必定要闹出些动静来立威,这位戚庄主怕是要倒霉啦。”
云天行面露忧色,道:“阿笙,等他们到了你千万不要冲动,那两人武功高强,你我联手都未必能打赢一个,如何能同时对付两个?”
钟婉笙微笑道:“谁说要打赢他们,只要给他们下毒就好啦,再说了,这两人作恶多端,想整治他们的可不止我们两个,到时那些正义侠士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忽又听那乞丐道:“明天落梅山庄一定人山人海,我这可要提前去准备了,咱们有缘再会。”说着便扬长而去,那汉子结了账也走了。
云、钟两人结了账,先去那家客店将剑赎了回来,又到处去打听关于明天“折戟沉沙”的消息,一直到天黑,两人吃过晚饭后,便各自休息了。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两人在长安城内逛了一会,便出了东城门,往那落梅山庄去了。
落梅山庄在长安城东南约三十里外,附近没有市镇乡村,所以去参加盛会的江湖人士大都来长安城里暂住,待到了这一天,出城的人便如江河决堤,一起涌向落梅山庄。
落梅山庄建在山林中,所在之处环境幽静,周围又没有山村,实在是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通往山庄的是一条丈宽的小路,来人已将这条小路塞满,于是路旁青草地上也满是行人,现在已经分不出哪里有路,哪里没路,只要能到落梅山庄,哪里条“路”上都有人。
云、钟两人便混在人群中向落梅山庄行去,本来是羊肠小道,路越走越宽,待到山庄外时就见到一片空旷的广场。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偌大的庄园,白墙黑瓦向两边一直蔓延进远处的树林里,朱红色的大门旁站着数个迎客人。
两人跟在一个队伍后面,进入了庄内,刚踏进大门,便见到地上有一条用大方青石铺出的路径,路旁开满了鲜花,整条路都散着清香。
钟婉笙道:“这位戚庄主一定非常喜欢花,你看这些花,哪一株都是花中贵种,就连那未开的梅花树都是极为罕见的品种。”
云天行笑道:“能住在这么美的地方,怪不得戚庄主要隐退江湖。”
钟婉笙笑着瞧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一个比这里更美的地方,你要不要隐退江湖?”
云天行道:“我本就没想牵扯到这些江湖争斗之中,等我了了那件事,一定要找个地方隐居,再也不出来啦。”
钟婉笙道:“你会带我去吗?”
云天行笑道:“你家里人让吗?”
钟婉笙嘟了嘟嘴,道:“你管他们做什么,我又不能一直跟他们生活一辈子。”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已微不可闻,几乎完全淹没在嘈杂的喧嚷声中。
“这么多人,这下戚庄主可真要大出血了。”
“人家戚庄主不仅是江湖侠客,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富商,这点酒菜钱根本不值一提,再说了,退出江湖这种大事,不弄点大动静也不行,万一仇家不知道你已经退出江湖,再带家伙找上门来,那可就难堪了。”
“戚庄主为人正直,哪有什么仇家,这话咱俩说说可以,可不能对外人说去。”
“嗨,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江湖上谁人不知戚佑堂戚庄主为人仗义,巴结还来不及,谁会跟他结仇,除非脑袋被驴给踢了。”
听着身旁人的谈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个庭院,庭院很宽敞,足以容下数百人,除了庭院中间留出一条大道,两边都摆满了桌椅,已有不少人就坐了。
云天行在一张空桌旁坐下,钟婉笙跟着坐在她身旁,桌上早已摆好了水果点心,两人入座后,仆人又送来热茶。
云天行喝了口茶,四下望去,见庭院布置颇为雅致,数十个小花丛均匀分布在庭院之间,让院内多了几分自然之气。
庭院边缘植有花树,树影交错,几乎难以留意到隐在后面的院墙,就仿佛置身在花林当中。
中间大道的尽头有一个石台,台上竖着一杆长戟,长约八尺,戟身笔直,下有红木,上接亮银枪尖,左右有双耳小支,成“井”字形,戟头系有红缨,端的是威武霸气。
云天行暗暗赞叹:“这想必就是戚庄主的兵器了,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戚庄主用长戟做兵器,定是有着惊人的业艺。”
“那位就是戚庄主吧。”钟婉笙指着不远处一人说道。
云天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一个中年人正站在桌旁跟人说话,云天行仔细打量了几眼,见他身材挺拔,举止庄重,面上一直挂着笑容,看起来十分和善。
云天行道:“这位戚庄主看起来似乎很受人敬重,不知为何要隐退江湖。”
钟婉笙道:“退出江湖的原因有很多,这个谁也说不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一旦退出江湖,以前的种种仇怨都得一笔勾销,而且今后不得干预江湖中事,如果他想安稳过日子,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天行道:“如果仇家找上门来怎么办,那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钟婉笙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在座的众人都是见证者,如果有人敢在仪式后生事,那明摆着就是跟江湖规矩作对,也就是跟全江湖的人作对,如果真有仇家,也都会赶在仪式前来清算。”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见十来个青衣人陆续走进庭院,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身杆却挺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两眼眯视前方。
云天行笑道:“阿笙,你看谁来了?”
第九十八章 龙虎相争
“梁海山!”
钟婉笙低哼了一声,道:“这梁眯眼中了我的毒,内力必然受损,待会我过去悄悄给他下毒,让他内力一损再损,看他还神气。”
云天行哭笑不得,他知道钟婉笙擅于用毒,而且毒药千奇百怪,梁海山惹到这样的对手才真是寝食难安,倒霉透顶。
钟婉笙道:“在他身旁那个是谁,坏主意都是他出的,也不能便宜了他。”
云天行笑道:“他叫周容,我与他交过手,他武功虽然不错,但比梁海山可差远了。”
钟婉笙道:“那也没什么奇怪,梁眯眼教徒弟向来不上心,心情好就传几招,他这些徒弟功夫是差了点,不过,旁门左道的功夫可一点不差,而且天分极高,那一日,他们一群大男人追着我,扔石头,撒石灰,一个比一个厉害,不然我也不会被他们给逼进山洞里去。”
云天行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他们扔石头配合得那么默契,原来都是行家,梁海山不教徒弟武功只是不想磨灭掉他们特有的天分,看来梁海山也是有一番苦心的。
戚佑堂见梁海山带人走来,忙上前相迎,抱拳道:“梁帮主到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梁海山抱拳还了一礼,笑道:“戚庄主莫要客气,梁某前来叨扰,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两人客套一番,戚佑堂道:“梁帮主快请入座,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海涵。”
梁海山知他要迎接客人,也不好再聊,抱了抱拳,带诸位弟子找空闲处先坐了。
“戚庄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戚佑堂听到有人招呼,转身一看,忙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吟虎堂杜堂主到了,真是好久不见。”
云天行见来人贼眉鼠眼,相貌奇丑,又听戚佑堂称呼他为吟虎堂堂主,心下好奇,向钟婉笙靠了靠,道:“阿笙,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钟婉笙向那人瞧了一眼,忽然掩嘴笑了起来。
云天行皱眉道:“你笑什么?”
钟婉笙道:“梁眯眼的死对头来了,我当然要笑啦。”
云天行道:“梁海山的死对头?那是谁?”
钟婉笙平复好情绪,缓缓道:“他叫杜无量,曾经与梁海山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两个人拼尽了各种手段,你争我抢,到最后你说那女人跟了谁?”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跟了梁海山,对不对?”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不对,再猜。”
云天行道:“那一定是跟了杜无量。”
钟婉笙又笑着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怎么都不对,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我猜不到了。”
钟婉笙笑道:“那女人跟别人跑啦,他们俩谁都没得到,所以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第一号仇人,只要他俩碰在一起,多半会打起来。”
云天行愕然,向梁海山望了一眼,果然见他斜眼瞄着杜无量,面色阴沉,腮边肌肉在不断鼓动,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钟婉笙道:“后来梁海山建了个飞龙帮,杜无量就立了个吟虎堂,两人的仇怨已结了多年,就连他们的弟子都参与了进去,梁海山那‘眯眼剑客’的绰号就是杜无量给传出来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向两位仇家看了看,见两人都已经发现了对方,而且面色都不善,不禁又问道:“跟梁海山对着干,那杜无量应该不是坏人吧。”
钟婉笙叹了口气,道:“好好坏坏谁又说得清,不过,这杜无量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此人肚量狭窄,阴险狡诈,而且特别爱记仇,以前有个人在大街上骂了他一句,第二天就在街头上发现了那人的尸体,如果把他当做评判好坏的标准,那梁海山一定是个老好人了。”
云天行暗自咋舌,因为一句话就将人给杀人,这已经不能用好坏来区分了,但凡有点人性也干不出这种事。
忽听杜无量道:“戚庄主,你这庄子里有没有养狗?”
戚佑堂听他说话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但来者是客,又不好坏了对方的兴致,只得说道:“庄内有养狗的。”
杜无量面露恐惧之色,道:“哎呦,这可就不好了,前些日了被疯狗咬伤了,至今见到狗就害怕,戚庄主,你家养的狗不咬人吧?”
戚佑堂尴尬笑了笑,道:“不咬人的,杜堂主不要担心,庄上的狗都关起来了,出不来的。”
戚佑堂表面上客气,心里却想:“你好歹是一个堂主,怎么让一只给狗吓成这个样子,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也不怕人笑话。”
戚佑堂忙前忙后,都忙昏头了,哪里想到他是在暗讽梁海山。
前些日子,飞龙帮和吟虎堂两波势力在城外偶遇,相互讥讽一番后便动起手来了,两位领头人半斤八两,打到太阳落山也没分出个胜负,他俩没受伤,他们的弟子门徒可就遭殃了,个个披红挂彩,要不然梁海山也不会只带十来个人出来晃了,好歹是一个帮派。
杜无量瞥了梁海山一眼,又道:“戚庄主,庄里的狗真的关起来了?”
戚佑堂笑了笑,道:“真的关起来了,杜堂主不用担心。”
杜无量点了点头,道:“我刚刚还看到一只大狗,带着一群小狗蹲在那呢,难道是我眼花了?”
戚佑堂吃了一惊,忙道:“在哪里?”
落梅山庄的狗平时一直都是关起来的,但也有跑出来的时候,如果在这种关头跑出来咬伤了人,那事情可就难办了,他今天隐退江湖是要传遍天下的,可别让一只狗给抢了风头。
杜无量向梁海山坐的地方扬了扬下巴,道:“这不还在这里蹲着嘛。”
戚佑堂转头一瞧,正好看到梁海山沉着一张脸,身旁十多个人也做着同样的表情,戚佑堂猛地醒悟过来,陪笑道:“杜堂主远道而来一定是累了,快先到这边坐下。”
戚佑堂将杜无量引到另一边坐下,特意将他与梁海山隔开,这时,一个仆人过来在戚佑堂耳边说了几句,戚佑堂道:“杜堂主先坐,我出去一下。”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第九十九章 明争暗斗
待得戚佑堂离开,周容附在梁海山耳旁说了几句,梁海山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提高嗓门道:“听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未必,某只狗不仅能吐象牙,连大象都能吐出来。”
飞龙帮众弟子哈哈大笑,梁海山与杜无量的关系在江湖上并不是秘密,旁边一些人听到他在暗骂杜无量,也跟着笑起来。
杜无量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但仅仅片刻,面色又恢复如初,笑道:“梁帮主,有些日子没见了,小弟敬你一杯。”
他站起身来,从桌上酒壶中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稍稍往前一送,神态甚是恭敬。
梁海山眯眼瞧着,一直不作回应,他知道杜无量又要耍诡计,只是看不透这诡计要用在何处。
杜无量笑道:“怎么,堂堂飞龙帮帮主连一杯酒都不敢喝了?”
众人都将目光移向梁海山,期待他如何回答,梁海山靠在椅背上,只是盯着杜无量,也不说话,身旁的弟子被群雄看得很不自在。
周容向梁海山靠了靠,低声道:“师父,大家都在看着呢,喝了吧。”
梁海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无量,低声回道:“他的酒你也敢让我喝,是不是存心想毒死我?”
周容道:“师父,不会的,当着诸位英雄好汉的面,就是再借他八百个胆他也不敢下毒,他就是想在诸位英雄面前羞辱师父,您要是不喝,那就等于认怂啦。”
梁海山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兔崽子,净出些馊主意,要去你去!”
他运力在周容背后一推,周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推了出去,只听梁海山在背后喊道:“既然杜堂主好意敬酒,为师近来身体不适,这杯酒你就代为师喝了吧。”
周容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忙转身对梁海山道:“师父,杜堂主敬的是您,我怎么能喝呢,我不配呀!”
梁海山厉声道:“怎么不配,我说你配你就配,喝!”
杜无量笑了笑,道:“周贤侄莫要贬低自己,这杯酒谁喝都一样,请吧。”
周容干笑了两声,双手接过酒杯,微微低头表示感谢,盯着酒杯看了一会,见酒水清澈,并不像下了毒,这才放了心,于是仰头喝了个干净,将酒杯双手还给杜无量,道:“多谢杜堂主赏酒。”
杜无量笑了笑,又坐回椅子上,周容也回到座位上,梁海山道:“怎么样,有没有下毒?”
周容笑道:“没毒,酒也是好酒。”
过了一会,周容道:“师父,我想上茅房。”
梁海山斜了他一眼,道:“快去快回。”
周容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了,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道:“师父,我想上茅房。”
梁海山皱眉道:“你不是刚去过了吗?”
周容苦着脸道:“他在酒里下了泻药。”
梁海山一怔,转头看向杜无量,杜无量笑着点头示意。
“当”的一声,椅子倒地,周容奋不顾身,直奔茅房奔去。
飞龙帮帮众不明所以,梁海山气得咬牙攥拳,却又不好在众英雄面前出手。
周容来来回回七八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步伐一次比一次虚浮,这次回来刚坐下没多久,又去了。
钟婉笙忽然道:“天行哥哥,我去趟茅房。”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小心点。”
钟婉笙去了一会,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直在捂着嘴偷笑,云天行见她笑得有些夸张,不禁也跟着笑了,道:“怎么了?”
钟婉笙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梁海山见周容一去不返,心中有些担忧,对身旁另一名弟子嘱咐了几句,那名弟子起身便离开了。
过了许久,那名弟子急匆匆回来了,附再梁海山耳边,道:“师父,不好啦,大师兄光着身子藏在女茅房里被人抓到啦!”
梁海山听完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道:“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道:“我也不知道,我过去时就看到一群人在围着一个人打,我挤进去一看是大师兄,他只穿了一条亵裤,这件事也是从那些人嘴里听来的。”
梁海山道:“他人呢?”
那名弟子道:“还被扣在那里呢,山庄的管家在处理此事。”
梁海山道:“去把他给我带回来。”
那名弟子又急匆匆去了,没过多久,他与周容一同回来了,周容鼻青脸肿,在他的搀扶下走路仍有些飘,好不容易坐回到椅子上。
梁海山道:“怎么回事?”
周容摇了摇头,道:“我刚出茅房就给人打昏了,后来又是被人给打醒的,中间的事我也不知道。”
梁海山怒目瞪向杜无量,杜无量只是微笑着,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人替他打了周容一顿,这笔账似乎稳赚不赔。
云天行见梁海山等人神情怪异,又见周容穿着一套仆人衣服,双颊又红又肿,不禁好奇又好笑,听到钟婉笙一直在旁边笑,他顿时恍然大悟,笑道:“阿笙,是你搞的鬼吧。”
钟婉笙笑道:“其实,他被打成这样我也很意外,我只是将他打昏,剥去外衣,绑在女茅房里而已。”
云天行被她惹得哭笑不得,道:“阿笙,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了,万一碰到阴阳二圣,再将你给掳走了,我去哪找你去。”
钟婉笙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暖,道:“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啦。”
梁海山还以为整件事都是由杜无量安排的,眼下吃了个哑巴亏,又不好动手,心中憋气,也不再看杜无量,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少了这两位仇家的针锋相对,庭院内的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宾客们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大部分在跟同桌人喝酒谈天,倒也是一片祥和。
然而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刚才离开的戚庄主又回来了,在他身旁还多了一位年轻公子,白衣仗剑,玉树临风,脸上常挂着笑容,仪态不凡。
两人谈笑着从大道上走来,吸引了不少江湖豪客、痴情侠女的注意。
第一百章 陌上花开
“嚯,竟然连云隐门的人都来了,戚庄主的面子还真大。”
“这人是谁呀,连戚庄主都对他这样客气。”
“连他都不知道,你真是白活了,‘陌上花开’温如玉,没听过?”
“他就是温如玉?这名头自然是听过,人还是第一次见,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实力怎么样?”
“哈哈,人家可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你说实力怎么样。”
听着旁边两人的谈话,云天行不由吃了一惊,心想:“他是云隐门的人,那一定是逸大哥的师兄了,不知逸大哥来了没有。”
云天行站起身来,往温如玉身后那群人望去,找了一会,却没看到逸清尘的影子,不禁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
那日在野狼坡与逸清尘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云天行对他甚是想念,于是托起白钰剑轻轻抚摸,回想起往昔岁月,不禁感叹。
钟婉笙道:“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钟婉笙见他一会抚剑,一会望着温如玉,不禁问道:“你认识他?”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认识他的一位师弟。”
钟婉笙道:“哪一位?”
云天行道:“逸清尘。”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逸清尘在云隐门众弟子中排行第四,温如玉排在第三。”
云天行一怔,道:“温如玉排第三?我刚才还听说他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为什么不传位给老大,要传给老三呢?”
不论在朝堂上还是江湖中,都极为尊崇“以大为先”的原则,皇帝在册立太子时,若没有极为特殊的状况,一般都会立嫡长子为太子,江湖虽有江湖的规矩,不过都大同小异,掌门人若要传位给弟子,一般都以大弟子为先。
钟婉笙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因为老大已经死了。”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死了?怎么死的?”
钟婉笙道:“被老二杀死的。”
云天行呆住了,老二杀老大?
他曾经亲眼见证过极为类似的一幕,就在青州城外的野狼坡,卫戟想要杀害逸清尘,同样也是残杀同门。
这种事如果发生一次还可以理解,连续发生两次,而且都在同一个门派,这未免也太巧合了,甚至巧合得有些诡异,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也许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天行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钟婉笙仰着头想了一会,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很多年了吧,当初云隐门想要隐瞒这件事,最后还是没能瞒住,具体时间恐怕只有云隐门的人才知道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老二呢?”
钟婉笙道:“据说是叛离了云隐门,之后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云天行道:“不会是被同门追杀了吧。”
钟婉笙道:“应该不会,云隐门曾经派人出去追杀过他,不过,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云隐门也因此损失了不少人,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道:“这人真有这么厉害?竟然能逃过云隐门的追杀。”
钟婉笙笑道:“我也是听来的,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云隐门在江湖上算是顶尖势力之一,能在这种势力追杀下活下来,而且杀死所有追杀他的人,恐怕也绝非泛泛之辈,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既然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也有可能已经死了。
除了温如玉,云隐门的其他弟子都已入座,仆人们送上热茶,周围一些江湖上的朋友也有的坐过来搭话。
温如玉仍在于戚佑堂谈笑,准确地说戚佑堂拉着温如玉的手不放,看两人的年纪也不像是多年不见的故友,这其中多少有点攀交情的嫌疑。
温如玉毕竟是云隐门的继承人,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
“戚庄主,老夫不请自来,可还没误了时辰?”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在院门外响起,这声音非喊非喝,就如普通人说话一般,竟将在场众人的话语声都压了下去,偌大的庭院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青衫道人迈着小步大喇喇走进来,步子很小,但身形却移动得很快,眨眼间已到了戚佑堂面前。
戚佑堂微微一怔,在来人面前打量了几眼,忙抱拳道:“原来是终南山鹤道长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云天行听到“终南山鹤道长”这六个字,猛地想起那日在酒肆的情形,孙太青曾说他是终南山鹤道人门下弟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鹤道人了,不知那孙太青现在怎么样了。
鹤道人摆了摆手,道:“哪里有罪,我是不请自来,想讨杯茶喝,听说你这庄子里的花茶不错,早就想来尝一尝啦。”
戚佑堂笑道:“小庄的花茶能入了鹤道人的眼,那是我戚某人的福分。”
鹤道人捋着胡须仰头大笑,待笑声平复后,他又将目光移到温如玉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道:“这位想必是云隐门的温贤侄了吧。”
“晚辈温如玉,见过鹤前辈。”温如玉躬身行了一礼,“家师常在众师兄弟面前提起鹤前辈,如果鹤前辈有空闲,一定要来云门山上走一走,也好让晚辈尽尽地主之谊。”
鹤道人拱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呀,哈哈。”
温如玉道:“外人夸耀之词,当不得真的,倒是鹤前辈刚才的内力传音,晚辈实是佩服至极。”
鹤道人仰头大笑,道:“你这小子怎也学人说这种话,你的实力恐怕不在我之下吧。”
温如玉道:“鹤前辈莫要折煞小侄了。”
戚佑堂见两人你推我让,再这样说下去怕是到天黑也说不完,这个时间段,宾客来得正多,总得出去迎一下才是,忙插嘴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也都累了,快坐下来尝尝我庄上的花茶是否合口。”
戚佑堂将两人引到靠前的桌上,两人相邻而作,戚佑堂陪着两人说了一会,见门外又有三人走来,忙笑着迎了上去,道:“三位来得可有些慢了,让我等了好久呀。”
第一百零一章 高山流水
刚来的这三位自然就是长安三杰了,这三人与戚佑堂关系甚好,经常结伴来庄上喝茶谈天,与戚佑堂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魏桥西道:“我们也想快点来呀,怎奈这路上人山人海的,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杜陵北道:“就是,戚大哥好大的面子,请来了这么多江湖朋友。”
“哪里,哪里。”戚佑堂哈哈一笑,“我听说你们两个昨日被人给丢进湖里去了?”
何绣衣扑哧一笑,杜陵北清了清嗓子,魏桥西摇了摇头,叹息道:“哎,技不如人,惭愧,惭愧。”
戚佑堂道:“我还当是别人乱说的,看你们的表情倒像是真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魏桥西道:“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一个人,问了好多人,都说不认识。”
昨日三人回去后,打听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都没人认识这个人,今天一早他们又出来打听,还是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何绣衣道:“戚大哥,怎没见朵儿?”
戚佑堂道:“小孩子太闹腾,没让她出来,在后面跟下人们玩呢。”
何绣衣道:“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她的,我先去看看她。”
何绣衣先一步走开了。
魏桥西道:“何妹就喜欢你家朵儿,干脆让何妹把她抱回家养着吧。”
戚佑堂笑道:“朵儿见了何姑姑比见了亲姑姑都亲,只要何妹肯,今晚就可以抱走。”
三人哈哈大笑,又谈了一阵子,见外面人群涌动,知道是又来了贵客,杜陵北和魏桥西自己找地方坐了。
戚佑堂还没来得及出去相迎,来人就已经进来了,为首的是个黄袍老僧,面容慈祥,身后跟着一群小和尚,他们个个探头张望,显是没经历过大场面,跟着长见识来了。
云天行见那老僧步履沉稳,每一脚下去仿佛有上百斤重,可那青石地面却完好无损,单从走路姿势便能看出其有不凡功力,不禁向钟婉笙问道:“这位大师是谁?”
钟婉笙向那老僧望了一眼,道:“那是万佛寺的净念大师,是万佛寺方丈净空大师的师弟。”
云天行暗暗点头,万佛寺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净念的法号他也听过,只是没见过本人,认不出来罢了。
万佛寺传承已久,底蕴之深厚难以想象,据说寺中的万佛洞中藏有历代高僧传下的武学经典,这也是万佛寺饱经沧桑却仍经久不衰的最主要原因。
曾经有不少胆大之徒去万佛寺盗经,有些人连万佛洞在哪里都还没找到,屁股上就挨了棍杖,被和尚们从院墙里仍了出来。
如果路过万佛寺见到有人从院墙里飞出来,不用惊讶,那一定是去盗经的,至于挨没挨棍子,看他飞出来的姿势就知道了,挨过棍子的落地时的姿势一般都不会太优雅,运气不好撞到坚硬物体的还要受的二次伤害。
人的智慧总是无穷的,有人在去盗经前,预先在屁股上装了铁板,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被抓到时打了几棍发出“当当”声响,和尚们又不是傻子,拿掉铁板接着打,打完再把铁板给你装上,然后送你出院墙。
有了这些前人去试水,现在去万佛寺盗经的人几乎没有了,偶尔能见到有人从院墙里飞出来,那也算奇景了。
万佛寺中高手如云,其中尤其以“空尘悟念”四位最为江湖人所熟知,净念便是四位中的一位。
戚佑堂见净念亲到,不禁吃了一惊,他虽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远不能和万佛寺、云隐门这样的大势力相提并论,鹤道人、温如玉等人的到来已经给他不小的惊喜,净念又来了,那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戚佑堂忙迎了上去,道:“净念大师也来了,小庄今日可算是风光了一回。”
净念道:“戚施主每年都去敝寺上香拜佛,贫僧还是头一回来贵庄拜访,还望戚施主莫要见怪。”
“大师说笑了。”戚佑堂笑了笑,又问道,“净空方丈近来可好?”
净空道:“方丈师兄一切安好,多谢戚施主挂念。”
在两人交谈间,鹤道人、温如玉等人纷纷上前问候,净念一一还礼,之后便一同入座了。
仆人们特意为一众出家人准备了素食点心,清茶。
就在众人谈笑之时,忽然凭空传来一阵琴声,群雄还当是戚佑堂刻意准备的曲目,也不在意,都静下来倾听。
琴音婉转,时而轻缓幽远,如置身于空谷之中,时而急促高亢,如穿梭在流水之内,再伴上庭内花香,许多人都不由闭起了眼睛,身体随着琴音的节奏做出轻微的摆动,像是集体失了控一般。
一些定力稍强的人已发现琴音不对,忙守住心神,四处搜寻找琴声来源,可琴音飘忽,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前,时在在后,又似乎无处不在,根本分不出是由何处传来。
温如玉忽然站起身来,朗声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花酒一杯能饮否?”
他手执酒壶,倒了半杯酒,屈指一弹,酒杯射入左首一片花林中,花瓣飘飞,待了片刻,酒杯又从右首边飞了回来。
温如玉接杯入手,凝目注视着空空的酒杯,暗道:“左边抛入,右边飞来,此人好快的身法,酒杯已空,琴音却一直未断,当真了得。”
鹤道人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出来吧!”
他右手夹起两枚红枣,“嗖嗖”射了出去,忽又举起一个空盘,只听“叮叮”两声,两枚枣核掉在盘子下方,光滑的圆盘中央多了两个浅浅的核印,和数条以核印为中心四下扩散的裂纹。
戚佑堂自听到琴音时,便已猜到来人是谁,又见不少人摇头晃脑似已着了魔,生怕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忙喊道:“管先生既然来了,就请下来入座吧。”
话音落下,琴音也随之渐渐消失,前方房顶上忽然多了一个人,衣衫飘动,在他背后斜背着一把长琴,显是刚才弹琴之人。
第一百零二章 八指神弹
琴音消失后,那些摇头晃脑之人又仿佛回过了神,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房顶上那人。
杜无量忽然站起来,朗声道:“阁下莫非就是那‘八指神弹’管平仲管先生?”
“正是区区在下。”
在场内群雄的注视下,房顶上那人轻轻往前一纵,身形凭空飘下,好似穿花蝴蝶,说不出的轻灵飘逸,莫说背了一把长琴,就是空身能有这般身法也是极为不易。
戚佑堂笑道:“管先生一曲‘高山流水’实乃江湖绝音,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能奏出这般妙乐之人。”
管平仲笑道:“戚庄主莫要说笑,江湖之大,我一个浪子琴客又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
温如玉走近前来,道:“管先生不仅琴音高绝,身法更是了得,佩服,佩服。”
管平仲在温如玉身上打量了一眼,道:“温少侠可莫要折煞我了,刚才那一杯花酒就险些将我打翻在地,哪里有什么了得。”
众人都是一笑,话所如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谦客之词罢了,若真能被一杯酒打翻在地,那你也不用再下来了。
云天行靠向钟婉笙,道:“这位管先生又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过。”
钟婉笙道:“此人很少在江湖上出没,其实,在场众人中有大半都未曾听过这个人,不然也不会被他的曲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云天行道:“我刚才也被他给迷惑了,只觉琴音入耳十分舒畅,不自觉就随琴音而动了,就好像突然到了梦里,美妙又透着一点淡淡的凄凉。”
钟婉笙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听出曲中真意?”
云天行皱了皱眉,道:“什么曲中真意?”
钟婉笙道:“曲中真意其实就是弹琴人的心声,曲虽无情,但弹琴之人却是有情的,琴音绕耳,寻常人听到的只是曲子本身,就像你说的仿佛在梦中,但他们的梦是美好的,其实都是被琴音蒙蔽了,如果你能感受到他琴音中的凄凉,说明你的悟性很高,我敢说在座的众人中,能真正听出曲中真意的并不多。”
云天行颇为惊讶,一首曲子里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奥妙,真是大开眼界,又问道:“就算能听出曲中真意,那跟悟性有什么关系,顶多就是乐感好吧。”
钟婉笙道:“乐感好未必能听出曲中真意,能听出曲中真意的乐感也未必好,这两者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就像伯牙与子期,子期也只是一个樵夫,难道一个樵夫的乐感比那些大师还要好吗。”
云天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可这跟悟性又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道:“在人心躁动的江湖中,能真正静得下心来融入曲中,与曲合一,并发现隐藏在琴曲背后的真意,难道悟性还会低吗?”
云天行听得有些糊涂,笑道:“阿笙,你也能听到,你的悟性也不低。”
钟婉笙微笑道:“我哪里听到了,这些话都是我跟别人那学来的,你说能听到琴曲中透着一种凄凉,我才想起这些话的,我可没听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天行挠了挠头,笑道:“难不成我还成这位管先生的知音了?”
钟婉笙斜了他一眼,道:“我只说你悟性好,可没说你是他的知音,俗话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你要真是知音,还会被他的琴音迷得神魂颠倒吗。”
云天行脸上一红,道:“这倒是。”
时近正午,偌大的庭院内已经坐满了人,云天行这一桌除了他与钟婉笙外,都是一些有年纪的人,他们相互交谈说笑,却没人搭理这两个年轻人。
云天行倒是乐得清闲,要真让他挨个敬酒问候他也做不来,因为在座的他一个也不认识,连吹捧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有说有笑,点心水果吃了个饱,云天行直起身子四下张望,钟婉笙道:“天行哥哥,你找什么呢?”
云天行低声道:“阴阳二圣。”
钟婉笙笑道:“现在他们是不会露面的,这两人恶行太多,当着天下群豪的面现身岂不是自讨苦吃。”
她握住云天行的手,接着道:“天行哥哥,你相信我,我说他们会来,他们就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一定帮你换到解药。”
云天行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不过,等他们来了,你可不许擅自动手,我们见机行事。”
钟婉笙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啦。”
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来了,净念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戚佑堂身旁,道:“戚施主,可否占用一点时间。”
戚佑堂道:“大师可是为了八月十五之事?”
净念道:“正是。”
戚佑堂笑道:“大师请便。”
净念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多谢。”
净念缓缓走到大道中央,朗声道:“难得今日各位英雄齐聚一堂,贫僧有一事相告,还请各位聊听一二。”
净念声如洪钟,喧嚣的庭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净念,还未等净念说下去,忽听一人插嘴道:“净念大师,莫非又要请大家去听和尚念经?”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一些有资历的老辈人物大都猜到净念要说的事。
净念道:“施主此言差矣,我寺每五年都要在千佛山下、大明湖畔讲经诵法,意在化解江湖恩怨,平息不必要的争斗,也算是为天下苍生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忽听那人又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听和尚念经,什么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管屁用,该杀的还是要杀,该打的还是要打,不去也罢。”
杜无量站起身来,道:“胡不通,你不去便罢,用不着在这里鼓捣大家,万佛寺乃名门大宗,经法奥义泽及天下,你这等顽皮小儿当然不必去。”
其实,胡不通早已年过半百,这“顽皮”二字用在他身上倒还贴切,如果带上“小儿”两字,未免就有骂人的味道了。
第一百零三章 闹剧不止
胡不通歪坐在一块大石上,左手执杯,右手擎壶,调侃着老和尚,喝着小花酒,正自惬意,忽听杜无量骂他顽皮小儿,立刻吹胡子瞪眼,一个筋斗立了起来,道:“我去不得,你这小人就去得?”
杜无量冷笑道:“你说我如何去不得?”
胡不通干了一杯酒,砸了砸嘴,道:“哎呀,这个可就说不完了,前几天我还见你强抢良家少女,还把人家老父亲的腿都给打断了,你认不认?”
杜无量道:“胡不通,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抢谁家少女了!”
胡不通笑道:“好不要脸,你抢的又不是我抢的,你来问我我哪里知道是谁家的。”
杜无量冷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你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空口无凭就想栽赃于我,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吧。”
胡不通指着杜无量身后一人道:“你问问他耳朵是怎么丢的。”
众人将目光移过去,见那人半张脸都绑着白布条,左耳处并无凸起,显是已经没有耳朵了,杜无量瞪了他一眼,道:“告诉他,你这只耳朵到哪里去了!”
那人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胆怯,看着杜无言那冷冽的目光,颤声道:“被狗给咬去啦。”
梁海山闻言脸色一变,刚才杜无量暗讽他是疯狗,这人又这般说,明摆着是在骂他,当即拍桌站起来,道:“我可以作证,胡不通说的是真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杜无量三番五次让他难堪,好不容易有“回敬”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胡不通哈哈大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净念大师,这里就有一个祸害,不用等到八月十五啦,你就在这里帮他洗净罪孽,也让大家开开眼,这一招要是真灵,八月十五我第一个到。”
净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杜施主每年都来寺中进香,对我佛十分虔诚,不会做这样的事。”
胡不通道:“你这老和尚也太不讲理了,去你寺里进香的都是好人,那在座的英雄好汉没去的就都是坏人啦?”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这胡不通虽然平时不太讲理,但这一点说得在理,人的好坏可不能凭这点来判断。
有的人是个十足的大恶人,可面上装得比和尚都虔诚;有些人面上凶狠,可心里却装着一个菩萨,最难测的不是天地变幻,而是人心。
杜无量见不少目光都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道:“胡不通,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今天戚庄主退隐江湖,大家可不是来听你放屁的。”
胡不通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酒,道:“好,我不放,那就请杜堂主给大家放一个。”
“你——”
杜无量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那日胡不通割了他弟子十来只耳朵,他也不会来惹这无赖,现在多少有些后悔了。
“哼,哪里来的烂鸟,聒噪得紧,赶紧飞走吧,可不要误了正事。”一旁的鹤道人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冷冷说道。
鹤道人虽然没有明指是谁,但场内最贴合“烂鸟”这一形象的非胡不通莫属了。
胡不通笑了两声,忽然喊道:“救命呀,有人毒死了我十三只弟子。”
众人哈哈大笑,鹤道人拍案而起,怒道:“胡不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天行见众人大笑不止,却不知他们在笑什么,转头一看,钟婉笙也在掩嘴偷笑,不由好奇道:“你们都在笑什么?”
钟婉笙清了清嗓子,靠在云天行耳边,轻轻说道:“鹤道人喜欢养鹤,还将鹤收为弟子,曾有一次被我们谷主毒死了十三只鹤,胡不通却说成是毒死了是十三只弟子,你说好不好笑。”
云天行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将鹤收为弟子?难道以后也要将掌门之位传给鹤吗?”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这我倒没想到,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云天行笑了一会,又道:“你们谷主为什么要毒死他的鹤?”
钟婉笙道:“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戚佑堂见鹤道人就欲动手,忙上前说道:“诸位都冷静一下,今天给戚某一个面子,这件事都不要再提了。”
“既然戚庄主都发话了,这事咱就不提了。”胡不通抿了一口酒,忽然举起酒杯对着太阳,“师兄,喝了这一杯,我们来比比谁飞得更远如何?”
众人一听他又在讥讽鹤道人,不由又笑了起来,鹤道人面色铁青,“咔”的一声,手中酒杯捏得粉碎,一旁鹤道人的弟子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不由都垂下了头。
戚佑堂见场面再度失控,再这样闹下去今天就甭想退出江湖了,刚想喝止众人,只见净念向那些小和尚招了招手,一群小和尚纷纷离座,手执请帖,分发到各个桌上。
净念道:“请帖是无名贴,可以相互传送,不一定能分到每个人的手里,但在座的各位都在邀请之列,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贫僧在万佛寺恭候各位大驾。”
众人在收到请帖后纷纷打开来看,这笑声自然就止住了,戚佑堂暗暗佩服净念的办事能力。
忽听一人道:“净念大师,昆仑山飞雪阁的人去不去?”
飞雪阁中都是女子,而且姿色清丽,历来在江湖上备受关注,只是飞雪阁远在昆仑山,飞雪阁的女弟子也很少来中原,众人就是想搭关系也没有机会,只有在参加某些江湖盛会时才有机会见上一面,而万佛寺的五年盛会就是一次好机会,上次飞雪阁就派人来参加了。
净念道:“飞雪阁远在昆仑山,净悟师兄早在半月前就已启程了,净尘师兄也已去了九幽谷,江湖大小势力都在邀请之列,望在座的各位英雄千万莫要推辞。”
“哼,九幽谷那毒女不请也罢,只要她安分地待在谷里,保证天下太平。”鹤道人冷冷说道。
“一个人畜不分的人,怎么有脸说别人!”
第一百零四章 两位罢手
鹤道人听到有人辱骂他,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怒道:“谁说的,站出来!”
钟婉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去,道:“话是我说的,你待怎样?”
云天行吃了一惊,刚反应过来,钟婉笙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忙抓着剑跟了过去。
梁海山见到忽然出现的两个人,不由瞪大了眼,险些也跟着蹦起来,洞口明明堵死了,他们是怎么出来的?难道山洞里另有出口?还是有人救了他们?
飞龙帮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感诧异,当初堵洞口时可费了好大的劲,这两人是怎么出来的?
周容道:“师父,他们还活着,要不要......”
梁海山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先看看再说,这鹤道人也不是个好惹主。”
鹤道人在钟婉笙身上扫了一眼,道:“你是谁?”
钟婉笙道:“我是人。”
胡不通拍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也是人。”
众人暗自偷笑,这明摆着是在骂鹤道人不是人,还收了一群畜生徒弟。
鹤道人自然能听出话中含义,但在群雄面前对一个小姑娘动手,恐怕要叫天下人耻笑,于是道:“臭丫头,你跟那毒女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冷冷道:“亏你还是一门之主,张口闭口毒女,就为了那几只畜生,连脸都不要了吗?”
鹤道人往前走了两步,咬牙道:“臭丫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云天行执剑挡在钟婉笙面前,道:“鹤前辈,在天下豪杰面前威胁一个女子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鹤道人冷冷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云天行道:“晚辈是什么不重要,但晚辈有一句想送给鹤前辈,‘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老夫用你来教训?!”
鹤道人双眼眯起,纵身一跃,凌空越过两桌,举掌向云天行拍去。
众人大吃一惊,这鹤道人的暴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当着群雄的面,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是对两个小辈。
“噌——”
云天行拔剑出鞘,剑身一抖,绽着一朵剑花猛地刺了出去。
他已没几日可活,就算只有几日,也决不许别人欺负阿笙,就算拼了性命,也要那人付出代价!
“请两位都住手!”
一道白影忽然蹿入两人中间,劲风舞动,那人右掌击出,恰好迎上鹤道人击来的肉掌,左手三指一探,捏在云天行的剑尖上。
鹤道人的掌停了,云天行的剑也停了,一人的介入竟然瞬间将两人的攻势尽数化解。
花香醉人,众人醉了却不是因为花香。
“温如玉!”
不知是谁忽然叫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挡在两人中间的正是“陌上花开”温如玉。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竟然能捏住我的剑,此人的实力恐怕远在卫戟之上!”
鹤道人微微皱眉,心想:“这小子竟然还隐藏了实力,一边接掌,一边控剑,这份能耐还真是了不得,哼,那老头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鹤前辈还请罢手。”温如玉道。
鹤道人心头不明所以,但仍是收掌后跃两丈,道:“温贤侄这是何意?”
温如玉道:“今天是戚庄主退隐江湖的大日子,在座的各位英雄都是为此而来,这些私事还是留到以后再解决吧,不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鹤道人点了点头,道:“温贤侄说得是,是老夫鲁莽了。”说罢,转身入座,目光仍恶狠狠地盯着云天行。
温如玉转身对云天行道:“把剑收起来。”
他左手离开剑身,云天行立刻收剑入鞘。
温如玉没有急着入座,反而仔细打量了云天行几眼,道:“小兄弟,你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云天行道:“一位故人所赠。”
温如玉道:“敢问你这位故人是?”
云天行道:“逸清尘。”
温如玉英俊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道:“果然是你,四师弟经常跟我提起你,不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不过,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云天行微微一笑,他本想向温如玉打听逸清尘的消息,不想对方竟然先把自己给认出来了,这恐怕还要归功于卫戟的剑,那日逸清尘离开时伤势并未痊愈,他一直有些担心,不禁问道:“逸大哥还好吗?”
温如玉笑道:“他呀,好得很,等离开这里我便要与他汇合,要不要一起去?”
云天行沉默不言,他来这里本是为了阴阳二圣,如果得不到解药,他最多还能活两天,如果借助云隐门的实力,要讨到解药便多了一份把握,只是但他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宁愿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也不想别人为他伤心,如果没能得到解药,在逸清尘面前毒发身亡,那只不过会徒添悲伤罢了。
他打定了主意,笑道:“以后我会去云隐门拜访逸大哥的。”
温如玉知他不愿同往,也不再勉强,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吧。”
云天行本想推辞,忽见温如玉向他使眼色,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温如玉是担心鹤道人会对他不利,所以才邀同他坐,云天行不好再拒绝,转头征求钟婉笙的意思。
钟婉笙微笑,道:“你决定就好。”
如果一个人敢在危急关头挡在你身前,这个人一定值得你托付终生,钟婉笙心中又甜又美。
云天行笑道:“那就麻烦温大哥了。”
温如玉带两人回到云隐门弟子所在的位置坐下,众弟子虽然不认识云天行,但见温如玉对他如此客气,也都纷纷上前搭话,云天行也都笑脸回应。
鹤道人见温如玉如此作法,分明是想保护这两人,他虽然有些不甘,却也不愿和云隐门撕破脸皮,只好就此作罢。
梁海山倒是颇为意外,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认识云隐门的人,幸好刚才没有冲动,不然平白无故给自己竖个大敌,要找这两人报仇只能另寻良机了。
戚佑堂见场内纷争终于平息下来,不禁长舒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各位英雄赏脸来参加‘折戟沉沙’大会,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第一百零五章 折戟沉沙
戚佑堂话音落下,场内顿时平静下来,群雄都将凝目注视着场中,只见从后方走出三个光膀大汉,三人肩上扛着一只青铜大鼎,鼎有三足,一人抗一足,稳步向前走来,脚步所过之处,青石顿生裂隙,可见大鼎之重。
“戚庄主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只大鼎,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重吧。”
“何止五六百斤,你可知道,这鼎里还装满了细沙!”
“啧啧,落梅山庄还真是藏龙卧虎,这三人怕也不是庸手吧。”
“那还用你说,戚庄主向来爱结交江湖侠士,这三位恐怕还只是小角色。”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都落在这只大鼎上,只见这三人扛鼎走到戚佑堂身前停住,各自伸出一只手将大鼎高高举起,忽然三人同时后撤,“咣”的一声巨响,大鼎落地。
群雄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鼎下的青石已被压得粉碎,三只大足一部分都没入了土中,鼎中的细沙却连一粒都没有洒出,看来这三人不只是力气大。
戚佑堂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抚摸着大鼎,朗声道:“今日戚某要退出江湖,望在座的给位英雄做个见证,今后江湖恩怨,我戚佑堂一概不问,若各位还当戚某是朋友,再来庄上时切莫谈江湖事。”
他转身走入台上,将立在武器架上的银戟拿起,轻轻抚摸着戟头,道:“这把银戟已陪伴我二十多年,历经江湖风雨,今日,我便要将这银戟折断,沉入沙中,以示退隐之心!”
群雄暗暗点头,能将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兵器这段,这份决心的确已经足够。
戚佑堂握紧银戟,走到大鼎之前,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折戟,忽听一人喊道:“戚庄主且慢动手!”
戚佑堂一惊,忙抬头向门口位置望去,众群雄也纷纷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四人大步从门外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锦衣老者,后面跟着三个年轻人。
“谭九?”
云天行望着老者身后一人,正是昨日与杜陵北比剑的谭九,又见这位老者和有那两位年轻人的相貌依稀与他相似,他既是江南谭家的人,那这三位应该也是谭家的人了。
戚佑堂望着四人大步走来,眉心微微蹙起,似是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他竖起银戟用力往下一插,长杆穿破青石,插进土中,戚佑堂上前迎了上去。
“谭老先生光临敝庄,可有指教?”
那老者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指教不敢当,老夫只想向戚庄主讨个说法。”
戚佑堂一怔,心道:“哎,早知他会来,也好,正好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与他解释清楚。”
忽听一人道:“谭千秋,江南的水汽是不是太浓了,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怎么还白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那老者一听,转头望着歪坐在石头上的那人,冷冷道:“胡不通,老夫今天可没功夫陪你玩,你最好把你嘴闭上,我的剑可不长眼!”
“唉,这老头子太没意思。”
胡不通摇了摇头,仰身栽倒在大石上,翘起二郎腿,举着酒壶往嘴里倒酒。
戚佑堂见对方来势汹汹,心头微微一沉,道:“谭老先生可是为四公子的事而来?”
谭千秋微微眯眼,道:“看来戚庄主还没忘了这件事。”
戚佑堂道:“在下怎么会忘呢,敢问谭老先生还有何疑问之处,戚某一定知无不言,定让老先生满意。”
群雄面面相觑,这位戚庄主向来以仁义传遍江湖,江湖朋友更是数不胜数,从来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至于突然隐退江湖一事,他们也不知所以,只是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了,还当戚庄主只是想要安稳过日子,看来这其中还另有缘由。
当这四人走近时,云天行才得以看清,这位老者的样貌与谭九甚是相像,不禁低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谭九的什么人?”
温如玉低声道:“是他的父亲,那两位是他的兄弟,这位谭老先生便是江南谭家的家主‘白面温风’谭千秋。”
云天行暗暗点头,这位谭老先生的气势可比谭九要强得多,只是不知他与戚庄主有什么过节?
谭千秋道:“老四刚死,戚庄主就要隐退江湖,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群雄不由吃了一惊,谭四死了?怎么没听人提起过,谭四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单凭一招“雾里看花”就打败了江南十数位好手,在座的众人中有不少是江南来的,却也从未听说此事。,
谭千秋共有九子,取名极为相似,江湖人士总是叫错,于是大家就干脆按排行的数字来称呼他们,谭九是谭千秋的第九子,谭四便是他的第四子。
戚佑堂听他这般说,不禁皱眉道:“谭老先生不要多想,我隐退江湖的帖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发出,而谭四公子的死是在十几天以前,这两件事并无关联。”
群雄默默点头,戚佑堂的确在一个月前就已发出请帖,如果谭四真死在十几天前,那必定与戚庄主无关,戚庄主为人正直,可不会用阴谋诡计来谋害一个人。
谭千秋冷冷道:“并无关联?老夫听说是戚庄主杀了老四,这又怎么解释?”
全场哗然,戚庄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他向来不与人结仇,怎么可能会阴谋暗害谭四,这其中定有误会。
魏桥西忽然道:“谭老先生,戚庄主与你谭家并无仇怨,怎么可能会杀害谭四,一定是有人诬害戚庄主,望你明鉴。”
杜陵北道:“不错,戚庄主不会做这种事。”
何绣衣道:“谭老先生,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戚庄主嫉恶如仇,为人急公好义,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英雄好汉来为戚庄主隐退江湖做见证,您可要明鉴啊。”
有不少人跟着随声附和,他们平时没少受戚佑堂的恩惠,今日戚佑堂被人诬陷,他们怎能闭口不言。
谭千秋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他?”
戚佑堂朗声道:“请各位听我一言。”
话音落下,场内喧嚣顿时止住,戚佑堂忽然转身向群雄作了一揖:“多谢各位英雄的好意,戚佑堂能交到你们这么多朋友,此生无憾。”
作揖完毕,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大家,谭四公子是我杀的!”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谭家
群雄一听戚佑堂亲口承认,不禁大感惊讶,何绣衣忙站起来,道:“戚大哥,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诸位英雄好汉都在这里,难道还怕有人冤枉你吗?”
何绣衣刚说完,立刻有人跟着说道:“不错,戚庄主,没杀就是没杀,他江南谭家再厉害,难道还能把我们都杀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戚庄主莫慌,一个八十岁的老头有什么好怕,净念大师一掌就能将他拍死。”
谭千秋身后一人跳了出来,“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怒道:“谁在放屁,滚出来!”
众人都觉好笑,也不知道是谁,躲人群里什么都敢说,分分钟已把万佛寺的净念给拉下了水。
只听那人又叫:“谭七你很牛吗?有能耐跟云隐门温少侠过两招试试,打不死你这小兔崽子!”
谭七脸颊憋得通红,执剑瞅了一会,愣是没有发现是谁在说话,胡不通躺在石头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说话的肯定不是他。
场内已有人笑出了声,不管这人这谁,多半跟谭家有仇,这落井下石的功夫也是厉害,眨眼就位谭家树了两个大敌。
谭千秋挥了挥手,示意谭七退下,谭七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咬着牙收剑入鞘,退到了后面。
戚佑堂道:“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谭四公子的确是我杀的,这没什么好争论的。”
何绣衣面露惊诧之色,道:“戚大哥,你......”
“此事事出有因。”戚佑堂叹了口气,“十多天前,我外出发送请帖路过襄阳,晚上在一处客栈歇息,临睡之时,我听到有人叫喊,我忙出门查看,见一人正在后院里对一位姑娘施暴,我立刻上前将他拉走,他却骂我坏了好事,抬手便砍了我两剑。”
戚佑堂褪下上衣,只见胸前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左臂上也有一条伤口,明显是剑伤,而且伤口痕迹明显,应是近期所受的新伤。
谭千秋走近一些,望着那两道伤口暗自出神,道:“不错,这两道伤口的确是出自老四之手,他出剑收尾之时,总会不经意间留下一道勾,这是他小时候右手受伤所致,这个谁都模仿不来。”
众人看过伤口,戚佑堂将衣服穿好,道:“他砍伤了我,我便要退走,谁知他追着我不放,我便喊叫让那位姑娘快走,谁知她刚走了两步就被谭四公子给一剑给刺死了,我大怒之下,便与他斗在一起,我本没想杀他,可他喝多了酒,处处用杀招,我无可奈何只好还击,一失手便将他给杀死了。”
戚佑堂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起初我并不知道他就是谭四公子,事后才听人说起,除了那女子,谭四公子还杀了四个人,当时有好些人在场,谭老先生找那些人问问便知。”
谭千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戚佑堂,道:“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戚佑堂道:“绝不敢欺瞒谭老先生。”
人群里忽然站起一人道:“我可以为戚庄主作证,当时我也场,只是......实力不济,见谭四公子连连杀人,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跟着又陆续站起来三个人为戚佑堂作证,这几人武艺低微,都是碍于谭四的武功不敢上前多事,如今当着群雄的面做个证倒也无妨了。
谭千秋倒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喃喃道:“孽畜,我早就劝过他喝酒误事,他偏偏不听,这下好了,真是死有余辜!”
戚佑堂忙道:“谭老先生可不要这样说,谭四公子毕竟死在戚某手中,如果谭老先生为子报仇,那也是理所应当,戚某绝无怨言。”
谭千秋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他的死是我管教无方,要杀也该杀我!戚庄主侠义当头,为民除害,实乃武林之福,江湖之幸,我若是知道他在外面为非作歹,就算戚庄主不杀他,我也一定亲手毙了他!”
众人又惊又叹,这谭老先生倒是明辨是非,敢于大义灭亲,这在江湖上可是极为少见的,亲生儿子毕竟有血脉之亲,就算出了事,也大都包庇袒护,敢当众说出这话,那可是需要相当魄力的。
当初谭千秋接到四子死讯,只知道是戚佑堂杀的人,还没来得及调查,就听说戚佑堂要隐退江湖,他远在江南,一听此事便连夜赶来,是以直到此时才知道事情真相。
谭千秋叹了口气,道:“既然此事已明了,老夫就不多留了,告辞。”
戚佑堂本想挽留,可对方执意要走,只好送到门外,见四人上马远去,这才回到庄内。
起初众人听戚佑堂亲口承认时,心中还有些疑虑,此时知道事情原委,才又放心下来,戚庄主仁义之名,果然不假。
戚佑堂向众人抱了抱拳,道:“刚才多谢诸位朋友为戚某言语,今日之恩必当铭记在心。”
“戚庄主,你就不要客气了,大家本就是冲着你的侠名来的,只是说句公道话,没有偏袒的。”
“就是,那谭四也是罪有应得,要是让我碰上,我一样杀他。”
“戚庄主,快点开始折戟吧,我肚子都饿啦。”
众人哈哈大笑。
戚佑堂笑了笑,道:“好。”
他绕到大鼎前面,右手握住银戟,刚要用力拔,忽听惨叫声起,抬头一看,见两人陆续从外面倒飞了进来,摔在大道中央,两人倒地不起,一直在地上扭动着呻吟,显是受伤不轻。
戚佑堂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两人是庄内护院,武功本就不低,怎会没有一点声息,就被接连掷了进来。
他猛抬起头,见门外走来一人,双鬓已白,一双眼睛透着悲伤。
群雄的目光也都跟着移了过去,长安三杰猛地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昨日在廊桥上与他们交手的人,杜陵北与魏桥西也正是被此人丢入湖中。
何绣衣望着那道身影,秀美微微蹙起,暗道:“他来做什么?难道他也与戚大哥有仇?如果真是这样,戚大哥可就危险了。”
那人从门口缓缓走来,场内寂静无声,就连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都停止了呻吟,纷纷滚向一边,让开了道。
他缓缓走过两人中间,停在大道中央,道:“谁是戚佑堂?”